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喂猪食
二十五瓦白炽灯的亮度在这陈旧的瓦屋里显得有些暗淡，原本白色的墙壁成了暗灰色。
屋后墙正中位置挂着一幅中堂，中堂下是一个阁几，上面放着两个热水器和好多个陶瓷茶杯，以及其他的瓶瓶罐罐之类。
堂屋中间位置堆着一大堆红薯藤，这是林非凡家养的五只猪明天一天的口粮。
前门右侧用土砖做了一个鸡舍，左侧摆放着挖锄、铁锹、扁担、草耙等农家用具。
堂屋前半段做了一层木楼，木楼上堆满了柴薪。
东边墙壁上方有两个燕子窝，燕子窝下面钉着几根木桩，上面放了两块青瓦，用来接燕子排泄的污物。
这房子的年龄比林非凡还大些，是林非凡的爷爷在生时建的。
房子已经太老了，今年雨水特多，时不时都有地方漏水，每逢暴雨，家里所有的盆、桶都要发挥作用，用来接漏下的雨水。
每当下大雨时，林有德会拿着一根长竹棍，到处点漏，可是明明全点好了，下次落雨时还是有很多地方漏水。
前段时间，林有德买来两千块青瓦，翻修了一次屋面，加了些瓦上去，才彻底把漏雨水问题解决了。
房子早就该重做了，但林有德没有这个打算。
每年能卖四五头猪的钱是家里最大的一笔收入，隔三差五去做份石工活也积累了一些钱，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凑齐了重建一栋房屋的钱。
但林有德不想在镜湖组做新房子，他要把积存的钱全留给儿子，他的梦想是在岭南镇上做一栋楼房，为儿子结婚准备着。
镇上做房子地基要钱，林有德担心家里的钱不够，所以迟迟未见行动。
厨房里，吴秀兰把淘米水放进铁锅里，往灶里添了一把火，用这种微热的淘米水洗碗，洗的干净又轻松。
鸡肉还剩下一些，全都倒进一个大铁桶里，鱼也剩下三分之一，用筷子把鱼肉夹到铁桶里，把鱼刺扔进灶里头。
剩下的蔬菜和米饭也全都倒进铁桶里，今晚桌子上的菜，唯有那瓶麻油腐乳，用盖子盖紧，放进橱柜里，留着明天吃。
儿子在家，吴秀兰从不留隔夜菜，剩下的鱼肉饭菜倒进铁桶里，吴秀兰是舍得的，那铁桶是猪食桶，等会儿要喂第三顿猪食。
洗完了碗，把洗碗水也舀进铁桶，再用清水清了一遍铁锅。
擦完灶台后，吴秀兰把洗碗布放进了一个脸盆里，这洗碗布明天要拿到池塘去搓洗。
洗碗布准备了好几块，洗一次碗筷，会换一次洗碗布。
很多人家的洗碗布脏兮兮的变了颜色，看着太扎眼。
可吴秀兰家的洗碗布，干净如新，都可以用来洗脸。
忙完清洁工作后，掀开灶台里侧的一个大铁锅，这锅比外侧的锅更大，主要是用来煮猪食，锅里是煮熟了的红薯藤，另外加了一些其他的蔬菜和一瓢玉米粒。
把猪食舀进铁桶里，再兑上一些冷水，从瓦缸里盛了几大瓢米皮糠掺搅在一起。
今晚的猪食就这样准备好了，不像早上和中午要准备两桶，晚上只喂一桶，可以节省一点，这个时候红薯还没成熟，专用来生长红薯藤的菜地，有些供应不上。
晚上不让猪吃得过饱，有利于猪的身体健康，而晚上不喂食，猪的生长速度又跟不上，这是吴秀兰的养猪经验之一。
林非凡帮着把一大桶猪食提到了猪舍里，别人家的猪舍气味难闻，而吴秀兰家的猪舍很是干净整洁。
一道矮墙围着的猪圈里面，地面上铺着青石板，最里侧是粪池边沿，粪池口在室外。
吴秀兰一天要进猪圈围栏里面好几次，及时把猪粪铲进粪池里，每天用水冲洗一次青石板。
猪也养成了好习惯，每次都会在粪池的边沿位置大小便，它们睡觉的地方很干燥卫生。
一条长长的石槽，放在矮墙边，两头大猪，三头中等个头的猪一字排开，站在石槽边昂着头，哼哼唧唧叫的欢。
林非凡用力提起猪食桶越过矮墙，一只手托着桶底，缓缓倾斜，把猪食均匀倒在长长的石槽里。
吧吧吧吧。
啧啧啧啧。
五头猪挤在一起，把头埋进石槽里面，狼吞虎咽，使尽力气猛吃，个个生怕吃少了。
吴秀兰也跟着来了，这猪吃食的声音，在她听来是一曲最美的旋律。
吴秀兰见猪的胃口不错，很是满足，喜滋滋地说：“中秋后，等喂一段时间红薯催一下膘，这两头大的就卖掉，再去捉两只猪儿。”
林非凡提着猪食桶跟着妈妈走到外面，道：“妈，不要太累，我看还是不要捉猪儿了，少养些。我现在有工资了，你和爸不用那么辛苦。”
吴秀兰接过儿子手里的猪食桶：“妈喜欢养猪，看着它们一天一个样，妈心里高兴，不累！家里存的那些钱到镇上做一栋房子还缺点，我和你爸得加紧多赚些钱，争取早日做好新房子，到时你到新房子里去结婚。”
“结婚？还早着呢。”林非凡笑道。
“哪早了？都二十一了，你看村里和你一样大的，大多数都生了孩子，没生孩子的也找了姑娘，也就只有你，到现在还没给我带个儿媳妇回家。”
“妈，我都没达到法定结婚年龄，这时候结婚是违法的。”
“别用法定结婚年龄吓唬我，人家二狗子比你还小一岁，孩子都两个了，也没被抓到牢房里去啊！慧慧是个好姑娘，我看得出来，她从小就对你好，现在长大了，对你更好了！你是个男孩子，得主动些。”吴秀兰每次看着村里和自己一般大的人抱着孙儿孙女，总是羡慕得不行。
“妈，我去洗澡。”进了家门，林非凡提起两只塑料桶跑进厨房里。
“你这孩子，每次我跟你提这个，你就跑开，害羞了不是？怕什么怕，你和慧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注定就是一对夫妻。”
吴秀兰没读多少书，但最喜欢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句话，而且每次都是用这句话来形容儿子和慧慧的关系，对于别的人，她舍不得用这句话。
林非凡把两桶温水提到门前的一块三尺见方的水泥平台上，洗发精、香皂、毛巾也一并带来了，还拿来了一个塑料瓢。
水泥平台离地面高约五十公分，踏三节台阶上去，这是林有德特为儿子做的，用来作为夏天在外面冲澡的地方。
林非凡脱了外衣，穿着平角内裤，蹲在水泥平台上，用瓢舀水先洗了头，然后把身体淋湿，擦肥皂，浑身摸出泡泡，再用水冲洗去泡沫，最后端起水桶从头顶往下一阵猛淋。
这种露天淋浴方式，真是令人爽快极了！
32、邻家妹妹
从小到大，大夏天时，林非凡每晚都是这样在外面洗澡，在家里擦洗总感觉洗不干净。
站在高高的水泥平台上冲洗，不担心泥巴地上溅起的泥水脏了脚。
农村人家的房子都是独立在一边，邻居之间也隔着一段路，大晚上门前极少有人来往。
都长大成人了，林非凡仍是毫无顾忌地在外面冲澡。
反正又不是全身光溜溜的，穿了件裤衩嘛，偶尔来了个人也无妨。
桶里还剩下一些水，林非凡一只手拉开裤衩松紧带，一只手拿起桶，往裤衩里面倒水，每次洗澡，一般最后都是这个动作。
“非凡哥，你好不害臊，这么大个人了，还在外面洗澡。”五米外，邻家妹妹刘慧慧笑盈盈地走来，她看见了林非凡洗澡的最后一个步骤，并没有放慢脚步。
林非凡若无其事的样子，放下水桶，拧干毛巾，擦着身上的水。
他在这个从小就看自己洗澡的女孩面前，没有丁点儿羞涩的感觉。
门头上的一盏白炽灯发出细碎的光芒，散射到空旷的夜空，虽不是很明亮，却异常的柔和。
在这温馨的光里，今年十八岁的刘慧慧站在林非凡面前，她扎着马尾巴，一米六八的身材凹凸有致，纤腰丰胸翘臀，浑身弥漫着一种诱人的魅惑。
拥有魔鬼般成熟身材的她面容却十分清秀，保持着少女的几分稚气与纯真，她大大方方地看着裸着上身的林非凡，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眼里流露出爱慕的光。
自记事起，刘慧慧就经常在这里看她的非凡哥洗澡，小时候更不知羞耻，还经常帮非凡哥擦着身子。
很小很小的时候，非凡哥是光着身子洗澡的，全身一丝不挂，她在旁边好奇地看着，惊奇非凡哥的身体怎么不一样。
长大了，仍喜欢过来，当然不是特别来看非凡哥洗澡，而是喜欢跟他呆在一起。
越来越喜欢他了，感觉慢慢有所不同了，从年幼的喜爱变成了一种触动心扉的依恋。
“十几年了，你看我洗澡都看了几百次了吧，到底是谁不害臊？”林非凡擦干了身子，捡起洗发精和肥皂，跳下平台，往家中走去。
刘慧慧提着两只水桶，走在林非凡的身后，上上下下看着，感觉脸蛋儿一阵阵发烧。
是呀，非凡哥说的对，到底是谁不害臊呢？一个女孩子，竟然爱上了看一个男孩子洗澡。
进了家门，林非凡去了自己房间换衣服，并没有关上房门。
林有德在堂屋里剁猪菜，刘慧慧叫了声“伯伯好”后，也进了林非凡的房间。
一个大房间，走进去迎面摆着个大衣柜，衣柜旁边是一张不大不小的床。
床前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上堆放着好几堆书。
林非凡从衣柜里拿了干净衣服，走到房后的一个布帘后面，换下了湿衣服。
刘慧慧走到床边，看着乱糟糟的床铺皱起眉头。
一床夏被揉成一团堆在床角，被单一小半皱巴巴地褪到床中间去了。
每次来都是这样，这晚上是怎么睡觉的？被单总是被掀翻边了。
刘慧慧抱起夏被放在书桌上，把被单四边塞进底下的垫被里，再抚平，然后把夏被折叠好放在床中间，又拿起枕头抖了抖，拍了拍，放在床头位置。
林非凡已换好了衣服走出来，对刘慧慧的这种做法他已习以为常，这几年她每次来房间，总爱给他整理床铺。
林非凡打开电扇，开到最高挡，站在电扇面前任风猛吹。
“你得垫上竹席，这下面垫绵的，有些热。”刘慧慧摸了摸底下的垫被，发现倒不是很厚。
“我倒是想呀，我妈不同意，说最热的时候过去了，现在这个时候不能睡竹席。”林非凡说。
刘慧慧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甜甜的声音：“婶是怕你冻着了，你小时候总容易得感冒。”
“那是小时候的事情，现在壮的很呐。”林非凡边说边握着拳头挥了一下胳膊。
确实很壮很壮。
刘慧慧走过来把电扇调到最小挡，柔声道：“身子骨虚，那是天生的，后天难补，你还是悠着点，别逞能，谨防受凉了。非凡哥，你分配的事怎么样了？”
林非凡叹了一口气，望着房门说：“你去关上门，我再跟你说。”
刘慧慧喜滋滋地去关上门，从小就最喜欢非凡哥跟她说悄悄话儿。
回到书桌边，她双手托着下巴，一脸温柔地看着她的非凡哥。
林非凡神秘地小声说：“我分到镜湖初中了，不能到岭南高中去。”
“那挺好的，离家近，回家方便很多。”刘慧慧不假思索地说。
“挺好的？”林非凡很惊讶刘慧慧怎么一点都没感到意外。
她对于这个家是很了解的，也是一直以为林非凡可以分到岭南高中。
刘慧慧扑闪着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是真挺好的呀，岭南高中并不见得比镜湖初中好。镜湖村、镜湖初中，我们又是镜湖组的，多好！非凡哥，你得好好干，教出好成绩，让镜湖初中打个翻身仗，给我们镜湖人长长志气。”
林非凡瞪大眼睛看着刘慧慧，这番话与殷股长说的异曲同工，是一个意思呀。
是安慰？还是鼓励？
小姑娘竟有如此境界，真是长大了啊！
“非凡哥，你这又是买了什么书？”刘慧慧发现了成人高考教材。
“准备报成人高考。”
“你不是已经报自考了吗？还说本科都快拿到手了。”
“……呃，想弄个第二学历。”
“教育学？”
“嗯嗯。”
“又要去上大学？”
“可能会，也可能只要函授，看情况吧。”
“非凡哥，我也想报，我也想跟你一起去上大学。”刘慧慧眼里闪烁着向往的异彩。
林非凡连连摆头说：“这是专升本，你报不了。你先得参加自考，赶快把专科文凭弄到手，我早就跟你讲了，总不见你行动。”
“那你给我报名，我不懂报名程序。”刘慧慧咬了咬嘴唇，她觉得她在学业上比非凡哥差多了，得赶紧赶上。
林非凡微笑道：“行吧，最近的一次考试我给你报上名，到时把你的身份证给我，我还剩下两门，我们俩一起去省城参加考试。”
“好呀好呀。”刘慧慧高兴得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几缕青丝坠下，衬托着秀丽的脸颊，愈发妩媚动人。
……
33、难道不是么
堂屋里，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吴秀兰问老伴：“是不是慧慧来了？”
林有德停下剁猪菜，狠狠地点了点头，眉毛往儿子的房门挑了挑。
房门紧紧地关上了！
“儿子洗完澡，慧慧就跟进去了？”吴秀兰问。
“嗯嗯。”林有德又是狠狠点头。
吴秀兰使劲地拍了一下手掌，却控制得很好没发出多大的声音，满脸喜色：“这下好了，咱们抱孙子的愿望快要实现了！”
“慧慧以前又不是没去过儿子的房间。”林有德瞥了老伴一眼，不以为然。
“以前没关过门呀！”吴秀兰简直兴奋的快要笑出声。
“也是，以前可从来没关上过房门，儿子是穿着个裤衩进去的，刚进去不久，门就关上了。”林有德放下手中的菜刀，“会不会太早了？”
吴秀兰白了林有德一眼，撇了撇嘴道：“哪早啦？我们那会儿，还没他们这么大。”
林有德沉思状回忆了一番，掐指算了算，点了点头，的确那时候自己比今天的儿子还要小几个月。
吴秀兰扳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她在算着她的孙子明年哪个月份出生。
林有德皱起了眉头，有些烦心，钱还没凑齐，不够在岭南镇做一栋房子，儿子的婚房只能在这老房子里将就了。
没想到儿子有这么大的能耐，今年刚毕业，就要做大人了。
大门是开着的，这时走进来一个人，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上身穿着背心，下身的裤管撸到了膝盖处，拖着一双破凉鞋。
这是刘慧慧的爸爸刘寿庆，他知道大女儿来这了，也来串串门，顺便问一下小女儿刘莉莉读书的事情。
林有德和吴秀兰顿时紧张得变了脸色，若是两个孩子真是在房间里那个，刘寿庆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呢？
他是女孩子的家长啊，肯定不高兴，说不定会勃然大怒。
婚姻一事上，男方与女方的家长对待这种事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
男方家长巴不得越早越好，希望儿子尽快让准儿媳妇的肚子鼓起来。
而女方的家长则谨慎许多，总是告诫女儿没到明媒正娶之时，不能轻易把自己交了。
毕竟事情会有发生变故的可能，若是分手了，吃亏的是女孩子。
林有德和吴秀兰是有女儿的人，有类似情况的切身体会，能理解刘寿庆发现情况后的心情。
“寿庆，快坐，我来给你泡杯好茶，这茶可贵了，今天人家给的，听说要很多钱一斤。”林有德招呼着刘寿庆，用眼神示意老婆赶紧去里屋拿茶叶。
“什么茶呀？那我尝尝。”刘寿庆顿时来了精神，他不抽烟，就喜欢喝茶，而且特喜欢喝浓茶，一杯茶泡出来，玻璃杯里的茶叶比水还多。
吴秀兰连忙从里屋拿出一大盒茶叶，手忙脚乱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
得赶紧转移刘寿庆的注意力啊，给两孩子多争取一点相处的时间。
精致的包装盒，还没有拆封，盒子上写有安溪铁观音字样。
林有德麻利地拆开包装盒，里面有六小铁盒茶叶，从中拿出三小盒放在八仙桌上，又把包装盒盖上。
“不扯平，总共六盒，咱们俩一人三盒。”林有德把包装盒往刘寿庆跟前一推。
林有德也喜欢喝浓茶，二人若是从哪里弄到一点好茶叶，都会相互分享。
刘寿庆摸了摸包装盒，乐呵呵地说：“那我就收下了，听说过铁观音，但一次也没喝过。”
拿来两个陶瓷杯，从小铁盒里取出两小包茶叶，撕开，倒入茶杯里，吴秀兰泡了两杯茶，分发给了两个男人。
刘寿庆端起茶杯，先拿到鼻子边闻了闻，狠狠吸一口气后，夸赞道：“真香，好茶好茶！这香味与咱们这边的茶叶不一样。”
“咻——”
顾不上烫，嘴唇在杯沿吸溜一下，小半口茶在嘴里打了几个转儿再徐徐吞下，“味道很不错。”刘寿庆笑容满面，又赞美了一句，转头扫视了一遍堂屋，发现只有林非凡的房门是关着的。
“孩子们呢？”刘寿庆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林有德和吴秀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刘寿庆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虽说支持两个孩子在一起，可这也太早了吧？两家大人也从没把这事说破过，这就到一个屋子里把门关起来了……
别说明媒正娶，都还没提过亲呢。
女儿才十八岁啊！
知道女儿爱往林非凡房间里跑，以前也看见过很多次，但从没关过门呀。
刘寿庆皱起眉头，一脸不悦，心里责怪着林有德夫妻俩，也恨女儿太没原则。
“咯咯咯，哈哈蛤——”房内传来了刘慧慧银铃般的笑声。
吴秀兰肩膀一缩，一脸惊骇。
这孩子，这个时候怎笑得起来？
刚才那么静，以为……
难道不是么？
林有德和刘寿庆也是很受惊，一个尴尬，一个愤怒。
“有德哥，这茶真好喝啊！”喊声如雷，刘寿庆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八个八度。
“吱呀。”
门开了，刘慧慧走了出来，一脸灿烂笑容。
随后林非凡也出来了，问道：“刘叔，什么茶好喝呀？”
两个孩子穿着整齐，面色如常。
吴秀兰看着刘慧慧天真无邪的样子，不觉有些失望。
刘寿庆吁了一口气，心放了下来：“天气这么热，干嘛关着门啊？”
“非凡哥说要跟我讲个悄悄话。”刘慧慧挨着爸爸坐下来，仍是笑的不行。
“什么秘密？”吴秀兰眼里重燃起希望的光。
她猜想着儿子是不是向慧慧表白了，捅破了那层纸就好，迟早也会那个，抱孙子的美梦就有着落了。
刘慧慧望着林非凡，眸光流彩，甜蜜蜜地说：“非凡哥，我能讲不？”
“说吧。”林非凡讪笑了一下。
刘慧慧眉飞色舞地说：“非凡哥在房间里跟我说他分配到镜湖初中去了，还跟我说暂时不要跟伯伯和婶讲，怕伯伯和婶难过。哪知上午的时候，伯伯就跟我讲了，非凡哥还不晓得家里已经知道了他分配的事。”
“这是好事呀！”刘寿庆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看着女儿，“你怎么不早些跟我说啊？”
“没太确定，我就不敢乱讲。”刘慧慧道。
“非凡，是真的吗？”刘寿庆看着林非凡，一脸期待。
34、爷爷的往事
林非凡坐在八仙桌旁边，一脸歉意道：“庆叔，我是真的分配到了镜湖初中，今天已经办好了所有的手续了，让大家失望了。”
刘寿庆喜滋滋地说：“哪失望了？这太好了！莉莉就放在镜湖初中读，不去别的地方。今晚我还准备托你爸去跟你表叔说一声，把莉莉放到岭南高中去读书，现在没那必要了，搁在你那里读，比哪儿都强！”
刘慧慧向爸爸做了个鬼脸，撇嘴道：“因为妹妹念书方便些，就算太好了？爸，你这也太狭隘了，非凡哥到镜湖初中的好处多着呢。”
“慧慧说的对，非凡来镜湖初中工作，好处太多了！我真的很高兴，这更加符合我的心愿。”林有德也是一脸喜色。
林非凡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爸爸这是安慰他。
吴秀兰对儿子说：“你以为你爸是在说假话啊？他是真的希望你到镜湖初中工作，没骗你！”
“没骗我？”林非凡看妈妈说的很认真，不由有些惊讶。
……
一阵沉默后，林有德长叹了口气。
刘寿庆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们父女俩该回去了。”
刘寿庆拿起茶杯，连喝了好多口，直到把茶全喝干，拉着女儿往门外走时，没忘带走装着茶叶的包装盒。
“再泡一碗喝呀，这才头道茶。”林有德望着茶杯，觉得可惜。
刘寿庆回身拿走茶杯：“我拿回去泡，明天再把碗还回来。你们爷俩好好说说话，我就不掺和了。”
“这话就见外了，你和慧慧哪里是外人呐？咱们是一家人。”吴秀兰笑着说。
“对，是一家人。”刘慧慧笑出了声，仍乖乖跟着爸爸往屋外走，回过头打招呼，“非凡哥，我明天再过来，跟你说一下我工作的事。”
林非凡起身送刘慧慧到屋外：“嗯嗯，明天下午过来吧，我一大早要去镜湖初中。”
……
刘家父女俩走后，林有德一家三口坐在八仙桌边，林非凡先开了口：“爸，你是怎么知道我分配的事？”
林有德把杯子里剩余的茶水一口气喝完后说：“我上午去岭南高中了，你表叔说的。”
林非凡拿过桌子上的小铁盒端详着。
安溪铁观音，陈香型。
“难怪！”林非凡喃喃说了一句。
“难怪啥？”吴秀兰给老伴杯子里添了开水，从阁几上拿来一个茶杯，“儿子，这茶不错，我给你也泡一杯。”
“妈，我不要，晚上喝茶影响睡觉。”林非凡说。
吴秀兰没有停下来，继续从铁盒里拿出一包茶：“喝一杯茶碍什么事了？你平时晚上又不是没喝过。”
林非凡把妈妈手中的茶叶包接下来，放进铁盒里，又盖上盖子，道：“妈，我真不想喝，这茶我喝不惯，全给爸留着。”
“你喝过铁观音？”林有德问。
“……呃，喝过，在读师专时喝过，同学给的。”林非凡笑着说。
“其实很不错啊，挺好喝的。”林有德知道儿子也喜欢喝茶，对儿子喝不惯这么香的茶有些不解。
“我去睡了。”林非凡打着哈欠，站起身。
“等等，我跟你说几句话。”林有德示意儿子坐下。
见老爸神情比较严肃，林非凡连忙坐下，睡意顿时消散了。
林有德拿出旱烟筒，划了根火柴，点燃火纸，就明火点燃了筒眼里的烟丝，狠吸了两口，徐徐吐出一股浓烟，再摆了摆手，摆灭了燃烧着的火纸。
吸一眼烟丝不过瘾，吹掉烟灰，林有德再次把绵软的烟丝捻成团，塞进筒眼，把火纸凑近嘴唇。
“噗。”
短促快速喷了一口气后，火纸又燃起了明火。
待吸完第二眼烟丝，林有德终于开口了：“你分配到了镜湖初中，我真的很高兴，我不是说假话。”
原来是进一步安慰啊。
林非凡身心放松下来，还以为爸爸要说啥紧要的事，于是笑着说：“无所谓啦，分配到镜湖初中，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你爷爷要是知道你分配到镜湖初中了，肯定喜欢的不得了。”林有德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林非凡心里一紧，十分震惊，爸爸从不主动提起爷爷，今天可是头一回。
林有德接着说：“你爷爷跟镜湖初中有渊源，以前岭南镇只有一所中学，镜湖组及周边的孩子都要到岭南镇去读初中。在镜湖组建一所初中是你爷爷首先提出的，那时他是镜湖组的屋主，跟上面各方面的关系走的也很近。你爷爷做每家每户的工作，为镜湖初中免费提供建设用地，而且，你爷爷拿出了家里的大部分积蓄以及积存了很多年的木材，支援镜湖初中的建设。”
“爷爷有那么大的能耐？”林非凡简直惊呆了，对爷爷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吴秀兰补充道：“你爷爷的本领大着呢！那时镜湖组家家户户都没少占你爷爷的光，在镜湖组，一切都是你爷爷说了算，哪像现在，全是由姓王的人做主，那些姓王的，也真是没良心，当年硬要把你爷爷……”
“你别乱讲。”林有德阻止了老伴，又狠吸了几口烟，“当时镜湖初中第一任校长姓殷，叫殷茂华，跟你爷爷关系很好，你爷爷最敬重文化人，你现在是个国家教师，也算为你爷爷争了口气。但是现在的镜湖初中……唉，你定要好好干，千万不要让镜湖初中没了。”
“……我会努力的。”林非凡不由很激动，他没想到镜湖初中还与从未谋面的爷爷有很大的关系，“爸，爷爷当年是怎么……”
“很晚了，早些去睡。”林有德擦灭了燃着的火纸。
“……呃，好。”林非凡明白了爸爸不愿将话题往过深聊，只好起身去自己的房间。
林非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眠，他努力想象着爷爷的模样，但总拼凑不出一张完整的脸。
他能想象出爷爷的眼睛流露出慈祥的目光，充满了关爱与期待。
另一个房间里，吴秀兰已经熟睡了，而林有德却在偷泣，泪水流过沧桑的脸，滴落在枕巾上。
时间已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年突然失去三个亲人的巨痛至今仍没有消除，自责与恐慌一直在折磨着破碎的心。
漆黑的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犬叫，更增添一丝诡秘与惊悚，林有德向妻子靠了靠，蜷缩着身子，他希望天快些亮，他害怕这不可知的暗夜。
35、确实很渴了
八月三十一日，上午。
镜湖初中校园里人声鼎沸。
二轮板车、三轮农用车、四轮手扶拖拉机等交通运输工具挤满了校园的空地，灾民们开始把从被淹房屋里抢出来的家当往各自亲戚家搬。
房子被淹了，能搬得动的家当都搬到学校来了，现在再挪个窝，确实挺麻烦的。
灾民们个个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没有什么怨言，只有少数人称太仓促了。
余淑琴的姐夫也来了，他叫王岳龙，四十多岁，镜湖组村民。
前几年他在岭南镇百货大楼旁买了一栋房子，房子就在范强家隔壁的隔壁，一家人现在靠街上的商店营生，在老家镜湖组只种了一点点菜地，极少回去住。
王岳龙今天包了一辆大卡车过来了，卡车比较新，比三轮农用车要大好几倍，看上去很是气派。
王岳龙来来回回扛着东西往卡车上搬，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却满脸喜色。
都催了十几回了，小姨子终于答应搬往岭南镇上住了。
真高兴！
余淑琴也没有什么家当，所有的东西搬上车后都没占满一半车厢。
余淑琴拿着一杯水，离姐夫还有十多米的距离，就高喊着：“姐夫，你歇会儿，喝口水。”
声音大得全校园的人都能听到，她是故意的，她要让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姐夫，最大最新的卡车是来拉她家的东西的。
姐夫今天真是给足了面子啊。
站在卡车边的王岳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接过水杯，咕噜咕噜一口气喝过精光。
确实很渴了。
“姐夫，还要不？”余淑琴嗲声嗲气。
“不要不要，咱们回吧，中午家里有鸡吃呢。”王岳龙把空杯子还给小姨子。
“杯子也要带回去呀。”余淑琴又把空杯子塞给姐夫，“我回去看看有没有一些东西落下了。”
余淑琴往教学楼走去，她在二楼一个教室里已经住了两个多月了。
王岳龙回到卡车边，打开车门，爬上副驾驶座，卡车司机坐在驾驶室里抽着烟。
“王老板，艳福不浅啊，你这小姨子长的俊，身材又迷死人。”司机说完后猛吸了口烟，屏住呼吸，没有一丝烟儿漏出，很过瘾的样子。
王岳龙瞪了司机一眼，假装很正经的样子：“她身材确实好，怎么说我有艳福了？”
“那就是我有艳福了！”司机色迷迷地望着侧面走过来的余淑琴。
“切！凭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王岳龙勾起嘴角，不屑地看着满口大龅牙的司机。
司机回头看着王岳龙：“王老板，我得提醒你，你小姨子可是克死了两个丈夫，命硬的很，你还是忍着点吧，这种水性杨花又长得齐整的女人，真能要了男人的性命。”
“你……你别胡扯！她是我的小姨子，怎会要了我的命呢？”王岳龙给司机捶了一拳，有些愤怒。
“王叔。”林非凡路过车边看见了王岳龙。
“哟，非凡，你怎么在这里？”王岳龙把车窗往下摇。
“我分配到这里了。”林非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不是说你要到岭南高中去工作吗？”王岳龙有点儿意外。
“呃，那里进不了。”
“哎，到这里工作……真是可惜了，争取以后能调到岭南高中去。”王岳龙表达着同情与安慰以及鼓励，而内心却是幸灾乐祸。
王岳龙，兄弟四人，他排行老二。
老大王岳根在镜湖组务农，帮三弟一起管理镜湖，日子的过挺滋润的。
老三王岳志，本是吃公家饭碗的人，早年毕业分配到临江县水产局，善于交际，八面玲珑，官至副局长。
1992年，镜湖对外承包，王岳志看中了商机，大胆辞掉公职，承包了镜湖。
六年下来，镜湖为王岳志创造了巨额财富，让他成为临江县响当当的人物。
老四王岳平，在外打工，家人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些啥子，只晓得他每年回来都是风光的很，为人很是大方。
王氏兄弟们的父亲叫王堂昌，年龄跟林非凡的爷爷差不多大。
孩子小的时候，王堂昌家徒四壁，穷的揭不开锅，生活都成了严重问题，孩子们经常要挨饿。
等孩子长大了，人多成了一种财富，王堂昌的家境逐渐好转起来。
林非凡的爷爷死后，王堂昌做了镜湖组屋主。
王姓人家在镜湖组发达得最快，加上人口本来就多，所以在镜湖组都是王姓人家说了算。
林姓人家和刘姓人家基本没有发言权，镜湖组一切大大小小的事，都由王氏四兄弟安排。
在镜湖村，涉及到王氏四兄弟的事，村主任姚宝华处理起来，都要小心翼翼，弄不好，会惹一身麻烦。
王氏四兄弟共生了六个儿子和三个女儿。
六个儿子已有四个踏入社会，其中三个都没读完初中。
只有王岳志的儿子王伟勇在初中毕业后，花钱买了商品粮，走关系去读了个技校，现在在临江县国营酒厂工作。
剩下两个小的男孩一个在读初中，一个在读高中，成绩也是很差，全班倒数的位置。
至于三个女儿，两个大的已嫁为人妇，小学文化水平。
另一个最小的女儿在读初中，成绩中等。
王家第三代九个孩子几乎都不会读书，这是王氏四兄弟最遗憾的事，也觉得是最没面子的事。
林非凡是镜湖组的第一个大学生，当年考上的时候，没少让王氏四兄弟眼红。
林非凡毕业后能进岭南高中工作，在镜湖组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因为岭南高中的校长是林非凡的表叔，谁都没有对这事产生怀疑。
今天，听林非凡说分配到镜湖初中来了，王岳龙心里连声呼爽。
好呀，分配到这个快要死了学校，看你还得瑟。
最好学校早些倒闭，让你下岗，还看你怎么算个吃国家饭碗的人。
王岳龙暗自爽快的时候，见小姨子余淑琴一颤一颠地跑过来了。
“林大英雄！”余淑琴发现了林非凡，往卡车方向猛跑过来。
司机瞪大眼睛，眼光死死盯住余淑琴，不愿错过这道难得一见的迷人风景……
“林大英雄，你看看这车上都是我的东西，我听你的，今天全搬了。”余淑琴**辣地看着林非凡。
“棒极了！感谢你支持学校的工作。”林非凡笑道。
余淑琴媚笑着说：“怎么个感谢法呀？”
林非凡愣了，说感谢就是感谢了，怎么个感谢法是啥意思？难不成要做些什么事么？
36、不可告人的秘密
余淑琴认真地说：“我女儿现在在她奶奶那边读小学，等上了初中，搁这里读，她若是做了你的学生，你得对她好些，帮她考出好成绩。”
“一定一定，我保管对她特殊照顾。”林非凡信誓旦旦，作出承诺。
他特别在意自己妈妈的感受，对于所有爱孩子的母亲，他都是很尊敬的。
瞬时功夫，他改变了对余淑琴的一些看法。
“上车吧。”王岳龙看着小姨子对林非凡这般热情，心里极是不舒服。
“不陪你们了，我去看看其他人家要不要帮忙。”林非凡挥手告辞。
“林大英雄，等水退了，到我家去吃饭。”余淑琴喊道。
“余大姐，叫我林非凡吧，别叫我大英雄。”
“好好好，非凡，有空再聊哈。”
……
王岳龙推开了车门，余淑琴站在门边愣着。
“上呀。”王岳龙催促道。
“这……”余淑琴指着驾驶室，副驾驶座不是很大，只能坐一个人。
“挤呀，挤挤就到了。”驾驶室比较高，王岳龙伸出手。
余淑琴犹豫了一下，不情愿地拉住姐夫的手，踩着踏步上了车。
真是好挤哟……
镜湖初中隔壁是镜湖村村部，村委会新落成的办公楼楼顶上，姚宝华站在围墙旁边，望着镜湖初中校园里忙碌的车辆，皱着眉头，一脸冰霜。
他本来想灾民们继续在镜湖初中赖一段时间，灾民们不仅不用掏水电费，还能经常得到一些额外的救灾物资。
之所以这么关爱灾民，是因为绝大部分灾民都是姚屋组的，都是他姚宝华的叔伯兄弟们。
前几天，传出上面要求灾民们尽快撤离镜湖初中，姚屋组几个人找了姚宝华，商量对策，问到底搬还是不搬。
姚宝华下令不要搬，还拍着胸脯说，大家放心住，没什么鸟事。
镜湖初中虽不在村委会管辖范围内，但座落在镜湖村的地盘上，镜湖村受灾了，姚宝华认为村民们住在镜湖初中天经地义，谁也阻止不了。
姚宝华之所以这样做，一是照顾姚家的一些叔伯兄弟们。二是逞能，很多事由着他的性子来，都习惯了。
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巴不得镜湖初中教学质量越差越好，差到无可救药时会被撤并，这对他姚宝华是有好处的……
他答应过镜湖承包人王岳志，一起搞垮镜湖初中，镇教委主任刘富亮是王岳志的表哥，也会一起帮忙。
谁都没想到，如今镜湖初中如此没落，三人暗中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姚宝华对老百姓宣传镜湖初中一万个不好，积极帮助村民把孩子转到岭南中学初中部读书。
刘富亮利用手中职权，截流资金与扶持政策，打压镜湖初中，更是频繁向上级部门建议撤并镜湖初中，还积极制定了好几套撤并方案，供领导们选择。
至于岭南镇上的首富王岳志，他才是最希望镜湖初中被撤并的那个人……
姚宝华内骨子里想利用灾民牵制镜湖初中，对镜湖初中教学质量造成冲击，以达到肮脏的目的……
这镜湖村，所有的事，姚宝华认为都该听他的安排。
可是没想到，灾民们突然之间几乎全都要搬了，而且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如此齐心，如此听话，一切进展得如此顺利。
一群刁民，以前都总说没地方去，这会儿每个人都有地方了住？
竟然余淑琴也搬了，还是搬到王岳龙家去！
跟她套近乎两个多月了，鱼儿已经在试探吃钩。
突然有人直接从水底把鱼儿捉走了！
王岳龙他妈的也太色了，自家小姨子也不放过。
姚宝华恨的咬牙切齿，他基本调查清楚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叫林非凡的臭小子，镜湖组村民林有德的儿子。
林有德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竟然生出这样有号召力的儿子。
真是见鬼了！
难道是隔代遗传？
这林家小子是继承了他爷爷的基因？
最纳闷的事是堂弟姚二横也想搬离镜湖初中。
姚二横应该是最不愿意搬的人，没什么亲戚在附近，他好吃懒做，迷恋赌博，喜欢在镜湖初中过这吃喝不愁的生活。
昨晚姚二横来过村部，他没地方搬也同意搬走，令姚宝华百思不得其解而又恼火。
姚二横没其他人可找，最终解决住处问题，还得依赖他这个堂哥。
姚宝华问姚二横是不是受人威胁了。
姚二横的回答令姚宝华哭笑不得，他说那个叫林非凡的小子武功高强，他怕挨打。
姚宝华不以为然，没把姚二横的话放在心上，他以为堂弟是开玩笑。
今天上午接到一个电话，让姚宝华警惕起来。
妻弟疤子打电话给他，问他镜湖初中是否有个叫林非凡的人，如果有，调查一下林非凡是怎样的一个人。
姚宝华弄清楚了疤子为何找林非凡，也把有关林非凡的信息全都说给疤子听。
疤子跟姐夫商量，到底如何处置林非凡。
毕竟镜湖村是姐夫的地盘，一切听姐夫的，由姐夫说了算。
姚宝华略沉思了一会儿作出了安排。
先给林非凡一个教训，让他别太逞能。
但要控制个度，不能搞出人命，不能把人弄残了，不能惊动了派出所。
给一个教训就行，让不知天高地厚的林小子收敛些，事情不能闹过大，可不能惹麻烦上身。
姚宝华打着如意算盘，他要借妻弟的力量让林非凡知难而退，今后不要在镜湖村耍威风。
在姚宝华心里，他就是镜湖村的一把手，谁都不能比他还有能耐。
当然，镜湖承包人王岳志除外。
林非凡忙着帮这家又帮那家搬东西时，姚宝华一遍又一遍地观察着这生得威武雄壮的年轻人，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
隐隐中，他觉得这个不一般的年轻人，接下来会给他在镜湖村的统治带来大麻烦。
当望见余淑琴跟林非凡在聊天时，姚宝华心中更是燃起了熊熊怒火。
……
最终，只有两户人家没法搬走，一户是一个五保户老人，一户是家里房子已倒塌又没亲戚投奔的寡妇董秋莲和她的两个女儿。
很快，五保户竟然被姚宝华接到村部办公大楼去住了，史校长感慨姚村长最后还是支持了学校的工作。
五保户老人的家当是林非凡帮着一起搬过去的，他在村部办公大楼里还发现了姚村长的堂弟姚二横一家人。
镜湖村的办公楼太气派了，比岭南镇政府的办公楼都强好几倍，姚宝华心里总有一丝忐忑，担心搬进去办公后，会惹麻烦。
当听到五保户老人没地方去时，他跑着去镜湖初中接五保户老人……
五保户老人住进办公楼的第二天，姚宝华与其他村干正式入驻村部大楼办公，大楼里不仅有办公室，还有个人独立住房，所有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条件非同一般。
而董秋莲一家三口的住处，史玉明校长作出了安排……
37、安排教学任务
史校长办公室里，坐着一位年近五十岁的男教师，个子较矮，平头，抽着烟，眼光犀利，人挺精神的。
这人是镜湖初中的教务主任王柏达，正在跟史玉明谈工作。
王柏达说：“共六个班的物理课，三个初二，三个初三，按理方永志和林非凡每人带三个班，但交给年轻教师那么多班级，有些不放心。”
“你不再带物理课吧？”史校长试探着问。
“现在又不缺物理教师，我还带干啥？我也该轻松一下了，都一把年纪了。”王柏达说完猛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
镜湖初**开设九个班，每年级三个班。
以前总是教化学的王柏达兼职教一个班的物理，物理专业老师方永志带五个班。
王柏达还带了三个班的化学，做了一个班的班主任，加上教务主任职务，这样超负荷工作已有好多年了。
王伯达早就想甩下物理教学工作任务的包袱。
工作任务多，效率自然低下。
每学期期末考试评比，王柏达所教班级的物理平均成绩，要比方永志所带的班级低十几分，这是一个很大的差距。
而方永志所带的物理成绩是镜湖初中唯一拿得出手的。
一般三个毕业班，方永志带两个班，在被王柏达拖累的情况下，镜湖初中的物理学科成绩在全县四十多个学校中能排二三十名。
而镜湖初中其他学科中考成绩，基本都是倒数第一。
化学学科成绩略好一点点，没被关笼子，也就是不在全县倒数三名之内。
“六个班，让林非凡带哪两个班呢？”史校长问。
王柏达皱着眉说：“现在哪定得了，毕业班肯定是不能让他带，我刚才问了两个初二的班主任，都不愿意林非凡带他们的班。”
史校长道：“我们要相信年轻教师，更要培养年轻教师，要给年轻教师机会。这样子，你的班级初二（三）班给林非凡，你顺便带带他，让他早些出成绩。”
王柏达沉默不语，眼睛紧紧盯着烟蒂，纸烟快要烧到屁股了。
他控制着力度吸着烟，当纸烟燃烧到烟蒂时，才把烟蒂扔到地上。
王柏达也不愿意把自己的班级交给林非凡，根据以往经验，年轻教师头两年带出的成绩，一般要比老教师带出的成绩差很多。
史校长见王柏达不说话，递上一根烟道：“你还不乐意呀？你教务主任不给，其他人会给吗？你做空头班主任，刚好让林非凡帮你一起管管。”
王柏达虽教学任务繁重，但每年总还兼职班主任工作。
班主任有补贴，与一个二级机构行政人员的待遇基本相当。
若王伯达不带本班的课，又做班主任，那叫空头班主任，不便于班级管理。
王柏达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样子，刚把烟扔下，校长又递烟，这是以委婉的方式要求把初二（三）班的物理课给林非凡带啊，不答应不行的。
王柏达一向还是很配合史校长的工作，他把烟放到耳朵上，笑道：“行吧，我班的物理课给他带，他不若行，大不了我多给孩子们补补物理。”
史校长白了王柏达一眼，嘲笑道：“还不行到哪里去呢？若是单独算，你教的物理成绩肯定是全县倒数第一。我感觉林非凡这孩子很不错，说不定不比方永志差多少。”
镜湖初中的中考成绩从来不分开算，也没必要分开算，考完就万事大吉了，没人愿意去把各班的成绩单列出来。
即使单列出来算本校个人中考成绩排名，也没有什么作用，因为镜湖初中没有中考奖励制度，考得再好，也没有奖金。
王柏达道：“那感情好呀！我巴不得他考全县第一，但没有两三年的教学经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这件事，我算是吃亏了，你要记着。”
史校长撇嘴道：“别又要我在其他方面弥补你，这事你吃个屁亏啊？快想想另外哪个班给林非凡。”
“这不用担心，初二（一）班肯定是林非凡带。”王柏达脱口而出。
史校长眉头紧锁，道：“行吧，你可真要帮着林非凡一把，不要让他落后方永志太多，这样对年轻教师的成长不利。”
初二（一）班的班主任是李团结，只有初中文化水平，却是一名有正式编制的国家教师。
李团结读完初三那年，没考上高中，准备复读，却碰上了好运气。
当时国家政策突然允许公职人员的子女接替父母亲的工作。
李团结的父亲李荣辉是一名中学教师，还未满五十岁，他立即办理了早退。
于是初中毕业生李团结成了一名国家教师。
开始几年，李团结带全校的体育课，倒也没有因为学历低而碰上什么难处。
后来，李团结的父亲不同意了，儿子年年带体育，这哪能出人头地呀？
李荣辉找到镜湖初中的时任校长殷茂华，要求给李团结安排带主课。
殷茂华不好拒绝曾经工作成绩十分出色的李荣辉，只好让李团结带一个班的主课试试。
教什么呢？
殷校长问李团结是否可以教理科，李团结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读初中时数理化三门都很难考及格，哪能去教学生呀？
教英语？
更不行。
李团结读初中学英语时，是靠用汉语来标记每个英语单词发音的。
那么，就教语文吧，反正常见汉字基本都认识，不认识的可以查字典。
开始带语文的头几年，李团结的语文教学成绩竟然每次都是全校第一名，拿到全县去比，也是很靠前的。
因为，李荣辉来了，他尽全力帮助儿子，大多数课都是李荣辉上。
当李团结上课时，李荣辉就在下面听，课后不仅把遗漏的地方给学生们讲一遍，还在家给儿子提前上一遍下一节课的内容。
但是，李荣辉身体很不好，帮了儿子几年后，就回家歇着，后来查出得了肺癌，刚满六十岁那年，就撒手人寰。
失去父亲的第一年，李团结考了个全校倒数第一，以后每年都是……
李团结现在是初二（一）班的班主任，语文教学成绩依然是全校最差，班级纪律也很差，其他学科成绩也是垫底。
成绩差的班级，什么都差，这样的班级，方永志是不会要的。
好老师有选择班级的权力，而林非凡是新来的，自然没有选择的余地。
王柏达正要起身离去，这时林非凡刚好走进来。
见一个人在陪史校长聊天，林非凡猜想这是镜湖初中的老师，他向王柏达微笑点头问好。
史校长介绍说：“非凡，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学校教务处的王主任。”
“王主任好！”林非凡再次点头打招呼。
“你好你好！林非凡，好名字，肯定会不同凡响，我们看好你。”王主任把耳朵上的烟取下叼在嘴里。
“谢谢王主任夸奖。”林非凡帮了好几家灾民搬东西，这会儿渴坏了，想过来讨口水喝，“史校长，有水吗？我来喝口水。”
史校长连忙取出一个杯子，准备去拿茶叶，林非凡拒绝了，他看见桌子上有个大茶壶，于是接过史校长手中的杯子，从茶壶里倒了一杯凉茶，一口气喝光。
喝完一杯还不过瘾，于是又倒了一杯，干个精光。
史校长拿起热水瓶，往茶壶里加满了水，问道：“刚望见你帮人家搬东西，都是你家亲戚？”
“也只有我小姨家，其他的不认识，我闲着没事，就帮一把。”林非凡坐了下来，摸了摸嘴，打了个饱嗝，喝太饱了。
王柏达一直看着林非凡，观察着林非凡的一举一动，感叹这孩子没有一点点新教师的拘谨。
“你小姨家已搬走了？”史校长问。
林非凡回答说：“嗯，东西不多，我姨父今天没去做事，我爸也来帮忙了。很快就搬完了，包了个三轮车，这会儿估计已经到我家了。”
“除了会教物理，你还会点啥？”王柏达插话问道。
38、林疯狂
“……”林非凡看着王柏达，有些懵，他听不懂王主任的意思。
史校长笑道：“分配给你的主课不多，要搭些副科。王主任是想了解你适合带什么副科，比如说音体美之类的，你懂点不？”
原来是问兴趣爱好呀。
林非凡顿时来了兴趣，笑着说：“画画，一点儿都不懂，从没学过美术方面的知识。”
王柏达说：“懂美术也没什么作用，学校课表上安排了美术，但不会上美术课，美术课都是给数学老师带，多上一节数学课。”
林非凡说：“音乐我挺懂的，师专的时候选修了音乐，我很喜欢唱歌。”
“会唱歌也没用。”王柏达点燃了烟，眯眼吸了一口。
“我不仅仅会唱歌，乐理也很懂的，我还会很多种乐器。”林非凡继续补充说道，他以为王柏达嫌他不具备一个音乐教师的资格。
师专三年，林非凡花在音乐上的时间不比花在物理教育专业上的时间少，他还真想兼职做一名音乐老师。
王柏达淡淡一笑道：“懂再多音乐也在我们学校派不上用场，课表上虽安排了音乐课，也不会真的上，音乐课交给了英语老师，实质是多上一节英语课。”
当前，国家大力推行九年制义务教育，上面要求各中小学开足开齐所有课程。
为了应付此类检查，镜湖初中课程表上安排了音乐课和美术课，但不会真上，全安排主课老师上主课，有点儿挂羊头卖狗肉的味道。
若真要上，其实也上不了，学校压根儿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音体美专业的老师在全县教育界是大熊猫级别的稀有物种，绝大多数学校都没有。
曾经有个学期，上面要求非常严格，检查得很频繁，镜湖初中被逼迫安排了老师上音乐课和美术课。
音乐课上，音乐老师带学生唱歌，唱了两三个星期，老师会唱的歌全都教了后，就再也教不下去了。
不懂谱子，不会乐理，学一首歌曲能达到教别人的高度，其实挺难的。
教师工作任务都非常重，哪有空余时间接二连三用心去学唱歌呢？
后来教音乐的老师上音乐课时，把授课任务交给了一台录音机……
至于美术，是真的没人懂一点，安排了个数学老师上美术课，开始几个星期，老师天天教学生画鸡蛋。
几周下来，学生们把鸡蛋画的逼真极了，竟对美术产生了兴趣。
可老师不会画其他东西呀，总不能接着画鸭蛋吧，鸭蛋和鸡蛋也没啥区别啊。
数学老师想出了一个办法，在美术课上教学生们画高中数学上的立体几何图形……
一个学期下来后，再也没有老师愿意教音乐和美术了。
在不懂的领域为师，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你喜欢体育吗？”王柏达问道，其实他内心想林非凡教体育。
体育是真要上的，若不安排体育课，学生会造反。
但没有老师愿意带体育，一是大家也不懂这个科目，二是体育课为室外课，跟着学生一起风吹日晒，很辛苦。
特别是夏天，晒得脸上都冒油，一般体育老师都很黑。
若脸不黑说明不是一个正规的体育老师，至少是不敬业。
偶尔发现一个长得挺白的女体育老师，那绝对是涂抹了增白霜……
如果体育老师不跟着学生，跑一边去躲日头，随学生们玩，那会闹翻天。
室外体育课没老师监管着，极易出危险。
上学期某班有节体育课，老师不在场，篮球只有一个，三十多个男生抢一个篮球导致了踩踏事件。
最后把一个学生传宗接代的宝贝差点踩坏了……
“体育课上主要教些什么呢？”林非凡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不敢确定自己能否带体育。
读师专时，只对篮球、散打、健身感兴趣，其他运动项目的相关技巧真的不太懂。
曾听过体育老师说过短跑、中长跑、跳远、跳高、投铅球等运动项目的技巧，但那时全是当耳边风，一样都没记住。
史校长解释说：“不用教什么东西，就陪着学生，防止出安全事故。”
王柏达问道：“你打过篮球吗？如果懂点，可以教给学生一点篮球方面的知识。”
“这个我还真比较懂。”竟然被人问是否打过篮球，林非凡笑了。
当年在师专篮球场上比赛时，三步篮如入无人之境，定点跳投、远投命中率全校所向披靡。
在学校篮球界，人称“林疯狂”！
篮球，比散打都喜爱些呢。
“那全校体育课都给你带。”王柏达笑的好开心，体育老师总算有着落了。
“好呀好呀。”林非凡爽快地答应了。
……
王柏达有事要去安排，先告辞了。
史校长叫林非凡等会儿再走，他要把林非凡的房间安排一下。
史玉明出了门，站在门前三四米的位置，对着厨房位置高喊着：“石师傅，你过来一下，石师傅，你快过来一下。”
学校不大，要叫什么人过来，只要站在门口喊几声。
厨房那边，一个中老年男子系着围裙，一摇一摆往这边跑，边跑边在围裙上擦着手。
石兴喜，今年五十六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很多，至今仍是单身汉。
镜湖初中建校那年，石兴喜就被聘为学校的临时工，平时主要在厨房里做杂事，其他比如维修、保管等事情也一起带着做。
镜湖初中老师和学生生活方面大大小小的事，都离不开石兴喜。
石兴喜做事很讲究原则，例如打饭的时候，哪个学生插队，他会把这个学生拉到一边，不给打饭。
他明察秋毫，谁插队都逃不脱他的眼睛。
因此，他太讨学生的嫌，不知是哪一年，有学生送了他一个外号，把“兴喜”偏读成“稀屎”。
一届传一届，现在没有学生知道他的真名，都是把他叫石稀屎，这外号叫一次就记得一生。
得益于独特的外号，石兴喜是学校最出名的人。
不过，石兴喜对校长从不讲原则，校长的每一句对于他来说都是圣旨，不管对错，都会严格执行。
石兴喜跑到了史校长的房间里，上气不接下气，满脸堆笑着说：“史校长，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看着这个满脸皱纹的人围着的围裙比杀猪佬的围裙还要脏，林非凡不由微皱了一下眉头。
“中午是煮肉吃吗？”史校长问。
“嗯，是的，事务长说今天来了个新教师，要加餐。”石兴喜笑眯眯地说。
每次只要食堂加餐，他就特带劲儿，忙的不亦乐乎。
“这就是新来的林非凡老师。”史校长介绍说。
“哦，林老师，我是石兴喜，我的工作是给你们煮吃的。”石兴喜把右手在围裙上使劲擦了几下，然后伸出来要跟林非凡握手。
石兴喜对学生很凶，却对老师们很热情，这么多年，他每见到新来的老师，比较喜欢跟人握手。
他有着超强的主人翁精神，他超级热爱着镜湖初中，镜湖初中就是他的家，他视自己为镜湖初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石师傅好！”林非凡不情愿地伸出手，他看见对方手上还有肥肉碎屑。
39、失职的体育老师
两只手握在一起，林非凡感觉石师傅看上去很粗糙的手却好滑腻，像握着鲶鱼一样容易打滑。
这估计是刚在切肥肉吧？
史校长说：“你去给林老师安排一个房间，笤帚和簸箕都要安排好。”
石兴喜松开林非凡的手，看着史校长谄笑道：“给安排哪个房间？”
史校长道：“只剩下两个房间了，随林老师选一个，你看看里面的床怎么样，若是坏了，就赶紧修修。”
“好嘞，林老师，你跟我来。”石兴喜向林非凡招了一下手，快步走出房间，往学校东边那排瓦房走去。
东边靠后位置有一排建校那年做的瓦房，屋顶瓦面上都长了些野草，墙面上蒙上了一层尘土，成了黄灰色。
斑驳的木板门早已失去了当年的颜色，表面油漆大部分已脱落。
每隔一间房子会在屋前做一个红砖墩，方便架设木梁做走廊。
有宽阔的走廊，雨天串门不用打伞，不湿脚，是这排瓦房的最大特色。
其实，镜湖初中除了新建了一栋教学楼外，其他所有房屋都是建校那年做的。
二十多年来只增加了东面靠前位置一栋座北朝南的教学楼，这得益于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春风。
那栋教学楼是镜湖初中唯一获得政府拨付资金的基建项目，项目资金直接是中央拨款，地方政府不用掏一分钱。
每年临江县教育局也会安排一些县财政支持的校园基建项目，但很难轮到镜湖初中的头上。
地方政府拨付的校园建设资金虽杯水车薪，但多少都有点，可是分配到岭南镇的校园建设资金基本全给了岭南高级中学。
岭南高中座落在岭南镇上，是全县为数不多的高中之一，有很多外地学生就读，对岭南镇经济发展都有一定的促进作用，自然是岭南镇重点发展学校。
镇教委只有管辖镜湖初中的权利，但令人不解的是，镇教委领导极力支持把项目资金全给岭南高中，而从不考虑一下镜湖初中。
镜湖初中座落在乡村，是初级中学，什么事都靠边站，任何来自上面的各项扶持政策都被镇级领导层截流，镜湖初中都无法享受。
在岭南镇，镜湖初中简直成了一个被彻底抛弃的孤儿。
瓦房中间位置，石兴喜停了下来，指着相邻的两间房子说：“只剩下这两间教师宿舍空着，林老师，你要哪一间？”
林非凡仔细看了看，房门都锁着，位置差不多，门也都比较破旧，看不出什么区别，于是说：“随便吧，你给我钥匙就行了。”
石兴喜指着靠南边的房子说：“我建议你选这间，这房子里的床没坏，那一间里的床被白蚁吃过。”
“那听你的吧，学校还有白蚁？”林非凡惊讶地问。
石兴喜说：“这后面都是山林，这些房子做起来的第二年，就上了白蚁，里面置办的木器都被白蚁啃过。”
“屋顶的木梁被白蚁吃过了吗？”林非凡大惊失色，担心房子会塌。
“放心，屋顶上的木梁都没事，白蚁爬不了那么高。”石兴喜急着回厨房，转身就走，“回头我再给你送笤帚和簸箕。”
“石师傅，你得给我钥匙呀，这门开不了。”林非凡提醒道。
“都锁了好几年了，哪里能找到钥匙，你等等，我去拿个锤子来。”石兴喜撒腿往厨房猛跑，他的宿舍就在厨房那边。
林非凡在自己选的房子门口等着，这时南边隔壁房间里走出个人。
他中等身材，穿着很是朴素，白t恤衫都破了星星点点的洞。
身体长的挺壮实，胳膊很粗壮，皮肤黝黑，明显是经常从事体力劳动的人，看着不像个老师。
他是镜湖初中的语文老师王墅生，工作已有近十个年头了。
“你是新来的林老师吧？”王墅生的笑容很慈善。
“嗯，您是……”林非凡点了点头，一脸微笑。
王墅生说：“不用称呼‘您’，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我叫王墅生，以后咱们俩是隔壁，远亲不如近邻。”
“王老师好。”林非凡本想跟王墅生握握手，但立即打消了念头，他的右手现在也是油腻腻的。
“你教物理？”
“嗯嗯，还带体育，刚王主任说把全校的体育都给我带。”
“……呃，那辛苦你了。”王墅生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说。
上学期，王墅生带了一个年级的体育，体育课上出了事故的那个班就是他带的。
王墅生从学校骑车回家只要五分钟左右，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他给了学生一个篮球，就提前回家忙庄稼活去了。
三十多个孩子在操场上疯般地抢球，仿佛篮球是个金元宝，三十多个强盗拼死争抢着。
一个孩子好不容易夺到了篮球，抱着篮球飞奔，突然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三十多个人全扑了上来，跌倒的孩子被踩的都发不出声音……
球走人散，躺在地上的孩子一动不动，痛苦地呻吟。
孩子被紧急送往医院，医生检查后沉重地说孩子大脑可能会出问题，肠子也可能被踩坏了。
无论家长怎么问，孩子就是不说话，住院两天了，都没吃一点东西。
家长崩溃了，气急败坏跑到学校去找王墅生拼命……
王墅生吓得那几天不敢去学校上班，连家都不敢回，天天住在亲戚家里。
史校长成了家长的出气筒，他房间里被摔碎了好几个杯子，书呀笔记本什么的，满地都是。
眼前的东西都摔完了，家长也累了，他喘着气停了下来休息一下，眼光到处扫了扫，看还有没有可以摔的东西。
里屋有前几个月才买的电视机，史校长很着急，赶紧趁机说他小时候碰上一次踩踏事件，也是被踩的鼻青脸肿，他根据经验向家长讲了一些道理。
他认为医生言过其实了，所有的医生都会把病人的病往严重方向说，本只是个小手术，硬是说可能会产生并发症，有死亡的风险。
史校长的依据是，当被踩踏时，人会本能地蜷缩着，保护好柔软的腹部，另外一个动作就是双手抱头，以免头部受伤。
史校长说孩子不讲话不吃饭的原因是受惊吓太大，再过两天自然会好起来，当下家长最重要的事是回医院去照顾好孩子，而不是在学校里闹。
史校长拍着胸脯说，保管孩子没事，若哪儿被踩坏了，学校包赔。
家长半信半疑，忐忑不安，回医院去了。
一星期后，孩子康复出院，一点问题都没有，顺利来到学校读书。
史校长特别安排班主任把孩子调了个座位，坐在教室中间第二排的黄金位置，以作补偿。
学生家长激动不已，到处说史校长真是料事如神，比医生都懂，简直是大仙啊！
40、两个完全不同的天地
受伤学生的家长没有继续追究学校的责任，反而提了二十个鸡蛋来感谢史校长，好像是史校长治好了他儿子的伤一样。
儿子从倒数第一排被调到了最好的位置，家长心里很欣慰，觉得是因祸得福了。
事情平息后，史校长召开了全体教师会议，在会上对王墅生擅自离岗进行了严厉批评。
并且强调以后上体育课时，老师要四十五钟全程陪着学生一起，上厕所都不要去。
今后谁若再出此类问题，史校长反复申明他不会接待来找麻烦的家长，会让家长直接去找不负责任的体育老师。
于是，这学期，三个兼职体育老师都到教务处提了要求，不再带体育课。
王柏达没同意他们的请辞，三个人说凭什么让他们带体育课，他们又不是学体育专业的，要带大家轮流着带。
正担心辞不掉体育课，没想到隔壁的新老师林非凡把全校的体育都接下来了，王墅生感到轻松的同时，又有一丝愧疚，还有些打抱不平。
凭什么让林非凡带全校的体育课啊？这明显是欺负新人嘛。
石兴喜跑着过来了，从东跑往西，再从西跑往东，他累的气喘吁吁，一身是汗。
他除了带来了开锁的工具，还带来了两把笤帚和一个簸箕。
一根粗螺纹钢筋塞进锁扣中，抡起一把铁锤用力捶一下螺纹钢筋。
“砰！”
清脆一声响，锁开了，也报废了。
二十多年来，石兴喜在镜湖初中砸开的锁不计其数。
他有各种开锁的工具，若碰上用这种方法砸不开的锁，那就用钢锯锯断锁扣。
如果时间充裕，他先会拿着一大串钥匙，一根一根地试，看能不能给锁找到一根匹配的钥匙，这样可以节省买一把锁的钱。
石兴喜砸完锁后回厨房了，临走前叮嘱林非凡自己去买把锁，然后可以去找学校出纳报销锁钱。
王墅生闲聊几句后也告辞去忙其他事了，他今天想把他带的班级的教室整理干净。
教室被灾民们住了两个多月，里面乱七八糟，灾民丢弃的杂物堆积如山，脏的像垃圾场。
王墅生上学年做毕业班的班主任，这学期想做一个初一的班主任，已跟史校长和王柏达主任商量了，两位领导都没意见。
镜湖初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上一年做初三的班主任，那么下一年就直接做初一的班主任，除非自己不想做。
……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鼻而来。
我的个天呐！这有多少年没开过门啊？
林非凡捂着鼻子，苦着脸，看着室内都不敢进去。
土粑地面是潮湿的，中间位置低一些的地方还有积水，室内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旧课桌以外，其他都是垃圾。
房门是关着的，怎么会有水呢？那肯定是屋顶漏水，连续下了两个多月的雨，也就漏了两个多月的水，难怪地面这么湿。
林非凡走进室内，先打开前面的窗户，再往后走，拐弯越过积水的地方，把后墙的窗户也打开。
木框玻璃窗，向内开，圆钢做成的防盗栏栅锈迹斑斑。
没想到窗外竟是一片好风景，超大的院落，挨着东头屹立着一栋四层的新楼房，楼房旁还有精致的附属用房。
院子里栽花种草，绿树成荫，没有绿化的地方全都修成了水泥路面。
楼房前栽的是银杏树与广玉兰，地面配栽着各色的花儿。
每棵树都做了树围，树围里生长着绿油油的草，很是好看，明显不是那种疯般乱长的野草。
道路与绿化带周边全都做了路沿石，楼房后还留了一块菜地，菜地里种的菜长的翠绿茂盛，菜地前的小路是用鹅卵石铺成的。
设计这院落的人真是极有情调。
这屋后的院落是镜湖村委会，镜湖初中与村委会之间没有另外做院墙，这排宿舍的后墙就是分隔墙。
一墙之隔，两个完全不同的天地。
镜湖初中校园内倒是不缺树，道路两边有很多粗壮的樟树、柏树以及其他各种叫不出名的树，最西边还有一片桔园。
但全校室外没有一块水泥地，除了那栋教学楼，所有瓦房室内也没有水泥硬化，全都是像这间房子一样的土粑地面。
林非凡站在窗户边愣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昨天坐车时史校长与姚村长争吵的情景。
难怪姚村长那么不在乎史校长，原来村委会的环境比学校优越多了，估计村干的待遇也比教师好吧。
从姚村长对史校长的态度可以看出，这当村干的，压根儿就瞧不起做老师的啊！
拿着笤帚和簸箕把室内清扫干净后，林非凡望望屋顶，看能不能找出漏雨的地方。
可没发现有明显不同之处，看来只有等到下雨的时候才能点漏止漏。
离吃中饭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林非凡去学校教师的老婆开的小店里买了碗筷，以及脸盆毛巾之类的日用品，接着去教务处领了教本以及参考书。
本学期除了带九个班的体育课外，还要带两个班的物理课。
王柏达顺便通知林非凡，吃完中饭后要召开全校教师会，九月一号和二号学生报名，九月三号就要正式上课了。
终于到了吃中饭的时间，今天没有学生在，食堂里冷冷静静的，教师们零零散散去教师窗口打饭。
食堂门敞开着，教师可以到里面先用开水泡泡碗。
饭碗是新买的，刚在外面水龙头那里洗过，也想用开水泡一下，林非凡走进食堂里面，碰见几个老师，都不认识，互相点头微笑着打招呼。
锅炉边有个水龙头，可以放开水，林非凡弯腰把碗放在水龙头下，另一手去开水龙头。
“等等，我先来。”身后有声音传来。
林非凡直起身转身看后面，一个三四十岁的男教师拿着碗筷站在后面。
花色衬衫，灰色休闲裤，清爽干练，戴着金边眼镜，头发三七分，皮肤白净。
文绉绉的样子，还这么霸道插队啊？
林非凡既惊讶又好笑，但还是很礼貌地侧身退到一边。
“你教物理？新来的林非凡老师？”戴眼镜的老师问。
微笑的脸，很和善的模样。
“嗯，我叫林非凡，教物理，学校还安排我带体育。”林非凡浅笑着说。
“我也教物理，我叫方永志，咱们俩是同行。”
“方老师，您好您好！还请您多多指教。”林非凡顿时满脸笑容。
明白对方是教物理的老师，瞬时感觉距离拉近了许多。
41、打扫教室
方永志道：“别客气，学校只有你和我教物理，我们俩随时随地可以交流。”
林非凡连连点头，说道：“嗯嗯，我刚刚参加工作，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我会向您请教的。”
方永志弯下腰，把碗放在水龙头下面，一只手捏住水龙头的开关，扭头对林非凡说：“你看看温度计，现在有多少摄氏度？”
林非凡抬头看了看锅炉上的温度计，惊讶地说：“102摄氏度！”
方永志继续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这会儿锅炉里面的气压偏高，沸点升高了。你猜猜，如果我打开水龙头，会出现什么现象？”
“会冒大量白气？”林非凡感觉有些紧张，像被老师提问一样。
“你猜对了一半。”方永志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又迅速关上。
一瞬间功夫，水喷射而出，响声极大，同时冒出大量白气。
这若先前不知道，搞不好会烫着的。
原来插队是为了教人注意安全。
林非凡感激地望着方永志，责怪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要这样子才安全。”方永志再次打开水龙头，不过这次只把水龙头打开一点点，虽然还是有很多白气，但水压不大，完全不用担心被烫着。
学着方永志教的方法，把碗筷泡了泡，林非凡跟着方永志来到室外的教师打饭窗口前。
“你先来。”方永志侧身让位。
“不不不，您先来。”林非凡连连摆手，后退一步。
“那我就不客气了。”方永志把碗伸进窗口，递给石兴喜，“今天不用付票吧？”
石兴喜笑眯眯道：“不用不用，史校长打招呼了，今天要让大家吃饱吃好。”
一般开学第一天，都不用付饭票菜票，全校老师免费吃。
打好饭菜后，林非凡跟着方永志一起往房间走。
方永志前后望了望，小声对林非凡说：“我们学校，其他科目中考成绩，不是倒数全县第一，就是倒数第二、第三。唯独我们物理，还是挺不错的，可惜被不懂物理的王柏达拉了后腿，否则呀，进全县前十都有可能。”
“方老师好厉害！”林非凡夸奖道。
方永志满脸自信，说道：“我问校长了，你是物理教育专业科班出身，咱们一起努力，让镜湖初中的物理教学成绩更上一层楼。”
“我会努力的，向您学习，向您靠齐！”林非凡很虔诚地说。
“别口口声声您呀您的，都把我叫老了，我比你大不了多少。”走到校园中间，方其志停了下来，“我的房间在史校长的隔壁，有空就过来玩。”
“好嘞，方老师。”林非凡看着方永志走往房间的背影，不由有些振奋，分配到镜湖初中的失落感消散了许多。
新的单位，新的同事，将会有新的合作与友谊，应是一件多么令人快乐的事！
林非凡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两头开窗通气了一段时间，房间里的霉味淡多了，垃圾也全都清扫出去了，房间里看上去比较干净整洁。
只是地面比较湿，这不天晴个十来八天，也难干透。
床当凳子，就着课桌开始吃饭了。
只买了一个大铁腕，饭装在下面，菜放在饭上面。
先前顾着跟方老师说话，没怎么在意碗里是什么菜，这会儿仔细瞅瞅，林非凡感到很失望。
豆条炖肉，没有多少肉，基本都是豆条，肥肉有四五块，颜色太白了，扒弄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三块瘦肉。
原以为能吃上一顿红烧肉或粉蒸肉，哪知只吃上了三块瘦肉。
几块肥肉没有看相，白得跟生的一样，看着都不舒服，怎能吃得下？
林非凡家里经济条件虽不太好，但吃的方面爸妈没省，总是变着法儿给他弄好吃的。
在师专读书时，爸妈也没少给生活费，爸爸讲了，花钱把东西吃到肚子里去了，钱花得再多都值。
这样下来，养成了林非凡在吃的方面比较挑剔，今天这顿豆条炖肉，他觉得一点都不好吃。
这石师傅的厨艺，比妈妈差多了。
肚子是很饿的，经常健身，脑子里有个概念，每天不要让身体缺营养。
把肥肉挑出来扔掉，一口一口地强迫着自己吃饭，林非凡还是把饭和豆条全都吃了下去。
……
吃完中饭后，在隔壁王墅生老师那里弄了些水把碗洗了。
邀王老师一起去开会，王墅生回答说还早着呢，去早了难等。
跟王墅生闲聊了几句后，林非凡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碗筷，关上了门，向教学楼走去。
王柏达主任先前讲过在教学楼一楼西边第一个教室开会，得早些去，新人不能第一次开会就迟到。
到了开会的教室，一个人都没来。
面对乱糟糟的教室，林非凡皱起眉头，这怎么开会呀？
教室的中间用课桌搭起了一堵墙，先前在这里住的灾民把教室分成两半，估计这间教室住了两户人家。
地面全是生活垃圾，墙角堆放着一大堆灾民丢弃不要的杂物，讲台上杂七杂八的蔬菜都腐烂了。
实在看不下去了，林非凡到处找笤帚，可教室里没有，去其他几个教室找了找，仍是没找到一把笤帚。
快开会了，得在开会前弄干净，林非凡跑回自己的房间，拿来了笤帚和簸箕，回到教室忙起来。
先把一些杂物搬到教室门外，再把所有垃圾一股脑儿往门外扫。
粗扫了一遍后，又细扫了第二遍。
接着把课桌墙拆了，把桌子摆放整齐，把先前不能扫到的位置清扫干净。
这时候，还是没有一个人过来，林非凡又把一堆乱七八糟的凳子一张一张地摆放在课桌旁边。
教室前后两个门口都堆了一堆垃圾，干脆好事做到底吧。
林非凡先是用手搬大一些的杂物，后是用簸箕装垃圾，跑了四趟厕所旁边的垃圾池，才把教室门口整理干净。
当最后一趟垃圾倒完后，林非凡在往回走的路上放慢了脚步，有些累了，还很渴。
“非凡，过来。”走到校园中间位置时，史校长站在门口招手。
林非凡走到史校长的房门口，问道：“史校长，有事吗？”
史校长指了指屋角的洗脸架说：“赶紧进来洗洗，你都成了个大花脸了。”
“哦，好！”林非凡放下簸箕，走到洗脸架旁。
木制洗脸架，上面有晾毛巾的地方，还安装了一面小镜子。
林非凡对着镜子照了照，确实成了个大灰人，头发、眉毛、眼睫毛都蒙上了一层灰，变了颜色。
搪瓷洗脸盆，盆里装着大半盆水，里面浸着一条干净的毛巾。
林非凡盯着毛巾发呆，迟迟未动手。
这服务也太周到了吧！
“放心洗，毛巾是新的，一次也没用过。”史校长以为林非凡是嫌毛巾脏。
42、纳闷的事儿太多
“毛巾太干净，我都舍不得用。”林非凡幽默了一句。
水是温的，明显兑了些热水，毛巾很厚，估计是纯棉的，擦在脸上感觉很舒服。
洗完脸，把毛巾拧得干干的，把头发也擦了一遍，又洗了洗两只胳膊。
林非凡晾好毛巾后，史校长拿着另一条干毛巾抽拍着林非凡的衣服。
“我自己来。”林非凡伸手想接过毛巾。
“好好站着，伸开双手，我给你拍，满身是灰，有些地方你自己拍不到。”史校长继续抽拍着。
林非凡只好站直身子，展开双臂，配合着史校长。
多好的校长，学校的教学成绩怎么这么差呀？
林非凡皱着眉，十分不解。
待拍干净后，校长拿起桌子上的笔记本，说道：“快走吧，到了开会的时间。”
林非凡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钟，发现才到十二点二十五，这才想起王主任说过十二点半开会。
先前去的确实太早了，林非凡觉得也很值，做了那么多事，整理出了个干净的会场，给大家服务了一回。
能服务于大众，未尝不是一种乐趣。林非凡还是蛮喜欢给大家做事的，在师专读书的时候，有事没事总拿着个扫把弄一下卫生，导致室友们三年都没有机会打扫一回寝室。
给室友们打水打饭也是常有的事，谁有个事都是喊林非凡，从未被拒绝过。
当然林非凡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大家帮忙，室友们也是非常乐意为他效劳的。
有一次，林非凡打篮球扭伤了脚，很严重，右手也受伤了，整整十多天，室友们驮着林非凡去教室，去食堂，去图书馆，去操场，去录像厅。
连去澡堂林非凡都不用自己擦洗，室友们抢着为他服务，四五双手在他身上一起使劲搓，皮都搓得通红。
室友们说要让林非凡在伤愈之前，过一回皇帝般的生活。
那么多天，大家只差没给林非凡喂饭……
当林非凡拿着簸箕跟着史校长走到开会的教室时，王柏达已经坐在教室的前面，背对着黑板。
史校长拿了一把凳子，坐在王柏达旁边。
这算是主席台。
学校共有五位领导，另外三人是总务主任，会计，出纳兼事务长，一般开会时只有史玉明和王柏达坐在最前面面向全体教师。
一个学校，教学是第一要务。
镜湖初中，除了史玉明，就算教务主任王柏达的职位最高。
学校没有副校长，王柏达一直以副校长自居，史校长也向上面打过几次报告，提拔王柏达为副校长，可恨教育局一直没有下发任命文件，也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林非凡把簸箕放在教室门口，跟笤帚搁一起，走进教室选了一个靠后一些的位置。
零零星星，有几个人进来了，都是往后坐，而且都是坐在靠边一些位置。
方永志走进来了，他站在前面望了望教室，径直走向林非凡，在林非凡的旁边坐下来。
两人相互点头微笑问好，方永志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报纸。
《文摘周刊》。
这是大家最喜欢看的两份报纸之一，在各人手里传来传去。
另一份是《参考消息》，往往传着传着就不见了，没看到的直骂娘。
最后有人在厕所里发现了最新一期的《参考消息》。
捂着鼻子盯着看了一会儿，某则轰动性的消息只能看到一半，又是骂了几句。
“用报纸擦屁股，不怕脏啊？油墨污染性太强，小心烂屁股！”
“缺德带冒烟，只顾自己，这么好看的报纸就这么废了。”
……
也不知等了多长时间，林非凡都等烦了，忍不住问方永志几点了。
“十二点五十五，再过五分钟，差不多就会开会。”方永志说完继续看报纸。
本期《文摘周刊》上一则十八岁美女嫁给六十五岁富翁的故事，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一个老师急匆匆走进来，中等身材，脸黑的发亮，上身衣服脏兮兮的，灰色的t恤衫上沾了些泥水。
王柏达放下手中笔，笑着说：“钓王，你今天表现不错，还知道提前来把教室打扫干净。”
进来的是语文老师李团结，听了王柏达的话，他才发现教室大变了模样，干净极了。
“耶嘿，这是哪个扫的？”李团结前后左右望了望，快步往后走，坐在林非凡旁边不远的位置。
史校长一旁笑而不语，没有解释说是林非凡扫的。
林非凡侧身望过去，发现“钓王”的手背都是漆黑的，手上沾了不少泥，像玩过尿泥巴的小孩一样。
一个教师，怎么这么不讲究卫生呢？
难道是刚插田回来？
这季节不是插田的时候啊。
林非凡又是很纳闷了。
今天纳闷的事儿简直太多了。
约好十二点开会的，快到一点了，怎么还没开始开会呢？
这在读书的时候，是想都不能想的事情，曾做过一年的学生会会长，也开过不少会，从来没有哪一次开会没准时开过。
林非凡微微摇头，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听史校长介绍过，学校总人数有二十八人，这才到了十多个，其他人都不来了吗？
今天开会之所以往后坐，是觉得自己是新来的，不好意思坐老前面。
没想到，大家都往后坐，还都靠边坐，教室中间靠前的位置空了一大块，个个离校长和主任老远老远的。
……
会议终于开始了，史校长先是向大家介绍了新来的林非凡，说学校好几年没进新老师，相信林非凡老师会给学校带来新的变化，期望林非凡与全体老师一起，帮助学校早日走出困境。
大家鼓着掌，表示着欢迎。
林非凡站起来，向大家鞠躬致谢。
史校长这时告诉大家今天这教室是林非凡打扫的。
其实有好几个老师都知道了，吃完饭那会儿，他们看见过林非凡拿着簸箕跑来跑去。
教室里又是一阵掌声，李团结扭头看着林非凡，笑的咧开了嘴，黑脸衬托出牙齿格外的白。
李团结小声说：“林老师，你教我班的物理耶，这教室不能让你白打扫，回头我叫学生天天去给你打扫房间。”
因为是开会，林非凡没有应答话，连连向李团结点头微笑。
“学生去打扫房间算什么，钓王，你得天天请林老师吃鱼。”旁边的方永志说。
“不能保证天天请，但以后只要我煮鱼了，就叫林老师去吃。”李团结信誓旦旦。
“钓王，今天收获怎么样？”有教师问。
“不错不错，从早上出门到刚回来，拢共钓了八斤多。”
“是些什么鱼呀？能不能给我点？今晚想煮碗新鲜鱼吃。”
“行呀，会后去拿，都是些鲫鱼，挺大的，最大的一条有一斤以上。”
李团结是个钓鱼痴，超级喜欢钓鱼，钓鱼水平一流，他刚从外面钓鱼回来。
他不仅喜欢钓鱼，还喜欢煮鱼，更喜欢吃鱼。
大家送了他一个外号，叫他钓王。
……
“钓王，下午还去钓鱼吗？带我一起去。”
“你也去？你多长时间没去过？鱼竿都废了吧？下午不打牌了？”
“唉，最近手气差，输惨了，都想把手剁掉。”
……
底下个个小声嘀咕，史校长继续在前面讲话。
你讲你的，我嘀咕我的，相互不影响。
林非凡看着心里都有点着急，担心史校长会发脾气。
开会如听课一样，哪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叽叽喳喳呢？
43、真有事需要你帮忙
史校长着重宣读了教育局下发的关于控制学生流失的文件。
明年是临江县普九验收年，文件指示各学校要按照普九标准做好各项工作，把控制学生流失当做重中之重来抓，确保入学率高于普九要求。
史校长要求各班主任在开学的头几天要做好家访工作，特别是对于可能会流失的以及已经流失的学生，一定要积极与家长取得联系，亲自登门家访，想尽一切办法让学生回到学校读书。
最后，史校长勉励大家努力工作，设法提高教学成绩，并提出了明年的中考目标：冲出笼子。
中考成绩在全县教育教学评比中位于倒数三名之内，叫关进了笼子。
临江县教育局制定的教育教学质量评比奖惩条例里面，有对被关笼子学校的处罚措施。
第一年关笼子，校长不能评优晋级；连续两年关笼子，全体行政人员不能评优晋级；连续三年关笼子，直接摘校长的帽子。
多年来，镜湖初中都是关在笼子里，所有的行政人员因此受到相应处分，无法评优晋级。
但是，不知何原因，史校长始终稳坐钓鱼台，一直没有被摘掉帽子……
史校长说完后，王柏达主任把这个学期的工作安排讲了一遍，谁谁谁做班主任，谁谁谁带哪些课。
另外王柏达强调，明后天大家把会议内容向今天没来开会的传达一下。
林非凡趁开会的功夫，偷偷数了一遍人数，今天来开会的只有十六个人，全校共有二十八人，也就是有十二个人没来。
不到二十分钟，会议结束了，而等着开会，等了半个小时，会议也没有什么重要内容，分课的情况也可以向其他人打听，或者干脆去教务处去问。
开会嘛，的确是可以不来的，又没什么负面影响。
来了的人，也不用签个名啥的，学校不做任何记录。
来了就来了。
没来就没来。
来与没来，没有区别。
林非凡又是微微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他更加明白了一些事情的缘由……
会后，林非凡问史校长下午是否还有事，史校长说下午、明天、后天，都没安排授课老师的事，主要是班主任做家访和组织学生报名入学。
史校长叮嘱林非凡好好备课，写好备课笔记，准备充足些，把每一堂课上好。
拿着簸箕和笤帚走往房间，绕过教学楼后，林非凡发现一辆摩托车停在自己的房门口。
这不是范强的摩托车吗？
林非凡加快了脚步，当走进房间时，发现范强站在后面的窗户旁边往外望。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哦，我要还你钱。”林非凡放下簸箕和笤帚，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昨天借的书钱。
“算了，下次还吧，你这搞得好像我是来追债似的。”范强看着簸箕，“这一开始就安排你搞卫生大扫除呀？我刚来不久，问一个老头的，那老头说这是你的房间。”
“那开会的教室太脏了，实在看不下去，所以就去打扫了一下。”林非凡只好把掏出的钱又塞回口袋里。
“你们没会议室？”
“你们有专门的会议室？”
“我们那儿会议室大的很，能坐一百多人。”
“唉，难怪个个都想去高中！”林非凡叹了一口气。
“高中好个屁！”范强义愤填膺的神情，向前跳起再反转一屁股坐到床上。
“啪！”
“咚！”
先是听到木头的断裂声，再是整个床垮塌了。
范强跌坐到地上，随即爬起来，吓的吐着舌头。
“咋回事？”范强一脸惊骇。
林非凡也是大吃一惊，走过去察看着散了骨架的床。
“我很重吗？最近是不是长得很快？都能把床压塌！”范强有些自责了，这刚来，就把人家的床搞坏了。
“我的个天呐！你看。”林非凡指着木头断裂处说。
范强凑上前去，发现床外表看上去是好的，但里面被白蚁蛀空了，那些细孔中爬出好多白蚁。
“这不能怪我。”范强说。
林非凡笑道：“谁怪你了？即使没白蚁，真是被你压塌的，也不能怪你，不过你也没有那本事，看你这身板，一个床能睡十个。”
“那你得感谢我。”范强说。
“感谢你？”
范强捏起一块碎木块，上面有好几只白蚁，说道：“若不是我这么猛一坐，没发现这么严重的问题，那等你晚上轻轻地睡上去，嘿嘿……听说这白蚁不仅吃木头，也很喜欢吃人的肉，啃人的骨头！”
林非凡不由打了个激灵，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有道理！你说，怎么感谢你？”
“真的要感谢我？”范强很认真的样子。
“大不了请你吃顿饭，不过，这里不行，等哪天去岭南镇上，我再请你。”
范强道：“去了岭南镇，我请你吃饭，哪用你请我！”
“那我去给你买健力宝喝。”林非凡说完就往门外走。
“不用啦，今天来，真有事需要你帮忙。”范强说。
“有事等会儿再说。”林非凡跑着去学校的小店，买回了两瓶健力宝和半斤五香葵花子。
两人喝着健力宝，吃着葵花子，也没坐的地方，就站在靠窗户边聊着天。
原来范强真的是来寻求林非凡的帮助。
岭南高中今天也把教学任务都分配完了，如丰凉初中的吴校长讲的一样，岭南高中根本不缺语文教师，因此学校没语文课给范强带。
教务处只好给范强多安排了一些副课，范强的爸爸范桐知道后找了徐校长，硬是不同意，说带副课没有出息。
语文学科是轮不出来了，原有的语文老师几乎每个人都只带了一个班的语文课，再兼带一些历史课或者政治课。
岭南中学初中部物理老师倒是挺缺的，有的物理老师带了三个高中班级的物理，还要兼带一个初中班级的物理。
真若要带主课，只能轮出物理学科了。
学中文的教物理，叫人怎么放心，所以岭南中学教务处只给范强安排了一个班级的物理教学任务。
一个班级的物理课每周只有四节，任务太轻了，教务处要求范强再带一些副课。
语文老师不能带语文，范强一百个不乐意，但也没法子，只好服从教务处的安排，除了带一个班级的物理课，还带了六个班级的音乐课。
44、我跟他姓
范强是学文科出身的，到了高一的时候就几乎就没学物理了。
那时就是因为学不好物理，才选择了文科。
范强记得高一物理头三次考试，100分的物理试卷，没有一次超过30分。
从此物理课就没专心听过，上物理时是在做文科的作业。
险过会考后，就与物理学科彻底拜拜了。
哪知，多年后竟然要做一名物理教师！
至于音乐，范强想了想，除了会唱国歌外，还会唱《笑脸》和《忘情水》两首歌。
其他的有些歌，倒是喜欢听，就是学不会。
至于简谱嘛，知道1234567是多来米发索拉西。
但打乱顺序了，会把135565读成一三五五六五，要读唱名，则需要扳着手指慢慢读。
今天来镜湖初中，范强是特地来向林非凡学习物理，想恶补一下初中物理知识。
初中物理，几年没碰过，都快忘光了。
至于副课音乐，反正是副课，到时上自习都没关系。
听范强说完今天来的目的，林非凡当即拿出初二物理教本，想给范强讲解。
但屋子里连个凳子也没有，能坐一下的床都塌了。
范强建议两人去岭南高中，他已分到了一间房子，里面条件比这好。
林非凡有些犹豫，一心想分配到岭南高中，现在没去成，心里有些反感岭南高中了。
而且暑假撞见过以前的教师好几次，都跟人说了会分配到岭南高中，现在想起当时说的那些话都感到脸红。
这要是今天撞见了熟人，该怎么解释呀？
范强没有想许多，以为是林非凡嫌路远，于是说：“坐我的摩托车过去，回头我再送你回来，可以吃完晚饭再回来，我爸妈回县城的家里有事了，明天才回来，我叫我妹炒几个菜，我们三人一起吃，自在得很。”
可以坐新摩托车兜风，还可以跟范菲琳一起吃饭！
有这样的美事，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啊，去一趟岭南高中又何妨？
见到熟人怕什么呢？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
再说又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师专毕业生，本该就是分配到初级中学。
林非凡立马改变了态度，爽快地说：“行，一起去岭南高中，不过你要叮嘱你妹妹早点煮晚饭，天没黑之前我要赶回来，回太晚了，有些害怕。”
范强高兴极了，把健力宝瓶使劲扔向窗外，道：“行呀，我这就给我妹妹打个电话，你们学校的电话在哪里？我借用一下。”
“哎呀，那边是村委会，不能这么乱扔。”林非凡望着窗外花坛里的健力宝瓶，觉得有些不妥。
“村委会？怕他们个球啊？如果我住这，天天向外扔东西，你们镜湖初中破破烂烂，他们那边搞得富丽堂皇，不公平，就是要弄脏死他们！”范强抢过林非凡手中的健力宝，又扔向窗外，这次用力更大，都扔到一条水泥路的中间了。
“砰”的一声响，瓶内的橙黄色液体流了出来。
林非凡埋怨道：“我还没喝完呢！”
“呃，想喝我下次给你买一箱。”范强道。
看着地面上两个健力宝瓶，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林非凡很想捡回来。
可手不能伸太长啊，站在这里无法捡。
若是专门从校门拐过去捡，又觉得太矫情。
还是算了吧，下次阻止范强这么干就行了。
林非凡道：“校长房间里安装了电话，咱们一起去，我正好跟校长说一下这床的事。”
两人风风火火去了史校长的办公室，准备打完电话就去岭南高中。
虽对范强被借调很有意见，但上门就是客，史校长不仅泡了茶给范强喝，还客气地说镜湖初中很缺语文教师，随时欢迎范强回镜湖初中工作。
范强笑了笑，笑中带着不屑，回答说：“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徐校长说明年就帮我解决编制的事情。”
听范强谈到了徐福生，史校长顿时来气了，板着脸说：“徐福生只晓得吹死牛逼，我们学校从小学借调来的教师，都工作七八年了，教育局都没改变编制性质。徐福生若明年帮你解决了编制，我跟他姓！以前借调过去的几个人，编制还不是放在我们这里？”
加上范强，镜湖初中已经有六个教师被岭南高中借调过去了。
范强冷着脸，扭头望着门外，都懒得理史校长。
要不是急着要打电话，他都想立即离开，他比较了解镜湖初中的状况，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没落学校的校长。
气氛有点带火药味，林非凡示意范强打电话，而他自己向史校长汇报床被白蚁吃的事情，以转移话题。
史校长借机说他过去看看，叮嘱林非凡等一下把门关上就行了，他正好不想在这里看着范强。
史玉明一直对徐福生有很大的意见，自他当校长以来，徐福生领导的岭南高中，不仅大量招收本该属于镜湖初中的学生，还频繁从镜湖初中挖人才。
镜湖初中一蹶不振，史玉明认为与徐福生个人有很大的关系。
史校长走后，范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林非凡一旁劝说着范强不要生气。
毕竟自己现在是镜湖初中的教师，范强是客人，史校长刚才那态度让林非凡很是尴尬。
范强很淡定地说：“我才不生气呢，他这么气急败坏很正常，我借调了，他一根烟都没抽上，自然很恼火。”
林非凡笑道：“史校长这人其实挺好的，他是感到很惋惜，痛心失去了你这么好的人才。”
“得了吧，别忽悠我！我现在呀，自身难保，课都不知怎么教，还人才？在岭南高中，我狗屁都不是。”范强想起在岭南高中的遭遇，心中就来气儿。
原以为进了高中，就是个高中教师，哪知仍是教初中，还不是教本专业的课目。
面对一窍不通的物理，范强很窝心。
他今天看了岭南高中考勤方案才知道，岭南高中教高中的老师和教初中的老师待遇完全不一样。
高中课时费是初中课时费的两倍。
范强借调入岭南高中工作，仅仅只是图了个名，一点实惠都没有，相反还在那里受到歧视。
今天在岭南高中开会时，范强发现那些高中的教师太高冷了，趾高气扬的模样看着都令人心烦。
……
一连拨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
“我妹妹可能不在家。”范强把电话挂了。
林非凡有些失望，道：“走吧，直接去你房间，我们今天把第一章讲完就行，其他的以后慢慢讲，我早些回来，就不去你家吃晚饭了。”
“没事，我能找到她，我call她的bp机。”范强拨通了人工传呼台，叮嘱服务台通知对方回拨这个电话。
挂掉电话后不到两分钟，电话铃声就响了。
“喂，菲琳，你早些回家……”范强拿起电话就说，突然他皱起眉，“什么？我是……是……你找谁呀？”
电话那头不是妹妹的声音，对方问范强是谁，范强觉得没必要介绍自己，干脆问对方找谁。
范强听了一会儿，把电话给了林非凡：“找你。”
“找我？”林非凡大吃一惊，刚来镜湖初中不到两天。
这是谁呀？打电话打到学校来了。
林非凡拿起了电话，听了一会儿后，神情严肃起来，跟对方聊了一阵后，挂掉了电话。
“谁找你呀？”范强问。
刚才只听见林非凡回答“是的”、“行呀”、“好”、“可以”之类的话，范强弄不懂林非凡在说些什么。
林非凡沉默了会儿，思索后说道：“……嗯，一个熟人找我有事。”
……
45、一见如故
此时，范菲琳正在岭南中心小学的宿舍里，跟新分配来的老师刘慧慧在一起。
岭南中心小学，一所建校历史比岭南高中还长的学校。
学校座落在岭南镇老街正中位置。
老街路面宽只有三四米，整条街始建于哪一年已无从考究，至少是清朝年间的事情。
在老街上，岭南中心小学与其他商户相区别的地方在于校门后移了五六米。
最初的时候，校门与隔壁商户是一样齐的，但后来学校人数越来越多，为了顾及学生进出的安全，校门往后移一段距离，形成一个缓冲区。
缓冲区宽度约六米，进入校门再走四米左右，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这是一个花园式的学校，高大的树木看上去生长年份久远，一排排教学用房古色古香。
学校里面没有一栋教学楼，因为教育局与岭南镇达成共识，要把岭南中心小学迁出老街，计划迁到一个交通方便，路面宽阔的地方。
但这事提了好几年了，到现在迁到何处没有定论，搬迁资金也无着落。
搬迁的打算目前只带来了不利的影响，岭南中小彻底停止了基础建设。
在这次推行普九的过程中，岭南中小都没有建设一栋教学楼，只是对老房子进行了翻修和加固。
新分配到岭南中小的刘慧慧没有因校园很简朴而失望，能分配到中心小学，她感到很幸运。
像她这样新分配的教师，一般会分到村完小，每个村完小座落在各村部所在地，大小不一，教师紧缺，教学条件十分简陋。
有些完小只配备了三四个老师，有的完小低年级的学生共用一个教室，整个学校只有几间房子。
在分配工作一事上，刘慧慧家里没有找关系，也找不到关系，就随教育局分配。
因为刘慧慧是全科教师，什么课都可以带，刚好中心小学很缺人，今年回乡工作的岭南镇户籍的人又只有刘慧慧一个人，所以她很幸运分配进了岭南中心小学。
范菲琳早一年毕业，今年她做了一个一年级的班主任，她自己带语文，学校给她配备的数学老师是新分配来的刘慧慧。
这样的搭配在岭南中小算顶级配置了。
虽刘慧慧是刚分来的，范菲琳参加工作才有一年，两人的教学经验还不足，但相比其他班级的教师配置，还是要强很多。
岭南中小的教师队伍比镜湖初中更加薄弱，绝大多数公职教师年龄很大，已接近退休的年龄。
另外是一些民办教师，其中有部分已经转正，也有部分仍然没有正式编制。
这部分民办教师工作很认真负责，但学历很低，几乎都只读过初中，教学水平难以达到一定高度，教育教学方法简单没有新意。
岭南中小安排两个人包一个班所有的教学任务，一般是年轻的搭个年老的，正规军搭个没有编制的。
两个年轻的师范毕业生合作带一个班级，这在岭南中小从未有过。
何况两个人都是大美女，工作热情高涨，又有进取心，能跟学生打成一片。
年轻而具有良好的形象对于教师这个职业而言，是一个巨大的优势，这样至少很容易惹学生喜爱。
当学生喜爱一个老师，对这个老师有好感，哪怕这个老师讲课不太精彩，学生也愿意认真听，成绩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倘若老师年轻又貌美，教学水平也很出色，那么教学成绩肯定会出类拔萃的。
教师这个职业，特别是中小学教师，年轻与好长相，是两个非常重要的资本。
长相差的，上了年纪的，对学生没有吸引力，讲课效率会低很多，往往是事倍功半。
有人说教师这个行业，和某个隐蔽行业一样，都是吃青春饭的……
年老色衰，就真的没人喜欢了……
奋斗在青春，奉献也在青春，教师在年轻的时候，不出点成绩，那一辈子就是碌碌无为了。
这学期新上一年级的教师子弟，都是准备搁在范菲琳的班上。
还有一些社会上比较混得开的人，消息灵通的人士，他们找了岭南中小的孙校长，也要求将孩子搁在范菲琳的班上。
有的人直接找了范菲琳，还有人找了范菲琳的爸爸范桐。
分工的事，昨天就定下来了。才一天的功夫，就有三十多个家长要求把孩子放在范菲琳的班上。
今天开会时范菲琳和刘慧慧坐到一起，以前她们俩不认识。
刘慧慧着实被范菲琳优雅的气质惊到了。
一般女孩子看见别人漂亮会嫉妒，但刘慧慧一点儿都不。
相反，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年长她一岁的姐姐。
而范菲琳对于清新脱俗的刘慧慧，也是刮目相看，一见如故。
刘慧慧除了长的漂亮，最难得是她那双明澈的大眼睛，一尘不染，没有世俗，没有防备，纯真无邪，像皎月，像闪烁的星星，又像温暖的太阳。
看一眼，仿佛经过了一次洗礼。
这是多么美好的世界！
这是多么纯真的姑娘！
上午开完会后，学校没有安排中餐，范菲琳带刘慧慧去镇上一个小餐馆吃中饭。
一盘辣椒炒肉，一盘虎皮青椒，一碗西红柿蛋汤，两菜一汤端上了桌子。
范菲琳准备点三菜一汤，想再上个红烧鲫鱼，被刘慧慧阻止了。
这顿饭是范菲琳提出请客的，刘慧慧觉得肯定不好意思争着付钱，所以拦着不多点菜，认为点多了菜两个人也吃不完，太浪费。
再说刘慧慧对各种餐馆煮的鱼几乎也不怎么吃。
家里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吃鱼，妈妈练就了一手煮鱼的好厨艺，到目前为止，刘慧慧还没有发现哪个人煮鱼的厨艺比妈妈还高。
也跟着妈妈学习了一些煮鱼的秘诀，会煮鱼自然也喜欢吃鱼，但对口味要求高，所以一般餐馆里煮的鱼，刘慧慧都不怎么喜欢吃。
尝了一口辣椒炒肉，觉得味道还行，刘慧慧说：“菲琳姐，你很喜欢吃鱼吗？”
此时刘慧慧又觉得拦着不点鱼，也不太好，说不定菲琳姐很喜欢吃鱼。
“挺喜欢的，荤的我最喜欢吃鸡，其次是鱼。”范菲琳回答道。
“那下次到我家去吃鱼，我妈妈煮的鱼可好吃了，保管你喜欢吃。”谈到妈妈煮鱼的水平，刘慧慧一点都没谦虚。
“行呀，有机会一定去。你下次到我家去吃鸡，我妈妈煮的红烧鸡，那真是一流！”范菲琳笑着说。
“嗯嗯，那我下次去跟你妈学红烧鸡的煮法。”刘慧慧对下厨还是蛮感兴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