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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首席专家全文阅读

作者:高铁侠客     高铁首席专家txt下载     高铁首席专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左支右绌

    想着车车给自己提出的那个问题,她和老七究竟合适不合适,

    武文杰觉得,这道题比他从小学到大学遇到的任何一道题都麻烦。

    如果他简单回答“合适”,显然这不是车车需要的答案。

    如果回答“不合适”,那么接下来又会如何呢?

    接下来可能还会有没完没了的问题,直到把他逼到无法回答为止。

    想到这,他头脑中没由来跳出了一个问题:你武文杰是不是也喜欢车车?

    老实说,他对车车绝对是有好感的,与她结识后也有意接近她。

    但究竟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退堂鼓的呢?他似乎也不是很清楚。

    而打退堂鼓的原因又是什么呢?在车车面前自卑?害怕与老七竞争?或者,自己内心里并没有准备接受车车?他更说不清了。

    再退一步说,对他武文杰来讲,车车是合适的人吗?

    他不知道。

    但隐约中他有种感觉,可能会有比车车更合适的人,至于那人什么样,他还想不出来。

    车车这次跟老七近乎摊牌式的折腾,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呢?是想“谋求改善”,还是想“另起炉灶”?

    如果意在“谋求改善”,那一切就好说了,按照中国人的方式,对于这种事,周围所有力量都会“说和不说分”,共同朝一个方向使劲,以求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他武文杰自然也会从中发挥积极作用的。

    但如果车车确实下决心要“另起炉灶”了,那又要看这个决心下得有多大。

    是“浅尝辄止”,还是“志在必得”?

    而其中最关键的是,如果“志在必得”,她执意要和老七分开,那么她会有新目标吗?他会是谁呢?会是他武文杰吗?

    再如果,车车跟自己挑明了,自己是接受还是拒绝?接受会有什么结果?拒绝又会是什么结果?

    这一拨问题还没理出头绪,另一拨问题又涌了过来——老七的工作问题。

    很明显,设计科长对老七感到不放心,甚至不够满意。

    感情方面的事,谁也难以真正帮上忙,但工作上,他应该还能帮老七做点事的。

    想到这,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设计科长手执鸡毛掸子扫屋顶的画面,自己忍不住坏笑了两声。

    对搞内燃机车设计的人来说,走行部是老行当,而受电弓则是个新玩意。

    老七作为能力超群的技术新锐,给他委以走行部设计的重任,显然是深有考虑的。毕竟这部分是传统行当,在科里有相当的技术基础。

    而“小辫子”受电弓技术,对全科的人来说都是新挑战,大家谁也不熟悉,这也是设计科长自己赤膊上阵亲自负责这块的主要原因。

    现在看来,似乎两头都遇到了麻烦。

    “小辫子”这块的设计思路打不开,害得科长大人亲自举着鸡毛掸子满楼道乱窜。

    而走行部这部分呢,老七的理念和表现又让科长觉得不踏实。要知道,走行部对与运行安全的影响太大了。

    把走行部仅仅比作人的腿脚,似乎还不够准确,更恰当的比方,似乎应当是穿着冰鞋的一双腿脚。

    在两条铁轨上奔驰的列车,恰似穿着冰鞋溜冰——既要快速迅捷,更要平稳安全。

    设计科长在同武文杰交流时,并未讳言他对老七的不满,而不满的焦点,则在老七热衷于炫技般的设计追求,并固执地拒绝听取他人意见,包括对于强化安全性方面的建议。

    这个情况,让之前力排众议重用老七的设计科长,不但感到了难堪,而且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面对难题,科长思前想后,最后考虑,把引入另一位传奇技术小咖——也就是武文杰——当成破局的钥匙。

    设计科长的心思,武文杰全都了解,因为当着武文杰的面,科长表达得再直白不过了。

    但武文杰并不想在这里面横插一杠子。

    既不能炝老七的行,又要发挥出他的才能,还得避免领导的不满和担心。

    这个“三合一”选择摆在武文杰的面前。

    思前想后,他眼前突然一亮。

    他的想法,简单说来,就是让老七实施“放弃腿脚,力争辫子”的策略。

    对于老七来说,他目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存在的问题,而一时半会也很难让他对设计科长的期待和要求理解到位。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就是让他脱离刚刚接手的走行部设计。

    也许他对这个位置还很自得,但他必须离开。

    离开走行部的老七,如果有机会跻身受电弓这个部位,倒有可能扬长避短。

    当然这种调整只能有科里来决断,无论是老七还是武文杰,都没资格在这方面说三道四,指手划脚。他们太人微言轻了。

    既然不能力攻,那就只有智取了。

    武文杰打算把他的想法说给老七。他能做的只是这个,还得看老七怎么考虑和决定。而老七即使同意武文杰的方案,最终还得看科里如何安排。

    该来的早晚得来,躲也躲不掉。

    车车几次打电话过来,找武文杰约见面的时间。

    前赶后凑俩人总算把时间定下来了。

    车车提议的地点,让武文杰感到很别扭,还是上次那个离设计科不远的马路边。

    正如咱们所知,那个位置,如果老七在他的办公室往窗外看,是恰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的。

    约上时间不容易,那么地点也只好将就了。

    事到如今,武文杰只想尽快把这份作业交了,以便拿出精力应对老七那边的难题。

    不像去参加工艺科和设计科的“面试”,此次去面见车车前,他对要交的“作业”做了若干预案。

    见了车车,果然作业并不那么简单。

    回答完“合适”后,车车的后续问题一连串地抛过来。

    之前做的预案还算有用,在武文杰艰难的回应中,有一部分预案还真用到了。

    但到了车车的终极问题,武文杰终于被问到哑口无言了:“如果我现在认为合适的人是你呢?”

    对于这个问题,武文杰事先并非没有过脑,但他无法回答,至少,他不方便马上回答,只能“且听下回分解”。

    结果,这次的作业虽然交了,但又有新的作业在等着他。

    按照车车的说法,具体时间再约,地点还是这里。

    武文杰在跟车车告辞的时候,心虚地瞟了眼老七办公室的窗户。

    待武文杰再去找老七沟通他工作的事时,被一脸怒气的老七当场回怼:“你跟车车聊的挺好吧?都聊些什么啊?你都给她出了什么好主意?还要跟我聊我工作上的事?我工作的事需要你操心吗?”

    一番话呛得武文杰无话可说,只好灰溜溜离开。

    这几天在台位上干着活,不时有电话打来,有工艺科长的,有设计科长的,还有车车的。

    其实这个时候,武文杰最想接的是老七的电话。

    他希望老七能消除对他的误解,跟他作个交流。但老七压根就不理他。

    在设计科长那边,武文杰正卡着位,一旦他明确自己不去设计科了,那么格局一变,很可能会出现对老七不利的情况。

    武文杰着急,一连几次主动去跟老七沟通,老七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看着武文杰一趟趟地在厂房里跑来跑去接电话,车间主任也是一脸不快。

    瞅着机会,他指着武文杰的鼻子说:“小子,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可别不当回事。你签的那份协议,可是在我办公桌里放着呢。”

第四十七章 套路深深

    终于,武文杰决定到此为止了。他不打算再这样下去,他要打住。

    等车车再次打来电话,要跟他约定见面的时间时,他一反常态,语调严肃而坚决:“车车,咱们不要再约了,我不会再去回答你的问题。我现在有太多的事要忙,也没有心情。”

    车车大概头一次听武文杰用这样生硬的口吻跟她说话,既吃惊又委屈。

    一向骄傲而自信的她,压根也没想到,新来的这两位年轻大学生,会在她的生活中引起那么大的波澜。

    其实,最先让车车产生好感的,是武文杰。

    头次见到武文杰,是在那天夜里,她给她哥哥车辆送宵夜。

    还没进车间的门,就见一个油猴一样的家伙,从里面蹿了出来。

    凭车车的经验,一看那人身上的油污,就知道这人没怎么在车间干过活。

    常年在生产现场的人,尽管难免碰上油污,但时间久了,积累的经验多了,一般都会在干活的过程中“躲油”,不至于弄得太不像样。

    而眼前的这个傻小子,大概是把工作服当成抹布了,从上到下几乎没一处不脏的,脏的全面,脏的完整,脏的彻底。

    看他那副样子,说他在油盆里打过滚,也会有人相信。

    当小伙抬起脸的时候,一张年轻清秀的面孔映入车车的眼帘。

    端正的五官中,一双长长的凤眼格外醒目,让整张脸显得既不失质朴,又透着聪慧。

    这位年轻人看到车车的一刹那,他清澈的眼神中有迷茫,有羞涩,也有倾慕,流露出的那种神情,让车车有种奇特的感觉。

    即使在20岁之前,车车就已经对注视她的各种目光习以为常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外形的出众,却始终对那些各式各样的过度关注,没有产生过什么感觉。

    而这位头一次见面的小伙子,那单纯而复杂的眼神,让车车那颗少女心,突然异样地动了一下。

    车车猜,他应该跟哥哥车辆在一个车间工作。

    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小伙子竟是在车辆的班组实习的刚分来的大学生。

    那晚,车车跟哥哥一起从车间出来时的对话是这样的。

    车车:“哥,这饭你真不吃了?”

    车辆:“还吃什么吃?活都干完了,还耗着干嘛。赶紧回家吧。”

    车车:“那好,咱们走。对了,刚才我进门的时候,看见你们车间有个油猴子正出门。他是干嘛的呀?怎么身上那么脏啊。”

    车辆:“油猴子?哦,你是说小武吧?那是我们班组的,是你哥的部下,今年才分来的大学生。”

    车车:“你让他干什么活了?怎么脏成那样?”

    车辆:“嗨,别提了。今天是他头一天上班,本来我想让他学着给缸头打压,这是七分力气、三分技术的活,可这小子偏偏早上来晚了。我早上派活的时候,也不知他能来不能来,就把活安排给别人了。他来了以后,我只好让他去分螺母。”

    车车:“那活是脏点,但也不至于脏成那样吧。”

    车辆:“这就是他的与众不同之处。要我评价这小子,他是傻精傻精的,不,是精傻精傻的,他是傻中有精,精中有傻。”

    车车:“哥,你怎么背后说人坏话呀?”

    车辆:“什么叫背后说人坏话,我当面也敢说。派给他分螺母的活,按理说应该是一个人要干三个班次的工作量,还未必能干完。没想到他在现场鼓捣出一个小工装,一下把效率就提高了,他一个人干了不到一个班次,就全弄完了。可他时不时地又会冒点傻气出来。瞧着吧,这家伙以后好玩的事肯定少不了。”

    兄妹二人边骑车边聊,聊到这里时,正好遇到脏乎乎的武文杰还在路上走呢。车辆跟他打完招呼,跟车车一起骑车远去了。

    这时的武文杰,还以为这个漂亮女工是车辆班长的女友呢。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车车有点心不在焉,脑子里不时会跳出那个“油猴”的样子。

    没过多久,车车有了跟武文杰结识的机会。

    当时车辆带着武文杰,拿着图纸来机加工一车间找劳模常。

    车车正在高高的天车操作室里,一眼就看到了哥哥车辆和之前见过的那个“油猴”,他身上穿的还是那身脏得不能再脏的工作服。

    不过在车车看来,“油猴”的衣服越脏,反倒越衬出他那张面孔的眉清目秀。

    正好自己手里的活结束了,而哥哥又在下面,车车于是下了天车,大大方方地向哥哥走了过去。

    这回,车车正式结识了武文杰,并再次近距离看到了他那独特的眼神。

    武文杰的眼神里,车车读出了六分倾慕,三分犹疑,还有一分是什么呢?大概是自卑吧。

    那段时间,武文杰因为做项目,一直在组装车间和机加工一车间来回跑。

    而这两个地方,恰恰也是车车的主要活动范围。

    有意无意间,她总有机会见着武文杰。

    她愿意见到他。

    武文杰的饭量惊人,是车车那次给哥哥送饭未果时发现的。

    那顿饭,对武文杰来说,是自打出生以来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餐。

    车车当然不会知道这一点。

    以她家的经济条件来说,这样的一餐,只不过是稍稍丰盛点的家常菜而已。她不会想到,跟自己同龄的武文杰,这么些年来竟然从没吃过一顿这样的饭菜。

    那份图纸是车车故意拿走的。

    见武文杰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图纸卷从桌子上滚到地上都没有发现,车车觉得很好玩。

    于是就在武文杰闷头吃饭的时候,她把掉在地上的图纸偷偷放进了自己的手提袋中,并且带走了。

    她想逗武文杰玩,当然也想借这样的机会,再多见他一面。

    当时她拿着饭盒走的时候,饱饭之后一脸满足的武文杰还没有意识到,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图纸,已经没有踪影了。

    车车拿走武文杰的图纸,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却又担心给他添乱,带来麻烦,于是她并没走多远,便又骑车回来,把图纸还给了武文杰。

    武文杰向她表示感谢的时候一脸真诚,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里面居然还藏有车车的“套路”。

第四十八章 空中迷失

    王卫彤,也就是咱们熟悉的老七,算得上是帅哥一枚。但说老实话,车车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感觉却很一般。他这种类型,本不是她的菜。

    而老七那天头一眼见到车车,眼睛就发直了。

    后来熟悉了,老七不止一次跟车车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么好看的女孩。

    头一次见,他发现这位漂亮女孩已经跟武文杰相当熟悉了,这让他的心里不由有些酸酸的。

    老七对车车表现出的好感,以及他对车车的当面赞美,在车车眼里见怪不怪,这对她并非罕事。

    当时在她看来,眼前这位在自己面前略显紧张却还不失时机表现自己的家伙,不过就是长得比较好看而已。

    当武文杰告诉车车,老七跟他是大学同学兼室友,在工厂依然是室友时,车车说出了她那个著名的论断:“你们宿舍是不是有标准啊?不是帅哥不让住。”

    这句话,从车车本意来讲,主要是冲着武文杰,老七王卫彤是捎带上的。但在老七听来,却是对自己的“充分肯定”。这也是他后来能够鼓足勇气、无畏进取的重要动力所在。

    包括跟车车拼酒。

    说起酒量来,车车可是有家传的,从爷爷那辈,据说就是海量。

    爷爷车满仓当年在工厂上班时,厂里干的还是烧煤的蒸汽机车哩。

    爷爷修了一辈子蒸汽机车,退休把班传给了爸爸车轴,也把好酒量传了给他。

    爸爸也在厂里干了一辈子,他最愿意给车车和车辆讲的,就是工厂的转产,从烧煤的蒸汽机车,转到烧柴油的内燃机车。

    车辆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每当爸爸喝酒,总喜欢用筷子蘸着酒喂他,把他辣得呲牙咧嘴,爸爸哈哈大笑。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当爸爸给哥哥蘸酒喝时,车车也总喜欢抢上前去跟着凑个热闹。一来二去的,爸爸只要喝酒,就会给两个孩子都蘸点。

    车辆一直学习不太好,中学毕业后,爸爸办了提前退休,让他顶替接班。

    车车学习一直不错,但爸爸有个想法,不希望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尤其怕以后出远门上学,让家里不放心。

    于是,车车初中毕业就直接考了在家门口的工厂技工学校。

    车车在技工学校的故事,以后有空再讲。单讲讲她在毕业前班里的散伙晚会上喝酒的表现吧。

    大家在技校学习同窗三年,马上要各奔东西了,当然要好好喝一通。

    班里不乏身强力壮、酒量惊人的男同学,也有风风火火、来酒不拒的女同学。

    而三年间在喝酒方面从不显山露水的车车,那天突然发力,放手一搏,把全班30多个同学,无论能喝的还是不能喝的,全部放倒,最后仅剩下她一个人收拾残局。

    她的同学分到了全国天南地北的工厂,还有一部分到了厂里的各个车间。随着同学的扩散,车车“女酒神”的名号不胫而走。

    当然车车只是能喝,其实她并不好酒,更不馋酒。

    刚工作时,虚荣心作怪,车车倚仗自己酒量好,曾经有请必去。但渐渐地,她发现情势不对。

    尽管她能够保证,自己无论在多么严酷的情况下,都能做到清醒。但她无法保证,那些借着酒劲或真或假的轻薄行为。

    有些人平时看上去很是严肃正经,可一到酒酣,却会流露出不堪言谈甚至不雅举止。这让车车困惑,更让她厌恶。

    见识过了,虚荣心和好奇心也得到满足了,车车决定远离此类活动。

    从打那以后,除非很近的亲友,外面的邀请车车一概拒绝。

    当然也偶有例外。一直还单身的哥哥车辆,不时有些朋友聚会,碰上车车感兴趣的,车辆会带她一同去。

    有车辆在场坐镇,不愉快的事情自然不会发生。

    而凭借兄妹双煞的酒量,不拼酒还好,一拼就会出现满桌皆翻的局面。

    那天车车跑去跟武文杰和老七喝酒,车辆并不干涉。

    他相信车车的酒量,也相信武文杰的人品,自然也就连带着相信了老七的人品。

    从车车本人来讲,她也喜欢跟这两个文质彬彬的帅哥一块喝酒。他们在聊天时,会说一些自己不太懂,却又非常想知道的东西。而车车有意无意卖弄出来的一些比较社会的料,也往往让两位书生听得目瞪口呆。

    当然,最让她开心的,还是这两个家伙虽几经挣扎,最后双双被她放翻的结果。

    三人处得久了,她对老七的感觉也在发生变化,从开始的不以为然,到后来的产生兴趣,再到最后有了明显好感。

    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就像个三角形。开始的时候,车车和武文杰离得近,和老七离得远。

    但不知为什么,武文杰总是和她保持着适度的距离,而老七则不加掩饰地往近凑,通过各种方式表达自己对车车的好感。

    车车曾动过小心思,想通过把两人灌醉,套出他们各自的心里话。

    老七不管醉没醉,嘴里好听的话不断,不用等灌醉,他就能说一大箩筐。

    武文杰则不同,清醒的时候,尽管谨慎,还能说些话,一旦喝醉了,则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希望能够作出比选的车车,计谋无法得逞,这让她好不失望。

    做比选,其实只是车车的一厢情愿,因为候选人只有一位——老七王卫彤。

    就在车车一直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她和老七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那天晚上,俩人都上夜班。

    快到吃宵夜的点了,车车的天车出了点情况。

    正好维修工没在,老七便说他上去看一下是什么毛病。其他工友便停下手的活,出去吃点东西。

    车车的天车出的,其实是个很普通的问题,甚至都算不上是故障。老七三下五除二就给弄好了。

    窄窄的天车操作室里,就他们俩人。

    下面空旷的厂房里,空无一人,寂静无比。

    突然,在车车全无防备之下,老七向她说了一番只在真醉时才可能说出的话,并试图要做出某些“轻薄”举止……

    老七的这一计“组合套路”,比酒还好使,在酒桌上从未迷失过的车车,当场沦陷……

第四十九章 三个阶段

    车车与老七相处的这段时间不算长,却经历了三个不同的阶段。

    头一个阶段,是神魂颠倒期。这可是芳龄二十出头的车车头一次真正陷入爱河。

    她本是个内心浪漫的姑娘,自然会用全副的身心去投入这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而老七在车车面前从来就没有低调过,从他见车车的头一面起就是如此,一俟车车表示接受了他,他内心的一腔热情,更是如同扑进柴油机汽缸里的油汽,瞬间产生了爆燃。

    在神魂颠倒期,老七极尽赞美之能事,让从没被酒醉过的车车,一次次被他的甜言蜜语所陶醉。

    酒再醉,也有醒的时候。

    累以时日,车车和老七二人的心态都渐渐回归了平静。

    于是二人进入了感情的第二个阶段,心平气和期。

    老七为日常工作所牵扯,不再像之前那样几乎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给了车车。

    而面对时时当头的工作压力,他也不再有过去那样的闲情和心境来无条件讨好车车。

    这让车车感到了极大的落差:“你王卫彤以前是那样的,怎么这些日子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对于绝大多数情侣来说都再正常不过的心平气和期,在车车和老七这里却遇到了麻烦。

    那天晚上,车车本来跟老七约好了一起学英语,老七居然给忘了,害得她等到好晚,才等回三位醉醺醺的“酒仙”——劳模常、武文杰和老七。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而现在却实际发生了,而且后来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这一阶段产生的落差,大概缘于老七前期的“用力过猛”,再加上车车本身对情感的“期待过高”。

    车车对“心平气和期”已心存不满,不料没多久,老七由于工作上遇到苦恼,情绪变得相当低落,连心平气和都难以做到了。

    二人的关系于是进入了第三阶段,相顾无言期。

    曾经无比饶舌的老七,突然变得没话了,不但没话,还总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这让几乎没有思想准备的车车,一下子陷入了迷茫与慌乱中。

    如果说心平气和期只是让车车感到了不满的话,那么相顾无言期,把她内心所剩的那点安全感彻底清除了。

    她无法想像,曾经因为想逗她笑,就能一气为她讲十几个笑话的老七,现在自己去主动找他说话,他都懒得吭一声,有时甚至还会不耐烦地唠叨几句。

    不堪其苦的车车,急需要找人帮她宽慰,给她指点,为她打气。因为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处境。

    去跟谁说呢?

    上技校时的闺蜜远在外地的工厂,要联系得靠打长途电话,这怎么可能说得清?

    上初中时的好友倒是就在厂里,有时还一起去骑车郊游买书什么的,但跟她,似乎不方便交流这方面的事。

    而哥哥车辆只能办替人出头的事,骂两句脏话,抽几个嘴巴,是他的擅长。可人家王卫彤并没有做错什么,或者说,即使做错了什么,也不能由着哥哥的性子去揍人家呀。

    车车想到了武文杰。

    在车车内心里,她非常怀念当时她和武文杰、王卫彤三人的“三角形”朋友关系。

    三角形并非三角恋,这一点,他们仨人都十分清楚。

    开始的时候,三角形的三个点中,她和武文杰近,武文杰和老七也近,她与老七最远。

    但随着情势的变化,她和老七这两个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在那个十分微妙的时段,也就是车车和老七处在“神魂颠倒期”的日子里,武文杰几乎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或者说,他在刻意回避与他们二人的接触,更谈不上再有以往的那种三人聚会了。

    后来等车车再见到武文杰时,她已经进入了与老七的“心平气和期”。

    武文杰在她面前神态自若,举止自然。

    但细心的车车依然觉察出,武文杰注视自己的眼神,除了友善和关切,还带着淡淡的落寞和伤感。

    她不明白,他眼中的落寞和伤感,究竟是因为她,还是因为曾经的“三角形”。

    终于,在车车承受不了的时候,她不得不打电话向武文杰求助。

    一贯内心骄傲的她,即使在向人求援时,也依然希望保持自己的尊严和体面。

    她用似认真似不认真的询问方式,来寻求武文杰的帮助,也想借机一探他内心的底数。

    几番见面的地点,她都执拗地坚持安排在王卫彤眼皮底下。

    而对武文杰一次次的提问,她是发自内心来问的,她真的想探究到底,究竟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她甚至也做好了预案,一旦武文杰明确说他自己是那个合适的人时,她该如何应对。

    一路下来,武文杰的回答虽略带狡黠,却也不乏真诚。

    只是到了终极问题时,他用了缓兵之计。这倒让车车松了口气。

    其实她心里清楚,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带着遗憾的洒脱,才配叫青春。

    但武文杰后来在电话里突然说出的那番刚硬的话,还是刺伤了车车的自尊。

    “车车,咱们不要再约了,我不会再去回答你的问题。我现在有太多的事要忙,也没有心情。”这是武文杰当时的原话。

    回到家里,车车大哭一场。

    家人并不知她哭的真正意图,因为这个时候,家里的那只小母狗小黄正病得奄奄一息。小黄是车车的心头肉。

    哭完,她下了决心,谁也不求,谁也不找,她的事她自己想办法,再也不给武文杰打电话了。

    谁知,误认为她在为小黄而哭的哥哥车辆,却在她哭过之后,轻轻提醒她:“我们班那个小武,他好像知道一点给狗治病的知识,你有时间去问他一下,听说他有个什么偏方。”

    车车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去问?我才懒得理那个脏乎乎的油猴呢。”

    她知道自己这样说是难为哥哥。哥哥这人极好面子,让他“屈尊”做点事,比登天还要难。

    那位小武是他的部下,平时还不时跟他有些大大小小的纠缠。在这种情形下,要哥哥去帮人家,他倒是会不吝付出地去做。但要他去求人家什么事,打死他也不会干。

    车车说的是气话,并没当真,可车辆听了却大为不快:“你怎么不知好歹呢?我好心告诉你点信息,是想帮你救救小黄。你自己不去,还要难为你哥。你爱去不去,反正我话说到了,到时你可别后悔。”

    车车了解哥哥,如果她不去找武文杰,哥哥是绝对不会去问的。尽管小黄也同样是他的心头肉。他就是这样的人。

    她还是给武文杰打了电话。但传电话的人告诉她,小武没在车间。

    又打了好几回电话,得到的答案都是同样的。显然,武文杰拒绝再接她电话了。车车伤心,但并不打算善罢干休。她要救她的小黄。

    而车车不知道的是,这几天武文杰好不容易以各种指天咒地的自证,甚至说到了“如果我骗你我就是小狗”一类的话,终于让老七相信了他的“清白”。

    武文杰生怕车车不避嫌的行动,会让自己的努力前功尽弃,干脆采取了毅然决然的做法,完全屏蔽了与车车的电话接触。

    总算获得了老七的信任,他不能辜负人家。他要防止瓜田李下。

    他打算帮助老七度过当下的困境后,再细细跟车车和老七聊聊,把各自间的误会解开,而尤为重要的,是让他们俩能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和彼此间的关系。

    尽管三人的“三角形”关系不复存在了,但武文杰还是希望自己这一点,能够跟合二为一的那个点,保持良好的关系。

    只是如果人家那两个点无法再合二为一,那么他们三人之间形成的新三角形,就会非常别扭了。

    武文杰约好老七到他车间来,他要现场演示一下模拟受电弓的工作原理,帮老七增加些感性认识。

    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工友跑来告诉武文杰,外面有人找他。

    武文杰当是老七,赶紧迎出去。

    谁知出现在眼前的,却是车车。

    她见到武文杰,开门见山地说:“你是不是能帮帮我的小狗。”

    而武文杰听成了:“你是不是能当个小狗。”

    他正想问车车,她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时,老七到了。

    老七见武文杰和车车面对面站着,一下愣在那里。

第五十章 谁是小狗

    武文杰知道,自己之前的努力又白费了。

    老七本来是带着愉悦的心情来找武文杰的。

    这段日子,他觉得自己四面楚歌。

    这头,跟车车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到后来他都不知该跟车车说什么好了,只好闭嘴不说。可他越不说,车车越烦躁,越烦躁,他心里就越起急,越起急,他就越不敢跟车车说什么。

    也许车车对他感到失望了吧,或者真的产生了什么其它想法,不但毫不回避地告诉他,自己要去找武文杰,甚至“明目张胆”在他眼皮底下跟武文杰约见。

    这让老七不止苦恼,而且怨恨。

    而单位那边,他在组里虽然牵头走行部设计,但某天他突然发现,在电脑系统中,他的部分权限被禁止了。

    开始他以为是电脑故障,技术保障人员告诉他系统没事。

    直接去找科长问,科长对他闪烁其词,他这才明白,领导对他有想法了。

    他因与车车的关系不顺而魂不守舍,又因失去领导信任而烦恼焦躁。

    不止一次,由于态度不够冷静,说话不够客气,遭到同事的反唇相讥,以至于吵得不可开交,弄得他十分狼狈。

    他周围的同事渐渐觉察到,这位年轻的组长出状态了。

    老七继而发现,科长要他请来武文杰帮助研究受电弓,实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真实目的是想考察武文杰是否有能力替代他王卫彤,牵头走行部这块的业务。

    这让老七感到受了欺骗,并直接迁怒于武文杰。

    武文杰一次次主动找他,他却觉得武文杰并不是真心要帮自己,而是想看自己的笑话。

    他刻意回避武文杰。晚上等大家都睡下了,才悄悄回宿舍,而趁室友都没起的时候,他又早早离开,去了办公室。

    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瞎想。

    总算,武文杰找机会堵住了他一回,在他面前苦口婆心给他讲道理,甚至还笨笨地指天画地诅咒,总算赢得了老七的信任。

    武文杰的方案显然是真诚的,是有利老七的。

    他给老七最大的支持,是愿把他这些天悉心研究受电弓的心得,毫无保留地向老七“输出”。

    同为技术达人,老七知道武文杰给他的输出所包含的分量。

    两人约好,在组装车间现场做一番现场交流。

    据说,武文杰在现场精心备好了演示的家伙。

    他当然不会用鸡毛掸子充数,他已经提前请劳模常帮他制作了一个相当逼真的受电弓模型。

    他又让混球帮他找来了一台轨道运输车,稍加装扮,权充电力机车。

    又委托劳模常的徒弟江一水,四处寻摸找来了废钢缆,挂在高处当作电力机车的接触网,也就是持续提供动力电能的装置。

    万事俱备,只欠老七。

    然而,当老七兴冲冲来到组装车间门口时,却出人意料地看见车车和武文杰正面对面站在那里。

    说好的不再单独见车车的承诺呢?

    就在那一瞬间,老七对武文杰的信任又坍塌了。

    还没容武文杰解释,老七先声夺人:“老六,你一直在耍我吧?你跟我说的话,我全信了。你做的约定,我全当真。可是,你专门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一幕的吗?你说要帮我的这几步棋,说得天花乱坠的,好像多为我想着似的。可你这第一步棋,就自打其脸了,你怎么能让我继续相信你呢?”

    武文杰想分辩什么,老七不容分说:“你现在干得不错,各方面都吃香,那是你好,我不眼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可你没必要做套来耍我吧?如果你觉得,我当时跟车车好,伤了你的面子,现在想从我这里找回来,我认,我服,谁让我草包呢。不过请你记住,你说过要帮我做的所有事,我都不需要了,你爱帮谁帮谁去吧。你们好好聊,我走了。”

    说罢,老七一转身,噔噔噔地走了。

    车车不解其意,愣在那里。等老七走远了,她才想起说一句:“王卫彤,你怎么还是那么小心眼!”可惜老七听不见了。

    武文杰看着老七的背影,傻了眼。

    这也太巧了!车车前赶后凑,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请自来。这下可好,把武文杰的一番心血悉数糟践。

    这段时间,为了说服老七,他把嘴皮子磨破了,把心操碎了,好容易见到亮光,有点起色,却被车车这个突兀的举动,弄得前功尽弃。

    武文杰真恨不得冲着车车大吼一声,再把她痛骂一顿。

    可他不能。一来,当他看见车车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充满泪水时,难听的话就是到了嘴边,也无法说出口了。二来,这里是她哥哥车辆的地盘,自己哪敢过于造次?

    等张口再说时,武文杰的话变成了温和的调侃:“车车,你刚才问我什么?‘你是不是能当个小狗’?你知道吗?今天我爽约了,在老七那里,我真的就只能当小狗了。”

    他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把车车弄糊涂了。

    她知道自己可能弄坏了什么事,但她不想多问,便重复了一遍刚才她问武文杰的话:“我想问的是,你是不是能帮帮我的小狗。”

    这回武文杰听明白了。自己过去的一些经历,想必车辆告诉过车车。

    “我哥哥说,你会给狗狗看病。我们家小黄病了,病得很重,可能要不行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去看看我们家小黄。”

    车车刚刚说完,就吃惊地发现,武文杰的眼圈倏地红了。

    车车正琢磨这是怎么回事,只听武文杰红着眼睛急切地问:“小黄是你们家的那条小母狗,对吗?”

    车车点点头,感到有些诧异。

    她好奇,武文杰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一副神情,用了这样一种语气。

    武文杰向车车解释道:“我跟你们家小黄,至少有两层关系。第一层关系,我吃过你哥哥给小黄准备的避孕药。”

    当时车辆的那半只放了避孕药的烧饼,被武文杰狼吞虎咽吃掉,结果成了全班的一个笑点。

    大概车辆觉得这个故事有点污,不便讲给妹妹听,因此车车对这事一无所知。

    她听武文杰说完,先是一愣,然后轻笑了一下。

    武文杰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鲁莽了,脸兀自红了一下,嘴上赶紧遮掩:“那纯粹是一个误会,没什么事。真不该跟你讲,对不起,对不起。”

    再往下说时,武文杰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小黄跟我的另一层关系就是,我小的时候家里也曾养过一只狗狗,它的名字叫大黄。我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家里钱不够,就把大黄……”

    武文杰说不下去了,车车见他强忍着不让已经涌到眼眶的泪水流下来。

    “我在山里的时候,家里条件特别差,大黄什么好吃的也没吃过,饿极了,就在外面乱吃,有时就会生病。有几次都病得要死。我心疼大黄,就跟村里的老人学着配药,给大黄治病。一次次给它治好病的是我,而最后让它……也是我……”

    武文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夺眶而出。

    车车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等武文杰稍稍冷静些了,车车说:“那我们家小黄就托付给你了,你要是给它治好了,就可以跟它再多一层关系。”

    武文杰抹净眼泪,问是什么关系。

    “你可以当他干爹呀。”车车说。

    武文杰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本来想直接问车车,小黄的干妈是谁,又觉得那样问太突兀,想了想,才转口说:“那小黄还有什么亲人哪?“

    车车说:“我是它干妈,车辆是它干哥哥。”

    这个关系可实在是太奇特了。

    武文杰听了,破涕为笑,心说:“那我这个干爹,可当得值啦。”

第五十一章 神医出手

    武文杰跟着车车去看小黄。

    进了车车家,头一眼见到小黄,武文杰的眼圈又红了。

    他的大黄跟眼前的小黄,外形长得不大一样。大黄是土狗,小黄是狼狗。

    但在武文杰看来,小黄的那双眼睛跟大黄的几乎一模一样,透着真诚、善良和信任。

    小黄显然是病了,精神萎糜,皮毛也失去了光泽,还有点流口水。

    这个症状大黄也得过,是武文杰给它治好的。他依据的是村里的老人教给他的方子,那是个歌谣,一共是十二句,针对狗狗的八种症状,开了八个方子。

    好长时间没用它了,那个用药的歌谣,他有些记不清了,得回忆一下。

    他上前轻轻抚慰着趴在地上的小黄,脑子里一句一句地想着。

    终于,他想起来了。

    狗狗是咱好伙伴,伙伴病了该咋办?

    我有一剂狗病方,帮咱伙伴来解难。

    感冒着凉流鼻涕,狗舌草里苦荞掺;

    不想吃喝不消化,麦芽山药温水拌;

    肚疼鼓胀拉不出,玄米加进红薯干;

    吃了脏物腹中绞,快灌菨草煮蜍甘;

    口吐酸水毛皮枯,一碗盐水就烧蒜;

    咳嗽气喘心跳快,杷叶姜片加雀蛋;

    尿红尿黄尿不出,玉米须配半边莲;

    脚趾长出红豆豆,一把仙菊来熏烟。

    (作者特别声明:此偏方纯属虚构,切务当真,如有雷同,当为巧合。声明完毕。)

    这个歌谣,武文杰是特意用浓重乡音念出来的,听上去颇为好笑。当时他就是那么学来的。

    车车大概顶多听懂了一半,但恰恰是这种半懂不懂,让她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武文杰让车车去拿一头蒜,剥开后把蒜放在火上烤熟。

    一股蒜香味弥漫满屋。

    小黄显然也闻到了,打了两个响鼻。

    武文杰等蒜凉了,拿了几瓣,递到小黄嘴边。

    也许是武文杰刚才念念有词的神叨劲,让小黄也产生了敬畏,它十分乖巧地把那几瓣蒜全都吃了进去。

    武文杰又让车车拿来小黄的喝水碗,在里面放了点盐,然后倒入温水,搅拌均匀后放在小黄面前,小黄也温顺地喝了进去。

    弄完这一切,武文杰撒开小黄,小黄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子下面,趴在那里。

    车车问:“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呢?”

    武文杰说:“聊天吧。咱们先聊半小时的天。”

    小黄的事一完,武文杰又想了老七。

    他憋了一肚子想责备车车的话,可看着车车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又张不开嘴了。

    冷场了一会,俩人都有点尴尬。

    武文杰提议:“咱们聊聊老七吧,王卫彤同志。”

    “聊他干嘛?他现在见了我都没话说,我也懒得说什么。他刚追我的时候,完全不是这样子。”车车悻悻地说。

    看着不远处趴在地上正在扛药劲的小黄,武文杰开口道:“你看小黄的样子可怜吧。其实,现在老七挺像小黄呢。”

    车车没听明白:“什么?王卫彤他像小黄?他怎么像小狗了?”

    “你家小黄原来是这样的吗?”武文杰问。

    车车摇摇头:“当然不是啦,以前我们家小黄欢实着呢,根本不是这样。”

    “那他现在怎么成这样了呢?”武文杰又问。

    “不就是因为病了吗?”车车说到这里,突然瞪大眼睛:“你是说,王卫彤他也得病了?”

    武文杰扑哧笑了。他知道车车理解岔了:“我可没说老七得病了。他得没得病,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会知道。对了,要说医生,我勉强算半个狗医生吧。我只是想打个比方。你们家小黄变成这样,是被病拿的,而老七现在这样,也是因为有各种事,包括工作上的压力造成的。”

    小黄还在那趴着,没什么动静。

    车车走上去,拍拍小黄的脑袋,小黄赶紧用舌头舔了舔车车的手。

    武文杰说:“你看,小黄尽管病着,心里还是对你好。其实老七也一样。他现在这样,只是一时顾不上你,在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你是说,如果王卫彤的压力减轻了,他的状态就能恢复?”车车问。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这段时间各方面的压力,让他有点乱了方寸,应付不过来了,所以你感觉他对你没那么上心了。现在咱们需要做的,就是帮他减轻压力,解除负担。”

    “工作上的事,咱们怎么能插得上手呢?”车车感到疑惑。

    “也不是绝对帮不上忙,我现在就在力所能及地帮他想办法。本来今天跟他约好,在我们车间一块商量一个方案。这个方案对他十分重要,我好不容易说服他相信我,并让他答应了来我们车间参加演示。之前我还刚跟他保证过,不单独与你接触,请他放心。但不巧的是,就在我们约好的时间点,你恰巧来了,还让他看了个正着。当时老七那么失态,主要是出于对我的失望,跟你没关系。但这样一来,之前我跟他一起定好的事,就在这一瞬间全都崩溃了。”

    “这么说,还是我给你添乱了?”车车听罢,面露不快。

    “当然不是。”武文杰赶紧劝慰她。“你也面临压力,像小黄得了重病,换谁也不能置之不理呀,这个我太能理解了。说到咱们这个‘三角形’,现在两个‘角’都遇到了麻烦,就剩我这一个,还在坚持。我希望自己能不乱方寸,还能再给你们俩帮上点忙。第一步,咱们先把小黄治好,让你的心安定下来。然后,你要听我的,配合好我,咱们一块去帮老七。”

    车车将信将疑地看着武文杰:“工作上的事你还能帮到他?如果你真能帮他,那我肯定会做好配合,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哎呀,怎么回事?”

    随着车车的惊叫,武文杰扭头一看,刚才一直趴着的小黄,突然拧着身子在地上打起滚来,嘴角吐着白沫,喉咙里还发出令人可怖的声音。

    “不好!”武文杰心里暗叫。

    大黄也曾经有过跟小黄几乎完全一样的症状,正是经武文杰之手治愈的。但当时治疗大黄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小黄这样的反应。

    武文杰的心里有点慌乱,他提醒自己要保持镇定。

    车车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抓着武文杰的手,不停地说:“怎么办?怎么办?快救救我家小黄!快救救我家小黄!它怎么了?它怎么会这样?快救救它……”

    看小黄那副痛苦的样子,武文杰一时也无法上前做什么,只能用另一只手,按住紧紧攥着自己手的车车的那只手,轻轻地宽慰她:“没事,没事,这是正常的用药反应,稍等一下,稍等一下就没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虚的,但这个时候,他不能不这样说。

    还好,他的这番话起了作用,车车不再带着哭腔喊了,稍微平静了一点。

    但每次随着小黄挣扎一下,武文杰都会觉得,被车车握住的那只手剧痛一下。

    他知道,那是车车的指甲抠到他手上的肉里去了。

    武文杰不好把手抽回来,只能由着车车无意识地一次一次把指甲扎进他手背里。

    实在疼得狠了,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去拍打车车抠他的那只手。

    头两次他拍的力气不大,车车似乎没感觉。待他一用力拍,却把车车拍疼了,车车扭头冲他吼:“你干嘛呀?你打我干嘛?”

    把目光移到武文杰的关注处,车车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武文杰的手。

    车车赶紧松开手,她看见了武文杰手背上的血印。

第五十二章 上吐下泻

    折腾一通之后,小黄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车车用手捂着嘴,吃惊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小黄。

    武文杰也呆在那里。

    当年他家大黄就是跟小黄一样的症状,他用的也是一样的药方。但小黄跟大黄的反应却完全不一样。

    难不成自己的这方药,把小黄治死了?

    偷偷一眼身边的车车,只见她眼睛里噙满泪水,眼神死死盯着僵躺在地上的小黄,身体不住地微微发抖。

    武文杰用手拦了一下车车,意思是让她先别动。触碰到她的手,感觉手的温度比刚才还凉。

    车车没有反应,只是待在原地。

    武文杰上前几步,走到小黄身边,蹲下身来,仔细地打量一动不动的小黄。

    他先摸摸小黄的头部,它没有反应。

    他又把手移向小黄的鼻尖,那里冰凉冰凉的,比车车的手还凉。

    在鼻尖处停留了一会,武文杰似乎感到有气息传递到他手上,但这气息极弱,似有似无。

    武文杰轻舒一口气——有气息,就有希望。

    他转过头,冲着车,做了一个手势。

    车车不明白他这手势的意思,便上前几步,来到他身边,蹲下来轻轻问:“小黄怎么样了?”

    武文杰说:“还好,还有气。”

    这个回答差点没把车车的鼻子气歪:“刚才把狗狗交给你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呢。你号称狗神医,却把小黄弄成这样了,还好意思说有气呢。”当然这是她心里的话,并没有说出来。

    她只是撇了一下嘴,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武文杰知道自己有可能玩砸了,这个时候,除了赶紧让小黄好起来以外,跟车车说任何别的什么也没用。

    而在武文杰看来,小黄只要有气,就还有一切可能。

    可退一万步说,假如小黄真的没气了,自己是不是还要给它做人工呼吸呢?

    估计到那个时候,他武文杰要给小黄做人工呼吸,车车是绝对不会拦着的。

    趁着还有气,眼下得赶紧拿对策。

    武文杰想了想,决定再放出一招。

    他伸出右手中指,贴近小黄,在它后背上寻了一个位置,用中指点了上去。

    他打算启用村里老人教过他的点穴功。不到万不得已轻易是不用这招的。点穴的目的,就是为了增强药效。

    点的是狗狗的命门穴,跟人一样,命门穴的位置就在狗狗后背,正好与肚脐眼前后相对的位置上。

    他按照老人讲的要领,一组点十下,其中揉九下,按一下。一个疗程要点100组,那就是1000下。

    刚点上命门穴的时候,小黄毫无反应。

    车车满眼泪水地看着小黄,嘴角依然撇着。

    点到十几组的时候,小黄的鼻子里,似乎传出来轻轻的哼唧声。

    车车抹了两把眼泪,瞪大眼睛凑近小黄看。她一直撇着的嘴,似乎撇得不那么厉害了。

    又点了十几组,小黄的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咕噜声。

    车车听到了,有些兴奋地轻叫了一声,并扭头看了武文杰一眼。

    武文杰一直在专注地点穴,没有顾上理会车车。

    又点了二十多组,小黄的眼睛睁开了,但意识似乎还不大清醒,眼神显得很迷茫。

    车车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哎呀声,嘴角也挂上了笑意。

    武文杰的心里也兴奋起来,手上的动作开始加快,劲道也在加大。

    小黄的喉咙里传出来越来越大的持续的咕噜声,听上去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随着咕噜声越来越大,小黄的脑袋开始不停地晃动,继而身体也跟着扭动起来。

    再往后,咕噜声变成了低低的咆哮声,身体的扭动也越来越大。

    在一旁的车车好像也在帮武文杰使劲,嘴里有节奏地轻声哼着号子:“还有!还有!还有!”

    她一会看看扭动的小黄,一会看看满头大汗正忙活的武文杰。武文杰的脑门上渗出了汗,他不时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把汗抹掉。

    车车一直忙着观赏和鼓劲,似乎并没有想到帮武文杰擦把汗。

    终于到了最后一组,小黄的腿已经开始试着要拱起来了。

    武文杰听着车车哼的节奏,还有,还有,还有……心里数着,一下,两下,三下……

    等揉到就剩最后一下的时候,小黄长啸一声,身体猛地一挺,站了起来。

    武文杰赶紧收手。他不知小黄对他的这番按摩是喜欢还是讨厌,如果是讨厌,他的这只“罪魁祸手”就是不受欢迎的。

    小黄显然没工夫顾及武文杰的这只手,甚至没心思搭理蹲在它面前的这两个大活人。

    它直起身来,先伸了个懒腰,然后又趴下,在地上打了个滚。等它再次起身的时候,眼神里恢复了神采,步态也平稳了。

    武文杰一把攥起车车的手,站起身来,退后两步给小黄让道。

    他感到车车的手温热了不少。

    武文杰和车车站成夹道欢迎状,小黄大模大样地从两人中间走了过去。

    它要去哪?只见它径直向卫生间走去。

    武文杰用疑惑的眼光看看车车。车车倒显得很有信心,冲武文杰点点头,意思是:没事,让它去吧。

    等小黄进了卫生间,车车和武文杰跟在后面,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开始,小黄似乎在呕吐,传出的声音稍有些吓人。

    武文杰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但车车的眼神很平静。

    小黄在里面呕了一会,动静停止了。

    车车想进去,被武文杰拦住,示意她再稍等一会。

    俩人在门口又等了会,忽听里面传出了扑啦啦的声音。

    武文杰冲车车眨眨眼睛,车车扑哧笑了。

    显然,这也应当是好事。

    武文杰的心放松下来,与车车相视一笑。

    突然,俩人同时嗅到了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恶臭。

    车车先用手猛扇鼻子前面的空气,然后又用手捂着鼻子,但看来都没管事。她扯了武文杰一把,见没扯动,自己先走开了。

    武文杰坚守原地,只是把鼻子捂上了,耳朵还贴着卫生间的门,听着里面惊天动地的噼啪声。

    这是药起效了,小黄通过上吐下泻,在把身体里的毒素往外排。

    尽管捂着鼻子,从卫生间里散出的浓烈气息,仍让武文杰几乎窒息。

    这样的气息,似乎也就当年他头回爬进绿皮火车里时,车厢里的那个气息能够与之媲美。

    又听了一会,武文杰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冲着躲在远处的车车喊:“快点快点,赶紧准备。”

第五十三章 来不及啦

    车车问武文杰赶紧准备什么,武文杰说,赶紧烧水。

    车车不解其义,但既然让烧水,那就烧吧。

    武文杰在卫生间门口,听着里面小黄的动静,估摸着差不多接近尾声了,便催问车车水热好没有。

    车车说,水一直在火上坐着,不知要多少度的水温才合适。

    武文杰这才想起,刚才有点忙乱,自己忘记告诉车车所需要的水温了。

    “水温是有讲究的。要是100度的沸水,那就不是治病,而是……”

    本来是随口讲的,可一想到这,武文杰的鼻子突然忍不住又酸了。

    他冲车车那边说:“温水就行,温度嘛就跟你的体温差不多吧,你把手放水里面,不觉着凉,也不觉得烫,就行了。”

    话音刚落,车车那面传来她的一声惊叫。

    武文杰忙问她怎么了,车车说:“烫死我了。”

    武文杰继续指挥道:“那你快加点凉水,直加到温度合适为止,然后把水盆端过来。”

    等车车端着那盆调好的温水,呼哧呼哧赶过来时,小黄已经从卫生间里探出了脑袋。

    武文杰接过水盆,退后两步,等着小黄继续往外走。

    当小黄的全身都走出来以后,武文杰把满满一盆水,兜头浇到了小黄身上。

    虽说这水不冷也不热,还是把小黄吓了一跳,它呜地咆哮了一声,身体一下窜起来,把两只前爪搭在了武文杰的前胸,黑黑的鼻头,就杵在他脸前不远处。

    小黄的动作异常迅捷,让武文杰猝不及防,惊慌中,他把手里的空盆扔到了一旁。

    看着离自己只有一寸远的黑鼻头,还有三寸远的那双眼睛,武文杰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软。尽管那双眼睛看上去跟大黄的几乎一模一样,但它们毕竟不是大黄的。

    他生怕小黄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不但身体不敢动,连脸都不敢转动,只是用有点发颤的声音对车车说:“快点让它下去,这可太吓人了。”

    车车轻轻拍了下小黄,嘴里说了声“下来”,小黄便顺从地从武文杰胸前,落到了地上。

    武文家的前胸被小黄扑上了不少水,而它落在地上后,水依然从它身上滴滴嗒嗒流下来。

    感觉到小黄还是对自己充满了敌意,武文杰警觉地紧贴在墙上,一动不动。但对小黄的治疗还没有结束,必须紧锣密鼓进行,一刻也不能耽误。

    他保持着贴墙的站姿,继续向车车作指示:“马上还得烧些水,这次水温得高些,40度左右,就是你手伸进去,感觉稍稍有些烫,又不能太烫。把调好温度的水倒进盆里后,再把小黄放进去泡上5分钟。一定要快,这个事关子午流注,千万不能过了时辰。”

    车车不懂什么叫“子午流注”,她理解大概是一个时间节点的意思。既然武“神医”说一刻也不能耽误,那她自然不敢怠慢。

    她连忙去炉边继续烧水。

    武文杰希望小黄能跟车车过去,以免离自己太近构成威胁。

    可小黄跟着车车走了没走两步,一扭身又往回走,而且这回离武文杰更近了。

    这个时候,车车已经顾不得别的了,只是一门心思按武文杰的要求做,全然没想到武文杰正处在紧张当中。

    武文杰了解狗性。在小黄眼里,他是生人,而且还是突然给狗家兜头浇了一盆水的冒犯者,它不会把眼前的这个家伙当成什么“神医”。

    武文杰真希望狗狗们也有“狗文”,这样自己就能拿个“狗文”标语向小黄告知:“我是给你看病的神医,刚才的兜头一浇是我治病的药方。”

    可惜没有。小黄走近他的时候,一脸幽怨,满眼恼火。

    刚才的“兜头一浇”,是武文杰此番疗程的倒数第二道疗方,目的是把小黄的毛孔闭住——身体刚刚排完了毒,要止住内气再向外发散。

    小黄哪懂这些高大上的东西?它的小心思里想的只是:老娘平白无故受人欺负了。

    主人车车近在跟前,小黄不便造次,但阴沉着脸吓唬吓唬这位愣小子,主人也说不出道不出什么的。

    见小黄不怀好意地在自己身边逡巡,武文杰决定赶紧给自己找一个安全点的地方呆着。

    小黄近在咫尺,他寸步难行。

    于是,武文杰喊了车车一嗓子,要她把小黄叫走。

    车车叫了一声,但小黄只是淘气地向她那边看了一眼,并没有过去的打算。

    而小黄的那个转头,对武文杰来说,就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天赐良机。

    几乎在瞬间,武文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进了卫生间,并迅速在里面把门别上了。

    他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而当他开始往里吸气时,令他恐怖的事情发生了——这个小小卫生间里的气味,比当年他在绿皮火车上闻到的那股味,还要恐怖十倍!

    几乎是立即,他觉得自己就要呕吐出来。

    他想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只能通过深呼吸来调节,但刚深吸到一半,那稠重的异味似乎就塞满了他的气道,就好像恶心难吃的食物入口,难以下咽。

    他在卫生间里折腾呢,那边车车在喊:“水温到40度了,下面该怎么办?你在哪儿呢?怎么没人了?”

    武文杰费了好大的气力,才让自己喘匀了点气,他强忍不适,努力放出声音向车车作指令:“把水倒进盆里,别不够,也别太多,水到盆一半就行了,小黄个头大,水多该溢出来了。然后你赶快把小黄放进盆里去,让它在水里泡5分钟。泡过了5分钟,咱们的疗程就全部结束了。”

    大概是卫生间里比较封闭,武文杰刚才说的那一大堆话,车车并没有听全。

    她又大声喊:“你在那边干什么呢?你快过来说吧。你刚才说的那些,我没听得太清。”

    她不知道,处境艰难的武文杰刚才说那一大通话,已经费尽了他的洪荒之力了。说完之后,他觉得吃进去的隔夜饭,都要翻腾出来了。

    车车的抱怨声里,还夹杂了小黄用爪子挠卫生间门的动静。

    武文杰好容易调好了自己的状态,他把嗓门放到最大,把刚才的指令又说了一遍。

    这时候,车车已经走了过来,站在卫生间门口。

    “你在搞什么名堂呀?你躲在卫生间里干什么?你是在用卫生间吗?”车车发出一连串的问话。

    武文杰在里面狼狈地回答:“我没在用卫生间,我是在躲你们家小黄。它是你家的狗,你没感觉,我对它来说是外人,刚才又泼水‘欺负’它了,它想要报复我。你没注意到它看我的眼神不对吗?”

    “哎呀,没想到你是那么胆小的人!一个男子汉,被狗吓成那样,真丢人!赶紧出来。我们家小黄乖着呢,不会欺负你的,更何况,你是它的救命恩人……”

    武文杰在卫生间里焦急地打断了车车的话:“你快别说了,不能耽误时间,得赶紧把小黄放进盆里,晚了就麻烦了。这个病要是没去根再反复了,我就没招了。一刻也不能耽误,要快。”

    车车不敢怠慢,在卫生间门外招呼小黄跟她走。

    小黄大概觉得自己病已经好了,有精神头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而当下它最想做的事,莫过于教训教训眼前这个平白无故“欺负”自己的家伙。

    他没尝点苦头就躲起来了,让小黄岂肯善罢甘休?

    面对车车的指令,它显得格外不听话,车车怎么叫都不听,拉也拉不走。

    武文杰在卫生间里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非常着急,不停地叫:“快点!快点!来不及啦!来不及啦!”

第五十四章 子午流注

    就在屋里乱成一团糟的时候,忽听门响,接着就传来了车辆的高声大嗓:“车车,你在干嘛呢?”

    紧随着车辆的声音,又有一男一女两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武文杰知道,这是车车的家人回来了。他在卫生间里没有作声。

    车车发出尖声叫喊:“呀,哥,你回来啦!赶紧帮我,赶紧帮我,再晚就来不及啦!快帮我抓住小黄,把它按到这盆水里来!”

    车车话音刚落,车辆的声音又响起来:“疯了吗你?你要干嘛?咱小黄还病着,你想折腾死它呀?”

    车车的声音急赤白脸:“快快快快!别啰嗦了,你就按我说的去做。抱上小黄,把它给我拿过来。少废话。”

    这时,那个像是车爸的声音说话了:“家里真是反了天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接着是车妈的声音:“咦?这家里怎么这么臭啊?熏死人了。”

    一听人提起“臭”字,躲在卫生间里的武文杰又禁不住要呕。

    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可转念一想,这样也不是个事啊,躲在人家卫生间里,早晚得被发觉,到时怎么说呀。

    可这会外面正乱,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躲在卫生间里再忍会吧,尽管臭气难耐,也强过出去添乱。

    这时,他又听到车车声嘶力竭的叫喊:“哥,你就听我一回,我们这是在给狗狗治病,前面的疗程都走完了,现在是最后一个了,就相当于最后一道工序。时间上还有要求,晚了还不行,就跟在车间干活一样,有火候的讲究,过了火候就不灵了。”

    车车的话说得神乎其神,可她的神情却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也不知是打算观察验证呢,还是真的要按车车的吩咐去做,反正车辆猫下了腰,正试着靠近小黄。

    这时车爸的声音又响起:“辆子,你要干嘛?你妹妹抽疯,你也跟着胡闹啊!”

    车妈跟着也开了口:“妈妈本来从不怀疑车车,可闻着这满屋的臭气,我真的不能相信车车的话。这味道,可真不是常人能整出来的。”

    武文杰听了,在卫生间里默默叨唠:“这本来就不是人整出来的嘛,这是你家狗狗的杰作。”

    车辆听爹妈都阻拦自己,当下也有点含糊了。

    他止住迈向小黄的脚步,瞪起眼睛仔细观察守在水盆边的车车,确认了一下眼神,感觉似乎挺正常的,只是车车脸上那副气急败坏的表情,显得有点怪怪的。

    见车辆还愣在那里,车车骂人了:“车辆,你个浑淡!你要是把我家小黄坑了,我跟你没完!赶紧把它弄过来。如果照我说的去做了……”说到这里,车车突然声音变柔,脸上也瞬间堆起笑意,“我可以考虑帮你另说个女朋友。”

    车车的软硬兼施,刚柔并济,似乎降住了车辆,只见他撸起袖子,伏下身体,按住了已是一副落水狗模样的小黄。

    正要继续动作,车爸说话了:“你先慢点来,咱这家里还有外人呢。”

    车妈接茬道:“辆子,你先看看屋里的那个人在哪吧。我们在外面都听到了,里面有个男人的声音,哼哧哼哧半天了。”

    爹妈的话让车辆吃了一惊,他忽地站了起来,满眼疑惑地问车车:“咱家来外人了?在哪?来干什么?”

    车车见车辆还没按她的要求做,把脸扭到一边,不搭理他。

    武文杰呆在卫生间,刚等到嗅觉开始变得迟钝,不觉其臭了,却不料鼻孔里突然发痒,一个喷嚏猛地打了出来。

    这声喷嚏,把车辆和他父母都吓了一大跳。

    车辆扫视一下四周,弯腰抄起搁在门边的一只钢包头劳保鞋,蹑手蹑脚地向卫生间包抄过去。

    他爹他妈都紧张地盯着他的后背。

    车车想说什么,一见这阵势,也没法开口了。

    只有那位落水狗同学小黄,静静地趴在一边,享受着大病初愈后的舒适与安宁。

    车辆走到卫生间门口,再次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鞋,突然恍然大悟一般,把鞋重重地扔在地上,冲着卫生间里大吼一声:“武文杰,你给我滚出来!”

    啪嗒一声,武文杰打开了门闩,从卫生间的门里挤了出来。

    看着武文杰的那副样子,车辆的眼神里,带着气恼,带着疑惑,又带着好笑。

    而这个人对于车爸车妈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

    女儿目前的男朋友是王卫彤,偶尔会到家里来吃饭。但这个家伙是谁?

    老两口下午出去买菜回来,正要进门时,听见屋里有动静。

    开始还怕是进了外人,但听见里面有车车的声音,俩人便放了心。

    不过,除了车车说话,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挺古怪的动静,而且还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开始老两口想当然地认为,那个男声应该是王卫彤的,但越听越不像。而传出来的声音又实在怪异,二人怕有什么不便,也不敢贸然进屋,就偷偷扒着门缝听,却什么也听不真切。

    直到车辆下班回来,二老才跟他一同进屋看个究竟。

    车辆吼开了卫生间的门,出来的却不是王卫彤,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小伙子。

    好在,车辆倒是认识这人,还能有名有姓地叫出来。

    武文杰出了卫生间的门,门外的人冷场几秒。

    还是车妈打破了寂静:“辆子,这人是谁呀?”

    “还能是谁?他是我们车间的小武,我们班副班长。车车认识他。”

    一听是车辆的同事,车车还认识,车妈的心里这才踏实下来,可待她再开口,说出的话却又有点走味:“刚你爸在门口还问,屋里的人会是谁。我说应该是小王吧。谁知不是。”

    车车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了,大声叫道:“你们都讨厌啦!快按我说的去做!立即把小黄抱到我的盆里来!我的水温都要不够啦!”

    听车车说完,车辆看着武文杰。

    凭着一块摸爬滚打的经历,车辆知道武文杰是个靠谱又有招的人。

    好容易有机会说话了,武文杰赶紧解释:“下午我给小黄治病,一定顺利,马上就好了,现在就差最后一个疗方,得赶紧做,时间不能耽误,这事关子午流注,刻不容缓。班长,你就赶紧按车车说的去做吧。”

    车辆点点头,几步过去,抱起正美滋滋呆在那里的小黄,扑通一声,把它扔进了水盆里。

    扔得有点猛,车车躲闪不及,溅了一脸一身的水。

第五十五章 涤垢洗瑕

    对于车车一家来说,武文杰妙手回春治好了小黄,算是彻底解除了全家人的心病。

    不过这个治疗过程未免有些过于生猛,把车家的气味弄得“戗风百里臭”,也着实让大家颇感尴尬。

    现场唯一不感到尴尬的,是那位当事者小黄同学。

    车妈好心留武文杰吃饭,车辆直言直语:“就你家里这味,还请人家吃饭?你给人家做什么?臭鳜鱼?炖猪大肠?韭菜盒子抹臭豆腐?在你这里谁吃得下去呀?”

    车车听了,嘎嘎直乐。

    车爸又提议:“要不咱们一块出去吃吧。屋里的味确实没法呆,熏的我头直晕,更别说吃饭了。”

    车车接他爸的话茬:“爸,你嫌这屋里味大,可你想过没有,咱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现在出门去,不管走到哪,一样会熏着别人。要我说,咱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别再瞎折腾了。武文伙回去该怎么收拾,咱管不了,咱们几个,赶紧把家里收拾利索,再好好把自己弄清爽了。你和我妈妈没事,顶多明天甭出去买菜了。我和我哥不行,明天还要上班呢。要是带着这身味去单位,那脸可丢大了。”

    车妈连说几个“对”表示赞同,但接下来的话,又让人尴尬了:“我说就是嘛,你要是带着这味,明天怎么去见小王。”

    武文杰借机赶紧告辞。

    车车站在原地没动,车辆起身送武文杰出门时,拍着他的肩膀道了谢,又说“有空我和车车再专门谢你”。

    武文杰出了门,车辆又把他叫住:“对了,还有个事差点忘了,设计科长下午又打电话找你。”

    走在路上,武文杰心里舒爽之余,又有点不踏实。

    自己一出手,就把小黄的病给治好了,这让自己在车车和车辆两人面前都露了脸,确实让武文杰开心不已。

    而设计科长打电话找自己的事,又让他心里有点发紧。

    设计科那边事关老七的工作,现在一直悬着,让他放心不下。

    假如下午老七能走进厂房,亲眼看见武文杰为他准备的电力机车模型,就一定会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武文杰真是用心准备的,工夫下得不是一般的足。

    无奈老七才走到厂房门口,就负气离开,等于什么也没看到。

    这让武文杰感到特别遗憾。

    他本想直接回宿舍去找老七聊,但没走几步,就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异味。

    在武文杰印象当中,大概也就是当年他走进大学宿舍的头一天身上所带的味,可与之媲美。

    当时他就因此遭到了舍友们的嘲讽,现在如果带着这身味回到厂里的宿舍,更会遭到人家嫌弃的。

    回宿舍前,至少得让自己干净整洁。

    一身臭哄哄的去找老七,哪里显得出诚意呢。

    况且,老七心里的疙瘩,由他武文杰解,还未必解得开,这个活可能只有车车来做,才会做得更好些。

    而借着治好小黄的病,武文杰不但在车车那里多了话语权,甚至对车辆也有了一定影响力。

    让车车先去帮老七解开扣,然后再跟他商量工作上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只是那个耍鸡毛掸子的设计科长,催的也太急了,不知究竟他这么催,究竟为的是哪档。

    如果只是催促武文杰表态,那还能有几天的回旋余地,假如设计科长产生了新的想法,甚至要下最后通牒了,那么之前盘算好的一系列方案,有可能就会被打乱。

    武文杰可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向职工浴池走去,打算先把自己这身异味洗净了,再做其它计较。

    过了那么多年集体生活,他早已习惯了公共浴池。

    比起大学的公共浴室,工厂的职工浴池水更冲,也更热,而且里面还带着一个大大的泡澡池,这是大学的浴池所没有的。

    直到大学毕业,室友们还一直记得武文杰入学头一天穿裤衩去洗澡的典故,这也成了他一生也无法抹去的一个“污点”,不,是“笑点”。

    它承包了室友四年的笑,后来毕业十周年、二十周年的校友聚会,尽管武文杰都没能参加,这个典故魅力依旧,不但让当年的室友,也让参加聚会的所有同学老师都一笑再笑。

    当然,难堪之后,武文杰很快就习惯了跟其他同学一样,脱得光溜溜的去喷子下面冲洗,此外,他还陆续掌握了许多洗澡技巧,比如,说什么话能让占着喷子的同学给自己让一让,用什么顺序洗最节约时间,最经济划算的洗浴用品是什么,等等。

    大学时代是男孩子们内分泌最旺盛的阶段,出的汗都带着油。那是人油,从年轻男孩子的身体里分泌出来,里面带着有机成分。

    武文杰买不起香皂,他用碱性最大的肥皂洗头洗澡。每次洗完,身体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到厂里以后,似乎人油的分泌没有大学时那么旺了,而干活时,沾上各种油污的机会多了。

    裸露出来的部分,像手和胳膊,自然是首当其冲。

    而身体的其他部位,被工作服遮盖,仍会被透过工作服的油污所沾染。

    这些外来的油污,可就没有人油那么好清洗了,它里面都是无机成分。

    刚进厂时,武文杰没有经验,一天干下来,工作服上沾的满是油污,渗得衣服里面肚皮、后背和大腿小腿上都是油。

    开始,他还像在大学里清洗人油那样,用肥皂清洗,可效果不彰,不但没把身体洗净,还把原本还算清洁的被子褥子都给弄脏了。

    他由此才明白,工厂浴池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泡澡池了。从外面沾上的油污,不用泡澡池,是很难清洗干净的。

    了解清楚名堂以后,他也像其他工友那样,时不时跳进泡澡池里泡一泡,一来确实解乏,更重要的是,真能把沾在身体上的油污给泡净了。

    进了浴池的更衣室,武文杰找个角落,把全身上下带着浓重气息的衣服脱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拿着毛巾和肥皂,悠哉游哉向里面走去。

    在工厂浴室洗澡,也是有不少规矩的,有些规矩,并没有挂在墙上,而是师傅告诉徒弟,口传身教给带出来的。

    就拿泡澡来说吧,就有规矩。泡澡前,必须得先去喷头下面,把身体浮头冲一遍,冲得差不多了,才能去泡池子。

    武文杰进厂后,听说过一些不守澡堂规矩挨罚的故事。

    说的是有一个工友,有天带着一身的油泥,先没去喷子清洗,直接跳进了泡澡池。

    浴池的管理员一般不大好意思过问,因为都是厂里的职工,抬头不见低头见,抹不开面。

    但马上有人把这事告诉了那个不守规矩家伙的师傅。

    师傅也是刚洗完澡,还没来及穿衣服呢,听说后便立即赶了过来。

    想想那个画面吧。

    赤条条的师傅怒气冲冲来到池边,一声断吼,徒弟乖乖爬上来,师傅二话不说,啪啪啪三个大嘴巴上去,脸上立马见红。

    打完,师傅就霸气的一句话:“去,把脸上的红和身上的黑一块给我冲净了,完了再来池子里泡。”

    说罢,光着月定穿他的衣服去了。

    徒弟挨了仨嘴巴,一声不吭,乖乖到喷子那边冲去了。

    于是这规矩,他就能记一辈子了。

    武文杰当然知道这规矩,他先往喷子那边走。

    忽听有人叫他:“小武,你让我好找。我有急事要跟你说呢,这一下午你跑哪里去了。”

第五十六章 有机成分

    这声音半熟不熟,凑近了看,却是精精瘦瘦的设计科长。

    武文杰心里叫苦。这又是一个“此处不该你出场”啊。

    言多有失,此刻不便多聊。

    他赶紧跟科长打个招呼,继续向里走去,打算找一个远离这边的喷子洗。

    “来来来,你来我这里冲,我刚好打一下洗头液。”没想到人家直接叫他过去。

    武文杰无奈地走到设计科长的喷子下,正要冲呢,只见一脑袋白沫的科长忽然紧蹙了几下鼻子。

    “哎呀,这是什么味啊?你下午干什么去了?”显然,武文杰把他给呛着了。

    水一上身,气味很快就下去了。

    武文杰想着该怎么回答科长的问话,还没等他张口,设计科长又来了一句:“你这味道不是咱工业的味,是其它行业的。”

    可不是嘛。工业的味是油味、火味、金属的味,都是无机的味,而武文杰身上的味,是“有机”的味。

    顺着设计科长的话,武文杰倒有的说了:“下午给朋友帮了点忙,支援农业建设去了。”

    设计科长显然信以为真了:“你们去浇肥的,是工厂南头那个村的田吧?”

    地处城乡结合部的工厂,往北走是市区,往东往西往南都是村子。厂子的南头正好与一个村北端的田地相接。

    厂里的一部分工人就来自那几个村。农忙的时候,他们还要回村去抢种抢收。

    武文杰正想将错就错地说是,不料设计科长自己先摇起他那满是白沫的头来:“不对呀,现在不是施肥的季节呀。这个时候要是浇大肥,会把作物烧死的。你那朋友种的是什么呀?”听上去,他的声音还挺焦急。

    真是应了那句话了,说一句谎话要用十句谎话去圆。信哉斯言。

    武文杰心里抱怨:“车间里都说我是书呆子,他们是没见识过眼前的这位资深书呆子。闻到点臭味你忍忍就过去了呗,非要刨根问底,恨不得把这臭味的来源、成分和分子式都弄明白了。弄明白了你打算干啥?”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嘴上还得应付着,可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往下编了,便硬着头皮瞎诌一通:“我不管施肥,有个朋友那里攒了挺多的狗粪,我只是狗粪的搬运工。至于人家要怎么施,我就不管了。”

    编完这几句,武文杰长吁了口气。

    设计科长听罢,似乎满意了:“嗯,对对,我闻着就像狗粪的味。我是怕你不懂农活,把人家的作物给烧死了。跟咱们工业一样,种地也是讲究规矩的,里面哪一道活出点问题,就会影响到整个收成。跟咱们的产品一样,一道工序出问题,产品就可能报废呢。所以,不管农业还是工业,只要是做事,都来不得半点马虎。”

    得,转了一大圈,还是没忘了教育人。

    武文杰闷头在洗,心里却还惦记着,设计科长会跟他商量什么事。

    等设计科长再一开口,武文杰发现他的思路,似乎还停留在刚才的“有机成分”上。

    “不对呀,”科长的声音充满了疑惑。“我虽然没吃过狗肉,但我见过狗跑。狗是每天要遛的,遛狗的时候,狗就把屎拉在外面了,所以这狗屎是攒不下的呀。”

    武文杰只好把自己的思路,再拉到“有机成分”上来。

    该怎么回答呢?不能再瞎编了,还是有一说一吧:“哦,是这样,我那朋友的狗生了点病,大便不通,我就给它治了一下,它一下子排出了很多的便便。就是这样。”

    科长这回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这样,难怪。要不我还奇怪呢,狗拉屎今天一坨,明天一坨,是攒不下的。而你刚才身上的气味之浓,有机成分不攒到一定的量,是达不到那个程度的。这就是我刚才觉得奇怪的原因,现在总算弄清楚了。”

    不用继续往下瞎编了,这让武文杰感到解脱。

    甭管待会设计科长再问什么问题,无论多难,自己也得实话实说了。编瞎话的感觉实在令人难受。

    正想着呢,设计科长突然又把满是泡沫的头探了过来。武文杰以为他要过来冲头,不料科长是要跟他说悄悄话。

    “你会治大便不通吗?我就有点大便不通,有时还挺厉害,非常痛苦。你能不能帮我治治?”

    武文杰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刚才非要多嘴,说自己帮人家治了狗狗的大便不通,结果又把设计科长给引到“邪路”上去了。

    他赶紧跟科长解释,当然,这回他真是没敢胡诌:“科长,我小时候确实学过给狗狗看病,当然了,就是个二把刀乡村兽医水平。这次也是承蒙朋友信任,把死马当活马医,哦,把死狗当活狗医,不,把活狗当……我就不说成语了吧,那意思你懂。人家让我试着治,我就用在村里学过的偏方一试,还挺灵,算是治好了。可我没学过给人看病,你那病我恐怕治不了。”

    设计科长鼻子里连嗯了几声,把满脑袋的白沫冲净了,一双眼睛狡黠地冲武文杰眨了眨:“哈哈,我是在测试你呢,看看你讲不讲科学精神,是不是瞎大胆。测试结果初步证明,你不是瞎大胆。”

    听了这番话,武文杰险些冒出冷汗:“好家伙,貌似在聊大天,居然又是一个测试!这可真让人想不到啊。”

    见武文杰没吭声,设计科长接着说道:“一个人的科学素养体现在方方面面,不光是在科学技术上,在生活和工作的点点滴滴当中,他的理念,他的认知,他的态度,都会体现出来。对科学,对技术,我们既要有虔诚之心,更要有敬畏之心。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不是科学的态度。”

    武文杰冲洗得差不多了,这一路跟设计科长对付下来,让他精神高度紧张。

    他打算赶紧离开,便对科长说:“我得去池子那边泡一泡,你先洗着,我回头去科里再找您汇报。”

    “别别,我话还没说完呢。”设计科长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我今天身上也挺脏的,你等我一下,咱们一起去泡,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得,想跑也跑不掉了。

    刚才说的还都是闲话,虽然加了个什么“测试”,吓了武文杰一跳,但至少还没涉及到什么敏感的东西。

    不知科长接下来要跟他聊些什么。如果仅仅是他武文杰的事,倒也好说,因为他对自己有一定之规。但要是与老七有关了,恐怕就不那么好回答了。

    好在老七不在这,自己可以尽可能多听少说,把科长的想法了解清楚,下来还有工夫再跟老七细细商量。

    武文杰跟在设计科长后面往池子那边走。走到池边,武文杰正要下去,忽听科长冲着泡在池子里的一个人叫道:“哎呀,太巧了,你也在这。”

    武文杰定睛一看,心说事情不妙。

第五十七章 池中会议

    那个懒洋洋泡在池子里的人,正是老七。

    他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他的领导,还有他正在赌气的对象武文杰。

    只见他从水里猛一挺身,站了起来。但在这里的“站”,与在单位里的“站”,显然不是一个风格。

    老七迅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赶紧用手里的毛巾挡一下羞。

    他这一挡,让站在池边的设计科长和武文杰倒不好意思了。

    科长反应挺快,一片腿,迈进了池子里,自己坐下来后,像招呼客人似的,对武文杰和老七说:“来,坐下说,都坐下说。”

    三人都坐下,水泡到胸部,于是尴尬顿消。

    老七显然还在生武文杰的气,他坐的角度,七分向着科长,三分对着武文杰。

    面对眼前的场景,武文杰没法不紧张。他之前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方案想得很周全,只是还来不及跟老七讲明。

    没有俩人的共识和默契,一旦爱较真的设计科长问出刁钻问题来,就有可能把武文杰的方案全盘颠覆。

    老七不明底细,却还对武文杰爱搭不理。这更让武文杰心如火燎。

    哪怕他能面朝武文杰多点,也方便在交流中看到武文杰的眼色。可他现在的这种坐姿,明摆着就是没打算正眼瞧武文杰。万一说得不合适,武文杰想纠正他都没法弄。

    更何况,武文杰通过刚才跟设计科长的交流,知道这位领导还会通过闲聊的方式,深挖个人的思想理念和价值观,这就更让他为老七捏把汗。

    想必之前老七在设计科长面前口无遮拦过,以至于科长对他在设计安全理念上产生了疑虑,甚至影响到了对他的业务信任。

    这会老七再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武文杰可真的无法补救了。

    武文杰正想着,设计科长跟开会似地说开了:“你们两位都是交大出来的,交大可是人才济济呀,咱们这届来了你们俩,你看,没来多久就显山露水,技惊四座了。不是我当面夸你们,这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对你们的一致评价。厂里现在大力拓展新产品,要搞电力机车大会战,正是用人之际。像你们小哥俩都是一身能耐,我怎么能放过你们?”

    设计科长慢条斯理地先说了这么一段,武文杰边听边点头。

    他还没听出这番话的“话点”在哪里,不好去回应。

    为了掩饰不自在,他用毛巾蘸着池子里的热水,在自己头上身上来回来去地浇。

    偷眼看老七,他呆呆地坐在热气蒸腾的池子里,一动不动,像一尊正在承接香火的阿罗汉。

    武文杰试着向他使眼色,无奈角度不对,又隔着重重水雾,眼波根本发不过去。

    武文杰心里七上八下:科长既然拉开架势在池子里开上会了,那么一会很可能就会说出他新的想法。如果只是听听还好,假如需要表态,那就是个风险巨大的考验。

    设计科长停了一下,环视左右,扫了两个年轻人一眼,接着道:“同是交大人,你俩是少年英雄,锋芒毕露,而你们有个学长,高你们几届,他可以算是厚积薄发,大器晚成,哦不,跟你们比起来,他算是大器晚成,可实际说来,也不算大,还不到三十呢。”

    武文杰听到这,心里扑通一下。看来还真让他猜着了,设计科长这边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张罗着招兵买马呢。

    武文杰后悔自己没能早点推动,以致眼下变得被动。

    他试探着问设计科长:“你说的那位,他是……”

    “他现在也在基层,你们可能不认识。因为事情还没有定,我先不说他的名字,等事情有眉目了再揭锅。”

    见设计科长讳莫如深的样子,武文杰心里一沉。

    透过雾气看老七,他依然佛系地坐着,似乎说的事与他无关。

    设计科长还想继续往下说,只见老七慢悠悠地站直身体,用毛巾稍加遮护,转身向池边走去,边走边说:“我去撒泡尿,憋的太久了。”

    说到这,不妨再讲点跟工厂公共浴池有关的故事。

    当年走进大学校园后,武文杰才头一回见到游泳池。

    学校的游泳池跟他在村里戏水的池塘,也像,也不像。最不像的地方,就是游泳池里总有两股味,一股是消毒粉的味,另一股就是尿骚味。

    当时就有同学说,只要是人多的池子,包括游泳池,也包括浴池的泡澡池,都免不了有懒人在里面撒尿。这个在哪都一样。

    到了工厂浴池,武文杰出乎意料地发现,这里竟然没有一丝尿骚味。

    问起老师傅,老师傅给他讲了由来。

    那个时候挺早了,要拿车辆的家人来算时间,大概是他爷爷退休前后,他爸爸接班前后的事吧。那会不时有人在泡澡池里小便,骚味屡禁不绝。

    恰逢当时要求领导到基层搞“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当然也要一同泡澡池子。

    有领导被澡池里的尿骚味惹恼了,决心下手整治。

    领导也有招,把任务交给了老交大的毕业生,让他们给想想办法。

    那里面真有聪明人,在水里放了点对人体无害的试剂。

    几个愣头小伙,还不知水里面已设下了埋伏圈,照着惯例,在快洗完的时候往池子里撒了尿。

    这回可让人抓了个现行,水里飘浮的那几缕蓝色痕迹就是铁证。

    这种事,不用叫领导来,直接找捣蛋鬼们的师傅就行。

    那会的师傅已经不兴打徒弟了,不过师傅不是白当的,损招多的是。

    先问清了水里的药水没毒,几位师傅便找来几个水瓢,让犯了事的哥几个,一人拿个瓢,趴在池边舀水喝。

    师傅们则每人坐把椅子,端着搪瓷缸子,围成个圈,边自己喝茶,边看徒弟们喝洗澡水。

    其他没事的人,也都站在一旁看热闹。

    师傅们喝着茶,嘴里还不闲着,小话一个接一个。

    “这饮料喝着还解渴吧?比师傅的茶好喝吧?”

    “这汤是浓了,还是淡了?还要加点什么不?”

    “小子,别光洗皮肉,我看呀,你那心肝肠子肚子肺都该好好洗洗。”

    那几个小子一瓢一瓢地喝,喝到后来,一个个脸都青了。

    领导赶紧让人给几位老师傅带话,说差不多就行,别弄出事来,这才让几个小子走人。

    这事很快就在工厂传遍了。池子里不许撒尿这个规矩,也就这样立起来了。

    见老七去撒尿,设计科长招呼武文杰凑近点,他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车辆救驾

    设计科长问武文杰:“你和王卫彤住一个宿舍,他最近一直是这样吗?”

    武文杰矢口否认:“卫彤他最近状态挺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设计科长一指刚才老七呆过的位置,又比划着老七刚才的姿势:“你瞧他那副样子。”

    武文杰忙说:“他不是因为工作,工作上绝对没问题。如果说有什么情况的话,可能是这两天,他女朋友家里有点事,让他也跟着操心了。这个真不怨他,谁家里还能没点儿事呢?”

    武文杰这话绝对是实话:王卫彤女朋友家里确实有事—-狗狗得了重病,这难道不是事?

    设计科长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开发电力机车,是咱们当下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国内几家兄弟工厂都在拼抢,看谁能率先抓住这个机会。一旦我们的工作有点闪失,没能把电力机车拿下来,那对工厂未来的发展影响可就大了。我会成为历史的罪人,工厂领导也没法向几千职工和几万家属交代。这事关我们工厂未来发展的前途命运,可不是儿戏。”

    从设计科长的眼神里,武文杰看得出他所承受的巨大压力。

    “现在工厂领导只要见到我,就向我催活。而我脑子里成天想的,就是到哪里去找人才。明摆着你们都是人才,但是人才也得放在最合适的地方,才能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我把我的想法和意图,和盘给你托出了。你抓紧考虑,尽早给我明确答复。我知道,车间舍不得让你走。其实哪里都是这样,见了人才都当宝,当然不会轻易放走。但是你应该放眼长远,千万别被眼前的一点小利给遮住了眼睛,捆住了手脚。”

    见科长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武文杰觉得自己也得把话说明了:“感谢科长厚爱,来厂这一年多,我做了些事,我特别喜欢咱厂的氛围,只要想干事,就有平台,就有机会,就有资源。我也希望能够最大限度地把自己的聪明才智贡献给工厂。但包括我,也包括王卫彤,我们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很大的局限,一个主要方面,就是在基层的历练不够。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我们有心,往往也会因为局限而很难达到应有的水平。我和王卫彤同出自交大,彼此知根知底,了解自己的长处短处,也了解对方的长处短处。我们已经根据你的想法做过一些沟通,也初步形成了方案。我们会尽快向你报告的。”

    听武文杰这样说,设计科长眼睛一亮:“我还真怕你把我说的不当回事,而一直晾着我呢。如果你有考虑,那就太好了。”

    就在这时,方便完的老七回到了池子中,又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下。

    刚被武文杰带起情绪的科长转脸对老七说:“你就在咱们科里,还跟我守着秘密,啥也不说。刚才小武都跟我说了,你们哥俩在下面早有准备,你可真沉得住气。”

    科长说完这番话,武文杰屏住呼吸,盯着老七的方向。

    老七显然没明白科长在说什么:“我做了什么准备?我和谁做准备了?”

    听老七这样说,武文杰恨不得上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他努力把眼睛睁到最大,然后闭上,再睁大,再闭上。他希望老七能够看见他的眼色。

    可雾气缭绕中的老七,根本就没往他这边看。

    老七的话让科长有些诧异。他扭头看看武文杰,武文杰故作镇定,再看看老七,老七一脸无辜。

    武文杰怕老七说出更不着调的话来,赶忙堵他的话:“科长找过我以后,咱们不是碰过吗,一块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老七没好气地说:“碰过吗?我怎么没印象了?碰的什么呀?”

    武文杰觉得自己的鼻子都歪了。

    他用目测丈量了一下,觉得距离差不多,便悄悄伸开自己的腿,在水里蹬了老七一脚。

    本来坐得好好的老七,被武文杰这一蹬,身体歪向一边,差点喝进一口洗澡水去。

    老七急了,坐直身子,指着武文杰嚷道:“你踹我干嘛?有毛病啊?”说着就要上手推搡。

    设计科长也没想到,本来想好好开个会,这俩小子怎么翻脸了?

    他正要起身劝解,只听池子外有个洪亮的声音在冲这边喊:“哎,水里那两位,你们干嘛呢?”

    武文杰还当是浴室的管理员,回头一看,喊话的人是车辆,洸溜溜站在那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池子这边。

    老七也看到了车辆。不管怎么说,人家目前还是他的准大舅哥哩。武文杰和老七同时收了手。

    车辆这是刚进浴室,连冲还没冲呢。听到池子这边说得热闹,而且有他熟悉的声音,便凑过来看看。

    见那个老学究模样的人,带着武文杰和老七,坐在池子里开会,他觉得特别好笑。

    正看着,忽见武文杰和老七要动手,于是忍不住喊了一嗓子,惊动了三个人。

    车辆的介入,让武文杰很高兴。

    他趁着自己背对着设计科长,赶紧对车辆挤鼻子弄眼,快速打了一通表情哑语。

    武文杰和车辆一块混了一年多,彼此间的了解也非同一般。他这一套全无章法的哑语,车辆当即明白。他知道武文杰的意思,是让他赶紧帮他把这位开会的老同志引走。

    车辆用他的大嗓门,指着设计科长说:“那位老师傅,我看你腰上的筋脉好像不通,平时疼不疼啊?上来我给你揉一下,保证舒服。”

    上点岁数的人,谁还没个腰酸背疼啊,车辆一蒙一准。

    眼瞅着两个小伙子要呛呛,设计科长正不知如何收场呢,那个陌生的大个子主动提出帮自己揉腰,这倒是个不错的台阶。

    科长顺势对武文杰和老七说:“咱们回头再说,你们继续泡,我去请那位小师傅帮我揉揉腰,这几天腰是挺不舒服的。一看他就是行家,那么老远就能看出我的老毛病犯了。”

    武文杰听了,差点没忍住笑。他怕被设计科长发现,赶忙把脸闷进水里,谁知这一来,反让他呛了水。这倒好了,咳嗽把笑给盖过去了,没让科长发觉。

    刚一凑近车辆,科长一皱眉头:“小师傅,太感谢你了,不过,你最好还是先去冲个澡吧。”

第五十九章 不宜喝酒

    车辆给设计科长揉腰的时候,设计科长问他是哪个单位的。

    车辆大大咧咧地说:“刚才跟你一起开会的那个小武,跟我是一个车间的。”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他领导。”

    尽管看上去车辆不像什么“大领导”,但一想到自己在武文杰这事上,实际上有挖车间墙脚的嫌疑,设计科长忙打住话头,不敢再跟眼前这位“领导”多说。

    车辆其实是说者无心,之所以自称是武文杰的“领导”,并非完全出于虚荣心,而确实是想“罩”一下武文杰。万一武文杰是因为捅了什么娄子被人教训了,他车辆自称领导可以更方便地帮他一把。

    但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事。

    倒是让武文杰跑了,车辆自己却被抓了“官差”。

    他当然不想干,只想赶紧糊弄完了事,于是边给设计科长揉腰,边打量武文杰和老七的动向。

    见他俩收拾完东西往外走了,车辆决定赶紧“收工”。

    “老师傅,你这腰问题不大。我刚给你松了松筋,你再到池子里泡一会儿,就好了。”

    谁知设计科长被揉出了感觉,还不想轻易放过车辆哩。

    “哎,别急别急,还有几个地方你再帮我揉揉。这里这里,对对对。还有那里那里……”

    好家伙,足足让车辆给揉了一个钟。

    揉完,车辆累得连拳头都攥不住了。干钳工活也没这么较劲啊。

    设计科长称谢之余,突然问了车辆一句:“是不是今天下午你也去支援农业建设了?”

    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把车辆弄愣了。

    “我今天下午去支援农业建设了?我到哪儿去支援农业建设啊?我这一天都在咱们工业系统大干快上哩。”

    他以为设计科长是在跟自己逗乐呢,没当真,便用开玩笑的口吻答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设计科长的眉头又皱起来了:“眼前的这位小武的领导,身上的怪味跟小武一模一样。怎么小武一个说法,他又是一个说法?其中必有蹊跷。”

    设计科长道过谢,带着一丝狐疑,走进了泡澡池。

    车辆赶紧往外跑。

    一出浴池,车辆就见武文杰、老七和车车三人站在树荫下聊天。

    刚才,趁着车辆给设计科长揉腰,武文杰拉着老七躲在一个角落里嘀咕了半天。

    他把这些日子一直想当面跟老七说开的事,一骨脑地说了。

    当他说到老七这段时间由于工作压力,对车车的态度发生变化,给车车的心理造成不安和恐慌时,老七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只觉得我挺难,快撑不下去了。没想到,我的态度竟然给车车带来了那么大的痛苦,我真没想到。”

    武文杰点点头:“车车找我,压根就不是想另起炉灶,而是她一肚子的委屈和不安,不知道跟谁去说。跟她父母说,她父母不明白。跟她哥说,她哥也不理解。跟她闺蜜说,闺蜜远在千里之外。也算她把我当成朋友,咱们曾经有过那么好的‘三角形’阶段,她觉得,大概只有我能在这个时候,给她一点支持、鼓励和帮助。”

    这回老七总算是走心听了,也听进去了。

    武文杰趁热打铁说,希望老七今晚就去找车车谈一下,把事情说开,把误会解除,并说,如果需要,自己可以跟着去。

    最后这句话,让老七又不高兴了:“你把我当窝囊废了吧?这些话我还不敢跟她说?之前我是不大理解,有误会,才闹成那样的。现在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当然也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老七这样一说,反倒让武文杰有些失落,他本来想借这个机会再重温一下“三角形”的感觉,并向车车当面表一下功,但看来老七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既然不给机会,那就祝他顺利吧。

    聊完,两个家伙嗖嗖嗖把衣服穿上,也不管给他们打掩护的车辆是什么情况,就径直走出了浴室的门。

    你说巧不巧,两人一出门,就碰上了车车。她也是刚洗完澡,披着湿漉漉的长发,红润的脸颊显得格外靓丽。

    这让武文杰的心里又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轻吐了一口气,怪怪地笑看老七。

    老七会意地点点头,向车车走去。

    车车注视着走向自己的老七,又瞟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的武文杰。

    站在老七身后的武文杰,用手向车车比划了一个手势,那是表示,一切都好。

    车车再把目光转向面前的老七。

    老七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车车,都是我不好,我太不了解你的心思,让你受委屈了。”

    车车莞尔一笑:“哟,这话怎么说得这么酸呢。这都是谁教你的呀?是不是小武啊?你们俩大小伙子凑在一起,还合起伙来编这种话呀?真好笑。”

    说完,车车又向武文杰招手:“小武,你站在那干嘛?过来呀,我还得好好感谢你呢。”

    老七以为车车说的是武文杰给他俩说和的事,便接嘴道:“是啊,我也要好好谢老六呢。”

    话没说完,就被车车打断了:“你谢他那是你的事。我谢他,是代表我们家小黄。”

    老七故意装出疑惑的样子:“你们家小黄是谁?他为什么要谢老六?”

    车车知道他在装傻,没搭他的茬,而对武文杰说:“正好,我哥也在里面洗澡。咱们等他一会。今晚我和我哥就代表小黄请你吃个饭吧。小黄不方便来,就让卫彤替它出席了。”

    武文杰听了,哈哈大笑。老七佯装不解。

    就在这个时候,车辆出来了。

    车车的提议,他当然赞同。于是,四个人一同去了饭馆。

    一落座,车辆便说:“上酒。”

    车车说:“上老白干。”

    老七说:“赶紧上。”

    武文杰最后说:“咱们今天别喝酒了。”

    车家兄妹不高兴了:“今天是我们请你吃饭,而且代表的是我们家小黄。”

    说到这,车车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老七的肩膀。

    老七明白,自己这个时候要以小黄的身份亮相了,便用小黄的口吻说:“对呀,今天我要向你表示感谢呢,如果不喝酒,那还怎么表达呀。”

    小黄为什么要谢武文杰,老七还真不知道。

    见老七那副真真假假的样子,武文杰笑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笑够了,他向三人道出今晚不能喝酒的原委。

第六十章 小黄姑娘

    明天就要跟设计科长汇报方案了,所以事不宜迟,今晚一定要把事情全部搞定。

    谁去汇报?当然是老七。

    怎么搞定?武文杰计划带着老七去车间,把自己的意图在现场的模型上跟他讲明白,以便他到设计科长那里去阐述。

    武文杰责备老七:“你看看,你下午非要耍那个小心眼,我车间里给你准备得好好的演示模型,你一眼没看就走了,可真把我急坏了。那都是我的心血呀,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工夫。我想这样,趁着那东西还没拆,吃完饭咱们赶紧过去,把它比划清楚,明天一早你好去找科长说。”

    这时,车辆搭茬了:“哎,小武,你在车间弄的那套东西,我让人给拆了。”

    “什么?给拆了?”武文杰大惊失色。“你怎么能给拆了呢?”

    老七一听,也傻眼了。

    车车在一旁秀目圆瞪,盯着她哥哥。

    “你原来不是说就用一下午的吗?下午都过去了。”车辆反问道,脸上带着一抹不以为然的笑。

    武文杰真恨不得上去揍他一拳。可人家没有做错什么呀,自己生气归生气,打人却是没有道理的,更何况,他也未必打得过眼前这个家伙。

    就在这时,饭馆老板笑嘻嘻地拿着酒过来了。

    武文杰一肚子火正没处发呢,让不识相的老板赶上了:“谁让你拿酒来的?我说了不喝酒不喝酒的!赶紧把酒拿走!拿走!”

    他们几个人经常来这,老板跟每个人都挺熟,知道他们几个的大致关系,当然也清楚他们在厂里的“官大官小”。

    块头最大的那个姓车的,是这几个人里官最大的,那个吼人的叫小武的小书呆子也是个官,但比姓车的官小点。

    可不知怎么的,今天姓车没说什么,倒是这个叫小武的家伙突然吆五喝六起来。

    老板有些不解,端着酒瓶看车辆的反应。

    车辆绷起脸说:“看我干嘛?不是说了赶紧把酒收走吗?不赶紧收起酒还等什么呢?这酒,喝进肚子要算钱,要是摔地上了,可就不算钱了。”

    在老板看来,那姓武的吼起来虽然动静大,但看上去还是带些滑稽相,并不那么吓人。倒是这个大块头,虽然不动声色,还压着嗓门,可那副架式却是满吓人的。

    老板前脚把酒拿走,老板娘后脚端着第一道菜就上来了。

    见武文杰沉着脸,没动筷子的意思,车辆开口道:“吃饭前,我就剪个彩吧,说两句。刚才我说把你们那套家伙拆了,其实是跟你们开个玩笑。我知道那玩意重要,是小武给卫彤精心准备的,卫彤还没看到,我哪能拆?连这点眼力架都没有,我还配当这么大领导吗?我也怕主任看到找我麻烦,头下班的时候,让人用苫布给盖上了。待会拉开苫布,就能恢复原样,什么也不会少。”

    这大概是武文杰所听过的最美妙的饭前“讲两句”了。

    刚听完,他还有点不相信,盯着车辆问:“班长,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没拆?”

    车辆一撇嘴:“连我说话你都不信了?是不是真的,一会吃完饭去看看不就得了。我的话讲完了,大家动筷子呗。”

    老七的脸上如释重负。

    车车一拳头捶在车辆的肩膀上:“你这头猪,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吓唬人,差点没把人家小武吓出个好歹来。”

    武文杰面色严峻地冲着车车说:“我不许你侮辱我哥们的女友。”

    说到“哥们”的时候,他很用力地拍了下老七的肩膀,拍得他直咧嘴。

    他这话有点绕,一时间几个人都愣住了。

    车车最先反应过来,她用手指比划着转了一圈,说:“合着你是在向着我说呀?你哥们不就是老七吗?老七的女友,不就是我吗?”

    老七和车辆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车车接着问:“我侮辱我了?我怎么侮辱我了?”

    武文杰一指车辆:“你看,你管他叫猪,那么他的亲妹妹肯定也是猪了。可你知道吗,他妹妹是我哥们的女友啊!”

    说到“哥们”的时候,他再次挥起胳膊想拍老七,这回让老七给闪开了。

    “老六,你可够坏的,嘴上挤兑人家兄妹俩,手上还不忘拍乎我。你这是一箭三雕啊。”老七“怒斥”武文杰。

    车车和车车彻底明白了。

    车车顺手抽出一张餐巾纸,揉成团,打在武文杰的鼻头上。

    趁武文杰护脸的时候,车辆连气带笑地伸过腿,照着武文杰的脚上连踢两下。

    踢完他后悔了:他穿的是布鞋,踢到了武文杰的钢包头鞋上,谁疼谁知道。

    闹了一会,车车想出一个点子,她说:“今天咱们聚会,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小黄答谢小武。由于小黄本人不能亲自参加,它全权委派了代表来出席,下面我们欢迎小黄的代表王卫彤给我们讲两句。”

    老七打算把装傻充愣进行到底,他就当一直不知传说中的“小黄”是谁,将错就错将小黄当成了车家表妹。

    他手持饮料,扭扭捏捏站起来,含情脉脉地看着武文杰说:“武哥,我代表小黄讲两句吧。这次你帮了人家那么大一个忙,人家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见老七如此入戏,车车先哧哧笑起来。

    武文杰看着老七那副古古怪怪的样子,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冲自己一闪一闪,心里直翻腾:“要是那位小黄真的这样谢自己,那可真是担待不起。”

    车辆也觉得老七这副样子挺搞笑,不过作为大舅哥,还是得保持一定的尊严,他努力控制自己别笑出来。

    老七想像着他心目中的那位“小黄姑娘”的表白方式:“小武,我见你仪表堂堂,也知你才高八斗,内心早有倾慕,如果你不嫌弃,我要和你定下终身,共结良缘。”

    说到这,大概老七自己也觉得说的这些太文诌诌了,干脆又转成了大白话:“小武,听说你还没女朋友呢,你看我怎么样?以后我小黄就当你女朋友吧。”

    三位观众,包括车辆,都笑成一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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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首席专家介绍:
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当年没见过火车的山里娃,历经三十余载奋斗,成长为中国高铁设计师的故事。八十年代,主人公武文杰从山村考入交通大学,学习铁路装备制造,毕业后供职于铁路工厂,凭着对事业的执着追求,借助中国铁路大发展契机,经历艰辛磨难,逐步成长为高铁行业技术领军人物,为中国高铁事业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高铁首席专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高铁首席专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高铁首席专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