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〇章 变形补偿
景杉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编程和建模,他正在开发的是,转向架焊接工艺变形补偿量计算系统。
焊接变形是任何焊接操作都无法避免的问题,为保证焊接后的尺寸精度,必须在焊接前做好工艺放量的预测。
打个比方吧。某工件的尺寸要求是1厘米,如果它在焊接加工时增大变形的尺寸为2毫米,那么在焊接的时候只要焊上8毫米即可,剩余的部分由它变形后补偿,最后加起来正好可以达到1厘米。
如果没有考虑焊接变形,要1厘米就焊它1厘米,那么加工之后肯定尺寸就会出现偏差。
苏苏纯在焊接车头外壳的时候,可以很好地掌握变形尺寸,因为尽管技术要求也很高,但毕竟构造并不算十分复杂。
转向架则不然,它上部承载着沉重的车体,下部联接着飞速旋转的车轮,整个架构极其精密,不同部位又因为载荷不同,受力不同,又有各自不同的数据指标要求。
焊车头时,一把焊枪只要拿得稳,手上相对比较容易有准。
到了转向架这儿,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了,因此难度也就大了许多。
景杉开发的软件,就是一个操作辅助系统。
说起来,这项工作也是在苏苏纯的启发下,在武文杰的具体指导下着手做的。
不能不承认,苏苏纯在焊接技术方面的确有她的过人之处,说有某种意义上的天赋也不为过。
当然天赋只是其一,更为重要的,还是她这些年来持之以恒的勤学苦练,再加上悉心的琢磨。
然而,拿到最新设计的高速动车组转向架的工艺文件时,在焊接技术上一直不知道什么叫“难活”的苏苏纯,也皱起了眉头。
“这也太复杂了吧?”苏苏纯的这副表情,武文杰还是头回看到。
当然,苏苏纯凭借着她精湛的技术和异乎寻常的耐心,最终还是按照工艺要求,不折不扣地完成了任务。
但时间耗得极其得长不说,干完活之后,浑身汗湿的苏苏纯几乎要虚脱了。
“这么干不成,实在是太复杂了。我手里一边焊,脑子里一边要快速进行计算,那些曲里拐弯的构架,如果少算一道梁,预测的变形尺寸就会有偏差,焊出来的活,要么差出一截去,要么就会多出一块来,肯定是不符合标准的。要是放慢节奏来,那不知得焊到猴年马月了。”
直接坐在地上的苏苏纯,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边用工艺文件扇凉,边呼哧带喘地说。
武文杰仔细看着苏苏纯刚刚焊过的活,赞叹之余,也不禁大摇其头:“这可是世界顶级焊将的手艺啊,活是没的挑,但这工艺显然是有问题的。有几个人能像小苏这样把这么复杂的活干出来?小苏干这么一趟活就累成这样,以后假如哪一天大批量动车组上线了,怎么干得过来?”
任务就这样交给了景杉。
而景杉肯定离不了苏苏纯的帮助。
动车组的转向架为什么要设计成这样,包括每一道梁,每一个支架,甚至每一个螺丝……各自在整个部件上的作用、功能,以及它们相互之间的关系,现在景杉都彻底弄明白了。
但正像咱们在前面曾经不止一次说过的,对于装备制造业来说,设计出来,并不意味着你能制造出来。
设计跟制造之间,还隔着万水千山。
上午,苏苏纯的课基本上排满了,她要给学校的学生们上理论课和实践课。
而到下午的时候,她得去相关的车间,现场指导徒弟们的操作,有些急活难活还需要她直接上手。
晚上,景杉的系统开发要收集数据,也就是要把苏苏纯焊接各种部位的变形参数,--测量统计出来,并输入系统之中。
这项工作繁琐无比,枯燥无比,一不留神,好不容易测好的一组甚至几组数据就会因失误而报废。
几个小时的工作就这样白白糟蹋了。
见苏苏纯实在是太累了,景杉好几次提出换人来做数据。
但苏苏纯总是不答应。
的确,她的技术水平顶尖,发挥又极其稳定,换了人恐怕数据在处理上会遇到很大的麻烦既然换人不合适,那就只有辛苦她了。
丁娟娟知道她家远,便在学校给她找了间宿舍,省得晚上回家不方便,也不安全。
认知丁校长的一片好心,却给苏苏纯带来了麻烦。
学校的宿舍里是没有卫生间的,自然也不能在房间里洗澡。
苏苏纯回去的稍早点时,还能赶上公共浴池的热水。
但后来回得越来越晚,公共浴池也关门了。
一个女孩子家家,长得美美的,干了一天活,出了几身汗,回到宿舍不洗洗,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苏苏纯无奈,只得跑到盥洗间,打点凉水来洗。
本来就累了一天,周身疲劳,抵抗力已经有所下降了,再拿凉水一激,那还能有好?不感冒才见鬼呢。
看着苏苏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给同学们上课,得知内情的丁娟娟心里老大的不忍。
她回家就跟武文杰自责,说本来是好心,却办成了坏事。
武文杰一听,连忙给厂办打电话,让他们帮着腾出一间招待所房间。
“一定得有洗浴设施的房间,洗浴设施一定得好,不能有一点问题。你们安排好以后,要专门去看看,看着没问题了,再来向我报告。”
武文杰当着丁娟娟的面,故意粗声大气地向厂办布置任务。
好家伙,总工程师亲自过问的事,谁还能不高度重视?
丁娟娟带着武文松来帮苏苏纯搬家,弄得她一头雾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校长,这儿不是挺好的吗?还往哪儿搬啊?不用了,不用了。这就行了。”
苏苏纯推托。
丁娟娟不容分说,示意武文松动手。
稀里糊涂中,苏苏纯被带到了招待所。
探头看见房间里带的卫生间,还有卫生间的先浴设施,苏苏纯带着感激的笑,冲自己的校长点头表示感谢。
“你别谢我,这是我们家老武,”丁娟娟说着,指了一下身旁的武文松,“嗯,就是文松他哥,专门为你安排的。你是在跟他们一起做技术攻关试验,作为总工程师,他有义务做好有力的后勤保障。之前也怪我,考虑得不周全,害得你都病了。现在好了,至少忙活一天回来,可以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不过,即使有条件了,也得千万注意身体。再年轻,这身体也不是铁打的,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
第三六一章 长啥模样
“焊接机器人究竟长的什么模样呀?有鼻子有眼睛吗?有胳膊有腿吗?”
皮小皮好奇地问苏苏纯。
为确保复杂焊接的加工质量和工作效率,厂里计划引进部分焊接机器人协助工作。
“焊接机器人”这名字,着实吸引人的眼球。
见到焊接机器人之前,皮小皮跟着苏苏纯问这问那,没完没了。
苏苏纯在国外还真见过几款焊接机器人,但没有太多接触。
毕竟,焊接操作与焊接设备操作,在厂里属于不同的工种。
苏苏纯当时一门心思只想努力打磨提高自己的焊接手艺,至于说如何指挥机器人进行焊接操作,不是她份内的事。
不过,作为焊接机器人的“同行”,她初次见到这位“竞争对手”时,心情有点复杂。
要说“羡慕、嫉妒、恨”,恐怕都没有,但不服输一类的想法,肯定是掺杂其中的。
看过焊接机器人焊过的活,最让苏苏纯感到震撼的,就是一个“稳”字。
那种稳,是人力所难以达到的程度。
苏苏纯出手之“稳”,无人能够匹敌,已臻“非人”境界。
焊接机器人“非人”,出自它手的活,让苏苏纯也不得不承认,绝不在自己之下。
“可我就不相信,大活人会干不过机器。”苏苏纯嘴上没说,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当时,观摩过焊接机器人之后,除了激发出内心更强烈的学习动力外,苏苏纯并没有想的太多,更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自己还会跟打心眼里没服过的机器同场竞技。
面对皮小皮的问题,苏苏纯打算跟他开个玩笑:“机器人机器人,没鼻子没眼,没胳膊没腿,那还叫人呀?跟你一样,长得全全的,啥都有。”
焊接转向架的机器人“站”在车间现场,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
“它怎么长这样啊?”皮小皮一见到它的尊容,不禁大失所望,心里嘀咕着,“这小苏老师也太糊弄人了吧,莫非她本人以前也没见过真的焊接机器人。”
这款焊接机器人几乎完全没有人的模样,说是一只“机械手”,可能还更贴切些。
不过,这只机械手只是它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作为一个整体,焊接机器人由操作设备和焊接设备两部分组成,操作设备由前方负责操作的机器手和它背后的包括硬件和软件的控制柜组成,而焊接装备则由焊接电源、控制系统、送丝机、焊钳等组成。
苏苏纯当时在国外看到的焊接机器人,尚不属于智能机器人,而工厂目前引进的这种,则是十分先进的智能型,具备激光、摄像等传感系统。
“站”在转向架前的那只机械手,已经做好了开工的准备,就等它身后的那个控制柜发出指令。
武文杰是厂里力主引进焊接机器人的领导之一,他的想法是一以贯之的,那就是,尽可能用可靠的装备来保证产品质量和工作效率。
也就是说,技术工艺要求如果能用机器来实现,就尽可能用机器,而不是依靠人力。
当然,前提是你用得起这些机器。
如果用不起,如果你的制造成本包不住,那么想用机器来保证什么,也都无从谈起了。
这机器的价钱相当可观,对工厂来说是笔不小的支出。
买不买,买多少,在决策之前,都需要做好充分的调研和了解。
众人的目光集中都在武文杰身上,等着他下发指令。
转身架加工的复杂工艺,都被提前输入了控制柜,可以说,看上去不动声色的控制柜,实际上是这次操作的幕后指挥者。
在人群当中的苏苏纯,内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日子,她为了让更多的徒弟能够早日独当一面,几乎拼上了性命。
她知道,在整个动车的制造当中,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对于焊接工艺需求是极大的,要求也是极高的。
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从个人来说,苏苏纯的技术水平已达绝顶,完全可以应付当下现场的各种需求。
但她个人技术再好,也只是“一花独放”。
制造高铁,需要的是“百花齐放”。
听说工厂有意引进焊接机器人,苏苏纯内心很不平静,甚至还产生了自责的心理:“都怪我没能及时培养出足够的焊接操作人员,才让工厂又作出这样的决策,而且还会为此付出大量的成本。”
武文杰低头看了眼自己腕上的表。
前不久他过生日,丁娟娟给他买了块新表。
本来他想说,现在都有手机了,看时间可以完全不用手表了。
但还没等他张口,丁娟娟就先说了自己买表作礼物的几大理由。
一是特别喜欢武文杰抬起手腕看表的那个派。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手腕上换过几次表,而且随着年龄资历身份的变化,他看表的姿势跟年轻时相比,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但无论怎样,在丁娟娟眼里,看上去都特别帅。
二是武文杰现在经常需要参加各种技术商务会议,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层次高,事涉敏感,往往有保密要求,在这种情况下,手机显然不方便随身携带,这个时候手表就显出它的优势来了。
三是武文杰之前戴的那块外国表,现在走得也不是太好,而不少国产表的品质早已不输洋货,丁娟娟给武文杰买作生日礼物的这款,就是外观和内在俱佳的一款优质国产表,这对于正在努力打造中国人自己的高铁动车组的武总工程师来说,也格外有意义。
听丁娟娟这一席话说完,武文杰心服口服,拿到新手表后,立刻就换下了旧表,把漂亮的新表戴在手腕上。
他盯着才上手不久的这件生日礼物,举起右手,在空中停留片刻,待全场寂静下来,他用力向下一挥,嘴里发出口令:“操作开始。”
口令落处,只见焊枪头部寒光一闪,机械手扭扭搭搭开始工作,焊点处银花四溅。
皮小皮看得入神,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啧啧声。
他身旁的苏苏纯被他的动静弄得有些不耐烦,几次欲言又止。
在一个结构复杂的部位,焊枪头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让皮小皮忍不住出声喝彩,引得许多人扭头看他。
苏苏纯借机“教训”了他两句:“我说小皮,观摩观摩,用眼睛看就行了,别用嘴。一个小老爷们儿,得学会沉得住气,别咋咋呼呼的。”
皮小皮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有些冒犯了,他偷偷向老师行了个不知哪国的军礼,算是道歉。
按苏苏纯的眼光,面前正在忙活的这台焊接机器人比起她之前在国外看到的,能耐还要大得多。
第三六二章 三人之赛
那焊接机器人一趟活走下来,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看的苏苏纯不得不承认,这活干得确实如同行云流水般顺畅。
见武文杰他们几位大小专家凑在一起看焊接部位,苏苏纯扒开人群,径自走了过去。
武文杰见苏苏纯来了,让开一个肩膀,让她挤进来。
“你才是真正的专家,”武文杰对苏苏纯说,“来看看,这机器人手里出来的活,跟咱们人工干的比起来,究竟怎么样?”
苏苏纯没有吭声,只是细细打量刚刚加工出来的那一道道焊缝。
这位“焊接机器人”不但干活时的做派潇洒,干出来的活更是无可挑剔。
在苏苏纯看来,比起当时她在国外看到的出自焊接机器人的活,眼前的活显得更规矩也更漂亮。
“这活的确干得太棒了。”苏苏纯发出轻声赞叹。
一旁的景杉附和了一句:“这水平快赶上你了吧?”
苏苏纯抬眼微嗔:“景工,你这是取笑我呢吧?”
景杉笑道:“我哪里敢取笑,数据会说话,这机器人干出活的数据跟你的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武文杰把手伸向景杉:“数据拿来我看下。”
看完,他把数据递给苏苏纯:“景杉说的不错,别看它这活的外观跟你干的一样完美,但从数据上来看,跟你的水平还有一点点差距。”
对于表格的那些数据指标,苏苏纯再熟悉不过了,这些日子她几乎天天要跟它们打交道。
这就好像正在上中学的学生,对于考试科目的敏感程度。
对于中学生来说,把别人的成绩单一拿到手,大概用不了一秒钟,扫一眼过去,立刻就会知道此人与自己的差别,是比自己强,还是比自己不如,强在哪里,不如在哪里,马上能够作出判断。
苏苏纯拿着焊接机器人的“成绩单”,马上就对它的水平作出了判断:它这次的成绩,跟自己发挥出极致水平时的成绩相比,还有那么一小点儿差距,仅此而已。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发挥不出超常的水准,那么将很难干得过这位“焊接机器人”。
“武总,您看这个构架的z形部位,您再看它的这组相关数据,这个部位的加工程序是这台焊接机器人的一个薄弱环节。”景杉介绍说。
“嗯,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呢。机器有机器的优势,也有它的局限,而咱们人力呢,也是一样,既有咱们的局限,也有咱们的优势。需要咱们做的是,相互取长补短,各自扬长避短。”
说到这里,武文杰转向苏苏纯:“小苏,想不想再跟这位‘焊接机器人’来场友谊赛?既可以让大家再欣赏一下咱们‘焊接女王’的风采,同时还能再收集些重要数据,为下一步的改进提高打下基础。”
一听说比赛,苏苏纯就眼里放光,她还提了个建议:“我再叫个徒弟也一起参加吧,正好也可以检验一下我们的教学水平和教学效果。这样做出来的数据,更有说服力。”
“那当然再好不过了。”武文杰表示赞许。
苏苏纯没有点将,而是站在那里向人群中自己的徒弟询问:“苏老师马上要跟这位‘焊接机器人’来场比赛,你们谁愿意参加,举个手,呆会儿一起来赛。”
不是所有在场的徒弟都有勇气举手,举得最高的,是那个皮小皮。
“就你了,小皮,你过来做准备。”
原本是个现场设备的测试,没想到一来二去的,又弄成个比武大赛。
工厂电视台的同事们得到了消息,这边选手在做着准备呢,那边一堆拿着机器设备麦克风的记者风风火火赶到现场。
“一会儿比赛当中,千万别慌,有什么水平拿出什么水平来,别背什么包袱,别患得患失的。”苏苏纯边穿装束,边提醒皮小皮。
皮小皮听着老师的提醒,还想凑上来帮苏苏纯穿戴,被苏苏线谢绝:“自己弄自己的,好好再检查一下你自己的装束,别丢三落四。赛完,无论什么结果,也别挂相。输了,垂头丧气,甚至哭天抹泪,那样丢人。赢了,洋洋得意,趾高气扬,同样也让人笑话……”
听到这里,皮小皮打断了老师的话:“苏老师,如果我在比赛当中赢了你,是不是不合适呀?到那个时候,你说我是不是要给老师点面子,放水给老师呢?”
苏苏纯抄起一根焊条,轻轻敲了皮小皮的面罩一下,半气半笑地说:“好小子,还没赛呢就想着要赢老师!你要真能赢我,我正求之不得呢,没听说哪个老师不希望徒弟能够超过自己的,我是巴不得教过的所有学生,都能赶紧超过我,每个人都能早一天顶到制造高铁的一线去。”
被敲了脑袋的皮小皮嘿嘿笑笑:“苏老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一会儿我就不客气了。老师你说,如果咱们仨比赛,最后结果我第一,机器人先生第二,你得了第三,那样好看吗?你觉得没事,我这做徒弟的还脸上没光呢。”
这回轮到苏苏纯笑了:“好家伙,你好大的口气,不过我还真喜欢你这副莫名其妙盲目自信的样子,咱们吃技术饭的,如果连自信都没有,那还干个啥劲。当然,话又说回来,自信得有实力做基础,没有实力打底子,那就成吹牛皮了。”
“哟,苏老师,看来你还真对徒弟的实力有所怀疑,那咱们还是赛场上见吧。最后再问一句,如果赛到关键时刻,真的不需要徒弟手底下松一松,给师傅通融一下吗?”
他的这句话,换来的是又一下焊条的敲击。
不知是皮小皮的几番话影响的,还是好久没参加真刀真枪比赛的缘故,穿戴好行头的苏苏纯在走向比赛场地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扑腾扑腾猛跳了一阵子。
按照惯常的方式,她放缓脚步,做了几次深呼吸,并把注意力定在自己的鼻端。
等站在工件前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基本放松下来。
当然,那股小小的患得患失的念头,依然在心底隐隐地游动。
这个皮小皮,也实在是有些皮,没大没小不说,在赛前还一次次用那样的话来逗老师。
要说一点没包袱,那不是实话。
从技术上说,皮小皮这孩子也算是有点天赋,尽管不是十分勤奋刻苦,但天赋所带来的那股灵气,让他不时会有惊人之举。
换句话说,他属于那种平时成绩不是很好,但一旦超常水平发挥,会把所有人都吓一大跳的那种孩子。
第三六三章 究竟谁赢
不知什么时候,武文松也跑到焊接车间这边来凑热闹了。
他成天满厂到处跑,闲不住的。这是他工作性质决定的。
焊接厂房是他常来常往的地方。
这会儿这里临时举办人机比武大赛,碰巧赶上这样的热闹,他也乐得停下来欣赏一下。
更何况,参赛选手中还有苏苏纯。
一见到这里的阵势,他便过去对武文杰说:“堂总,让人和机器打擂,这又是你的主意吧?”
怎么在公开场合叫堂兄武文杰的官称,对他这位当堂弟的来说,是挺麻烦的一件事,颇费了他不少思量。
叫武总吧,显得太生分,感觉怪怪的。
叫哥吧,又显得过于随便,尤其在正式的活动中,一声“哥”叫出去,肯定会让人家听着别扭。
叫“哥总”或者“兄总”,叫起来拗口不说,听上去还有点黑道的意味,更不合适。
脑中一激灵,武文松瞬间想出个绝妙的叫法:“堂总。”
既不像“武总”听上去那么见外,又把他跟武文杰特殊的关系若隐若现地点了出来。
这“堂总”的称呼,原本只是他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但一来二去的,景杉、苏苏纯等一班年轻人,觉得有趣,也跟着叫了起来。
可不是嘛,既是你武文松的堂兄,也可以算是我们大家的堂兄。
当然,这种擅自改姓的叫法,也给武文杰添过乱。
不知底细的来客,碰巧听了一耳朵厂里有位年轻职工对武文杰的称呼,一时也犯了迷糊,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咦,我记得你们总工上次给我的名片上写的是姓武,你们怎么都叫他唐总呢?他究竟是姓武,还是姓唐呀?”
这样的困惑不止一次传到武文杰这里,弄得他哭笑不得,只得跟武文松约法三章,不许他再这样叫了。
武文松叫习惯了,再改也难,只是答应只在厂内小范围这样叫,在外人面前保证绝对不再犯类似错误。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武文杰见实在扭不过来,也就只好由它去了。
景杉接上了武文松的话茬:“堂总,哦,武总无论什么时候总喜欢营造竞赛的氛围,一张口就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以前,我对武总的这套打法特别发怵,一听要让我跟这个比跟那个赛,心里就打鼓。不过,只要把最开始的那个难受劲扛下来了,这内心就变得强大了,时间久了,不但不打怵,而且总还想主动出击,找个强劲的对手试吧试吧。你还别说,心理上过了这关以后,赶上对手弱了,你还觉得不过瘾呢。”
武文杰看着整好装备准备上阵的苏苏纯和皮小皮,若有所思地说:“这些年,我其实就一直在给自己定努力目标,找竞争对手,落实战胜对手的各项计划。人是有惰性的,是特别容易知足的,也是特别容易懈怠的。人的内心一旦失去了进取的动力,那就很难再说服自己去完成工作,更别说去克服困难,战胜险阻了。”
“所以谁在你身边,你就会拼命教人家如何不服输,如何取得成功,如何争取夺第一。”武文松点头笑说。
“人要是没点精神,怎么能做成事?”武文杰双目炯炯,盯着眼前的两位年轻小伙子,语气坚定地说。
景杉和武文松边听边连连点头。
武文杰话锋一转,忽然问:“咱们来猜猜看,这场人机大赛,究竟会是个什么结果呢?小苏,机器人,还有那个小皮,他们同场竞技,你们觉得谁会赢?”
武文松先开了口:“小苏的技术确实过硬,我觉得她肯定能战胜机器人。”
武文杰转向景杉:“你怎么看?”
景杉略一沉吟,说:“既然文松觉得小苏会赢,那我就把票投给机器人吧。刚才看机器人干的那活,也是顶级的,更关键的是,它发挥稳定,不会失常,这一点跟人工比起来,是一大优势。”
“该我了,”武文杰一指远处跃跃欲试的皮小皮,说:“我就选那位小家伙,我赌他这次会赢。这样正好,三位选手,咱们一人看好一个,瞧瞧最后谁能猜得准。”
他话音刚落,只听现场那边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
回到家里的武文杰向丁娟娟讨要五百块钱。
丁娟娟边给他拿钱,边问他又因为什么而赌输了。
“嗨,这回输,我原本是故意的,让景杉和文松选了热门赢家。万万没想到,下午的人机大战那么精彩,我居然差点爆了冷门。”
其实,在武文杰心里,他给人机大赛三个参与者的排名顺序是这样的一-第一名机器人,第二名苏苏纯,第三名皮小皮。
他觉得这个顺序是比较理性的,也是符合实际的。
但景杉和武文松各自作了选择之后,为了让三个人的打赌更有意思,更富有刺激性,他便主动选择了原本也没有看好的皮小皮。
没想到这位皮小皮一出手,就把大伙给震住了。
他显然有超强的空间感,面对复杂的构架,几乎是凭着直觉在走枪,如同书写草书般不循常规,但笔笔不落,变形裕量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相比起焊接机器人的循规蹈矩,相比起苏苏纯的偶尔迟疑,皮小皮的梦幻开局可以说技惊四座。
“这不科学呀。”武文杰心里暗自叫苦。
尽管他在猜比赛结果时选的是皮小皮,但这主要是想让这样的赌打得更有趣罢了,并非真的认为皮小皮会赢了苏苏纯和焊接机器人。
可这一开板,皮小皮就来了个先声夺人,这让武文杰有点猝不及防。
他扭头看苏苏纯,尽管焊花飞溅,她的脸蒙在防护面罩里,但从姿态看上去,并没有显出慌乱。
一开始显出的些许迟疑,随着焊枪的游动,渐渐变得越来越流畅。
焊接机器人从一开机,就中规中矩地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运行着。
皮小皮干脆利索的开局,苏苏纯沉稳娴熟的跟进,对这位参赛“机器人”的发挥都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毕竟还是嫩了些,一个不留神,皮小皮手下出了个闪失,速度领先的优势瞬间失去。
本来内心还在纠结的武文杰,一下子被他的这个不经意的失误惹急了,嘴里轻轻叫出了声:“哎呀,好可惜!”
景杉和武文松同时看了武文杰一眼,又相互对视了一下,会心地笑了。
第三六四章 复制粘贴
苏苏纯以微弱优势领先于焊接机器人,而皮小皮则屈居第三。
“太累了,太累了。”苏苏纯下来的时候,嘴里一连串地说着。
本来要走开的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转身走向站在那里的那位“亚军”。
“喂,你真够厉害的,要不是因为构架上前列工序留下的那个焊瘤的影响,我这回还真赛不过你呢。”
苏苏纯一副认真的样子,冲着一动不动的焊接机器人说,逗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要说起来,这位焊接机器人的活真的是又快又好,在技术上简直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要说有什么不足,那就是不像大活人那样能够灵活机变地处理临时遇到的不测问题,比如那个小小的焊瘤。
皮小皮凑上来,对焊接机器人说:“瞧你,我师傅都把你夸成这样了,你倒是说两句表示表示啊,怎么站着一动不动还一声不吭哇?”
听他这一说,四周的人笑得更欢了,皮小皮自己的笑声格外响。
比赛紧张激烈,成绩还垫了底,但皮小皮不但没有一点不爽,心里还特别开心。
赛前他跟师傅苏苏纯“叫板”,其实并不是真想跟她比试,更多的还是想逗逗师傅,甚至激激师傅拿出真本事出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远没有比肩师傅的技术实力,无论是经验方面还是技术方面,都有很大的差距。
但厂里当下那种异常浓厚的比学赶帮超的氛围,让他挑战师傅时不但一点都没有顾虑,还有种特别的兴奋感。
输给师傅,输给机器人,他丝毫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输的光荣,也输的爽快。
苏苏纯的焊接技术,那是神一般的存在,可以说在整个行业内都是响当当的。
而焊接机器人的水准,则意味着高质量高效率和无瑕疵,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自己能在这样的平台上参与竞技,无论成绩如何,都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更何况他的成绩还着实不赖呢。
比赛完之后苏苏纯在他耳边轻轻说的那句话,让他受宠若惊:“小皮,你可真把师傅逼出一身冷汗哩。”
师傅的意思显然是在说,他皮小皮是个不那么好对付的对手嘛。
比赛的整个过程,武文杰一直在全神贯注地看。
回到办公室,他又在他的那面墙上贴起了纸片,而且一贴就是一大片。
他还打算进一步改进焊接机器人的性能和效率,同样,他也看得出来,在苏苏纯和皮小皮身上,依然有可发掘的技术潜力。
丁娟娟在了解家里两个孩子的潜力方面,比他要在行得多。
有件关于她的重大事项,也是才定下来的,她得赶紧告诉丈夫,还要跟他作个商量。
下班好久了,武文杰还没回家。
丁娟娟把电话打到办公室,问他能不能早点回来。
今天办公室里还比较消停,正好没人来,就武文杰一个人对着那面墙发呆呢。
撂下电话,他收拾好公文包,正打算下班,却见景杉探着脑袋进来了。
“我来报告您一个好消息,补偿量计算的那个系统基本弄成了,运算得相当准确,速度也足够快。”景杉的脸上透着兴奋。
武文杰一听也乐了,忙问:“找小苏作过实操测试吗?”
“那是当然啦。”景杉摇头晃脑地说,“运用这个系统,不但小苏能轻轻松松战胜那个焊接机器人,连她徒弟小皮跟机器人赛,也没居下风。”
“行了,你马上通知机器人的厂家,叫他们赶紧过来看,告诉他们,咱们的人工技术都轻松超过他的机器人了,让他们把机器人的价格压下来,要不咱们就不要。”
“好嘞!”景杉飞奔而去。
丁娟娟这段时间心情特别好。
学校专为工厂研制高铁而开办的一系列培训班,已经陆续有毕业生学成上岗,走进车间、分厂和技术部门。
这帮毕业生在一线的反响非常好,供不应求。
厂长自然很是高兴,见着丁娟娟便催促她多培养,快培养,还说她培养出多少,厂里要多少。
没过几天,厂长又变调了。
原来,集团公司也找他了,其它几家正在干高铁的兄弟企业,听说职技校的毕业生好用,便也想让学校帮着他们培养人才。
厂长一句“我们自己还不够用呢”,话没说完,便被集团领导一通好训,批评他没有全集团一盘棋思想。
再见着丁娟娟时,厂长的话变成这样了:“咱厂的人才要培养,其它兄弟工厂的人才你们也要帮着培养,全集团是一盘棋。”
丁娟娟瞪大眼睛正要应承下来,却见厂长又压低声音说:“给兄弟工厂培养,你按部就班就行,给咱们工厂自己培养,一定要快马加鞭,要快上加快,好上加好。”
丁娟娟听了,把脸一苦:“我的好厂长,您这个指示让我怎么贯彻落实呀。”
这倒把厂长说了个大红脸:“哎呀,你别说我思想落后啊,一盘棋的思想我当然有,但各兄弟工厂之间,不也都在彼此你追我赶,争先恐后嘛,谁都怕自己在造高铁的这场比赛中落在后面,我也担心呀。现在咱们各项工作取得了不小的优势,这里面有你们家老武的大功劳,当然,你的功劳,还有学校的功劳也不小。我是怕万一有个什么变数,咱工厂把到手的优势一下子丢掉了,那我怎么跟厂里的干部职工交代呀。”
其实,厂长的这个小心思,丁娟娟不但理解,而且她心里又何尝没有啊。
尽管职技校现在早已不再归属工厂,但毕竟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种关系,况且她的家人还是厂里的重要领导哩,她当然希望工厂能够一直保持目前的领先地位。
话又说回来,全集团一盘棋,可不是上级领导随口说说的。
了解到职技校的教学资源有限,集团决定立即采取“复制”“粘贴”战术,也就是说,利用职技校的办学经验和课程模式,在其它一些区域迅速设立若干分校,以满足当下各相关企业的迫切需求。
丁娟娟接到了任务,马上要动身,以校长的身份去组建一所新的职技校。
这几年来,丁娟娟很难离开家门,主要是家里离不开,她要关照一家人的生活,还有两个孩子特别是武功的学习。
前不久采用的请家教措施,收到了奇效,不但让武功在学习上找到了感觉,顺带还把武艺本来已经相当好的成绩,又提高了一截。
工作上有起色,孩子的学习也取得了明显的成效,你说丁娟娟怎么能不开心呢。
不过,一听妻子有相当一段时间不在家,武文杰一时还有些手足无措。
第三六五章 严峻挑战
丁娟娟不在家,武文杰面临的头一个“严峻”的挑战,就是参加武艺和武功的家长会。
以往,这类事情基本上都是由丁娟娟参加的,武文杰偶尔意思一下,就是参加,往往也是人去心不在,老师在上面讲得再热闹,他也还是在下面琢磨自己关于高铁的那些事。
他得感谢丁娟娟为参加孩子家长会做的巧妙周旋。
如果开家长会正好赶上武功成绩不好或者有调皮捣蛋行为的时段,那么武文杰就被丁娟娟安排去参加武艺的家长会,免得被武功的老师教训到。
如果家长会上需要介绍成功经验时,武文杰又会转场到武功那边,由丁娟娟代表武艺的家长来讲。
她知道,在高铁方面能够讲得头头是道的武文杰,如果去讲如何教育孩子,一定会张口结舌的。
但这回,武文杰恐怕不能再“滥竽充数”了,因为近来无论是武艺还是武功,学习成绩都好得“令人发指”,武功是迈着大步迎头赶上,而武艺呢,则是好上加好一路绝尘。
两位班班主任和诸多课任老师,都迫切想知道,在孩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更希望家长能够把他们的好经验好作法,利用这次家长会的机会,向各位同学的家长们好好推广一下。
家长如果有教儿绝招,那老师就会轻松许多。这是最让老师开心的事情。
还是那句老话,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所有的老师都是一样的心思,既喜欢那些成绩拔尖的学生,更乐意看到所有的孩子都能取得好成绩。
武功的老师先给丁娟娟打去电话,想嘱咐她做一下准备,要在家长会上跟各位家长和老师们分享辅导孩子取得学习进步的体会。
学校方面留的家长联系方式,一直都是以丁娟娟为主的。
而在丁娟娟的电话通讯录里,过去也始终把两个孩子老师的联系方式,挂上了特殊标记,连她们来电话和短信的铃声,都是专有的。
这样设置有这样的设置的好处,当然也它的麻烦和不便。
特别铃响的好处,可以让人不会怠慢,第一时间就赶紧接通电话。
但渐渐地,它的讨厌之处也显现出来,那就是,无论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这铃声一响起来,就会让丁娟娟的神经为之一紧--尽管希望它是好消息,但谁能保证它一定是呢。
丁娟娟常常被孩子学校的来电弄得很紧张,以致于都有点神经衰弱了。
于是她不得不改变策略,把两个孩子的班主任和各自老师的铃声分设——与武艺有关的一种,与武功有关的则是另一种。
不过在设的时候,也遇到了不好操作的事,因为有几位副科老师,既教武艺,又教武功,究竟该设到哪边,一时竟让丁娟娟颇费思量。
好在办法总比困难多,把苦恼跟武文杰一说,他马上想出个怪招来。
他到电信局直接给丁娟娟的电话号码申请了一个语音服务功能,里面搞了个小小的设定。
既教武艺又教武功的老师,只要拨了丁娟娟的电话,就会听到选择语音:反映武艺情况,请按1,反映武功情况,请按2。
按1和按2,尽管接通的都是丁娟娟的电话,但铃声设定各有所属。
这下子,丁娟娟总算能够轻舒一口气了。
至少有关武艺的老师来电的铃声,不会让她心里紧张了。
只有代表武功方面的电话,她才会轻按自己的胸口去接电话。
当然也不是绝对的,把电话铃声这一分开,丁娟娟才发现,武功的老师那边打来的电话,并不都是负面的,也有不少跟批评啦、告状啦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就是一般性的沟通。
另外还有一些,是挺积极正面的。
这样看来,还是丁娟娟有意无意中把自己内心的负面情绪给放大了。
而关于武艺的电话,也并非所有都是令人省心的,有几回也让原本怀着轻松愉快心情接起电话的丁娟娟,吓得不善。
有这么两次情况后,丁娟娟也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因为成见而变得有点神经过敏了。
现在,她人在外地,又赶上筹建新校,平日一个会接一个会,一项活动接着一项活动,自然忙得不亦乐乎,电话也顾不得接。
老师们给丁娟娟的电话打不通,不得不再打给留给学校另一个号码,也就是孩子父亲的电话。
武文杰接起陌生的电话,一脸懵懂。
在自己的业务领域,他早已习惯于对方说什么事,他都大包大揽地应承下来,一点折扣都不打,“没问题”,“放心吧”,都是他平时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武艺的老师在电话中请他准备一下,在家长会上跟大家分享是怎样辅导孩子保持成绩持续拔尖的。
他几乎未加思索立刻回应道:“好的好的,可以可以,就这么着,没问题。”
撂下电话,他有点犯愣:“我这就答应下来了?到时究竟该讲些什么呀?我怎么知道武艺是怎样让成绩拔尖的呢?”
这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呢,武功班主任的电话又响了,要求跟武艺老师的几乎一模一样:“武功同学最近学习进步神速,你们家肯定采用了特殊的方法,在这次家长会上,请您跟所有的家长,还有我们讲任老师,分享一下你们家好的经验。”
这回,武文杰没再直眉瞪眼马上答应了,而是小小地打了个“官腔”,撒了个小谎:“哎呀,真不凑巧,近期我这边工作比较忙,这回孩子的家长会恐怕参加不了。对了,以往家长会一般都是孩子的妈妈参加,但最近她调到外地工作去了,家里就我一个家长,所以,所以……”
话没说完,他匆忙挂掉电话。
可老师岂是好糊弄的?没几分钟,电话又打回来了:“武功爸爸,我知道您还是武艺同学的爸爸。刚才我了解了一下,武艺她们班的家长会你答应要参加的,我们两个班的家长是在同一个下午,他们一点到三点开,我们是两点到四点,您能参加他们的会,就能参加我们的。您在他们那边讲完,我这边专门给你留下最好的时间段来讲。怎么样?就这么说定了吧!”
说完,人家那边先挂上了电话。
这可真有点麻烦了。
见惯大场面的武文杰,这会儿也有点慌了。
他不怕人多,更不怕在众人面前讲话,可当下他面临的问题在于,面对家长和老师,他究竟给大家讲些什么?
好不容易他才打通丁娟娟的电话,听她那边呼哧带喘的声音,武文杰知道她忙得够呛。
第三六六章 名人效应
一听武文杰说要给两个班的家长分享经验,丁娟娟焦急的声音才变得和缓些了:“吓死我了!一直忙得顾不上看手机,一看手机,上面有学校老师打来的那么些未接电话,而且两个孩子的老师都打了,我真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你这一说,我估计她们找我也是为这事。这我就放心了。你可想而知刚才我一看手机之后有多担心,差点直接按掉你的电话,去联系那几位老师,问她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古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心,现在咱们家是‘母行千里担心儿'啊。”
“就只挂念孩子?”武文杰半开玩笑地问了句。
丁娟娟故意气他:“那我还应该挂念谁呀?孩子小,自己照顾不了自己,至于大人嘛,那就只能拜托自己照顾自己了。”
她当然知道丈夫最近这段时间肯定不容易。
过去对于家里的事,他是大松心,几乎什么也不用过问。
她这一不在,所有原来由她操持的家务,现在全都落在了武文杰的肩上。
家务活其实还好说,两边的老人都在家里,伸把手还能将就。
真正麻烦的,还是关照这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这是丁娟娟一直放心不下的事。
武文杰前一段时间一直硬撑着不向丁娟娟求援,主要还是因为没有碰上硬茬的活。
这回,要在家长会上介绍经验,而且还是花开两头,各表一枝,这可让武文杰无论如何也对付不下去了。
同样的活,要是丁娟娟在的话,可以不用做任何准备,上台就能讲,而且让讲多久就能讲多久。
毕竟孩子的学习一直是她在张罗,而近期孩子在学习上取得了如此巨大的进步,她不仅是见证人,更是直接的指挥者和参与者,所有的奥妙全在她肚子里。
更何况她又是老师出身,要把自己取得的经验归纳总结并表达出来,对她来说可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武文杰就不一样了,他只对他精通的高铁那些事,能够如数家珍,侃侃而谈,对于孩子的学习,尤其是为什么这段时间会取得这么惊人的进步,他除了知道丁娟娟为孩子请了家教这事以外,对于其中具体的细节、进展和取得成功的关键点,全都一无所知。
“关于两个孩子这段时间的学习情况,你不知道啊?”丁娟娟明知故问。
武文杰硬着头皮说:“知道一点,不就是请了个大学生当家教嘛。”
听他的口气,就好像回答不出问题的小学生,怯生生地在老师面前应付。
“就是啊,你知道的呀,那你到时候就跟各位家长和老师介绍呗,我家孩子取得了进步,是因为请了家教。”
丁娟娟眼下没人打扰,所以有工夫逗逗丈夫。
“光说请了家教不行啊,请来家教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才让两个孩子的学习成绩都飞速提高了呢?”武文杰的问话中,认真里还带着一丝委屈。
“我太难了!”这是他没说出来的心里话。从事高铁工作那么些年,他还没感到有这么难。
丁娟娟不忍心再难为丈夫,可她着实也没法跟他说得再细了,因为辅导孩子本身就是个潜移默化而又润物无声的活,有许多事都是可意会却难以言传的,根本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明白了。
就通过打这么个电话,显然不可能把自己为此付出的那些心血,一下子讲给武文杰。
这时,一个词跳入丁娟娟的脑海:“触类旁通。”
刚好这会儿手头又来了事情,丁娟娟不得不放下电话,临挂机她匆忙说了句:“你就回想一下,你是怎么鼓捣你那高铁技术的,里面的道理其实跟弄孩子满相像呢。“
“真的吗?”武文杰话音还没落,丁娟娟那边的电话就挂了。
过去两人通电话时,这种事常常发生在武文杰身上,丁娟娟话还没说完,他就急着下线关机,有时是在飞机上,有时是在会场,有时则是在生产现场……
握着手里的电话,武文杰怅然若失。
这倒让他感受到了,他曾经让妻子有过无数次类似的体验,究竟有多么不爽。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多想过,但这会儿,他忽然深切地感到,自己真的挺对不起丁娟娟的,也挺对不起两个孩子的。
研发高铁和辅导孩子,本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档事,但丁娟娟说里面有相通的道理,肯定有她这样说的道理。
武文杰拿出了他钻研高铁的那股劲,开始按照妻子的提示,苦苦思索这两者之间的关联。
两个孩子,一个是后来居上,一个是好上加好。这其中内在的规律性,究竟在哪里呢?
走在校园里,武文杰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当成了名人。
他心无旁骛,专注地酝酿自己一会儿将要上台讲的内容。
专注归专注,他眼睛的余光还是不止一次地留意到,四周有不少目光在偷偷打量自己。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不是在仪表和服饰上出了什么问题,于是停下脚步,走进附近的一个卫生间,对着镜子上下左右仔细观察自己。
看了半天,除了觉得自己还挺帅之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为了参加今天的家长会,武文杰还真花了点时间来收拾自己。
要在以往,他出门的所有行头,都是由丁娟娟帮他准备和打理,自己是完全不用操心的。
丁娟娟走前,把家里所有人的衣物重新理了一遍,各自分好类,并在柜门上贴了小条,以止弄乱。
但没过多久,她原本弄得整整齐齐的柜子,就出现了各种凌乱。
能把办公室墙上那复杂无比的网络图弄得一丝不苟的武文杰,却在衣柜前一筹莫展,无论何也搞不利落。
出门时,他费了挺大的事,才算把参加家长会的这一身着装搞定了。
由于不是丁娟娟给他弄的,效果究竟如何,他心里并没有准。
确定不是自己在装束上有问题,武文杰作出了判断:看来是自己的这张脸,让有些人认出了。
这就是所谓的“名人效应”吧。
在这座城市,铁路工厂算是数得着一家大厂,现在全厂上下正在研制高铁,更是广为人并让大家感到自豪。
作为工厂的技术带头人,武文杰在电视上露脸和讲话的机会日益增多,让他在不经意间成众人眼中的“名人”。
这不,有人直接就上前找他攀谈了:“请问,你就是咱们造高铁的那家工厂的头头吧?看你面熟嘛。打听一下,咱们的高铁什么时候能大批量上线呀?”
武文杰矜持地点点头,微笑着说:“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展,要不了多久就能大批量生产了。当然,现在需要做的工作还有不少哩。”
那人满意地前脚刚走,后脚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第三六七章 惊艳登场
走进教室,武文杰立即感到了眼神打到自己身上的那种特殊的滋味。
“哟,这不是高铁专家嘛!前些日子还在电视上看到采访你呢。”
一位家长迎了上来。
“呀,你孩子就在咱们班呀?是谁呀?孩子也太低调了吧,爸爸这么有名,居然在班里一声不吭。”
又是一位家长。
接着,老师也过来了,武文杰很快被围了起来。
“咱们今天是来开家长会的,我跟你们一样,就是孩子家长,没什么特别的。关于高铁,大家可以看电视,上网,那里面都有最新的动态消息。”
在人堆里,武文杰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急急忙忙说完这番话,然后赶紧找个位子坐下了。
班主任老师凑过来,轻笑着对他说:“您看,还没上台讲呢,就众人瞩目了,一会儿可得好好给大家多讲点,我给您留的时间足够。”
老师之前跟武文杰说好的时间,是讲二十分钟,如果能够延长到三十分钟也可以。
武文杰自己的打算,则是两边各讲十分钟左右,如果能展开些,那也顶多延长到一刻钟。
在跟丁娟娟“讨教”的电话中,他自嘲说:“过去上小学学那个成语‘滥竽充数'时,我体会还不那么深,这回赶上我要正儿八经参加孩子的家长会了,才忽然对这个成语有了感觉。我就是那个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过去一直打着家长的名号混着,家里的那竽其实都是你吹的。现在终于让我来吹了,躲也没处躲,逃也没处逃,这下子可就要露馅了。”
既然是“滥竽”,那就早吹完早了事吧。
连武文杰自己也没想到,站上讲台,话匣子一拉开,他居然收不住了。
“这话要从我们家给孩子请了个家教说起……”
武文杰开头没多久,就把话题转到了他最熟悉的领域:“我发现,家里请来家教,跟我们高铁引进技术,还真有些相像呢。”
话头引到这里,就是他擅长的地方了,他可一点也不愁没的说。
讲完高铁技术的引进,再讲消化吸收,然后讲再创新。
武文杰讲得生动精彩,家长和老师听得如醉如痴。
武文杰的厉害之处在于,他在展开讲高铁故事的时候,总会适时地把放出去内容,再收回到他家的家庭教育上,在作完一个点睛的归纳总结之后,才继续往下讲他的高铁。
他和丁娟娟都十分推崇那个词,触类旁通。
世间万物的道理似乎都是通的,但人们往往看到的是不同事物外在的巨大差异,却并没有下功夫去考虑事物内在之间的共通之处。
引进高铁技术,与请来家教帮助辅导孩子学习,看似是完全不相干的两档事,但细究其内在,武文杰分析出了其中的相关之处。
培训员工养成良好的操作习惯,与培养孩子形成良好的学习习惯,两者之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激励员工努力上进,与激发孩子的学习动力,谁又能说用的不是同样的原理和方法呢。
教学里讲得正热闹,听得外面有老师叫门一一是武艺的班主任过来催武文杰了。
人家那边把时间早留好了,可左等右等不见武文杰过来,老师着了急,于是跑来叫。
武文杰一看表,在武功的班里已经讲了整整五十分钟了。
他打算收尾,这边的家长和老师还不干呢。
“再讲会儿,再讲会儿吧。”
“至少把这个故事讲完呀。”
“已经讲了五十分钟了,干脆凑个整,讲满一个小时,我们就放你走。”
盛情爆棚,武文杰一时也作了难。
武功的班主任给他解了围:“那就先讲到这里吧,别耽误人家班级的时间。没讲完也好,就算给我们班的家长们留个念想,下次只要有机会,我还安排您来讲,下次讲的时候先把这次没讲完的补上,大家说好不好?”
话说到这里,家长们也不好意思说不好了。
武文杰本以为这就可以离开了,谁知家长得知他还要去邻班讲如何“好上加好”的主题,便又出了幺蛾子:“刚才武家长只讲了怎样从落后提升到先进,其实好多家长更关心的是,怎么样才能让学习本来已经挺好的孩子再提高一步。我提议,咱们跟着武家长一起去邻班吧。”
这个提议,不但出乎武文杰的意料,也让两个班的班主任一时无措。
已经迈开步子要走的武文杰,也只好停下来,呆站在那里。
两个班主任经过简单商议,迅速确定了方案:答应家长的要求,两班的家长合一块,换个大的教室让武文杰继续讲。
两个班的家长汇成一股洪流,浩浩荡荡前往阶梯教室,那景象着实挺壮观。
武文杰心里有点紧张,但更多的还是得意。
手机上有丁娟娟发来的短信,问他情况怎样。
她一直记挂着武文杰这边,不知他在家长会上的表现如何。
武文杰假装看手机,偷偷把跟在他身后的庞大队伍拍了张照片,给丁娟娟发了过去。
丁娟娟见了,不明觉厉,回短信道:“看着这阵势挺壮观的,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呢?”
武文杰回复:“效果爆棚,我只得加戏。”
丁娟娟看后,仍是一头雾水,不过那颗揪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她不理解,怎么在家长会上介绍个经验,还能有“爆棚”的效果,她更想不出来,这介绍经验又能怎么样“加戏”呢。
等武文杰和丁娟娟各自忙活完,俩人再次通话时,丁娟娟才终于明白了武文杰当时的回复究竟是什么意思。
俩人的四周都没有人,于是电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夫妻俩都忍不住纵情大笑起来。
武文杰的笑,是因为终于完成了一项对他来说难度相当大的任务,而且还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惊艳效果。
而丁娟娟大笑的内涵,则更为复杂一些。
她当然为丈夫漂亮地完成她所交付的任务而感到开心,同时她也为丈夫通过他的高铁故事,“触类旁通”地了解了她培育孩子的不易而感到欣慰,当然,武文杰对于自己所讲的内容以及现场各种反响的那一番生动而颇具画面感的介绍,也引发和刺激了丁娟娟的大笑神经。
“我们鼓捣高铁着实不易,而你弄两个孩子,也着实艰辛。”这是武文杰发自内心的话。
“我弄俩孩子不易,但我更理解,你们这群人鼓捣高铁有多艰辛。”丁娟娟笑过之后,接着武文杰的话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此时,电话线中一片寂静,沉默了半晌,不知是谁,先挂断了。
第三六八章 再接再厉
武文杰事先绝对想不到,他这回参加家长会,在校园里会一下子获得这么大的声誉。
武艺和武功这两天回家,头昂得高高的,胸挺着板板的,不为别的,就因为爸爸给他俩争了大光,让他们在老师和同学机前,赚足了面子。
“要是早知道您有这么厉害,当时何苦让我妈那么辛苦,两头跑着参加家长会,一头准备介绍经验,一头等着挨老师的呲。跟您这一比,我妈呀,她可真是吃力不讨好。”
武艺借着夸奖爸爸,大发感慨。
一旁的武功不干了:“参加我的家长会,也不净是挨批好不好?妈妈那是脸皮薄,听不得老师对我的建议,所以感到心里不舒服。不过我同意你的意见,爸爸要是早点出山,在我老师面前猛侃一通‘高铁是怎样建成’,准能把老师要提的什么建议啦提醒啦,全给闷回去!”
武文杰听到这里,瞪着大眼珠子来回扫视两个淘气的孩子:“孩子们啊,我怎么觉得这风向不对啊?妈妈不在家,你们两个小家伙就背后说妈妈的不是啦。我不在家的时候多,你们是不是总这样在背后埋怨我呀?这回我总算发现你们这两个小家伙的‘阴险’了。”
“什么‘阴险’啊?爸爸您说话能不能好听点。”武艺首先不干了,“我可没说妈妈不好,只是您这次表现得太出挑,太让人想不到了,所以我才有这样的感慨。”
武功也为自己说的解释:“我哪是责备我妈呀?我那是批评您呢。怀揣绝世武功,却一直深藏不露,您耽误了我们多大的事,您知道嘛。”
“嘿!我刚想替你们的妈妈说两句,你们俩倒一起冲我来了?告诉你们,现在妈妈不在家,我是家里的绝对领导,更是独一无二的家长,你俩谁不把爸爸哄着点,以后在学校,谁有什么需要请我这尊佛的事情,可别怪我不给面子。”
武文杰说着,脸上带着坏笑瞅着孩子们。
武艺摇摇头,一脸自信地说:“谅您也不会。这么说吧,过去,咱家还有个捣蛋鬼,时不时会在学校闯点祸,要请家长去平事。现在,家里俩孩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给你们家长长脸的,只要学校找家长,肯定都是好事。所以,您去还是不去,自己看着办。错失了露脸的机会,我可不负责任。”
武艺话音一落,武功也跟着摇起了头:“武艺同学,你说的很好,但请你注意,不要试图通过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咱家现在没有捣蛋鬼,过去也从来没有过。我是跟老师有过一些交流,只不过方式可能有些特殊,有时让老师不大习惯,但交流就是交流,根本不是调皮捣蛋。最后,我要对你说的这句话表示赞赏,并向亲爱的爸爸进行重申:爸爸,您要是因为自己的任性,错失了露脸的机会,我可不负责任。”
在两个伶牙俐齿的孩子面前,武文杰只有开心地笑。
笑罢,他向两个孩子亮出自己手里的电话。
他悄悄把电话拨通了丁娟娟那边,刚才三个人的对话,丁娟娟一直在静静地听。
“不好,有窃听器。”武功先反应过来。
“哎呀,老爸,您可真是只老狐狸呀。”武艺边说边从爸爸手里接过还在通着的手机。
“妈,我们刚才聊天,您都听到了吧?”武艺的声音甜甜地对丁娟娟说。
“当然听到了,你们还聊得挺热闹。武艺,你和弟弟没有欺负你爸爸吧?”
武功一把抢过电话:“我的妈呀,您说话凭不凭良心呀?我们欺负我爸?您看他那副‘狡猾阴险’的样子,不欺负我们就是好的。唉,也是,谁让你们俩是两口子呢,说话就是相互向着。不过我这么跟您说吧,在参加学校的家长会这个项目上,刚刚参赛的选手武文杰完胜老队员丁娟娟。成绩报告完毕。”
听儿子说这番话时,武文杰做出夸张的样子,好像要过来堵他的嘴,不让他往下说。
武艺则双手比划着竖起大拇指,对弟弟说的表示赞同。
“好个小武功,你这是要挑动你爸和你妈的矛盾呀。”电话里传出丁娟娟在那头的笑声,“妈妈和爸爸可不会互相嫉妒的,你爸爸这回参加家长会表现突出,妈妈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更何况,爸爸这次上台前的辅导老师,你知道是谁吗?”
武艺听到妈妈的问话,凑近电话问:“难道,是您偷偷给爸爸上了私教课?”
武功一转头,盯着武文杰露着得意微笑的面孔,冲着电话里来了句:“我的妈呀,你们俩也搞得太神秘了吧?秘密接头,还搞窃听,你们还有什么名堂啊?一块都告诉我们得了。”
武文杰忍不住了,微笑变成了大笑,而电话里边,丁娟娟的笑声听上去也格外清脆。
还真让两个孩子说准了,家长会后,没过多少日子,学校专门请孩子给武文杰代话,要他给全校的老师作个报告,报告的主题就是把他在两个孩子家长会讲的内容揉到一起,还像上次一样,结合高铁技术的引进和创新讲家庭教育。
“这回还用我辅导不?”丁娟娟问。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武文杰信心满满。
话虽这么说,一旦要着手准备了,武文杰发现还是离不了妻子的指点。
上次是给家长们讲的,是一个角度,而这回要给学校的老师们讲,角度显然有所不同。
家长们感兴趣的点,拿到老师面前,人家未必会关注。而有些家长们不在意的地方,可能又恰恰是老师们希望知道和了解的。
武文杰身为家长,自然对家长的想法心知肚明,但老师这个群体对他来说,就是完全陌生的了。
“师傅领进门,修行时还得靠师傅帮把手。”这是他对丁娟娟耍赖皮时说的话。
他当然知道,丁娟娟在那边肯定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但离了丁娟娟的帮助,他还是心里没底。
耍赖也是不得已啊。
有上次作报告的底子,准备起来也不是太难的事。
要说工作量,这回丁娟娟还真没有花费太大的工夫。
不过有了她的加持,武文杰内心的底气显然要足得多了。
武艺和武功在接到爸爸的请求之初,俩人还有点你推我脱的。
那是丁娟娟给武文杰出的主意,让他给两个孩子试讲一下,并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看当他们老师的面这样讲,究竟合不合适。
两个孩子态度消极,让武文杰有些扫兴。
就在这时,他的日程表上出现了新情况,这让他原先的安排又有了变局。
“爸爸您真讨厌,明明说好的事,您又要变卦,这让我们以后怎么见老师和校长啊?”
第三六九章 制动故障
武文杰无奈,只得向两个孩子赔不是。
“爸,我代您向我们校长请了假,”武功回家向武文杰传递信息,“校长说他非常理解您,知道您特别特别忙,常会有临时突发的事情要处理。不过他又说,您要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跟他通个电话,他想跟您聊几句。”
武艺在一旁凑热闹:“爸,您看是不是我们校长想验证一下,您是真有事呢,还是在找托词。”
武文杰一个劲地摇头:“这怎么是托词呢,我本来就是有事嘛。我是巴不得能去学校给老师们做那个报告呢,既能让大家了解高铁,又能把我和你们妈妈的想法跟大家分享,更重要的是,还可以给你们这两个小家伙长长面子,我何乐而不为呢。我马上就给你们校长打电话。”
武文杰没想到,这位姓曹的校长居然对高铁十分了解,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精通”了。
在跟曹校长聊的时候,武文杰开始还字斟句酌,尽可能避免用一些过于专业的词汇,后来他发现,根本用不着那样,曹校长对高铁的了解,不亚于他们这些搞专业的人。
“要不是知道您是孩子学校的校长,我简直要把您当成我的专业同行了。”武文杰由衷地发出赞叹,他按捺不住好奇地问:“莫非您是铁路发烧友?”
曹校长笑了:“我当年想报考交大,可惜没考取,后来才上了师范。那时候之所以想上交大,主要是因为家里的影响,我爸爸就在交大工作,他搞了一辈子铁路研究和教学。我个人虽然没上成交大,但这些年来我对铁路的兴趣一直没有减,尤其是这两年,对于咱们国家的高铁发展格外关注,对你们取得的成绩感到特别兴奋。”
武文杰听到这里,高兴之余,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位曹校长,跟自己交大的恩师曹校长,会不会还有什么渊源呢?”
一打听,真是无巧不成书,武文杰的恩师正是这位曹校长的父亲。
这层关系,一下子让两位同龄人感觉彼此近了许多。
“可不可以打听一下,您这次出差安排得这么匆忙,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任务?”作为高铁迷的曹校长还是相当好奇的。
“呃……”武文杰踌躇了一下,含混其辞地说,“紧急倒不是特别紧急,但却是个敏感而棘手的问题。”
曹校长显然是个懂得规矩的人,听武文杰回答到这个程度,便知道自己不便再往深里问了。
武文杰所说的“敏感而棘手”的问题出在兄弟工厂,是他们在高铁试制过程中发现的。
这段时间兄弟工厂百般研究问题所在,却一直不得要领。
因事关重大,只得把有关情况上报集团公司。
集团公司立即组织行业内的诸多专家,奔赴兄弟工厂进行现场考察研究。
为什么如此如临大敌呢?因为出现问题的部位是动车的制动系统,通俗点说,就是兄弟工厂试制的动车,在试运行了一段时间后,突然发现在刹车方面频频出现故障。
亏得还是在试运行阶段,如果在正式运行当中出现这样问题,那结果会有多么可怕,简直难以想像。
轨道交通装备的所有新型产品,在正式投入使用前,都要进行试运行,尤其是旅客列车,要求更为严格。
人命关天,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安全,是铁路运输最基本的要求。
正式运行时载的是旅客,而试运行时载的则是旅客的替代品,用的最多的替代品,就是袋装的粮食。
一袋粮食50公斤,放在座位上,就充当一名旅客。
外观看,那是一列旅客列车,而实际上里面坐得满满当当的,是一车厢一车厢的“面口袋旅客”。
兄弟工厂的那位总工程师,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眼睛熬得通红。
显然,他这段时间压力巨大。
“我们的试制一直特别顺利,包括试运行的前期,也相当的好,”总工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急促,听得出来他内心的焦虑,“可万万没有想到,最近这段时间制动系统忽然出现问题,故障一再出现,而且特别莫名其妙,我们百般调试,却怎么也搞不清问题的根源究竟在哪儿。”
武文杰听着总工介绍情况,眼睛定定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各种数据,头脑中不停地想着。
“原型车有类似的情况吗?”武文杰问。
原型车就是指兄弟工厂引进的那个型号的动车。
“我们把所有原形车运行的技术数据都调过来了,完全没有出现过类似的问题。”总工揉了揉蓬乱的头发,叹了口气说。
“那你们在试制过程中,对制动系统有多少改动呢?”看着总工的那副样子,作为同行,武文杰完全能够设身处地感受到对方内心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制动系统是最关键最核心也是最敏感的部位之一,我们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不可能对它进行调整呀。别的一些部位,我们经过对技术的消化吸收,还有胆量根据我们的需求做出一些改动,但到目前为止,制动系统我们还根本不敢作出任何变化,完全是原样引进来,原样装上去的,可让我们想不到的是,它居然出现了问题。”
总工嘶哑的嗓音,听上去让人格外揪心。
而集团领导接下来讲的话,更是如同重锤,击打在包括武文杰在内的每一名前来参加技术攻关的专家心头:“咱们现在面临的,是个极其严峻的问题!动车的制动系统忽然出现原因不明的故障,不仅对事涉车型,而且对咱们所有引进的车型,都是一个危险的警告。作为整个动车上最为敏感的部位之一,制动系统面临的这一问题如果得不到有效解决,事涉的车型肯定不能上路,其它的那几种车型,不管是不是遇到这样的问题,都一样不能让它运行。因为咱们并不知道,究竟问题出在哪里。人家说,同样的设计,同样的构造,在人家那里运行得好好的,还有运行数据作为依据。但为什么到了咱们这里,就会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是咱们组装的问题?还是动车运用环境的问题?或者还有其它原因?咱们一天找不出答案,那么咱们自行制造的动车就一天没法正式运行。如果始终找不出原因,那咱们投入那么多时间、精力,还有人力、物力、财力的高铁技术引进,最终就会以失败告终。那可是咱们谁也不愿看到的吧?”
第三七〇章 百思不解
前些日子,武文杰还一直为兄弟工厂的进展快于自己而感到着急呢。
现在最让他着急的问题,成了怎样帮着兄弟工厂找到发生故障的原因。
分析会开了一个又一个,整个制动系统的每一个环节,就好像躺在解剖台上的标本,被翻过来掉过去地反复研究。
各路的专家眼珠子都憋蓝了,却仍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武文杰只要沉浸在技术问题的思考中,就会忘了一切。
说来也奇怪,百思不得其解本来是件极其痛苦的事,但对武文杰来说,只要他的头脑浸泡在技术问题里,无论多么痛苦,他依然会有一种奇特的享受快感,人们常说的那种“痛并快乐着”,大概就是他的这种感觉吧。
他几乎忘了一切,包括在家的两个孩子,而远在异地的丁娟娟不干了,不得不打来电话提醒他。
“武文杰,你有多少天没跟孩子通电话了?”丁娟娟这些日子隔三岔五就会接到孩子打给她的电话,所以一直掌握着孩子们的动态,包括武文杰连续多少天没有跟孩子们联系,她了如指掌。
“哎呀,你要不说,我还真忘了。”武文杰这才想起,自己正出差在远离孩子数百公里以外的兄弟工厂呢。
“他们都还好吧?”武文杰问得很虚心,但他也有他的把握:既然妻子这样问自己,那她肯定已经提前对孩子的情况有了解了。
“武文杰呀武文杰,你可真是大松心哪。”丁娟娟连着叹了好几口气,“咱俩都不在家,你就不能多问问孩子的情况吗?现在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两个孩子的学习又那么紧张,半点闪失都不敢有。我也真服了你了,在家的时候好容易知道点关照孩子的学习和生活了,怎么一出差,就把孩子忘到脑袋后面了呢?更何况,家里的老人也都上岁数了,他们老几位现在也是需要关照的呀。”
听丁娟娟说到这里,武文杰的心里更踏实了:妻子不但对孩子的情况全部掌握,连老人那边她肯定也摸过底了,知道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大家都没啥异常,所以她才能如此平静地在这里向自己吐槽。
武文杰赶紧作了一番自我批评,以平息丁娟娟的不快。
批评完自己,他打算立即“见行动”:“要不咱俩别聊了,我现在就给家里打个电话,逐一问候一下家里的人,也算是对我这几天‘失踪’的一个补偿吧。”
谁知丁娟娟却笑了:“你看你,果然对家里的情况一无所知。这几天家里其实有不少事呢,你竟然一概不知,你说你还像咱家的人嘛。”
这番话把武文杰说愣了:“我这些天没顾上往家打电话,这是我的不是,可我刚才已经向你承认错误了。我现在打算将功补过,跟家人说几句话,也算是向大家认个错,难道这有什么错吗?”
“那你就拨家里的电话吧。”听丁娟娟的口气,似乎带着点幸灾乐祸。
电话打到家里,没人接。
武文杰觉得纳闷,又连续拨了几次,却始终没人接起来。
这可有点奇怪了。
他想再找丁娟娟问个究竟,却又接到开会通知,这会一开,就又开到了后半夜。
看了看时间,武文杰只得无奈地上床睡了。
即将坠入梦乡时,他头脑中的那个疑团仍在翻滚:“刚才家里怎么没人接电话呢?”
“得把老外找来,当面问问他们,制动系统这块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讨论的结果,终于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
老外倒是颠颠颠及时赶来了,坐在一起开会讨论,居然也是一脸懵:“它怎么会这样呢?在我们那边它可是工作得好好的呀!”
这可就怪了。
口说无凭,人家是带着原始资料来的,数据显示,一模一样的制动系统,在人家那边的运行真的没问题。
武文杰总算把家里的电话打通了。
一问,这些日子家里并非风平浪静,而的确是发生了些事情。
武文杰是没顾上问,而丁娟娟那边则早就知道了,她是怕影响武文杰在外边的工作,特意没告诉他。
这段日子,武文杰前脚刚离开,武艺和武功后脚就接到了通知,要代表学校参加学科竞赛,俩人双双进入了赛前集训班。
而事情真是不赶巧,恰恰就在这个时候,集训班才刚开始,丁子成忽然生病了,病得还不轻。
丁娟娟当时一听电话,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
她一点儿都没犹豫,当即请好假,买了张机票就赶回家去了。
她要是不回来,武文杰一旦知道了家里有情况,肯定会往回赶。
丁娟娟的内心里是有权衡的。
爸爸的病有惊无险,马上做了手术,之后病情很快就稳定下来了。
武艺和武功在集训班的状态都还不错,只是下课后的集训结束得比较晚,让丁娟娟放心不下。
几番匆匆忙活,临回去之前,她总算把所有的事情都安顿妥当了。
丁子成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院,武文松拉着景杉一起轮班陪床,算是把这个短给接上了。
晚上接武艺和武功回家,苏苏纯自告奋勇,因为集训地点就在她们职技校的校园里,每回她连晚饭都一块给两个孩子准备好了。
怕天晚回家路上不安全,武文松和景杉谁不去医院陪床时,就赶过来跟苏苏纯一起接孩子。
这些日子厂里和职技校也都特别忙,几位年轻人都各有转不开磨的时候,实在倒腾不开了,武家爸爸妈妈和丁妈妈便也上阵,照看丁子成,接两个孩子回家,大家分一分工,算是把任务给落实下去了。
年轻人一个人干得过来的活,老年人可以合起伙几个人来干嘛。
“这些天我没往家打电话,家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武文杰感慨之余,更觉得十分愧疚,尤其让他觉得对不住的,还是岳父丁子成。
“爸,我真是不好意思,一忙起来就忘了联系家里,您得了那么重的病,我都一无所知,还让丁娟娟从那么老远跑回去。”
武文杰在电话像是在作检讨,他的这番话,换来是丁子成一阵爽朗的大笑。
跟以往一样,翁婿俩聊不了几句,话题就会转到他们最关心的东西上去。
丁子成也被武文杰描述的问题给难住了:“你们把整个系统的所有环节都分析了个遍?老外来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这这也太离奇了吧?”
武文杰还想在电话里跟岳父继续探讨,一想他还在住院呢,可别把老人家累出个好歹来,于是收住了话头。
不成想丁子成的那股劲被逗起来了,武文杰想收,人家岳父大人还不愿收呢。
“怎么回事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听着老人家的喃喃自语,武文杰想着是不是该挂掉电话让他休息了,正要开口,却听到话筒里忽然传过一声大叫:“呀!会不会是因为那个原因呀?”
岳父的话,一下把武文杰说愣了。
丁子成想到的是什么原因呢?
第三七一章 暂缓解散
“我想看些技术资料,你能不能给我找来?”丁子成问武文杰。
武文杰脑瓜一转,顺口说道:“我恐怕找不来,这是人家的工厂,我们来只是帮助攻关的,不像在我们自己厂里那么方便。”
一方面他讲的确实是实情,人家厂里有技术方面的保密要求,另一方面他也怕把岳父大人累出个好歹来。
老人家当时发病的时候,他一无所知,也一无所助,现在好容易见好了,如果因为帮着他武文杰搞技术攻关,再弄出点毛病来,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向丁娟娟和丁妈妈交代的。
但如果他不提供相关资料,不但丁子成没法验证他的想法,而且连跟武文杰往下作进一步探讨,他也闭口不谈了。
作为技术专家,他严谨了一辈子,凡事都要找到精确的依据,才肯下结论作判断。
对于故障的原因,现在他只是忽然有了个初步的想法,至于是不是如同他想的那样,他还想拿到相关资料进行验证。
“爸,关于您的分析,您就多给我说两句吧,也算是启发启发我,我可以按照您说的思路再去作研究。”
武文杰被岳父没说完的半句话弄得心急,他在电话里差不多快要哀求了。
丁子成并不是成心想难为女婿,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改变自己也难。
毕竟他退休后离开技术工作和技术岗位已经有些时日了,更何况现在的技术发展如此迅速,许多东西都不是当年他所熟悉的那样了,他怕自己说出外行话来,让女婿笑话。
再有一个埋藏在他心底的原因,他更不好意思说出来,那就是,退休这么久了,他还想过一把“摆弄技术”的瘾。
当丁子成听了武文杰对于制动系统故障所作的简略介绍后,他凭着自己的技术直觉,猜想到的一个可能的故障原因是——信息存储器超容。
但他旋即就把自己的想法给否定了:故障根源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呢?
武文杰在给岳父讲故障情况之前,先说了他们攻关的阵容,以及这段时间以来所做的大量工作。
是啊,这么些专家,连续工作了这么长的时间,显然不可能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吧。
这就是丁子成面对武文杰的一再请求,却不愿张口讲他想法的理由。
什么叫信息存储器超容呢?直白地说,就是产生的信息量过大,超出了存储器的存储容量。
凡是使用过电子产品的朋友,都不会对存储器的概念感到陌生,无论是电脑还是手机,都会有存储容量。在容量范围内,可以持续不断地往里存储信息,并作出相应处理,而一旦超出了容量限度,那就会出现问题。
丁子成倔头倔脑的态度,令武文杰无可奈何。
岳父在灵活的时候,那不是一般的灵活,可真的倔起来,又是九头老牛也拉不回来的那股劲头。
尽管并不知道丁子成的分析是针对哪方面的,但对于他的技术判断,武文杰还是十分看重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和一班技术专家当下陷入了迷茫,很有可能让冷眼观望的人,一下子点破谜团。
既然岳父大人想看资料,武文杰只得想法去“搜集”。
电话中丁子成听出了武文杰的为难,便指点他道:“你就给我找找有关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方面的东西,别的就不用了,也别给你添麻烦,免得到时候人家把你当小偷抓起来。”
在丁子成爽朗的大笑和武文杰吭吭哈哈的陪笑声中,两人结束了通话。
武文杰带着使命,去找丁子成要的资料。
说来也真怪,没有任务的时候,查看什么资料心里都十分坦荡,举止大大方方的,而一想到是要给与技术攻关完全无关的人员“偷资料”,武文杰内心就感到有些发虚,他觉得自己的动作都显得有些鬼鬼祟祟的。
这大概就是“做贼心虚”吧。
“哎,这位领导,这里的资料只能看,不能记录,麻烦您把它……”
这么些天来,还从没有厂里的人阻拦过自己呢,这会儿武文杰却被工作人员“抓”了个正着。
人家工作人员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位领导”,也是另一家工厂里堂堂的总工程师呢。
对于工作人员来说,按规章办事是他的职责,况且他也并不认识众多来厂里参加攻关的都是什么人。
武文杰有些脸红地把手里刚刚记了几行的字条撕碎,那副样子,就好像被老师抓了打小抄现行的小学生。
当年在国外练就的过目不忘的本领,由于好长时间不用,现在都有些退化了。
不过总算有底子在,武文杰转了几下眼珠,就把那会儿的感觉找到了。
跑到个没人的地方,他一五一十地把刚刚看过一遍的内容,写在了一张纸头上。
就这样,他按丁子成说的要求,把他需要的那一堆数据都拿了下来。
汇总过之后,他把电话拨给丁子成。
“爸,您这回可真是难为我了。上学那么些年,我从来没打过小抄,可这次,我总算是体验到什么叫打小抄了。”
武文杰开盘的一番话,把丁子成逗乐了:“你可真是的,心理素质退步了吧?再说我又不是外人,那些资料要放在过去,天天给我送到办公桌上,我怕连看都没时间看哩。”
武文杰听着岳父的口气,也忍不住想笑。
闲聊几句,武文杰开始向丁子成报他想要的数据资料,还没说到一半,丁子成忽然打断了他,用坚定的口气对他说:“好了,就到这里,我判断出来了,问题的根源,肯定就在制动系统的信息存储器里,是由于存储器容量不够造成的‘命令溢出'故障。”
丁子成话一说完,武文杰只愣了两秒钟,马上就反应过来:“哦,哦,我明白了,我马上,我马上……”
这些日子的攻关没有进展,这么多精兵强将长时间聚集在这里,也的确不是事。
就在武文杰刚刚跟丁子成探讨完故障根源之际,上面下了指令,前来参加攻关的技术人员暂且各回各家,制动系统的故障问题先搁置下来,留待机会再说。
武文杰一听,赶紧去找集团的那几位领导,他要赶紧把岳父的思路告诉他们。
按说,丁子成仅仅讲了初步的想法,武文杰还没有来得及自己前去作哪怕最初步的验证。
这对他来说,也是极不寻常的,是完全不符合他的风格的。
但事不宜迟,解散令都已经下了,各路人马刀枪就要撤了,如果等他去验证完,恐怕早都没人了。
“什么?你说暂缓下达解散令?还要继续开会讨论?”集团领导吃惊地问气喘吁吁的武文杰。
武文杰坚定地点点头。
第三七二章 水落石出
跟丁子成的一番沟通以后,武文杰确定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即使不敢说十拿九稳,至少七八成的把握是有的。
集团领导带着将信将疑的心思,下达了暂缓撤离的指示。
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议论纷纷,武文杰还听到了不少人的抱怨。
你想想看,已经说了可以走了,有人手快,都把返程票给订好了,可现在忽然又说不让走了,这会给人家带来多大麻烦?你说人家能没意见嘛!
由于没人知道这暂缓的事跟武文杰有关,所以各种牢骚话也不背着他。
这让他听了心里好不舒服。
不过,他这会儿也顾不得多想了,得赶紧动手为开会作准备。
第一步,他当然要去做验证,看岳父根据他提供的资料作出的判断是不是确实可靠。
头两天那种“偷查资料”时的心态,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现在是大模大样地去翻看。
偶尔有工作人员把资料拿过来晚了点,他还假装生气地冲人家嘟囔几句不满的话。
工作人员听了,都不吭声。
大概这会儿他霸气上身的那股劲,让人家一望而知“这可是个不好惹的牛人”。
把相关的资料进行了一通翻腾之后,武文杰心里完全有底了:“一点都没错,岳父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外方提供装车的制动系统,它的信息存储器的容量,就只能储进行驶三十万公里以内的数据。
超过三十万公里,数据就会出现“溢出”,整个系统就跟犯了疯病一样,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故障就开始频频出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那几位教咱们造高铁的外方“老师”,他们自己的动车组每年上线运行的里程,没有超过三十万公里的,所以人家存储器的最大容量,都在三十万公里以内。
而兄弟工厂的试验动车组,才几个月时间就已经跑出四十多万公里了。
而出问题的地方,恰恰就在行驶了三十万公里以后。
没能走成的众多技术精英围坐在会议室里,等着看即将上演的“大戏”——故障揭秘。
神情各异的面孔上,流露着不快,流露着焦躁,但更多的,还是猜疑。
武文杰没有做太多准备,因为实在不需要准备什么。
困扰大家这些日子的故障原因,竟然简单得令人发指。
其实,无论在这次攻关之前,还是在这之后,类似的情况反复出现过不止一回。
这似乎也是技术精英们常常会遇到的一种情况,那就是,大家都拼命往复杂了想,谁知答案却简单得令人想不到。
这又好比学生做题,本来是个相当容易的题,但有时做题高手却将它当成了有绝顶难度的题,把劲完全使错了方向。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武文杰开口讲的第一句话,就引用了宋词里的这个名句。
一番讲解之后,会议室里忽然吵成了一团。
不是探讨,更不是争论,那嚷嚷声,是众口一词的感慨:“怎么居然会是如此简单的原因!”
也许会有朋友觉得,那些专家是不是太水了?
完全不是的。
高铁作为一个如此庞大又如此复杂的系统,哪怕出现一个问题,导致故障原因,也可能会是几个,几十个,甚至成百上千个……
没有系统的检测手段,那就只能运用“排除法”,一个可能一个可能去排除,以便让真正的原因水落石出。
武文杰出差回来后,没顾上进家门,先去了医院看望岳父。
还在病床上的丁子成,听武文杰绘声绘色地介绍他在会场给大家揭开谜底时的场景,乐不可支。
“稳妥起见,这次我可是贪天之功窃为己有了。”武文杰讲完后,用这句话收了尾。
丁子成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你告诉大家,这个根源是你发现的,对吧?”
武文杰点点头:“我只能这么说,因为如果我说了是您的思路,人家会问我,咱们那位老领导是怎么掌握那么多数据的,我就没法回答了嘛。”
丁子成又笑了:“这有什么?本来就是咱俩一起讨论得出来的结论嘛。你让我过了把鼓捣技术的瘾,这就足够了。所有的功劳都归你,我一分一厘也不要。”
听到这儿,武文杰忽然很认真地说:“爸,您还真别说,集团是打算给我奖励呢,听说还不少。您看您现在手头需要什么,别不好意思,尽管开口,我用这奖金给您买。”
丁子成的病体显然是大为康复了,笑声格外响亮:“好家伙,你们集团可真舍得花本。不就几句话的事嘛,还要发大笔的奖金。既然你让爸选礼物,那也就不跟你客气了,容我点工夫,想好了告诉你。”
武文杰见岳父说得很认真,知道他肯定是当回事了,心里挺高兴。
想着还没回家去看两个孩子呢,武文杰打算跟丁子成道别,却被老人叫住了。
“你们现在的故障检测方法,手段还是陈旧,如果仅仅用排除法,那不仅效率低,而且还特别容易“漏诊'。高铁这么复杂的装备,一旦出现漏诊,有隐患没能及时发觉,那情况可就太可怕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丁子成的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
武文杰见岳父打算拉开匣子了,干脆又坐回到病床边:“您说得太对了,这也是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虑的问题。对于高铁,我们现在已经完全解决了‘知其然'的问题,也基本解决了各个部位’知其所以然‘的问题,眼下我们需要具备的能力,就是‘见微知著',就是’洞幽察微'。这方面,我们要学习老中医的本领,通过一个点,就能觉察和探究到整个系统存在的问题,而不是简单粗暴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丁子成点点头:“对,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一部动车组,就像一个人,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构成了一个大的系统。任何一个部件,它都是不是孤立的,都在这个大系统中承载着相应的功能,也都与其它各个部件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摸透了每个部件的来龙去脉,还远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要把整个系统的脾气全都摸透弄通。”
又聊了好一会儿,直到苏苏纯和武文松来给丁子成送饭,这翁婿俩才想起,居然把回家的事给忘了。
武文杰起身走的时候,丁子成举起女婿带给他的一大撂技术资料,开心地说:“本来我还说,出院前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可看了呢,怪闷得慌的,没想到你还真有心,一下子带来这么些,还净是最前沿的技术哩。太解渴了,这几天又有事可干喽!”
第三七三章 征用院子
两个孩子一见到武文杰回家了,都欢叫着扑向他。
学科竞赛在即,爸爸这个时候回家来了,等于给孩子们增添了主心骨。
“爸爸您最近还出差吗?”武艺搂着武文杰的脖子笑嘻嘻地问。
武文杰拍了拍女儿的脑瓜,笑道:“爸爸出差哪儿有准啊?需要走的时候,说走就得走。”
他的这个回答,显然没能让两个孩子感到满意。
武功凑上去,把腻在武文杰身上的姐姐拉开,用不甘心的口气说:“爸爸,您能不能这一周不出差,无论有什么需要出差的事都往后推推,等这周过去了再说呢?”
这周的周末就是学科竞赛的时间。儿子跟爸爸把话挑明了,就是希望他能陪着自己和姐姐直到竞赛那天。
武文杰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便一口答应下来。
武功兴奋地一拍巴掌,高叫一声“嘢”。
武文杰问两个孩子学科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两个孩子回答得挺“狡猾”:“要是爸爸到时候能送我们去赛场,我们俩就一定会取得好成绩的。”
武文杰哑然失笑,跟两个孩子挨个拉了勾。
他暗自下了决心,无论遇上多大的事,这回都不能跟孩子爽约,自己一定得说到做到。
答应陪孩子上赛场,武文杰并不是非要孩子取得好成绩,只要孩子尽力了,发挥出应有的水平,不,哪怕没有发挥好,他也不会责备孩子,在他心里,他只想兑现对孩子的承诺。
说起来,他对孩子作过的承诺可不算少,但让他感到愧疚的是,这些年为了工作,不知有多少答应得妥妥的事,后来都不得不变卦了。
爸爸爽约,武艺眼泪汪汪,武功垂头丧气。
两个孩子失望后落寞的神情,深深地印在武文杰的脑海里,亏得丁娟娟一次次劝他,才让他心里好受些。
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却是邻居劳模常。
“武总,我听说了,这回你在外面又给咱厂的脸上贴金了。”站在门口的劳模常手里捧着一个茶壶,笑眯眯地冲武文杰说。
“您都听说了?唉,说起来也实在有点惭愧。”武文杰把劳模常迎进了院门。
进了院,没走几步,劳模常停住了脚步:“别进屋别进屋,还是在院子里透气,咱们就在外面聊吧。你家里孩子老人都有自己的事,我别进去打扰了。你就给我提壶开水出来吧。”
“好嘞。”武文杰痛快地答应了一声。
一人一个小板凳坐下,劳模常四下打量着武文杰的院子,大发感慨:“还是你家院子敞亮,坐在这儿连喝口茶都觉得气顺,不像我那边。”
武文杰当然知道,劳模常家的院子早就被他弄得跟个工厂一样了,座落着几个“车间”,里外到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机器设备和工艺装备。
“最近我又把自己才装好的一个检测设备弄回了家,正好把我院子里还空着的那个东南角给填上了。”
劳模常说得兴致勃勃,武文杰顺着他讲的,脑补了一下那个院子里现在的场景。
“原来还能请你到我院里一块坐坐,现在我那院子里啊,连个屁股大的坐的地方都没有了。嘿嘿,还是你这儿呆着舒坦。”
劳模常说完,咕嘟咕嘟连喝了两口茶。
听话听音,武文杰抬眼瞅了瞅劳模常,他觉出对方似乎“来者不善”。
“刚才你说什么?感到惭愧?惭愧个啥呀?”见武文杰只是笑,没说话,劳模常便转了个话头。
武文杰把这次技术攻关的经历,从头到尾给劳模常讲了一遍。
“回来以后,咱厂好多人都夸我,说我干得不错,给厂里争光了,连厂长都把我好一通表扬。我却没法跟他们说,主要是我岳父指点了我。要不是他,我也跟其他那些参加攻关的专家一样,脑子拧着筋转不过来呢。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特别惭愧。”
武文杰边说边给劳模常的茶壶里续上水,劳模常趁着茶水的热乎劲,又咕嘟咕嘟连喝了两口,然后抬脸对武文杰说:“那你惭愧个啥?一起去开会的不都是大牌的专家嘛,一开始大家不都脑子拧着筋了嘛。我告诉你,这不完全是水平问题,主要还是手段问题,嗯,是手段问题。”
劳模常说到这儿,忽然起身,捧着茶壶迈步在院子里踱起圈来,边踱边四下打量。
武文杰被他的古怪举动弄得有些糊涂,又不好意思多问。
就在这时,家里那条叫小黄的狗不知从哪里晃了出来,吓了劳模常一跳,差点把手里的茶壶给摔了。
武文杰本想拦,不料小黄跟劳模常并不认生,待双方看对眼后,劳模常伸手搂住了小黄的脖子,小黄歪着脑袋顺从地舔了舔劳模常的手。
“对了,你们俩是熟人。”武文杰顺口说。
劳模常没听出这话里有什么不对,点头赞同道:“对呀,我跟你们家小黄就是熟人,说起来,这些年它见到我的次数,要远远多于见到你哩。我好歹常在我院子里忙活,小黄隔着栅栏就能见着,你呢,要不就是飞国外,要不就是往外地跑,赶上不出差,还总要忙活到后半夜才着家……”
“打住打住,”武文杰轻拍一下小黄,让它自己去玩,“您可别光说我,要说工作的那股劲头,我可远远比不了您。您倒是常常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可在自家院子里,您也从没闲着啊,甚至比在厂里还要忙活。无论在厂里忙,还是在院里忙,在我印象当中,您从没在晚上十二点前上过床吧?”
劳模常呵呵笑了:“好你个武总,我诚心夸你两句,你这就‘报复’我呀。亏得这里就咱们俩人,要是有人听到咱们刚才的对话,一定会笑掉大牙,说这里这两个家伙怎么这么肉麻呀,相互吹捧,相互表扬。”
武文杰也笑起来:“常师傅,您干脆就直接跟我说吧,现在您需要我做什么?您今天来我这里,肯定不是闲聊的,我说的对吧?”
劳模常调皮地一咧嘴,说:“我说嘛,你武总的精明劲哪个人能比?我还没明说,你就猜出来了。”
武文杰摇摇头:“我一个书呆子,精明个啥?要说我看出您有事找我,是因为我对您实在是太了解了,看您这副样子,马上就知道,您一定遇到了问题需要我提供帮助。不管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帮您,请您千万别客气,直接跟我说就好。”
劳模常仰起脖,一口气把壶里的茶水喝干,然后抹了把嘴唇,用手冲着院子画了圈,认真地说:“有什么事?当然有了,就是想征用你家的院子。”
第三七四章 棘手难题
看着劳模常那一本正经的神情,武文杰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这对他武文杰来说,的确是个挺棘手的难题哩。
把自家的院子里弄成那样,这大概也只有劳模常干得出来。
不过,劳模常这么些年来,在工作和生活上,一贯都跟别人不大一样,换句直白的话说,他是把一切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了,也把自己所有的一切生活,都与工作挂上钩了。
更何况,他现在住的这所别墅,还兼着个劳模博物馆的功能,所以他的院子里被机器设备和工艺装备填满,也是说得过去的。
但武文杰这里就不一样了,他这里可是正儿八经的家呀,还有一大家子人生活在这里呢。
如果把自己的院子也弄成劳模常家那样,从武文杰这儿来说,倒是没什么意见。
尽管可能没有劳模常那样对工作那么痴狂,但也基本上是除了工作以外,再没有其它地方可以再投放精力了。
但家人有没有意见可就不好说了。
丁子成估计不会有什么意见,家里变成车间,他正好就有了个可以“玩技术”的好去处,所以他的态度肯定会是大力支持的。
丁娟娟那边呢,就得画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问号了。
一直以来,她在工作上对武文杰都是无条件的支持,但这种支持也还是有边界的。
武文杰在办公室加班,或者把工作拿回家来做,这都是在界限以内的。
但如果真把车间开在家门外的院子里,那恐怕就超出丁娟娟的容忍范围了。
即使她不明确表示反对,内心里也一定不会是跟她父亲和丈夫一样的态度。
一言以蔽之,不爽嘛。
家里其余的各位呢,老的老,小的小,各有各的情况,怕吵,怕乱,怕脏,尤其怕不安全。
不过,既然劳模常张了口,在他面前算是挺大领导的武文杰,当然也不能含糊,于是就表了态:“没问题。”
嘴上表完态,他心里却直打鼓:“到时我可怎么跟家里人说呢。”
劳模常咧开嘴笑了:“我说咱们武总好说话嘛,那小江还不敢直接跟你说,非让我来探一下你的口风。我就知道,武总你肯定不会不答应的。我这就告诉小江,让他放心。”
武文杰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连声说:“让他放心,让他放心。”
江一水放心了,他武文杰的心得揪起来了。
劳模常捧着茶壶要走,武文杰把他拦住了。
他心里话:“你们把我家的院子征用了,我总得知道你们要用它干点啥吧?”
“不让我走,还打算让我在你家吃饭是怎么的?”劳模常打着哈哈。
武文杰踌躇了一下,开口问道:“一水他准备把什么设备拉到我这里来呀?大概什么时候?这可得提前告诉我一下,我好做个准备,也跟家人都打个招呼,看有什么需要做好配合的。”
劳模常晃晃脑袋,说:“他那个东西可是复杂得很,你让我说名字,我一下还说不真。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就让他直接跟你说,有什么需要的你当面问他好了。”
说完,他抬腿出了院门。
武文杰目送着劳模常的背影出了门,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四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这颇为宽敞的院子。
有他为两个孩子打造的秋千,有父亲种的各种蔬菜,有母亲晾晒的家乡口味的咸菜,还有其它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东西不少,但架不住院子大,空出来的地方总体上还是满大的。
他又扒着篱笆栅栏,往隔壁的劳模常那边的院子里看了看,看到的只是一面黑乎乎的铁皮板,那应当是某个“车间”的隔墙吧。
想像着自己这边的院子不多久就会变成那边那样,武文杰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得知武文杰回到了家,丁娟娟在外面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跟武文杰一样,她对两个孩子参加学科竞赛取得什么成绩,并没有抱太多的想法。
但她毕竟是学校老师出身,深知这种荣誉对于学校和老师的重要性,而这种重要性,自然也会对要不了几年将会面临人生大考——高考的两个孩子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影响。
因此,在没有过分增加孩子心理压力的情况下,她还是适度地向两个小家伙提出了一些要求。
她的要求不算高,但要做好也并非是件容易的事。
丁娟娟特别担心的是,孩子们在参赛的时候,武文杰无法回到家里,如果包括她父亲在内的几位老人再有点什么事,那就更麻烦了。
对于丁娟娟和武文杰而言,比起孩子的比赛成绩,家里四位老人的健康和安全,其实才是更重要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应了那句俗话:“老小老小,越老越小。”
老人们又偏偏各怀自己的小心思,要么就是逞强好胜不服老,要么就是有小毛小病不吭声硬扛着,要么就是搞些让武文杰丁娟娟哭笑不得的小把戏。
这块也着实挺让人头疼的。
从前丁娟娟在家的时候,仗着明察秋毫的本事,总算能够基本上掌控全局。
她既然能够玩得转,那武文杰何必还操那份心呢。
可她这一走,武文杰哪里照顾得过来?
而武文杰这段时间又出门那么长时间,家里老人的情况,就格外让身在外地的丁娟娟心里没着没落的。
所幸除了丁子成患病做手术之外,家里没再出其它更吓人的事,总算盼到武文杰回了家,丁娟娟嘴上长了这些日子的泡,这才下去了。
丁娟娟现在可以踏踏实实地忙她的工作了,可武文杰的心里却像揣了一只小兔子,上蹦下跳的。
尽管他已经答应了劳模常转达的江一水的请求,可丁娟娟知道究竟会说什么,他是一点底都没有。
这时,武文杰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这江一水也真是奇怪,为什么要把他搞技术研究的车间放在我家的院子里呢?劳模常在院子里开设车间,有人家的道理,那是他自己家的院子,他上班在厂房里忙活,下了班回到家,还可以继续琢磨,两不耽误。江一水你就是搞再重要的研究,都可以在厂里啊,随便哪个车间辟出个角落,还把你搁不下了吗?莫名其妙地找你师傅来央求我,让我把我家的院子腾出一块来给你,不给吧,不好意思,给吧,家里的那么些不便之处,我可怎么解决呢。”
武文杰想给江一水打个电话,叫他过来说说他的想法。
但转念一想,自己还没跟丁娟娟报告呢,万一丁娟娟知道后强烈反对,这事恐怕还要再说了喽。
假如未报告先找了江一水,人家江一水会以为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到时候会更不好看。
那就先联系丁娟娟吧,反正她见识过隔壁院子里是啥样,不用多作描述。
至于她同意还是不同意,只能到揭锅时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