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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首席专家全文阅读

作者:高铁侠客     高铁首席专家txt下载     高铁首席专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四九章 尴尬初抵

    武文杰下了火车,却没看到接他们的人。

    一行人拿着行李,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来晚了,却不见他脸上有丝毫愧疚的神色,只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们是工厂的吧,一看就像。我是接你们的司机,跟我上车。”

    说完,也没有帮谁拎行李的意思,转身自顾走了。

    武文杰等一众提着自己的行李,跟在他后面。

    来接他们的是一辆破得不能再破的面包车。

    几个人的行李勉强堆放在后边了,但坐人的座位却不够。

    那位司机倒一点没有难为情的样子,大大咧咧地说:“你们来了这么多人啊?坐不下怎么办?就凑合着坐吧,反正也不远,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确实坐不下,混球只好坐在江一水的腿上。

    路不好,还挺颠,混球一个没提防,脑袋撞到了车顶上。

    他气得大骂:“这是怎么开的车?会不会开呀?”

    前面的司机听到了,带着阴阳怪气的口气回敬道:“你们是怎么造的火车?会不会造呀?”

    武文杰意识到了司机这种态度的由来。

    他轻轻拍了拍混球,示意他别多话。

    混球忍着气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停了一会儿,武文杰问司机:“我们那车,你们用着还好吗?”

    司机没好气地说:“那你得问火车司机。我是开汽车的,我怎么知道。”

    武文杰依然心平气和:“那你听段里的人怎么议论我们的车?”

    见武文杰挺耐心,司机也不好意思再横着说话了,口气缓和了些:“说心里话,你们那车在嘎嘎新的时候,还是挺好用的,大伙儿都比较认可。就是近几个月开始不太好使了,小毛病比较多。后来查出有裂缝了,还不止一台车,这一下子段里就炸锅了,那可是关键部位,这要是有事,有可能车毁人亡啊,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混球脖子一拧,刚要张口说话,武文杰赶紧掐住他大腿上的肉,他“哎哟”了一声,把脸转向武文杰。

    武文杰瞪着他,意思显然是不让他多嘴。

    不过混球的叫声,还是惊到了那位司机,他忙问:“又怎么了?车没颠呀。”

    混球支吾了一下,打了个马虎眼:“没你的事,是我自己没坐好,硌到痔疮上了。”

    司机松了口气。开车人就怕车里车外有突然的异常动静,包括人的咋呼。

    众人都笑了。

    江一水当了真,皱着眉头低头仔细看自己腿上。

    混球坏坏一笑,轻声说:“别看了,我是骗他呢。看你那小气劲,还怕我把你裤子坐脏了不成?你要嫌弃我,我坐武头儿腿上去,他肯定不嫌弃我。”

    说着,混球做出要挪屁股的架势。

    就在这时,车停了。

    一下车,众人有点傻眼。

    眼前是一个四面透风的破房子,孤零零地杵在铁道边。

    “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的?”江一水问。

    司机说:“这个屋子就是给你们住的,你们来的急,还没完全收拾出来。一会儿他们过来给你们修窗户、放床垫什么的。”

    混球一窜老高:“什么?让我们住这儿?这是什么鬼地方?”

    武文杰扭头看了他一眼。混球不作声了。

    司机淡淡地说:“好多年以前,这里就是给各工厂赴段人员住的地方。后来那些老车型性能挺稳定,用不着厂里再来人了,有点问题我们自己全能搞定,这里就空着了。中间干过几次别的用途,都用了没几天。这次知道你们要来,段里打算重新把它用起来。”

    进了屋,比外面看上去更显破败。

    屋子倒不小,横七竖八放着几张破烂不堪的上下床,上面不但没有床垫,有的连床板都残缺不全。

    再看卫生间,水龙头都锈死了。

    试了所有水阀,没一个有水的。

    武文杰把自己的行李放在一张床板上,从里面拿出几样工作必备的家伙事,招呼道:“我们现在就去现场。东西放这儿没事吧?”

    司机阻拦道:“你们先歇会儿,我们段领导可能还要过来呢。这门没锁,东西放在这儿不安全。这个地方在段里是紧把头位置,最偏了。门窗和锁头修好之前,东西不能放在屋里。”

    武文杰想都没想,便说:“我们留个人看家,混球,你留下,老老实实哪儿也别瞎跑。其他人跟我去现场。告诉段领导,有事到现场碰吧,这里也不方便说话。”

    司机一听也有道理,便点点头,打算带武文杰一班人离开。

    这时,混球又发话了:“让我看家我没意见,可我要上厕所该怎么办?”

    江一水扑哧一笑,嘴里叨咕了一句:“真是那个什么上磨那个什么多。”

    众人皆笑。

    混球可不服软:“你搞清楚好不好?要上磨的是你们几个,不是我。”

    江一水回敬道:“你是待宰圈中。”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武文杰不动声色地发话:“你看你看,你们这一闹,我本来也想解决一下‘个人问题’,现在也不敢提了。我倒真是马上要去上磨,可没办法,只好忍着了。”

    混球不失时机地还击江一水:“你看,就数你话多,害得武头儿连厕所都不好意思上了。你该当何罪!”

    司机显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样子:“这个问题我想他们会尽快解决的。领导你想上,咱们可以到段里再说,也就十分钟的路吧。这位胖师傅看家,卫生间用不了,你可以到屋后坡下的小树林里上,周围不会有人。对了,如果是上大号,我车里有把铁锹,你先用着,完了事你埋在树坑里就好,就当为段里的绿化施肥了。”

    听到这里,才静下来的众人,又爆发出一阵笑。

    武文杰笑罢说道:“既然附近有天然的,我也就地解决吧,顺便认认地方。以后还得天天用呢,我得看看这天然卫生间长啥样。”

    一帮男子汉呼啦啦下了坡,走进小树林,一人对着一棵树,哗哗哗地浇起了水。

    “个人问题”解决停当,留下混球,其余的人上了破面包车,前往段里。

第一五〇章 众怒难消

    武文杰在车上轻声对几位同事说:“待会儿到了现场,无论人家说什么,咱们都不要回嘴。混球不在,我还省点心。”

    尽管武文杰声音不高,司机还是听到了,他插话道:“领导你说得对,我正想提醒你们,还没想好怎么说哩。段里头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话都有可能听到。赶上你们这个车出了问题,给段里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肯定会有难听的话,要有个准备。”

    江一水不高兴了:“是什么原因还没搞清呢,凭什么怨我们?”

    武文杰摇摇头:“一水,话不能这么说,人家用咱家的车,咱们就要对用户负全方位的责任。”

    江一水还是不服气:“对整车负责这个我认,但这车用了好几年了,谁知道是不是他们使用上的问题呀。”

    没等武文杰张口,司机先不干了:“师傅,你要讲道理的。如果是一台车出问题,你可以说有使用不当的可能,现在这么多车出一样的问题,你能说是所有司机都有操作上的问题吗?”

    武文杰接过司机话头:“一水,你的这话,咱们在内部作为探讨可以说,在现场可千万不要说。”

    司机也补上一句:“领导说的对,在现场要是这样说,肯定会有麻烦的。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几番言来语去,让车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而凝重。

    说是现场,就是段里检修车间的一个角落。

    几个被拆下来的件,东倒西歪地呆在一个低矮的工位架上。

    武文杰上前细细察看。

    这个座落在转向架上的部件,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上面看似不显眼的浅浅的裂痕,引起了段方、路局乃至部里的严重关切。

    列车在运行中,这里一旦断裂,后果不堪设想,那个责任无论是谁也承担不起的。

    武文杰对比了一下,几个件上裂纹的位置几乎完全一样,只是形状和深度略有差异。

    亲眼看到了出问题的件,几个人根据自己的经验,彼此交流想法。

    一阵吵嚷声打断了武文杰他们的讨论。

    抬头一看,一群穿着工作服的人粗着嗓门走将过来。

    “你们是厂里的?”一个大汉问。

    武文杰点点头。

    “你们谁是头儿?你吗?”大汉盯着武文杰,又问。

    武文杰再次点点头,比刚才的幅度更大。

    那群人中像点燃了一挂鞭炮,突然爆发出一串叫骂声。

    “这帮小子总算来了,还有脸来呀!”

    “看看你们干的好活,都是什么玩意儿!”

    “老子开你们的车,真要是有个好歹,你们赔得起嘛!”

    这场面来得突然,着实把武文杰一众唬了一跳。

    听着响在耳边刺耳的言语,武文杰一时也不知该怎样回应,只是不停地点头,鼻子里嗯嗯着,表示自己在听。

    不过,这伙人只是嗓门大,口气冲,既没有更冒犯的行动,手里更没有任何家伙。

    武文杰当即作出判断,这些段里的员工不过是借机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罢了,应该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

    他扫视了一下自己的同伴,见心理准备不足的江一水他们,一个个都白了脸。

    武文杰深吸一口气,心里给自己壮壮胆子,特意提高声音说:“各位师傅,所有的问题,我们工厂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啥也不多说,我首先代表工厂,对给段里和大家造成的损失,表示最大的歉意。我们赶过来,就是要来解决问题的,我保证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结果。这一点,务必请大家放心。我们来段里,得到了你们的热情关照,非常非常感谢。到时候肯定还会麻烦大家的,既然是一家人,我就不跟大家见外了,有事肯定会找到大家的。你们有需要我们做的,更是不用客气,我们会24小时值守响应,保证随叫随到……”

    “是工厂来的同志吧?”武文杰话音刚落,就听人群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人群迅速让开,几个人大步走了过来,讲话的就是为首的一位精悍的中年人。

    “段长。”有人小声说。

    来人正是段长。

    见一堆人围在武文杰他们周围,段长脸一虎,嚷嚷道:“都聚在这儿干嘛?你们会修呀?没车开了闲得发慌啊?不会去职工小家里看会儿书哇?”

    被他这一嚷嚷,聚起来的人马上散开,各自回位了。

    武文杰听出来,段长其实话里有话,面上看是讲给自己伙计听的,实际上话里面的意思更是甩给厂里来人的。

    武文杰自然不能计较什么,礼貌地跟段长握完手,简单介绍了一下所带的团队人员,又把刚才讲给段里职工的话,挑出几句讲给段长等几位。

    客气话说过,段长单刀直入:“你什么时候把问题给我解决完?”

    武文杰不是那种没谱的事就敢随便打包票的人,在摸清眉目和底细之前,他不会表态。

    他客气而坚定地表示,一定会尽快分析出产生问题的原因,在此基础上拿出相应的解决方案。至于说具体的时间,他一时还提供不了。

    段长对他的表态并不满意,他本想再追问一下,但武文杰眼中那自信而坚定的神色,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那好,你们务必尽快,我们真等不起。我们运输部门就是靠跑车吃饭,列车停跑一天,损失可是哗哗的,你们工厂可能没这个概念。如果我们把每天的损失挂到你们工厂的账上,你们就有肉痛的感觉了。”

    武文杰点着头把段长送走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但马上,这口气又提了起来:这裂纹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站了好半天,腿都酸了,谁也没去找把椅子坐。

    一方面是人和地方都还不熟悉,另一方面则是环境着实不够友好,没人愿意去碰一鼻子灰。

    武文杰一声招呼,大家团团围定,就地坐下。

    外面的小风吹过来,还真是挺惬意的。

    武文杰无暇体会这些,他要赶紧把工作向前推进。时间不等人。

    他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布置了任务,自己则主要负责与两个方面的沟通,一是厂里负责设计的相关方面,二是与这批件有关的加工设备和原材料的来源,主要就是老二的公司。

第一五一章 舍我其谁

    天擦黑,武文杰一班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

    鼻青脸肿的混球在门口迎接他们。

    武文杰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在家留守,混球竟然还会招上麻烦。

    进屋一看,武文杰哭笑不得。

    他们的住所显然被归置过,只是弄得实在让人看不过眼。

    就说窗户吧,原先碎了玻璃的窗框,倒是都被补上了,只不过用的不是玻璃,而是旧三合板。

    这样一来,几扇窗户都分别由玻璃和三合板花碴搭配,釆光量估计只有过去的一半。

    房顶上的灯泡亮了,看上去显然是个旧的,烧得有点黑乎乎的,灯光十分昏暗,

    床垫倒是配齐了,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床上用品。

    仔细看,才发现是体育课上用来作运动的那种垫子。

    脏兮兮不说,尺寸还跟床不匹配,边角都折起一大坨。

    再看卫生间,武文杰笑不出来了。

    混球说,他就是为了卫生间的事,跟人家发生的冲突。

    锈死的水管无论如何修不了,来的维修人员拍屁股要走,混球不干,拼命拦着人家不让走。

    把人家惹急了,有人动手打了混球,混球干脆以赖撒邪,死死抱住打人者的腿不放。

    尽管他纠缠又让自己添了花,却把对方给唬住了,当场答应他解决卫生间供水问题。

    混球这才撒了手。

    人家说话算话,招也挺绝,就是从远处浇树的龙头那边,扯过来长长的一根管子。

    为方便他们用,在管子的出口又装了一个简易龙头,这样,用水的时候就不用跑那么远去开了。

    武文杰听混球讲完,心疼地说:“你怎么还是老脾气不改?在外面还跟人家动手。”

    混球知道这话相当于表扬,带着得意说:“我保证没动他们一根手指头,就是挨打时我也没还手,就是抱紧他的腿,不让他走。他一理亏,就软下来了。如果不接这水进来,你就得像我这样,拿着铁锹去便便,那太丢人了。不光是冲便便,咱们还能用这水洗澡哩。”

    武文杰本来还发愁回来洗澡的问题,这下全解决了。水凉归水凉,总比没有强。都是年轻人,洗冷水澡抗得住。

    生活条件差些,但基本保证都有,这就足够了。

    关键还是要抓紧推进工作。

    还好,武文杰向几个渠道要的数据,都及时到位,为团队作出初步判断提供了依据。

    他们还需要做的是,亲身体验一下出现质量问题的机车,平常所运行的铁道线路。

    段长却等不及了,没等武文杰他们上车,就迫不及待地问,究竟什么时候能够把问题彻底解决。

    其实武文杰心里已经有了谱,但为保险起见,他还是希望添乘回来之后再答复段长。

    段长说,他也着急,局里等着他的报告呢,这是关键的点,他无法回避,所以必须马上告诉他。

    武文杰咬了咬牙,告诉段长说,一个月之内全部解决。

    混球在一旁听着,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江一水倒抽了一口冷气。

    上了车,江一水担心地问:“武头儿,咱们完得了吗?”

    武文杰坚定地说:“有条件要完成,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完成。原话是王铁人说的,他们能做到,咱们也一样能做到。”

    混球插话道:“就是,武头儿说能完成,咱们就一定能完成。”

    江一水瞥了一眼混球,带着情绪说:“武头儿说能完成,人家想必有依据。你纯属跟着起哄,瞎说一气。”

    混球振振有词:“对呀,武头儿的依据,就是我的依据,你说你信不信吧?”

    江一水也不示弱,回击道:“你是你,武头儿是武头儿。从武头儿嘴里出来的,我不用想都信,从你嘴里出来的嘛……”

    武文杰见俩人的冲突要升级,忙劝住他们。

    坐在车上,武文杰问大家的乘坐体验。

    混球说没什么特别的。

    江一水则说,感觉比别的车好像要颠一些。

    经他这一说,混球等几个人也都说好像是这样。

    “这就对了!”武文杰的眼里放出光来。

    坐车的感受,更加确定了武文杰的判断。

    之所以在这条线路上跑的车出现问题,是由于比起其它路段,这段的路况条件较差,造成了部件材料过早出现了疲劳状况。

    拿人打个比方,这地界比别处坡多坡陡,同样是跑步,在这里对关节的损伤就要大许多。

    而过去在这条路上跑的车,速度没那么快,也就没显出问题来。

    改成电力机车,速度上来了,也是原因之一。

    江一水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咱工厂的责任应该是甩掉了。”

    武文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咱们工厂确实可以不承担责任,因为咱们是按标准做的,所有的环节都符合标准。之所以出问题,是环境特殊导致的,过去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工况,所以也就没有发生这样的问题。不过,段里急着恢复运营,我也把话放出去了,尽管不是咱们的责任,我还是想带着大伙帮段里把问题解决了。”

    混球吃了一惊:“我还以为,弄清不是咱们的问题了,咱就可以动身回家了呢。”

    “那肯定不行。你也接触过段里的伙计们了,他们对这车哪有咱们熟?说起来,不是咱们工厂的问题,也不是人家段方的问题,人家也一肚子委屈呢。如果由咱们去处理,效率会高不少,而且把握性也更大。”武文杰解释道。

    混球听罢,一个劲地摇头:“我说武头儿,难怪在班里都管你叫班副呆呢,你咋总想胳膊肘向外拐呢?在厂里,向外拐拐,顶多是白干点活,多受点累,可现在咱们在外边,手里啥也没有,你还要揽那些事,你说你傻不傻呀。”

    江一水这会儿也开始给混球帮腔了:“武头儿,如果真不是咱们的问题,咱们就拍屁股走人吧。你看他们对咱们的态度,再看给咱们住的那破地方。别说不是咱们的责任,就是咱们的责任,也不能那样办事吧。再说了,咱们留在这儿帮他们铲事,这个算什么呀?”

    武文杰脸一沉,口气变得硬起来:“这叫什么话?谁是咱们?谁是他们?这是咱们大铁路的事,不是谁家的事!处理这个事,没有比咱们这个团队更合适的。谁也别再说什么了。”

第一五二章 厉兵秣马

    时间紧,任务重。

    武文杰匆匆忙忙做了三件事。

    一是找他岳父丁子成迅速找人安排评审他的整改方案,获得通过。

    二是向工厂请示他的团队可否留在段里进行质量整改,获得批准。

    三是向段里提出由他带人进行质量整改的建议,却未获同意。

    段里提出三条质疑的理由。一是方案的可行度,二是方案的成本,三是方案的进度。

    丁子成就第一个问题,专门打来长途电话向段里进行说明。

    工厂的总工程师就第二个问题,也打来长途电话明确表示,尽管不是工厂的责任,但工厂愿意不计成本进行整改。

    关于第三个问题,武文杰手写了一份保证书,再次重申了他提出的一个月全部完成整改任务的目标。

    其实在武文杰他们摸底了解的这段时间里,段里也没有闲着,同样做了大量的工作,也拿出了整改方案。

    他们希望的是,工厂能够承担责任,方案则采用段里的,由工厂支付费用。

    但由于他们的方案远比工厂的复杂,成本很高不说,周期算起来也要三个月才能完成。

    几番周旋,万般无奈,段方最终接受了武文杰的方案。

    段里不少人还抱怨段长,说人家工厂的人明明拿出了又省钱又省事的方案,段里干嘛硬撑着要自己干呢?

    段长有他自己的想法。这种整改的活,对于锻炼队伍有非常大的作用,无论对于技术人员,还是操作人员,都是非常难得的锻练打磨的机会。

    段长可不想放过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

    再者说,他也暗地里了解了武文杰的底细,不过是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本科生。

    对比两边的方案,武文杰的方案绝对出奇。

    既不是大拆大卸全部更换,也不是小打小闹触及皮毛。

    他的方案,只是把部件出现问题的部位,经过过磨掉裂纹、周边处理、局部加固等几道简单的工序。

    据说经过这样处理,就能够达到相应的性能要求。

    如果只是这个毛头小伙子跟自己说,断掌是绝对不会搭理他的。

    问题是他拉来了大旗,部里的评审会。那个评审会的规格还很高,权威性足够。

    更让段长说不出道不出的,是人家的成本和工期。

    如果真的板子打在工厂屁股上了,段长这边对于成本和工期的压力会小许多。

    人家既然没责任,即使说段里也同样不用承担质量问题的责任,但运营的责任却是跑不了的。

    这也是拖了好几天,段里才确定下来的原因。

    方案定下来了,武文杰却两头受气。

    因为段里磨叽,耽误了进度,压力越发大了。

    而团队里以混球打头,猛发牢骚。

    武文杰让江一水跟着段里的人,把急需的车床铣床磨床钻床配齐就位。

    江一水回来,一脸官司。

    设备倒是齐了,却大多不在状态。

    “好用的人家自己还要用哩,”江一水苦着脸道,“就把这些不怎么好用的给咱们拉来了。”

    武文杰想了想,道:“明天一早咱们正式投入整改,即使这样,也已经晚了六天了。实际给咱们的时间只有24天,这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混球插话:“这本来就是一项不属于我们的任务。”

    武文杰当即火了,他把手里拿的一卷方案狠狠摔在桌上,冲着混球吼道:“你给我走!马上就走!一分钟也别耽搁!”

    说这话的时候,武文杰脸涨得通红,额头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大伙对武文杰定的这事,普遍都有想法,他们知道武文杰做的并不错,但不属于工厂的责任,不做大家会省很多事,还避免了许多麻烦。

    等听了武文杰讲的,他们又觉得也在理,作为最有能力的团队,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在责任不明的当口,拍屁股走人,实在不像个合格的铁路人。

    所以,当混球说出那一番话时,大伙并未表示赞同。

    而武文杰这一怒,把所有的人都震住了,于是,混球就成了大家表达“义愤”的对象。

    大家各自说了混球几句,被武文杰拦住了:“你们也别怨混球,他说的是实情,我是让大家勉为其难了。刚才我态度不好,我向混球道个歉。道完歉了,我要跟大家说,首先,这项任务一定要完成,其次,今天晚上咱们要让所有的设备恢复状态,第三,不管今天多晚才睡,明天一早咱们正式开工。大家有什么意见?”

    大伙异口同声地说:“没有意见!”

    武文杰能听出来,混球的声音最响。

    夜深了,远处,机务段那面的厂房陆续熄灯了。

    武文杰他们这边依旧灯火通明。

    这些设备,不光状态不好,多数里里外外还沾满了油泥。

    除了维修,还要清污。

    直到后半夜才全部完活。

    几乎所有的人都困得直想立刻扑到床上。

    武文杰强睁着眼,要大家都去洗澡。

    “明天咱们开工,备不住段领导会带人过来观摩。这个时候,咱们就代表工厂的形象,如果明天,不,今天,早上开工的时候,咱们一个个都是这个德行,那就太丢人了。不把自己洗干净,不备出干净衣服来,不许上床睡。”

    混球脱口就是半句脏话从嘴里飞了出来。

    当然,他只说出了前半句,后半句被他咽回肚子里去了。

    武文杰这回没吭声。

    洗澡就在那个简陋不堪的卫生间,用的水是从远处的水龙头接皮管引过来的。

    白天外面晒,进来的水是温和的,用来洗脸洗脚刷牙还挺舒服。

    入夜,气温下降,水温降到扎人,冲在身上,激得人一个个哆嗦不止。

    见武文杰还在那里收摊,混球招呼他过来一起洗。

    武文杰脱光了衣服挤过来,混球猛地把水管对准他,没有防备的他惊呼一声。

    周围几个人都笑起来,不过笑得很显疲惫。

    多数人按武文杰要求,把沾满油污的工作服洗完后,才爬上床去睡。

    混球耍赖,把工作服揉成一团藏起来,假装比划了几下洗衣服,趁武文杰没注意,爬上他的铺,沾床还没五秒钟,就响亮地打起了呼噜。

    他的小秘密还是被武文杰发现了,他连同自己的衣服一起洗了。

    搭完衣服,要上床睡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第一五三章 露天空调

    大清早,开工没多久,段长就带着一帮人过来了。

    起床的时候,混球是被武文杰踢着屁股下床的。

    他想跟武文杰急眼,却一眼看到了自己被洗得干干净净工作服。

    于是,他不吭声了,老老实实地去洗漱。

    工作服穿在身上还有点潮乎乎的,但看上去确实利落多了。

    工友们一个个站在擦得锃亮、码放齐整的机器前,人和设备这一配,煞是精神。

    段长一行到的时候,所有人的工作服都被身体烘干了。

    段长看上去也有些纳闷:这伙来自几百公里以外的铁路工厂员工,昨天看上去还是一副散兵游勇的架势,这一宿的工夫,怎么变化这么大?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如果说干净的工作服只是热闹,那么码放整齐、外观整洁的设备就算是门道了。

    那些设备拉来之前的模样,段长一清二楚。

    有些设备是在库里存放了好久的,尊惨不忍睹。

    仅仅过了一宿,这些设备完全变了模样。

    外观还在其次,设备发出的声响,让内行的段长听出,它们都已经过精心调试,处在良好的工作状态。

    再进一步说,设备其实也还属于“热闹”,真正的门道还在于人。

    一眼看上去,所有的人都在紧张忙碌中。

    整体的运行,忙而不乱。

    而那些忙碌的人们,无论从手下的活计,还是眼中的神情,都显示出经验丰富,训练有素。

    现场唯一没有操作的武文杰,大步迎了上来。

    他的一身工作服显得格外干净整洁。

    段长心里有些惭愧。

    早上出家门的时候,他爱人让他带上洗好的两身工作服。

    他说单位的那身还能穿,就没拿。

    到单位换工作服的时候,他发现这件比他想象的要脏一些。

    转念一想,待会儿要去探望的那些人,远离家人,还住在那么个破地方,自己这身工作服,怎么也比他们穿的要干净多了。

    待人马凑齐,准备往过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队伍中,有几位的工作服脏得有些说不过去。

    他动了心思向想让他们回去换,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拨人马在这里碰上,反差格外明显。

    抛家舍业的那伙人,一个个利利索索,精精神神。

    而守家待地的这帮子,却像是乌合之众。

    武文杰自然看出了这个差异,甚至可以说,一定意义上,这个差异是他刻意营造出来的。

    他决定不了对方的精神面貌,但他能够把自己团队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这样,无论如何,对方只能跟他打成平手,前提是,对方也能调到最佳状态。

    而对方只要有一点闪失,稍有不慎,自然就会处于下风。

    气势上受挫的段长,除了夸奖几句外,没有说出更多。

    武文杰在感谢了段方的大力支持后,特别强调了自己的周期差了六天时间,正在努力想办法弥补。

    段长知道,这个耽搁跟段里有关,也不好多说什么,又勉慰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天渐渐热了,混球问武文杰:“太阳都这么高了,还捂着工作服干活,热得受不了,可以不用装蒜了吧?”

    武文杰道:“我用两句话回答你。第一,刚才咱们不是装蒜,是为了显示咱们工厂的精气神,是为了给咱们自己打牌子。第二,天再热,而且还不在厂里,也得遵守各项操作规程。命是你自己的,胳膊腿是你自己的,想不想全须全尾儿带自己回去,你自己掂量。”

    江一水听罢,插话道:“武头儿,混球说的是实情。这里的条件不比厂房,这么暴晒着,大伙儿会受不了的。”

    武文杰说:“我其实也在想该怎么办。条件有限,还是那一招,因陋就简,就地取材。”

    他去了一会儿,带了两个段上的工人,驮着几个破旧的大风扇过来了。

    “这是人家不用的,咱们拿来降温用。”

    工友们忙着干活,武文杰一个人把风扇拆卸洗净,有毛病的地方都给修好了。

    他又找了一段长管子,在上面做了些文章。

    日头高照,武文杰的降温器要派上用场了。

    原理很简单,就是把喷出的水雾,用风扇吹到干活工友们的工位上。

    很快,一个个满头大汗的工友,都觉得通身凉爽,汗渐渐落下去了。

    江一水凑近混球说:“以后你对武头儿说话要客气点,别愣磕磕的,什么话都乱说,你看人家心里有数着呢。”

    混球身上舒服,心里也爽,他冲江一水一摆脑袋:“嗨,我跟武头儿谁跟谁呀,在班里,我还管他叫班副呆呢。”

    混球声音不小,江一水比划着让他留神,别让武文杰听见。

    谁知混球来劲了,声音放得更大:“你怕什么?我都不怕。你看,我现在就敢叫他。”

    江一水要去堵混球的嘴显然来不及了,只得由着混球沙哑的大嗓门喊了出来:“班副呆,就是你,武文杰,你这个班副呆,真有两下子。我代表江一水……”混球把他学过的演讲技巧拿了出来,挨个点着身边工友的名字,“向你表示感谢!”

    武文杰开始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见他装疯卖傻地卖弄口才,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听混球说完,武文杰说:“咱们是一个团队,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给大家做好服务,是我最大的职责。要说感谢,还得感谢大伙跟着我在这里辛苦工作。大家远离家人,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想法,就跟我说。我能解决的,一定会全力以赴,解决不了的,咱们共同想办法,实在不行,还可以找段里和路局,另外,厂里是咱们最坚强的后盾,后面还有总局、部里。咱们大铁路,都是一家人,大家有分工,但是千万不能分家。”

    江一水对混球说:“你看人家武头儿,又有境界,又有能耐。”

    混球一皱鼻子:“你没见他在班里的时候呢,奶凶奶凶的,有时候还踢人。不过他打人比车班长强,车班长打人真疼,班副呆主要是吓唬人,吓住就行了。后来我发现了他的这个秘密,他一训我,我就假装特别害怕的样子,他就不踢我了。只要你不出错,干得好,你说他啥都没关系……”

    “混球,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吧?”

    不知什么时候,武文杰跑到俩人身后了,突然开口,把混球吓得一激灵。

第一五四章 借还是偷

    傍晚时分,武文杰要出发了。

    加固好的部件,要拿去检测。

    他让工友们赶紧去洗澡、洗衣服,然后早点休息。

    他自己推着一车部件,向段里的检测室走去。

    混球好心,让武文杰把工作服脱下来,他要帮武文杰洗。

    武文杰乐了,夸混球有眼力架。

    等检测回来,已是后半夜了。

    武文杰蹑手蹑脚地上床睡了。

    等众人起来的时候,见武文杰穿上了混球帮他洗干净的工作服,正弯着腰摆弄那些部件。

    “合格率99.5%,段里觉得可以了,我不满意。”武文杰看上去依旧精神饱满,在声音里带着遗憾。

    “我原来想,咱们一炮打响,头一次检测能达到100%。但目前这个结果让我有点失望。”

    江一水问:“那今天咱们做什么?”

    武文杰摆了摆手:“全部停工,重新检视咱们的工艺。”

    混球急了:“已经晚了六天,再停工一天,不是耽误的更多了吗?”

    武文杰道:“这是没办法的事。质量高于进度,如果做不到免检,那说明咱们干出来的,还不是放心活,这样即便是出去了,可能还要再退回来,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咱们有句老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咱们优化工艺,其实就是在磨刀,刀磨快了,才能干得更快更好。”

    江一水面露忧虑:“磨刀不误砍柴工的话,我是赞成的,不过,咱们的进度是可以算出来的,无论刀多快,按期也是完不成的。”

    武文杰面露坚毅的神色:“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出现问题的根源,被江一水发现了,原来是段里提供的一台设备,加工精度不够。

    武文杰找段里交涉,段里表示,那种设备段里还有,但是都在使用当中,无法提供。

    江一水向武文杰抱怨:“他们虽然也用这种设备,但我看过,他们那些加工件的精度要求没有那么高,用咱们这台也足够。”

    武文杰只好再去找。

    这回人家不像之前那么客客气气了,直截了当就说:“我们不借。”

    见武文杰垂头丧气回来,大家都知道肯定没着落。

    混球按捺不住,扯着嗓子喊:“白给他们干活,他们还这样对待我们。哥儿几个,咱们不干了……”

    武文杰没等他说完,上去就是一脚,把混球踢翻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江一水担心混球被踢坏了,想上去扶他,武文杰不让,吼着混球自己站起来。

    混球趴在地上哼唧着对江一水说:“你看你看,我还说他踢人不疼呢,这回说嘴打嘴,这一脚踢得我都站不起来了。”

    “踢坏没有?”这是江一水最为关心的。

    混球挣扎着爬起来,晃着脑袋说:“应该没有,可能踢着我腚上的麻筋了,一下没站住,就倒了。估计没啥事,就是特别疼。”

    说实话,刚才下脚踢完,武文杰自己也吓了一跳。

    混球不长眼,关键的时候说风凉话,让本来就一肚子气的武文杰一时火冒三丈,好久没施展的功夫,下意识使了出来,而且似乎比过去的力道大了许多。

    虽说踢在肉最厚的部位,但毫无防备的混球挨得实在,摔得结实,看上去很是吓人。

    见混球一瘸一拐走得还行,武文杰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不过,武文杰嘴头还挺硬:“动摇军心,阵前脱逃,要是在战场上,那是要掉脑袋的。”

    混球脖子一拧,嘴里迸出一个字:“p!”

    武文杰的火本来已经下去了,这会儿不由得又窜上来:“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说这话时,他口气依然强硬,但心里却有些含糊。

    如果混球真的再说一遍,他武文杰该怎么办?

    不再吭声,由他去吧?当然不可以。

    再踢一脚?显然也不行。

    武文杰说完那句话,混球往远处走出去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没再说什么。

    一直捏着把汗的江一水等人松了口气。

    武文杰不失时机地把口气缓和下来:“就是,要说有气,我肚子里的气比你们都大。可有气又能怎么样?不还得把活干完吗?不但要干完,还要干好,干得漂亮,干出咱工厂人的精气神来。这个节骨眼上,就怕泄气,一旦泄了气,很难再提振起来。混球啊混球,你干活是把好手,就是有时管不住自己的嘴……”

    混球怼了一句:“班副呆啊班副呆,你啥都好,就是有时管不住自己的脚。”

    众人听了,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做出一副鬼样子。

    还是江一水忍不住了,一下子笑出了声,其余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武文杰先笑了,混球跟着也笑了。

    武文杰上前几步走到混球跟前,拍了拍他的头,然后向他伸出手。

    混球抓住他的手,借势站了起来。

    武文杰招呼大家道:“咱们再用个半天时间,继续磨刀。”

    他所说的“磨刀”,就是整修那台精度不够的设备。

    大伙仔细检查,找出了问题所在:设备里的一个零件磨损过度,年久失修。

    这种老式的进口设备,早就没有备件了,只能自行解决。

    武文杰问江一水:“你看一下咱们手头的这些装备,能不能鼓捣出一个替代件?”

    江一水围着几台床子走了好几圈,又翻着眼睛做了些估算,然后用不大肯定的口气说:“勉强行,会费点事,就算死马当活马医吧。只是,如果不行,这半天又得白搭进去了。”

    武文杰一拍他肩膀:“我就等你这句话呢。不管死马活马,你只管给我医,别的不用考虑。工期的军令状是我签的,不能按期完成,所有责任在我,谁也不用有顾虑,你们只管去干。”

    说干就干。

    混球等几个人继续忙活,江一水则带人前往段里去找料,也就是制作零件的毛坯。

    因为是特殊件,当然没有现成的,就得找外形大概其类似的毛坯件。

    首先是材质得合适,这是基础。再有就是尺寸形状得差不多,一个铅球大小的毛坯,无论如何加工不出一个火车钢轮。而把碗口粗的一根圆棍,打磨成一枚绣花针,也实在是费力不讨好。

    江一水走前专门请示了武文杰:“是去‘偷’还是‘借’?”

    武文杰的建议是:“能借则借,借不来就‘偷’。”

第一五五章 肉质配件

    江一水一进段里的检修车间,就被人盯上了。

    很快就有人上来问:“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这句半开玩笑的问话,显然来源于哪部老电影。

    这说明对方虽没有明显的恶意,却有着十足的防范。

    江一水便学着电影里日本鬼子的口吻应道:“我们是工厂的干活,是来这里学习学习的。”

    对方听了哈哈大笑:“看你们这身打扮,就不像是我们这个山头的,不过也怪了,都是干活的,你们干嘛把衣服弄那么干净啊。”

    江一水道:“我们是客人,来你们这里要有礼貌,穿干净一点显出我们的诚意。”

    对方止住笑:“都是干活的,也不用那么客套了。你们来是想干什么吧?就是想看看呢,还是想弄点什么回去?直接跟我说。”

    江一水说明来意。

    “这个太好办了,我带你们去毛坯库,那边有的是毛坯,有合适的你拿走就是了。”

    江一水大喜过望,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简单。

    他赶紧招呼四散在厂房里的弟兄们。

    “我的天哪!你们来的人可真不少!看来,真是打算趁我们不注意下手啊。”那人拿江一水打趣。

    江一水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你们这儿的规矩,怕不给,耽误我们进度。”

    那人笑道:“也不怪你们这么想。不过,你想想,现在生产任务都这么急,你们来借我们的设备,我们哪有富余的?但凡我们有能力提供帮助的,都会全力以赴的。这是我们段长说的。”

    江一水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那意思显然是:“你们段长会说这话?”

    对方见江一水不信,有些急了:“他真是这么说的,他就是那么个面冷心善之人。”

    江一水听着对方的口气,担心说得不合适了影响到双方刚刚达成的“协议”,连忙解释道:“我可没那个意思,我知道段长对我们支持帮助很大,各方面的条件都安排得挺好的。”

    那人听到这里,把笑容收了起来:“你这么一说,好像又不太实在了。给你们提供的条件,说实话确实不够好。因为我们本身就是个穷段,自己条件也很有限。你们来得仓促,我们也的确准备得不足。这一点千万请你们多多包函。工作上的支持,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我们知道,你们是在帮我们解决难题呢。”

    几个人在料库翻了一通,总算有些收获。

    拿回去一下刀加工,江一水就感觉不好。

    “这个材质不对,有点软。”

    “这个感觉脆,容易崩。”

    “这个韧性不够。”

    武文杰皱着眉头问:“对精度影响有多大?”

    江一水想了想说:“性能相对最接近的这块料,在使用初期没什么问题,但使不住,要不了多久就会出问题。”

    武文杰一拍大腿:“那就先装上,用起来再说,时间不等人,咱们耽误不起。”

    江一水疑惑:“使不了多久就会又不好使了。”

    武文杰有些不耐烦了:“你不会多做几个备件候着?换得勤些,赶紧先让生产转起来。刀要磨,但不能光磨刀不砍柴。”

    混球插了一句:“换来换去,挺浪费时间的。”

    武文杰又想冲他发火,还是忍住了,挥挥手说:“赶紧先干起来吧,咱们已经错失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了,不能再耗下去了。”

    装上江一水自己加工出来的新零件,头批拿去检验,合格率达到了100%。

    武文杰松了口气,但他知道这个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

    这就跟赛车时给车换轮胎,本来人家跑一千公里才要换,你跑一百公里就得换一回,显然要白白耽误太多的时间。

    情急之下,武文杰想到了老二那里,他净搞设备进口,不知有没有办法给帮个忙。

    电话那头,老二似乎正忙得不可开交,他说自己正在谈一笔大业务,让武文杰直接去问车辆。

    车辆负责的业务越来越大,他在业务方面也越来越熟。

    武文杰报上所需毛坯的规格要求,车辆几乎没想就说,他应该能找到适用的毛坯件,规格不完全一样,但肯定能用。

    可再一细说,又麻烦了,距离远,不好运送。

    武文杰在电话里听着车辆哗哗哗地不知在翻什么本。

    武文杰听着心烦,又不好说什么,就耐着性子听电话里那令人着恼的声音。

    突然,车辆的轻呼声传了过来:“好了好了,有戏了。”

    原来,车辆在他的业务记录本上查到,离段里不远的另一个机务段,曾经进过他的设备,上面就有武文杰急需的那个件。

    车辆问清了,他们那台设备近期没有使用。

    车辆的招很简单:让他们拆下那个件,经过简单加工后,可以替代使用。他答应对方,马上发过去两个全新的件,完全不影响那个机务段以后使用。

    武文杰本想安排混球坐汽车跑这一趟,不料段长知道后,拍着胸脯把这项任务给揽了下来。

    “用什么汽车?就用咱们自己的火车!”

    也是,两个段相隔没有几站,每天来来往往跑的车多了去了,随便扔到一台机车上,就让司机给捎回来了。

    可没想到,就是这“随便一扔”,却扔出毛病来了。

    受托的火车司机有点马大哈,另外有个人也托他捎东西,他一并答应下来。

    两样东西外观差不多,只是一个重一点,一个轻一点。

    江一水接过那个裏得严严实实的尼龙袋时,手上觉得轻飘飘的。

    他觉得情况可能有误,但看那个包装的形状差不多,他便告诉自己,可能按照新规格要求,材质不再用金属的了。

    如果是那样,减去那么些份量倒是可能的。

    只是换了材质,不知手头的这些专门用来加工金属的设备,还能不能用。

    假如新材质下不了刀,又将是麻烦事。

    等江一水里三层外三层扒开包装,露出的东西让他忍不住笑了。

    竟然是一只火腿。

    混球见到火腿,眼睛立刻直了,连声嚷嚷“快收起来”。

    武文杰的脚动了一下,差点落在混球撅起老高的屁股上。

    “怎么就知道吃!”武文杰只说了这一句。

    江一水顺手拍了混球一把:“这可不是咱们的,咱们的是钢家伙。得赶紧用它去换回咱们急需的件,你要是吃进去了,咱的毛坯件咋办?”

第一五六章 钢质火腿

    混球争着要带火腿去段里换毛坯,武文杰不让他去。

    江一水逗他:“武头儿是怕你半路吃下半条火腿去,到时候就不好交代了。”

    武文杰自己去了,他让大伙赶紧忙活。

    一到段里,武文杰就见段长和几个人围着一个老头在聊天,地上放着一截配件毛坯,大小形状还真像一条火腿呢。

    武文杰估摸着,这应该是火腿的真正主人了。

    果不其然,段长陪着聊天的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就是过来换火腿的。

    “快来,快来,武工,我还正说派人去找你呢,你自己倒过来了。”段长见了武文杰,忙不迭地招呼。

    段长向老头介绍武文杰:“这就是铁路工厂派来帮助咱们的武工,送到您家的那条‘钢质火腿’就是他们急需的。”

    老头面色红润,嗓音宏亮:“那玩意我一接到手里就觉得不对劲,形状差不多,可老沉了。打开一看,我的老天,怎么是个钢家伙。赶紧打电话问我那位老朋友是怎么回事,人家说,是他亲手包好交给司机的,一点错都没有。我逗他说,我牙口再好,也啃不了这钢家伙呀!哈哈哈!”

    段长又向武文杰介绍笑得正欢的老头:“这位是我们段里的老前辈,马大车,开火车的一把好手,也是全路局顶顶有名的老劳模。”

    老头笑吟吟地跟武文杰握手,嘴里谦虚着:“已经退休多年,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还是要看你们后生小子们的啦。”

    武文杰说了几句表示敬意的话,然后恭恭敬敬地把手里的火腿递给老人家。

    “我们只是打开看了看,顶多闻了闻味,保证一口没吃。”武文杰开了个玩笑。

    马大车听了,又爽朗地大笑起来:“傻孩子,那火腿可不能直接吃,直接吃得咸死人。回头我让你们老阿姨做点风味菜来让你们尝尝。”

    武文杰点头道:“马师傅,我还真不跟您客气了。我们这帮人出门在外这些日子,能吃上您家的风味菜,大伙不定多高兴呢。”

    听到这里,段长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马老爷子看了段长一眼,似乎不经意地说:“小柱子,是不是让客人吃咱们食堂的大锅菜了?”

    小柱子就是段长,马老爷子随口这样叫,说明他们之间相当熟悉。

    段长吞吞吐吐地没说出什么来。

    马大车显得很不高兴:“人家是客人,怎么能这么对待人家呢?咱们食堂一直就那个怂样,从我在段里时就那样,就没好过。咱们的职工,不爱吃食堂,还可以回家去吃,你让他们这些人怎么办?吃不好饭,怎么给你干好活?”

    武文杰见自己不经意的几句话,引出了麻烦,心里是过意不去,他带着歉意说:“食堂的饭挺不错的,比我家的强多了。再说我们是来干活的,不是来要吃要喝的。”

    马大车可不理武文杰那一套,继续跟段长不依不饶:“你们现在还有没有小灶了?如果有,让客人们跟你们一起吃小灶。”

    段长苦着脸摇摇头:“现在哪还有小灶啊?那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我们都吃大食堂。”

    “小柱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老爷子说得唾沫星子横飞,“我们那会儿条件差,吃的喝的糙点就糙点,现在条件这么好了,不能再用过去的标准了。”

    段长唉声叹气道:“我的老师傅,我何尝不想让工友们吃的好点,喝的好点?可咱们段财力有限哇!总体上来说,是比您在段里的时候要好得多了,但现在压力还是非常大。您看,这次又遇上这么大的质量问题,严重影响我们的运营,今年的经营指标我还怕完不成呢,哪还有精力和财力改善大家的生活条件呢?”

    马大车拍了拍段长肩膀:“我这个人也是的,退休了,还在瞎操心。知道你不容易,肩上的担子重,我不该再给你出难题。不过,咱们也得理解他们这些来段里帮忙的工友不是?他们太不容易了,得多帮帮他们。”

    他把头转向武文杰,问:“你们打算呆多久?”

    武文杰说:“我们立了军令状,一个月完成,现在还有三周。对我们来说,时间紧任务重,真是恨不得把一天当成两天三天用,真想不吃饭不睡觉连轴转。就像段长刚才说的,他们的经营压力巨大,他们的压力也是我们的压力。提前完工我们不敢奢望,至少不能拖后。拖后一天,给段上,给大铁路的运输,造成的损失太大了。”

    听了武文杰的话,马大车晃了晃脑袋,豪迈地说:“看来,又到了我老头子发挥余热的时候了。在段里,我不给你小柱子找麻烦,再偶尔出个点子,就算是我发挥余热了。不过,现在已经想不出什么点子了,到处发展得这么快,我老头子都赶不上趟了。这回,让我发挥余热的机会又送上门了,我可不能错过。”

    武文杰好奇:“您老要怎么样发挥余热呀?”

    老爷子用力跺了一下地,斩钉截铁地说:“给你们当好后勤啊!”

    段长一听,带头鼓起掌来,掌声立刻响成一片。

    段上干活的工友们听到热闹,都往这边瞧。

    马大车忽然像想起了什么,问武文杰:“对了,你们厂里有个和我岁数差不多的老家伙,叫车轴,不知你认得不认得?”

    武文杰一听,笑了:“不但认识,我和他还有特殊关系哩。他儿子曾经是我班长,一起摸爬滚打了好几年。我还去过他们家呢。”

    他倒没说,自己还曾有机会成为车家的小姑爷,和车家小姑奶奶车车成为一家人。

    马大车顿时来了情绪:“那个老东西还好吧?当年一起去部里参加劳模大会,我们俩还住过一个房间。他打呼那叫一个响,震天动地的。他说我打呼也响,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隔壁住着两位女劳模,找会务组要调房间,非说我们屋放了两台电动机,吵得她们成宿睡不着。”

    说罢,马大车仰天大笑。

    忽然,他冲段长连声说:“坏了,坏了,坏了。”

    段长好奇,问他怎么了。

    老爷子指着手里的火腿,带着惋惜的口吻对段长说:“本来,这里面有你一半,我准备回家锯开,偷偷给你送过去。现在不行了。”

    武文杰问为什么。

    马大车神秘一笑:“我好不容易找到老朋友了,原来打算送给段长的宝贝,现在要给老朋友了。你回去的时候帮我捎给老车轴,就说是段上的老马送他的。”

    段长忍不住笑起来:“好好好,应该给老朋友带过去,有现成的人手帮您托运,省多少事。”

    武文杰看时间不早了,跟老人家和段长他们打了声招呼,拾起地上的“钢质火腿”要往回走。

    马大车在后面喊:“小家伙,回去告诉工友们,今天中午有好吃的,尖椒炒火腿!”

第一五七章 三间厂房

    中午的菜远不止尖椒炒火腿一种。

    江一水帮着马大车从饭菜筐里往外端菜的时候,混球的口水几乎淌了一地。

    工友们好久没有吃一顿像样的饭菜了,看见布满一桌子的香喷喷的饭菜,也不等主人招呼,就一拥而上,呼啦呼啦地大吃二嚼起来。

    武文杰吃到一半的时候,发觉菜可能不够,就容易放慢了自己吃的节奏。

    等碗干瓢净的时候,他还剩小半碗米饭。

    他用开水冲了碗尖椒炒火腿的汤,就着米饭吃光喝光。

    大伙的吃相,看得马老爷子直心疼。

    “看你们爱吃老叔叔家的饭菜,我别提多高兴了。今天晚饭,还有比这更好的。下午好好干,别累着了。”

    老爷子说着,看到了那个简易空调,便问大家:“这玩意够巧的啊。这是谁的杰作啊?”

    没等大家回答,他就自问自答道:“肯定就是你们的这位小头头吧?”

    显然,他指的是武文杰。

    武文杰谦虚地一笑:“我们这边作业条件有限,天又这么热,只能想点简单的办法,给大家降降温。别说,这个方法还不错。”

    马大车四下打量着作业环境,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们这也太不像话了吧。哪有在这种环境下干活的呢?他们是欺负人!”

    听到这里,混球不嫌事大地跟着嚷嚷了一嗓子:“就是,他们太欺负人了。都怪……”

    武文杰一声断喝:“混球你住嘴!这没你说话的份。”

    不料,武文杰的这番举止,惹得马大车不高兴了,他也没想到,看上去彬彬有礼的武文杰,竟然也有“犯混”的时候。

    “哎,我说小头头,你这就不是了,如果这里只是你一个人干,你乐意,那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这么多伙计跟着你一块儿干,就这种条件,你不替他们说话,你还有理了?”

    老爷子说话劈头盖脸,一点不留情面,把武文杰说了个大红脸。

    武文杰解释的时候都有点结巴了:“马……马师傅,我们……我们知道段里条件有限,不想给……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这叫什么话!都是为了工作,什么添不添麻烦的!”马大车的口气依然**的。

    混球在后面偷偷乐,江一水看见了,在他腰眼上捅了一下。

    混球这才把刚刚咧开的嘴合上。

    其实武文杰心里最担心的,是怕跟段里搞不好关系,影响双方之间的协作。

    可这方面的想法,又没法跟马大车明说。

    武文杰只好翻过来掉过去地说,段里和自己一直在保证安全生产,保护大家作业健康方面努力提供条件,这些基础性的保障都没有任何问题。

    马大车并不买帐,依然嘟囔说,连人家乡镇企业的条件都比这里强。

    武文杰只好继续耐心解释,自己的团队只是一个短期项目组,用不着拉开架式,现在这样就挺好。

    武文杰越说,马大车的脑袋摇得越厉害。

    最后,他来了一句:“你别说了,这不关你们的事,我直接去找小柱子论论。”

    说完,拎起饭菜筐,倔倔搭搭走了。

    混球好奇地问:“那个小柱子是个什么鬼?老爷子找那个家伙管什么用?”

    武文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想知道小柱子是谁?告诉你,就是这里的那位段长。”

    说完,他大概又想起了刚才混球多的那句嘴,忍不住又说了混球一句:“以后,别随便什么话张口就说。”

    看到武文杰被马老爷子一通抢白,混球知他心里不通快,便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这一下午,武文杰都在些许的不安中度过。

    他不知道风风火火的马大车会跟段长怎么说,他担心段长会认为他武文杰在老爷子的面前嚼舌头。

    一旦产生了误会,会对双方的合作造成不利影响。

    晚饭时分,从远处开过来一列火车。

    大伙觉得很诧异。

    一台车头,拉着三节车厢。

    车窗露出马大车乐呵呵的笑脸。

    混球惊呼:“我的天哪!晚饭是用火车拉来的!”

    武文杰也吃了一惊。

    送午饭的时候,马大车是自己挎着篮子来的,这会儿送晚饭,老爷子竟然开着火车来了。

    这谱也太大了吧?

    只听老爷子兴高彩烈的声音:“嗨!小伙子们,你们的晚饭来喽!你们的厂房也来喽!”

    武文杰明白了。

    晚饭果然比中午还丰盛。大伙拼命吃,还是剩了点。

    吃完饭,开始搬家。

    搬啥家?

    原来,马大车拉来的三节车厢,是段里准备淘汰的废旧物资。

    他找段长要来,暂且给“工厂的弟兄们”当临时厂房。

    在烈日下曝晒了几天,突然有了这么个东西,大伙能不高兴嘛。

    这一个个都是能工巧匠,一出手,就把三个新“厂房”布置得像模像样。

    只是武文杰原来的“露天空调”不能再用了。

    刚好随车还有个旧冰箱,也是马大车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是想给武文杰他们用来存放些吃的喝的。

    武文杰把它派上用场了。

    用冰箱制出冰块,把冰块放在风扇之下,这样吹岀来的风就是凉嗖嗖的了。

    不但更凉爽,还没有水雾。

    武文杰高兴之余,拉着马大车进宿舍去“喝口水”。

    一进门,他就后悔了。

    不出所料,老爷子又急眼了:“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让你们住在这里?就是住在这里,也不能不收拾收拾就住呀!这个条件,简直比我当徒工时住的地方还不如呢!”

    发完火,一口水没喝,老爷子挎着他的篮子爬上拉来三节车厢的调车机车,吭哧吭哧走了。

    混球看着武文杰,坏坏地笑了:“你说我多嘴,我还说你多事呢。喝水就喝水吧,干嘛非拉人家进宿舍啊。这不,又惹事了吧?”

    武文杰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江一水在一旁说道:“武头儿,没什么大不了,别顾虑那么多。咱这条件本来就够差,无论是不是咱们说的,都明摆在那儿。再说,马老爷子在段里的威望也够高,你看这车厢,说拉来就拉来,谁能想得到啊。如果他找了段里,能帮咱改善一下住宿条件,大伙能休息得更好点,不对工作更有利嘛。”

    武文杰半天没吭声,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条件好了,可咱们的效率并没提高,那丢了的一周时间,到哪里去找补呢?”

第一五八章 别样宿舍

    天已经擦黑,大伙陆续开始洗澡。

    忽听得火车鸣笛声,刺眼的灯光顺着铁道照过来。

    混球叫道:“咦?又有火车过来,是不是送夜宵来了?”

    江一水看着由远驶近的火车疑惑地说:“不会吧。送个夜宵还开火车来,这也太奢侈了吧。”

    混球说:“人家老爷子就有这么大的谱。”

    话音刚落,就听到车头传来洪亮的声音:“哈哈!还是我!看看我这次给你们带什么来了。”

    你们猜到了吗?

    对了,马大车给大伙带“宿舍”来了。

    小火车后面拉着一节宿营车。

    “喏,这车是给你们住的。”老爷子满脸喜色,“你们还担心小柱子,哦,就是段长,会不支持你们。告诉你们,这车就是他专门给你们找的。我去找他说你们住宿的事,还没说几句,他就让我别说了,人家早都准备好了,还找了段里的一帮小青年,把车里弄干净了。这车上肯定比你们住的那个地方舒服多了。”

    混球不失时机地问:“车里的卫生间好用不?”

    马大车略带遗憾地摇摇头:“这个很抱歉,车上的卫生间还是直排式的,停在这儿肯定不能用。要上厕所,你们还得用原来的那个。”

    武文杰问:“你们沿线跑的客车,有多少用上了集便器?”

    老爷子又摇了摇头:“这我还真说不好,应该说并不多。”

    宿营车当然比不了家里,但总比原来的那个黑乎乎不透气的宿舍强多了。

    当宿营车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打鼾声时,武文杰还在借着车厢把头的一盏小灯,拿着一堆资料在细细研究。

    目前这里的整改生产,总体上已经纳入正轨,但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按目前的效率,进度上会拖后一周左右。

    武文杰想的是,能不能把这一周的时间抢回来。

    至于怎么才能把时间抢回来,他一时还没有头绪。

    好久没跟家里联系了,也不知丁娟娟和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两个皮孩子让她一个人弄,也真是难为她了。

    特别是两个孩子刚刚开始的兴趣班,才带他们上了一回课,自己就急急忙忙出差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坚持去上了?如果去,那么远的路,丁娟娟又是怎么带两个孩子去的?

    不知不觉睡过去了,武文杰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似乎是一位武师,带了两位小徒弟,一男一女。

    小女孩的眉眼看上去像是武艺,那个小男孩的模样却是他不熟悉的样子。

    武文杰教两个孩子功夫,练着练着,那个小男孩突然原地消失。

    长得像武艺的女孩急得哭起来。

    武文杰四下寻摸,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男孩子了。

    他有点慌神,扯着女孩团团转,女孩的哭声响在耳边……

    醒来时,天还没放亮。

    似乎真有个哭声。

    仔细辨,却是猫叫。

    是这列宿营车,把附近的野猫给招来了。

    再闭上眼睛,武文杰却睡不着了。

    那个梦让他心里挺别扭。

    尽管那个男孩看上去跟武功半点不像,但他突然凭空消失的那个梦境,还是叫武文杰怪不爽的。

    而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孩,看上去还真真切切是女儿武艺。

    好容易梦到了孩子,却是这么一副场景,这让武文杰不放心了。

    周末晚上,他跑到段办公室,请求值班人员允许他挂个长途电话。

    电话接通,听到丁娟娟的声音,武文杰急切地问她两个孩子还好吧。

    好久没听到武文杰说话了,突然接到电话,丁娟娟激动之余,嗔怪他为什么只问孩子不问自己。

    武文杰情知自己有小小的理亏,便耍赖地说,听她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就知道她一切都好,不用多问。

    丁娟娟说两个孩子都好,在各自忙活,背景声中,武文杰隐约听到了琴声,拉得还挺有调。

    得知两个孩子都好,武文杰被怪梦吓着的那颗心总算平复下来。

    既然孩子们正忙,也就别打扰他们了。

    武文杰和丁娟娟又简单聊了点各自的情况,彼此道声保重,便挂了电话。

    食和宿的问题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工友们的干劲更足了。

    马大车不再亲自送饭菜了,也不坐那个小火车了。

    送饭菜有专人,马大车只是时不时遛跶过来看看大伙,等大伙休息时,一块儿扯扯。

    扯着扯着,武文杰便不由自主把话题落在了活上。

    担心不能按军令状的进度要求完成任务,始终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大石头。

    老爷子给他透底,说段里对他们的工作很满意,内定的进度其实已经把那一周时间算进去了,也就是说,武文杰他们可以晚一周完成。

    “那个小柱子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人,轻易不肯服输。他要故意逗逗你,等快到期限时才会跟你说。他小子还给了我老头子一个秘密任务,让我密切观察你,看你会上多大的火。他的原话,‘要是上小火就不理他,让他着急去,如果上火上大了,你赶紧告诉我,我再去给那个愣小子减减压‘。小柱子还这样说你,’那小家伙是个人才,不给他压力他轻飘飘,但压力太大压坏了,那是工厂的损失,也是咱铁路的损失,往大了说,还是国家的损失哩。’他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是心疼你们太累,所以提前给你们减减压。你们剩下的时间不是三周,而是还有将近四周呢。真的不用太着急。”

    混球听罢,脱下一只鞋扔起来老高,嘴里欢呼起来:“太棒啦!我们有救啦!”

    武文杰听了,心里稍感轻松。

    他把混球那只从空中落到他脚边的鞋踢还给混球,带着责备和心疼的口气说:“好了好了,别那么疯,万一你那只臭鞋砸出一个工伤来,你说算谁的?也真是难为你们了,跟着我受累,着急,承受压力。我特别感动。”

    马大车道:“我就说嘛,小武你这小家伙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头头,你的这些伙计们也都是好样的。当年跟老车轴打交道,在他身上,也有跟你们一样一样的那股劲。有了这样的劲,天大的困难都不怕。”

    武文杰笑了:“感谢马老师傅的夸奖,您说的那些劲头,我们大家确实都有,这我就替大伙一起不客气了。其实,您段里的文化也特别好,虽然跟我们工厂人做事的风格不完全一样,但待工作、待人的那种热乎劲,还是特别像。说白了,咱们大家的身体里,流的都是中国铁路人的血,咱们的精神,都是相通的。”

    老爷子听了,脸上乐开了花:“到底是有学问的人,说的话又文诌又暖心,还特别对路子。可不是咋的,就是你说的那么回事,咱们大铁路,本来就是一家人!”

第一五九章 兑现承诺

    武文杰一直紧绷的心,放松了一些。

    从内心来说,他还是有点不甘心。

    在他看来,延期一周完成,即使别人谁也说不说什么,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成功打了折扣。

    但目前他一直还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按照现有进度,全力以赴往前推。

    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这个纰漏,既包括产品质量,也包括安全生产,还有其他各个方面。

    这天,大家正在三间“厂房”里忙着,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匆匆赶过来。

    是段里办公室的秘书。

    “武工,刚才有你的长途电话,好像是你家里的。你赶紧去段里给家里回个电话吧。”

    武文杰听了,心里一紧。

    这个时候,手机还没有普及,有事还得靠长途电话。

    曾经的电报已经很少有人用了。

    家里突然打来长途电话,如果没有立刻接着,其效果类似于当年的电报,很是让人心里发毛。

    武文杰目前的心情就是这样。

    他坐上秘书的自行车,蹭蹭蹭赶往段办公室。

    拨通丁娟娟的电话,听她的声音依旧如常,武文杰的心放下了一半。

    不过他的语气依然急切:“娟娟,突然打电话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善解人意的丁娟娟听出了他的焦虑,先用几声轻笑来缓解气氛,然后才开口道:“不好意思,是不是吓着你了,真对不起。你们周末休息了吧?”

    武文杰的心,这会儿已经放下了九成,不但语调轻松了,话里也透着俏皮:“战事正酣,岂敢休息。”

    丁娟娟又笑了两声,追问道:“真的假的?这么紧张呢?紧张点好,可以保证按时回来了。”

    武文杰还是想赶紧知道,丁娟娟突然打来电话有什么事,便没应她的茬,直接问她:“家里都好吧?两个孩子怎么样?”

    丁娟娟这回倒没怪他不问候自己,“家里都好吧”这句,算是把她也涵盖进去了。

    “就是因为两个孩子的事,才着急找你。”

    听丁娟娟这么说,武文杰的心里又是一沉,但迅即释然了。

    丁娟娟的口气显得很轻松,说明孩子的事并不是什么坏事。

    “两个孩子近期学习不错,尤其是兴趣班,两个孩子都挺上道。”丁娟娟的口气中带着自豪。

    “那太好了。”武文杰兴奋地不由自主扬起了声音。

    “讨厌就讨厌在这儿,”丁娟娟嘴里说着“讨厌”,腔调依然透着得意,“两个班都要搞汇报演出,而且还是同一时间。”

    武文杰终于知道丁娟娟打来电话的意图了。

    她是来向自己报喜的,孩子的兴趣班学习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不仅如此,还受到了老师的好评。

    而这种报喜,其实是一种表功。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武文杰顺着丁娟娟的话,表扬了她一通。

    他本以为,丁娟娟会感动于自己的夸奖,反过来会表扬自己几句。

    不料,丁娟娟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那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我要跟你确认,你是不是能按时回来。”

    武文杰小心翼翼地跟她求证:“请问,你说的按时是指……”

    丁娟娟诧异了:“出差一共四周时间,不是你说的吗?我是想问,按时回来,没问题吧?”

    武文杰差一点脱口而出:“怎么会没问题呢?”

    警觉让他把即将出口的话变成了:“目前这里一切顺利。要我回去做什么呢?”

    丁娟娟听上去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主要是两个班的汇报演出,都需要家长出席,还要参与互动,安排一些具体工作。两边的老师都很负责,担心活动会落空,专门让孩子带回来承诺书,请家长仔细阅读后签名带回去。你没在家,我一算时间,正好你能赶回来,就替你签了。这样,两个孩子的活动,咱俩一人参加一个,因为孩子学得好,咱俩在各自的活动中,都有很重要的任务呢。本来交完承诺书,就算完了,但我心里不踏实,想跟你再确认一下。这下我就放心了。”

    武文杰听罢,两眼都直了。

    自己最早是按照军令状上的完成时间告诉的丁娟娟,那就是满打满算正好四周。

    因为估摸四周里活完不了,段长又给宽限了一周。

    这本来是好事,可这样一来,自己就不能兑现丁娟娟向兴趣班作的承诺了。

    听丁娟娟讲得兴致勃勃,武文杰不想扫她的兴,也没把话点透,只是哼哼哈哈地胡应了一气。

    丁娟娟又聊了些别的,武文杰却没有心思仔细听。

    在丁娟娟讲话的过程中,武文杰在头脑中一直反复权衡着,要不要赶紧把实际情况告诉她。

    她的情绪越高,武文杰越不忍心给她泼冷水。

    结果,直到电话结束,他也没把本想说出来的话告诉她。

    这可怎么办?

    为了工作而耽误家里的事,本来也是挺平常的。

    但这次的事却有些不寻常。

    首先,这不单纯是家里的事,它事关孩子参加的活动。

    其次,要参加的是集体活动,个别人的不妥行为,可能会对整个活动造成影响。

    第三,丁娟娟已经替他们夫妻俩做了郑重承诺,这可是一诺千金的。

    工友们发现,自从接了家里的那个电话,他们武头儿的情绪变得有些古怪,对大家日常工作提出的要求也有些异常。

    本来刚刚有些轻松的气氛,又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不但紧张,还有些诡异。

    混球偷偷找江一水问:“咱们武头儿是不相信马老头说的话吗?”

    江一水给他问的莫名其妙:“你这话从哪里说起?”

    “马老头明明告诉他,段里会给咱们时间宽限。他头两天也信了,怎么这几天又开始逼咱们加快速度呢?”

    江一水不以为然:“你可别乱猜。武头儿为人严谨,做事认真,考虑问题全面。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你别想那么多,还是老老实实按要求干吧。”

    混球觉得江一水没理解他的意思:“谁没老老实实干了?不是我想得多,我是希望自己能给武头儿帮上点忙。他不告诉咱们为什么,咱们的忙就不好帮。”

    江一水一摆手:“你把你手里的活干好,就是给武头儿最大的帮忙。别的方面,咱们也帮不了什么忙。”

    混球拍拍屁股走了,边走边嘟囔:“光管自己的活儿,你这个要求有点低吧。”

第一六〇章 呕哑嘲哳

    武文杰风尘仆仆迈进家门的时候,见丁娟娟和两个孩子都坐在饭桌前。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但三个人都没有动筷子。

    显然,家人是在等他回来。

    见到武文杰,武功先高喊一声,起身扑了上来。

    武艺也紧随其后,欢叫着扑向武文杰。

    武文杰本想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抱起来,但两只胳膊竟吃不住劲。

    他只好弯下身子,把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左一口右一口地狂吻拱在他怀里的两个小脸蛋。

    他走之前,两只手抱起两个孩子不费吹灰之力。

    这会儿居然抱不动了。

    孩子当然是长分量了,而回来前那几天超常的忙,也让武文杰疲惫不堪,以至于胳膊上都没劲了。

    “你们亲够没亲够?如果亲能当饭吃,你们就亲吧,我一个人吃饭了。”丁娟娟看着爷仨闹腾,跟他们开着玩笑。

    武文杰揽着两个孩子往饭桌边走,嘴里直说:“亲要亲饱,饭也要吃饱。”

    武功一屁股坐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

    武艺扯着武文杰凑近丁娟娟:“爸爸,你还没亲妈妈呢。”

    武文杰做出要亲丁娟娟的样子,丁娟娟轻轻闪开了,嘴里说:“孩子瞎说,你也当真。”

    武艺不依不饶,在身后把武文杰往丁娟娟那里推。

    武文杰只好就着劲,轻吻了一下丁娟娟。

    这一吻,丁娟娟好似触了电,脸跟着红了一下。

    武文杰扶着武艺坐回她的座位,自己也落座了。

    平日滴酒不沾的丁娟娟,还特意准备了两杯酒,一杯满满的,一杯只有一小半。

    两个孩子喝饮料。

    四人碰杯,都一饮而尽。

    丁娟娟的脸又红了。

    武文杰这次得以提前一周完成任务,多亏几路人马的大力支持。

    段里安排了一批青年突击手,赶来给他们帮忙。

    老二从附近一家工厂借来了几台效率高出许多的设备。

    老七则提供了一批特种材料作为毛坯件,也大大提高了效率。

    武文杰对于段里的承诺终于兑现了。

    他对丁娟娟做出的回家承诺也兑现了。

    武文杰跟家人一起吃得开心,连喝了几杯酒。

    无意间他四下打量,发现屋角有两样过去没有的东西。

    “那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丁娟娟说:“那是我为两个孩子找来的折叠床。天热,都挤在大床上睡不好,我们就分着睡。”

    说到折叠床,两个孩子饭也顾不上吃了,一前一后跑去给爸爸看打开的床是什么样。

    就是两张普普通通的行军床。

    刚打开一张,狭小的厅里就显得拥挤了。

    丁娟娟忙拦住他们:“快别弄了,你看都转不开身了,饭桌还摆在这儿呢,怎么能支床呢?”

    武功指着打开的那张床,对武文杰说:“爸爸,今天咱俩睡这个床,你睡这张,我睡那张,你说好不好?”

    武文杰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武艺也嚷嚷开了:“不行,不行,今天弟弟跟妈妈睡大床,我跟爸爸睡这床。”

    丁娟娟说:“还在吃饭,说什么睡觉的事,待会再说吧。”

    说着,她向武文杰挤了挤眼睛。

    武文杰当然明白丁娟娟的意思,可等会儿究竟该怎么安排,他并不清楚。

    吃完饭,收拾完毕,武文杰拿出给大家带的小礼物。

    尽管都不起眼,但都是他们这里没有的,是那边的特产,看着挺新鲜。

    大家拿着各自的礼物,都非常高兴。

    这些日子连续加班,又一路奔波回来,武文杰早早就感到疲惫了。

    陪孩子玩的时候,他几次困得抬不起头来。

    武功揪他的耳朵,武艺弹他的脑蹦。

    丁娟娟见武文杰累成这副样子,也感到心疼,便说让孩子们赶紧洗漱,大家都早点睡。

    可两个孩子还记着刚才没商定的安排,又老话重提。

    武文杰无助地看着丁娟娟,丁娟娟对两个孩子说:“爸爸妈妈好多天没见面了,有一些事情要商量,今晚你们俩睡那两张折叠床,早点睡。我和爸爸在屋里说事,好不好?”

    武艺说:“好。”

    武功却说:“不好。”

    丁娟娟一板脸,对武功说:“明天的汇报演出,你还想不想让爸爸妈妈去了?如果一些事情不商量好,明天我们去不了,你说怎么办?”

    听到这里,武功还真有点含糊了,不再作声。

    谁知武艺又不干了:“妈妈,我怕。弟弟关灯以后总吓唬我,吓得我不敢睡。我想也进屋睡大床,咱仨人睡,让弟弟这个贼大胆一个人睡外面的折叠床。”

    这话把武功又逗起来了:“凭什么?凭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外屋?我不是怕,是不服气!”

    武文杰听到丁娟娟说起参加明天的活动,便想转开话题。

    他见那架小手风琴就在手边,便顺手拿起来,递给武艺,说:“正好,明天不是要汇报演出吗,现在就给爸爸拉一个。”

    武艺好像猝不及防似的,愣了一下,又看了眼丁娟娟。

    丁娟娟不动声色。

    武艺见妈妈没吭声,也没再说什么,有些笨拙地把手风琴套在身上。

    “停停停!”

    武艺刚拉出一小段,就被武文杰给叫停了。

    “闺女,你拉成这样,明天还要做汇报演出?”武文杰瞪大了眼睛,看着赖兮兮地挎着琴的女儿。

    武文杰转向丁娟娟:“你们是在逗我玩吧?练了这么久,居然拉成这样?明天还要演出?”

    要不是拼命忍着,他差点把自己没脸参加这样刺激人的话说岀来。

    丁娟娟的神情让武文杰摸不着底,两个小家伙看上去更像是在憋着什么坏。

    “不对呀!我在电话里听过你拉的,拉得挺好听的呀!那首曲子叫……嗯,对,你拉拉那首我听听。”

    满脸轻松表情的武艺,按爸爸的要求拉他点的那支曲子,谁知这支曲子拉得更差,几乎顺不下来,吭吭哧哧像老牛喘粗气。

    “我的天哪!这可怎么好!”武文杰心里可真有些别扭了。

    按进度要求完成整改任务,于公,是要兑现对段里的承诺,减少段里的运营损失,于私,是要兑现对丁娟娟的承诺,确保参加孩子们的汇报演出。

    毕竟是才学不久,不可能要求太高,但总得说得过去吧!

    武艺拉的,根本说不过去呀!

第一六一章 有事商量

    在武文杰惊愕的眼神中,武功美滋滋地从姐姐手里接过手风琴,帅气地往身上一挎。

    一出手,他就熟练地来了一串滑音。

    武文杰顿时目瞪口呆。

    他有点结巴地问丁娟娟:“咱们当时是给谁报的手风琴班?我记得是武艺呀!”

    丁娟娟一笑:“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变化大得很呀。”

    当时报班,的确给武艺报的是手风琴,给武功报的是奥数。

    但两个孩子各自上完头一堂课后,都发觉找不到感觉。

    武文杰当时急着出差,拍屁股走人了。

    难题留给了丁娟娟,她求助无门。

    兴趣班的钱都交了,孩子没兴趣,怎么办?

    退钱并非不可能,但手续非常麻烦。

    另起炉灶,就更费事了。

    而让两个孩子硬着头皮捏着鼻子去上没兴趣又不擅长的班,又实在是遭罪。

    然而,两个孩子无意间的瞎闹,却让一筹莫展的丁娟娟看到了一线光明。

    武功拿起姐姐的手风琴,在全无基础的情况下,居然磕磕绊绊凑出个曲子来。

    而武艺面对让弟弟一头雾水的奥数题,无师自通地解出了一个又一个答案。

    丁娟娟拿书一对答案,结果竟然**不离十。

    这可太让丁娟娟兴奋了。

    征求完孩子的意见,她又去少年宫分头找老师商量,结果一点都没费什么周折。

    两边的老师刷刷改一下名字,再改一下孩子的性别,就算办完调整手续了。

    孩子的年龄和家长信息完全不用变。

    这件事办完,丁娟娟松了一大口气。

    之前她在心里责怪武文杰,关键时刻指不上。

    事情鬼使神差般解决,让她本来颇感委屈的那颗心变爽了。

    不过,如何带两个孩子去上课,又成了摆在她面前的另一个难题。

    一个人骑自行车带两个孩子,也不是绝对不行,但确实不够安全。

    丁娟娟从武文杰这里领教过全方位的安全知识教育。

    她有这方面的意识,但现实条件不允许,又该怎么办?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她没着没落的时候,路上巧遇车辆。

    人家现在自己也有车了。

    车辆面带得意神色,请丁娟娟上车坐坐,丁娟娟当然用不着客气。

    坐在车上,她立刻想起了正在让自己为难的心事。

    跟别人客气,跟车辆她可以不用客气。

    一吐口,车辆连说没问题,还说,以后只要不出差,周末都可以送孩子们。

    丁娟娟大喜过望,兴奋地捶了车辆的肩头好几下。

    车辆连声说打疼他了,非要丁娟娟“赔偿”他。

    丁娟娟说好办,让车辆停车,她跑到路边买了两根冰棍,自己一根,给车辆一根。

    车辆有意逗她,非说自己开车不方便拿着冰棍。

    丁娟娟知道他在淘气,便一手举一根,自己吃一根,给车辆喂一根。

    车辆大概很享受这种服务,故意吃得很慢。

    丁娟娟也不着急,由着他的速度。

    两个孩子换班后,情况跟头一次上完课回来完全两样。

    武艺的奥数题做得出奇地顺。

    而武功练琴则像模像样,有声有色。

    丁娟娟自然高兴不已。

    武文杰出差一去那么久,说不想他显然不是真话。

    但丁娟娟努力不在孩子面前表露出来。

    有天,两个孩子状态不好,无论做题还是拉琴,都有点找不到感觉。

    丁娟娟生气之下,训斥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全都觉得委屈,加上想念爸爸,哭起来没完没了,怎么哄也哄不住。

    丁娟娟急得直想动手,好容易才忍住。

    看着两个可怜兮兮的孩子,她越想越难受,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三个人哭作一团,好不凄惨。

    最后还是武艺先止住了哭,她仰着一张哭花了的脸去哄妈妈。

    哄完了妈妈,武艺又去哄弟弟,最后仨人抽抽搭搭搂作一团睡去了。

    想归想,人家是在工作,不方便回家,没办法的事,再想也得忍着。

    那天武文杰在电话里说可以按时回家,并能参加两个孩子的汇报演出时,可把这娘儿仨人可美坏了。

    丁娟娟细心,特意找来了两个折叠床备着。

    武文杰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孩子似乎长得格外的快。

    丁娟娟一个人和两个孩子睡,那张大床都有点嫌挤了。

    等武文杰回来,肯定不能再那么住了,尤其是回来的头一晚,就像丁娟娟跟孩子们说的那样,“爸爸妈妈好多天没见面了,有一些事情要商量”。

    大家挤在一起,还怎么商量呢?

    丁娟娟给两个孩子洗澡时,武文杰已经困得抬不头了。

    他本想进屋躺在卧室大床上睡,又一想刚才的场景,估摸着今晚这床不可能顺顺当当归了自己,便老老实实蜷在厅里的一张折叠床上,先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耳朵孔发痒。

    睁开眼,四下一片漆黑,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离自己很近的那双忽闪忽闪的漂亮眼睛。

    “几点了?”迷迷糊糊的武文杰问。

    “还不算晚。”丁娟娟答道。

    “那两只呢?”武文杰问。

    “才哄睡着。”丁娟娟答。

    武文杰看了看四下,自己的身子满满当当地撂在折叠床上。

    另一张折叠床紧贴着这张,几乎没有缝隙。

    丁娟娟轻巧地趴在那张床上,穿着吊带睡裙的上半身,婀娜地探向武文杰这边。

    “那咱们该……”

    武文杰没说完,丁娟娟便柔柔地接过话来:“……商量一些事了。”

    武文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下的床,有些为难地说:“这样恐怕不太方便商量事吧?”

    丁娟娟轻皱秀眉:“那你说怎么着?咱们进屋把孩子们抱出来?”

    武文杰连忙摇头:“别别别,万一弄醒了孩子,就啥事也别想商量了。”

    丁娟娟娇憨地应道:“就是嘛!那两个小祖宗,我是连费唾沫带费脑汁,好不容易才给哄着了。看你刚才睡得那个香,我还怕你醒不了,商量不了事了呢。”

    武文杰刮了她鼻子一下:“咱们可是整整一个月没商量事了,这咋还能放过这个机会呢。”

    丁娟娟回刮了他一下,道:“那就别怪条件不好了。真有心商量事,还会在意条件吗?”

    武文杰点点头:“就是,正像我常爱说的那句话,因陋就简,就地取材。”

    丁娟娟声音大了起来:“你把这个词用在这儿,恐怕不那么恰当吧?你说谁陋啊?是屋陋,床陋,还是我陋啊?哪个是你就地取的材啊?是我呀?”

    武文杰知她是开玩笑,也不急着辩解,伸手向她白白的肩头抚去。

    正在这时,卧室的门开了,探出一个小脑壳,在黑暗中冲着俩人的方向打问道:“爸爸,妈妈,你们商量完事了吗?商量完了,好陪我们一起睡觉呀。”

第一六二章 是个问题

    武文杰赶上了孩子们的汇报演出,本来是桩好事。

    但因为他好久不在家,所以显得有些金贵。

    两个孩子都希望他能参加自己的汇报演出。争得不可开交。

    丁娟娟假装生气,也不管用。

    最后不得已,武文杰让两个孩子釆取他和老七当年的决定争执的方式:猜钢镚。

    结果武艺赢了。

    武功想耍赖,武文杰一背手,干脆不理他了。

    武功再把目光转向丁娟娟,丁娟娟笑嘻嘻地拿他逗乐:“你看,傻了吧?要是直接选妈妈,结果还是这个结果,却把妈妈的马屁拍了,多好!现在你选了我,我还有点不高兴呢。”

    武功皱着眉头,撇着嘴,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好一会儿,从他嘴里进出几句话,把丁娟娟弄了个大红脸:“哼,昨晚你们说是商量事,其实是想给我们造小弟弟,不,小妹妹。你们喜欢姐姐,不喜欢我,不喜欢男孩!”

    他说这话时,嘴撇得厉害,几乎像要哭出来。

    最要命的是,他的声音大到足够让街头几位路过的大人听得真真切切。

    这可弄得丁娟娟急不得恼不得的。

    武文杰见状,只得临时调整方案,他和丁娟娟互换。

    好在武艺给面子,答应下来。

    要说观赏性,本以为武功的那台好看呢,其实武艺的那个奥数汇报演出,趣味性更强。

    差不多相当于若干台带脑筋急转弯成分,还有竞技比赛性质的儿童剧。

    武艺表现优异,一路过关斩将,始终未被淘汰,笑在了最后。

    武功拉完琴之后,武文杰带着他匆匆赶去看姐姐的比赛,居然还赶上了最后的尾巴。

    说是尾巴,却是最精采的部分。

    武功为武艺加油,嗓子都喊劈了。

    爸爸妈妈请两个孩子吃庆功宴,以奖励他们在汇报演出中的优异表现。

    丁娟娟在举杯时,表扬完孩子之后,又把武文杰一通表扬。

    原来,武文杰一行在段里的优异表现,被铁路局整理成材料直接递到了总局。

    丁子成看到后,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打电话告诉了丁娟娟,还在电话里一字一句地给丁娟娟读他手里的那份材料。

    读完,又对武文杰一通猛夸。

    丁娟娟心里得意,却也忍不住提醒爸爸,别夸得过猛,免得让武文杰翘了尾巴。

    丁子成这才有所醒悟,忙说自己原本还想给武文杰再打个电话呢,听丁娟娟这一说,似乎这个电话先不能打了。

    不过,他委托丁娟娟把相应的“意思”传达给武文杰。

    丁娟娟开玩笑地问,要打几折?

    丁子成说,至少打个五折吧。

    丁娟娟说:“那就三折吧。”

    即使三折,也足够带劲了。

    武文杰听得眉开眼笑。

    武艺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丁娟娟说:“妈妈,你不是也有好事吗?快讲给爸爸听听呀。”

    “咦?你也有好事?”

    武文杰的问话,丁娟娟不爱听了:“你这叫什么话呀?就许你有好事。”

    武文杰赶紧陪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有好事怎么不早告诉我。”

    武功淘气地说:“爸爸妈妈商量事的时候,妈妈怎么没有告诉爸爸?”

    武功的声音又挺大,好在这话外人听不出什么来。

    丁娟娟佯怒道:“小孩子多嘴,是不是等妈妈撕嘴呢?”

    武功把脖子一缩,双手捂着嘴躲到一边去了。

    丁娟娟当然舍不得去撕武功的嘴,不过是想把他的淘气劲儿吓回去罢了。

    见他老实了,丁娟娟面带笑容地告诉了武文杰关于她的“好消息”。

    职校有一个报考交大在职研究生的名额,校方把这个名额给了丁娟娟。

    当然,报考在职研究生也要通过全国统一考试。

    “那个考试对你来说还不是小意思?”武文杰兴冲冲地说。

    的确,跟常年在现场工作的人不一样,丁娟娟一直在学校,理论水平和基础知识显然要扎实得多。

    所以,这种在职人员的考试,对于她来说,真是小菜一碟。

    可高兴了没一会儿,武文杰的眉头又紧锁上了。

    他问丁娟娟:“去交大学习,是全脱产吧?”

    丁娟娟一撅嘴:“那当然是了。肯定不是函授,得到交大去上课。”

    武文杰听罢,轻轻叹了口气。

    丁娟娟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我知道你怕我离开家,孩子没人照顾,现在不是还没考呢吗?能不能考上是一回事,考上了上不上咱们可以再商量。”丁娟娟柔声细气地说。

    武文杰摇摇头:“这是学校给你的名额,首先得全力以赴考上,当然,考不上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考上了不去,就白白浪费了一个名额,而且也会在你心里留下遗憾。”

    丁娟娟点头道:“那倒是。这个名额很珍贵,大家都盯着呢。所以我无论如何不能糟蹋掉这个机会。反正还没到眼皮底下呢,到时候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武文杰此次执行完赴段整改任务,回到厂里,受到了广泛好评。

    丁娟娟怕他骄傲,按照三折给他通报的情况,在工厂的传播是不打折扣的。

    厂领导和总工程师专门把武文杰找去,直接听他回报,并当场对他进行了勉励。

    回到科里,武文杰又得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要给他一个报考交大工程硕士的名额。

    当然,跟丁娟娟一样,也要参加全国统考。

    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的领导,非常惊讶地看到了武文杰脸上露出的古怪表情。

    一言以蔽之,哭笑不得。

    首先,这绝对是好消息,所以要笑。

    其次,这个好消息让武文杰绝对为难,所以要哭。

    晚上回家告诉丁娟娟这个消息的时候,最兴奋的竟然是武功。

    你猜他高兴什么?

    “姐姐,到时候爸爸妈妈一起去交大上学,咱家里就剩咱们俩了,你别怕,我照顾你。不过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得叫我哥哥。”

    还是武艺清醒:“你想得美!爸爸妈妈,他俩顶多只能有一个人去上学,两个人都去,咱俩就得喝西北风。”

    武功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欢乐当中:“有我,你就什么也不用担心。”

    武艺问:“那咱们吃什么呢?谁来做饭?”

    武功想了半天,说:“这还真是个问题。”

第一六三章 没地商量

    不但是问题,还是个很麻烦的问题。

    武文杰和丁娟娟双双考上。

    如果真能像武功说的那样,爸爸妈妈一起上交大,就好了。

    可惜不能。

    究竟谁去?

    武文杰和丁娟娟陷入了苦恼之中。

    丁娟娟想了又想,决定放弃这次机会。

    武文杰左右权衡,又做了另外一个选择。

    他选择了调剂,调剂到了本市的一所大学。

    不用全脱产,每一三五晚上和周六全天上课。

    尽管这所大学跟交大比,在名气上差了不少,但课程基本是一样的。

    厂里和科里高兴,因为武文杰不用脱产了。

    丁娟娟高兴,尽管武文杰会很辛苦,但至少在家门口。

    武文杰自己也高兴,不但能深造,还不耽误工作,也可以照顾家里。

    只是,他为丁娟娟感到惋惜。

    本来是到手的“交大梦”,却不得不失之交臂。

    丁娟娟难过了几天,很快就释然了。

    她特意为武文杰买了辆结实的自行车。

    那所大学在市郊,坐公交不方便,不如骑车。

    过去下班,武文杰还要忙会儿自己手里的事才走。

    现在要上课,下了班就得匆忙登上他的自行车往学校赶。

    丁娟娟如果抽得开身,会在厂门口给他带上饭。

    如果她也忙,武文杰就得自己想办法找饭辙了。

    大学门口的小吃摊,通常是他解决晚饭的地方。

    一碗凉粉,几个包子,或者几串羊肉串,就对付了。

    晚上下课,往往得到10:00以后了。

    他得在黑乎乎的夜路上骑上好久才能到家。

    推开家门,才是让他心暖的时刻。

    无论有多么劳累,一踏进家门,浑身的疲惫立刻都消散了。

    不光心暖,有时还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那得感谢丁娟娟睡前跟两个孩子斗智斗勇取得了成功。

    先说啥叫不成功。

    丁娟娟被两个孩子缠着,睡在大床上。

    这种情况下,无论武文杰回来时,丁娟娟是不是还醒着,她都很难脱身。

    无奈,武文杰只得乖乖地洗洗,自己一个人乖乖地睡了。

    啥叫成功?

    成功又分成小成功和大成功。

    丁娟娟把两个孩子安顿到大床上睡了,自己还能脱身出来,这就是“小成功”。

    如果丁娟娟能把两个孩子哄在两张折叠床上睡了,那可就是“大成功”了。

    她和武文杰可以踏踏实实地在卧室的大床上从从容容地“商量事”。

    当然,这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辛苦了一天的二位,还有精神头“商量事”。

    常常有这样的情况,就是万事俱备,就缺精神头。

    那还商量啥事,赶紧睡吧。

    最囧的一次,丁娟娟获得了“大成功”,二位的精神头也还在,为避免被冲撞,还特意把卧室的门从里面给别上了。

    正在兴头,听到外面砸门。

    本想等一会儿,砸门的孩子能自己回去睡。

    不料砸门声把另一个闹醒了,哇地哭起来。

    接着,砸门的那位也哭起来。

    屋里的二位只好停止“商量”,出得屋来,一人搂一个,一帮一,一对“哄”。

    于是,卧室一对,厅里一对,最后四人全部沉沉睡去,再无下文。

    日子一天天过去。

    武文杰在业务方面的能耐日涨。

    理论学着,实践练着,他那个聪慧的大脑还在不停地思索着。

    这样的打法,想不进步也难。

    两个孩子越来越大,丁娟娟哄孩子上床取得“成功”的几率越来越低,给小两口的生活还是带来了不少烦恼。

    厂里要分房了。

    可这次分房是要和房改配套。

    也就是说,首先要打分排队,排上的,要按房改价交钱买房。

    几百块钱一平米的房,贵不贵呢?

    这要看怎么比。

    跟十年二十年后比,这个价当然便宜死了。

    但对从来住房只掏租金的国企职工来说,突然要掏几万块钱来买房,没几个人舍得。

    武文杰不光心疼,他也拿不出这么些钱。

    尽管家乡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但毕竟底子太薄,他仍要不时贴补。

    加上两个孩子的开销,家里根本存不下什么钱。

    丁娟娟流泪了:“这房咱们就是排队排上了,也花不起那钱买。”

    武文杰背着人也哭了:“我真是个没本事的人!连个房都买不起!我不配当个男人!”

    哭归哭,怨归怨,该怎么工作还得怎么工作,该怎么学习还得怎么学习,一点不带走样的。

    可不能让人家看出来自己的心思。

    丁娟娟终于绷不住了,有一天,她突然向武文杰提出,能不能跳槽?

    武文杰刚一听到“跳槽”二字,惊得目瞪口呆。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像老二那样离开路局,像老七那样离开工厂。

    在他心里,再没有比工厂更适合他的地方了。

    况且,现在还花着工厂的学费在深造。

    他给老二打去电话,试探性地问些情况。

    机敏的老二听出了他的意思,当场敲定,如果他武文杰肯来,老二给他开的价是车辆工资的翻倍。

    “这是你的身价,你值这个价。现在外面就是按人的身价开钱的,值多少钱创造多少钱的价值。”老二最后这样总结。

    武文杰心里动了一下。

    他又把电话打给老七。

    老七当然没有老二那么大口气,毕竟他是给人打工。

    不过他给武文杰报的在外企的身价,比老二给的只高不低。

    这可把武文杰吓坏了。

    他没有想到,在厂里只能挣几百块钱的他,在外面居然是那样的身价。

    他大概算了一下,如果挣外面的钱,差不多一年就能买下厂里分的那房。

    只不过,要是跳槽出去,不但分不到厂里的新房,连现在住的,只怕也要收走。

    武文杰陷入沉思中。

    丁娟娟思前想后,决定找一下爸爸。

    她面上说是想让爸爸帮着拿个主意,看武文杰要不要走,实际是要爸爸帮着说个情。

    人走,住的房别收走。

    没想到,丁子成一听就急了,没头没脑批了丁娟娟一通。

    还说,如果这是丁娟娟自己的想法,回去好好反省。

    还说,如果武文杰也有此意,让他直接来说。

    见平时和颜悦色的老爸发这么大火,丁娟娟也有点毛。

    她蔫不出溜没敢跟武文杰说,搁自己肚子里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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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首席专家介绍:
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当年没见过火车的山里娃,历经三十余载奋斗,成长为中国高铁设计师的故事。八十年代,主人公武文杰从山村考入交通大学,学习铁路装备制造,毕业后供职于铁路工厂,凭着对事业的执着追求,借助中国铁路大发展契机,经历艰辛磨难,逐步成长为高铁行业技术领军人物,为中国高铁事业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高铁首席专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高铁首席专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高铁首席专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