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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女贵全文阅读

作者:一休要养嘟嘟猫     苏家女贵txt下载     苏家女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苏家女贵全文阅读

1遇刺

    “咚咚”的更鼓声在肃静的宫闱间回荡,一列列宫卫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指定的地点等待换班。一切井然有序。夜,已深了,御书房依然灯火通明。

    “陛下,”见殿上人丝毫没有就寝的打算,王德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当冷冽的视线扫来,王德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声线,“今儿个……是十五。”每月初一、十五是固定到皇后那就寝的日子。

    视线在王德身上停留了一阵,又转向桌上那剩余的十几本奏折,虽然边疆传来的急件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但剩下的也不好耽搁太久。冷哼,终还是合上了奏折,起身,“走吧,去凤宸宫。”对于皇后,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是。”王德利索的指挥起身边的太监宫女,自己则提着风灯走在侧前方引路。夜风穿过回廊,发出“呜呜”的声响。浸透单衣的汗碰上这夜风,冷得刺骨。王德不禁打了个哆嗦。

    凤宸宫与御书房离得并不远,这深更半夜的,嬴华暄也不想兴师动众,便撤了肩舆改为步行。四月的天在这北方还算不得暖,尤其是夜晚。但对于自小习武的嬴华暄而言,这点冷显然无碍。事实上,她很享受这样的深夜漫步。

    忽然,一缕幽幽袅袅的琴声传来。皱眉,散步的兴致荡然无存。又是哪个不甘寂寞的妃嫔吧。想到慈恩宫那冉冉不绝的香烟,嬴华暄不禁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母后啊母后,不知您那二十余年的茹素礼佛是否抵消得了这造下的孽!

    “陛下,不去看看吗?”王德小声的开口,余光瞄见嬴华暄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忙下跪请罪,“奴才多言,请陛下恕罪!”

    又是一声冷哼,“下不为例。”只怪那王英走得太急,连个徒弟都没教明白。看在那个从出生起就伴在自己身边尽心尽力服侍的老人份上,这次就罢了吧。

    “谢陛下!谢陛下!奴才定当谨记!”又“砰砰”地磕了几个头,王德才颤颤巍巍的起了身。

    正当这时,数道破空声响起,只见琴声传来的方向突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正提着剑往这处而来,目标显然是嬴华暄。

    “来人啊!有刺客!”王德当即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只是,那些刺客显然掐准了时间,这会儿正是宫卫队换班城防最弱的时候,恐怕无法立刻救援。十八名随身侍卫在这时体现出了其优秀的素养,毫不慌乱的抽剑迎向逼近的刺客。

    嬴华暄冷静的看着自己的贴身侍卫与刺客缠斗在一起,不见一丝紧张之色。她自出娘胎起便是大秦的皇帝,这二十七年来遇到的大大小小的刺杀暗害没有一百也有九十,比这险恶的也不是没有,自然不会如没见识的王德一般。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嬴华暄皱眉。

    宫女太监们的惨叫声拉回了嬴华暄的神智,刺客们仗着人多,有几人已经突破了侍卫的防线冲进了围在她周围的侍从堆里。这些深宫的宫女太监们自然不会有什么高深的武艺,面对刺客就好比待宰的羔羊一般毫无反抗能力,基本上都是一剑毙命。好看的眉皱得更深了,嬴华暄一把抽出随身的宝剑挥向刺客。很好,竟然逼得她出手,等她揪出幕后黑手,哼!

    凌厉的剑招对上犹如饿虎扑羊的刺客丝毫不落下风,不一会儿就稳住了形势。但这次那幕后之人既然敢在深宫下手,明显是下足了本钱,刺客的武功都很高。随着越来越多的侍卫倒下,越来越多的刺客加入围攻的战圈,饶是武功强如嬴华暄也渐渐有些不支。不对劲,就算是换班时间宫卫队也不可能耽搁这么久还不出现!看来这次事后定要好好整顿一番了,嬴华暄暗忖。

    “陛下!当心!”王德大喊,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一时不查,嬴华暄的右臂已然中了一剑。虽然伤口并不深,但还是大大影响了剑招的发挥,情势愈加危急了。嬴华暄和硕果仅存的几个侍卫苦苦支撑,只盼宫卫队早些出现。该死,如果她的暗卫没有被派出去,这些小贼哪里会逼得她这般狼狈!看来,这幕后之人定是知晓这一点的,那么,范围就大大缩小了,到底是那几个人中的谁呢?竟敢这样暗算她!

    甲胃摩擦的声音传来,看方向应该是凤宸宫的侍卫听到动静赶来了。嬴华暄皱着的眉头总算松了些。而黑衣刺客们见势不妙也不恋战,训练有素的准备撤退。但赶来的侍卫们哪会轻易放过他们,只见他们在侍卫队长的指挥下迅速围上了剩余的刺客,缠斗起来。

    “陛下,您的伤?”见危机解除,王德凑上近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无妨。”毫不在意的回了一句,嬴华暄转向赶来的侍卫队长,“留活……王德!你……”看着腰间多出的匕首,嬴华暄惊怒不已。难怪总觉得不对劲,对方怎么能把自己的行动算得这么准,原来是收买了她的身边人!

    “陛下,奴……奴才也是逼不得已……”王德“扑通”一声跪下,被愤怒的侍卫扣押住。

    “解,药!”嬴华暄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脑中阵阵强烈的晕眩感提醒着她匕首有毒!

    “陛下……奴才对不起您啊!”王德涕泪横流的不停朝嬴华暄磕着头,失魂落魄的他哪里还注意得到嬴华暄问了什么。

    “废话少说,快把解药交出来!”见他只一味的磕头不回话,侍卫队长一把揪住王德的衣领将其强行提起,喝问道。

    “奴……奴才没有解药……”

    晕眩感一波波袭来,视觉都出现了重影,嬴华暄靠住身旁的宫女才堪堪稳住了身形。“王德,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害朕!”

    “陛下,奴才对不起您!”言毕,王德竟挣开了侍卫队长,把脖子蹭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侍卫手中的剑刃,当即毙命。

    嬴华暄感到越来越晕了,模糊间一大红的身影带着群人匆匆赶来,“……皇后?”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陛下扶到凤宸宫!”来人正是嬴华暄的皇后,赵姒,“太医去请了吗?”见一众侍卫宫人怔愣的样子,赵姒的声音愈加严厉,“还不快去!”

    嬴华暄努力维持最后的清醒,一把揪住赵姒的袖子。

    “陛下,您怎么样?”赵姒扶住嬴华暄,焦急地问道。

    “皇后……请……严太医……”说完这句,嬴华暄便失去了意识。

2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嬴华暄才渐渐恢复了意识,可她随即发现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妙。没有触觉,没有视觉,没有听觉,没有嗅觉,也没有味觉,她的一切感官似乎都被屏蔽了。

    这是怎么回事?嬴华暄靠着自己仅剩的意识思索着。为了应对各方的暗害,嬴华暄从小就有专门的医药老师教导。多年浸淫之下在这方面虽算不得炉火纯青,但也是小有所成。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种毒药可以达到这种效果!但如果不是中毒造成的,那是否意味着自己已经死了?不,不会的。她还没有揪出此次事件的幕后黑手,她还没有等到南疆捷报的传来,她来没有决定培养哪个孩子作为帝国的继承人,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没有完成,怎么能死?况且,死后不是应该会由鬼差引至阎王殿,由阎王根据其生平裁决后投胎的么?似乎没有一种情况会陷入自己现在的境地。如今的状况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饶是聪颖如嬴华暄也理不出任何头绪。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

    又过了不知多久,嬴华暄渐渐地有了暖暖的湿湿的感觉。她心中不由一喜,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的感官正在慢慢恢复?无知无觉地过了这么久,意识也是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虽然她一直强迫自己镇静,但还是控制不住的害怕,害怕自己将永远这么无知无觉地过下去。现在终于有了希望,让她怎能不喜!

    又过了一些时日,她开始隐约能听到水流的声音,以及很有规律的“咚咚”的声响。嬴华暄更加欣喜了,看来她的猜想没有错,继触觉之后又有了听觉,虽然意识依旧时断时续,但她的感官正在慢慢恢复。只是,新的疑问又产生了,她现在到底是在哪里?根据触觉和听觉判断,她应该处于一团温水之中,难道是御泉宫的温汤?但要是那样的话,为什么她没有淹死呢?还有那“咚咚“的声音,又是从何而来?罢了,现在想再多也没有,还是耐心等待其他感官的恢复吧,到时一切就都明了了。

    可情况似乎没有她所预想的那么乐观,接下来又过了很久很久,她的其他感官却还是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嬴华暄有些焦躁了。她虽不清楚离她遇刺具体过了多久,但可以肯定时日已然不短。南疆那边虽然有她派去的暗卫加入后形势大为好转,但若她出事的消息传过去必将动摇军心,到时被南蛮抓住机会,那她三年的筹划都将付之东流!更重要的是,储君还没选定。她是女子,自然无法让女子怀孕。从很早以前她就有从叔伯的子孙中过继一个培养为储君的打算,只是人选太多,她还想考虑几年再定,毕竟,储君对帝国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存在,草率不得。如今,她突然出事,储君未定,那些叔伯又都不是省油的灯。若她不能及时恢复,一场皇位之争在所难免,这正是她最为担心的。

    正在嬴华暄心焦不已的时候,隐隐的话语声传入了嬴华暄的耳朵。虽然不甚清晰,但她可以肯定,一定是有人在说着什么。嬴华暄意识到这可能又是一个转机,长久的时间里除了水流声和“咚咚“声,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别的声音。更何况还是人的说话声!嬴华暄当即沉下心来,试着辨清那人在说些什么。

    “这孩子还真是乖得出奇。 “这是一个略有些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可能离得有些远,嬴华暄只能听出个大概。

    “是啊,怀那几只小皮猴的时候可没那么舒坦,”带着笑意的温柔女声传来,嬴华暄一怔,说话人似乎离她很近,好像就在她的……正上方!

    又一个清脆些的女声响起,“看来夫人这胎准是个乖巧的女娃娃。“

    男人的笑声响起,由远及近,“琥珀说得对,这回准是个女娃娃!“说到后来,嬴华暄甚至感觉那人就在自己耳边,而且,她似乎还感觉到有人正隔着什么轻柔的碰触自己,”乖女儿,快快长,爹爹已经等不及想抱抱你了!“

    “老爷,多大的人了还和着琥珀瞎胡闹,若生出来的是儿子就不疼不抱了?“温柔的女声嗔道。

    “哪里哪里,儿子女儿我都疼!”

    再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嬴华暄就不知道了,她的意识在不知不觉中又陷入了混沌。

    接下来几天,嬴华暄清醒的时候总能听到最初那几人的声音,偶尔还会有几个男孩子的声音。经嬴华暄分析,那个温柔女声的主人应该是怀孕了,那个声音低沉的男人是她的夫君,另一个叫琥珀的女人是她的丫鬟,而那些男孩子则是她另外的孩子们。话题总是围绕着肚子里的孩子和那女人的身体状况,奇怪的是,他们似乎都希望肚子里是个女孩。世人不都是重男轻女的吗?真是奇怪的一家子,嬴华暄如是想。

    随着时日的流逝,嬴华暄越来越焦躁了。其实自第一次听到那些人的谈话开始,她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并且,这种预感与日俱增。但她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深想下去,会有希望的,她一定能恢复的。等恢复后,不管她的帝国面临何种危难,她都可以力挽狂澜。因为她是嬴华暄,大秦第十五代皇帝嬴华暄!

    正胡思乱想着,那种被碰触的感觉又一次袭来。烦躁的嬴华暄下意识的挥手一推,就听到女人的惊呼声。

    “霜儿,女儿跟我打招呼了呢!“男人有些兴奋的说道。

    来不及惊讶于自己竟然能掌控手脚的动作,嬴华暄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中。试探性的再次挥手碰上那层阻挡着自己的膜。

    “哎哟,“女人又是一声痛呼,”都是老爷把孩子吵醒,现在开始闹腾妾身了。“

    “女儿乖,别闹腾你娘亲了。“又是温柔的轻抚感传来,却丝毫安抚不了嬴华暄恐慌的情绪。

    恐慌,是的,她恐慌了。曾经面临数十人围攻,在危机四伏的深林里躲藏了半个多月都没有紧张的她这次却恐慌了!温暖的液体,“咚咚“的规律声响,孕妇,碰触的反应,综合起来得出一个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她,嬴华暄,大秦第十五代皇帝,不知为何到了这个孕妇的肚子里,成了这个家还未出生的孩子!

3出生

    回不去了……

    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这一句话,沉浸在恐慌中的嬴华暄愈加失魂落魄,不,不会的,她只是中了一种不为人知的毒药而已,一定能想办法恢复的!她所感受到的听到的只是毒药造成的幻觉而已,对,都是幻觉!嬴华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当务之急是破除幻觉,只有破除幻觉才能恢复!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的挥动手脚往一直阻挡着她的那层膜袭去。

    “啊!好痛!”正在歇午觉的王氏被剧烈的腹痛惊醒,忍不住哀叫起来。

    “霜儿,怎么了?可是腿又抽筋了?”躺在一边的苏慕风也随即起身,关切地问道。

    “……疼……肚子……”王氏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抱着肚子蜷缩着。

    “来人!快去请陈大夫和稳婆!”看到爱妻痛苦的模样,苏长风心疼不已,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恨不得自己能代为受过,“莫非是要生了?可不是应该还有二十多天么,怎么现在就开始痛了?”以往的几个小子可都是足月生的,也难怪苏长风疑惑。

    王氏想说什么,但此时的她已经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况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觉得,这次好像和之前几次都不一样,不像是要生了的样子。

    苏长风早在一个月前就将陈大夫和稳婆请到了家中,所以两人来得很快。放下药箱,陈大夫就隔着丝帕为王氏诊脉。

    看着陈大夫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苏长风哪里还有平日的沉稳,“陈大夫,本官的夫人到底如何了?”

    “回苏大人,尊夫人脉象紊乱,胎儿不稳,情况不容乐观。”陈大夫面色严峻的说道。

    苏长风一听,脸色都白了,“那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能施针催产方有一线生机。”陈大夫沉吟了一会儿答道。

    “请大夫务必救回本官的夫人和孩儿,本官将感激不尽!“

    “苏大人,老夫也只能尽力而已。“陈大夫招手将自己带来的医女们唤到身前,仔细的吩咐她们应该如何施针。

    而另一边,稳婆听到陈大夫的诊断后就开始利落的指挥丫鬟婆子们准备接生。见苏长风还在房里杵着,忙道,“苏大人,苏夫人即将生产,您还是速速离开产房吧。“

    帘幕后传来的阵阵痛呼声令他迟迟迈不动脚步,但他更加明白,自己继续留在这边只会添乱。狠了狠心,苏长风快步走出门外。

    陷入执念的嬴华暄把外面的兵荒马乱通通归结为幻觉,只顾不停地对那层膜发出攻击。但除了女人的痛呼声越来越大之外,没有丝毫进展。正在嬴华暄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一股推力涌来,令她猝不及防地随着液体的往一个方向流去。莫非突破口在另外的地方?想到这里,嬴华暄开始积极配合着推力往那个方向挤去。

    已经是深夜了,苏府却依然灯火通明。

    “夫人,再加把力啊!“稳婆在一旁鼓励道。

    长时间的痛楚折磨下,王氏此时已是气若游丝,全靠嘴里的参片吊着才没有昏过去,哪里还挤得出半点力气。

    房门之外,一群人也是急得团团转。

    “老爷,您都站了七个多个时辰了,去歇会儿吧!”管家李福劝道。

    可惜他家老爷置若罔闻,只死死盯着产房的门。他的爱妻还在里面生死未卜,让他如何能安心歇得下!“去替我看看少爷们有没有乖乖就寝。”

    “是。”管家无奈的领命退下。

    一旁的李竹生暗叹,夫人生产老爷哪次不是非要在外面陪着的?自家爹爹怎么还是没有吸取教训的自讨没趣呢?少爷们虽然被老爷打发去睡觉了,可一个个也都不是安分的主,何况又盼了那么久的妹妹,哪会听话的乖乖就寝?这下爹爹又有的头疼咯!

    看着产妇的情况越来越糟,稳婆的冷汗刷刷的流下。若是苏夫人和腹中的孩儿有个好歹,苏大人的怒火……想到这里,稳婆不由一凛,更加卖力地给产妇按摩肚子,“夫人,就差一点孩子就能出来了,您快加把力吧,不然孩子就危险了!“

    “孩子……“涣散的眼神逐渐会聚,她的孩子,她的孩子绝对不能有事!聚集起所剩不多的力气,王氏的眼中满是决然。

    而此时,嬴华暄也正努力前行着。虽然背后有推力相助,但通路实在太过紧窄,嬴华暄被挤的很是吃力。不知过了多久,那推力渐渐变弱直至消失,通路也越来越窄,嬴华暄几乎是被卡在途中动弹不得。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嬴华暄急了,再这样下去她非得闷死在这里不可!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果断地再次挥动虚弱的手脚奋力挣扎。许是求生的欲望激发了潜力,竟让她前进了少许。虽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点却也足以令嬴华暄欣喜若狂,因为她看到了生的希望。正当这时,又一股巨大的推力袭来,机不可失,嬴华暄孤注一掷,发挥出全部余力挣扎着前行,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向前!

    突如其来的光亮令嬴华暄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紧接着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竟有人一掌拍上了她的……臀部!

    “大胆!”在怒吼脱口而出的那一刹那,嬴华暄恍如被一盆冷水淋了个透彻。从她口中冒出的竟然是“哇哇”的婴儿啼哭声,而且还是极其微弱的那种!

    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可不管她这个小婴儿的心情,将小人儿放入温水中小心翼翼的清洗一番后又把她裹入了厚厚的襁褓里。而另一边医女们也在替王氏收拾着。至于稳婆,则急急的向门外苦候的人报喜去了。

    产房的门一开,苏长风就冲了上去,“怎么样了? “婴儿的哭声太过微弱,门外的他并没有听见。

    “恭喜大人喜得千金!”稳婆满脸喜气的说道。

    “什……什么,已经生了?是个女儿?哈哈,我苏长风也有女儿了!”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向来以沉稳著称的苏大人,他急急忙忙的想往房里冲去,但也没忘了关切自己的夫人,“夫人怎样了?”

    稳婆拦住了苏长风,“母女平安,只是生产太累睡过去了而已。苏大人,现在里面还在收拾着呢,请您稍等一会儿再进去吧。”

    “是本官鲁莽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长风一整颜色吩咐道,“竹生,让账房准备几封大红包给陈大夫和稳婆,另外,今儿个出力的人全都有赏!”

    稳婆一听,忙不迭地道谢。苏府一向大方,这一趟虽凶险但也值当了!看时辰里面应该也收拾的差不多了,稳婆忙将苏长风请了进去。

4宝儿

    苏长风随稳婆走入内室,见王氏睡得正熟便不作打扰,转而去隔间探看自己刚出生的小女儿。

    “怎的如此瘦弱。”见到自家女儿那比猫崽子大不了多少的小身板,苏长风拧紧了浓眉心疼不已。小心翼翼的接过襁褓,这小东西恐怕连四斤都不到,比起那几个动辄七八斤的小子们可差远了。

    “不足月的小娃儿毕竟是小些的。”稳婆在旁安慰道。

    瘦小些就瘦小些,又不是养不胖。看着怀中小女儿皱巴巴的脸蛋儿,苏长风笑了。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盼到了一个女儿,他能不开心么!不过,这么宝贝的女儿该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呢?苏长风又纠结了。自打王氏怀孕起苏长风就开始琢磨这个问题,想了无数个名字又都一一否决,如今女儿已在怀里名字却还没有着落,苏长风愁啊!

    “夫人醒了?”听到那边的动静,苏长风忙抱着女儿往床边走去,“霜儿,快看看咱们的女儿!”

    “真的是女儿?”王氏在琥珀的扶持下靠坐在软垫上,欣喜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虽然她总是很平和的说儿子女儿都一样,但打心底里希望的还是女儿,毕竟谁不想儿女双全呢?

    苏长风见王氏仍旧虚弱,便没有将襁褓递给她,而是侧身坐到床沿将襁褓递到王氏眼前。巴掌大的脸蛋儿在厚厚的襁褓衬托下显得愈发可怜,抚摸着女儿熟睡的小脸,王氏也是心疼得不行。

    在发现自己真的成了一枚新生儿而不是幻觉之时,嬴华暄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这算什么,转世投胎?带着前世记忆转世投胎?其实她倒情愿没有这些记忆,这样也就没有了那么多放不下!没想到她嬴华暄竟然会死在一个小小的太监手中,嬴华暄在心里苦笑。如果没有托大的将暗卫全数派出,如果对新上任的王德多存一份戒心,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了?可是,一切都晚了,她身死,南疆战事遇阻,帝国因储位之争陷入纷乱……想到这一系列很有可能发生的严重后果,嬴华暄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莫非这就是对她女扮男装霸占皇位的惩罚?让她成为帝国的罪人!出生的那一番折腾早已令她如今孱弱的身子筋疲力尽,思绪烦乱间嬴华暄又昏睡了过去。

    是王氏的轻抚将嬴华暄唤醒,刚出生的婴儿只能看清近在眼前的事物,此时的嬴华暄也不例外,睁开双眼的她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而苏长风见婴儿醒来,当下抱回自己身前,凑近了逗弄起来。“乖女儿,是爹爹,爹爹看你来了!”

    突然凑到自己眼前的俊脸吓了嬴华暄一跳,不过面上不显。情绪低落的她全然无视了这个男人热情的举动,只沉浸在自我厌弃中什么也不想理会。

    对于女儿的冷淡苏长风很是失落,同时也有些担心,“女儿一直不哭不闹的,会不会太安静了?莫非是生病了?”一般孩子被吵醒不都该哭闹一番的吗?

    “是有些不寻常,”示意夫君将女儿递到眼前,王氏越看越是心疼,叹了口气,“明日让陈大夫来瞧瞧吧。若真有什么先天不足之症也好早日调养。”一时,气氛有些凝重。王氏忙转移话题,“对了,女儿的名字想好了吗?”

    “这……我正想与霜儿你商量呢。”苏长风讪讪道。

    “大名还是由老爷您定吧,妾身就不掺和了。至于乳名,妾身倒是想好了一个。”王氏哪里不知他取名的纠结,却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爹爹取大名,娘亲取乳名,这样才公平不是?

    “霜儿快说,是什么乳名?”苏长风一听便来了兴致。

    “宝儿,”王氏说着,望向婴儿的眼神愈加温柔,“这是妾身千盼万盼得来的闺女,是妾身最珍贵的宝贝,所以妾身想唤她作宝儿。”

    闻言,襁褓中的嬴华暄不由一怔。即使视线模糊,她也能感受得到此时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爱意。而这个女人就是她这一世的娘亲。她说,她是她最珍贵的宝贝……想到之前在她腹中的那番作为,定是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吧。嬴华暄竟难得的愧疚了。当时,她清楚地听到了她的惨呼声却固执的认为是幻觉,才让她受了那么大的痛楚。她,不怪她吗?况且,这一世她依然只是个不能继承家业无足轻重的女儿,而且还是不足月的早产儿,能不能养大还是问题。她,不嫌弃她吗?莫非,这就是母爱?嬴华暄有些迷茫了。

    “也是我苏长风最珍贵的宝贝,是我们整个苏府最珍贵的宝贝!”苏长风长臂一展,小心地将妻女揽入怀中,“还是霜儿想得好,宝儿这乳名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不如,霜儿再多费费神,将大名也给取了吧?”

    “哪有妇人给孩子取正经名字的,说出去宝儿非得被人笑话不可!”王氏嗔道。

    “霜儿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苏长风忙乖乖认错。

    王氏也知道自家夫君是个有分寸的,便不再多说什么,低头却发现自家女儿的表情很是异样,“老爷,你看宝儿这是怎么了?莫非是饿了?”想想出生到现在还未进过食,自家闺女看样子又是个不喜哭闹的,八成是饿了吧!

    “来人,快把奶娘带来!”苏长风向外间吩咐道。

    其实,嬴华暄只是因此时过于温馨的气氛有些迷茫而已。毕竟,这是她之前二十七年的人生中从未体验过的。

    奶娘刘氏是苏府某管事的娘子,原是一落魄秀才的女儿,在其父的教导下也勉强算得上是知书识理。王氏打从怀孕起就挑了她为奶娘,出了月子就被接到府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得知孩子出生,管家就将刘氏叫到隔壁房里以方便孩子随时吃奶。所以,刘氏很快就到了,从苏长风手中利索的接过孩子就抱到隔壁去喂奶了。

    瞪着眼前硕大的□,嬴华暄的脸黑了。她果断闭目,眼不见为净!而刘氏见她迟迟不下口便“好心”地想帮她一把,拈起□就往其嘴里塞去。

    “哇哇哇哇……”(大胆蠢妇竟敢……)话未说完,其实也没人听得懂她的婴儿语,便被刘氏瞅准机会一塞,堵住了。嬴华暄悲愤了,她堂堂一代帝王竟沦落到被一名蠢妇整得如此狼狈的地步!

    发现小婴儿并没有如预想的那样乖乖吸奶反而在努力的把□往外吐,刘氏察觉到了不对之处,忙收拾好自己并抱着孩子往王氏那去。

    “老爷,夫人,小姐不肯吃奶!”刘氏跪在地上将方才的情况禀告了一番,心下惴惴。哎,这份好差事怕是要不保了。

    “什么!”苏长风和王氏一听,当下急了。

    “看来等不到明天了,我这就派人去叫陈大夫。”陈大夫昨天也劳碌了一宿儿,本想让人休息一天再来给自家女儿看诊的,如今却是顾不得了。多耽误一刻他女儿就得多饿一刻肚子啊!苏长风火速命人叫来管家,吩咐一番后回转到床边,担忧的望着王氏身边的宝贝女儿。

5喂奶

    陈大夫显然是来得匆忙,但他却不敢有丝毫抱怨,苏府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民间大夫所怠慢得起的。刚出生的小婴儿也没什么好避忌的,可一番望闻问切下来,陈大夫却依然断不出个所以然。而婴儿的身体本就赢弱不堪,嬴华暄先前被刘氏折磨的够呛,现在又这么一番折腾,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昏睡了过去。

    “陈大夫,孩子到底是什么病?”苏长风见他如此神色恐是什么疑难病症,急问道。

    “苏大人,老夫学艺不精,实在看不出苏小姐有何病症,请大人恕罪!”陈大夫硬着头皮说道,“据老夫诊断,苏小姐一切正常,只是因着不足月而有些体弱,精心调养些日子便无碍了。”

    “若真无碍,吾儿怎会不肯进食?”帘后的王氏听到陈大夫的话后忍不住出声质问。

    “这……老夫实在不知。“陈大夫语中带着羞愧。他自诩东州医术第一人,却实在诊不出这小儿的病症。

    “那陈大夫可有办法令她进食?”苏长风仍不死心的追问。若陈大夫也诊不出治不了,他家宝儿怕是有死无生了。婴儿身子娇弱,若不进食,顶多也就能撑个三日光景……

    “或许……苏小姐只是不喜这名奶娘……”这个理由连陈大夫自己都觉得荒谬,话一出口便觉汗颜。

    “管家,快去发告示找奶娘,越多越好,务必在午时之前领进府来!”这是病急乱投医了,无论如何,总得试试。

    而一旁的刘氏一听,当下面如死灰,这份工果然是丢了。

    “是!”候在外头的李福高声应了句便去安排了,走了几步就迎面碰上了苏家一溜儿六个小少爷,后面还跟着几个伺候的丫鬟。

    李福见状头疼不已,跟少爷们请安后偷偷拉了一丫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少爷们今早一醒就吵着要来看妹妹,奴婢们拦不住啊!”那丫鬟见他语带严厉,有些害怕的答道。

    李福抬头看了看天色,才刚过寅时,少爷们怎么都己经起了?昨晚他好说歹说才哄得这几位小祖宗就寝,现在再拦怕是没那么容易……罢了,找奶娘的事耽误不得。李福步履匆匆的走了。

    苏长风想着依这情形怕是还会用到这大夫,也没必要让人来回的跑了,于是便命李竹生将陈大夫领到厢房歇息。又吩咐了些事情打发了人出去,他抱着熟睡的女儿走回帘后。见妻子一脸愁容,安慰道,“霜儿你也累了,我扶你躺下歇息会儿吧。刚生产完要好生养着,别把自己的身子整坏了。”

    “宝儿如今这情形,让妾身这做娘的如何能安心歇息?”王氏望着女儿落起泪来。

    “别哭,我不会让我们的宝儿有事的!”苏长风温柔的为爱妻拭泪,劝道,“先歇息下吧,把身子熬坏了以后谁来照顾宝儿?”

    王氏听他这般说,也觉察到自己有些撑不住了。又让苏长风将女儿放到枕边,这才躺下和女儿一起歇息了。苏长风望着妻女的睡颜,更加坚定了要从阎王手中留住这个女儿的决心。握了握拳,苏长风大步往外走去。现在修书回京请太医是远水解不了近火,他要赶紧派人去附近寻访名医。

    苏长风盘算着,打开门却见自己的六个儿子正齐刷刷的往里走来,“你们怎么来了?”

    六人对这位父亲还是很敬畏的,恭恭敬敬的问了安后,老大苏秉文回道,“爹,我们想来看看娘亲和刚出生的妹妹。”

    “娘和妹妹都已歇下,你们别去吵她们了。去云府习武回来再看也不迟。”苏长风说道。

    苏秉文听苏长风语气不好,再联想到一路进来下人们的脸色,心知定是出了什么事。他应了声是,心下琢磨着等下让小厮打探一番。

    稍长的小二小三一向以老大马首是瞻,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招呼弟弟打算跟着苏秉文离开。但三个小的哪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他们昨晚强撑着不肯睡就是为了等妹妹的出生,结果还是被自家爹爹打发回了房,错过了妹妹的出生。今天一大早起来,就是为了早些跟妹妹见面,这会儿却又被爹爹拦在了门外。哼,爹爹一定是想一个人霸占妹妹,这才一直阻拦他们见妹妹!

    “爹爹,我们不要去云府,我们要看妹妹!”小四抬头挺胸很有气势的大声说道。

    “对!我们要见妹妹!”小五小六附议。

    苏秉文见这情形心道要糟,果然,苏长风面无表情的开口了,“既然你们不想去云府练武,那就去抄《苏氏家训》吧。十遍,不抄完不许出房门。”接着又转向那些跟着的丫鬟们,“还愣着做什么?把四少爷五少爷六少爷送回房去好生看着!”

    “是!”丫鬟们忙应道,架着犹自呆愣着的的三个小子走了。

    “你们呢,是想抄家训还是去云府?”苏长风扫向还在边上站着的三个儿子。

    “我们这就去云府!”三人异口同声地答了一句便飞快的离开了,生怕被抓去抄家训。要知道那家训可足足有两块砖那么厚,抄十遍,没有半个月怕是完不成的。顶撞自家爹爹果然是没有好结果的,尤其是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这是老大的心声。果然跟着大哥是最明智的!这是小二小三的心声。至于被架回房内的小四小五小六,正对着厚厚的《苏氏家训》欲哭无泪中……

    管家办事很麻利,到了午时,十六名奶娘排成一排站到了苏长风面前。

    “琥珀,将小姐抱去隔间让她们一个个试。若小姐吃了谁的奶,我苏府定将大大有赏!”后一句是对着那十六个奶娘说的。

    “是。”那些个奶娘战战兢兢地应道,心下盘算着若得了苏小姐的青睐将得到多少好处。见琥珀抱着襁褓出来了便连忙跟上,一齐去隔间了。

    苏长风在房内来回踱着,奶娘喂奶他自是不好去看,只能在这心焦地等着结果。王氏也早已醒了,默念着佛经,希望佛祖保佑她的宝儿能够喝下那些个奶娘的奶。可事实却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琥珀抱着小婴儿回来了,后面跟着一溜儿奶娘皆是面带沮丧之色。

    “老爷,夫人,小姐还是不肯吃奶。”琥珀带着哭腔说道,并将襁褓递给王氏。

    苏长风顿时有种绝望的感觉,派去寻大夫的人还没有音信,这些奶娘又都不得用,难道真是天要亡他的宝儿吗?这可是他们全家盼了这么多年才盼来的宝贝闺女啊!而王氏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死死抱着怀中的襁褓。

    这时,有丫鬟来报,“老爷,夫人,王老夫人来了。”

6妥协

    岳母大人来访可怠慢不得,苏长风强打起精神将王老夫人请进屋内后才出去了。这种场面,他不方便在场。再者,他还要尽力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搜罗搜罗民间偏方什么的。只要宝儿还有气就还有希望,他怎能轻易放弃?

    王老夫人一进到内室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寻常,脸上的笑意也便淡了几分,打发了随行的丫鬟们,问道,“这是怎么了?”

    “娘!”王氏本就伤心不已,又见最疼爱自己的娘亲来了,便再也忍不住眼泪地痛哭起来,“我的宝儿,我的宝儿……“

    王老夫人揽着难得失态的女儿,转向琥珀,“这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苏长风那小子欺负自家女儿了?

    琥珀将来龙去脉跟王老夫人说了一遍,王老夫人这才想起自己此番正是来看那新添的外孙女儿的。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背,王老夫人将视线转到襁褓中露出的那张小脸上。“娘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未听说过谁家的孩子不肯吃奶的。”

    “娘……您说……宝儿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娘……不喜欢这个家才不肯喝奶……想要重新投胎去的?”王氏哽咽着问道。

    “胡说,哪有这样的事!”王老夫人安慰道,“霜儿啊,你可别胡思乱想,早些找个名医给宝儿看看才是正经。”

    “已经找了陈大夫看过了,”王氏就着琥珀递来的帕子抹了眼泪,“说是没有病症,非要法子的话就换个奶娘试试。可老爷找来这么多奶娘试了,还是没一个成的。再这样下去如何是好……”说着又落起泪来。

    听到这里,王老夫人也有些犯急,可这么些年大风大浪也经历了不少,很快定了神。她暗忖,这陈大夫是东州最好的大夫了,连他都这么说恐怕还真不是病症了。又细细问了外孙女儿出生到现在的情况,沉吟道,“宝儿出生至今不哭不闹,与寻常孩子大不相同。又懂得拒绝那些奶娘,看着也不是个痴儿,怕是有些来历的。”

    “娘,您有法子?”王氏满脸希冀的望着自己的娘亲。娘亲担当王家主母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或许,她真的有办法让宝儿吃奶。

    “娘也只是猜想,那陈大夫可能是对的,宝儿不是不吃奶,只是不想吃那些奶娘的奶。”王老夫人有些迟疑的说出自己的猜测。

    “那要去哪找宝儿合意的奶娘呢?”王氏皱眉,这人海茫茫的如何去找?

    “傻孩子,你自己不也可以喂她么?”见女儿还是不明白,王老夫人只好说的更清楚些,“依娘看,这孩子有灵性,知道那些奶娘不是亲娘,不肯吃她们的奶呢。不过到底是不是这样还得试过才知。”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氏当即解了里衣的系带,松了肚兜,把孩子抱到胸前。

    嬴华暄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之前又被那些奶娘折腾了一遭,此时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苏氏夫妇的心焦她看在眼里,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她恐怕真得重新投胎了,却还是不肯妥协。换做任何一个二十七岁的成人都无法容忍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吮着奶娘的乳、头吸奶的吧,更何况曾为帝王的她。即使丢了性命,她嬴华暄也绝对不能丢弃自己为帝的尊严。

    在清醒与昏沉间挣扎,嬴华暄知道这具虚弱的身体时日无多。她不禁自嘲,这一世还真是够短暂的。意识在缓缓消散,朦朦胧胧间有淡淡奶香传来,饿狠了的嬴华暄依着本能凑了上去。

    这下意识的举动让一直凝视着她的两母女欣喜不已。只听王氏激动地几乎语无伦次,“娘,真的!您说的是真的!宝儿她真的动了!‘

    “镇静些,别吓着孩子。“王老夫人也很惊喜,没想到真被她误打误撞说中了,这下女儿可以安心了。

    两人的对话惊醒了迷糊中的嬴华暄,意识到自己正要做什么,忙别过了头。

    王氏以为自己刚才的举动真的吓到了宝贝女儿,忙哄了起来,“宝儿乖,快吃奶吧,不吃奶如何长大?“可无论怎么哄,小婴儿还是闭着眼睛不搭理,王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娘,这可怎么办?“

    看着动也不动的小婴儿,王老夫人也没了辙。心下叹息,这个外孙女怕是真的留不住了,自己女儿到时不知会有多伤心呢!王氏对女儿的期盼她这个当娘的比谁都清楚,现在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却留不住,如何能不伤心呢?罢了罢了,回去让老爷子帮帮吧,王家在东州的关系总要比苏府强些,说不定能找到法子。遂安慰道,“莫哭莫哭,刚生完孩子哭了害眼睛。娘这就派人回去跟你爹说,让他想想办法。”说着便唤来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碧珠吩咐了一番,碧珠知道事情紧急也不耽搁,速速回王府了。

    而王氏只是抱着孩子哭,任王老夫人如何安慰都不管用。一颗颗泪珠带着炙热的温度落在嬴华暄的脸上,竟令她产生了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情绪。她,心软了。此乃帝王大忌。

    从小她的母后就教导她,为帝者万不可心软。开始,她不明白为什么,宫人们犯了错,求饶几句哭诉几声她就心软的免了他们的责罚。甚至于有人想谋她性命她也因着那人与自己流着相同的血脉而不忍取他性命,硬是改极刑为流放。而后来,宫人们却越发的松散了,小错不断,大错也时有发生。而那人竟在流放之地勾结外族起事反叛。后来的后来,一场场阴谋一次次谋害渐渐将她的心磨得冷硬,她如母后教导的那样成了一名冷血无情的优秀帝王,再也没有心软过。可现在,她却因这个女人的眼泪而心软了……

    “宝儿,你可是不喜娘亲才不肯吃娘亲的奶?”

    “宝儿,你可是不喜这个家才想以这种方式离开?”

    “宝儿,娘求求你了,吃些奶吧!”

    “宝儿,你若去了,让娘如何过活?”

    听着王氏带着哭腔的喃喃话语,王老夫人也是心酸,一时也落下泪来。而听在嬴华暄耳里则如当头棒喝。这个女人是她这一世的娘亲,而她是那么的爱着自己女儿。且也正是她,让她感受到了什么叫母爱。可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只是让她伤心痛苦!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败给这个女人了。尊严什么的都变得无关紧要,只要这个女人别再为她而哭泣!

    睁开眼,心里默念着:我是个婴儿我是个婴儿我只是个普通的婴儿(陛下,您本来就是个婴儿。),嬴华暄心一横就含住了眼前的红梅,用仅剩的力气吮吸起来。

7哥哥

    小心翼翼的抱着吃饱后睡的正香的小婴儿,王氏依然有些恍惚,压低了声音问道,“娘,宝儿刚才真的肯喝奶了?”

    见女儿难得呆怔的模样,王老夫人笑了。拍了拍她的手,“谢天谢地,宝儿没事了,你这个当娘的总算可以安心了。”又轻轻摩挲了会儿小婴儿嫩嫩的脸蛋儿,“这外孙女儿果真不寻常,等出了月子别忘了带着她去一趟栖云寺。”

    “女儿醒得。”王氏握着娘亲的手,“这回真是多亏了娘,不然……”想到之前的情形,王氏不由哽咽。

    “傻孩子,快别哭了,若真哭坏了眼睛苦的可是一辈子。”王老夫人环住王氏,低声安慰。女儿是在害怕呢,她也是娘亲,自然明白这种心情。

    王老夫人生了三个儿子两个闺女,这个最贴心的小女儿却远嫁去了京城,并且一去多年,直到去年因着女婿要来这里任职才带着一家子回了来。六个小外孙的出生她是一个没赶上,今儿一早听下人回报说小女儿生了,她便坐不住了。要不是几个媳妇拦着,也不会拖到下午才到。只是没想到一进门就遇上了这情况,幸好一番纠结之下总算是圆满了,不然她的小女儿该会多伤心啊!

    “好了好了,都多大的人了,”王老夫人松开了王氏,笑着调侃道。见王氏脸上泪痕犹在很是狼狈,便吩咐丫鬟们进来,伺候王氏梳洗。

    琥珀和另一个大丫鬟碧玺端着水盆和毛巾等物自帘后走出,替王氏收拾起来。收拾到一半,王氏突然想起来还没将宝儿进食的消息知会苏长风,便让琥珀派个丫鬟走一遭。

    “现下是什么时辰了?”王老夫人问道。

    “回老夫人的话,申时了。”碧玺答道。

    “都这么晚了,娘也该回去了。”王老夫人缓缓起身,不禁感慨。到底是老了,多坐一会儿身子骨就有些吃不消了。

    “娘,今儿留下一起用晚膳吧?”王氏挽留道。

    “不了,府里还等着呢,娘明儿再过来看你。”反正两家住得近,想要见女儿和外孙女儿方便得很。

    “那娘您路上小心,”听她这么说,王氏也便不再强留了,“碧玺,替我送送娘。”

    “是。”碧玺将水盆什么的留给一边的小丫鬟收拾,自己扶着王老夫人往外走去。王老夫人带来的丫鬟们见了,也连忙跟上。

    碧玺是王老夫人指派给王氏的陪嫁丫鬟,先前是在她房里伺候的大丫鬟,是以主仆二人很是熟稔。她扶着王老夫人一路走一路聊着,都是一些关于王氏近况的。走到院门处刚好碰上正大步流星往这儿来的苏长风。

    苏长风显然也看见了王老夫人一行,当即加快了脚步。及至近前,苏长风对着王老夫人便是一揖到底,“这次多亏了岳母指点迷津才将宝儿保住,来日长风必备厚礼登门拜谢。”

    “你这是说的什么外道话,”王老夫人有些恼了,“宝儿是你女儿难道就不是老身的外孙女儿么?还用这样谢来谢去的!”

    “岳母说的是,是小婿外道了。”苏长风虽这么说着,心里还是打定主意明日便亲自去王府送谢礼 。见王老夫人正打算回去,苏长风亲自将人送出府门,看着王老夫人的车驾走远才回转了去看女儿。

    注视着女儿的睡颜,听着王氏的低声叙述,苏长风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宝贝女儿终于肯吃奶了,他的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轻轻的抱起襁褓,“宝儿不乖哟,刚出生就吓唬爹爹。”

    轻吻了婴儿粉嫩的脸颊,王氏说道, “老爷,妾身想亲自喂养宝儿,可以吗?”她心里有些忐忑,大户人家的女眷若亲自喂养孩子,说出去是会被笑话的。因为只有穷人家请不起奶娘才会如此,也不知老爷会不会答应。

    “我本就不是迂腐的人,宝儿又是个挑嘴的,自是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只是要辛苦霜儿了。”奶孩子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家里又只有王氏一个女主子,府里的大小事宜还都得靠她打理着。

    “妾身不辛苦。”王氏知道自家夫君心疼自己,宽慰道,“宝儿吃妾身的奶,长大后也好跟妾身更亲近些。府中的事也不多,李管家又是个能干的,累不着的。”

    苏长风还是心疼,“要不明日跟岳母说说,能不能派个得力的管事娘子来帮忙料理一阵,等你出了月子再送回去?”

    “这倒是个好法子。”王氏说道,“正巧娘明日还会过来,妾身到时就跟她提提。”

    两人正商量着,琥珀掀了帘子进来,“老爷,夫人,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苏长风将襁褓递给王氏,自己整了整衣衫坐到椅子上,面色也回归了一贯的肃然。在儿子们面前,他向来是个严父。

    苏秉文苏秉武和苏秉正进到内室,先是恭恭敬敬的给父亲行了礼,又对王氏问了安,这才依次坐下。苏长风照例询问了一下他们的功课,三人嘴上应对着,眼神却时不时的瞟向王氏怀里的襁褓。

    王氏看得好笑不已,忍不住出声道,“好了,功课饭后再问也不迟。先让他们见见妹妹吧。”

    听到王氏这么说,年纪较小的苏秉正就按捺不住了,“噌”的就欲起身,却被二哥苏秉武死死按住。苏秉正在他眼神示意下才想起爹爹还没发话呢,当下忐忑的瞄向苏长风。

    “我先出去了,”苏长风心知自己留在这儿会让儿子们放不开,便识趣的起身,正要掀帘而出却又转过身来叮嘱道,“说会子话就出来,别累着你们娘亲。”

    “知道了,爹。”三个小子齐齐应道。

    听到关门声响起,苏秉正立马窜到床边,眼巴巴的望着王氏,“娘,正儿要看妹妹!”

    苏秉文和苏秉武到底年纪大些,不好意思像弟弟这样撒娇,只凑到了床边眼含期待的望着那个小小的襁褓。

    “喏,这就是妹妹。”王氏将襁褓递到三个孩子的面前,任他们就着她的手细细打量襁褓里的小娃娃。

    “嘿嘿,我也有妹妹了!”苏秉武很是兴奋,“看云景熙那小子还怎么在我面前得瑟。”

    “娘,我能抱抱妹妹么?”凝视着那张熟睡的小脸,连一向稳重的苏秉文也忍不住出声询问。苏家六个孩子里谁能比他更盼望这个妹妹呢?他是大哥,每次娘亲怀孕他都会暗暗期盼娘亲肚子里的是个软软的小妹妹,可是每次蹦出来的都是弟弟。就这样一连失望了五次,这次总算盼到了一个妹妹。

    “好,可是要小心些。”苏秉文已经十一岁了,又向来是个稳妥的孩子,让他抱着王氏很放心。

    苏秉文接过襁褓,温软入怀连带着心也柔软了几分。忍不住亲了一下小婴儿的脸颊,他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我也要抱妹妹!大哥,让我也抱会儿吧!”苏秉武看着眼红不已,又不敢得罪大哥,连连央求着。

    “还有我!还有我!”苏秉正也不甘落后的嚷嚷了起来。

    谁啊,竟敢扰她清梦!嬴华暄心情很不爽的睁开了眼。

8适应

    “妹妹醒了!”当见到那黑幽幽的眼珠子转向自己的时候,苏秉正浑身一凛,“呀,妹妹的眼神好可怕!”比被爹爹瞪着还可怕。

    “一定是你嗓门太大,把妹妹吵醒了!”苏秉武幸灾乐祸的说道,“这下妹妹可要讨厌你了。”

    苏秉正当下信以为真,顶着那让人倍感压力的视线凑到小婴儿眼前,近得几乎是脸对脸,讨好的笑道,“妹妹啊,都是三哥哥不好,三哥哥以后再也不吵你睡觉了,妹妹你可千万别讨厌三哥哥啊!三哥哥陪你玩儿好不好?”

    三哥哥?嬴华暄冷静的分析着眼前这张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清晰看到的脸。这个小男孩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模样,虽然还很稚嫩,但长相不俗。尤其是当那一双桃花眼可怜兮兮的望着你的时候,还真是动人。可惜了,若是个女儿身倒有些当祸水的潜质。

    “娘,妹妹怎么不理我,是不是真的讨厌我了不跟我玩儿?”等了许久也不见小婴儿回应,只有那幽深的黑瞳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苏秉正顶不住压力的退回娘亲身边求救。

    “妹妹还小,哪懂得这些,”王氏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神却片刻不离苏秉文手中的襁褓,“你多来陪陪她,等她认得你了自然会跟你玩的。”、

    “好,我一定常来陪妹妹!”苏秉正连忙答应,嘿嘿,有娘亲这句话看爹爹还怎么拦他!不过妹妹要是别那样瞪着他就好了,他害怕……

    “娘,我也会常来看妹妹的!”苏秉武附和道,随即又眼巴巴的望向苏秉文,他也好想抱抱妹妹啊。

    而苏秉文则一门心思的望着怀里的小娃娃,越看越觉得那张一本正经的小脸真是太可爱了!(要是陛下瞪的是您,您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虽然二弟直勾勾的眼神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真的舍不得放手啊!

    见大哥不理会,苏秉武只好转移目标望向王氏。王氏看他实在可怜,只得开口道。“文儿,让你二弟也抱抱吧。”

    “是,娘。”闻言,苏秉文就算再舍不得也只好将妹妹交给二弟。

    “娘,我也要!我也要!”苏秉正又凑起了热闹。

    “正儿你还太小,会摔着妹妹的。”王氏笑着搂了愤愤不平的三儿子,又想起另外三只皮猴,便问苏秉文,“你另外三个弟弟呢?”

    见娘亲问话,老大苏秉文不舍的将视线从小婴儿脸上移开,回道,“他们被爹爹罚去抄家训了,不抄完不能出门。”

    “这回又是犯了什么错?”王氏奇了,老爷这两天都忙着操心宝儿的事,怎么还有闲心罚那几个?

    苏秉文于是将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王氏一听便知那三个小家伙是运气不好撞火山口上了,虽然心疼三个儿子,却也知道苏长风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便歇了求情的念头,只吩咐琥珀端些他们喜爱的吃食过去。

    苏秉武怀里的嬴华暄听着母子俩的对话不由纳罕。先前抱着她的是大哥,现在抱着她的是二哥,桃花眼的是三哥,再加上受罚中的另外三个哥哥,这一世她竟然有六个哥哥!这下她总算明白这家人为什么这么稀罕女娃了,物以稀为贵啊!若是前世也有那么多哥哥,她哪会被母后逼得那般辛苦!想到这里,不由又黯然了。可这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断了,腹部胀胀的感觉提醒着她,人有三急,婴儿也不例外。

    “哇哇!“(朕要更衣!)嬴华暄试图告诉他们她的需求,手脚被襁褓紧紧缚住,所以只能靠声音求助了。

    “呀,妹妹在跟我玩呢!“苏秉武明显理解错了嬴华暄的意思,还以为这是妹妹喜欢他的表现,乐得不行。王氏也是第一次听见女儿叫唤,很是稀奇。而另外两个小家伙则是羡慕嫉妒恨的看着苏秉武。

    “哇哇!!“(快带朕去更衣!!)

    “哈哈,妹妹真可爱,在跟我说话呢!”

    “哇哇!!!”(小子,还不带朕去更衣!!!)

    “嘿嘿,妹妹真好玩儿!”

    ……

    嬴华暄只觉下面一阵湿热,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当即羞愤欲死,只想挖坑把自己埋了,连带着也恨上了自己的二哥。要是他不那么迟钝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陛下,请原谅您的二哥不当婴儿很多年了……)就这么怨念着,不知不觉间又睡着了。

    “什么味道?”苏秉武还在奇怪妹妹怎么又闭上眼了,一阵奇怪的味道飘到了鼻尖。

    “啊,快把妹妹给娘,”王氏到底是生养过六个孩子的经验人士,立刻判断出了现状。接过襁褓用手一探,果然湿了,“琥珀,快把宝儿抱下去让奶娘帮着换洗一下。”

    苏秉武听了直觉不妙,往自己衣裳的前襟一看,果然也晕开了一大片儿。面对大哥和三弟幸灾乐祸的眼神,欲哭无泪了。他能安慰自己说这是妹妹给的见面礼吗?

    “碧玺,你去找找之前留着的衣裳带正儿去换件吧,过会儿子就该摆饭了。”王氏看着儿子的窘样也是忍俊不禁,幸好她这常年备着些孩子们的衣物,不然还得跑一趟。

    待得苏秉武换了衣服回来,就有人来传话说开饭了。三个小的跟王氏告了辞,又轮流亲了亲熟睡中的小婴儿才恋恋不舍的去饭厅了,而王氏这边琥珀和碧玺也开始张罗着摆饭。饭罢,一家人便各自歇了,只有苏秉武因着之前这事被兄弟几个笑话了很久。

    第二天,王老夫人果然又来了。王氏便趁机将苏长风的请求说了,王老夫人自是没有不肯的,母女俩边逗弄着小婴儿边琢磨起人选来。嬴华暄还在为昨日的事情沮丧呢,哪有心思理会她们。被惹得急了也只是皱皱鼻子别过脑袋,连眼都不带睁的。却不知自己别扭的举动有多可爱,使得王老夫人抱着都不肯放手。

    如此这般的过了几日,嬴华暄每日除了吃便是睡,唯一苦恼的便是家人太过热情。尤其是她的二哥三哥,时不时往她脸上东戳一下西捏一把的,令她恼火不已。至于起初令她羞愤不已的三急问题则已经不是问题了。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嬴华暄现在已经能够淡定的看着奶娘和丫鬟们忙活着给她换尿布了。不得不说,她真的堕落了,或者说是适应了如今婴儿的生活。

    喝完奶,被王氏竖着轻拍后背,嬴华暄满足的打了个奶嗝。睁着漆黑的眼睛看着温柔的笑着的王氏,嬴华暄不由疑惑了。上天真的是为了惩罚她才将她送来这个世界的吗?为什么她现在只觉得……很幸福?

9取名

    时间一晃而过,苏家小宝儿出生已经有半个月了。原本皱皱的小脸渐渐长开,白白嫩嫩的肌肤衬得乌黑的眸子越发幽深莹亮。并且在王氏的精心喂养下,小身子也添了不少肉,胖乎乎的谁见了都忍不住要抱一抱。

    “宝儿,爹爹来咯!”

    嬴华暄感觉自己被一双大手托了起来,睁眼一看,果然是她如今的父亲苏长风。嬴华暄现在已经可以清晰地视物了,这一点令她很满意。眼见着苏长风的脸越凑越近,下颌的胡须已然触及娇嫩的肌肤,嬴华暄皱皱鼻子哼哼两声,果然被心疼的王氏抢回了怀里抱着哄。

    前世,母后怀着她的时候父皇已经病重。在她出生后不满三天,父皇甚至都没有抱过她就驾崩了。而那时她又只是一个实打实的婴儿,什么也不懂,什么也记不得,可以说,她对自己的父皇完全没有印象。关于父皇的种种都是通过他人偶尔的提及,或者史官记下的文字了解到的。她知道他是个性格温和的人,她也知道他是个仁慈的帝王,可她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样的父亲,也不知道拥有一个父亲的感觉是怎样的。小时候的她或许渴望过母爱,却从未想过要得到父爱。因为,她的脑海里从未有过父亲这个概念。如今面对苏长风,嬴华暄总有些尴尬。尽管他对她宠爱无比,可她却总觉得别扭。因为,她不知道应该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爹爹如何相处。

    “哎,宝儿怎么都不愿与我亲近?”不愧是父女连心,苏长风隐隐察觉出了女儿对他的疏离,这令他很是失落。

    “谁让老爷的胡子总扎着她呢!”王氏笑道,“若老爷肯舍了这胡子,我们宝儿定然不会再嫌弃您的。”

    王氏原只是说笑的,这年头谁家老爷不蓄须,哪有为了个孩子就舍了的道理?没成想,苏长风晚间再来的时候,下颌已然干干净净,倒让王氏吃了一惊。

    “老爷,妾身只是随便说说,您怎么还当真了呢!”她真后悔说了那些话,夫妻十余年,王氏自然清楚苏长风有多宝贝自己的胡须。

    “几根胡须值个什么,哪有我的宝贝女儿重要!”苏长风明白王氏在懊恼些什么,安慰道,“你说得有道理,小孩子皮肤嫩,扎坏了宝儿我不是更心疼?”说着,俯身要抱女儿。

    嬴华暄听了这话,心下颇有些触动,乖乖任他抱了许久。苏长风见女儿如此合作欢喜不已,还大胆的在那张小脸上香了一口。嬴华暄虽恼却也难得的没有发飙,苏长风见状更加得意了。宝儿清醒的时候可是除了王氏谁也亲不得的,谁要是亲了准会惹得平时安安静静的小婴儿大闹一场,可现在却为他破例了!早知道剃了胡子有这么大好处他老早就剃了,那样也不会被女儿嫌弃这么久。“嘿嘿,爹爹的乖宝儿好宝儿,以后只跟爹爹这样亲近才好!”家里那几个小子每天都往这里跑,又有王氏的话在前,他也不好拦着,真是让人恼火。幸好,他的宝贝女儿对那几个哥哥也是爱理不理的。(苏爹爹,您可是一天三趟地跑……)

    “跟妾身这个娘亲就不用亲近了?“王氏也知道他这是在跟儿子们较劲呢,心中暗笑不已。

    “霜儿你可千万别跟我计较,都说女儿跟娘亲,我这个爹爹若不多花些心思,今后在宝儿心里不是一点地位也没了?“想到这里,苏长风忧郁了。他还要再加倍的疼宝儿才行,努力增加自己在女儿心里的分量,如果能引得女儿先叫出爹爹来他就圆满了。

    “得了得了,妾身可说不过老爷!“王氏见他患得患失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老爷呢!笑了一会儿不由想起一直想问的那件事,”对了老爷,宝儿的大名定了没有?“

    “还没想好呢。“提到这个,苏长风也有些焦急。再过半个月就是宝儿的满月了,他势必要在那之前将宝儿的名字定下才行,”放心,即使是不眠不休我也会在宝儿满月之前想出个妥帖的名字来的。“

    “哪有这么为难?“王氏嗔道,”当初即便是给文儿取名的时候,老爷也不过花了三日光景。如今都几个月过去了宝儿的名字还没定下来,依妾身看呐,您就是计较太多了。之前说的馨兰、燕婉不都挺好的吗?“

    “我苏长风的宝贝女儿怎么能用这么俗的名字?名字可是伴着人一辈子的,万万马虎不得!“苏长风听着这话有些不高兴了,他宁愿多花些时间也不要随随便便的定下宝贝女儿的名字,不然女儿长大一定会怪他的!(苏爹爹,敢情您儿子的名字在您眼里就是可以随便的?他们会哭的……)

    “好好好,妾身不催您,您慢慢琢磨,妾身就等着您给宝儿取的好名字了。”见他恼了,王氏只得缓了语气,只不过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女儿家的闺名也就家里人用用而已,哪里需要那么较真?女儿叫什么她都会疼爱她的,这不就够了?

    夫妻俩又聊了会儿苏长风才走。因着王氏坐月子多有不便,苏长风这几日都是住在书房的。打发了伺候的下人,苏长风也不急着睡,随意的搭了件厚袍子,走到桌案前铺开宣纸,开始了每日必做的功课——想名字。

    右手执笔,左手力道适中地磨着墨,苏长风一脸严肃的望着案上的白纸凝神思索。突然灵光一现,“刷刷”几声纸上便多了几个字。可没过多久又被他利落的划去。似这般写了又划划了又写,一张纸很快就满了。轻叹了一声,苏长风换了张纸继续。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突然来袭的寒意冻醒了伏在案上的苏长风,睁眼一看,原来是窗子被吹开了。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脖,不禁懊恼,昨晚怎么就这么睡着了?看着四下乱飞的废纸,苏长风苦笑不已,又做了一夜的无用功。这守夜的下人怎么回事,这么大动静也不知道来看看。看来得让李管家敲打敲打了,怎么着也不能让王府来的管事娘子笑话啊!苏长风脑中寻思着,起身去关窗。抬头却有一抹亮色撞入眼帘,原来是院子里的桃树发了新芽,嫩绿嫩绿的煞是喜人,在这将明未明的时候见着更是添了一份活泼之气。

    苏长风觉着好像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凝神思索了一会儿顿时豁然开朗。宝儿生在二月初,可不就是万物回春的时节么!

    快速回到案前,一手取来新纸一手提笔蘸墨,一气呵成。吹干墨迹,苏长风将纸展开,反复端详了良久才满意的笑了。

    只见那素净的纸面上写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染青。

10满月

    终于给宝贝女儿取了个好名字,苏长风觉着比当年中了状元还有成就感,急切的想找人炫耀一番。

    “霜儿,你觉得这个名字如何?”苏长风得意的问道。

    “老爷真是替宝儿取了个绝佳的名字呢!”王氏很是惊喜,没想到昨晚刚催了催,老爷今早就把名字定好了。染青染青,听着就别致之极,她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而襁褓里的嬴华暄(噢,现在得叫苏染青了。)则眼尖的瞟见了苏长风眼下的青黑,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染青就染青吧,总比什么瑶啊燕的强。嬴华暄这一世的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平淡而温馨的过了下来,转眼就到了小染青满月的日子。

    一大早王氏就将宝贝女儿从襁褓里解放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等她活动活动难得自由的手脚,就又被套上了一件件绣着精致图案的小衣。小染青被折腾的够呛,头一歪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王氏已经将自己收拾妥当。只见她上身穿着绛紫色描银绸缎薄袄,下面系了条月白色织金襕裙。乌发挽了个堕马髻,只斜斜的插了两根金丝攒玉簪。脸上也薄薄的敷了层胭脂,整个人看上去明丽了几分,华贵中透着温婉。

    “我们的懒娃娃总算醒了,”见小染青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王氏乐了,从奶娘手中抱过女儿哄道,“跟娘亲见客人们去,宝儿可要乖乖的哦!”

    小染青漆黑的眼眸精光一闪,终于可以离开这间屋子了吗?这真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未满月的孩子不能吹风,这一个月来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小染青好不难受。倒不是怕闷,她素来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更何况还有家人们的陪伴。只是这不利于她了解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这一点令她很是着急。

    自从眼睛可以清晰视物,小染青就开始不动声色的观察周围。这间屋子应该是王氏的卧房,摆设不多,却件件不是凡品。再看王氏平日的穿着,虽因着坐月子素淡了几分,却无一不是上好的料子。又加上丫鬟仆从的数量,足以看出家境不俗。她的爹爹是做官的,从他每日要去衙门可以推测。具体什么官职她不清楚,反正不是什么小官小吏就是了。听她娘亲和外祖母的谈话,爹爹应该是京城人士,一年前被派到这里任职,而娘亲则是本地大族王家的女儿。至于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听口音应该是东南一带。若按大秦区划,便是东州地界。

    据她观察,这里的服饰、习俗、话语等等与大秦很是相似,但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这里的人都是垂足坐于高椅之上,而不若大秦之人跪坐于席。再比如,王氏的玻璃镜子能照的人分毫毕现,比之大秦的铜镜不知高明了几倍。正因为这么多的相同与不同,才使得小染青如此急切的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托身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说到镜子,自家娘亲怀里那红彤彤的一坨是什么?待看清了,小染青险些暴走。红色一直是她最为厌恶的颜色,就连当年大婚的时候,她都只穿了黑底金纹的龙袍。没想到今天只是打了个小盹儿一时不察,就被王氏打扮成了个红包!她想抗议可又怕错过了这次出门的机会,只能黑着脸埋入王氏的怀抱,薄唇抿得死紧。她怕一不小心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爆粗口的欲、望。

    宅子的布局很是精巧,一路走来亭台楼阁,曲院回廊,都不带重复的。但小染青上辈子自己住的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豪宅,美景自然是不缺的。是以对一路上的风景兴致缺缺,乖乖的窝在王氏怀里闭目养神。

    “夫人,还是奴婢来抱吧。”见走了也一会儿了,估摸着王氏该手酸了,奶娘适时开口。奶娘还是原来的刘氏。王氏想着,虽然孩子由她亲自奶用不着奶娘,可还是需要一个人时刻照看着,便将刘氏留下了。刘氏因此感激不已,照顾小染青也更加精心了。

    “无妨,再走几步路就到了。”虽然的确有些累了,但王氏还是想自己抱着女儿。老爷怕女儿只亲娘不亲爹,而她则怕女儿只亲奶娘不亲亲娘,这样的事在大户人家并不少见。所以她一直注意着这一点,能亲力亲为的她绝不假手于人。

    “夫人,您可来了,”一到门口就有小厮迎上前来,“老爷都问了好几回了。”

    知道苏长风急于得瑟宝贝女儿,王氏将孩子递给刘氏,嘱咐道,“你把孩子抱去前厅转转,一炷香之后再抱回后堂。”

    “是。”刘氏小心抱了孩子往前厅而去,王氏则领着丫鬟们去后堂招呼前来道贺的夫人们。

    时间还早,宾客们却已来了许多。献上礼物再到苏长风跟前恭贺一番,见郡守大人正与宣抚使大人说话,自知插不上嘴便在稍远处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三五成群的聊了起来。苏长风正与好友兼同僚云嵩程聊着些什么,只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总不着痕迹的往门口望着。云嵩程看得明白却也没有点破,心里不免好笑。刘氏抱着孩子一进门,苏长风就起身迎了来,利落的自刘氏手中抢过孩子,直看得在座的其他人一愣一愣的。素来严谨持重的郡守大人居然真的抱女儿了!先前听说郡守大人是因为女儿剃掉胡子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郡守大人宠女的传闻是千真万确啊,这样想着心思也不由得活络起来。

    “这就是郡守大人新得的千金,真是玉雪可爱!”

    “郡守大人真是好福气!”

    “这孩子不哭不闹的,真是乖巧!”

    郡守?看爹爹年纪也不过三十左右,竟已然是一郡之首,而且还是东南富庶之地的郡守!也无怪乎小染青惊讶,在大秦,郡守可是四品的官职。而官员升迁本就不易,看这些围着她奉承不断的人,官职还没有自己爹爹大呢,哪个没有个三四十岁?

    众人的夸赞令苏长风很是受用,难得的在同僚面前露出了愉悦的笑容,“这就是本官的小女儿,叫染青。”

    众人不免又是一番夸赞,说这名字取得好。苏长风虽明知他们是刻意奉承,也忍不住嘴角扬得更高了。

    又来回招呼了一番,苏长风才抱着宝贝女儿回到座位,“来,宝儿,跟云叔叔打个招呼。”

    这么多人里自家爹爹只特意介绍了这一位,看来这人很重要。小染青转头,却看见一张分外熟悉的脸,“哇哇?”(云霄?)

11故人

    “宝儿真乖。”苏长风还以为女儿是在配合他,高兴坏了。若不是顾及着场合,真想亲上一口。

    云嵩程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小染青,只见这小娃穿着一身大红色绣福字棉袄,明丽的颜色衬得白皙的皮肤更加莹润。头上戴着顶白色兔毛小帽,顶端垂下两根丝线,线尾坠着两颗明珠,熠熠生辉很是漂亮。只是云嵩程觉得,那明珠的光辉远远比不上那对正凝视着自己的乌眸的璀璨。果然是个招人疼的小娃,云嵩程下了结论,抬头瞟见苏长风得意的嘴脸,暗笑,这小娃怕是被好友放在心尖上疼的。念及此,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慈爱。解下腰间的玉佩递了过去,“给,这是云叔叔的见面礼。”其实礼物在来的时候已经送过,只是看到这小娃,忍不住就又多添了一样见面礼。

    “我就代宝贝谢过云贤弟了。”苏长风虽然奇怪,但这也是好友的一番心意便代宝贝女儿收下了。低头却见自家宝贝理都不理那块上等玉佩,只牢牢盯着云嵩程不放,当即有些不乐意了,低声嘟囔道,“云贤弟这张脸果然是个祸害,连我家刚满月的宝儿都中了招。”

    云嵩程常年练武,耳力自然不凡,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心里也有些奇怪,自己的长相虽然出众,却因为在军中多年磨砺出了一身肃杀之气,向来不得孩子们的喜欢。而这小娃倒是个例外,见着自己竟一眨不眨的看着,丝毫不怕的样子。只是那眼神总让他觉得有些古怪。摇摇头,他一定是想多了,一个刚满月的小婴儿能有什么古怪的?

    而此时小染青心里则是思绪万千。这人怎会长得与云霄如此相像?五官轮廓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看着更为成熟,年纪应该也比云霄大上一些。而且,他也姓云,莫非与云霄有什么关系?若是真的有关,那是否意味着这个世界与她原来的世界也有着某种联系?还是说,这个世界本就是她原来的世界?

    云霄,她的将军,也是她最为信任的臣子之一。他为她东征西讨十余年,使大秦的疆域生生扩大了三分之一,立下汗马功劳无数。回想一下,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大军开拨南疆的那一日,她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那身披银甲的年轻将军率领大军愈行愈远,气势凛然。也不知他后来如何了,这不免又勾起了她的心事,小染青心生黯然。

    “爹,二伯来了。”突如其来的两道熟悉的声线打断了小染青的思绪,转头一瞧却见这一世的大哥二哥正一前一后往这边快步走来。因为小染青满月,六个孩子被许了一天假。四个小的如今正在后堂陪着王氏,而苏秉文和苏秉武已经过了1o岁,算是半个大人了,一早便被苏长风打发去接从京城来的人了。

    苏长风心下一愣,二哥?一个女儿的满月而已,原以为只是派个管事来送点东西罢了,没想到竟是二哥来了……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与云嵩程对视一眼后将女儿递给一旁的刘氏抱着,苏长风亲自迎了出去。

    刘氏接过孩子,估摸着夫人说的时间差不多了,便想回内堂。可老爷又没让她把孩子抱走,一时有些踌躇。

    云嵩程见了便对她道,“也快开席了,孩子留在这总是不便,你还是将她抱回内堂去吧,一会儿我跟你们老爷说一声就是了。”

    “是。”刘氏如蒙大赦,抱着孩子快步往后堂而去。

    正在帮着父亲招呼客人的苏秉文苏秉武两兄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刘氏走出视线却不能跟上,心中哀怨不已。他们的年龄已经不适合跟着娘亲待在后堂了。哎,看来只能等晚上才能把礼物给妹妹了。

    苏长风将人领进厅中坐下,命人沏了茶来,“二哥远道而来,先喝口茶歇歇。”

    “连赶了半个多月路,还碰上了下雨天,路难走得很,我还真是有些累了。”苏长顺依言抿了口茶,上等的云雾,竟比他爹当宝贝供着的那些还要好上几分,苏长顺当下有些不自在起来。当年若不是他们兄弟将给二皇子做伴读的机会让给了他,他一个没有爹娘护持的遗孤哪里能得皇子青睐从而补了这肥缺呢!郡守可是有实权的四品官,更何况还是在这江南富庶之地,这油水得有多肥,瞧这茶就能知道了。他在礼部上下打点了这些年也不过是个五品的闲职,想想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怎的劳烦二哥亲自跑一趟?”苏长风顺势问道。

    “这两月礼部无甚大事,我便得了闲。父亲见了,就派我来东州这边办点事。正赶上四弟府上办满月酒,老太君就让我顺道把贺礼带了来。”苏长顺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大伯在东州有事?二哥不妨说与小弟听听,或许能帮上些忙。”安国公府的产业都在北边,跑东州来能有什么事,莫非是四皇子那边听到了什么风声?苏长风心下生疑,面上不露分毫。

    “没什么要紧事,就不需要劳烦四弟了。”让你帮忙?帮倒忙还差不多吧!苏长顺一带而过,显然是不愿深谈的样子。“对了,我那新出生的小侄女呢?”

    “刚让奶娘抱回内堂了。”云嵩程出声答道。

    “这位是云大人吧?”能坐在苏长风身边的恐怕只有驻守这边的云嵩程了,看情报,两人乃是莫逆之交。见对方点头,苏长顺便欲行礼,“小臣拜见云大人。”

    “此次是苏兄小女儿的满月礼而非衙门办公,苏大人无需多礼,”云嵩程及时按住了他。虽然他对安国公府的人没什么好感,也知道苏长风与他们颇有些过节。但此时大庭广众的,若让苏长风的二哥在他面前下跪行礼,怕是不大好看。

    “谢大人。”苏长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对云嵩程颇为热络。云嵩程耐着性子与他寒暄了几句便借故走开了,苏长顺这才又将话题转回苏长风这边。苏长风又试探了几句,均被他含糊的应了过去。苏长顺见苏长风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便转移话题道,“四弟这回如愿得了个女儿,一定宝贝得很吧?”

    “是啊,盼了这么些年总算盼到了个女儿,换谁谁不宝贝?”见他转移话题,苏长风心中冷笑。你不肯说我就不会查吗?“毕竟二哥那样的福气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苏长顺差点被茶水呛到,手渐渐攒紧,这四弟讽刺人的功力见长啊!他后院女人无数,却只得了四个闺女,没有儿子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而苏长风只娶了一位夫人却连得了六个儿子,现在还在这里嚷嚷着稀罕女儿,这不是讽刺他是什么!苏长顺心里暗恨,却也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他,毕竟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那真是恭喜四弟了。”

    两人又东拉西扯了一阵,苏长风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吩咐开席。一时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12礼物

    小染青对所谓的“二伯”的到来没想太多,一直思索着怎么才能搞明白云霄与云嵩程的关系问题的她心不在焉的被刘氏抱回后堂。

    到了后堂,还没来得及回到娘亲的怀抱,就被人半路劫走了。

    “哟,嫂子我可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娃娃!”女人的声音又尖又细,听着就让人不喜。

    小染青有些好奇这声音的主人会是个什么模样,一抬头,饶是她定力非凡也差点被吓到。这是抹了多少粉才能制造出来的效果啊!被这一吓,小染青也没心情思考问题了。生怕粉末落到自己身上,她很不给面子的扑腾着往自家娘亲那里去。

    王氏本就暗恼卢氏自作主张的抱走了她的宝贝女儿,见女儿挣扎,忙伸手将她抱回怀里,嘴上言不由衷的道歉,“让嫂子见笑了,这孩子平常安分的很,就是有点认生。”

    王老夫人不着痕迹的瞪了卢氏一眼,这些个妾室果然上不得台面,净给她王家丢脸,真不该把她带来。看来得尽快给老大物色个续弦的了。

    卢氏注意到婆母的视线,身子不由一颤。又瞟见一旁的两个弟媳都是戏谑的神色,心下暗恨不已。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和婆母一起出门的机会,可千万不能搞砸了。“无妨的,是我鲁莽了,还请小姑勿怪。”

    小染青远离了卢氏才有心思打量起堂内。坐在王氏周围的大多是些和她差不多年岁的妇人,有几个比较眼熟,想是王氏坐月子的时候前来探望过的。也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她的外祖母王老夫人也在其中。稍远点的地方坐着围着几个年轻女子,看她们的打扮,有的已为人妇,有的还是闺阁姑娘。时不时的传出些清脆笑声来,也不知在作什么游戏。同样笑声阵阵的就是旁边孩子们的地界了,小染青的四个哥哥本来也在其中,但见自家妹妹来了,就抛弃了小伙伴跑王氏身边待着了。

    那些有心讨好的夫人们见今天的主角来了,自然是好一番恭维奉承。王氏面上笑得清浅,心里也很是欢喜。毕竟谁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被人夸赞呢?更何况被夸的还是她最为疼爱的小女儿。而小染青则听得有些不耐烦,这些人有完没完?

    不耐烦的可不止小染青一个,她的四个哥哥们也在旁听得哈欠连连,这些女人笑得真假。又忍了一阵,小六苏秉惠终于耐不住了,扒着自家娘亲的袖子撒起娇来,“娘,娘,惠儿有礼物要给妹妹。”

    “哦?”王氏一听来了兴致,问道,“是什么?”

    “就是这个。”苏秉惠解下随身的荷包,倒出里面的二十颗金元宝,用手托着举到小染青眼前。“妹妹,给!”

    众人一愣,这苏家果然不一般,一个四岁的孩子一出手就是二十个金元宝。要知道二十个金元宝可不是一比小数目,寻常人家不吃不喝辛苦十年也不见得能挣到两三个。

    “这不是惠儿攒了两年才攒到的宝贝么,怎么舍得拿出来了?”王氏也不由纳罕,这个小儿子也不知随了谁,自记事起就财迷得很,得到的钱财统统赞了起来,连她这个娘亲都碰不得,没成想现在却一口气都拿了出来送妹妹。

    “惠儿每次看到这些元宝就会觉得很开心,惠儿最喜欢妹妹了,想让妹妹也和惠儿一样开心,就决定把元宝送给妹妹。”苏秉惠带着稚气的声音有条有理的说道。

    小染青闻言也很是感动。元宝她这个曾经坐拥江山的人自然不稀罕,可她稀罕这份心意。于是,她决定不再计较苏小六拿元宝晃她眼的罪过。

    “惠儿真是个好哥哥,这个礼物妹妹一定会喜欢的。”儿子这么小就懂得疼妹妹,这令王氏很是欣慰。

    “我的外孙儿真是乖,”王老夫人听了也是乐得合不拢嘴,揽过小外孙就亲了一口。

    “外祖母!”苏秉惠有些不好意思,外祖母怎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他。夫子说过,男女授受不亲的!

    王老夫人可不知他心里的纠结,示意一旁伺候的碧玉取出个钱袋子来。倒了二十颗金元宝放到小外孙的手中,慈爱的道,“元宝给了妹妹,惠儿可就没有了,没有元宝惠儿不就开心不得了?惠儿不开心外祖母可是会心疼的,来,这是外祖母补给惠儿的。这样,惠儿可能和妹妹一样开心了。”

    苏秉惠一见那金闪闪的元宝,眼睛顿时亮了,“噌”地收入荷包大声道,“谢谢外祖母!”

    “娘,您怎么给了他这么多,会惯坏他的。”王氏有些不安的看向几个嫂子,果然脸色都不大好看。

    “我啊看到他们几个就欢喜,而且孩子们这么懂事,惯不坏的。”王老夫人不置可否的笑道。

    “娘,我们也有礼物给妹妹!”见苏小六占了先机还得了赏,其他三个不依了,纷纷掏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小五苏秉仁的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牵线木偶,“这是仁儿特地求曹师傅做的,以后仁儿演木偶戏给妹妹看。”

    曹师傅是苏长风早年认识的一个老木匠,手艺是一等一的好,就是性子有些古怪。苏秉仁一直都很喜欢曹师傅做的小玩意儿,常央着他多做一些却很少有成的。这回能求得他做了这木偶,必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小染青虽不知晓这些缘故,但苏小五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她是知道的。这个木偶一看就是难得的东西,苏小五却眼也不眨的送给了她,看来也是真心疼爱她这个妹妹的。

    小四苏秉谦的是一把小木剑,有些粗糙,“这是云叔叔教我做的木剑,妹妹拿着它就可以跟我们去打坏人了!”小染青听他前句说是亲手做的还有几分感动,但听到后句便黑线了。她现在还不会翻身呢,还打坏人?况且,有坏人她更倾向于指挥别人去打……

    小三苏秉正的则是一幅画,小染青扭头一看,画上画着的是一个长着桃花眼的小少年抱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在花园里嬉戏的场景。构图巧妙,画面精致,虽笔法稍显生疏,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画出这样的作品来已经很不错了。看来苏秉正是花了十分心思的,而且也颇有几分绘画天赋。至于画中少年,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苏秉正自己,只是千万别告诉她,那个窝在苏秉正怀里笑的一脸傻样的倒霉孩子是她!

    虽然有着种种腹诽,但苏染青心底却是一片温热。这一世她有很多好哥哥啊,嘴角禁不住微微勾起。

    “好好好,都是乖孩子!”王老夫人乐得不行,亲亲这个,搂搂那个,又掏出几件随身的物什一人一件的送了。

    卢氏见了,手里的帕子都快撕烂了。老夫人身上的物什哪件不是珍品,竟然就这么送了出去!怎么从不见她对景煜景辉这么大方过?那还是亲孙子呢,倒比不上这些个外孙了!王家二夫人陈氏和三夫人赵氏虽没有卢氏那么明显,但也不自禁的现出了几分不虞之色。王氏见了,心下不由暗叹。看来真得跟娘亲好好说说了。而其他那些夫人们则纷纷附和着王老夫人,好话不要钱似的冒出口。

    小染青不动声色的将各人反应一一记下,谁真心谁假意谁不怀好意她只需一眼便清楚了。

13劝说

    那些夫人们源源不断的夸赞之辞臊得苏家小子们一个个小脸通红,好在没过多久前头就有人传话说开席了,众人这才放过他们,随着王氏一同走了出去。四个小家伙却是再也不敢与她们在一处了,逃也似的投奔他们大哥二哥去了。

    宴席摆在前厅,男宾与女客分开,中间隔着架红木彩雕八扇曲屏。宾主一落座,就有一列列丫鬟迈着整齐的碎步将菜肴呈上。小染青淡淡扫了一眼,陈皮兔肉、天香鲍鱼、虾子冬笋、龙舟鳜鱼、贵妃鸡、椒油茭白……菜色很是丰富,可惜依她如今的身体怕是只能喝点白果乌鸡汤了。

    结果却是连碗汤都没喝到,王氏便命刘氏将她抱回房内休息了。不过这也正合了小染青的心意,看人吃饭可没什么意思。况且折腾了一天她也累了,回房好好歇一觉才有力气思考怎么探查出云霄和云嵩程的关系。

    王氏到底刚出月子,宴席过半就有些撑不住了。但家里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她走了这些女客们就没人招呼了。因此,再累也得坚持。

    “霜儿可是累着了?”王老夫人注意到女儿脸色不对,劝道,“若是累了便回去歇着吧,千万别亏了身子。别担心,这里还有你三个嫂子呢!”

    卢氏陈氏赵氏听了,只能纷纷附和,“是啊,有我们照看着呢,小姑进去歇会儿吧。”

    “这太麻烦三位嫂子了。”王氏还欲推脱,却被王老夫人一瞪息了声。

    “让你歇着你就歇着,难道你还信不过她们?”王老夫人又转向琥珀和碧玺,“还不把你们主子扶起来送回房去?”

    王氏一看这情形,只得跟三位嫂子道了谢,又对女客们告了声罪,才在两婢的搀扶下回房了。王老夫人想想还是不放心,吩咐了媳妇们几句后也跟了上去。

    “娘,您怎么也来了?”回了房,见小女儿睡的正香,王氏便不做打扰。想到等会儿还得送客,也不敢睡,看到针线篓子里绣到一半的肚兜,便取出来继续绣。只是这针还没拿热呢,王老夫人就来了。

    “就知道你不会安心歇着,”知女莫若母,对于这个好强又心思重的女儿王老夫人也很无奈。扶着碧玉在椅子上坐下,王老夫人满是责怪的望着王氏。

    “娘,我只是稍微有点累而已,歪一会儿就好了,等会儿送客可不能再劳烦嫂子们了。”王氏温婉一笑,她知道母亲疼她,可嫂子们的情绪却是不得不顾虑的。

    “我知你在担心什么,你啊就是想太多。”王老夫人叹道。

    “女儿只是不想惹嫂子们不快而已,她们明明是做客来的,如今却不得不为女儿操劳,女儿实在过意不去。”王氏正好趁这个机会与王老夫人好好谈一谈,“娘,女儿知您心疼女儿,只是您也要考虑一下嫂子们的想法才是。”

    “娘多年不见你,好不容易盼着你们全家回了来难道还不能待你们好一些吗?”王老夫人不以为然。

    “娘,霜儿毕竟已经出嫁了,而正儿他们也只是您的外孙,到底是隔了一层的。您今儿个一下子赏了他们那么多好东西,嫂子们见了会怎么想?哥哥们若是知道了又会怎么想?”王氏叹了口气,最近嫂子们看她和几个孩子的眼神是越来越不善了,她真担心再这么下去会生出什么是非来。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坏了和几个哥哥之间的感情。

    “他们能怎么想?难道我做事还得他们满意不成!”王老夫人恼了,“他们的孩子我是亏待了哪个?每次一有好东西我哪次不是先紧着他们?这些年也不知拿了多少去。那几个眼皮子浅的还只知道盯着我那些体己,也不想想文儿他们能在这里待几年?我这做外祖母的不过是想补偿补偿罢了,这也容不得了?”

    “娘,您别气。是女儿不好,女儿不该多想的。您别气……”王氏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有些无措的安抚着。

    王老夫人喝了口琥珀递来的茶平复了些许,见女儿着急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其实这些她都知道,只是她年纪也大了,身子骨也越发的差了,也不知能再熬个几年。她只想尽力对这个离开自己多年的女儿和那几个才见面不久的外孙儿好一些而已,哎,怪只怪自己当年挑媳妇的时候没有睁大眼。“罢了罢了,以后我多注意些,背着那几个给就是了。”

    这其实也没多大用处……王氏虽然无奈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暗自盘算着要对几个孩子好好吩咐一番。

    母女俩又聊了些别的,直到留在前厅的丫头报说快散席了才一起出去张罗着送客了。待两人出去后,原本熟睡着的小染青睁开乌黑的眸子,暗叹口气。人多的地方是非自然就多,这是大家族所不可避免的。外祖母虽是出于一片疼爱之心,却也间接的使几位舅母对他们一家生出嫌隙,但愿她们不要犯到她的底线,不然……微微眯起的眸子迸发出凛然杀气,让无意间瞟到的刘氏吓了一跳。再看过去小婴儿还是像往常一样板着张脸看着天花板,并没有什么异常。

    “小姐醒了,可是饿了?”刚才是她一定是看错了,刘氏想。

    小染青瞥了她一眼,转过头去打了个哈欠又睡下了。刚才被两人的谈话吵醒,她还没睡饱呢。

    再说王氏回到前厅送走了女客们,实在是累的有些受不住了。吩咐了琥珀留下善后收拾,自己则扶着碧玺的手往房间而去。走到一半想起那莫名出现的二哥,忙遣了一个丫头去问苏长风是否要准备客房。

    小丫头走得快,王氏刚回房不久她就回来了。“老爷说,二老爷吃了几杯酒就走了,不必准备客房。”

    “恩,下去吧。”王氏这才安心的歇下了,直到申时才起来。给宝贝女儿喂了奶,估摸着快吃晚饭了,便往饭厅走去。

    走到饭厅,却见苏长风已经到了,只是脸色不大好。

    “老爷,这是怎么了?”今天可是小宝儿的满月,老爷怎会心情不好?

    “无事。”苏长风回了两个字便不再开口,王氏也不再多问。

    几个小的原先还很开心,感觉到自家爹爹的低气压后便再也不敢放肆了。安安分分的吃完了饭,四个小的便匆匆走了,只有苏秉文和苏秉武顶着压力跟着爹娘进了房,将礼物放入妹妹手中之后也匆匆去了。

    “老爷这般可是因为二哥?”自家夫君与安国公府的纠葛王氏也是知道一些的,见下人都被遣了出去便试探着问道。

    “恩,”这苏长顺偏偏要在宝儿满月这天来坏他心情,真是可恨!“他此来怕是目的不纯。”

    “那老爷可知他为何而来?”王氏一听也有些担忧起来,该不是针对他们家的吧?

    “具体虽然不清楚,但也能猜到一二。”见妻子担忧,苏长风安慰道,“放心,他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那也得小心。”王氏忍不住叮嘱道。

    “恩,我知道。”

    闭目养神中的小染青听到这一段,眉头一皱,二伯也不是善茬?这家的事情还真不少,看来她以后少不得要多费些心思了。为她,也为她如今的家人。

14出门

    小染青的满月过后,江南的天是一日暖过一日。正所谓春暖花开,草木也一扫冬日的萧瑟,开花的开花,抽芽的抽芽,好不热闹。王氏又一连静养了几日渐渐恢复过来,见这些日子天气晴好就琢磨着带小染青去一趟栖云寺。晚间跟苏长风报备了一声,次日就乘着马车出发了。

    由于苏家小子们上午要去云府练武,下午要上王氏族学,而前几天为着小染青满月又已经请过一次假了。为免耽误学习,这次王氏便没让他们跟来。而苏长风这阵子也格外忙碌,无法抽出空来同去。因此,此次前去栖云寺的只有王氏和小染青。

    王氏坐上马车,见窝在刘氏怀里的小染青正兀自睡得人事不知,不由笑道,“真是个懒娃娃,刚吃了奶就睡着了。”

    “小姐还小,多吃多睡才能长得快。”刘氏尽力维持着手臂的平稳,不让马车的颠簸影响到小人儿的好眠。

    “可不是,小姐能吃能睡,看着一日比一日大了呢!”琥珀也凑趣道。

    王氏听了,又看看女儿白白胖胖的小脸也不由欣慰的笑了。看宝儿现在这样,谁能想到她刚出生时那可怜的小模样?

    “夫人今日也起得早了些,这会儿离栖云寺还远着呢,您也靠着垫子歇会儿吧。小姐有奴婢们照看着呢。“琥珀给王氏盖了条薄毯说道。

    王氏听着有理,便依言闭目养神起来。

    小染青是被车外的喧闹声吵醒的,睁开眼看了看四周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应该是在马车上。听外面的动静,这会儿才驶到大街上?这么好的了解环境的机会她怎么能错过?

    感觉到怀里小人儿突如其来的不安分,刘氏轻声哄道,“小姐乖,路还远着呢,再睡一会儿吧。“

    向来安静乖巧的小染青这回却一反常态的不听话了,扑腾着小手小脚就想往窗口靠。

    “宝儿醒了?来,娘亲抱抱。“听到动静的王氏睁开了眼就看见这场景,伸手抱过反常的女儿,温声哄了许久却还是没有任何效果。王氏有些担忧了,”宝儿这是怎么了?“

    “小姐许是饿了,或是想方便了吧?“刘氏想了想,答道。照顾小人儿这么些日子,刘氏深知自家小姐是安静之极的性子,除了饿了或是想方便的时候会闹腾几下,其他时间要么睡觉要么板着脸发呆,简直安静得不像个孩子。

    “出门前刚喂了奶把了尿,应该没那么快闹腾才是。而且,看这情形也不像。“以往女儿饿了或是想方便了闹腾起来也不过是哼哼几声罢了,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大反应。

    “依奴婢看,小姐一个劲的往窗子那扑腾,怕是好奇外面的风景吧?“琥珀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小人儿的动作方开口道。

    王氏闻言瞅了瞅怀里的宝贝女儿,还真像是琥珀说的那样。又感觉到外面的喧嚣声渐渐变小,想是快出城了路上应该没几人,这才对琥珀道,“把窗帘掀起来试试。“

    琥珀依言掀了窗帘,小染青这下扑腾的更使劲儿了。王氏心知琥珀是猜对了,往窗边挪了挪身子,好让宝贝女儿能看见窗外的景色。此时马车正好驶出了城门,小染青望出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城墙上“江南郡“三个大字。

    江南郡……她的大秦也有这么一个富饶的郡,隶属于东州。这一切只是巧合吗?若是巧合,那云嵩程与云霄的容貌又是怎么回事?小染青注视着那三个字渐渐后退直至退出视线,愣愣的出神。

    见女儿总算安静下来,王氏舒了口气道,“把宝儿的斗篷拿出来,虽然天已经暖和起来,这晨间的风还是极冷的。宝儿还这么小,若是受了寒气可吃不消。“

    “是。“刘氏依言取出斗篷给小人儿盖上。

    小染青只觉身上一重,这才回过神来。再看窗外也只是些江南常见的草木而已,连个行人也没见着。小染青当下失了兴致,乖乖缩回自家娘亲的怀里闭上了眼。王氏见了只当是刚才的闹腾不过是因为女儿头次坐马车而一时新奇作出的淘气之举,笑了笑也便没有多想。这个宝贝女儿有着超乎寻常的聪慧,就是性子太静了些让她有些忧心。这回破天荒的淘气了一下倒让她放心了不少。

    马车悠悠地行驶在官道上,大概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栖云山的山脚下。东州多是平原地带,罕见高山。栖云山坐落于江南郡南边二十里开外的地方,虽被誉为东州第一山,却也不过千尺高罢了。其最出名的就是桃林的景致,入了四月,漫山遍野都是粉蒸霞蔚的一片。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远远的就能望见一片片深的浅的粉,很是惑人。王氏来此一是为了去栖云寺上香,二则正是为了赏景。

    苏府一行到的时候山脚下已然停了不少车马,想必也是抱着和王氏相同的目的而来。栖云寺处于半山腰处,马车是上不去的。令车夫在山脚处等着,王氏抱着小染青坐上了雇来的软轿,刘氏与琥珀在一旁跟着,一行人便上山去了。轿夫抬得很稳,小染青在王氏怀中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夫人,到了。“琥珀的声音自轿外传来,轿帘也被掀起了些许。

    “恩。“王氏应了声,抱着小染青下了轿。

    山里特有的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时浓时淡的花香,很是醉人。在屋里闷了一个多月的小染青忍不住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几口,却没想猝不及防就是一个喷嚏,“哈啾!“

    闻声,王氏忙将小染青身上本来随意搭着的斗篷裹紧些,“山里确实是冷些,可别把我的宝儿冻着了。一会儿还是早些回去吧。“

    “这会儿时辰还早,日头还没上去呢,等到了正午就会好些了。“琥珀闻言,说道。

    王氏又紧了紧宝贝女儿的斗篷,确定裹得密不透风了才举步往寺里走去。小染青好不容易从严实的斗篷中探出头来,一眼便望见一座恢弘古朴的寺庙,在冉冉香烟的围绕中更增添了几分佛灵之气。

    “女施主请这边来。“许是之前通知过寺里,早有小沙弥等在门前,见王氏缓缓走来便快走几步上前引路。以王氏的身份自然是不会与普通百姓混在一道的,在特地清出的地方上了香顺便撒了许多香油钱,又去尝了些素斋,王氏便欲带小染青去赏花,却听方才带路的小沙弥道,“女施主,师叔祖有请。”

    王氏一愣,问道。“不知是哪位大师?”

    “回女施主,是释空师叔祖有请。”小沙弥答道。

15释空

    听到是释空大师,王氏愈发奇怪了。这释空大师乃是栖云寺的一位高僧,据说论起佛法来,连方丈无根大师都犹有不及。只是其为人低调,常年隐居在后院不见外客。一年前刚来江南郡的时候王氏听说有这么一位大师便有心向其讨教一二,却也毫无意外的被拒绝了,今日怎么主动来请了?疑惑归疑惑,这个机会实在难得,错过了未免可惜。王氏抱着小染青跟着小沙弥往后院禅房走去,刘氏和琥珀则落后几步跟着。

    “师叔祖,女施主已经请来了。“走到一间禅房前停步,小沙弥隔着门说道。

    “请女施主和小施主进来,“屋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许是周围佛香萦绕的缘故,连带着这声音都飘渺了几分。

    小沙弥轻轻推开门,双手合十对着王氏微一躬身,“女施主和小施主请。“话明显是对着王氏和她怀中的小染青说的,言下之意就是刘氏和琥珀只能留在外边了。

    王氏略一犹豫,还是吩咐了两人在外等候,自己抱着小染青步入门内。随着王氏的脚步,小染青抬眼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很是简单,只一张矮几放在中间的地面上。几上点着一盏青灯,微弱的光线使得幽暗的禅房亮堂了些许。灯旁是几卷摊开的佛经,应该是刚被人翻看过的。而佛经边上则是一套茶具,那茶壶嘴里还有热气上升,显然是刚泡好不久。矮几的四周摆着四个蒲团,一灰衣老僧正盘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两道弯弯垂下的白色长眉以及面上和蔼的笑容使他看起来像个慈眉善目的菩萨。

    “两位施主请坐。贫僧冒昧相请,还望施主莫要见怪。“释空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里蕴含的是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空明。

    小染青收回打量的视线,双眼微微眯起。两位施主?这样的说法倒让她有种被当成大人对待的错觉。

    “大师无须多礼,能够得见大师是信女的荣幸才是。“在释空对面的蒲团上缓缓盘腿坐下,王氏显得有些拘谨。面对一位得道高僧,王氏紧张是难免的,尤其是她还不清楚自己是哪里得了这位高僧的青眼才使得他主动相请。想了想,还是开门见山的问清楚比较好,”只是不知大师此番请信女前来是因何缘故?“

    “前些日子,贫僧便算出今日会有贵人前来。因这位贵人与贫僧有些缘分,便想着见上一见,故而想请。“释空答着,亲自为王氏倒了杯茶。

    “贵人?“她之前也常常来栖云寺上香,却从未享受到今天这样的待遇,更别说被誉为什么贵人了。释空大师所指的应该不是她。那么,除此以外在场的就只有……王氏不由得往自己怀中看去,”宝儿?“

    “正是小施主,“释空见王氏面上满是不可置信地望了过来,便问道,”小施主自出生起是否就有别于一般婴孩?“

    小染青皱眉,这老和尚故弄玄虚半天到底搞什么名堂?由于苏府找奶娘声势浩大,她刚出生时闹的那场风波怕是整个江南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栖云寺每日香客云集,老和尚知晓也不足为奇。凭这点就妄想取信于她,未免太过可笑。

    小染青不信,王氏闻言却信了大半,当即一五一十的将小染青出生至今的不寻常之处细说了一遍,末了还颇为担忧的问道,“大师,我儿这般可是不妥?“

    “女施主放心,贫僧先前说过的,小施主乃是贵人,“释空抚须笑道,”她得其先祖庇佑,自当安乐一世。“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王氏轻舒口气,这下总算能够放下心中大石了。”大师能否告知信女,是哪方先祖如此厚待我儿,信女想祭拜一番以示谢意。“

    “女施主何必深究,一切皆是缘法。“释空又道了声佛号,显然是“不可说”。

    “大师所言甚是,是信女着相了。”释空不愿说,王氏自然不好追问。只静静地看释空摆弄茶具。

    禅房里静默了一会儿,释空突然开口问道,”不知贫僧可否单独与小施主说几句话?“

    “这……我儿还小,恐听不懂大师所言。“王氏一愣,大师怎么会提这样的要求?宝儿虽然天生聪慧,有时候真像是听得懂人言一样,但毕竟只是个满月不久的婴儿,让她去听大师的教诲未免有怠慢之嫌。

    “无妨的。“

    释空如此坚持,若再拒绝就显得她不知好歹了。王氏只得隔着矮几将小染青递给释空,自己走出了门外。

    而被留在释空怀里的小染青则一脸戒备的盯着释空,这老和尚单独把她留下到底是何居心?莫非是苏家的仇敌意欲对她不利,或是想绑架她以要挟她的爹娘?一时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猜测。(没办法,前世受迫害多了条件反射……)

    “施主莫怕,贫僧不过是想转告你几句话而已。“释空笑的愈加慈爱,”前尘事已前尘了,须知既来之,则安之。“

    小染青黑眸陡然大睁,这老和尚莫非真有如此神通,掐指一算就能知晓她的来历?

    没有理会怀中小婴儿怪异的表情,释空继续说道,“你先祖怜你前世坎坷,耗费不少功德再加上你本身的功绩才有了这一世的富贵长乐,还望你切莫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凡事谨记,随心、随缘、随性即可。“

    先祖?她的哪位先祖如此多事?比起再世为人在此间安乐的生活,她宁愿自己还待在那座冰冷的皇宫处理无穷无尽的奏折,应付接二连三的刺杀!那是她自出生起就注定的命运,也是她毕生的责任。在某种程度上更是她活着的意义。

    “命中自有定数,施主还是莫要执着了。“见她如此神色,释空叹了口气再次劝道。

    双眸危险地眯起,这老和尚似乎知道的太多了。万一他泄露出去,她少不得会被当作妖孽杀死。看来,这和尚留不得。

    释空感受到那股杀气不怒反笑,“施主还是把那气势收敛起来吧,贫僧万不会做那有违命数的事。况且,凭施主现在的模样怕是也不能拿贫僧如何吧?“ 说完也不理怀中小婴儿愤怒的眼神,径自朝门外说道“女施主可以进来了。”

    他居然敢看不起她,很好,非常好!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蔑视她了?小染青依旧板着脸,眉梢微微挑起。突然,她小手一伸,目标赫然是释空的白须……

    “我儿年幼不懂事冒犯了大师,请大师海涵。”王氏一入内就看到以上惊悚的画面,忙从释空手中接过小染青,连声道歉。

    “无碍的,无碍的。”释空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娃真是得罪不得。

    小染青得意的扫了眼释空,她现在的确伤不到他根本,但小小的惩戒一下还是可以的。(陛下威武!)

    目睹了女儿的行凶经过,王氏再也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向释空大师道了别,也顾不得赏花了,匆匆雇了顶轿子便下山去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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