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章 绝美甘甜
还为房子的事苦恼呢,忽然厂里又有了新政策。
由于推进房改不顺,职工愿意掏钱买房的太少,厂领导决定以身作则。
厂里新盖的房子,按价格来说是最高的,报名要房的寥寥无几。
厂领导一人要了一套,都是花钱买的。
一看领导带头了,职工们的顾虑打消了,买房才开始踊跃起来。
不过这跟武文杰没关系,也跟与他同龄的科技人员没什么关系。
大家情况都差不多,没钱。
好消息很快就来了。
新房卖出去了,包括厂领导在内的一批人,腾出了一部分两室一厅的旧房。
厂里做出决定,为了留住人才,这批房子优惠租给年轻科技人员。
这回武文杰榜上有名。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卧室,武文杰和丁娟娟喜不自胜。
武文杰含笑看着丁娟娟,悠悠地说:“这回,看两个小家伙再怎么给咱们捣乱。”
丁娟娟咬着嘴唇,努力压抑着内心的喜悦:“以后你想找我商量事,不用再看孩子的脸色了。”
武文杰笑出了声:“别光说我,你要是想找我商量事,我也随时恭候。”
丁娟娟依偎着他,喃喃地说:“我想找你商量事,你总得在家才行啊。”
武文杰给两个小家伙准备了一张上下床。
有个梯子可以上下。
武功当仁不让,选择了上铺。
武艺就在下铺了。
丁娟娟专门对两个孩子约法三章。
“你们长大了,又有自己的房间了,以后晚上睡觉,就不要再找爸爸妈妈了。有什么事,都等到白天再说。晚上唯一的任务,就是睡觉。”
武艺点头答应,武功却来了一句:“行了,知道了,你不就怕我们吵你俩商量事吗?以后我们不吵你们了,你们好好商量,不过,要是再生,一定要生个小弟弟。我可不要小妹妹,有这么一个姐姐,就已经够烦的了。”
武艺这时已经有点明白武功话中有话的意思了,她刮着脸说武功:“弟弟净说不要脸的话,没羞没羞,当心妈妈撕你的嘴。”
丁娟娟当然没撕武功的嘴,只是用手指杵了他脑门一下,说:“你以为就你好呀?还嫌人家姐姐招你烦,你自己不做讨厌事,人家会招你吗?以后晚上睡觉,不许再吓唬姐姐。再有就是,武艺你也勇敢点,没什么好怕的。”
搬进新家的头一晚上,武文杰就因为班上有事回不来。
丁娟娟在这屋躺着,听着那屋两个孩子兴奋的声音。
见两个孩子折腾到好晚都不睡,反正自己呆着也没事,丁娟娟便过去哄孩子们。
早上醒来,见武文杰和衣独自躺在大床上,睡得正香。
夜里不知几点才回来。
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丁娟娟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打着呼噜的武文杰推醒。
“快起吧,该上班了!”
趁孩子们狼吞虎咽吃得正香,丁娟娟凑近武文杰咬耳根子:“本来我还想,把昨晚当成咱们的又一个蜜月呢。可惜你回来晚了,我白做了好多准备。”
尽管睡的时间不长,但武文杰显然恢复了活力,他兴致勃勃地问丁娟娟:“呀!那太可惜了。告诉我,你都做了哪些准备?”
丁娟娟微微含羞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武文杰忘乎所以地提高了声音:“那咱们今晚补,一言为定。”
俩人说得热闹,武功不干了,冲着爸爸妈妈说:“咦?怎么你们大白天还商量事?”
说是今晚补,其实又过了好几天才补上。
作为大忙人,武文杰又要工作,又要学习,实在是身不由己。
丁娟娟真的没有骗他,为补两人的第二次蜜月,做了精心准备。
尽管晚了好几天,但好饭不怕晚,吃起来特解馋。
这几天武文杰又在忙啥?
参与研讨海外项目投标的技术问题。
参与制定电力机车新的提速方案。
参与准备与某跨国公司在柴油机领域技术合作的谈判。
……
这些活,全是照着半宿一宿的熬。
几次晚上的课都没去上,只好抽时间补笔记。
晚上熬完了,白天该干嘛干嘛,啥也不能耽误。
丁娟娟住进新家的头一晚,跟孩子们妥协了,过去哄了他们。
第二晚,甭管武文杰回没回来,她坚决不为所动。无论孩子怎么叫她,她都在自己的屋里不吭声。
一晚上挺过去了,只是武文杰没能按时回家。
之后连续几晚,两个孩子全老实了,不再找妈妈的碴,乖乖睡在自己的房间里。
丁娟娟心里暗笑:看来,只要保持定力,你们两只的把戏不过如此。
唯一让她遗憾的,就是一次次的期待,全都一次次化成了泡影。
那几日,武文杰最早一次进家的时间是凌晨三点,最晚的……
一宿没回来,该怎么算呢?
有一次加班,厂长也在场,一起熬到了后半夜。
见武文杰生龙活虎的样子,厂长深有感触地说:“有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咱们还有什么事干不好!”
得知武文杰迁入的新家,就是自己原来的家,厂长更高兴了,问武文杰住的感觉怎么样。
其实,这个新家,武文杰满打满算才睡了两三宿,而且还都是后半宿才到家。
要说感受,除了没有两个孩子捣乱之外,别的还真说不出什么来。
他还是礼貌地告诉厂长,这个新家非常棒,住着感觉很好,并邀请厂长方便的时候“回家看看”。
厂长欣然答应。
终于,所有该忙的都忙完了。
这天,武文杰总算能早点回家了。
丁娟娟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不光两个孩子吃得热火朝天,武文杰也吃得不亦乐乎。
对武文杰来说,饭菜好坏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在家里,心是安定的。
武文杰当然也很享受工作带给他的种种感觉,甚至包括某种程度的压力和不爽。
但无论如何,只有在家里,他才能把心真正放下。
看着一家人满足的吃相,丁娟娟喜自心起。
这一刻,对于他们一家人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她刻意没有多吃。
保持体型当然是原因之一。
一转眼,已到了青春的尾巴。
外表还没有多大变化,但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身体的机能已经跟当年的小姑娘不可同日而语了。
而跟诸多机能的走向相反,身体里那股想要“商量事”的愿望,却似乎在日渐走高。
这本是再自然不过的现象。
可她对这种完全正常的规律并不十分了解,还常常暗自责备自己,是不是太过依赖武文杰了。
全力支持丈夫的工作,对丁娟娟来说,意味着她要独力打理好这个家。
此外,她还有自己的事业要追求。
在做好这一切之余,她渴望能给自己留下一方小小的天地,来品味只属于她和武文杰的那份绝美的甘甜……
第一六五章 临机生变
四个人的小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武文杰坚持上着他的课,时不时地要出差,平日里加班回来晚也是常事。
但特别让他和丁娟娟感到高兴的,就是回家以后,他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依偎在丁娟娟身边。
睡着上下铺的武艺和武功,也一天天长大。
直到有一天,细心的丁娟娟发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住在一起,已经不大方便了。
跟两个孩子商量,他们的意见出奇地一致,那就是:一个大人带一个孩子住一间。
武功的方案是,男人和男人住,女人和女人住。
武艺同意大的原则,一个大人带一个孩子,但她的方案是要轮换,爸爸和妈妈分别陪两个孩子。
这武文杰能答应吗?当然不能。
他庆幸家里亏得只有两个孩子,他们意见再一致,加起来也不过两票,占不了多数。
假如再多出一个孩子来,人家就是三比二的优势,老爸老妈说啥都不管用了。
就是眼下这二比二,武文杰也得费思量应对哩。
他张嘴想说的理由,只是“爸爸妈妈要商量事”,而这个话题,连不大敏感的武艺,都拿它当笑话说了。
还是丁娟娟有办法,一句话就解决了问题。
“爸爸经常后半夜回家,你们俩谁有精神头夜里给爸爸守门?”
俩孩子傻眼了,相互看看,不再作声了。
上下铺当然不能拆,只是不再睡两个人了。
下铺归武艺,毕竟她是女孩子,好歹得有个闺房模样的住处。
上铺可以用来放被垛褥子之类。
那武功同学呢?
家里不是还有折叠床吗?他就睡那上面。
天气不冷时,折叠床放在阳台。
天冷了,就在厅里睡。
每次半夜丁娟娟起来给武文杰开门,路过武功的床,都见他睡得昏天黑地的。
倒是有时武艺会轻轻拉开门,看疲惫归来的爸爸一眼,再回去睡她的觉。
两个孩子的学习,从选兴趣班那会儿就露出些端倪。
武艺功课好,武功文体方面强。
起初丁娟娟还总说武功,希望他能在学习上像姐姐那样。
一来二去的,她也看出来了,人和人的确是挺不一样的。
同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两个孩子的禀赋却是大相径庭。
看来,学习不是强求的事。
这些日子,丁娟娟稍稍有些不开心。
其实也没什么太具体的让人不高兴的事。
但日复一日的平淡无味,被突然听到的所谓“七年之痒”之说,抹上了令人不安的色彩。
一算日子,可不就差不多了嘛。
其实,丁娟娟对婚姻问题最早的概念,是那个著名论断,“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结婚以后很久,她只觉得自己身在乐园,毫无葬身坟墓之感。
这让她对后来听到的各种关于婚姻爱情和家庭的乌鸦嘴说法,统统嗤之以鼻。
她想,无论别人的爱情如何,她和武文杰的爱情是不落俗套的。
也就是说,那些说法无论有多少人赞同,但在她和武文杰之间,注定是会失灵的。
唯独这次的“痒”说,让她有些恐慌。
而当武文杰告诉她,自己已经报了名参加交大校庆及毕业十周年返校活动时,她有些失态地跟武文杰吵了一架。
武文杰相当委屈。
老二告诉他,此次活动务必要参加。
作为赞助商,老二为此特意做了精心的准备。
从车辆那里得知,老二整个的投入,包括给学校的,给系里的,给班级的……一共加起来超过了六位数。
这是个让武文杰眼晕的数字。
要知道,那个时候,买套房仅仅只需花到五位数。
也就是说,老二的钱,要是用来投资买房,能买十几套甚至几十套!
武文杰对于那个天文数字,并没有太大兴趣,他觉得它离他的生活过于遥远。
但他对于如何能够挣到轻松买下一套房的钱,还是有足够的兴趣的。
毕业以后这十年间,他有机会见到的同学少而又少。
大家都在这段人生最为美好的时光,追逐生活中最为靓丽的风景。
当然,这个追逐的过程,也是幸福与辛苦相伴的。
正如武文杰走过的这十年。
意气风发却又不乏苦闷的武文杰,期待在老同学那里找到一些慰藉、启示和鼓舞。
丁娟娟却并不乐意他去参加这样的活动。
当然,她也不好说得太直接,便委婉地设置了一个又一个不方便武文杰前往的障碍。
武文杰何许人也。
他由起初的迷惑,到之后的觉察,最后,他按“看破却不点破”的原则,一一化解了丁娟娟的招术。
机敏如丁娟娟者,也是尽了力了,无奈人家这确是正当活动,各种有理无理的沟坎,也被陆续化于无形。
眼看时日已近,丁娟娟知道自己力量有限,便打消了继续施招的念头,打算由它去了。
不料就在这时,工厂有任务了。
出口非洲桑国的内燃机车,运行一年多后,忽然发生批量故障。
工厂紧急安排人员前往桑国。
在选择团队负责人时,厂长和总工不约而同想到了武文杰。
问到科长,武文杰可不可以离开。
科长答曰,本来是离不开的,但听人事科说,工厂已经考察过武文杰,要提拔武文杰担任副科长,因此科里已经在业务分工上提前作了些调整。
厂长这才想起,武文杰的事确实已经上过会了。
既然工作离得开,那就别再费什么事了,就是他。
武文杰哭丧着脸回家,把马上要出国的事告诉了丁娟娟。
跟武文杰正相反,丁娟娟得知后,显得满心欢喜。
武文杰的为难,在于返校的活动。
老二得知武文杰会参加,特意给他安排了好些任务。
其中不少是无可替代的,只能他去。
其间老二一次次跟他确认,是不是肯定能参加。
武文杰一次次斩钉截铁地保证,就是天上下刀子,自己也要去。
武文杰迟迟不好意思把这事告诉老二,他知道老二会劈头盖脸地骂自己。
但越晚告诉老二,事情会越被动,造成的影响和损失越大。
武文杰左右为难之际,想到了老七。
他跟老七确认是否能去,老七说争取去。
于是,他把老二布置给自己的任务,一五一十地委托给老七。
尽管老七一再声明,自己能不能去还不能最后确定,但武文杰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出国前的准备工作同样让他焦头烂额。
第一六六章 海外赴段
毕业十周年返校,武文杰和老七都没能去成。
这可把负责张罗活动的老二气歪了鼻子。
他精心准备的好多项目,本来还寄希望于武文杰呢。
可武文杰出国了。
武文杰委托给了老七,老七也因临时有事,没能去了。
不止是武文杰和老七,没去的同学还真不少。
看来,毕业十年,大家正忙。
可不是嘛,这个时候,孩子刚上学,个人事业刚刚有点眉目,各方面都正要劲呢。
结果,由老二主导的这次同学聚会,本该丰富多彩的联谊,最终简化为一顿爆撮。
老二讲了许多话,也喝了许多酒。
对于所有前来捧场的同学,他一个一个挨个猛夸。
而对那些没到场的,他则不留情面地一通讽刺挖苦,其中尤其对武文杰说得狠,当然也没轻饶了老七。
他惟妙惟肖地给老同学表演武文杰和老七入学头天在宿舍的那场冲突。
又学着武文杰第一次进学校公共浴室,穿着裤衩扭扭捏捏洗澡的滑稽动作。
女生们大概都是头回听说这些故事,此刻已全无当年的腼腆,借着酒意,个个笑得肆无忌惮。
武文杰在飞机上,被冻人的空调吹得打了一路喷嚏。
算着时间,正是同学们聚会的时间。
“你们聚会,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了?”武文杰擤着鼻涕,心里揶揄。
没能参加这次的同学聚会,他挺遗憾的。
他出国,丁娟娟虽然不舍,却似乎比他说去参加同学聚会要高兴些。
有过几次赴段的经历,武文杰对于此次的出国“赴段”,倒是没太大担心。
条件再差,能差到哪儿去?
他最牵挂的,还是此次的“洋赴段”,在时间上要比国内的赴段要长得多,丁娟娟一个人在家弄两个淘孩子,也是够难为她的。
但早有思想准备的他,抵达目的地后,对当地的条件,还是大吃了一惊。
睡到半夜,他觉得嘴唇发痒,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往他嘴里钻。
他下意识地用牙咬住,感觉那是个挺硬的东西,好像还有带刺的什么在拉着唇舌。
拉开灯一看,竟是一只硕大的黑色蟑螂!
武文杰顿觉恶心无比,立刻顺窗户把这个不速之客扔了出去。
又干呕了半天,气才喘匀了。
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躺在那里再也睡不着了。
还是小强同学自己先来报的家门。
之前跟常驻当地的维保同事交流时,人家只提了工作方面的事,生活方面还一个字没顾上提。
还是小强同学自己先来报的家门。
说到工作层面,目前遇到的故障问题,三分在设备,七分在使用。
也就是说,火车的技术问题是小头,开火车的操作问题是大头。
即使设备故障的那三分问题,主要也是由于当地人员维保造成的。
也就是说,出厂的新车性能还是相当不错的,但经当地的维修保养后,某些性能就变得有些不稳定了。
而最为关键的是,当地的司机开车时,遵守操作规程的意识不强,又不注意对车的日常保养,毁车毁得比较厉害。
武文杰表态道:“首先,作为制造商,只要是机车车辆运用当中的问题,我们都有责任来帮助解决。我们也不能把机车和你车辆本身的问题一推六二五。毕竟车是咱们造的,即使是维保后性能出现问题,也不能就说,咱们的新造一点问题也没有。你能不能在设计上工艺上作出保障,把维保可能出现的问题给避免了呢?如果咱们的设计和工艺能够保证,无论谁来干维保,机车和车辆的性能都不会打折扣,那不就能避免类似问题了吗?”
武文杰的这番话,说得众位同事连连点头。
“再说操作培训吧,让当地操作人员规范执行操作规程,是咱们作为制造商的一项基本任务。没培训出来,那也还是咱们的责任。”
没想到,武文杰说到这里时,有人摇起了头。
“武科长,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没想到常驻国外的人消息还挺灵,已经提前改口叫武文杰了。
这样的叫法,虽有些唐突,却让武文杰心里还是比较受用的。
因此,尽管人家的话说得挺刚,武文杰并不觉得刺耳。
他没吭声,只是打着手势让对方继续说。
“对于司乘人员的培训,我们除了不敢打手板抽耳光以外,其它该做的几乎做遍了。问题在于,根本就不管用。或者说,只能有三分钟热度。一种情况,你说完,他左耳朵进,立即从右耳朵出去了。再一种,就是从左耳朵进,管用三分钟,三分钟以后,就从右耳朵出去了。”
常驻人员看来也是攒了一肚子的委屈。
正说着,报事故的信息又到了。
这次是一列车在两个火车站之间趴窝了,急需救援。
“肯定还是那个毛病。”常驻人员想都没想,十分有把握地对武文杰说。
“走,一起去看看。”
乘火车不方便,得由当地铁路部门派车送。
一看车,武文杰有点晕。
是两部看上去极老旧的敞蓬越野车。
“这是他们这里最好用的车,应该是从军队淘汰下来的。不是越野,在这里根本跑不了。一会儿上路你们就知道了。”
武文杰上了一辆车。
一坐好,他就四下寻摸安全带。
安全带倒是有,不过插扣是坏的,看上去显然好久没用过了。
武文杰琢磨了一下,用死扣把安全带系上了。
车呼呼地开起来了,他想想不妥,又把死扣解开,改成了容易解开的一种易拉扣。
这是武文杰头一回出国。
到了以后,一直在现场了解情况,什么也没顾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机会抬眼看看这个美丽却还并不算富裕国度的河山。
跟他贫瘠的家乡比起来,这里的自然资源可要丰富得多了。
正如许多人知道的,即使生活在这里的人不种地,光吃长在树上的那些面包果和其它各种水果,也能活得好好的。
当然,它的前提之一是没有自然灾害。
毕竟,依靠自然的赋予,远不如自己有所贮备更安全。
另一个前提则是国泰,国泰则民安。
和平的祖国,给了武文杰和所有国人无比的安宁与幸福。
祖国,为所有辛勤打拼的同胞筑起了最为坚实的后盾。
第一六七章 苦心防呆
武文杰回来的时候,一进家门,给他开门的武艺吓了一大跳。
门口的这个背着行李的人是谁呀?
一言以蔽之,回家的武文杰头发蓬乱,消瘦,面黑。
出国的这几个月经历了什么,从外观上就能看出个大概其了。
心疼的丁娟娟在自己的卧室里,长久地拥抱了丈夫。
被抱了半天的武文杰,象块被捂化的冰,忽地回过神来,猛烈地用狂吻来回应妻子……
也许经历得事太多了,也许许多事情并不那么令人愉快,武文杰并没有跟丁娟娟和孩子们讲太细关于他头回出国的经历。
家人对他给每个人准备的礼物,还都挺满意的。
给丁娟娟的是一个鳄鱼皮的手工制作的钱包,工艺并不细腻,但略显粗糙的手工,配上粗纹的皮质,不仅匹配,还格外现出一种独特的风格。
给武艺的是一串木雕手链,造型古朴淳厚,别具风情。武艺爱不释手,连睡觉都不想摘下来。
给武功的是一个当地土著的面具,看上去带着神秘色彩,甚至还有一点点可怕,以至于武艺跟他约定,只许白天戴,天一黑就要把它收起来。
武功却故意淘气,说自己为了吓坏人,晚上睡觉时要戴在脸上。
丁娟娟听了也有点发毛,一边责怪武文杰带回这个东西招事,一边训武功不许那样。
见武功似乎还不大听得进去,武文杰不得不编谎来吓他:“我跟你说,睡觉戴上这个面具,一定会做恶梦,而且是不吓个半死醒不过来的那种。你自己掂量去吧。”
这番话倒是把武功给唬住了,不再多说什么。
丁娟娟也是从武文杰零零星星的描述中,了解到一些他此次出国赴段的情况。
遇到车祸的事,武文杰不敢跟丁娟娟说。
那段经历,直到过去了许久,他还偶尔会做恶梦梦到。
当时他所乘坐的敞篷越野车翻进沟里时,全车的人就他因为拴牢了安全带,奇迹般地毫发未损,其余的人包括司机,都不同程度受伤,有的还伤势严重。
可以说,这是他们此行遇到的的第一个下马威。
尽管遭遇可怖,还有人手的损失,却无法阻止他们前行的脚步。
仅仅比预定时间晚了两个小时,这支看上去有些狼狈的团队,赶到了目的地。
火车抛锚的问题还是老毛病,按常规处理就行。
心灵手巧的维修人员,用让当地人眼花撩乱的手艺,迅速解决了问题。
不过,当武文杰试图向对方说明,他们的不当操作方式,也是导致问题的原因之一时,受到了人家的强烈抵触。
武文杰见势头不对,赶紧闭嘴,带着人马赶回去。
车启动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身后有嘲讽声。
既然一时扯不清,就没必要再多进行辨解。多说无益,弄不好还会招惹麻烦。
更何况,大本营那边还有那么些活要干呢。
当然,对武文杰来说,现在不解释,不等于永远不解释。他还要想好最妥当的应对办法,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
顶着非洲草原的烈日,他们一天天忙着,跑着。
很快,肤色就发生了变化。
先是发红,然后是曝皮,再变黑红,再次曝皮……几次之后,肤色就近乎古铜色了。
后来,更深。
这个时候,再怎么晒,也百毒不侵了。
住的条件,要分地方。
有几天住酒店的日子,那是最舒服的时光。
不过到基层去解决问题,不能总住酒店。
多数地方住的条件十分一般。
不过,这倒给了武文杰他们一个大开眼界的机会。
比起来,初期经历的蟑螂入口,那就显得太小儿科了。
裤管钻毒蛇,起夜遇胡狼,洗脚踩着鳄鱼……诸如此类的事,林林总总,不计其数。
这些事,好歹不是天天碰上,没有遇到的时候还是居多的。
而有一档不那么爽的事,一天要遇到三回,还天天要碰上,那又是什么感觉?
对了,聪明的你一猜就准,是吃饭问题。
都说人的肠胃是最爱国的,一旦从小吃惯了祖国的餐食,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什么时候总是想吃那独特的一口饭。
武文杰他们当然也不例外。
无奈的是,这个想法对于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奢望。
不那么饿时,人家给提供的“美食”难以下咽。等到饿极了,勉强能吃下几口。
当然,也就几口,等饿劲稍一过去,就又不想再沾了。
不单武文杰这样,随行的同事全部一个德行。
也就那几位常驻的,还能吃得稍多些。
就是自己做饭,也有一系列麻烦。
想吃的主料买不到,买到的都是怪里怪气的仿货,看着像,做起来满不是那么回事。
再说佐料,更是七拼八凑也弄不齐,味道还都不那么地道。
费了老大的气力做的“中餐”,吃上去像是用错了配料的家常菜。
不但口感相差好远,连外表看上去也不像。
人的适应能力也是满强的,日子久了,大家对于这种“塑料中餐”也由不惯到微惯,最后总算都习惯了。
武文杰也有担忧,会不会回国后,再吃到正宗中餐时,反倒有吃“塑料中餐”的感觉呢?
事实证明不会。
丁娟娟给他做的一桌正宗家常中餐,他在吃到第一口时,眼泪就涌上了眼眶。
这才是正宗中餐的味道,这才是家的味道。
在饭桌上,武文杰给丁娟娟讲他为什么不修边幅的原因,就一个字,忙。
除了诊断和维修故障外,武文杰他们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防呆”。
防呆是一个工业用语,是一种预防矫正的行为约束手段。
打个最常见又最直观的比方,公共场所卫生间的门,都是向内拉开的,这就是为了避免里面的人随手开门时,伤及恰巧在门口的人。
再比如,手机里的sim卡都有一个斜切角,正好与手机里的卡槽形状相匹配。
只要两者的斜角没对上,就装不上卡去。
工业上所说的“防呆”,就是让操作者不需要花费注意力,也不需要经验与专业知识,即可直接无误地完成正确的操作。
既然那些负责检修和机车操作的人员无法保证做到自觉遵守规程,武文杰就想法用设备和工具来实现。
动了一番脑子后,防呆设计成功了。
武文杰照例拿出了当年帮老二和车辆提升集便器加工质量时的把式,找来最不靠谱的检修工人,什么也不多说,就给他最简单的操作指令。
健壮的小黑哥满不在乎地拿着工具上去,按照以往的散漫路数去干。
谁知一伸手,他就觉出不对劲了。
平常紧个螺栓,为省事大家都是草草一套,管它什么角度不角度呢。
只要带上点劲,就撒开劲拧。
你管我拧几下呢。
高兴了,我多拧几下,不高兴了,我少拧几下。
只要没人数着,小黑哥才不管那么多呢。
可今天不行了。
扳手歪着角度套,你无论如何也套不上,只能正正地对准角度才行。
拧了几下,想卸下扳手,却卸不下来。
原来,使的力不对,就拿不下扳手来。
劲大劲小都不行。
头一回弄时,小黑哥出了不少汗。
之后,就越弄越顺,越弄越轻松了。
第一六八章 周年礼物
检修方面的防呆相对好弄些,而火车操作的防呆就要麻烦些了。
武文杰领着人一通分析,找准了导致故障的主要原因,就是司机操作不当。
直接了当纠错会伤和气,还是从防呆入手吧。
那段时间,当地员工经常饶有兴致地在远处打量顶着酷暑在机车驾驶室里比划的中国人。
闷热无比的驾驶室,好像一个小小的戏台。
工作服被汗湿透,面孔颜色与当地人相差无几的中国员工,一遍遍在里面做着莫名其妙的动作。
做一会儿,再停下来讨论一会儿。
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这些中国人在车里比划完,又下车来制作,然后再上车安装。
等要开始测试时,那位经验还算丰富的司机大哥吃惊地发现,自己熟悉的驾驶室,变得稀奇古怪的了。
更让他诧异的是,自己原先那些能省则省的操作流程,变得不由自主了。
什么意思呢?
想偷工减料,却做不到了。
操作了一通,司机大哥下了车。
先是沉默,然后伸出大拇指,连声说:“中国人真的很厉害!”
武文杰在向厂里汇报时说:“我们尽管增加了一些投入,整改时间也会稍有延长,但一旦整改完成,之前困扰我们的这一系列故障问题,可以有把握从根本上得到解决。”
结果,他们多呆了近一个月,多花了几万元,最后还把原计划长期驻扎留守的人员,又随队带回去三分之一。
临回国前,总工程师一再询问他两个问题,一是有没有把握说目前已把相关问题全部解决到位了,二是有没有把握就留那么点人在当地做机车车辆的维护保养。
武文杰作了几次肯定的答复后,都有些不耐烦了,带着生硬的口吻怼总工:“我提着我这个副科长的乌纱帽打保票,只要您说的这两条有一条出了问题,我立马扔下乌纱帽,再次带队前去救火!”
尽管武文杰口中说得斩钉截铁,但说过之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不是为自己立的誓担心,而是瞬间想起了在那里度过的那段艰难无比的日子。
他是因为后怕。
正如武文杰所说,他回来之后,那边的车,运用状态一直保持良好,减员后的留守人员反倒比以前清闲了。
而当上副科长的武文杰,却一下子又忙了许多。
与此同时,老二、老七、车车和车辆,也都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忙得不可开交……
“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武文杰呷了一口啤酒,慢吞吞地说。
老二也跟着喝了一口,接道:“那个时候,咱们还都算年轻呢。”
武文杰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对老二说:“我的第二块电子表,就是你送我的。”
老二上去扒拉他手腕,武文杰亮给他看:“不是这只,你送我的那只,用的时间最长,不过也和头一只一样,后来不幸‘牺牲’了。头一只,牺牲在了非洲,而第二只,牺牲在了美洲。”
头一只电子表,就是在那次越野车翻车事故中,在一瞬间飞离了武文杰的手腕。
当时只顾抢救伤员,他完全没有发觉自己丢了什么。
直到一切重又收拾妥当,再次继续赶路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腕是光秃秃的。
出于下意识,他忽然哭出了声。
这声出得突兀,不但把同车的人,而且把武文杰自己都吓了一跳。
冷静下来后,他迅速收声,连说几声对不起。
大家只道他是因为刚才出事而神伤。
手表丢了以后,他魂不守舍好些天。
回国后,才算把这一篇给翻了过去。
谁知收到了老二送来的一块功能更多、样式更时尚的电子表。
他还夸老二实在太善解人意了,后来才知,老二作为十周年返校的班里每一名同学,都送了一块表。
谁让人家财大气粗呢。
这块表武文杰一戴,又是好些年头。
武文杰拉过老七的腕子,他戴的是一块精致的机械手表。
“老七是讲究人!你们看他的表,不是一般的高级。”武文杰借着酒劲,开着老七的玩笑。
明晃晃的手表亮在众人面前,老七有些不好意思。
他抽回胳膊,用手在表上轻轻拍了拍,冲武文杰说:“什么呀?这不过是我在职场上的一个道具罢了。外企有外企的文化,得遵循它的一套规律。当年我是特别喜欢老二送给大家的那块表,也戴了不短的时间呢。后来才换的机械表,换表的时候还挺好的呢,我就把那块表送给了当时在我们家做家政服务的阿姨,让她转交给她老公。现在不知那块表还在不在了,这么些年了。”
武文杰嘻笑着说:“瞧你,老七,怎么那么拘谨?老二送咱们表,是为了给咱们同学一个念想。那表又不是金刚不坏身,二十年时光了,咱能在心里为它保留一方天地就足够了,还能想着让它长生不老吗?”
老二听到这里,认真地说:“明天是咱班同学的聚会时间,不妨把大家对这块表的记忆,作为一项回顾内容,看看究竟还有多少人记得它。”
时隔多年,终于又见到了各位老同学,武文杰的心里分外激动。
聊到兴头,大家天南海北,无所不谈。
武文杰不失时机地向大家提问,看谁还能记得,十年返校时大家收到的礼物是什么?是谁提供给大家的?那个礼物现在谁还保留着?
原以为,同学们可能会因为苦苦回忆而出现冷场,却不料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答案:“电子手表!”“老二张志强!”
居然还有一名同学戴着当年收到的那块表。
不但如此,人家还穿着二十年返校时,老七王卫彤备的纪念品—-钢包头工作靴。
老二和老七一左一右拉着这位老同学,看着人家保养用心的两样纪念品,激动不已。
有调皮的同学打趣:“十周年老二送手表,二十周年老七送钢靴,这次三十周年,咱们哪位杰出校友给大家送礼品?会送什么呢?”
不知为什么,许多人把目光都聚集到武文杰这里。
武文杰笑着说:“咱们今天来母校聚会,庆贺毕业三十周年,一定要有个像样的纪念品。”
有人迫不及待:“太好啦!这次是文杰给大伙准备的吗?能告诉我们是什么吗?”
第一六九章 故乡之行
这次还真是武文杰给大家准备的。
用武文杰的话说,是坐着高铁来的绿色有机农产品。
“都是我们老家自己种的,品质保证。不知东西是不是已经到了?”武文杰问负责张罗事的同学。
“到了!”
好大的一个盒子!
盒子上印制的精美照片,正是武文杰再熟悉不过的家乡景色。
只是,过去多少年都像瘌痢头一样的崇山峻岭,已经被绿色覆满。
“还真是你家那边的!”有同学注意到了盒子上面的字。
武文杰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我真的希望,家乡的农产品品牌能够在全国打响。”
已经有迫不及待的同学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鲜果在品尝了。
武文杰见了,忙招呼大家说:“对了,大家可以现在就尝尝,可新鲜了。过去山里产的这些东西,运不出来,可山里人自己哪吃得完,只好都烂在树上和地上了,就让那些小鸟和走兽可高兴了。”
同学们个个吃得满嘴花,对味道赞不绝口。
“过去只吃过这种果干,觉得挺好吃了,可再一吃鲜果,那果干就什么都不是了。”有同学边吃边兴致勃勃地评论。
武文杰点头道:“对对,果干的味道比鲜果差得远了,但前些年加工果干,也是让我家乡脱贫的一条重要的渠道。家里通电以后,一些小加工厂就建起来了,其中就包括果干加工厂。原材料不发愁,果干又禁得住长途运输,不少乡亲,包括我们家,都是通过这些渠道,经济条件慢慢好起来的。你过去吃的果干,也是对我家乡建设的支持,为表示感谢,我再敬你一枚鲜果。”
武文杰顺手剥开一枚鲜果,递给那位同学。
同学美滋滋地把鲜果塞进嘴里……
……刚从非洲回来的武文杰,在工厂当上副科长的消息传到家里,爸爸在来信中要他带家人探亲的态度越发坚决了。
“现在家里电灯拉上了,又盖了些住房,你带着媳妇和娃来,全住得下。你跟单位领导说说,抽空回来看看吧。最主要的是,山里的公路修通了。”
爸爸的信写得很恳切。
跟丁娟娟商量好了,申请了探亲假,一家四口便出发了。
依然是绿皮火车。
因为不是旺季,火车上的旅客有没有当年武文杰去上大学时那么多,自然更比春运的时候要少。
这是武艺和武功头一次出远门,两人在火车上显得很兴奋。
丁娟娟不得不一再提醒他们。
武艺还好,只是在自己座位周边淘。
武功不一样,还要跑到别人的座位那边去折腾。
折腾得大发了,丁娟娟不得不过去把他揪回来。
武文杰见丁娟娟忙得不亦乐乎,便放下手中的书,揽着两个孩子给他们讲故事。
这一下,两个孩子都安静下来了。
讲着讲着,周围几个小孩也都凑过来听。
丁娟娟省心了,她翻出自己带的业务书,默默地看起来。
这一路火车坐得武艺和武功神清气爽。
下车后依然意犹未尽。
不过,等他们转乘的汽车开进山里之后,两个孩子的神情开始发生变化了。
开始是武艺,坐在妈妈身边看窗外的景色。
看着看着,她有点坐不住了,要跟妈妈换座位。
又过了一会儿,她还是觉得害怕,提出要跟弟弟换座位,坐到爸爸身边。
武文杰搂着女儿,给她讲故事,后面的武功探过头来听。
讲着讲着,武艺听不下去了,趴在爸爸怀里不吭声。
丁娟娟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攥着武功的手渗出了汗。
武功还催着武文杰继续讲,武文杰正要劝他坐好,忽听武功轻喊了一声:“妈呀,下面是悬崖呀!”
话音未落,丁娟娟也发出惊恐的呻吟。
武文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后面的母子二人都变得面色煞白,紧紧靠在座椅上,一动不动。
不,还是在动的,丁娟娟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武功失去血色的嘴唇似乎也在打着哆嗦。
武文杰本想说:“娟娟,照顾好武功!”
大概也是因为气氛太紧张了,他舌头发瓢,把话说成:“武功,照顾好娟娟!”
武功倒没含糊,既然叫的是他,他马上应了一声,尽管声音有些带颤,倒还算脆生:“好!”
可他立即回过味来:爸爸说的这话,显然不对劲啊,一定是哪儿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又跟上一句:“爸,我还是小孩,我妈才是大人。”
意思再明确不过了:老爸,你是不是也吓糊涂了,说都不会话了。
武文杰听出了名堂,不过这个时候他可不想认错,不但自己一家人在这,车上还有那么多人听着呢。
他**地回应武功:“小子,别忘了,你是男子汉!”
也许是他说这句时顶上了底气,也许是这话的内容容易让人有共鸣,他话音刚落,原本悉悉嗦嗦满是惊恐嘀咕声的车厢立时安静了,然后迅速转为低声的赞许。
原本有些六神无主的武功,也被爸爸的话激得振作了一下,他挺直了身子,把妈妈的手握得更紧了……
直到走到平路上好一会儿,武文杰才回身指着钻入云头的山顶说:“咱们现在走的是盘山公路,是从半山腰穿隧道过的山。修好这条路以前,过山就得从山顶上的铁索道爬上爬下。爸爸像你们俩这么大时,要去上学,就得走这样的路才能到学校。”
“我的天哪!”也不知是脚下拌蒜,还是真的被武文杰的话吓到,武功扑通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吓得丁娟娟赶紧去拉他。
好在这里远离悬崖边,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
只是武功这一个滚,立刻弄的自己浑身上下全是土了。
丁娟娟皱眉,武文杰却乐了:“你这一跟头,马上把自己变成乡下娃娃的样子了。你还别说,如果你衣服上再有些补丁,就跟爸爸当年一样的了。”
丁娟娟正要帮武功掸土,前面尘土飞扬处,一辆手扶拖拉机咔咔咔地驶将过来。
丁娟娟赶忙用纱巾围紧自己,武文杰则招呼两个孩子快叫“叔叔”。
武艺和武功便冲着武文杰的弟弟,那位手扶拖拉机司机,喊了声“叔叔”。
武文杰一家带给老家人的礼物,就是一大包旧衣服,还有武艺和武功的一些旧玩具。
趁着弟弟妹妹和家人欢天喜地地从礼物中挑选自己喜欢的,武文杰和丁娟娟恭恭敬敬地把装有五百元钱的信封,交给看上去已显出憔悴和苍老的父母二人。
回去时,大家坐汽车绕悬崖时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只是都不怎么说话。
等再次坐上火车,武功才又恢复了往常的顽皮劲。
武艺细心,她问爸爸,怎么村里有些孩子的手上有血道道。
武文杰告诉她,具体原因他也说不好,自己当年手上脚上也都是那样的,后来出来上大学,才慢慢好了。可能是由于吃的还不够好,平时还要帮家里干活,而且还不擦护手油。
武艺带着遗憾说,自己有好几瓶擦脸油呢,要是早知道,可以给他们带来用。
武文杰安慰她说,下次再来时,可以提前多买一些。又说,现在村里的变化挺大的,原来没有的好多东西,现在都有了。可能要不了多久,他们也会像咱们一样用上那些香喷喷的护肤品。
武艺忽闪着大眼睛,认真地说:“我也希望他们都能早一点用上香香的油。”
第一七〇章 鼓声渐近
武文杰和丁娟娟带着两个孩子去探望姥姥姥爷。
这回跟探望爷爷奶奶不同,是从城市到城市,交通还算方便,尽管还不够快。
看着美丽如花的外孙女,还有虎头虎脑的外孙子,丁子成两口子乐得合不拢嘴。
丁子成在他的书房里,翻了半天,翻出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火车模型,把它们拿给两个孩子。
娟娟妈怕武艺不喜欢这些东西,又翻出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书,拿给武艺看。
这样,两个孩子各玩各的,母女俩凑到一起唠家常,而丁子成和武文杰则聊起了他们的火车。
丁子成才从国外回来没多久,他拿出一撂带回来的资料书让武文杰看。
武文杰翻了翻,语气有些沉重地说:“差距不小,看着让人心里不甘。”
丁子成眉头一皱,瞥了武文杰一眼:“光不甘就完了?”
武文杰一吐舌头:“爸,我还没说完呢。”
丁子成松了眉头:“那我听你继续说。”
武文杰点点头:“心里不甘,是第一步,我想的更多的是,我们什么时候、怎么样才能把这些差距赶上去。”
丁子成听罢,用力拍了拍武文杰的肩膀,说:“这才是好样的!我早就听娟娟说过,你一直在听远方的鼓声。现在,我要告诉你,这个鼓声正向咱们走过来,离咱们越来越近了。你听出来了吗?”
武文杰疑惑:“我倒是真的希望鼓声能够近点再近点,可是,好像还是那样啊。”
丁子成摇摇头:“不,鼓声已经开始向我们走近了。”
他跟随一个高规格的铁路代表团,前往高铁技术领先的几个国家,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考察。
“我们这次考察的目的,就是找差距的。”
“那您有什么想法?”
“作为咱们中国铁路自身来说,在这个领域,这么些年一直在自力更生,埋头苦干。如果客观评估我们自己,可以说,能干到今天这个程度,已经相当了不起了,因为我们是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具备了几乎所有类型的铁路产品的生产能力。就是说,在咱们国家,我们可以不依赖任何进口,就能够制造出铁轨上跑的任何装备。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们跟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相比,差距也是明显的。我们的车跑得还不够快,货车拉得还不够多,铁路运输的瓶颈效应还十分明显。这些问题过去一直困扰着我们,直到今天,仍然是未解的难题。现在经济发展速度越来越快,作为国民经济大动脉的铁路运输,跟在后面跑显然是不行的,一定要跑在前面,才能成为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拉动力。时不我待,需要只争朝夕。可究竟该怎样做到呢?”
见武文杰听得十分入神,丁子成顿了顿,接着说:“你我都是搞技术出身的,对于中国铁路装备制造业的现状都有充分的了解。我们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来提升咱们的装备制造水平,但人家发达国家的铁轨上,有已经跑了那么多年的高铁,而咱家的铁轨上,至今却只有中低速的车,连一寸高铁还没有。有人说,我们跟人家相比差距巨大,可能需要几代人铁路人的努力才有可能实现赶超。我偏不信这个邪!以我的技术眼光看,咱们跟人家的差距,实际上是一层窗户纸的距离!这是我此次考察最大的收获。”
丁子成话音刚落,武文杰惊叫起来:“啥?只是一层窗户纸的距离?”
一直在微笑着的丁子成收起了笑:“怎么?你不相信?”
武文杰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尽管我一万个不甘心,尽管我希望咱们能够尽快迎头赶上,但我很难相信,咱们跟人家只是一层窗户纸的差距。”
丁子成缓缓地说:“我之所以说它是窗户纸,就是想阐明它的特殊性。所谓窗户纸,在你知道怎么捅破它之前,它就是一片又黑又韧的幕布,就是一道屏障,就是一堵墙,让你完全无法想象出对面会是什么样。但它实际上又是一张纸,只要你学会了捅破它,你会觉得,它远比你以为的要好捅破得多。”
武文杰若有所思地自语道:“难道他们的那些技术,都是窗户纸?”
丁子成肯定地点点头:“窗户纸。咱们有句话叫,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之所以觉得它难,就是因为咱们还没有掌握它。”
武文杰问:“那咱们怎么办?”
丁子成答:“我们要尽快捅破高铁的那层窗户纸,因为,我们没有时间等了。”
武文杰再问:“那么,捅破了窗户纸,咱们就能一蹴而就了吗?”
丁子成摇摇头:“说是捅窗户纸,那是相比于咱们自己一步步摸索而言的。实际上,就是捅窗户纸,也没有那么容易的事,别说不能一蹴而就,就是十蹴八蹴,也未必能捅破。我们这代人也就是热个场子,真正要上场开练的,还是你们年轻的这茬人。人家说咱们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有可能赶上去,那可等不及,国家的建设和发展也不允许。我希望,在你们这代人的手里,就能够实现这一赶超的目标!”
丁子成的这番话,说得武文杰热血沸腾,他激动地问:“真的要干了?那可太好啦!”
丁子成笑了:“你现在听到鼓声在接近了吧?那鼓声,是迈着大步走向咱们的。”
丁子成接着说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我们通过这次考察看到,当今世界上的高铁大咖们,既有共通的一些先进技术,也有其各自的特长,可以说是各有千秋,精彩纷呈。你说,咱们怎么好呢?”
武文杰想了想,说:“当然是博釆众长更好啦。”
“对呀,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博采众长,取其精华,把所有最好的技术都学到手。只是这样做,咱们要学的东西就会很多,而把这些东西都变成自己的,并把它们整合到咱们自己的技术上,那更是一个前无古人的创举。这条路,一定会走得十分艰辛,但它也会是相当有意思的一件事。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未来究竟要怎么走,还是让时间去说话吧。”
见武文杰摩拳擦掌的样子,丁子成问:“你手里的160公里时速内燃机车,进展怎么样了?”
第一七一章 初上广深
160公里时速的内燃机车开始投入研发时,武文杰并没有十分在意手里的这个活计究竟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他只是把它作为技术领域的又一次挑战来面对。
从技术层面说,这个挑战并不算大。
相对于国内铁路客运120公里时速来说,达到和超过160公里,技术上需要解决的难题并不算十分复杂。
而对于已陆续进入高铁时代的那些铁路强国而言,160公里时速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在他们面前,这个速度还没有丝毫可以炫耀的资本。
不过,当武文杰前往运营线路现场考察时,内心被极大地震撼了。
眼前的情景在路外人看来,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但武文杰从中清晰地看出,这是一盘巨大的棋。
武文杰是深夜赶到广(州)深(圳)线的,本应寂静的铁路线上灯火通明,一派繁忙景象。
这里的工程施工,就是为他手里的160公里时速列车作配套的。
与传统车速相匹配的线路设计指标,无法满足160公里以上等级的线路要求。
也就是说,即使武文杰和他的团队把车速提升到160公里了,也是无法直接在既有线路上运行的,需要对线路进行改造。
但仅仅是改造而已,并不需要另起炉灶重新建线,这是这个方案的关键所在。
这是为什么呢?
主要还是因为资金紧张。
白天,5对广(州)九(龙)直通车、23对广(州)深(圳)客车和十多对货车在线路上有条不紊地运行。
深夜以后,在夜间货车通过间隙,数千人的建设大军涌入工地,对线路进行改造。
武文杰看到的,正是这个时段的情景。
他把带来的资料拿给建设单位,几方坐在一起,共同探讨技术接口问题。
中间,几次响起尖锐的哨声,那是夜间货车即将通行。
武文杰打眼望去,只见一片黒压压的头戴安全帽的施工人员,迅速有序地撤下铁轨,静候在两侧。
驾车的货车司机经过时,总会拉响气笛,并举手敬礼,向沿线站得密密麻麻的工友们表示敬意。
工友们则报以掌声和问候声。
司机并不知道,沿线那些深夜作业的工友们具体在干什么,但他知道,这些工友跟他一样,都在为祖国的发展付出自己的辛劳和汗水。
看着货车在汽笛声中远去的背影,看着工友们如水银泻地般重新投入工作,武文杰的眼眶禁不住有些湿润,熬夜的疲惫顿时一扫而光。
黎明时分,哨声长鸣。
当天的改造施工告一段落。
初升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铁轨上时,夜间施工的痕迹已然了无影踪。
看到第一列火车迎着朝霞从远处驶来,武文杰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武文杰向丁子成讲起这段经历时,丁子成感触颇深地说:“文杰,我知道你爱用的两个词叫,因陋就简,就地取材。现在咱们国家铁路建设的发展,也是这么做的。你们在120公里时速车的基础上提速,应的就是因陋的原则。咱们眼下一时还造不出超过200公里时速的车,但经过对既有车型的优化,可以提升一大块,达到160公里,甚至更快。既然时速还不到200公里,那么咱们既有的线路经过不大的改造,就可以满足要求。这就是就地取材的意思。而为了不影响铁路大动脉的正常运行,建设单位只在夜间施工,这又把施工造成的影响降到了最低,几乎为零。除了施工人员,对,还有那些夜间经过的货车司机以外,外人几乎完全不会知道,在铁路线上居然实施着如此巨大的工程,而且这个工程的工期将近三年。咱们国家还不富裕,各方面条件还十分有限,就是要靠这种艰苦奋斗的精神,来做成各项工作。”
武文杰和他的团队在线路上摸爬滚打了近一个月,等回家时,他竟然还要“倒时差”。
这当然不能怪他,因为在工地上的这些日子,他的作息与工友们一样,相当于西半球的时间,与正常作息的同胞们正好相反,日落而作,日出而息,不,日出后仍然会有不少需要做的事。
他要倒的,主要还是后半夜的“过于精神”。
当丁娟娟酣然入睡后,武文杰却在黑夜中睁大双眼,毫无困意。
在工地上,这个时间正好是大家紧张工作的点。
实在睡不着了,便凑过去听身边丁娟娟的微鼾。
初听还挺有意思,武文杰忍不住还会蹑手蹑脚上去吻她脸颊一下。
可时间长了也无趣,他便翻身下床,找本平日想读却没时间读的书,出门找地方去看。
武功的折叠床就支在厅里,睡得呼噜呼噜昏天黑地的。
看书要开灯,会晃着孩子,武文杰只好躲进厕所,关紧门,开了灯看。
看得忘了时间,听得门响,是武艺起夜。
“爸爸,你上厕所的时间可真长,我都快憋不住了。”
孩子在外面轻轻抱怨,武文杰这才知道,人家已经在门外等了好久了。
他赶忙出来,把厕所让给女儿,顺势轻吻一下她的头发,附在她耳边解释说:“好乖,爸爸是在里面看书,并不是上厕所。你快来吧,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两人这一过话,把武功也闹醒了,不等姐姐出来就要往里闯,还嘟囔说:“我也等不及了。”
武艺在里面说他讨厌,他却说,如果武艺管他叫声哥哥,他就不急着进了。
武文杰压着声音说武功,自己觉得声音挺低了,却还是把睡在主卧里的丁娟娟吵到了,她拉开门,睁着惺忪的睡眼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让武文杰老大的不好意思,自己睡不着觉,还把全家人都给吵醒了。
等大家忙乎完了,各自就位,继续睡着后,武文杰又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他的事。
在广深线现场,部里的一位领导指着图纸,对在场的武文杰等一众专家说:“咱们这条线路,要达到160公里的运营时速,而这一段,线路最平整,弯道最少,是整个线路中路况最好的,我希望,你们的车能够争取在这一段冲一下速度。能冲到多少,不设上限,但前提是保障安全。路段的标准要按跑200公里时速以上的车准备,到时候能跑到多少,就看你们机车车辆的表现了。”
第一七二章 首次冲速
领导的话,让武文杰像加了鞭的陀螺,愈发转得欢了。
新车的设计时速为160公里,但武文杰心里的标准是200公里。
为此,他跟团队发生过不少次争执。
跟提速有关的几个关键点,他都坚持把裕量多打一些。
为此,工作量会增加许多,有些甚至会翻倍。
面对同事们的质疑和不满,武文杰一般是报以微笑地坚持。
但有人怪话说得重了,他也会毫不客气地翻脸反驳。
还真有不堪压力的同事,把官司打到了总工程师那里。
武文杰毫不怵头:“没别的,我就是想看看咱们传统机车的极限到底是多少。”
意见归意见,他团队的战斗力还是没得说。
劳模常和江一水带的操作团队也很给力。
对了,现在江一水也改名叫劳模江了。
不是他自己改的,而是大家按他师傅劳模常的模式给他改的。
连年当选劳模,才能有此殊荣。
武文杰为了160时速车型的试制,不断给二位劳模加码。
劳模江不耐烦了,发牢骚,被劳模常一通猛训。
劳模江也很委屈:“我加工的这个精度,都能达到190(公里时速)了,他还说不够,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尽管劳模江拿到的荣誉等级,有一项已经超过劳模常了,但作为师傅,劳模常训他训得依然一点也不客气。
“你懂个庇呀!你才站在哪儿?不过是站在机车车轮那儿,人家小武站在哪儿?人家站在司机室里。咱们跟人家比,差着大行势呢。你少瞎叨叨,动摇军心。你要再当工友的面瞎发牢骚说怪话,当心我不客气。”
他话是这么说,可对于武文杰异常苛刻的要求,也时常犯难不止。
有时急了,瞅着四下只有徒弟劳模江一人时,便发狠似地把帽子揪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劳模江则会小心翼翼地帮师傅拾起帽子,掸掉上面的脏东西,再捧到师傅面前。
劳模常不理他,停了半晌,才把头稍稠低一点,意思当然很明确。
劳模江乖乖地把帽子给师傅扣在头上。
有些活,师徒二人鼓捣一宿都弄不出来,劳模常会沉着脸,用不甘心的口气命令劳模江:“唉,咱们看来实在没辙了,你去找他吧。真丢人啊!”
“他”,当然就是指武文杰了。
既然厂里技术最好的工匠都干不出来,那就只能找设计者了。
论操作,武文杰肯定难望二位劳模之项背,但他可以利用他的资源。
老二和老七,就是他最常依靠的力量。
当然,他的曹老师,这会儿已经由原来的副校长,升任校长,还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手中也有可以给他支持帮助的资源。
尽管外部资源都是暂时性的,但一方面可以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另一方面也可以为下一步的系统解决方案提供参考和借鉴。
用通俗的话说,如果技术最好的操作工人都干不出来的东西,那就只能借助于提高设备的功能了。
160时速的内燃机车要上试验线测试时,武文杰一反往常地心里感到特别紧张。
他经手的车型不是一个两个,自以为心里早就能够如止水般平静了。
但这次试车,真的不一样。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岳父丁子成所说的,远处的鼓声近了。
他即将交出的这个车型,还远称不上高铁,但却是向真正的高铁迈出的第一步。
春寒料峭,武文杰却觉得身上冒汗。
铁科院环形试验线上,参加试验的领导和专家挤满了车里。
车号df11-0001。
后面拉了七节客车车厢。
车上的有些面孔,武文杰是在电视上见到过的,还有好多,面孔虽生,但看胸前的名牌,都是业界如雷贯耳的人物,是在各种专著期刊上常见大名的。
忽听有人招呼,武文杰赶忙往司机室赶过去。
这里的面孔净是常上电视的。
武文杰有个奇怪的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领导专家,有些在电视里显得挺高大的,可实际上个头却并不高,而有些在电视上并不显高,面对面看去,真人可真不矮。
这种场合不是正式会见,用不着什么过多的客套,人家领导和专家叫武文杰过去,是要实打实了解新车的情况。
武文杰当然对他的车了如指掌,一通密集的提问,他回答得既言简意赅,又滴水不漏。
最后一个问题:“小伙子,这车最快你敢跑多少?”
武文杰愣了一下,答道:“160。”
众人的脸上现出些许失望。
问者似乎有些不甘心,追问道:“不用你告诉我们它的运营速度,你设计它的时候,考虑的极限速度能到多少?”
武文杰知道这个环形线目前还不具备冲高速的条件,他更担心这么多业内顶级人物齐聚车上,一定不能有任何差池。
他稍犹豫了一下,吐出了一个数字:“180。”
他话音落处,四下一片议论声。
众人的表情看上去立刻由沉闷转为兴奋。
“那今天就拿你的车试冲一下180。”一个宏亮的声音定了盘。
司机启动了机车,站在一旁的武文杰感到手心里全是汗,嗓子眼里也有些发干。
试车,就是一次考试。
如果运行中出现小问题,当然要减分。
如果出现大问题导致试验无法进行,那就是不及格了。
而假如出现了重大事故,甚至造成车毁人亡,那得打多少分?
零分?
应该是负分。
好在那样的情况以前从未出现过,但那种可能,是铁路人必须面对的。
按照铁路人不成文的惯例,新车型的设计者,在试车时都会毫无例外地守在司机室,而路内的许多领导,也都习惯于当仁不让地出现在试车的司机室里,见证新车型的试验,包括后来一次又一次的向新的高速冲击。
这是武文杰第一次经历冲速度,紧张自然难免。
后面,他会在驾驶室这个熟悉的位置,一次又一次见证高铁速度新记录的诞生。
这是后话了。
试验线窗外的景色飞速闪向后方,列车很轻松就达到了120公里时速。
仪表盘显示,一切正常。
火车上的体感,也毫无异样。
“加速到130。”
司机依指令,加快了速度。
“感觉正常。”
“很稳定。”
武文杰能够觉察到,自己额头上有汗水流了下来。
因为凭借他的敏感,车辆运行传出的声响,似乎隐隐有些异样。
第一七三章 雄狮出更
武文杰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同时暗暗打量周围人的神情。
出乎他的意料,在场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武文杰屏住气息,仔细聆听。
那极细微的动静仍时现时隐。
他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要说一句,担心自己张口显得唐突,让身边的这些业界权威们笑话。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把湿手在裤子上抹了抹。
这时,他听到了新的指令:“做好准备,继续加速。”
武文杰忍不住了,脱口而出:“可不可以先不要再加速?”
在场所有的人都把眼神盯向他。
武文杰觉得自己的脸微红,喉咙也有些发干,但他还是鼓足勇气说下去:“可不可以在前面停一下,我要检查一下。”
还真让他发现了问题。
是前一天晩上作最后检查时,一个螺母的扣没有紧到位。
“年轻人,挺厉害呀。”有人夸奖。
武文杰谦虚地笑笑:“已经不算年轻了。就是听火车跑的声音听得多了,多少有点感觉吧。”
当车再次推到130公里时速,武文杰凝神再听,没有异常的声音。
作提速指令的那位领导,特意跟武文杰对视过眼神,才朗声发出指令。
140,150 160……
列车跑得很稳,声音也相当轻快。
不时有人凑上来,与武文杰交谈两句。
说的最多的,就是问他运行声音是不是正常。
武文杰不停地应着。
“正常的。”
“还好还好。”
“没有问题。”
以160公里的时速,持续跑了很长一段距离,指令声又响了起来。
“提速到165。”
武文杰眉头微皱,凝神倾听。
过了片刻,他点点头。
“继续提速,170。”
这个时候,列车行进的噪声开始变大,让人的耳膜略感不适。
武文杰眉头又蹙,头部左右晃动,像是在找寻什么声音。
他再次点头,即刻带出新的提速指令:“提到175。”
空噪又增大了些,窗外飞驰的景已经快到看不清了。
“列车速度保持在170,目前运行状态良好,各项数据指标均正常。是否还继续提速?”发令者在询问。
伴随着噪声,响起了??嗦嗦的议论。
武文杰闭着眼睛,依然在全神贯注地听。
又一个声音高高响起:“小伙子,哦,是叫武工吧?武工,你看,可不可以继续加速?”
武文杰睁开眼,扫视了一下四周,肯定地点点头:“可以再加一把。”
指令声随即响起:“加速到180。”
这一把刚一打过去,明显感觉到列车出现了横动,原先一直还算清脆的运行声,变得有些刺耳。
人们脸上的表情都绷了起来,有人甚至还有些紧张。
武文杰不停地眨着眼,神情更加专注。
发令人不再说话,当眼神与武文杰对上后,一方发出个探询信号,另一方猛眨两下眼,表示认可。
低沉的发令声响起:“把速度提到181。”
再一次眼神相对。
发出指令。
182。
眼神相对。
指令。
183。
等两人的眼神再次对视的时候,武文杰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的意思是,可以到此为止了。
一个响亮的声音响彻小小的司机室:“试验速度达到了183公里每小时!”
一片欢腾。
武文杰的眼圈红了。
这是可以在中国铁路史上重重记下的一笔。
它创下了“中国铁路第一速”!
当然,这还远远不算完。
是骡子是马,要拉到正线上去遛。
哦,不对,用骡子和马比喻咱们的车,有辱它的身份。
这型内燃机车,大大的脑袋,雄健的身姿,后来以“雄狮”之名而著称。
美丽的初秋,这只“雄狮”要正式到广深线上跑了。
当然,还只是试验运行。
新车型没有至少几个月的在实际线路上的试验运行,是不可能投入运营使用的。
武文杰又要把自己的作息时间,调成昼伏夜出了。
这几个月要进行的,叫夜间综合试验。
在不影响铁路线正常运转的情况下,对“雄狮”的所有性能进行全面综合检测。
跑在正线上,跟在环形试验线的感觉挺不一样的。
只是武文杰的心情与上次比起来,要沉静了许多。
上次环形线试验之后,厂里又组织精锐力量,针对试验出现的问题,进行了全面的梳理和整改。
武文杰尽管守在家门口,也常常是彻夜不归。
一见爸爸晚上不回,武艺往往会耍赖,要跟妈妈挤着睡。
开始丁娟娟不答应,说半夜爸爸要是回来,会没地方睡了。
可一次两次等不来武文杰回,这话哄不了女儿了,丁娟娟只好妥协,让女儿上自己的大床睡。
武文杰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说好要早点回来。
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回不了家,怎么着在临行前也要跟妻子一起“商量点事”吧。
两个宝贝临睡前,武文杰还没回来,丁娟娟惦记着武文杰的话,有心为他留个床。
武艺又不干了,说要跟妈妈一起等爸爸,跟爸爸道个别。
丁娟娟指着已经睡得像个小猪似的武功,让武艺向弟弟学习。
武艺一肚子的不服气:“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我学?”
丁娟娟估摸着武文杰可能又要熬通宵了,便答应武艺和她睡大床。
谁知武文杰凌晨赶回来了。
事还真没完,他跟同事们说,马上要出长差,行李还没怎么收拾呢,这才“提前”回来了。
一进卧室,他急不可耐地就要上床,伸手却摸到一个毛绒绒的小脑瓜。
武艺奶声奶气地说话了:“爸爸,你可回来了,我和妈妈一直在盼你回来呢。”
武文杰又心疼又有点遗憾地说:“哦,宝贝武艺,这么晚了还没睡啊。那你就赶紧睡吧,爸爸去你那小屋睡。”
他正要起身离开,灯拉开了,丁娟娟醒来了。
见到满脸疲惫又充满期待的丈夫,她有些歉意地说:“以为你夜里又回不来了呢。”
两个大人说着话,武艺蔫不出溜抱起她的小枕头和小被子,一骨碌翻身下了床。
孩子临出门时,嘴里叨咕了一句:“我回小屋去睡了,你们大人商量事吧。”
说完,乖巧地把门关上了。
第一七四章 风压惊魂
第一趟行驶在广深线上时,基本上是按120公里时速跑的。
主要是熟悉线路。
一路过去,沿途已没有大规模的作业了,但个别路段上仍有少数工友在道边行注目礼。
只要是在空旷的地带,司机都会鸣响气笛,一方面是警示,另一方面也是致敬。
这让武文杰想起了他半年前在线路上遇到的情景。
他趴在窗口,隔着玻璃向那些深夜仍在施工的工友们表达自己的敬意。
也许他们未必会注意到,列车上那个小小的窗口里面,有个跟他们一样的“夜猫子”,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默默地把祝福献给他们。
武文杰特意叮嘱司机,到了石龙至新塘路段时,告诉他一声。
司机告诉武文杰,他说的那个路段到了。
武文杰先是站在司机身后,隔着前挡风玻璃看了好一会儿,又分别通过两侧的玻璃窗向外看了许久。
他问司机,有没有感觉到这个路段有什么特别。
司机毫不迟疑地说:“特别平,也特别直。”
每天晚上都在跑。
后面挂着的客车车厢里,坐满了“乘客”。
这些“乘客”都长得一样,白胖白胖,上下一边粗。
知道是什么了吧?
是民工兄弟们扛上来的米袋子。
车厢里载客不载客,运行工况是大不一样的。
搭载米袋子,就是模拟乘客上座的最常用方法。
50公斤一袋,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也不用上卫生间。
几天后,要跑速度了。
武文杰平静如水的那颗心,又开始有些波澜。
造火车的人,对于列车安全的那种执念,无论说得有多高,都不为过。
对于制造交通运输装备的人来说,这种执念是渗入骨血的。
自行车制造商,汽车制造商,都会极度关注自己产品的安全性。
不过,自行车是个人交通工具,汽车的载员数量也从一人至几十人。
尽管无论是一条生命,还是多条生命,其价值都是无限的,一旦失去,其损失也是无限的,但一列火车动辄成百上千乘客,作为制造者所承受的巨大压力,着实不足为外人道。
头几天的空车跑,武文杰还能放平心态,而随着“米袋乘客”上车,他的内心也愈发变得沉甸甸了。
车跑起来,他的手心又冒汗了。
外面的夜,静谧安宁。
飞驰的列车前部,拥挤的司机室里也悄无声息。
司机轻巧地推着操作把手,屏上显示的速度不断提升。
130,140,150,160……
“继续加速!”
口令落下,速度又在往上走。
165,170,175,180……
列车整体运行依然轻快。
武文杰凝神细听,脸上表情平静。
不知不觉间,武文杰拿眼扫了一下显示屏,突然被惊着了。
上面真真着着地显示着三个数字:185。
超了!超了!
半年前的“中国铁路第一速”,就在这不经意间超了。
前面还有5公里,就要到石龙-新塘路段了。
武文杰盯着司机,发出指令:“继续提速。”
司机轻快地答应一声,推动手柄。
186,187,188,189,190……
速度稳步提升,列车运行平稳依旧,只是噪声增大了不少。
远远地传来列车鸣笛声,随着这鸣笛声,一束灯光由远而而近照射过来。
“邻道上有相对而行的列车!”司机清晰报告,顺手拉响汽笛表示回应。
武文杰问:“速度多少?”
司机答:“约莫90。”
说话间,那列火车已开到近前。
两车即将交汇时,武文杰只觉得声音特别吵,吵得让他几乎想捂住耳朵。
他当然不会那样做,那会显得太缺乏职业素养。
这样的情况,可以像当年在柴油机试验站修活时那样,事先戴上专用防噪耳塞,既优雅,又不动声色。
还没容他想更多,就在两车交汇到还没一半的时候,忽听得响起剧烈的爆裂声。
这个动静来得突然又可怕,武文杰完全是下意识地用两手抱住了头。
周围的几个人,也迅速或背身,或抱头,或蹲下,或躲开,完全凭本能,对瞬间铺天盖地倾泻过来的玻璃碎碴,做出各种不同的反应。
只有司机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姿势,任凭碎碴落在头上身上。
两列火车交错而过后,风呼地从窗户破口强劲地灌了进来。
大家只好紧紧捂着脸部和头部,拼命往角落里挤。
混乱中有人高喊:“车慢一点,别开那么快啦!”
不一会儿,列车停稳了。
刮进车里的风停了。
“怎么回事?”
“是错车时崩起的石子吗?”
“有没有伤到人呀?”
回头望去,擦肩而过的那辆车,竟然也停了下来。
一问原因,一样,也是玻璃窗碎了。
回来一番讨论,结论惊人。
错车的两列列车玻璃破碎,竟然是因为速度太快,导致两车中间的瞬间气压过大,将窗上的玻璃冲击致碎。
过去从未遇过这样的问题,是因为相对车速从来没有达到过那么高。
车速上去了,当然是好事,但由此产生的新问题,还得想办法给解决了。
武文杰一早把电话打给老七。
老七这会儿已跳槽到另一家外企。
他的新东家,以给几家高铁制造商提供重要配套部件而著称。
武文杰开门见山:“两列车的相对速度达到270左右,错车时两车之间的气压,把车窗玻璃都给压碎了,这该怎么解决?”
老七一听,呵呵笑了:“才270呀?大惊小怪什么?速度再高点,车厢板子还得忽扇忽扇呢。害怕了?”
武文杰正色道:“这有什么可怕的?试车运行有时就是要拿来命搏,我们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等乘客再坐时就安全了。”
果然,难住武文杰的问题,对于老七还真不是多大的事。
两人约见,武文杰请了一顿啤酒海鲜大餐,老七把自己肚子里的东西一五一十掏给了老同学。
团队讨论时,武文杰显出了优势,老七的指点,让他轻而易举就把问题分析透了,提出的方案也获得了大家的认可。
受到大家的夸赞,武文杰也不保守,直截了当告诉同伴,自己的知识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这是后发的优势,就是别人走过的路,咱们可以照着走。但这种优势不是一劳永逸的,如果仅仅是习惯了跟在后面,时间长了,优势就会变成劣势,因为你可能形成了路径依赖,总想跟着走。还是咱中国的老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学了人家的技术,这远远不能算完,还要学习人家的思路,学习人家的创新精神。”
武文杰的这番话引发了大家的深思。
第一七六章 旱地拔葱
上一次的提速,虽然打破了速度记录,但因为突然发生的玻璃窗碎裂出乎人们的意料,还不能算成功。
经过一番技术调整,问题得到了有效解决。
你要问咋解决的?
那是技术问题。
简单说,就是换玻璃,换安装方式。
就是增加强度嘛。
在万恶的旧社会,好多人用不起玻璃,只能用窗户纸。
咱们在电影里看到过,用舌头一舔就破了。
新社会大家住上新房了,没人用窗户纸了,那玻璃可比窗户纸高级多了。
你就是舌头上长了倒刺,也休想把玻璃舔破。
当然,这玻璃还是怕石头砸。
小的时候,不少小朋友就是因为打碎自家或别人家的玻璃窗,被家长收拾过。
挨了揍的小朋友,往往会委屈地想:“那玻璃窗也太不结实了吧。”
结实的玻璃有哇,有石头敲不破的,还有子弹穿不透的呢。
当然,还得说那句话,一分价钱一分货。
只要有特殊功能,就会在价格上有所体现。
新换上的玻璃,自然要比原来一错车就爆裂的那种,要贵上不少。
这就是提速的成本,哦,成本之一。
再次试验中,又遇到一个意外。
就在速度达到199公里时速时,车下传来刺耳的磕碰声。
包括武文杰在内的车里所有的人,当即无一例外脸变得煞白。
车迅速停稳,没有危险了,但车下为什么会出现那样异常的声音,谁也说不清。
最怕的,是由于车速快,把人给卷进去了。
按说不应该,那么宽敞的前视侧视视野,还有司机和那么些人的眼睛。
不敢说每个人都目不转睛,至少绝对大多数人,包括武文杰,都是精力高度集中地盯着前方呢。
这就跟开汽车一样,一听到异响,哪怕什么都没有看见,第一个想法就是可别剐着人了。
武文杰几乎是一溜小跑地窜下车去。
打着照明灯往车下一照,并没有看到大尺寸的异物。
武文杰先舒了口气。
这就把伤人的可能给排除了。
几个人爬下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损坏的部位是车的底盘,损毁不算严重,但看上去也挺吓人。
“难道是路基上有阻挡的异物?”稍有铁路运行知识的人,自然都会这么想。
可仔细察看,机车车头下部的挡板却完好无损。
这说明挡板并没有触碰到任何有高度的阻挡物。
再细看,在后面的轨道上发现了一个变了形的钢板。
这个钢板,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从哪里,掉到了轨道中央。
扁扁的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招谁没惹谁。
它还没有铁轨高,以往,只要养路工人不拿走它,它并不碍谁的事,自然也不关经过的火车的事。
火车压根碰不着它。
但是,以往碰不着,并不意味着永远碰不着。
这不,这回就碰着了。
要说元凶,还得说是速度。
过去从未遇上过这样的情况。
速度快到一定程度,会把轨道上的具有相当份量和尺寸的重物带起来。
原理其实与气压压破玻璃类似,总之是让本来不可能动的东西,愣是动起来了。
这回的损失,要比窗户被压破要大得多。
整整弄了三天,换了好几个部件,才把被打了底盘的车修复好,并做了必要的防护。
过去,这样的防护是用不着的。
当然,更主要的,还得要求线路养护部门,要随时保证轨道的安全,避免类似情况再度发生。
当试验车在线路上跑出200公里的时速时,武文杰并没有觉得有多么兴奋。
付出了那么多,经历了那么多,他觉得心如止水。
费了这么大劲,才实现了试验速度200公里时速,而人家300公里正线运行已经好长时间了。
这么大的差距,让他的心里无法踏实。
隆冬时节,试验圆满结束,广深线160公里时速的准高速列车正式开通。
武文杰仅仅把它作为自己的一项工作任务,尽心尽力地完成了。
他当时并没有多想,这次在既有线路上的提速改造首战告捷,实实在在为之后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最重要的是,它让中国铁路人看准了方向,坚定了信心,也鼓足了追赶先进的勇气。
在南国日久,武文杰几乎忘了家里这边的气候。
一下火车,他才想起在广深过冬的这身衣着,在家里是抗不住的。
忙活的这几个月,昼夜颠倒,饮食没规律,睡眠也常常不够,身心疲惫已极。
武文杰是靠着那股精气神硬撑着呢。
任务完成,精神放松,按照咱中国人的说法,身体里的那股火攒了许久,这会儿正打算发出来呢。
这一着凉,内火外寒,一下子就发作起来。
进了家就一个劲地说冷。
丁娟娟给他热好洗澡水,他匆匆忙忙脱下衣服,足足用了比平时洗澡多一倍的时间,还没让自己暖和过来。
他知道自己可能是病了。
强打精神,又吃下去一大碗带酸带辣的汤面条,依然没怎么觉得暖和过来。
吃过饭,他实在没精神了,便打发武艺给自己腾出她的小床,他要早点睡。
第二天一早,他还有个汇报会,由他专题汇报此次广深线提速的全面情况。
回来的路上,他起草了一个汇报材料的初稿。
本想晚上在家里再润色一下,但看来实在是顾不上了。
他想着自己早点睡,睡这一觉好恢复起精神来,明早再动手改。
丁娟娟见他那副样子,知道是累惨了。
好在他身体底子还好,估计不会有什么大碍。
照顾他睡下,帮他掖好被子,再带上门。
等辅导完两个孩子学习,练琴,还有做奥数题,已经不早了,两个孩子已开始睡意朦胧。
丁娟娟招呼着孩子们草草洗漱过,便打发两人上床。
自己摸到小屋,想看看武文杰的情况怎么样。
一进屋,就听到武文杰的梦话声,听了几句,丁娟娟断定那??是一般的梦活,而更像是胡话。
丁娟娟心里一紧。
伸手去摸武文杰的脑门,觉得烫手。
“坏了,这家伙还真病了。”丁娟娟初步断定,她愈发紧张起来。
如果真是病了,那明天上不了班是肯定的了,关键是,究竟得的是什么病?要紧不要紧?需不需要今晚就去医院?
第一七七章 病毒流感
半夜,武文杰的体温超过了38度。
丁娟娟不敢耽搁,决定带他去医院。
可武文杰说浑身疼得厉害,起不来床。
丁娟娟犹豫了半天,还是给车辆打个电话。
没多一会儿,车辆开着车就赶到了。
武文杰有些不高兴,嫌丁娟娟麻烦人。
丁娟娟不管他那一套,和车辆一起搀起武文杰上了车。
到医院看急诊,说是没什么大事,就是病毒性感冒。
给了点药,开了张一周的假条,让回家歇着。
医生还说,在家要跟家人保持距离。
病毒性感冒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孩子,容易染上。
车辆一听,便说武文杰可以去他那里住。
他有一个单独的住处,房空着。
武文杰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直说赶紧回家。
丁娟娟只好把家里的大卧室当成他的隔离室。
可架不住两个淘气的孩子会时不时地推开门缝瞧爸爸。
也是,那么长时间没回家,两个孩子当然会想爸爸。
刚一到家就被隔离起来,孩子们肯定不爽。
开始只是扒门缝,见面色苍白、嘴唇爆皮的爸爸贪婪地望着自己,两个孩子也忍不住蹑手蹑脚走进屋去,凑近了跟爸爸说话。
武文杰本打算把孩子赶走,一来身体确实没劲,二来他也实在是想念孩子,开始还试图跟孩子保持距离,说着说着就跟孩子搂做一团了。
结果可好,他的病刚有好转,两个孩子却一前一后都病倒了。
丁娟娟又生气又心疼。
武文杰病了,她可以不请假,但孩子病了,她就没法上班了。
本来想指着病快好的武文杰能在家里帮把手,可他哪里在家呆的住。
丁娟娟不想让他去,说他有一周的病假呢。
武文杰争辩说,那个假最长可以休一周,但自己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必要再休了。
丁娟娟于是拿担心传染别人来阻止他。
武文杰默不作声地查了会儿资料,从家里的药箱里翻出一个旧旧的口罩,给自己戴上。
书上说,得了呼吸系统的传染病,病人带上口罩,可以避免传染给别人。
“我这样一戴,别人就安全了。”武文杰模样滑稽地带着口罩出了门。
临出门时,看着两个孩子泪汪汪的眼,他忍不住红了眼圈。
不过,走出家门没几步,他的心情就平复了。
耽误了这几天时间,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一定要尽快把被疾病造成的损失夺回来。
回到办公室,他受到了出人意料的欢迎。
科里有些才来没几年的大学毕业生,居然在楼道里等着他出办公室,好一睹他的风采。
这回创造了“中国铁路第一速”,媒体上都宣传炸了。
可武文杰他们当时一直忙活在线路上,根本没工夫看新闻。
而在家的同事,都在媒体上看到了一系列劲爆消息。
尽管新车型的设计、工艺、制造都是大家一起干的,但武文杰他们毕竟是在一线试车的,自然更容易让人们把他们当成英雄来看。
武文杰向厂领导汇报情况,总工程师说:“你欠全厂职工一个精彩的报告,一个来自‘中国铁路第一速’产生现场的报告。”
厂长问武文杰要准备几天,武文杰说,如果可以,下午就可以进行。
确实,他根本不用准备。
这些日子在试车现场的所有细节,他都历历在目,可以说如数家珍,信手拈来。
报告会说开就开,就在下午举行。
开会前,武文杰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含糊。
不是要讲的内容,而是他的身体状况。
前几天一直在休息,没有什么体力消耗。
一早来上班时,状态还好。
所以他才能痛快地答应说,报告会说开随时就可以开。
没想到中午以后,他忽然觉得身体疲惫了许多,远不如早上那么精神。
额头还微微有些发热。
看来这病还真没有好利索。
可通知都已经发出去了,开弓哪还有回头箭?
武文杰自己沏了两杯浓浓的咖啡,先喝了下去。
他让工作人员每十分钟给他送上去一杯咖啡,还有凉毛巾。
他怕自己振作不起来,影响状态。
开讲的时候,武文杰还有些局促,有些乏力。
讲着讲着,他感到内心里有股劲,一点点顶了上来,不知不觉中,体内的疲惫一扫而光,声音也由开始的低沉喑哑,越来越变得洪亮而高亢。
咖啡用不着了,凉毛巾也不要了。
武文杰讲得兴起,干脆一把拔下报告席上的麦克风,在讲台上来回走着讲。
讲完,足足比预计的时间多了半个小时。
可全场的同事没有一人觉察到时间,全都听得入了迷。
热烈的掌声中,武文杰往台下走。
这个时候他的力气全都用尽了,在台阶上脚下一软,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来。
多亏坐在前排的总工程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总工程师问武文杰:“看你今天上班了,他们匆忙安排了庆功宴,就在今天晚上,你看能不能参加?”
武文杰一个嗑巴也没打地应道:“参加,参加,这还能不参加?”
说是庆功宴,其实很简单。
谁也不是冲着吃喝去的,领导们要借机表示一下慰问,而载誉归来的团队,则想表达自己的心声。
武文杰一扫病容:“早知道工作能治病,我前几天就不在家里歇着了。”
回到家,两个孩子的病情也出人意料地明显好转了。
武文杰兴冲冲地向丁娟娟介绍他的心得,“工作能治病”,丁娟娟说他纯粹是歪理邪说。
两个孩子的病好了,丁娟娟的情绪明显地轻松下来。
安顿两个孩子睡下,武文杰意味深长地催丁娟娟也早点睡。
丁娟娟却说,因为在家照顾孩子,手里还有些活要赶,明天一早交上去呢。
武文杰只好悻悻地独自上床睡去。
睡到半夜,他被吵醒。
丁娟娟也发起烧来。
好在把活弄完了。
武文杰一看,跟自己那天的症状几乎完全一样。
本来家里还剩些药,拿给丁娟娟吃点应该可以。但武文杰还是不放心。
当时他去看急诊时,医生叨咕了半天需要排除这排除那的,说有好些要命的病,发病时也很像流感,而且耽误不起。万一延误,就会有生命危险。
更何况,流感本身也是有相当危险的疾病。
武文杰坚持要去看急诊,丁娟娟不答应。
武文杰急了,当着丁娟娟的面给车辆打电话。
可挂过去一次两次三次,都没人接。
第一七八章 购车动议
武文杰见车辆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急得骂骂咧咧。
丁娟娟见状,劝他冷静,并说既然没车,就等天亮以后再说了。
再量体温,38.5度,比武文杰那天还高。
武文杰惦记着医生说过的跟发烧有关的什么心肌炎脑膜炎之类的可怕病症,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丁娟娟依然浑身疼痛无力,还一阵阵发冷。
吃了点武文杰的药,似乎也没管事。
平常武文杰总在外忙活,长时间不着家,周末送两个孩子上兴趣班,丁娟娟主要就是靠车辆帮着开车接送。
武文杰在外期间,岳父岳母利用休假,还抽空跑来看了一趟两个小外孙。
来时,丁子成坚持不告诉厂里,怕厂里给安排车,再搞点接待什么的,都不合适。
丁娟娟怕爸爸妈妈过来受了委屈,想着打车也不方便,就找了车辆。
恰好那段时间车辆没出差,又不用坐班,于是连续几天给丁伯父丁伯母当了专职司机。
丁子成临要走的时候,想塞给车辆几百块钱,不但被车辆婉拒,人家还饶给他老头两瓶好酒,两筒好茶。
丁子成私下里要女儿好好替他谢谢人家车辆。
丁娟娟却说:“我还怎么谢人家?给钱人家不要,你又不是没试过。我总不能周末到他们家里去当小时工吧?”
话说的意思不错,就是听上去有些噎人。
丁子成弄得没办法,只好说:“反正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交情,我也不掺和,你爱怎么还人情就怎么还吧,反正我也管不了。”
等再次用车辆的车时,丁娟娟把老爸的话原样端上,车辆听了,满不在乎地说:“你一直用我的车,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啥时候你不用我的车了,那就是不给我机会接受回报了。”
你听这话说的。
再回到深夜武文杰家里,丁娟娟病痛难耐,武文杰心似火煎。
这深更半夜的,没有认识的人开的车,根本就没别的招。
武文杰见丁娟娟迷迷糊糊的样子,又要开骂,电话响了。
是车辆。
听声音,显然是还没完全睡醒。
“又怎么啦?是不是又有人……”电话里,他的嗓门依然很大。
大概是他觉得这么表达不合适,便换了种说法。
“……就告诉我是不是又要用车了吧?如果是,我马上就到。”
武文杰没好意思吭声,便把话筒凑到丁娟娟嘴边,冲她挤眉弄眼。
丁娟娟尽管病着,头脑还清楚。
她轻轻说了声“是”,担心车辆听不到,便提高声音,又说了声“是”。
“等着,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武文杰舒了一口气。
把丁娟娟送到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依然是病毒性感冒。
武文杰带着病毒回来,全家四口人无一幸免,全部中招。
早上,武文杰鼓了好大的勇气,才给科长打去一个电话。
丁娟娟卧病在床,他想在家里照顾她半天。
电话接通时,他内心惴惴。
科长的一席话让他放下了心:“武科长,你这一趟出去,确实累大发了。本来你就没好彻底,你们家小丁和孩子又都染上了。你还急着上什么班?在家好好照顾家人。记住老大哥我的话,在单位,你再能干,也是个螺丝钉,是可以替换的,只不过有的耐用好用,有的差点事。但谁不在,都是有可以顶上来的。但在家里就不一样了。咱们在家里,那就是顶梁柱,一旦抽掉了,那家是会塌下来的。”
见武文杰点点头,科长知道他听进去了,又接着说:“革命加拼命是讲一种精神,我觉的还应有一句话作补充,意思才更完善,那就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现在还年轻,未来祖国发展需要你的时候还多着呢,千万不能把自己的本钱,在年纪轻轻时给糟蹋了,来日方长。对了,还有夫妻感情,那也很重要,不能光顾了工作,不考虑另一半的感受。你的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人家娟娟的一半咧。工作做得再好,家庭不和睦,甚至后院起了火,在我看来,都算不得成功。不但不算成功,还是大大的失败,生活的失败,人生的失败。”
科长和武文杰,说是同事同僚,其实年龄要差不少,管人家叫老大哥,都有点对不住人家,差不多算是叔叔辈的了。
这番话,让武文杰很受用,而更让他高兴的是,他请半天假,科长准了他一天。
在家照顾妻子,闲聊当中,武文杰谈到了一个话题:家里要不要买汽车?
病情好转的丁娟娟乍一听说,惊呆了。
她压根就没想过,家里要买部汽车。
“咱家买得起车吗?得花多少钱啊?咱们就用车大哥的不行吗?”丁娟娟发出一连串的问话。
武文杰一板一眼地说出自己的理由:“你只知道用人家车大哥的车,还是随叫随到,你知道现在车大哥管多少人吗?那么大的领导,当咱家的车夫,你好意思,我还真不好意思。车大哥那车,是他们公司给配的,那个车高级的很,咱家这辈子怕也买不起。但咱们可以买普通车啊,会便宜很多。再不行,咱们还可以买二手车,功能一样,就是个代步工具,价格上还能优惠不少。”
家里有多少钱,武文杰并不清楚。
他让丁娟娟报下帐,他把自己淘来的买车信息拿出来对比。
结果令人遗憾。
他们可以动用的钱,顶多买一辆二手面包车。
武文杰看着那一串数字,再对比各个车型,长叹了一口气。
丁娟娟问他怎么着,武文杰点点头说:“面包会有的,面包车也会有的。”
丁娟娟知道,至少目前,家里的汽车梦还不是做的时候。
广深准高速正式运营后,无论是车辆还是线路,都相当稳定。
当时选在全国铁路网的最南端开通准高速列车运,也是深有考虑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担心它会因性能不稳,对铁路网的正常运行造成不利影响。
假如有影响,出问题的点处于末端,显然要比处于其它位置要小得多。
中国铁路开始迈向高速,这第一步非同小可,不可不慎。
好在,这第一步走得漂亮,走得扎实,让方方面面都有了信心。
而武文杰的心里膈应的是,什么时候能把“准高速铁路”里的那个“准”字,早日拿掉。
他深深明白,拿掉这一个字,意味着中国铁路上上下下,还将要付出无数异常艰辛的努力。
第一七九章 出国考察
广深准高速铁路通车后,带动了一大批相关产业向它周边聚集。
老二当然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他立即派车辆南下,长住深圳,为准高速铁路提供配套。
这本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公司安排,却给武文杰的家里带来了空前的麻烦。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两个孩子上兴趣班的交通就不那么方便了。
武文杰如果在家还好,他和丁娟娟一人骑辆车带孩子去。
而他出差在外是常态,丁娟娟显然很难带两个孩子去上课。
除此之外,家里临时遇到需要用到车的场合,也会很不方便。
思来想去,武文杰和丁娟娟还是决定买辆车。
他们手里的钱,量入为出,目前能够轻松买下的,也就是一辆二手面包车。
车买回来了,尽管看上去远不如车辆的那部车豪华漂亮,但车里更宽敞,也更高些。
武艺和武功在车里差不多能直起腰。
淘气的武功干脆把最后一排据为己有,说那是他的卧铺。
武艺倒也不跟他计较,第三排就让给弟弟了,第二排还有两个座位呢,自己想坐哪个坐哪个。
前排的驾驶和副驾驶位置,自然是两名司机新手坐的了。
武文杰和丁娟娟两人都是初学乍练,水平有限。
武文杰开起车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丁娟娟则生猛有余,愣愣磕磕。
不管谁驾车,副驾驶上的那位都高声大嗓地吆喝,好像自己的技术高得不得了。
等两人一换手,整好又掉了一个个儿。
武艺和武功开始还对爸爸妈妈的车技没什么不放心,在自己的领地一前一后玩得自在。
直到爸爸妈妈各自在车上当值之时,几个处置不当的急刹车和急拐弯,让两个孩子受到碰撞和惊吓以后,他俩才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用安全带绑在座位上,不敢再瞎折腾了。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开车,两个孩子都主动把自己“捆”好在车上,方才罢休。
在车辆大大的车里,他们是野惯了。人家车辆大大开得稳呀。
在自家的车里,他们本来还想野,但看来风险有点大。
驾车人的车技一时还不给力,这有什么办法?
好在,等武文杰要再次出差的时候,丁娟娟的车技已基本练出来了。
虽然远没有达到车辆的驾驶水准,但已经能让两个孩子不用那么紧张地去系安全带了。
武文杰这次出差去哪?
出国。
有个设备进口考察团要去德国。
本来应该设计科长去,他却因突发疾病,无法成行。
武文杰临时受命,加入了出国团组。
其中涉及到的一些重要业务,非设计部门的高层不能胜任。
他于是匆匆办了出国手续,跟团出发。
这一趟跟头一趟出国的感受挺不一样的。
上回是售后服务,去维修故障车,基本上就在固定的铁路沿线活动。
这回的行程范围很大,时间安排得很紧,差不多一直在路上奔波。
工作紧张,旅途劳顿,武文杰还真的不在乎。
要命的是饭菜不可口,吃下去的东西都在嗓子眼浮着,压不下去。
这个时候,哪怕是一碗面条,不,哪怕是一碗稀饭加咸菜,都能让胃里好受许多。
跟中餐风格有些接近的德式大肘子,多少能解解馋。
翠绿酸爽的腌黄瓜,能把黄油带来的腻味稍微压一压。
比这两样更适口的,还是从家乡带来的方便面,简陋归简陋,却是地道的家乡味。
偶尔喝过一两回德国啤酒,它带给人的醉意,能暂时忘掉想家的苦恼。
也就是靠着这几样食品插花着吃喝,总算把这几天的饮食问题勉强解决了。
当然,去是为工作的,不是为了吃。
工作方面的收获还是满大的。
见识到更多的尖端加工设备,武文杰的设计思路更加开阔。
而亲眼近距离看到人家的高铁装备,让他感受到存在差距的苦涩之外,更增添了追赶的信心和决心。
这是他头一次看到高铁,自然也是头一次乘坐。
那种激动的心情自不待言。
坐到终点站之后,他不顾礼仪地跳下站台,把同行的伙伴和接站的德方朋友扔在一边,绕着刚刚停下来的动车,来回来去仔仔细细地看个不停。
大家实在看不过眼,大声喊他,他才发觉自己失态了,赶紧爬了上来。
这样匆匆看过高铁,不过都是些皮毛。
武文杰并没有看出太多名堂。
外观看上去差不多,可跑起来的速度却天壤之别。
就拿目前国内速度最快的广深准高速这一段来说,试验的时候创过200公里时速记录,目前的常规运营时速就是160公里。
而自己刚刚乘坐的高铁,时速达到了300公里。
窗户纸!窗户纸!窗户纸!
武文杰恨不得自己一眼就能把高铁的窗户纸给捅破了。
可转着圈看了半天动车的外观,并未得其要领,连窗户纸在哪都没找到。
宾主会见,人家的接待安排中规中矩,礼数周全而不过分。
但在客气之下,仍能够感觉到对方的那种源于自信或者自负的倨傲。
嘴上未说,但眼神中流露出的意思,明显就是在告诉这几位穿着不大合体西装的中国人:跟你们讲的再多,你们也听不懂。
的确,武文杰听不大懂,他知道团队中的其他伙伴跟他一样,都听得似懂非懂。
只要接待方给的资料,不管是什么文字的,武文杰全部都装起来。
那些资料普遍印制精美,一份两份不显什么,多了可就沉得很了。
临到回国时,总算有半天时间自由支配。
团队里大多数人都是头一次到发达国家,便打算逛逛街,采买点东西。
进到一家鞋店,武文杰眼睛发亮,脚步挪都挪不动了。
这里的鞋不但品种丰富,价格也相当实惠,尤其是那一大片促销的一折二折鞋,绝对物美价廉。
武文杰扑上去,一双一双地挑。
给爸爸的,给妈妈的。
给岳父的,给岳母的。
给丁娟娟的,给自己的,给武艺和武功的……
他挑好了,转念一想自己的行李箱,发觉装不下了。
到了德国以后,他随身携带的行李要散架,于是匆忙买了个新的。
不算便宜,但也绝不算太贵。
关键是质量好,人家说,这种行李箱经得住汽车的碾轧呢。
箱子结实归结实,容量是有限的。
合计了一下,他先把为自己选的那双鞋扔了回去。
似乎还是不行。
他又把给岳父的那双退回去了。
岳父出国的机会多,不会太稀罕这些东西。
手里带的这些资料,对于岳父来说才更有价值。
岳母那边,必须得给她带一双。
要不跟丁娟娟那儿交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