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V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怪草
“妹妹好兴致!”大冬天的还悠悠然晃着柄折扇的除了苏秉正还有哪个。十余年如一日的白衣纤尘不染,几乎要与满院的雪景融为一体,却又格外引人注目。
染青头都没抬,继续自己的画作。熟知她秉性的苏秉正也识趣得很,安静的立在一旁任她挥笔泼墨。看着纸上渐渐显出形迹的枯木残雪不自觉入了迷,其中意境饶是他这个冠绝京城的才子也不得不赞一声妙极。院中一时静的只有风拂过枝上残雪掉落的簌簌声,与笔尖划过纸面的唰唰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染青终于提笔收墨,取了一枚精巧的玉石镇纸将堪堪完成的画作镇上,这才转头看向苏秉正。“三哥有何事寻我?”
苏秉正仍注视着那幅画作,颇有些意犹未尽之感。闻言,却是故作倜傥地一笑。“莫非无事便不能来寻妹妹了么?”
染青不言,只拿一双幽若寒潭的眸子瞅着他。
苏秉正到底败下阵来,收起了那副嬉笑模样。“心间烦躁的很,便想来妹妹这里坐坐。”说着又瞅了瞅那画,随即望向院中景象,“这时节,就属你这院子最是开阔。”
染青不置可否,只示意苁蓉收拾桌案,并取来茶具。
“妹妹,这幅画可否送与三哥?”见苁蓉正要收走那幅雪景图,苏秉正突然说道。
“画功不及三哥多矣。”染青这话倒不是自谦,琴棋书画射御骑她虽都有涉猎但却从未将心思放于其上,只作日常消遣罢了,自然比不上于书画上有天纵之资且又专精此道的苏秉正。
“只这开阔磅礴之势,三哥却不如妹妹多矣。”苏秉正感慨道。书画映人心,自己怕是难有这般心境的。
“难得三哥入眼,”染青知他真心欢喜,也不再推脱,“待装裱了便送去苍正院。”
苁蓉素来妥帖,不一会儿便将茶具送来,还带来了几样精致的茶点。苏秉正要到了中意的画作,较之来时开怀了不少,此时竟接过茶具亲自煮起茶来。兄妹俩相对落座,一个煮茶,一个品茗,默契的谁也没有开口打破此刻的清宁。院中重归静谧,直到夕阳昏黄,苏秉正才起身告辞。
“三哥,爹爹他有意年后致仕。”很是突兀的,染青在其转身之际说道。
苏秉正正要离开的身影一顿,倏然望住染青,满是不可置信。“这是为何?”
染青点头,这也是她最近才琢磨出来的。“虽是猜测,但多半属实。”
“父亲正当壮年,为何致仕?莫非……”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苏秉正的脸色顿时差了许多。“莫非是因为我?”
那人不仅是女子,更是方家之女,与之交往过密并不妥当。这一点他心里清楚得很。但他总是忍不住想要见她,想要见她与自己对论时神采飞扬的模样,想要见她题字作画时从容自若的姿态。他想,他是欢喜这个姑娘的。而他也能感觉到,那姑娘对他也并非无情。只可惜,这个姑娘是方家的姑娘。即便再欢喜,也不该有结果的。
不是不能,是不该。他知道,若他执意要娶,父母也不会阻拦,甚至还会帮忙想法子让方老儿松口。只是那样未免太过自私。且不论私怨,苏家与方家同因从龙之功而崛起,圣眷隆厚,手握重权。若是联姻,恐怕再是心宽的皇帝也会忌惮几分。他虽不近朝堂,但这些利害关系还是知道的。所以他只能假装自己不知方婕身份与其相约,也算是自欺欺人了。自己的作为父亲肯定清楚得很,未免皇帝猜忌而辞官也的确是父亲会做的决定……
“三哥莫要多想,”染青摇头,“爹爹许是倦了这朝堂。”更失望于那帝王。
“我去问父亲!”苏秉正到底不能安心,说着便要去寻苏长风。
“爹爹还未归府,三哥是要去宫中问么?”染青阻住了他,“且爹爹还未明说,或许是我想岔了也不定。若是爹爹真有此意,估计过几日就会告知我们了,你到时再问也不迟。”
踌躇片刻,苏秉正还是听了染青的话,回自己院子了。
翌日一早,染青如往常般起身洗漱后便要去晨练。命侍女们在外等候,只身进了专门收拾出的练功房。却见兵器架前的案上多了几枝犹带残雪的红梅,以及置于其下的一封书信。不用看也知是谁的手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是在回到京城后的第二日。同样的一封书信,几枝红梅。
那人当她是那些天真烂漫的娇小姐般哄弄么?嘴角下拉了些许。“又没追上?”
空荡荡的房中顿时现出两道黑色身影,躬身垂首齐声道,“是属下无能。”
“呵,我苏府何时成了人家的后花园?”染青冷哼。
“请小姐责罚。”那二人请罪道。
自己手下有多大能力染青还是清楚的,正是因为清楚才不得不惊讶于那人进步之迅猛。更何况,这府里可不止她有布置。“你们今日便回去,让平衍他们四个过来。”
“是。”这是因能力不足而被撤换了。二人不禁沮丧,又暗自下定决心,此番回去必要加倍训练。
“顺带将这些花处理了。”莫名多出的东西解释起来到底麻烦。染青又将目光移向那封书信,拧了拧眉,到底还是收到了袖中。
这之后,染青按照既定的步调晨练,更衣,到主院请安,用膳。唯一不同的是,出主院时身旁多了秦思荞和嬴宜芬。王氏与秦思荞得知两人之约时,心头都隐有不安。这两日嬴宜芬的态度她们可都看的分明,突然主动相约未免太过蹊跷。两人于是便也说要跟着见识见识那怪草,只可惜突来几件急事,王氏考虑到自己在场难免让几个晚辈放不开,便让秦思荞跟着,自己则留下理事。
染青与嬴宜芬都不是会活络气氛的主,一路上多亏了秦思荞调和才不显得那么尴尬。三人进了武桦院,入了花厅,侍女们刚端上茶点就听人通报说那怪草已经取来。虽然只是个借口,但怪草却是恰有其事。据说那发现怪草的家仆询问了好几个花匠都未找出其来历,便以为是件奇物,这才巴巴的献了上来讨赏。嬴宜芬微微点头,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婆子抬了个大花盆进来。三人的视线顿时被吸引过去。只见那草长着与兰极为相似的细长叶片,但却绝不会让人以为那是兰草。只因其色乌黑,且黑中还隐约泛着幽蓝的光泽,瑰丽中透着诡异。
“我倒从来不知这世上竟还有这样颜色的草。”秦思荞稍稍打量了一番那盆中之物,不禁奇道。正想与其余二人感慨一番,回首却见染青正一眼不眨的望着那怪草,神情莫测。
“妹妹可是识得?”一直关注着染青的嬴宜芬自然不会看漏染青的异常,出声问到。
“不知这草是在何处寻到的?”染青又走近了几步,更为仔细的观察那株怪草。乌黑泛蓝的色泽,细长如兰的叶片,以及……拔下发间的玉簪轻轻拨开草边的泥土,果然发现了其鲜红的根须。一切特征都与她心中所想之物符合。只是,这未免也太过凑巧了!
“回郡主的话,据刘三所说,这草是在一个山洞深处的温泉旁发现的。”其中一个婆子在嬴宜芬的示意下答道。
山洞,温泉……染青又问。“那山洞在何处?”
“刘三家在冀州凉安一带,这草是他返乡办事时寻到的。具体在何处老奴也不甚清楚。”那婆子回道。
凉安确是在海边,看来的确是那东西。没想到上辈子无缘得见的一大奇草这辈子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如此轻易的见到了。而且,据张怀所报,嬴介安貌似也在找这东西。“若《毒经》上记载不错,此草名曰幽冥,乃剧毒之物。”
“啊!”此言一出,众人面色皆变。那两个婆子更是惊呼着远离那花盆退了好几步。
“不必惊慌,幽冥草只要不服用入腹便无碍。”染青补充道。
“话虽如此,但毒物毕竟危险。亏得妹妹见多识广,将这草认了出来。”嬴宜芬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歉然的望向染青与秦思荞。“也是我鲁莽,贸然将大嫂与妹妹请了来。幸而此草只食用时有毒,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县主也是好意,何须自责?”秦思荞安慰道。
这时,一直跟在嬴宜芬身边的何嬷嬷怒道。“都怪那刘三,这样不知底细的东西也敢往县主跟前送!”
“刘三的确有错,就扣他三个月工钱吧。”嬴宜芬说着又看了眼那幽冥草。“这盆草也一并交与他带出去处理了。若留在府中,只怕害了旁人性命。”
闻言,染青眉稍一挑。且不论幽冥草的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别有居心,她都要定了。“二嫂,可否将这幽冥草交与我?”
“这……”嬴宜芬很是为难的回道,“并非我小气,实际上若非这草有毒,我本来就打算要送给妹妹的。但如今既已知晓它有毒,我实在不敢再让其留在妹妹左右。如果夫君知道我将这般危险的物什交给妹妹,定会怪罪于我的。”
秦思荞也是犹豫,不知该不该帮忙说项。毕竟是毒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待她细想,染青却是坚持道,“二嫂也知我喜好这些奇花异草,对于幽冥草也有一定认识,定不会伤到自己的。”见她还是不松口,染青又道。“二嫂有所不知,郡主府中有一处专门的毒草园子,其中一些毒物还是哥哥们为我寻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倒了三个月夜班,都不敢照镜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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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V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争吵
话已至此,嬴宜芬自不好再做推脱。“既如此,这毒草便送与妹妹罢。”
“多谢二嫂。”染青也不客气,当下就命苁蓉将这幽冥草送往郡主府。
苁蓉领了命,带着仆妇们抬着花盆堪堪走出院门就迎面遇上了苏秉武与墨剑主仆二人。她们连忙避过一旁,“见过二少爷。”
苏秉武略显匆忙的脚步一顿,视线扫过几人,最终落在那花盆上。“这就是县主所说的那盆怪草?”
“回二少爷,正是。”苁蓉点头,又解释道。“小姐认出了此草并向县主讨要了来,命奴婢送去郡主府。”
“既如此,你们便快去吧。路上仔细些,别伤了这草。”能让妹妹出言讨要的物什定然紧要,苏秉武不禁又叮嘱了句。
“是。”苁蓉应了,见苏秉武大步进了院子心下不禁疑惑。二少爷不是一大早就与友人出城跑马了,怎的这就回来了?抱有同样疑问的显然不止她一人。
“二少爷回来了!”苏秉武一路走来,侍女仆妇纷纷行礼。
这动静自然引来了厅中三人的注意。嬴宜芬面上划过嘲讽,但还是起身相迎。而秦思荞与染青顿了顿,也落后几步跟上。
“夫君怎的回来了?”嬴宜芬嘴上问着,神情间却似早知他会回来般不带疑问。
“冷的慌,便没了兴致。”苏秉武随口答了句,又向秦思荞与染青颔首作礼。“大嫂,小妹,我可是打扰了你们?”
“哪有的事?那怪草我们也已经看过,正想着回去与母亲说说呢。”说着,她略带促狭的瞅了嬴宜芬一眼。“正巧二弟也已回来,我与妹妹便不打扰你们了。”
见秦思荞这就要走,染青示意她稍待。幽黑莫测的目光在苏秉武与嬴宜芬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最后定在苏秉武身上。“二哥晌午之后可有闲?”
妹妹有事,身为妹控的苏秉武自然有事也变作无事。更何况今儿原是打算在郊外跑一日马的,只是听墨剑说自己的妻子昨儿特特约了妹妹,再联系到这些时日妻子的疑神疑鬼与对妹妹的敌意,担心她做出些不妥的事这才临时决定赶回来的。如今既已回来,当然就空闲着了。他点了点头,“妹妹有事寻我?”
“想去六哥新开的那间茶楼坐坐。”染青说道。
“好,我带你去。”那茶楼他去过,很是清净的所在,去的人也都妥当,苏秉武因此应得干脆。
“大嫂,二嫂不若也一道去?”染青看向两个嫂子。
“六弟上次送来的茶点倒是可口,只可惜我那些账本还没翻完呢。章儿那也离不开我,总不能一直麻烦母亲的。”秦思荞颇为遗憾的叹道,“只能等下次了。”
“我却是闲人一个,”嬴宜芬抿唇一笑,别有意味的瞥了苏秉武一眼,“这就托妹妹的福,一道出去逛逛。”
如此正合染青心意,约定了时间后便与秦思荞一道离开了。待染青二人走出院子,尚在厅中的二人便齐齐拉下了脸。一前一后走入内室,又挥退了侍女。苏秉武黑着一张脸瞪向嬴宜芬。“你又打什么主意?”
“我打什么主意?不过是借机出去见识见识这京城的繁华也不许么?”嬴宜芬冷声道,“还是,你怕我同去会坏了你的主意?”
“我的主意?我能有什么主意?我能对我的同胞妹妹打什么主意?”苏秉武一听就炸了,想到这几个月来妻子的各种阴阳怪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嬴宜芬,你到底要疑神疑鬼到什么时候?”
“是我疑神疑鬼还是你心里有鬼?”嬴宜芬毫不气弱的回视苏秉武。“不然为何一得知我约了苏染青过来就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不就是怕我道破你的龌龊心思么!苏秉武,你阻得了我一时阻不了我一世,总有你顾不到的时候。到时我便对苏染青说说,她的好哥哥心里打的什么好主意!”
闻言,苏秉武简直出离愤怒。“染青是我们兄弟六个从小宠到大的同胞妹妹,你可以侮辱我,但我绝不允许你用这般龌龊的想法来臆测她!”
“一得着什么好的,你想的永远都是留给妹妹。与你闲聊,张口闭口的都是妹妹妹妹。她说什么,你记得比正事还清楚。她要什么,你不计代价也要得到。苏秉武,我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哪有做哥哥的这般看重一个妹妹的?你置我这个妻子于何地?”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嘴角掀起嘲讽的弧度。“或许你当初之所以一心求娶我,也不过是因为我与苏染青的性子有那么几分相似罢了!”
看着眼前的狰狞面孔,哪里还有初见时的清淡模样?原本翻腾的怒气似被浇了盆冷水般,苏秉武觉得喉头仿佛哽了些什么似的难受的紧,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究竟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相信?”
回应他的是嬴宜芬满带讽刺的冷哼。
苏秉武重重吐了口气,努力缓解胸间的憋闷。“下午就说你身体不适去不了。你想出门的话,我明日陪你出去。”
嬴宜芬却是不肯。“我偏要去!”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苏秉武丢下这句,终于抑制不住情绪的拂袖而去。
房门被大力推开又重重合上。这动静太大,守在不远处的侍女纷纷赶来。
“……县主?”何嬷嬷试探的敲门唤道。
不多时,门内传来嬴宜芬的回应。较之往日,多了几分冷硬。“不许进来。”
“是。”何嬷嬷等人都是嬴宜芬的亲信,心中自是担忧不已。方才她们站的远,只知县主似乎与姑爷起了争执,但具体内容却是不知的。此时只恨不得立马闯进去瞧瞧是怎么个情形,再想法子安慰县主。但主子的命令不得不从,她们只得守在门外,仔细留意房内动静。
其实自家县主与姑爷之间的龃龉早在出发回京城之间就露了端倪,起因似乎就是如今戴在安乐郡主发间的那只如意簪。当初县主见姑爷带了这支玉簪回来便以为是给自己的,却没想到姑爷却说是要留着到京城送给安乐郡主的。县主自此生了闷气,与姑爷冷战起来。想到这里,何嬷嬷不禁叹气。她家县主自小便是这样,什么心事都咽在心里,还不许她们去说。可不说,姑爷这样粗枝大叶的男儿如何会知道县主自小最钟爱的便是这羊脂玉呢?幸好姑爷虽说由于县主的频频冷脸而难免气闷,但对县主还是一如既往的尊重,也没有去那些温柔乡里寻求安慰。她想着等过些日子待县主的心气儿下去,两人自可以和好如初的。可今儿两人却吵起来了,这还是成婚一年多以来的头一回,由不得何嬷嬷等人不担忧。但再担忧也只能干着急罢了。
当四周重归寂静,一行清泪终于滑下。此时的嬴宜芬狰狞不再,斑驳的泪痕使她看起来格外脆弱,只两片薄唇始终倔强的紧抿着。
而带着满腹郁愤离去的苏秉武则跑到练武场祸害起了那些木桩子,直到筋疲力尽才肯停下。他大口喘着气,接过墨剑递来的热水饮了好几口。在这种疲惫至极的状态,脑中的那些纷纷杂杂终于肯消停下来,化作一片空白。但不久之后等气息平复,一个画面却格外清晰。
那是他们的初见。彼时战事初歇,他带了一队人例行巡视,正碰到城里的贵妇贵女在侍从们的簇拥下带了衣物粮食药材等物来犒劳军士。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往下看,在一众绫罗钗环中一眼就注意到了她。月白的披风石青的裙,本该冷落的颜色却在冬阳融融的光晕中格外暖人。莫名的,他就再移不开目光,直直注视着她从容利落的将带来的一一分发给士兵们。那独独露出的眉眼间没有对粗鄙士兵的嫌弃,也没有宗室贵女的高高在上,有的只是冬阳暖金色的柔光。这是个善良的姑娘,他这样想着。而之后的那些日子,他总是不自觉地就会想起那日的画面。再之后,由项将军保媒,画面中那个姑娘成了他的妻……
念及此,苏秉武不禁自省。作为丈夫,他是否真的太不合格了?所以才会让自己的妻子因胡思乱想而失了原本的模样,甚至会怀疑他娶她不过是为了当作同胞妹妹的替身?真是……哎!莫非在她眼里,自己就是那般龌龊之人?
在夫妻俩一个黯然泪下一个自省吾身的时候,染青遣退了汇报完情况的黑衣人之后,独自在书房站了很久。“苏九。”
苏九应声而入,“小姐。”
“将这几个月苍州那边的情报统统取来。”染青吩咐道。
“是。”苏九说完,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方才,她似乎自家小姐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疲惫?对上染青询问的目光这才发觉自己停留的有些久了,忙告退整理情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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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V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道破
撇过争吵结果不谈,最终嬴宜芬还是一道去了。用过午膳后又歇了大半个时辰之后,三人便出门了。两名女眷理所当然的同坐一辆马车,而苏秉武则骑马紧跟在马车旁。因从小习武而聪敏的耳目此刻却都用在偷听姑嫂俩的谈话上,若是让云嵩程知晓怕是少不了一顿挂落。
苏秉惠新开的茶楼名曰聚才楼,不在闹市,而是位于一条清净的巷弄,离苏府所在并不远。苏秉武一路提心吊胆,就怕嬴宜芬说胡话。然而直到到了目的地,嬴宜芬也只与染青不冷落也不热络的随意聊了几句京城风物罢了。这让苏秉武微微放了心,觉得自己的妻子应该是听进去自己的解释了,还算不得无药可救。
染青下了车,映入眼帘的便是“聚才楼”这三个遒劲有力风骨卓然的大字。“六哥竟求来了爹爹的亲笔。”
“可不止呢,”来过几次的苏秉武边说着边引着二人往内行去。“大哥三弟他们也都被那小子央着作了些书画。另外还有许多大儒才子的墨宝,都摆在里头呢。”
染青微微挑眉,目光掠过墙上挂着的书画,果然颇多熟悉之处。再看楼内坐客,一溜儿的文士打扮,煮茶品茗,斗诗论文,举止文雅,却尽显书生意气。“六哥的确花了不少心思。”
茶楼掌柜眼神极好,三人一进门就认出了苏秉武。迅速将手头的事丢给伙计,那掌柜亲自迎了过来。他穿的虽只是普通的石青色棉袍,却打理的极为整洁。言行间虽热络,却也不卑不亢。染青心下点了点头,这样的茶楼配这样一位掌柜是极合适的。
三人由掌柜领着到了二楼最里侧的雅间“听风”,据说是特特留给苏家人的。待三人落座,苏秉武对那掌柜说道。“你看着上一壶茶水和几样点心便是。“
“好的,劳几位稍候。”掌柜的大致猜出了两名女眷的身份,脑中飞快的搜索起这二人,尤其是他东家宝贝妹妹的喜好。好一会儿之后才有了些眉目,去厨房吩咐了。
东西上的很快,苏秉武见几样点心样式别致新颖,口味也大半是妹妹喜爱的清爽口味便很是满意,赞了那掌柜几句。话音刚落,嬴宜芬的脸便黑了。见状,掌柜很有眼色的迅速退了出去。
“二嫂,这次出来主要是有些东西想给你看看。”最先开口的,却是染青。
“是什么东西非得跑到外头来看?”苏秉武忍住对妻子的不满,略有些僵硬的笑问道。嬴宜芬不语,只拿冷眼瞧着兄妹二人。
染青以眼神示意苏十,苏十上前,取出一叠纸交予染青后就带着墨剑一道退了出去。嬴宜芬的侍女迟疑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点头便也跟着走了。待屋中只剩三人,染青将手中之物递给了嬴宜芬。
嬴宜芬伸手接过,慢慢翻看起来。很快,起初的漫不经心被凝重所取代。苏秉武眼看着妻子的眉头越蹙越深,终于忍不住拿过她看过的那些也看了起来。渐渐地,脸也黑了。良久之后,嬴宜芬放下那几页纸,眸色沉沉的盯住染青。“你要如何证明这上面写的是真的?”
相比于嬴宜芬的将信将疑,苏秉武素来对染青深信不疑,此时已是出离愤怒。“好个齐贲虎,竟是这般小人!为了一个四品的将军职位居然就这般下作!”咬牙切齿的斥了一声之后又想到了什么,颇有些小心翼翼的瞅了染青一眼。“妹妹,你都知道了?”
苏秉武口中的齐贲虎乃是他的同僚,与苏秉武一样,也是从四品的军职。三个月前,嬴将军麾下一名四品将军不幸病故,估摸着年后便会提拔人补缺。至于这人选,如无意外的话不是苏秉武就是他了。两人都是嬴将军一手提拔,又都与嬴氏有亲,各方面条件都相当出色。但细论起来,又以苏秉武优势更明显,主要是其爽朗大方的处事风格更受军士们的拥戴。
这齐贲虎也明白这一点,却又不甘心失去这难得的晋升机会,因此便想出了个下作的主意。让自己的妻子,也就是嬴宜芬的嫡亲堂姐嬴宜荟利用苏秉武的妹控属性挑拨夫妻二人关系。如此,一来可以使其后宅不稳,让其心绪烦乱进而影响其在军营中的表现。二来也能让嬴将军对这个未能厚待自己侄女儿的下属生出不满来。嬴宜荟本就嫉妒嬴宜芬得了个一心一意的好夫君,此事又关系到自家夫君的前途,自然是尽心尽力的挑拨起来。
苏秉武后院简单,嬴宜芬每日需要打理的事务很少。而苏秉武又整日在军营忙碌无暇陪伴她,唯恐她在家待得无趣便常常鼓励她出门与姐妹们小聚。而嬴宜荟与嬴宜芬尚在闺中时就处的极好,因此婚后三五不时的便能聚上一聚。起初听嬴宜荟那般揣测之时嬴宜芬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听得多了,又是出自信任的姐妹之口,不自觉地便存了怀疑。直到羊脂玉一事终于爆发出来,继而造成如今夫妻失和的局面。
染青先是回应了嬴宜芬的质疑。“真实与否,二嫂心中应有定论,又何须我来证明?”而后,又看向忐忑不已的苏秉武。“此事乃是二哥的家务事,我本不该管。只是到底涉及到我与二哥的清誉,这样让二嫂一直误会下去实在不好,还望二哥二嫂莫要怪我多事。”
嬴宜芬垂首不语,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几页纸,那力道几乎要将其捏碎。染青说的不错,真实与否,她的确已有决断。只是,那是她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姐妹啊,要她如何接受自己的亲堂姐竟然会这般算计于她的事实!她自小性子就冷,亲密的姐妹不多,因而格外珍惜。却未曾料到,得来的是背叛。耳边回响起那温柔而略带担忧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诉说着关于自己夫君对小姑过度关心的疑虑,她当局者迷,以为是为她着想。如今这几页纸一戳破才惊觉,事实却是恶意挑拨。她的堂姐莫非不知,一个疑神疑鬼,揣测自己夫君与小姑不伦的女人会有怎样的下场吗?她难道不知,一个遭到夫君,甚至是整个夫家厌弃的女人会是如何的悲剧吗?她当然知道,嬴宜荟自小便多谋善思,如何会不知道这些?但她还是这么做了,为了自己夫君的前程置她这个亲堂妹于不顾!
苏秉武看了眼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妻子,再转向染青时脸上已布满惭愧之色。“二哥无能,连自己的家务事都处理不好,让妹妹费心了。”
染青摇了摇头,“你我兄妹,何须这般说话?”说着,略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嬴宜荟。“只是,之所以会到如今这境地,齐贲虎的下作伎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也的确是二哥你的疏忽。日后,多关心二嫂,她才是陪你度过下半辈子的那个人。”说完,染青立起身来。“之前苏九有信传来,我得去郡主府一趟。”
“……恩,苏九会传信来说不定是有急事,妹妹快去吧。”亲自将染青送上马车,目送着马车驶远,苏秉武的心情很复杂。记忆里,妹妹难得会说这样长一段话。这次却是为了他的家务事,他觉得无地自容。回到雅间,听到动静的嬴宜芬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去。明明是夫妻,气氛却格外尴尬。坐回原处,想到妹妹最后那句话,他干巴巴的说道。“六弟这茶楼的点心做的极好,尝尝吧。”
“恩。”
“你不是一直想逛京城么,今儿正巧,等会便一道去正北街转转。”
“恩。”
“我记得那里有几家不错的……”
“对不起。”嬴宜芬蓦地抬头说道,打断了苏秉武的话。
苏秉武先是一愣,而后苦笑道。“不,该道歉的是我。妹妹说的不错,是我的疏忽,是我没能照顾好你。”
闻言,嬴宜芬不禁落下泪来。“不,不是夫君的错。是我,是我耳根子软又善妒,这才……这才如此容易的中了计。不仅冷落夫君,还对公婆不敬,对嫂子小姑也不曾友爱。为人妻者如我这般,便是休了也不为过……”
“别哭了,误会说清了就好。”苏秉武伸手给她抹去眼泪。“以后,我们俩好好过。”
“……恩。”嬴宜芬几乎泣不成声,为自己的愚蠢,也为苏秉武的宽容。
两人如今哪里有逛街的心情,待嬴宜芬重新整理了一番容妆之后便打道回府了。
是夜,苏秉武提了壶小酒进了文松院。
苏秉文瞥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古籍。“来找我喝酒?”
“恩,我有些事想请教大哥。”安抚了嬴宜芬之后,苏秉武一个人又想了很久。他觉得,嬴宜芬会如此轻易的误信谗言而生出怀疑,他自己要付很大一部分责任。正像他之前自己说的那样,是他没能照顾好她,是他待她还不够好。可是作为一个糙汉子,却又有些迷茫,不知该如何做才能处好与妻子之间的关系。因此,便有了找人请教的念头。父亲,他是万万不敢去叨扰的。而家中剩下的已婚男子便只有大哥了。大哥大嫂成婚以来素来和睦,即便中间分隔近三年都未曾影响,想来大哥在这方面是极有能耐的。这样想着,他便来了。
“去花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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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V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请教
冬夜寒凉,这晚的月色却格外爽亮。不大的花厅里燃了几盆银丝炭,使人仿佛置身春日。
“你是说,”苏秉文听完了自家二弟大段的倾诉,眸色沉沉。“因你没能妥善处理好自己与弟妹的关系,使得弟妹中了齐贲虎的计。不仅令你们夫妻失和还牵扯到了妹妹,最后更是劳烦妹妹出手帮你破局?”
“……是。”听着自家大哥的总结,苏秉武的脑袋越垂越低,几乎就要贴到胸口。
苏秉文放下酒杯,扬了眉毛却拉下了嘴角,那严肃的神情与苏长风训儿子时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你说有事要请教我,可正是关于夫妻之道?”
苏秉武用力点头,面上满是沮丧自责。“家中兄弟只大哥与我已然成家,大哥与大嫂和睦非常,而我这边却闹成这般,还连累了妹妹,实在惭愧。大哥,你就教教我吧,我实在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的是什么?”苏秉文素来是个关爱弟弟妹妹的好大哥,虽然恼怒蠢弟弟牵累了最宝贝的妹妹,但人都满脸愧疚的求到自己面前了,他也只能压下恼怒,解决问题先。只是这夫妻之道,实在不是他强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不明白如何才能讨她开心,不明白怎样才是对她好。原本我以为自己做的很好,但这次的事却给了我一个天大的耳瓜子……”苏秉武越说越气馁,猛地拎起酒壶灌了一大口。“即便被同僚笑话,也从未踏足风月之地。对府中侍婢视若无物,一有闲便陪在她身边。我真的以为我已经做得很好了,却没想到她会怀疑我与妹妹。虽然有他人挑拨的原因在,但到底是我所做的并不足以令她全然信任。”
“此事也并非你一人之过。”见弟弟这般难受,苏秉文忍不住宽慰了一句,神色也温和了些许。“讨人欢心无非就是投其所好,你说此次与弟妹闹得不愉快便是由那只玉簪所起?”
“没错,”苏秉武委屈道,“我并不知她钟爱此物,不然定会另寻它物送与妹妹的。”毕竟比起羊脂玉,染青其实更钟爱艳色宝石。若非那玉的成色实在难得,苏秉武也不会买下。
闻言,苏秉文不禁蹙眉。“你不知弟妹喜好?”
“她不曾与我提过,”苏秉武摇头,“也曾问过她身边之人,也都说并无偏好。”
苏秉文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自己的蠢弟弟了,“是人就会有偏好,而现在事实证明,她也的确是有偏好的不是吗?”
“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苏秉武不解。
“为什么一定要人家告诉你你才能知道呢?”苏秉文忍住扶额的冲动,反问道。
“可是……可是妹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会直接跟我们说不是吗?”苏秉武困惑,“还有娘也是,每次问娘可有什么喜欢的想要的,娘都会告诉我的。”
“你不会以为天下女子都同娘与妹妹一般吧?”这一刻,苏秉文深感长兄不易。叹了口气,他耐下心来给蠢弟弟解释道。“世人千千万,虽众矣,却都独一无二。女子占了这千千万中的近半之数,自然也是不尽相同。有的女子如妹妹与娘那般行事大方,愿意将自己的喜好坦而告知亲近之人。但也有女子较为含蓄,她们不会明说,只等有心人自己察觉。如你大嫂也从未与我说过她的喜好,但我却大多了然于心。二弟,对待女子你该更细心些才是。”
“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多好,何必还要我猜?大哥聪明,自然一猜一个准。可我……若是猜错了岂不是弄巧成拙,让她更不痛快?”苏秉武很苦恼。
“性格使然罢了。”苏秉文拍了拍蠢弟弟耷拉着的肩,“再者,这也是她们的一种考验方式,看你是不是足够在意她。只要用心,总能让她满意的。”
又陪着蠢弟弟喝了两壶陈酿,苏秉文才终于在朗月寒风中送走了苏秉武。快步回了内院,就瞧见窗子上秦思荞披着外衫就着烛火做绣活的影子。听到动静,她忙起身相迎。
“不是让人传话了么?”苏秉文边在其伺候下换下外衣,边说道。
“今儿午歇歇的久了,到现在精神头都好得很呢。”秦思荞找了个理由后便转移话题,“对了,二弟他如何了?”
“无碍了,”想了想,苏秉文还是说道。“这几日多去二弟妹那儿转转。”
“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别的,一会儿之后,屋里的烛火便熄了。而另一边的郡主府此时却依旧灯火通明。
曲院回廊间有人影匆匆往来,不是宫女内侍,却是一列列侍卫。他们手执火把,穿行于府中各处,面色比之往常的肃然更多了几分凝重。而本该侍候在各处的宫女内侍除了个别几个之外都安分的待在自己屋中,有的好梦正酣,有的却是睁着眼不敢入睡。而后者,显然要远多于前者。
之前染青借苏九来信而先行一步,一方面是特意留空间给苏秉武夫妻二人好好谈谈,另一方便也是确实有事。
“都走了?”装饰极简的书房内,染青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问向一旁的苏九。
“回小姐,张怀那边方才来报说尚有几名探子未被引开,都是宫里头派来的。”苏九回道。
“无妨,”染青说着站起身来,“将钱程叫来。”
“是。”
钱程如今是郡主府侍卫长,负责府中安危。此次府中遭贼,自然是该由他负责的。于是待钱程进屋后,不一会儿便从屋中传来染青的怒斥声。待他出来,低着头耷着肩,好生郁郁。好在虽然是挨了骂,但染青并没有要撤他职位的意思。
“这种事,本郡主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一道出来的染青沉着声对钱程说道。
“是!”钱程铿锵有力的应了后憋着股劲儿般快步离开,边走边思考如何加强防卫。
训斥完钱程,染青也回房了。一刻钟之后,染青的闺房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借着月光,隐约可见拔步床上鼓鼓的被子映在纱帐上的黑影。而不为人知的是,此时闺房的主人却是身处于这间屋子正下方的密室之中。
“需要找盆冷水来么?”端坐于雕着精致花纹的紫檀木太师椅中,染青瞅着下方被绑的结结实实的黑衣男子,平静的说道。
闻言,装晕装了好一会儿的嬴介安终于睁开了眼。略有些艰难的支起了身子,便对上染青似笑非笑的眼。他微微眯了眸子,即便一身狼狈也难掩贵胄气度。“你又救了我一次,”顿了顿,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好奇而已,”一如既往的淡漠口气让这理由听起来少了些说服力,“堂堂承安郡王居然深夜潜入我郡主府只为盗这幽冥草,图的究竟是什么?”
“你知我不会说的。”嬴介安抿了唇,一副誓死不开口的模样。
“那如果我说,幽冥草还完好的在我府中呢?”染青一个示意,便见两名黑衣人抬着花盆进来,那花盆中颜色乌黑却泛着幽幽蓝光的细长兰草可不就是幽冥草。
那两人一进来,嬴介安的目光便凝在了幽冥草上。后又重新看向染青,眼中迸着志在必得的光。“我依旧不会解答你的疑惑,但我嬴家可以以别的东西交换并且欠你一个人情。”
染青摇头,“我不缺你嬴家之物,也不需你嬴家人情。”
嬴介安皱眉,安乐郡主喜好奇珍异宝尤其是花草类的传闻他也听说过,这幽冥草于她而言应该只是一时猎奇的赏玩之物罢了。而嬴家也有不少奇珍异宝,多拿出几样来交换这关乎全族的幽冥草也未尝不可。更何况还能得嬴家一个人情,要知道苏家老二老四可都在嬴家手下的军营里供职,这个人情的价值就可想而知了。在嬴介安看来,这对双方而言可谓是皆大欢喜,苏染青没有理由会拒绝。可事实上,苏染青确实是拒绝了。
嬴介安一懵之后却冷静了下来,回想一番自己昏迷前的情形,锐利的目光蓦地射向端坐高处的染青。“是你故意布的局!”
见染青没有否认,嬴介安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寒意。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计,先是故意让他将幽冥草盗走,又命人救下遭皇家派来的人围攻的他并兵分两路。一路人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回郡主府,一路人拿着幽冥草引开皇家之人。毕竟若是毁了幽冥草,他们嬴家再如何蹦跶也是徒劳。可惜啊,若他没猜错的话,那不过是盆假草罢了。只是,这苏染青是如何知道他们要打幽冥草主意的?设局折腾这么一出又是为了什么?这样一想,他望向染青的眼神有些惊疑不定。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小姐,张怀求见。”
“进来。”染青吩咐人再次将门打开。
张怀大步而入,行了个礼后说道。“小姐,幽冥草已毁。”
“恩,那些人呢?”染青问道。
“那些人颇为谨慎,如今正在崖下搜寻。不过崖下乃是激流,再如何也是徒劳。”张怀答道。
“很好,下去吧。”待张怀退下后,染青才重新看向嬴介安,意味深长的说道。“现在,世上已无幽冥草。”
嬴介安看了眼那蓝光隐隐的乌黑兰草,目中的灼热呼之欲出。回视染青,他拳头攥得紧紧,开口说的却还是。“我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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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V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答案
染青垂眸看住嬴介安,嬴介安只觉得那目光如有实质,重重压在他肩头。,最新章节访问:. 。但事关全族,他不能也不敢冒险向外人透‘露’分毫。气氛瞬间凝滞。最后还是嬴介安忍不住先开口了。幽冥草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他都要拿到手。
“我虽不能告诉你原因,但我可以保证,此事与你苏家没有半点干系,绝不会牵连你家。”在他想来,苏染青之所以执着于知道原因,乃是因为担心嬴家的作为会影响到自家。因此,他索‘性’先做下保证,免除其担忧。“若你答应将幽冥草给我,我愿意奉上西域不老‘花’、东洲闫年草与南疆鬼手藤。并且,我嬴家可以答应你力所能及的三个要求。”
西域不老‘花’、东洲闫年草、南疆鬼手藤,这三样无论单独哪一样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草木珍品,贵重程度不下于幽冥草。嬴家千年底蕴,果然出手不凡。再加上承诺的三个要求,这估计是嬴介安目前所能给出的最大筹码了。但可惜的是,染青仍旧无动于衷。
“我说过,我不缺你嬴家之物,也不需你嬴家为我做事。”染青离开座椅,走到嬴介安身前。“我要的,只是一个答案。”
嬴介安眉心紧皱,他抬头凝视面前的华衣少‘女’,却终究看不透对方沉静的面容下真实的想法。她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个答案?“你便当我一时好奇罢。”
这样的答案显然无法让染青满意,当然,嬴介安也没指望她会相信。长眉一挑,染青微微弯身平视嬴介安。“不若,换个问题。你上次潜入乾帝陵,为的是什么?”
闻言,嬴介安眉皱的更紧了。他低头,似是在纠结。良久之后方才摇了摇头,“我……”
“回答了这个问题,幽冥草就是你的了。”不待他说完,染青就打断道。“若你还是不愿作答,那么,这幽冥草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嬴介安抬头瞪向染青,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忍住了幽冥草的‘诱’‘惑’决定从长计议,可染青的话中之意却彻底绝了从长计议的可能‘性’。如果这盆幽冥草毁了,他或者说他的家族还能等到另一株幽冥草的出现吗?他赌不起。这苏染青分明是在‘逼’他!
窄小的密室再一次陷入沉默,染青也不催他,她知道她会得到她想要的答案,这只是时间问题。而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料,嬴介安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妥协了。比起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即使回答了,苏染青也不会猜出他们寻找这些草‘药’的目的。他用这一理由说服了他自己,并给出了答案。“龙绥草。”
“送他离开。”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染青也信守诺言,当即命守在外边的属下护送嬴介安离开。当然,还带上了幽冥草。
且不论那些黑衣人如何避开探子们秘密护送嬴介安回到嬴府,在他们离开后染青的面‘色’却一下子沉了下来。幽冥草、龙绥草,再加上之前得到的消息中的无茴‘花’、青云果,她有了一种很不好的猜测。
翌日,染青依旧没有回府。在晨练之后她就一头埋进了书房,查看大楚建国后有关嬴氏的一切。直到临近午时书房的‘门’才被由内而外打开,所有看到立在‘门’内的染青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心里一咯噔,因为他们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郡主此时的怒意却是让再粗心的人都无法忽略。
两日之后便是除夕,染青离京近一年,于情于理今年的除夕宫宴都是应该出席的。而染青也的确是随苏家人一道赴宴了,应付这样的场合她早已游刃有余。虽然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任是谁也感觉不到其之前两日萦绕周身的低气压。
宫宴还是那么乏味可陈,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苏秉正与方婕这对苦命鸳鸯总算是见了面。虽然只能遥遥相望,但在苏长风隐晦透‘露’过自己的告老打算后,方老儿对苏秉正的态度显然好了不少。苏秉正抓住机会,绞尽脑汁的讨好未来丈人。一边还时不时瞟几眼心上人,他巴不得宫宴晚些结束,好让他多看几眼心上人。
与苏秉正恰恰相反,染青此时心底全是厌烦。不理会贵‘女’们虚情假意的问候,也无心关注母亲嫂子们的谈话。染青手执金樽,眼神无意识的聚在一处,脑中思绪翻涌。
“苏妹妹可是喜欢那盏宫灯?恰我府上有盏一模一样的,送与妹妹如何?”已经长成朗朗少年的项应麒凑了过来,见染青盯着一盏‘花’灯目不转睛,颇有些讨好意味的说道。
“不必。”染青格外冷淡的回了句便转身走了,若是条件允许,现在的她不想看到任何项家人。
对于染青的不留情面,项应麒很是失落。近一年没见,原本期待的心情仿佛被浇了盆冰水般蔫了。他已经确定自己对这位小时候便留下深刻印象的苏妹妹是真心爱慕的,可是对方却明显并非如此,这给了从小顺风顺水的项应麒很大打击。而且时隔一年再见,苏妹妹似乎更冷淡了。都怪自己太迟钝,想明白的时候染青已经出发去了安乐郡。而他的身份不允许他随意离京,这才造成今日的生疏。哎,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还有实现的可能吗?
一直注意着这边的裕王爷围观了全程,心下不由思量,看来还是得他亲自出马帮儿子一把。于是三日后裕王爷进了宫,可一见自家皇侄他就后悔了。因为,此时的皇帝显然心情不大美丽。
即便心绪不佳,项应轩也不会怠慢一位省事的皇叔。赐座之后见裕王迟迟不开口,他主动问道。“皇叔可是有事寻朕?”
斟酌了一番,裕王爷还是决定开口。“皇上,臣此来,乃是为了麒儿的婚事。”
“哦?倒是朕这个做皇兄的疏忽了,麒儿也的确是该成婚的年纪了。皇叔可是有了中意的人选,不知是哪位千金?”项应轩这话算是明知故问,皇家的探子遍布京城,对于项应麒的那点小情愫他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
“不瞒皇上,臣家那不争气的小子眼光倒是好得很,瞧上了苏尚书家的安乐。”裕王爷如实回道。
“居然是染青那丫头,”项应轩故作惊讶,而后又道。“皇叔此来可是要朕赐婚的?”
“正是,不知皇上可否给臣这个恩典?”裕王问道。
项应轩沉‘吟’不答,似是为难。“若是旁人,朕便直接允了也无妨。只是染青乃长风家中唯一的宝贝闺‘女’,又颇得朕眼缘。朕需得仔细考虑一番,并问问长风的意思才是。”
这自然不是裕王希望的答案,他要的是直接拍板下旨。又费了好些口舌,只可惜项应轩态度坚定得很,始终不肯松口。他最后也只得怏怏告退,走出几步后压低了声音问向奉命送他出来的高公公,边问还边塞了个厚厚的荷包过去。“高公公,皇上似乎有些不大爽快?”
高公公将荷包往袖袋一塞,看神情很是满意裕王的诚意故而模模糊糊的透‘露’道。“王爷来的不巧,若早些时候兴许还能遇上苏尚书呢。”
苏长风来过?这倒是奇了,这两人自来君臣相得,虽近年来在朝中屡有分歧,但‘私’下里还是依然情谊深厚的。可这回,苏长风是将皇帝惹怒了?心下带着嘀咕,裕王爷慢悠悠的出宫去了。
而另一头的御书房内,项应轩也是深思。项应麒想要求娶染青,换做以前,他是不会允许的。虽说裕王似乎并没有多余的心思,但有了苏家这样能干的亲家,难保不会变。但如今,他却要重新思量思量了。眼神瞥到案上搁着的奏折,心里不由闷得慌。
至于皇帝心闷的原因,当晚苏府一‘门’便知道了。这日晚膳后苏家人难得齐全,苏长风便向儿‘女’们宣布,自己已经递了奏折乞骸骨。待开‘春’便要携老妻去游遍天下山水,以履行年轻时的诺言。
话落,满室皆惊。苏秉文、苏秉正与染青这三个之前早就知晓了一二的倒还算淡定,其余的都被苏长风这神来一笔惊得呆愣住了。乞骸骨?开什么玩笑!人家周大人蒋大人八十有余照样在朝堂屹立不倒,你个刚过不‘惑’之年的凑什么热闹?
面对儿子们不敢置信的眼神与妻子微红的眼眶,苏长风只叹道。“苏家如今太盛了。”
在座都不是笨的,仅此一言便都想通了缘由。父子同朝素来为皇帝所忌,更何况,他们兄弟六个有五个在朝中。苏长风一日不退,他们几个,尤其是苏秉文就难得大用。父亲,这是给他们让路。想通了之后,几人便都沉默下来。
“你们都别多想,为父的确是年纪大了。趁现在还行动自如便想与你们母亲出去看看这大好河山,朝中那些事儿就‘交’给你们去烦心了。”许是卸了官职轻松不少,苏长风难得温和的宽慰儿子们。又提点了儿子们几句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苏长风便让他们散去了。
染青却留了下来,待王氏先行进了里屋方开口道。“爹爹,你带娘离开那位便会罢休?”
闻言,苏长风先是一惊,后又有些无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这个‘女’儿。沉默良久,他才喟叹出声。“宝儿,我了解他。“虽然这些年他变了许多许多,但终究还是那个让他当初愿意诚心相‘交’的好兄弟。--76839+dsuaahhh+25538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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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V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思过
翌日,苏长风奉诏入宫,然而仅仅过了一个多时辰便又回到了苏府。
“小姐呢?”一入府门,苏长风便问管家道。
老管家看着苏长风那简直可以称作黑如锅底的面色,心下忐忑。莫不是小姐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惊动了圣上,惹怒了老爷?思及此,他不着痕迹的使了个眼色让小跟班前去报信后才答道。“小姐如今还在青梧院中。”
得了答案,苏长风长腿一迈,快步向青梧院走去。早一步得到消息的染青已经候在书房,而后,父女俩在书房中谈了有小半个时辰。也不知谈了些什么,待苏长风走后,就见安乐郡主换了身利落的衣衫,提剑上马,带上一队侍卫便出了苏府往南边去了。
“小姐她……她这是……去寻仇?”守门的侍卫被自家小姐那一身煞气镇得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总感觉方才小姐那眼神颇有一种要灭人满门的架势。
侍卫算是猜对了大半,染青这般大张旗鼓的出门,的确是去找人晦气的。至于对象,染青一勒缰绳,后边一长溜的队伍整齐划一的停驻在裕王府大门前。这么大的阵势自然引来了路人围观,纷纷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的讨论起这位郡主娘娘的目的。
只见得到消息的裕王府总管快步迎了出来,随之出来的还有裕王府一众侍卫。那长得张面团儿脸的总管先是对染青行了一礼,然后不卑不亢的说道。“见过郡主殿下,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
不待他把话说完,染青就冷声打断。“我找项应麒。”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苏府小郡主领了侍卫到裕王府前点名要见裕王府小世子,这其中定有缘故。莫非这二位有私情?或是那小世子始乱终弃?围观之人纷纷竖起耳朵睁大眼睛生怕漏掉了什么细节。
“郡主殿下恐怕来得不巧,世子他并不在府中reads;。”眼前的郡主显然来者不善,总管果断决定睁眼说瞎话。
闻言,染青眉峰一挑,持着马鞭的手往裕王府大门一指。其身后的队伍得令,整齐划一的迈步上前作蓄势待发状,眼看着就要冲将进去。那总管边令王府侍卫上前阻挡边道,“郡主这是何意?”
染青薄唇微勾,“在与不在,待我搜了才知。”
“郡主此举将我裕王府置于何地?”此时的总管敛去了先前的笑模样,声音也显出了内侍特有的尖利。他在裕王府当了四十余年的总管,还真从没见过如此不将裕王府放在眼里之人。她苏家圣眷隆重,他裕王府又哪里差了?堂堂亲王府邸,哪里是人想搜便能搜的?若真让这小郡主得逞了,他们裕王府之人今后怕是再无颜面在这京城行走了!
但染青哪里会顾忌这些,只冷声下令。“搜。”
染青此番带来的是常年跟着她的十二名亲卫,也是郡主府百名亲卫中最精锐的十二人,其战力可想而知。而裕王府一方虽有三四十人,是染青一方的三倍有余。但在京城天子脚下,个个都是安逸惯了的,哪里顶得住如狼似虎的郡主府亲卫?那总管眼看己方被逼的节节败退,忙朝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得令,快步进了王府。不一会儿,又从府中涌出数十名侍卫。如此一来,双方人数便将近一比八。也就是说,平均一名亲卫要对付八个裕王府侍卫。但即便人数如此悬殊,那十二人也不曾后退半步。
正僵持间,裕王府大门却又一次由内而外的打开了。
“染青妹妹寻我?”项应麒脚步轻快地跨出大门,乌黑的眸子因喜悦而灿亮。然而在抬头看清外间情形后猛的一顿,而后皱眉向总管喝道。“还不住手!”
“世子爷,是她苏家先……”总管话还未及说完便得了项应麒严厉一瞪,深知自家世子爷脾气的总管只得怏怏闭了嘴。好在己方侍卫停手后,染青一方虽未后退,但也不曾继续逼近。刚将提起的心放下一半却又见项应麒抬步就要越众而出离开侍卫的防护,惊了一跳开口急道。“世子爷,您快回来……”
项应麒却不理他,径直走向染青。“妹妹难得来我裕王府,却被这些个刁奴……”
没理会他的讨好,染青只拿黑黢黢的眸子波澜不惊的望住面前显然是精心拾掇了一番的少年。“听说你要娶我?”
“呃……”未竟的话语卡在喉间,项应麒脸“噌”地红了。“这……你,你都知道了?”明明父王今早才去向皇伯父请旨,怎的这般快的就让染青知晓了?而且,而且染青怎的就这般直白的问出来了?
赶到他身边的总管此刻却没有时间欣赏自家世子爷难得的害臊模样,他惊悚的看着前方马上一身劲装的少女利落的挥动了手腕,紧接着一道鞭影便裹挟着风声朝兀自忸怩的项应麒袭去。总管也顾不得冒犯不冒犯了,用力扯住项应麒往后一拉,自己往前一步挡在前头。虽然他肥胖的身躯有着超乎寻常的灵活度,但还是晚了一步。长鞭虽然大部分落在总管身上,但还是划破了项应麒的左臂。
项应麒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臂,愣住了。只听染青冷声道。“再有下次,可不是这般便宜的了。”
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一些胆子较大没被方才的对垒吓跑的百姓闻言齐齐后退了数步,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往裕王府门前张望。看来接下来一个月内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是不缺谈资了。
达到目的后的染青并没有多做停留,掉转马头就走reads;。呆呆的看着最后一名亲卫的身影转过街角,项应麒黯然的垂下了头,她竟这般厌恶他么?总管好说歹说才将人带回府中上药,赤红了眼在心底恨道:苏家,苏染青,果真欺人太甚!待王爷回府,他定要好生说道说道才是!
染青此番行事大张旗鼓,生怕人不知道一般。她前脚刚离开裕王府,苏家人就都得到了消息。只听得到消息的琥珀对王氏说道,“夫人,苏总管派人传来消息,说是小姐她领着亲卫强闯裕王府,还打伤了裕王世子。”
闻言,王氏惊了一跳但很快便冷静下来。她的女儿她了解,绝不是无事生非之人。“这好好的,宝儿她为何要打那裕王世子?”
“这……”琥珀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据说是因为裕王世子有意求娶小姐。”
“什么?”手中的茶盏倏然滑落,“砰”的一声碎成了几片。王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再说一遍。”
琥珀只得又重复了一遍,“裕王世子有意求娶小姐,不知怎的叫小姐知道了。小姐应是不愿的,这才一怒之下领人去了裕王府。”
“这,这可如何是好?”此事一出,女儿彪悍之名怕是会传遍京城,甚至于整个大楚。如此,谁还敢来求娶她家的宝儿?王氏愁眉不展,为女儿未来的婚事忧心不已。她站起身来,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宝儿她人呢?可是回来了?”
“据说是往宫中去了。”琥珀答道。
王氏也不是个笨的,很快回过味儿来,女儿这是要去请罪呢。裕王乃是圣上亲叔,正经的皇亲。论门第,他们苏家是万不能及的。而女儿虽获封郡主,但到底不是皇家血脉。此番带人打到了人家门前,算得上是大不敬了。念及此,王氏更是心焦,怕皇帝会重罚女儿
“此事老爷可知?”话一出口,王氏便知自己是多此一问了。这么大的事端连深在内宅的自己都已经得到了消息,苏长风必然也是知道了的。“老爷他此时还在书房?”
“是,老爷他正在书房与大少爷叙话。”琥珀答道。
闻言,王氏再不耽搁,快步往外院走去。
而此时,染青正来到宫门前。递上了之前皇帝给的金牌,一路畅行无阻的到了皇帝面前。
“安乐有罪,请陛下责罚。”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染青的作为自然也传到了皇帝耳中。而他也猜到了染青此来的目的,故而没有惊讶。“擅闯裕王府,还打伤了裕王世子,的确该罚。”嘴上虽如此说着,手却虚虚一抬,示意染青起身。
染青本就不喜跪人,当下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安乐知罪。”
“可怜麒儿那小子,”染青的性子他多少有些了解,一旦决定便很难转圜了。但心里还是存了些希冀,“你当真不愿嫁与麒儿?裕王可是承诺了,若是与你苏家结亲,麒儿这辈子便只一妻。”
“安乐不愿。”染青回的斩钉截铁。
看着面前的少女,姿容与当年的她是如此的相似。性格虽南辕北辙,但同样的一旦决定了的事便誓不回头……罢罢罢,是他强求了。“上裕王府陪个罪,然后便在府中思过罢。”
“是,安乐遵旨。” 166阅读网
157 V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秘行
从宫里出来,染青使了两人前去郡主府张罗赔礼,自己则带着大部队回了苏府。
等她进了府,才跨进二门便见王氏披着灰色狐毛斗篷立在一旁,显然是在等她。染青心头一暖,紧走两步扶住她往里行去。“娘,大冷天的,快进屋再说。”
“宝儿,陛下可有怪罪于你?”虽然苏长风一再保证女儿不会有事,但王氏哪里放得下心。此时见了面更是等不及进屋,边走边急急问道。
“娘,您放心,闭门思过而已。”一问一答间已然进了屋,染青亲自侍候王氏卸了斗篷,“只是此后一段时日怕是回不得家了。”
既是皇帝亲封的郡主,在京又有御赐的郡主府邸。平常倒也罢了,毕竟事先跟皇帝报备过,住在苏府也无妨。如今被罚闭门思过,自然是该在郡主府思过的。
“郡主府你并不常去,难免有许多不周到的地方。”王氏闻言,当下便安排起来。“琥珀,你最是个稳当的。这就上郡主府去看看,该添置的添置,该规整的规整。顺道将厨下的李大娘带去,她做的菜才合宝儿的胃口……”
“夫人,您放宽心。说句托大的话,小姐算得上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奴婢此去定将郡主府收拾的妥妥帖帖,让小姐住的舒心。”琥珀听她一一吩咐完,笑着说道。
“可不能太舒心了,若是太舒心,宝儿倒不愿归家了该如何是好?”王氏与琥珀亲厚,知她是在宽她的心,便也笑着打趣道。
“是,夫人。这度啊奴婢定掌好了。”琥珀不敢耽搁,这就领命去了。
“娘,郡主府乃是五哥看着建的,自是按着我的心意来。再者府里侍女如云,如今又有琥珀姐姐帮着收拾,断不会委屈了我的。”见王氏依旧难掩忧色,染青出言宽慰道。
“宫里派来的侍女哪有身边之人妥当?”王氏想了又想,还是觉着不够放心reads;。“不成,娘得去你院里瞧瞧去。苁蓉和薄荷必是要随你去郡主府的,还得让她们收拾些常用之物才是。”
娘亲如此,染青心里颇是过意不去。明知必会让家人忧心但她还是做了,她愧对家人的疼宠爱护。
母女俩进了青梧院,王氏亲自看着苁蓉与薄荷将女儿的物什收拾了,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放她们去了郡主府。恰此时,从郡主府库房里拾掇出的赔礼也已送来。王氏知道待赔完罪染青便要去郡主府思过,拉着女儿的手叙叙叮咛了一番。
“霜儿,时辰差不多了。郡主府颇有些偏僻,让宝儿快些去完裕王府,早早的过去安顿吧。”最后还是苏长风止了王氏的话头,好让染青离去。
夫妇俩回到房里,苏长风颇有些纳闷。“郡主府宝儿也不是第一次去了,这回怎的这般紧张?”
“那如何一样?”王氏皱眉,“往常宝儿去郡主府,不过是住上两三日罢了。此次却是归期不定,全看陛下。且又是为着思过,也不知那些侍女侍卫可会怠慢。”
“左不过个把月罢了,宝儿之前可是去了安乐郡一年有余不也好好地回来了?”苏长风继续说道,“再者,你也莫小瞧了宝儿,咱们的宝儿可不是能让人怠慢的。”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王氏忧色不改,“老爷,宝儿这次离家我总有股心慌之感。”
“这必是多思之故,咱们的宝儿可是会一生平安顺遂的。”苏长风嘴上劝慰着,心里却暗暗决定再多派几人保护自己的小女儿。
“老爷说的是。”王氏神色稍缓,可一想起宝儿被罚的原由,眉头又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记得染青是从苏长风的书房里出来后才纵马前往裕王府的,王氏问道。“那裕王府求亲之事可是老爷告知宝儿的?”
“是我。”苏长风点头,“如此行事,宝儿也是事先得了我同意的。”
“老爷不劝着便也罢了,竟还同意!”王氏难得的对苏长风换上怒容,“若无意于裕王府,想个委婉的法子让其打消了念头便是。为何非要选了这么个激进的,还搅得人尽皆知。宝儿尚小不懂事,老爷也不懂事吗?有了如此彪悍的名声,日后谁还敢求娶宝儿?”
“无人娶正好,我和儿子们养宝儿一辈子。”苏长风捋了捋新续的美髯,不以为意。
“若真做了一辈子老姑娘,宝儿怎会幸福?”王氏气急。倒不是怀疑他们会待宝儿不好,只是身为女子,不成亲,不生子,总是有缺憾的。她怎么舍得让女儿的人生有所缺憾呢?
“那便招个女婿上门,有我和儿子们冷眼看着,量他也不敢待宝儿不好。”这话苏长风不是第一次说了,其实他心里也确实是这般打算的。毕竟自家女儿这性子,嫁到别家他哪里能放得下心?见王氏还要再论,他迅速转换话题。“对了霜儿,如今宝儿被命思过,出游的行程恐怕要耽搁些时日了。”
“如今这情形,哪里还有兴致出游去?”王氏神色恹恹。“你我必是要待宝儿回家来才能安心离开的。”
“正是此理。”苏长风握了王氏的手,“待明日上朝递了辞表我便去郡主府附近转转,看能否打听些消息,也好让你宽心。”
“如此甚好,”王氏顿了顿,又问。“老爷明日仍要递辞表?陛下他可会着恼?”今日才罚了染青思过,明日苏长风这个当爹的便递辞表,这不是明晃晃的表达对皇帝的不满么?越想越是不妥,王氏不禁道,“不若缓些日子再提罢reads;。”
“无妨,如今这情势再好不过。”王氏能想到的苏长风自然也想到了,但染青今日的作为本就是他们父女二人深思熟虑出来的结果。一来是为了震慑那些企图拐走他家宝贝女儿的臭小子们。二来苏家近年来着实风头太盛,是该压一压了。与其让别人出手,不若自己安排。三则助儿子们辨清好歹。短短两日之间,帝眷隆厚的安乐郡主被罚思过,深受器重的苏长风请辞,恐怕有关苏家失宠的流言便会蔓延开来。患难之际最是能辨忠奸,几个年长的儿子他不担心,老六虽交往之人龙蛇混杂,但自小就是个机灵的,也不用他多费心。只老四老五最是纯良,他冷眼看着,身边颇有几个心思不纯之人。借此机会肃清一番,倒也便宜。最后,就是掩护染青行踪了。
是了,染青又要出京了。并且与此前大张旗鼓的前往安乐郡不同,此次乃是秘密出行。就连从人,也只带从未现于人前的张怀一人。当然,在此之前,染青必须先往裕王府赔罪。
依旧骑着高头大马,依旧带了威风凛凛的护卫,只是这回停在裕王府门前的还多了堆赔礼。
“之前多有得罪。”染青哪里赔过罪?面无表情而又硬邦邦的丢下这句话并一堆赔礼之后,连裕王府的门都没进便又率领自己的护卫们呼啸而去。
“王爷,这安乐郡主实在太过嚣张!”王府总管气急,这哪里是赔罪,倒像是示威!
“这孩子!”裕王爷却是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家门前的那一堆财帛之物,听到总管的气愤之语也没在意。“还不快把这些东西搬进府里。”
总管再不敢多言,忙安排人过来搬东西。而裕王爷也慢悠悠的往府中行去,边走边苦恼该如何安抚自家身负情伤的小世子。
染青回了郡主府后便在琥珀的安排下很快安顿下来,用罢晚膳,待琥珀回府后,染青招来苏九,又将苁蓉薄荷支使去了外间。苏九服侍她迅速换了平民装束,粗略易了容,而后在床沿有规律的按了几下,不多时,某道帘子后边的墙面便出现了一道暗门。苏九又走到墙边旋了几圈,门便开了,一名无论容貌亦或是身段皆与染青一般无二的身穿染青常着的细棉燕居服自门后走了出来。
“见过小姐。”一开口,竟连声音也与染青相同。
染青点头,嬴介安的那本易容之术还算堪用。“我离开的这段时日你便代我待在这郡主府中。”
“是,小姐。”那女子恭顺应道。
“苏九,郡主府中一切事宜便由你与苏八照看着了。”染青转向苏九说道。
“定不负小姐所托。”苏九回道。
染青又交待了几句,接过苏九事先备好的包裹后便走进那女子来时的暗道。这暗道乃是苏八苏九等人入住郡主府后暗中修筑而成的,通往城外郊野。待染青出了通道,已是月上中天之时。一男子沐着夜色立于老树之下,视线直直对着不远处的某从荒草。待看到那荒草抖动了几番后终于从中露出个身影来,他从树后牵出两匹骏马往那处走去。
染青警惕的看着看到身影越走越近,直到月光绘出了他的容貌。“是你?”
“是我,”云霄此时已经走到染青面前,将其中一根缰绳递给她。“无论你要去哪,我与你同去。” 166阅读网
158 V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拆穿
日夜兼程,十余日后两人再一次站在了藏雀山下。
算起来这藏雀山还是染青与“云沉”的初遇之地,但彼时的青涩少年早已不知消散于何方天地之中了。然而于云霄而言,此地也是意义非凡。除却前世羁绊,这也是他与他的陛下今生重逢之地。念及此,云霄幽深的眸子黯了黯,望向一步之外的少女。樱色的薄唇紧抿着,一路上都不曾开言。而那精致的眉眼间满是冷厉,分明写着余怒未消。心下暗叹,这一次她心里怕是恶极了他吧。似乎自还魂起自己就在不断地令她生厌,若是教她知晓他的真身,怕是再难挽回了吧……或许能够重逢便该知足,但,虚握的手用力攒紧,眼神更是幽深了几分,这一次他偏要当个贪婪的勇士拼上一拼,再不为那知足的懦夫!
对于云霄的目光染青依然无视,稍稍观察了一番地形后便沿着山道身手利落的向上行去。云霄见状自是跟上,更长腿一迈来到其侧前方,熟练的开路。一路上仍旧没有交谈,染青更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但两人行止间却是默契无比。染青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点,心下疑惑于此人对自己的熟悉,而更多的还是别扭。悄然提速,与那人拉开距离,但很快又被追上。如此你追我赶之下,不过一刻,两人便到了当年那方石壁之前。
染青终于停住了步伐,转身,探究的目光落在离自己一步之遥的黑衣男子身上。“你早已知晓我要来此,亦知晓我为何来此。”
她语气笃定,云霄也无从否认,他当然知晓她为何来此reads;。对上她沉凝的目光,云霄心头苦涩。以她的聪慧怕是不久就能猜出他的真身了,到时……他蓦地越过她走到石壁前,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石壁却在不久之后轰然洞开,露出一条幽深的道来。回身再次面对着她,避过了那对乌黑的明眸中犀利的冷光,他语气诚恳。“吾惟愿助一臂之力。”
染青立于原处,眸光紧锁着通道口的男子,似要将他看透般。时间到底耽搁不得,此人虽可疑之处颇多,但染青却莫名觉得,他不会害她。她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故最终还是迈步走向了他。云霄见她走来便也继续往通道内行去,待两人的身影转入那曲折幽深的通道,石壁又再次合拢,丝毫不见缝隙。
这通道虽幽深曲折却极为宽敞,头顶的岩壁上绘着五彩的岩画,虽历经千年,仍艳丽如新。脚下的石砖上也雕刻着精致的图案,花鸟虫鱼,都栩栩如生。而两边墙壁上更是镶嵌着鸡卵大小的夜明珠,将通道映照的堂堂皇皇。若是盗贼,光是掘几颗珠子去卖便可富足数代了。可这便是真正的秦武帝陵了,也只有秦朝那惊才绝艳的武帝才有如此的底气建造出这样一座豪奢的陵寝。惜的是,此地千年来唯二的访客却毫无欣赏的心情,只快速而谨慎的一掠而过。
这座帝陵乃是当年嬴华暄命华岫考察四方后亲自定址,并命人绘图修建的。自古帝王陵寝无不机关重重,这秦武帝陵更是其中翘楚。染青当年虽将呈上的图纸一一过目,也亲自视察过几番,却也无法清楚记得每一处机关。更何况她前世于英年突然驾崩,帝陵还远未修建完成,其后的一些改动自是无从得知。因此,来之前染青便已做好以身涉险的准备。但是,她一路跟在男子身后走过蜿蜒曲折的通道,又转过几道危机四伏的关卡,直到如今站在目的地之前,竟是毫无波折。男子显然对这帝陵熟悉无比,且远在她之上,染青在走入通道后不久就发现了这一点。但她仍旧没有想到,他竟能熟悉到这般地步。仿佛……仿佛这帝陵乃是他家后院一般。其实染青此想虽不完全正确,却也差之不远矣。
且不说云霄也曾全程参与帝陵的选址修建,更是在武帝崩逝后结庐于此,亲自督建后续工程,对其构造自是了若指掌。再后来于弥留之际得仙君相助,魂魄得以留存。那之后的千年时光,他常徘徊于这帝陵之中,熟悉如自己后院般也不足为奇。
“你要的东西便在其中了,且稍候,我去取来。”此时两人所在之地乃是主墓室右侧最大的耳房外,而耳房内存放着的正是染青当年搜集的各类奇珍异草。
云霄的话打断了染青的思绪,只见他迅速找到了机关打开了门,闪身入其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从门后转出,手中还捧着五个拳头大小的玉匣。
染青视线扫过其手中玉匣,琉璃草、伏晨花、穿云叶、芦兰根、镇茌须。不用打开,只凭玉匣上的花纹就能分辨出其内之物。无视了他递来玉匣的举动,染青只拿眸子望住他。“你,究竟是谁。”
这五样东西的确就是她前来此地的缘由,能知晓她需要这五样东西的,并清楚这帝陵中有这五样东西且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准确无误寻到的人……似乎也便只有那一个了。如此一来,之前种种莫名的熟悉感也有了合理解释。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她可以重生,他人为何不可?只是,她仍有些不愿意相信。
“此地不宜久留。”云霄身形一僵,面上却不露分毫。似不曾听得染青的问话般,说着便将玉匣小心地收入布囊中后往来路行去。
染青却没有跟上,只冷声道。“回答我。”
“云沉。”云霄回头,对上染青的目光。“吾名云沉。”
染青依然望着他,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reads;。她缓缓眯起了眸子,再张口,字字冷若雪山之巅的冰凌。“云霄,你究竟还要欺我到几时?”
到底……还是瞒不住的。其实在来之前他便有了被揭穿身份的准备,但到底还是担心她为陵中机关所伤遂硬生生跟了来。也罢,以她的聪慧,能瞒到如今已是侥幸了。他彻底转过身来面对着染青,“你若是嬴华暄,那我便是云霄。而你若是苏染青,那我便是云沉。”
果然,是他。竟连他,云霄,她前世最为信任之人,也欺骗了她。染青再不看他一眼,大步越过云霄就走。
云霄捧着玉匣跟上,“你何不问我为何隐瞒?”
染青却是不理他,只大步走着。
“因为,云霄不能爱慕嬴华暄,但云沉却可爱慕苏染青!”虽然没有回应,云霄还是自顾自说道。
闻言,染青的身影猛然一顿,之后却再一次加快了步伐,甚至还用上了些许轻功。脑海起不自禁的回忆起云霄借以云沉的身份作出的种种,其实之前真的就没有察觉吗?只是下意识的不肯相信罢了。毕竟云霄在她心中总是特殊的,她一直认为即使全天下都背叛她,云霄都是会忠诚的站在她身边的。然而,如今却连这样的云霄也欺骗了她!爱慕?可笑这简简单单两个字便是他欺瞒自己的理由!
看着她迅疾离开的背影,云霄一阵心慌。他猛地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她,拉住了她的袖子。“染青!”
“放肆!”染青厉喝一声,挥手想要将他拨开。云霄却是不肯,依旧紧紧拉住她的衣袖。
纠缠间,云霄突然将染青一把环住,牢牢锁在怀中。“今日我便放肆一回!”
“你!”染青惊怒交加,“快放开!”
“千年了,你可知我是如何的思慕着你?”云霄愈加收紧了手臂,“你对我,便无一丝一毫的……爱意么?”
回答他的却是染青毫不留情的一掌。云霄毫无防备的受了这一掌,当下吐出口鲜血来。他一时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拾起落在一旁的布囊,头也不回的离去。直到再看不到她的背影他才垂了头,嘴角勾起自嘲的笑。他该庆幸,即便是盛怒中,她那一掌也只用了五成功力么?稍稍平复了□□内汹涌的血气,他艰难立起,以最快的速度追赶而去。他心里清楚,出了这陵墓再想见她便难如登天了。况且……
凭着精准的记忆,染青一路平顺的到达石壁前。按着记忆寻找开启的机关,却一无所获。她微微蹙了眉头,莫非这机关也有了变动?耐着性子又仔细搜寻了一遍,仍是不见踪影。她下意识的看了眼通道那头,却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往这处行来,步履间还略带蹒跚,不是云霄是谁?
“千年了,你可知我是如何的思慕着你?”
“你对我,便无一丝一毫的……爱意么?”
耳边蓦地回荡起这两句饱含深情的话语,素来自制的云霄何曾有过这般的失态?染青的眉不由蹙得更深了,她下意识的不愿面对那人灼灼的目光,便背过身去。
“出口在别处,跟我来罢。”云霄自然看到了她转身的动作,掩住心底的苦涩说道。
“我如何还能信你。”背着身子的她看不到表情,只听得那冷凝的话语。 166阅读网
159 V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送药
“我如何还能信你。”
云霄的身形微晃,只觉方才受的内伤似乎又严重了几分。他顿了顿,抑住心底的苦涩开口道。“当初你……去时,陵寝尚未修葺完毕。这之后因地形之故,遇到了些麻烦。我与华岫集齐工匠商讨之后,于原图纸上修改了几处。这出口,便是其中一处。如今,知晓此处机关道路的便只有我一人。”话落,见染青仍只是自顾摸索,他只得又道。“嬴家现任家主乃是极稳重之人,如今这般大动作的找寻这几味宝材必是嬴家发生了极为棘手之事。私以为,你我尽快将宝材送到方是要紧。”
闻言,染青眉头微蹙。不得不承认云霄说的很对,眼下嬴家的情形定是糟糕之极。她耽搁得起,嬴家却未必经得起耽搁。终于,她抬步走向云霄。“带路。”
“好。”
在云霄的带领下两人巧妙地避开所有机关,不过一刻钟便来到了出口处。只见云霄按一定规律踩踏了数下地砖,又点拨了几处,面前的石墙便訇然洞开。两人入陵时乃是子时,由于云霄对帝陵的熟悉,出来时也不过过了一个时辰。夜色依旧深沉。但都是常年习武之人,即便失去夜明珠的光华也能视物如常。云霄与染青一前一后出了帝陵,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下了山,解了拴马的绳子后便跨马飞奔往西北而去。那里,正是苍州。
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彼此没有任何言语或肢体的交流,行止间却默契无比。对此,染青很暴躁。她曾无数次试图甩开云霄,但他对她实在太过了解。无论是千年前的她,亦或是如今的她,他都能准确的猜到她的意图,她的计划。而为了尽快将宝材送至,也没有许多时间任她折腾。所以,眼看着十来天过去苍州已然在望,云霄仍寸步不离她身边。
苍州城外十里,有一处名为宛安的小镇子。西北边陲之地,自是远不及京城繁华。日头堪堪落下,街上便罕见行人。染青牵着马儿走了一圈,别说客栈了,愣是连一家开着的店铺都寻不着。正要放弃住店的打算继续前行,却听云霄开口道。
“云氏有一门人家住此处,便去那里歇息一晚罢。”两人连着赶了三天三夜的路,饶是铁打的身子都疲累已极。注意到染青眼底的青黑,云霄明知她不会听却还是忍不住说道。果然,染青只当未闻,一个翻身就上了马背。云霄伸手拉住了缰绳,低声又道。“以你如今的状态,可有把握避过嬴府那重重守卫将宝材送出?”
闻言,染青夺过缰绳甩鞭就走。云霄速速跨马追上,看她去的方向正是来时所见的那座破庙,眼底终于有了些许笑意。总算,还是听了他的劝。只是这倔脾气,宁愿在破庙将就一宿也不愿去他门人家中。不过两人都是对风餐露宿习以为常的,又累的恨了,稍稍收拾了下便隔着篝火各自歇下。待听得对面之人呼吸渐渐平稳,云霄放轻动作坐起身来,静静凝视着那人的睡颜。在篝火的映照下,他的眼神格外温柔。
那是与前世全然不同的一张面孔,但只需一眼,便知是她。那是与前世极为相似的一副表情,但也只凭一眼,便知是不同的。而无论是如今的她,亦或是从前的她,都始终占据着他心底最重要的位置。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曾发觉,这短短十余年究竟带给了她多大变化。若是从前,或许……早在她得知他真实身份之时便已容不得他命在了罢。但现在,她竟还能容忍他在身边一路相随。虽然,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想到在京城时与苏家交往的种种,他心底了然。是苏氏夫妇的疼爱,以及六位苏家儿郎的宠溺如春风化雨般温暖软化了她冷硬的心。对此,他感激又遗憾。感激的是苏家人对他心爱之人的善待,却也遗憾这其中没有他的参与。他多么希望将她捂暖的人是他……
染青素来警觉,早在云霄起身之时就有所察觉。她装作睡着的模样静观其变,然而对方却并未有其他动作。既然有人愿意守夜她又何必阻止?这样想着,染青便要继续睡去。但下一瞬却又心下暗惊,连呼吸都紊乱了一瞬。她掩饰的翻了个身,却还是教云霄发现了端倪。他微微一怔,之后便挪开视线当起一个合格的守夜人来。而染青却是久久无法入眠。原来,潜意识里她还是将对面之人当作那个可以放心将后背托付的挚友兼忠臣吗?不,再也不是了。在他决定对她隐瞒身份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是了。耳边不由得回响起他在陵中说的那些话,心中愈加烦躁。她又想起了前世自己的死因,果然情爱误人!
翌日清早,“休息”了一晚的两人便又上了路。宛安离苍州不过十里,两人很快便进了苍州城内。这虽然是染青第一次到苍州城来,但她显然对此地并不陌生。云霄牵马跟着她拐过了几条街,又绕了几条巷子,最后停在一个毫不起眼的院落前。有规律的轻叩门扉,不一会儿就有人前来开门。
“小姐。”那人见是染青,立即恭敬地将人引进院内,云霄抬步想要跟上却被拦住。“公子,请回。”
区区一个下人自是拦不住云霄的,但看着头也不回往里行去的染青的背影,他明白,两人的同行之路只能到此为止了。明白在此处纠缠只能惹人厌恶,他转身离开,然后……敲响了隔壁院落的门。
听了手下的汇报,染青当即黑了脸。“你们竟连周围人的底细都不曾查过么?”
立在下边的五人尽皆跪下,惭愧的低着头。“请小姐责罚。”
罢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染青让几人起来,“先说说嬴府的情况吧。”
“是。”于是,五人中为首的鲁立将这几日的发现一一说与染青听。
嬴家在苍州经营多年,嬴府更是守卫重重,那几人所能得到的信息并不多,但也已经足够让染青了解情况了。让五人继续各司其职,染青进到安排给自己的房间,沐浴梳洗一番之后便歇下了。这一觉很是酣沉,直到黄昏方起。
“小姐,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可要送进来?”刚起身,就听五人中唯一的女子蒋婀在门外说道。
“进来吧。”得到应允,蒋婀拎着食盒推门而入。只见一清泠泠的美人披了件青色褙子端坐镜前,正梳理着自己那头乌缎般的长发。夕阳金色的余韵漏过门缝洒在那人身上,更映的此间不似人间……待那人无波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蒋婀才回过神来,低了头将食盒里的菜肴一一摆上桌后便逃也似的出了屋子。真是太失礼了,她竟然看小姐看呆了!论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清染青的容貌,早晨因着隔壁人家底细的事几人都惭愧的很不敢抬头,加之染青也是一路风尘,形容略显狼狈,她竟此时才发觉,自家小姐竟是这样一位天仙似的美人儿,连她一个女子都看呆了。
房里的染青可不知自家手下的惊讶,简单用过晚膳后便去了此处的书房。召来鲁立问了些事情之后,便一个人在书房里翻阅来自京城的文书。直到月上中天才回房换了身黑色劲装,又利落的将长发拢成一束高高扎起,蒙上面巾,背上一个包裹翻出了院墙。紧接着,隔壁院子也翻出一道人影,不远不近的坠着。染青当然察觉到了那人的存在,但自知赶不走便选择了无视。一个时辰后,两人又一前一后的回到了各自院落。
染青换下了一身黑衣后就上榻歇息去了,而此时的嬴府后院却炸开了锅。
“这……这是……”素来稳重的嬴家现任家主嬴介礼此时却激动的几乎无法言语,他颤抖着双手将桌上那几物拿到近前细细看着,无论怎么看都与书中描述的一般无二。“木神医还未到吗?”
他刚问出口,却见一年轻男子带着个耄耋老人进了屋。“大哥,木神医来了!”
“木神医,您快来瞧瞧,可是那几样物什?”嬴介礼急切的说道。虽然他已有七八分把握,但到底还不能确定。这几样物什实在太过重要,关系到整个嬴氏的命运,容不得他不谨慎。
那被称作木神医的老人仔细查看起了那几样物什,越看越是震惊。“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几物!”
“木神医,您的意思是……”是他们想的那样吗?几个平时重权在握的嬴家核心人物此时皆是一脸忐忑。
“这几味正是最后缺的那几物。”老人有些激动的问向嬴介礼,“不知王爷是从何处得到的这几物?据老夫判断,这几物应是千年前的物什了,但都被保存的很好,药效犹存。”
听了他的话,嬴介礼心头一松。总算,他嬴氏有救了!但对于老人的疑问,他却是答不上来。“不瞒神医,这几物并非我等寻来,乃是他人送来的。至于送来的人是谁,我等也正无头绪。”
那人功夫了得,来去竟都不曾让府中守卫察觉。所幸其并非歹人,不然他嬴氏不待毒发身亡便要被灭门了。念及此,嬴介礼不禁一阵后怕。 166阅读网
160 V章
第一百六十章□□
事情办完,染青原本准备翌日便要回京,却听闻苏秉武夫妇与苏秉谦已于日前抵达苍州的消息。她思量了一番,这两位哥哥如今在嬴家的地界上做事,有些事情或许还是知会他们一声比较妥当。而她此次乃是秘密出京,自是不能大摇大摆的上门相约,故只能派人悄悄的知会二位哥哥前来相见。
巧的是正要召鲁立前来,鲁立却已在门外求见。“小姐,属下有急事禀报。”
染青听他声音沉肃又暗含急切之意便知此事非同小可,赶紧让人进来回话。“何事?”
“回小姐,”那鲁立满脸凝重之色,“京城传来消息,皇帝病危。”
皇帝病危……突闻此言,染青不由怔愣。出京前还见过的好好的人怎么一个月不到就病危了?“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鲁立答道。“宫中所有御医现皆聚于陛下寝宫之中,各地官府还张贴出了公告招募民间圣手进宫为陛下诊治。”
染青追问,“皇帝目前状况如何?”
“危在旦夕,”怕是撑不过几日了。鲁立见染青脸色不好,默默地吞下了后半句话。自家小姐从小便深受皇恩,更是其御封的安乐郡主,想来与皇帝陛下很是亲厚。骤然得知如此噩耗,也难怪她如此。顿了顿,他又接着将得到的消息汇报给染青。“皇宫中有流言传出,皇帝乃是被人下毒所害,而那下毒之人乃是皇后。”
闻言,染青眸光转厉,“速速将马匹干粮备好,我需即刻回京。”
“是。”鲁立得令,连忙下去准备。
而染青则迅速写了两封信,让人分别送到苏秉武与苏秉谦手中。半个时辰后,染青已驾着骏马奔驰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而她身侧,自然跟着某个消息灵通的黑衣少年。这一路仍旧赶得很急,甚至比来时更急,几乎不眠不休。
三日后,两人已走了近半路程。短暂的休憩过后染青又要上路,却被云霄拦住了。“这般折腾自己又有何用,不若好好想想进京之后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自得到消息之后她便在思索这个问题。而如今,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顺其自然便是。”
染青绕过他走向自己的骏马。云霄却是一愣,顺其自然?这是要尽人事听天命的意思了,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对于项应轩,染青感情很是复杂。或许其有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但这么多年以来项应轩对自己的疼爱宠溺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乍然得到其病危的消息,染青的第一反应也是担忧。然而,他又是项家人。而项家,是嬴家的仇敌。她自认对毒物颇有研究,若项应轩果真是身中剧毒,或许能解开此毒。只是,要不要救?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多日,最终还是决定顺其自然。她会竭尽所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京城,若项应轩能撑到她来便尽全力为他诊治一番。若是在她抵京之前项应轩就不幸驾崩,那她也回天乏术。
然而,项应轩到底还是没有熬过这一关。帝王驾崩,举国同哀。当染青与云霄于三日后抵达京城之时,整个城池已挂满白帆。恰前一晚下了场绵绵密密的春雪,将街道屋顶染得雪白一片,更使得天地间一派苍白的悲戚景象。而掺杂在这肃穆的悲戚之中的,是一股风雨欲来的凝重。
项应轩正值壮年,尚未立下太子。而项回予身为嫡长子本应顺理成章的登基为帝,却偏偏带给他嫡子身份的皇后娘娘乃是毒杀皇帝的嫌疑犯。如此一来,事情就复杂了。其他皇子怎会甘心眼睁睁看着项回予登上皇位,纷纷揪着这点闹将起来,使得朝中一片混乱。染青不由庆幸苏长风在此之前已经告老还乡,虽然几位兄长还在朝中任职,但都不是重要的官职,只要谨慎小心些明哲保身不难。
染青仍旧从密道潜回郡主府,至于云霄,送染青到达密道后就识趣的离开了。回到郡主府,染青顾不得休息便与苏八苏九商讨了一番。翌日,“因陛下驾崩而伤心病倒的安乐郡主”强撑着病体进宫吊唁先皇。
连续数日的匆忙赶路,不用特意装扮也是一脸憔悴。再配上一身素白衣裳,此时的染青更是显得纤弱不已,倒是符合大病未愈的模样。徒步入宫,一路走到停灵的宫殿,里边乌泱泱跪着一片人。她拿眼一扫,最靠近灵柩的乃是十数名妃嫔以及几位年幼的皇子公主,其次是一些与皇家较为亲近的皇亲国戚,最外围则是些三四品的大臣。倒是不见那三个成年皇子与几位重臣,想来也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几位眼下想必正忙着吧。染青扫视众人的同时,也有不少人在打量她。见染青一身病弱之态,再对比这位郡主殿下月余前的彪悍之举,众人不由唏嘘。没了那位靠山,这安乐郡主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不顾他人各色眼光,染青走到灵前,跪在蒲团上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接过身边人递来的香,点燃后直起身来稳稳的在牌位前插好。借此机会,染青深深的凝视了那已然封好的龙棺,心底有些遗憾,竟是连最后一眼也见不着。
上完香,染青便回了郡主府。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她回府之后不久就来了道皇后懿旨,大意是皇后娘娘感念其对先皇的一片孝心,准她不必继续闭门思过了。染青不禁挑眉,皇后对她可从来称不上友善,这懿旨不像是她的手笔。无论如何这对染青而言都是一件好事,至少不必偷偷摸摸的回苏家了。吩咐苏九收拾了一番,染青便打道回府了。
与全京城一样苏府也挂上了白幡,看着萧萧瑟瑟的。染青跟随老管家进到里边,四位哥哥竟齐聚一堂,仿佛特地在等她似的。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只听苏秉文道。“父亲得知皇后懿旨的事后料想妹妹你会回府,便让我们在这等着。”说着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家妹妹,他不由皱眉。“憔悴了,也清减了。”
“突然得到消息,赶路有些急了。”见苏秉正遣走了侍从,染青方才答道。染青秘密出京的事情兄弟几个都是知道的,此时一个个都围着她念叨起来。久违的来自家人的关心让染青心头暖洋洋的,却也有些招架不住。
“此事的确事出突然,”苏秉文叹了一句,又道。“但也不能不顾惜身体。”
“怎不见爹爹?”眼见几位哥哥又摆出了苦口婆心的架势,染青连忙转移话题。
“父亲在书房,我们一块儿过去吧。”虽不知妹妹出京所为何事,但想来一定是有话要与父亲说的。
“对了,大哥可知这懿旨是怎么一回事儿?”论宫里的情报还是苏家的探子更为得力,染青遂问道。
“是安贵妃。”苏秉文果然知晓,“她与几位宫妃一道向皇后提起的,加之二皇子三皇子也一力赞成,便有了这道懿旨。”
“这算是示好?”安贵妃乃是目前最有资格竞争皇位的三位成年皇子中的二皇子与三皇子的生母,她与两位皇子都开口了且又是极合情理的事儿,皇后也不好不答应。
“顺便膈应一下皇后。”跟在一边的苏秉正补充道。
出了门兄妹几个就不再聊这些,只挑了些琐碎小事儿说着,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苏长风的书房门前。苏秉文上前扣门,“父亲,妹妹回来了。”
“都进来吧。”房内很快传来苏长风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兄妹几个进到屋内,就见苏长风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背影寥落。而离他不远的书桌上凌乱的摊着几幅字,看墨迹都是刚完成不久的,内容尽是些悼念亡友的诗词。虽近年来有些龃龉,但毕竟是多年的至交,项应轩驾崩还是令他伤怀不已。念及此,染青也是一阵感伤,但她什么也没提,只启唇唤道。“爹爹,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苏长风转过身来,给了染青一个慈爱的笑容。“都坐下吧,宝儿怕是有好些话要与我们说的。”
“二哥四哥可是来信了?”染青问道。
“恩,那两个小子正愁着呢。”苏长风说道。
“那爹爹是如何打算的?”染青又问。
“在此之前,宝儿可否告诉爹爹,你是如何得知的?”苏长风不答反问。
“爹爹,您就别与妹妹打哑谜了。二哥四哥来信究竟说了何事?”被这父女俩的对话听得一头雾水的苏秉惠不由抗议道。
“六弟别急,爹爹和妹妹定会为我们解惑的。”坐在他身边的苏秉仁安抚道。
“此事说来话长,当时时间紧迫,我只将嬴家怕是会起兵的消息告知二哥四哥,好让他们好做应对。至于原因,却是没来得及说的。”顿了顿,染青看向苏秉文。“现在,我就将此事一五一十告诉爹爹。只是消息的来源,我却没法告诉爹爹。”
“无妨。”苏长风示意染青继续,而其余几只除了苏秉文之外全都处于震惊状态,嬴家竟要起兵! 166阅读网
161 V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南下
“不知爹爹是否知晓,为何自项式开国以来,嬴氏嫡脉竟皆活不过四十。”染青抿了口茶水,问道。
闻言,苏长风神情便是一凛。身为天子近臣多年,手中又握有一张完整细密的情报网,他会了解一些皇室秘辛并不稀奇。当年项嬴两家联手夺得了天下,最后由势大的项家成为了皇族。而嬴氏则在族长嬴处继与新皇项立忝密谈后,拒绝了一字并肩王的爵位而获取了苍州的绝对控制权。密谈的内容鲜有人知,而苏长风却知道,项立忝之所以会同意在自己的国土上划出一块由他人自治乃是因为嬴处继同意服下一种名为“连脉”的毒。
据传此毒乃是项氏祖先机缘巧合所得,由近百种毒物制成。中此毒者每月需服用解毒丹一颗,否则将全身溃烂而死。而解毒丹的配方,如今也只有项家才有。并且此毒还会通过血脉一代代传递下去,嬴处继同意服药分明是将自己及后代的性命都压在了项家手中。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项立忝的防备之心。其交予嬴处继服下的那枚药丸不仅仅是“连脉”之毒,更混有一种名为“风息”的毒物。此毒并不会立即致命,却会不断侵蚀人的生气,从而缩短寿数。与“连脉”相同,“风息”也会随着血脉传给后代。这便是嬴氏嫡脉皆活不过四十的原因,也因此,得知真相的嬴氏对项氏可谓恨之入骨。
“莫非,连脉已解?”苏长风心知若不是“连脉”已解,即便嬴氏再怎么痛恨项氏也不会枉顾自身性命拼着不要解毒丹也要起兵造反。但他仍是不敢置信,“连脉”至今早已失传,即便是项氏手中也只有解毒丹的配方,而无彻底解除之法。据他所知,嬴氏一族自嬴处继服下“连脉”起就没停止过找寻解毒之法的步伐,却也只寻到一张残缺的配方。且配方上数种药材早已绝迹,根本无法制出解药。那么,这毒是如何解的?
“不仅‘连脉’,‘风息’亦已解开。”染青回道,见几位哥哥不甚明白的模样便将这秘辛简略说了,后又道,“毒既已解,又恰逢帝崩纷乱之时,嬴氏必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所以爹爹,尽快通知云叔叔。”
“昨日一收到信,便知会云府了。”虽不知嬴氏起兵之缘由,但苏长风知晓染青绝非信口开河之人,故速速让人送了密函去。而今早,就得到了云嵩程旧疾复发,带家眷去往东州休养的消息。苏长风明白,若嬴氏起兵,身为朝廷目前最得力大将的云嵩程将有很大几率挂帅出征。而届时,家中女眷必会被当做人质扣押在京。云嵩程此举想来是不愿为朝廷出征,毕竟云家与项家渊源颇深。顿了顿,苏长风还是将疑惑道出。“宝儿可知,嬴氏之毒是如何解的?”
“‘连脉’与‘风息’本就出自南蛮。南蛮有意投靠嬴氏,命族中神医献上了解药药方。”染青说出了自己之前查到的信息。说来也是侥幸,南蛮族这代出了位对毒物颇有研究的神医,这才能拿出解药药方。
苏长风本就对嬴氏此前得到的残方略知一二,故而再次提出了自己的疑虑。“据我所知,那解药中有数种药材早已灭绝,如何能配得?”
“女儿此前出京,正是为的寻药与嬴氏。”对此,染青并不隐瞒,“女儿之前去往安乐郡时,曾无意间发现一处密地,其间存有多种早已绝迹的药材。故得知嬴氏之事后便前去取药,并秘密送至嬴府。”
苏长风虽然猜到染青之前出京所为之事与嬴氏有关,却也没想到竟是送药。回忆了一番自家女儿与嬴氏曾有过的接触,似乎并无多大渊源,那为何用冒着如此大风险为嬴氏送去这般珍贵的药材?而且,她又是如何知道解药所缺药材是哪几种的?看来,他的宝儿秘密颇多。但他并没有继续追问,他相信,该知道时染青自会告诉他的。
而一旁听着父女俩一问一答的苏家几兄弟也俱心下震惊不已,什么“连脉”,什么“风息”,他们便连听都没听说过,而妹妹却知晓的如此清楚,这是为何?并且他们也同样疑惑,妹妹为何要帮嬴家?苏秉文更是想到了回京路上遇到的嬴介安,莫非是为了那小子?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一猜测,染青如何看得上那嬴家小子!
“爹爹,哥哥们,”染青自是明白他们的疑惑,遂道。“染青曾欠下嬴家一个极大的人情,此番行事不过是为还上这人情。故而关于嬴家起兵一事,爹爹与哥哥们还请自在行事,不必顾虑于我。”
苏长风父子几人听染青如此说,倒没有再追问人情之事,转而商量起应对之事。沉吟片刻,苏长风长叹一声后道。“为父既已辞去官位,实不该再去过问朝廷之事。待先帝下葬之后便携夫人南下去罢,顺道还可以去江南郡探望岳父岳母。”
辞官归隐,携眷游历原就是苏长风的打算。他本不是贪恋权势之人。这些年劳心劳力不过是为挚友筹谋,却终落得君臣相疑,友谊不再的下场。既寒了心,不若早日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念在他往日功劳的份上,想来皇帝也不会薄待他的儿女。只是如今皇帝猝然驾崩,新帝未明,战事又将起,对于几个儿女的安排倒是令他有些为难了。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儿女,宝贝女儿和大儿子素来稳重,心有成算,倒是不用他操心。三儿子虽平日沉迷风花雪月,不甚牢靠的样子,但内里也是个明白的,出不了大纰漏。五儿子生性纯善,安守本分与世无争,也一直让他很放心。只有六儿子,聪明伶俐,又是个跳脱的,若不看着怕是会惹出事来。苏长风遂道。“届时,惠儿与为父一道南下。其余人等回去好生考虑,于明日答复为父便是。”
“爹爹,女儿随爹娘一道。”染青当即说道。她虽前世为嬴家人,但今生也受了项氏颇多照拂。正如之前所说,为嬴家解毒便是她与嬴氏的一个了断。嬴家起兵她不会掺和,当然,她也不会帮项氏讨伐嬴氏。两不相帮随爹娘南下,这便是她的决定。
苏长风揉了揉染青柔软的发顶,“好。”
苏秉惠原本还有些不满,哥哥妹妹都是自行选择去留,只他非去不可。但此时听到妹妹也一道去,便再无不满。况且,东州可是南下必经之路呢……
“父亲,我选择留在京城。”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苏秉文说道。
“我也留下。”苏秉正随之说道。
而苏秉仁见哥哥们都表了态,也开口道。“父亲,此前东州大水,损毁了不少堤坝。工部有意派人前往指导修缮,我愿请往。”
“就按你们的意思便是。”儿女们大了,本就该有自己的主意。苏长风将目光转向苏秉惠与染青,“你们这几日仔细将行囊收拾了,尤其是仁儿,将你那些营生该交代的好生交代了,此行少则一年多则数年,轻慢不得。”
“是,爹爹。”两人齐声应了。
该商量的都商量妥当,苏长风正想散了,却听染青问道。“爹爹,女儿尚有一事不明。”
“何事?”苏长风问道。
“先帝驾崩,究竟是怎的一回事?”染青直截了当的问道,她相信以自家爹爹的能力定是知晓真相的。
“是皇后下毒。”苏长风叹息一声,“大皇子是否参与尚且未知,但确是皇后下手无疑。”
此话一出,满室皆惊。竟真是皇后!但……“皇后为何要谋害先皇?”
苏长风摇了摇头,叹道。“为父亦不知。”
“那皇位之争,父亲以为谁的赢面更大?”问这话的却是苏秉文。
听闻此言,苏长风的目光陡而转厉。“无论何人称帝,尽好你自己为人臣子的本分便是。”
“是,父亲。”苏秉文低头受教,此番的确是他心急了。
苏长风又嘱咐了几句选择留京的苏秉文与苏秉正后,便让他们各自忙去了。儿女们散去后他独自立于案前,拧眉思索着什么。
国不可一日无君,三位皇子斗得激烈,终是由手掌禁军的大皇子项回予以雷霆手段夺得了皇位。至于皇后谋害先帝一说自是无稽之谈,“真相”乃是安贵妃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登上皇位而谋害先帝并陷害皇后。
先帝下葬之后便是新君登基,项回予本就不是仁慈之人,甫一登上皇位便赐了安太贵妃三尺白绫自行了断,并下了圣旨要将两个弟弟软禁。但二皇子三皇子又怎会坐以待毙?也不知是通过什么手段竟在重重封锁中出了京城,投靠镇守边疆的母族去了。
京城这边风云变幻,却与苏长风再无干系。包下了一艘舒适的客船,他携着妻子儿女顺流南下去了。等等,似乎还多了一个外人…… 166阅读网
162 V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东州
时值二月,即便是北方,河水也已破冰。客船沿着运河一路南下,越行,便越是春光明媚,然而染青的心情却丝毫没有因此而明媚起来。
此时的染青正在自己的舱房中看游记,只是翻页的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熟知她的苏九等人一见就知她是烦躁的很了。
“小姐,前边儿便是平州码头了。听船家说平州府的晚市最是热闹。等靠了岸,小姐不若也带奴婢们进城瞧瞧?”苏十放下端来的糕点,颇有些讨好的说道。
客船虽外表普通,但胜在宽敞,且内里也被琥珀等人收拾的极为舒适。加之驾船的老船夫将船驾得平平稳稳,是故这半个月以来的水上生活倒也并不难受。但运河宽阔,便是走到船头举目四望也是除了水还是水,到底无聊了些。苏十素来性子活泼,此时已是憋得狠了,听闻平州府的热闹哪里还坐得住?虽心知自家小姐心绪不爽乃是因为某人,却还是以己推人,觉着小姐上岸散散心,或许就能愉悦起来了。
“小姐就应了她吧,不然咱们小十该捂出菌子来了。”苏九开口打趣道。
“你们自去逛,只别误了开船的时辰。”染青只淡声道。手下的心意她明白,但她实在没有游玩的兴致。
苏十还待再说,却听门口传来苏秉惠的声音。“妹妹可是在屋里?”
苏九前去开门,不一会儿就见苏秉惠亲自提着个食盒进来了。苏十不由奇道,“六少爷怎的亲自送饭来了?而且,这会儿子可还不到晚饭的时辰呢。”
“妹妹快尝尝这鱼儿,这可是六哥我耗了一下午钓得的。刚钓上来便叫厨娘拾掇了炖汤,最是新鲜不过。”苏秉惠避开上前欲拿过食盒的苏十,边说着边将食盒搁到几案上,又亲自端出鱼汤摆在染青面前。只见奶白的鱼汤上飘着嫩绿的葱花,瞧着便教人食指大动,更弗论那扑鼻的香气。
染青却是无动于衷,只问。“爹娘那儿可送了?”
“自是让人送去了,妹妹快尝尝吧,凉了可就腥了。”苏秉惠催促道。
“行船半月,六哥的钩鱼之术却是精进不少。”染青仍不动筷,只无波澜的说道。
苏秉惠神色却愈发不自然了,顿了顿,心知瞒不过,索性坦言道。“得了得了,你还不知你六哥我,哪里是能安心等鱼上钩的?这鱼是云兄钓得的,知你最爱这鱼鲜嫩便要让人炖了与你。只是他也知你素来恶他,这才又央了我只说这鱼是我钓的。”
“劳驾六哥将这鱼汤端回去吧,这般小的鱼儿本该在江河中畅游,何苦因一时口腹之欲而枉造杀孽。”难得的,波澜不兴的语气中夹杂了些许讽刺。
此言一出,莫说苏秉惠与苏十,便连素来沉稳的苏九都愣了,这般“纯良”的话可不像是他们家妹妹(小姐)会说的。而由于惊讶,竟也没人注意到染青的异样语气。
“好歹是云兄一片心意,妹妹何必如此?你可知云兄为了得这几尾堪堪一斤大小的鱼儿可是连午膳都未顾得上用。”苏秉惠忍不住为云霄打抱不平,见染青依旧无动于衷只得叹了口气后默默将汤收回食盒。“罢了罢了,不尝便不尝。但可否告知六哥,云兄究竟是如何得罪了妹妹,竟惹得妹妹如此嫌恶?”
染青却是不语,执起游记又看了起来。熟知她性子的苏秉惠再次叹了口气,提起食盒出了舱房。
那边厢,云霄见到原封不动被送回来的食盒,面上难掩落寞。苏秉惠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云兄,我妹妹她最是执拗,你……”
“我明白,原就是我的错。”云霄叹道。
“哎!究竟是为着何事?妹妹不说,你也不肯说,这教我如何帮你!”憋闷已久的苏秉惠忍不住跺了跺脚,结果船儿一晃,倒让他险些摔了一跤,好在有云霄及时扶住了他,
“苏兄不必再问,这确是我的错。我不知她肯不肯原谅我,但我的心意永不会变。”说罢,云霄便回自己厢房去了。
苏长风进来时正看到苏秉惠皱着眉头思量着什么,嘴里还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鱼汤。“如你这般,倒是可惜了这鱼汤。”
“父亲。”苏秉惠连忙起身,待苏长风落座后才又坐回了原位。
“我知你要撮合宝儿与云霄,”同在一艘船,这几天小儿子的一举一动怎逃得过他这个当爹的眼睛?“你只记得,你是宝儿的六哥即可。”
这话却是有两重意思。首先,他是染青的亲六哥,断没有帮着外人而不帮亲妹妹的理儿。其次,他也只是染青的六哥,妹妹的婚姻大事在父母俱在的情况下原就不该由他这个当哥哥的插手。
以苏秉惠的聪慧,自是准确无误地解读出了苏长风的两重意思。他不禁白了白脸,但还是争取道。“父亲,惠儿对妹妹的疼爱之心绝不比您少。惠儿是真心觉着再不会有比云兄更适合做妹妹夫君之人了,这才起了撮合之心。”
他与云霄,因生意而相交,颇为投契。待相熟之后,更是欣赏此人的品性与才干。虽他如今只是一介白身,但苏秉惠心里清楚,云霄文武之艺皆为上乘。若是有心,区区功名必不在话下。且他出自云家,也算是名门世家。当然最重要的是,云霄对他家宝贝妹妹一片痴心。
最初知晓云霄心意之时他也是不赞同的,这是每一个妹控哥哥的必然反应。在他看来,他家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必要找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男儿方能匹配。若是寻不到这样的好男儿,那便不成婚又何妨?且不说妹妹本就是自有封地的郡主,年年有进奉。便是没有封地,有他们这几个兄长在还能短了妹妹不成?但据他留意观察,云霄对染青确实是痴心一片。他对染青的体贴关怀,有时竟连他这个亲哥哥都有些自愧不如。只可惜,染青却丝毫不领情。久而久之,他倒是有些同情云霄了。他不禁想起自己当初费尽心思讨云家那小丫头欢喜却总是适得其反,还常常被云家哥哥挤兑的日子。再后来,这同情便成了同病相怜。随着他对云霄的了解愈渐深厚,加之以己及人。他竟开始就觉着,或许让云霄成为自己的妹夫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文武双全,品性俱佳,对妹妹也是倾心相对,可不就是妹夫的好人选么!于是,他不自觉地开始帮云霄牵起线,搭起桥。当然,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那不过是你的看法,”苏长风捋了捋黑亮的长须,眸子微眯。这云霄倒是好手段,才几天功夫就将小儿子拿下了。但,即便他承认云霄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对女儿也确实是拳拳真心又如何?“宝儿她自有主意。”
船不久之后就在平州港靠了岸,苏长风携夫人上岸逛了一圈拎回了些许奇巧的小玩意儿,而苏十也如愿以偿的随上岸采买的管家出去松快了一番。而染青、苏秉惠与云霄三人则各在各的舱房,或读书或凝思。待上岸的人尽数归来,船便再一次离港,悠悠向南去了。
又行了三日,东州已然在望。苏秉惠虽然因为顾忌云霄而尽力压抑了自己的情绪,但即将见到心上人那欣喜又急切的心情又哪里是这么容易抑制住的?至少以云霄的洞察力是绝对瞒不过的,但他也不会在意这些就是了。自始至终,他所在意的也只有一人。
当船终于到达东州之时,云嵩程已领着大儿子在港口候着了。苏秉惠未见到心上人,有些失望。但订了亲的女儿家本就极少出门,尤其忌讳与未婚夫相见,失望归失望,他也早有心理准备。然而当染青坐上云府准备的马车,却发现自家六哥心心念念之人正俏生生的坐在马车中,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她不禁问道,“伯母竟许你出门了?”
“我可是央了好久娘亲才答应的。”云千岚上前抱住染青的胳膊将她扯了坐下,“快给我说说,这一路可有什么好风景?”
“风景自然是好的,然而六哥一直念叨着‘何时到东州?怎还不到东州?’,搅得我也没了赏景的趣致。”染青慢悠悠的说道。
用云千岚的小脸腾地红了起来,她恼羞成怒,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遂道。“我可是听说,有人死皮赖脸地追着你南下了。”
此言一出,染青的脸当即黑了。“六哥与你倒是无话不谈,既来了,怎也不见见?”
“爹娘和哥哥都来了,我哪里敢出去?”嘟囔了一句之后她迅速反应过来,“险些又着了你的道,可别再扯开话题。快说,那云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百试百灵的一招今儿个却失了效,这些时日这丫头倒是长进不小。但染青哪里有心情与她谈论那人,任她如何问只沉默是金。云千岚见她如此,只得就此打住,转而问起些京城的趣事。若是平常,染青是断不耐烦与她谈论这些的。此番倒是配合得很,几乎是有问必答,还作了不少引申。若张怀得知自己手下辛苦打探来的消息竟成了女孩儿间八卦的谈资,不知会作何感想。 166阅读网
165 V章
第五十四章真凶
调养了三四日,王老夫人身体渐渐复原,只精神差了许多。这次的事让她受了不小打击,尤其是碧珠的背叛。幸好有王氏每日带着小染青陪在一边解闷开导,王老夫人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一些。
过了十五,苏长风就该去东州城上任了,小染青哥哥们的新学堂也快要开学。可是王老夫人还未恢复,王氏放不下心。再加上王崇柏开口留人,苏长风便让王氏与小染青多留几日,自己则带着儿子们去东州城了。先前调查下毒之事的属下们也暂时留了下来,听从王崇柏的调遣。
十六这日,王氏与小染青送走了苏长风父子之后就又去了王老夫人那里。母女俩聊了一会儿就听门外有丫鬟通报道,“老夫人,王管家差了云儿来拿那些东西。”
王老夫人闻言,面色微暗,“碧玉,你去拿给她吧。”
“是。”碧玉转到后间将早已整理好的包裹取了出来,面上不禁露出哀戚之色,碧玺见了也稍稍撇过头去。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即使碧珠犯了不可饶恕之罪,她们也依然会为她的身死而难过。
“大孙少爷,二孙少爷,你们不能进去……”
“都给本少爷滚开!”
“哎哟!”将阻拦的丫鬟们推开,来人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来。
“啊!”碧玉刚掀起帘子就被破门而入的两人撞倒在地,包裹里的东西也都散了出来。
“老东西,你凭什么不让我们姨娘进祖坟!”王景煜被数个丫鬟拉扯着不能走近,愤怒的朝王老夫人吼道。
小染青见两兄弟皆是一身孝服才想起,今日正是卢氏与碧珠下葬的日子。虽然赤炼草仍有疑点,但朱离果的事苏长风和王崇柏已经查明,确是卢氏所为无疑。因谋害婆母而畏罪自杀的妾室能赏口薄棺已经是老夫人心慈,这两兄弟居然还闹着要让卢氏葬入祖坟,真是不知痴心妄想怎么写!
“来人,快将这两个混账拖出去!”王老夫人气得险些喘不过起来,“快拖出去!”
“大哥,跟这老不死的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姨娘就是被她害死的,赶紧为姨娘报仇才是正经!”王景辉说着突然发力撞开身边的丫鬟们,拔出匕首就往王老夫人刺去。
碧玉与碧玺见状,赶紧和另外几个丫鬟一起闪身挡在前头,将自己的主子紧紧护在身后。被护着的王老夫人没想到王景辉竟敢如此忤逆,又惊又怒,险些昏厥过去。王氏一手扶着娘亲,一手牵着女儿,神情紧张的盯着人墙后那闪着寒光的匕首迅速接近。小染青则要镇定得多,单手解下腰间荷包往地上一扔,银珠子“咕噜咕噜”滚了一地……
“二弟!”看着仰倒在地呼痛不已的弟弟,王景辉转头咬牙切齿的瞪向小染青,“臭丫头,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二弟!”
小染青淡淡扫了他一眼,这种蠢货她还不屑搭理。而王氏注意到他凶狠的眼神忙紧紧将女儿搂在怀里,生怕他也突然发难。
那轻描淡写的一眼让王景煜更是气急,这小丫头片子竟然看不起他!发狠想要冲上去叫她好看,却无奈双腿被丫鬟们死死抱着迈不动步。王景煜于是高声辱骂起来,并且还将这些年从市井里学的脏话统统用上了。听着各种污言秽语接连不断的从他口中蹦出,谁能想到这竟是千年世家王家的少爷?
“还不将人拖出去!”缓过气来的王老夫人怒声道。
此时院外的护卫们也赶了过来,听老夫人发话便迅速将人绑了往王老爷处带去。王景煜被绑着也不肯老实,犹自在那滔滔不绝的骂着,那形状俨然是街边撒泼的混混。
“作孽啊!我王家怎么就出了这两个无赖东西!”王老夫人重重叹道。
“娘,您消消气,可别为着这个又气坏了身子。”王氏见她又有喘不上气的趋势,急忙安慰道。小染青站在王氏身旁,眸光发冷。卢氏这两个儿子虽没脑子,却够胆够狠,留着始终是祸害。
被那俩泼皮这么一闹,屋里已是狼藉一片。碧玉吩咐丫鬟们打扫整理,自己则在包裹散落的地方蹲□子,小心翼翼的将方才掉出的物什一样样归拢来。“唉,这可是碧珠最喜欢的袄子……”
小染青听到碧玉的轻叹拿眼一看,原来是王景辉摔倒时松开的匕首正好落到了衣服上。由于那匕首太过锋利,衣服被划下一道口子。碧玉拿手一碰,便露出了白花花的棉絮。
“拿来让我瞧瞧能不能补,”碧玺女工最是出色,闻言说道。她接过袄子比划了一下口子的大小,突然“咦”了一声,“袄子里面似乎藏着东西。”
“恩?”小染青想走过去看看,却被王氏拉住。
“宝儿,莫去碰那些东西。”王氏劝道。死人的物件向来晦气,何况碧珠还是畏罪自杀的。女儿碰了万一沾上什么……王氏不由想起女儿三年前的昏睡之症。
“知道了,娘。”见她担忧,小染青只得乖乖留在原处。
“碧玉,是什么东西?”王老夫人开口问道。
“回老夫人,是一枚护身符。”碧玉将那枚黄色小符拿到王老夫人面前,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碧珠素来信佛,每月逢休都会去栖云寺上香。这枚护身符应该是她从栖云寺求来缝在袄子里护身的吧。”
信佛之人还会下毒害人?小染青撇嘴,能让碧珠藏得这么深的东西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念及此,小染青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那枚护身符,果然发现了不对之处。“娘,这护身符好像娘和爹爹也有。”
王氏也经常在栖云寺求符,寺里的符文就那么几种,有相同的也不稀奇。但待她看清上面的符文时却疑惑了,“娘,这个怎么会是姻缘符?”
“霜儿你确定是姻缘符?”王老夫人也是皱眉。碧珠当初自己选择终身不嫁伺候她,且如今已经二十有七,早已过了思春的年纪,又怎么会有这种护姻缘东西?
“应该是,这符女儿也求过……”提起这个,王氏不禁臊红了脸。但此时可不是害羞的时候,她迅速取出荷包里的黄符。两相一对照,上面的符文果然一模一样。
“外祖母,那个好像塞了东西,鼓鼓的。”小染青敏锐的发现碧珠的护身符比自家娘亲的厚了不少,便出言提醒道。
王老夫人一看,果然如此,便吩咐道,“碧玉,快快将它拆开。”
碧玉虽不忍毁坏碧珠的物什,但老夫人都发话了,她只得遵从。拿剪子一绞,里边落出一张被叠成小块的纸来。展开一看,却是一首情诗,落款是“逊之”二字。
“碧珠竟然敢私通外男!”王老夫人见了又是一阵气怒,“去将管家叫来,好好查查这‘逊之’是谁!哼,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我王府的奴婢也敢肖想!”
不用派人去叫,王聚就匆匆来了。他一听说卢氏二子来闹,就急忙赶来请罪了。“都是老奴无用,没调、教好下人,这才使得他们如此轻易便放了两位孙少爷进来。让老夫人受惊,老奴该死。”
“管家你来得正好,方才碧玉从碧珠的袄子夹层里找到了这个。”王老夫人让王聚起身后说道。碧玉闻言,拿着被绞坏的护身符与那张纸走出帘外递给王聚,并细细叙述了经过。
王聚听了也是惊讶,仔细收了那两样东西便匆匆告辞去找王崇柏了。
而另一边,王崇柏将新送来的两页消息放回桌上,闭目沉思。毒害老妻和大儿媳能得益的人除了卢氏便只有二儿媳和三儿媳,因此他之前命人去查了一下两个儿媳的娘家,没想到还真查出了点东西来。
“老爷,老奴有事禀报。”王聚走进屋来说道。
“可是找到被盗物件的下落了?”王崇柏仍旧闭着眼,问道。
“回老爷,老奴无能,被盗物件的下落仍未寻到,”碧珠拿走的物件皆是寻常玉器首饰之类,且大多无甚特征,很是难寻,王聚派人查了数日都没有结果,“但老夫人她们在碧珠的遗物里有了新发现。”
王崇柏听了王聚的转述终于睁开了眼, “查这‘逊之’身份的事就交给你了,按字迹去查。”
“是。”王聚应了声便要着手去办。
“等等,”瞥见方才读过的消息,王崇柏又加了句,“着重查一下二夫人的娘家人。”
王聚立刻心领神会,老爷如此说,那就是怀疑二夫人了。“是,老奴知道了。”
费了一番功夫弄来陈家所有男丁的墨迹,一一比对之后找到一张极为相似的。请了专人来验,果然是同一人所写。之后王聚又去栖云寺问了情况,发现此人也常去栖云寺上香。于是他终于可以肯定,这落款上的“逊之”就是陈氏的三弟,陈焕。
王聚本就是心思灵透之人,先有王崇柏的暗示,后又查出了“逊之“的真实身份,当下便顺着陈焕这条线继续查了下去,果然又查到了不少消息。
“老爷,陈三少爷的奶娘和几个小厮在一个月前回乡过年,各自在当地当铺当了不少玉器首饰。老奴派人去看,果然就是碧珠盗走的那些物什。”王聚将目前赎回的东西拿到王崇柏面前,并附上当票。
“去请陈三少爷来府上一叙。”王崇柏吩咐道。
“是。”
陈焕怀揣着满肚子忐忑来了王府,一个时辰之后才失魂落魄的走了。陈氏得知之后大惊失色,王崇柏莫非都知道了?不对,碧珠和卢氏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王崇柏不可能查到她……没来得及细想,就有丫鬟说老爷有请。
一进屋还没来得及跪下就被扔了一头一脸的纸,陈氏捡起一张看了,当即白了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陈氏颤声道,“三弟私通碧珠偷拿老夫人的财物,媳妇竟丝毫不知,请老爷责罚!”
“你当真只是不知之罪?”王崇柏冷哼,“陈氏,你以为你还能糊弄老夫吗?”
“二夫人,您弟弟全部都说了,您就……”提到陈焕,王聚就忍不住露出轻蔑之色。方才老爷只是微微一吓,那陈焕就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自己的亲姐,将什么都说了。这样的男子真不知碧珠怎么会因为九年前的偶遇便一见倾心,甚至不惜为了他背叛老夫人。
“媳妇知罪,”陈氏深知自己弟弟的德行,心下庆幸没有让他知道全部,“可媳妇也是没办法。年前因着私盐,陈家全家都落了罪,需凑足十万两方能免。若是往常,陈家自然能拿出这些银两。但近年来三弟沾上了赌瘾,早已将家产败的七七八八,哪里拿得出这些银钱?媳妇的体己本就不多,嫁妆又为了二爷的前程用得所剩无多,实在拿不出钱来相帮。但媳妇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娘家人进牢房,一时情急才想出利用弟弟与碧珠的私情盗用老夫人财物的法子。请老爷恕罪!”
“老夫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害老夫人。”王崇柏见她依旧避重就轻,取出一封信甩到陈氏面前。
陈氏拿起一看,面如死灰。枉她费尽心机,终还是敌不过天网恢恢吗?
“你还是不肯交待?”王崇柏不耐了。
“老爷若想知道,媳妇便说与您听。”在这真相大白的时候,陈氏竟笑了,只是那笑容中透着无尽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将阴谋告一段落。。下章开头交待一下就可以回归欢乐养娃路线了,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