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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休要养嘟嘟猫     苏家女贵txt下载     苏家女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6 V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表白

    看着好友颓败的模样,华岫终是不忍。罢罢罢,自己此来不就是为了将那件事告诉他的么。轻叹一声,他终是开了口。“陛下崩逝那晚,我曾无意间窥见天有异色便顺手推演了一番。”

    云霄闻言,微垂的头抬了抬,无声的望住他等待下文。以他对华岫的了解,其接下来要说的一定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更何况,还是与她有关。

    “那夜,皇宫深处有仙人显灵的迹象。得知陛下驾崩,并且恰于异象显现之时后我心下存疑,设法进了趟天庙查看陛下的命牌。”华岫说道,“云霄,陛下她命数已尽,但魂火未灭。”

    “砰!”古朴的粗陶茶杯倾坠于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的意思是……”云霄直直望向华岫,眸光亮得惊人,显得那张憔悴的面孔也仿佛精神了许多。魂火未灭,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望复生?那么,他是不是也还有机会弥补遗憾?

    “经过十数年的演算,我推测出陛下得仙人所助,有望转生于千年之后。”华岫没有故弄玄虚,直接将自己耗费本命之元窥探到的隐秘告知云霄。

    “陛下她……”云霄努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声线,却收效甚微。于他而言,还有什么消息能比她还有望重生更能令他欣喜动容。只是,那仙人又是何人?无缘无故的为何要相助于她?若是出于好心,那自然是好;若是歹意,她岂不是危险?“你可知那仙人来历?”

    “我道行有限,只隐约窥出仙君与陛下似乎曾有些因果。但你也无需担心,异象显现时我并未感受到恶意。”华岫答道。

    “谢谢。”相交多年,华岫的本领他最是清楚不过,自然也明白窥探天机所要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小。因此,这句谢谢云霄说得格外真诚。当然,他还应该感谢那位仙君。感谢他护住了她的魂火,使她能有机会重生。但,千年之后?想到自己已是油尽灯枯,方才生出的那丝渺茫期望又于瞬间被掐的干净。莫要说千年之后,恐怕只需几日,他便不知魂归何处了。正怅惘间,却突然忆起前日族兄过来探望时说起的事。看来是时候该考虑过继的事了,如此,即使他不在了,也还有他的后人能够替他等待她的归来。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更何况陛下在时待我甚厚,我做这些也是应当的。”见好友好歹有了些生气,华岫心中多少安慰了些,但还是不得不提醒道,“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推测,事实如何我也无法保证真如我所言一般。”

    “明白。”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放过。更何况华岫耗费十余年的心血,所得出的绝不会只是随便的臆测。

    “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华岫起身告辞,“你也早些休息。”

    闻言,云霄也没有多留,只拖着病体亲自将人送出了院子。但回到屋里,他却没有听从华岫的劝告早早歇息,而是秉烛熬了一夜。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在这不多的时间里却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做下安排。这段最后的日子里,每一天都是忙碌的。过继子嗣,定下遗嘱,托付华岫,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她千年后可能的回归作了最周全的安排,以为她转生后铺路搭桥。只是心内却始终翻涌着一股不甘。她生,他却早已不在。这些安排是他所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而有些话也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正是因为这股不甘,才有了石碑上最后的问题。

    还记得弥留之际,他看不见好友们的悲戚之色,脑海中只有最后一次见她时,高高的城楼上那抹至尊至贵的墨色身影。他听不见养子和族人的恸哭之声,耳边只有一道冰冷而刻板的声音一遍遍的询问自己,若还有机会见到她,可还会如此生般畏缩不前?不,绝不会!若还能够见到她,他必定不再犹疑,将自己的心意对她全盘托出。或许正是那股不甘演化而成的执念,才使得他的灵魂迟迟不愿转世,久久不肯消散,萦绕徘徊了近千年。

    可如今,当奢望成为现实后,自己又是如何做的?是千年太久,让他忘却了自己当初的回答,也消磨了那时不顾一切的勇气吗?念及此,云霄眸光频闪。

    一旁的云赋看着他面上不断变换的神色,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打断。云霄却突然起身,袍袖一甩便推门大步而去。他连忙也随之立起,“先祖,您……”

    此时书房里,染青将刚写好的密信封好交予苏九并打发了她出去,之后便拿出之前张怀送来的资料细细翻看起来。搜集的人数虽不多,但资料却是极厚的一叠,可见张怀是将她事无巨细的要求贯彻得彻底的。事关终身,由不得她不谨慎。

    而书房外,云霄龙行虎步而来,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沉浸于自己情绪的他一时忘了收敛,自有一股威势无意间散发而出。守门的丫鬟望见与平日温静形象大相径庭的云霄时不禁心生胆怯,连问话都带着抖音。“云公子,您……您有事吗?”

    云霄却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绕过她推开了书房的门。

    听见动静的染青微微皱了眉,何人未经她允许便敢闯入书房,当她立下的规矩都是摆设吗?抬头,就见云霄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却没有如往常般行礼,只隔着书案直望着她,那眼中的热切令她将要出口的叱责一滞。微顿了顿,染青沉声问道。“云沉,你可知擅闯书房的后果?”

    云霄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依旧一瞬不瞬的望住她。“听说,张怀正在为小姐搜集一些特殊情报。”

    闻言,浓淡合宜的眉不禁皱得更深了。“云氏千年相传的人脉果然如你师父所言般不可小觑,但却是让你用来私自调查本郡主的吗?”

    听她用郡主自称,便知是怒极了。也难怪,寻常人发现有人擅自调查自己都会心生不虞,更何况是染青。面对染青的迫人威势云霄却是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定定的望住她,眸中满是诚挚。“云沉此来乃是自荐,不知小姐觉着云沉可否能胜任安乐郡马之职?”

    此言一出,饶是盛怒中的染青都不由得一惊,他竟能看穿她的意图。明眸微微眯起,染青答得干脆。“你,不行。”

    “为何?”云霄追问。虽然早就料到染青多半会是拒绝,但亲耳听到否定的答案还是令他心间微涩。

    “既然猜出了本郡主的目的,那你应该很清楚本郡主列出的条件才是。”染青没有明说,回视云沉的目光中带着戒备与轻嘲。

    云霄也明白她言下之意,他确实不符合染青所列出的要求。其一,云沉虽出身云氏一族,但在世人眼中早已夭折,其真实的身份显然不能再用。而当初云赋决意跟随染青之后就托云老将军给他们师徒安排了个云氏旁支的身份,但旁支毕竟是旁支,这样的身份与她郡主身份差距过大,遭受的阻力也绝对不小。而她,显然不会浪费时间精力在处理这种问题上。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云霄,从来不是庸才。

    “若你此来就为这一问,那本郡主已经给了你答案,你可以下去领罚了。”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别以为救过她一次就可以无视她的规矩。言罢,染青重又将注意力放回那堆资料上。翻了几页,却发现云沉依旧杵在原地。染青更是着恼,语气也愈加冷硬了几分。“没听见本郡主的话吗?你可以下去了。”

    “云沉还有话说。”目光掠过那叠厚厚的资料,云霄盯住染青的目光中有暗光涌动。

    染青抬头,对上云霄那双鹰眸,翻涌其中的执着之色令她微感不自在。直觉告诉她,他将要说的绝不是她乐于听到的话。又将手中资料翻过一页,“本郡主尚有事要忙,你且下去。”见他还是不走,染青不由冷笑。“怎么,本郡主还命令不动你了?是不是需要唤侍卫来拖你下去?”

    面对她的厉色云霄不动如山,只一字一字缓慢而认真之极的说道。“我,倾慕你已久。”从云霄对嬴华暄到云沉对苏染青,我已倾慕你太久太久。

    终于将埋藏千年的心声托之于口的云霄顿觉浑身一轻,恐怕当年终于将南蛮收复的那一刻都没有此时这般的觉着轻松。而染青却是愣住了。昨日项回予的话虽然露骨,但到底没有明说,不比云沉来的直接。至于前世那些嫔妃,无一不是大家贵女,最是矜持不过。最多也就玩玩欲拒还迎欲说还休的把戏。因此历经两世,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的向她表达爱慕。若说心里没有触动那是骗人的,但更多的却是恼怒与怀疑。这两日是怎么了,一个接一个的都来对她表白心迹?项回予所图的无非是她与她背后苏家的圣宠与实力,以助他夺得皇位。那么,云沉呢?他所图谋的又是什么?

    云霄对染青何其了解,虽然换了具身子,但一些小动作还是未曾改变。见她无意识的摩挲起手中的纸张,便知她是对他生了怀疑。方才的轻松之感顿时全消,按捺住心间的酸涩与怜惜,他又补充道。“我倾慕的仅仅是你,与其他无关。”说完,不待染青反应便大步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卡的半死不活啊半死不活、、煽情神马的果然不适合我。。。。。

    ...

137 V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打发

    “我,倾慕你已久……”

    黑夜里,一对眸子倏然睁开。若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其中尽是烦躁。又是一阵翻来覆去,依旧难以成眠的染青有些着恼的半坐起身。守夜的丫鬟听见动静早已在一边候着,正犹豫着是否要出声询问。此时见她坐起,连忙上前等候吩咐。

    “去熬碗安神汤来。”染青对那丫鬟说道。

    “是。”小丫鬟得了吩咐,快步往小厨房去了。

    夜,回归静谧。半坐于榻上的染青揉了揉眉心,心中有数股不大美丽的情绪不断萦绕、交织着。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居然就令自己失眠了?说什么倾慕她久矣,即使从初次见面算起,她与云沉相识也不过几个月罢了,如何称得上“久矣”?而且,下午那番话来的未免也太突兀了些。这样破漏百出的所谓告白居然令自己失眠了!念及此,染青不禁更是恼怒。重重分析下来,她几乎已经断定云沉此言不可信。但那双诚挚而带着灼人热度的眸子却不断于眼前浮现,以致她难以成眠。

    云沉啊云沉,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染青微眯了眼,手指无意识的摸索着床沿。为名?为财?为色?亦或是,为权?世人汲汲于求的,无非就是这几样。但若安在云沉身上,似乎就有些不大合适了。云赋的能耐她很清楚,身为他唯一的徒弟,云沉也绝不会是平庸之辈。以前的云沉或许还有些善良过头爱管闲事的毛病,但自从经历过那次生死垂危之后,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成熟稳重了许多。以她看人的眼光,此子绝非池中之物。这样的人,要获得名、财、色、权并不是难事,根本无需牺牲自己的婚姻。当然也不排除他想走捷径的可能,可她直觉云沉并不是那样浮躁的人。那么,他要的究竟是什么?一个隐在心底的疑问再次闪现,经历生死关头真的能令一个人转变如此之大吗?之前一目了然的少年现在竟让她再也看不透了。

    正思索间,那双炙热的双眸再次浮现脑海。染青用力揉了揉额角,心里烦躁更甚。恰此时,那丫鬟端着安神汤回来了。染青饮下整碗汤药,挥手让丫鬟退下后便重又歇下了。至于能不能入眠,看她翌日起来时眼下的青黑便能猜出七八。

    而被染青惦记了一夜的云霄,这晚也是辗转难眠。于是,早膳时,云赋见到的便是目下青黑的先祖大人。

    “你有话要说。”在第三次察觉云赋欲言又止的看向自己时,云霄放下碗筷,吩咐下人收拾了桌面退下后如此说道。

    “额……”好吧,他貌似把自己的求知欲表现得太过显了一些。既然如此,云赋索性不再纠结,将困扰了自己一夜的疑惑直言道出。“先祖,昨日在书房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将很久之前就该说的话说了罢了。”云霄答得轻描淡写,云赋却惊悚了。很久之前就该说的话……不会是如他想的那样吧?仿佛读出了云赋心内所想,云霄点头,“没错,正是如你想象那般。”

    “额……”他家先祖不是一直走的是潜移默化日久生情的路线吗?怎的突然激进了?难道是受刺激了?“那小姐她……”是如何回应的?想到昨日打听到的消息,云赋没敢问下去。据说自家先祖走后,小姐的脸可是黑了很久呢。

    她……想到染青昨日毫不犹豫的拒绝话语与防备猜疑的眼神,云霄也是苦涩。多少年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做过这般冲动的事了。到底还是急躁了,但他并不后悔。至少将那句话说出来了,至少让她知晓了他的心意。不过冲动之后,忐忑还是难免。也不知她会如何对待自己,以他对她的了解,断不会当做无事发生一般的吧。只希望她还能允许他留在身边。只要人还在,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能用自己的行动向她证明,他所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再不济,她若始终不愿接受他,那他如前世那般守护她一生便是。

    一旁的云赋看他面色变幻,正考虑着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却听门外有丫鬟来报,染青请他过去书房一叙。小姐传召,云赋自是不敢怠慢,速速换了衣服便去了。至于云霄,作为第一个擅闯书房且对郡主殿下言辞无状的勇士,除却常规处罚还被染青特意关照禁足一月以示惩戒,故而不得同往。

    到书房时,染青正在书写信件。见云赋进来也没有停笔,只说了句,“坐吧。”

    云赋行完礼方才入座,看似如往常般规矩的坐着,余光却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那伏案少女。当发现其眼周与某人如出一辙的黑眼圈时云赋不由得心下一喜,看来小姐对自家先祖大人的表白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

    云赋正思量着,染青却并未允许他神游多久,不一会儿就写完了那封信并放置一边任它晾干,转而与他说话。“云先生,我有一事想与先生商量商量。”

    “不知是何事?”云赋接着她的话问道。

    “有关我与六哥合作生意的事。”染青看向云赋,“凭云先生的人脉,想必应该也有所耳闻,我与六哥准备在京城开一家银楼。”

    闻言,云赋不由得浑身一凛,小姐这是在暗指他与先祖大人运用云氏人脉调查她的事吗?他连忙正色答道。“确实略知一二。”

    “云先生,此事我并无隐瞒的打算,你不必紧张。当然,别的事就不一定了。“染青意味深长的看了云赋一眼,言下之意便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属下知错。”这事就算这么揭过去了,云赋暗自松了口气。云赋论起来也算是见过世面经过风浪的人物了,但在染青和云霄这两个身居高位多年的千年老怪面前就显得不怎么够看了。

    必要的敲打之后,染青回归正题。“我现在需要一人跟随六哥回京,专门处理银楼之事。”

    “若属下没有记错的话,商事应该是由司文负责的吧?”云赋有些疑惑,小姐不是应该与司文商量吗,怎的叫了他过来?他于经商之道可是一窍不通。

    “安乐郡这边还需司文亲自坐镇,脱不开身。而且此事也并不是特别紧要之事,无需他亲自出面。”染青难得耐心解释道,“之所以找你来商量此事是因为,我属意云沉去办此事。”

    闻言,云赋当即不淡定了。若云沉还是之前的云沉,身为师父的他当然能够毫无负担的答应下来。但现在,名为云沉的壳里藏着的可是他家老祖宗啊!而且还是深陷于对某人的单恋中无法自拔的老祖宗啊!他若是敢毫不犹豫的应下这件会导致他远离单恋对象的事,回去后恐怕就不会只是悲惨那么简单了。“云沉?云沉年纪尚轻,除了于医药一道上还算有些建树之外,无甚才能。更何况他丝毫没有从商经验,恐无法胜任此事。小姐,您看是不是……?”

    “正因为年轻,才更需要历练。开设银楼的各方面准备都有我六哥打点,云沉需要负责的只是原料供给调度方面的事务,并不复杂,却是个不错的练手机会。我相信,云沉完全有能力将这些事做好。”染青说道,这也是她临时冒出的念头。昨日书房之事,说不介意那是自欺欺人。但是且不论云沉于她的救命之恩,单是其云之一姓,就注定染青不能因为这么点事儿就将他随意处置了。思来想去,就得出了这么个主意。将人打发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任他有什么企图,在京城也很难算计到她头上。

    “小姐,属下还是觉着从司文手下中调出一名经验较为丰富的人前去京城较为妥当,毕竟这桩生意还关乎着六少爷。”云赋硬着头皮继续挣扎。

    “我能够理解云先生不愿让云沉接触商道的苦心,毕竟士农工商,商为最末。”染青语重心长道,“但我认为,云沉自小被教养于深山中,鲜少与外人交往,因而其于人际交往之道青涩之极,长此以往对他并无好处。而商事最锻炼人这方面的能力,这才想让他去历练一番。云先生尽管放心,不过历练段时间罢了,并非命他从商。”

    “……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里还有云赋拒绝的余地。云赋只得应承下来,“属下这就回去与云沉说。”

    云赋走后,解决了一桩纠结事的染青却依旧没有松展眉头。仔细琢磨云赋方才的表现,她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大对劲。云赋对云沉的态度似乎有些忌惮呢,这明显是相当不合理的。

    再说云赋回到岁安院后,心怀忐忑的将与染青的对话向云霄复述了一遍。原以为云霄虽不至于大发雷霆,但面色阴郁个两三天还是难免的。却不料其只在乍听闻此事时显露了几分不虞之色,很快便恢复常态,眼神里甚至还有精光闪烁。

    的确,云霄对染青这明显是故意将他打发出去的举动很是黯然。但他转念一想,京城,那正是苏家大本营所在地。更何况,他此次被分派的任务大有机会与苏家六哥有所接触。染青对于家人的重视程度他最是清楚不过,若是能利用这次机会与苏家人打好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一时手贱给小本本喂了杯水。。。晒了一天的太阳终于复活了。。。。。

    ...

138 V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抵京

    宅院虽小,内里却别有洞天。两人随着苏九绕过小巧的花园,又穿过一道月洞门,才到得云千晴所在的院子。

    守门的仆妇已听人传过话,此时见苏九领了人来忙利落行礼。

    染青让人起身,询问了几句院中之人的近况。当得知云千晴最近已不再闹腾,格外安分时,微微挑起了眉梢。而她身后的苏秉惠则惊讶于其所报内容之详细,语句之简洁。再联想一路上所见仆从或洒扫或栽剪花木,随意中又不失警醒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对自家小妹御人之能有了新一层的认识。

    “她这会儿在作甚?”染青问道。

    “用了早膳后便一直在屋里呆坐着,与前几日无异。”那仆妇答道。

    闻言,染青不再发问,而是看向苏秉惠。“六哥,我们这便进去吧。”

    “恩。”收回思绪的苏秉惠点头,兄妹俩一道跨入院门往内而去。

    细论起来,染青兄妹与云千晴算不得熟悉,充其量不过是见过几面而已。而她给予他们的一贯印象便是风吹就倒故作可怜的纤弱小白花,这让他们很是看不上眼。即便如此,当染青和苏秉惠看到屋中瘦的几乎只剩骨架子的云千晴时,还是不约而同的微微一愣。

    兄妹俩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并没有引起云千晴的注意,她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望着半开的窗子,目光呆滞。

    “云姐姐,”虽然在云嵩程的盛怒下云家大小姐早已“病故”,但苏秉惠还是客气的称呼她一声“云姐姐”。

    云千晴这才有了些反应,只见她极缓慢的转过头看向苏秉惠,目光黑洞洞的透着死气。“你是来带我回京的。”

    许是前阵子的闹腾伤到了嗓子,云千晴的声音带着如锯子锯过木头般的嘶哑,并不好听。但比起从前轻声细语的扭捏,苏秉惠倒是宁愿她一直维持现在的声音。“正是。不知云姐姐可愿随小弟一道走?”

    “若我说不愿,你便作罢么?”这话却是对进屋后就没开过口的染青说的。

    回应她的是染青冷静而干脆的否定之词。“不会。”若是不愿,顶多费上几副安神药罢了。

    闻言,云千晴竟突然大笑起来,状若癫狂。“嘎嘎”的嘶哑笑声让染青深深皱了眉,正当苏秉惠想开口制止时,她却又毫无预兆的歇声了。敛去疯狂的云千晴又恢复了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只拿那双黑洞洞的眼一霎不霎的望住染青,似要将她从头到尾里里外外打量清楚。

    正是眼前这个精致得过分却一直故作深沉板着脸的女娃娃,一直明里暗里帮着云千岚那个草包,使得她和娘亲一点点被父亲厌弃。也曾轻而易举看透她的精心谋划,使她辜负了他的嘱托,让他对她失望。更是她,一次次打破他的杀局,并鼓动亲人、手下,一步步将他逼入绝境,使他不得不将她抛下。一桩桩,一件件,她的不幸似乎都与这个女娃脱不开干系。若不是这个女娃,她云千晴怎会落到如今的境地?苏染青,苏染青!她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其阴鸷的眼眸中翻涌着的深沉恨意让染青不自禁眯起了眸子,“原以为经此一遭,你好歹能长进一些。不曾想,还是一如既往的执迷不悟。云千晴,倒是我高看你了。”

    染青不屑一顾的态度更是激起了云千晴的怒气,只是还不待她发作,苏秉惠便先一步带着妹妹出了屋子。坚持在出发前来见云千晴一面不过是为了确认其如今的状况,从而决定如何将她带上路罢了。该判断的已然判断,苏秉惠自然不愿让妹妹和这个疯子继续在同一间屋子里待着。

    “苏九,等会儿准备些安神药给六哥。”走出院子,染青突然对候在一旁的苏九说道。

    “是。”苏九点头应道。

    苏秉惠显然是听说过染青手里那些药的威名的,当下眉开眼笑起来。托妹妹的福,他倒是能省事不少了。不过,该提醒的事情他还没忘,方才云千晴眼中的恨意着实令他心惊。“妹妹,虽然有些对不住云叔叔,但这云千晴确实留不得。”

    “莫要小看了云叔叔,”以她对云嵩程的了解,定不会轻饶了云千晴这个为了所谓的情爱而果断站到家族对立面的女儿。“当然,若云叔叔果真心软,我也不介意让我的人帮忙清理门户。”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放任云千晴了,苏秉惠稍稍放了心。

    五日后,苏秉惠启程回京。由于行李中有不少要运往京城的珍稀宝石,染青派了队人马护送。另外,高薪聘请的几名能工巧匠以及他们的家眷也要一道上京,以至于来时一主两仆三马的轻装简行变成了一支颇具规模的队伍。而被灌了安神药的云千晴,正是被安置在那些家眷的马车中。

    这样一支显眼的队伍自然引来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好在染青手下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这才一路有惊无险的到达了京城。

    进城后,苏秉惠让自己的两个心腹小厮领着队伍去他早就盘下的铺子,到了那儿自有管事安排,而他自己则命车夫往苏府而去。心绪随马蹄声起伏不定,此次未能将妹妹哄回家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爹娘和哥哥们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嘚嘚”的马蹄声早已停歇,可车中人却还在埋头思量如何争取宽大处理,迟迟不愿下车。可惜早已得到消息的苏秉正苏秉谦二人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考虑,不由分说的上车抓了人,一左一右将他架进府去。

    “三哥,四哥……慢点慢点……我晕……”一路哀嚎着进到花厅,待两人一松手苏秉惠便麻溜的跑到王氏身边告状,“娘,惠儿一回来三哥四哥就欺负惠儿!”

    “咳咳。”

    突然响起的轻咳声让苏秉惠浑身一凛,这才记起今日貌似正逢休沐……他缓慢转身,“爹……”

    只听刚步入花厅的苏长风黑着脸训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同你娘撒娇?”

    “儿子知错。”苏秉惠乖乖认错。

    “好了好了,小六刚回来,先让他坐下喝口茶歇歇,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想必也是累极了。”王氏见状,忙打圆场道。

    闻言,苏秉惠几乎热泪盈眶,还是自家娘亲心疼他啊!苏秉惠一步一挪的走到末位坐下,目光小心翼翼的扫过始终板着脸的苏爹爹,满是不怀好意的苏三哥,一副恨铁不成钢样的苏四哥,脸上写着自求多福的苏五哥和苏大嫂,以及笑得很无齿的小侄儿……顶着各色目光喝了几口茶水润润嗓,这一关不好过啊!“那个,妹妹托我带了些礼物回来,我这就去拿。”

    “慢着。”厅中众人哪里容得他轻易走脱,只听一家之主发话道,“礼物不急看,先给我们说说你妹妹那儿的情况。”

    “是,爹爹。”苏秉惠只得回到原位,将自己在安乐郡看到的听到的事捡重要的说了,最后得出结论。“妹妹在安乐郡过得很好,也有能力让自己过得更好。爹、娘还有哥哥嫂嫂,你们可以放心了。”

    “我倒宁愿妹妹过得不好,这才有理由将她带回来。”苏秉谦兀自咕哝道,却让厅中人都听了个清楚。此言一出,堪堪回暖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其实自染青离京后,定期的书信就没断过。再加上一路跟随的暗卫事无巨细的通报,染青那边的情况他们很是清楚。他们知道她自作主张的脱离队伍拐道去了凌州,想阻止却已然不及。他们知道她遭遇刺客险象环生,担忧她的安危但加派护卫也不过是远水救不得近火。他们知道她利落的解决了卢氏兄弟,又知人善任,重用吴、陈二人成功捣毁黄龙寨,处理各项事务都游刃

    有余。也知道她意外接旨却从容不迫,妥善招待了大皇子一行。他们的女儿(妹妹)这般优秀,他们自是骄傲欣喜。但同时,也隐隐有着失落与担忧。失落于女儿(妹妹)俨然已经长大,不再需要他们的庇佑。担忧于女儿(妹妹)习惯了外界的自由广阔,再不愿回到家中这方小小的天地。

    “妹妹说了,待需要处理的事情了结便会归家。”见气氛不好,苏秉惠连忙说道,“她也是想念我们的。”

    “六弟,平日里最能说会道的便是你,此番没将妹妹哄回家来定是你不尽心的缘故。”苏秉正摇了摇折扇,“老实交代,是不是将心思全用在那些宝石上了?”

    “三哥,你可不能冤枉我!”

    “我看也是!”苏秉谦也加入讨伐的阵营,“不行不行,还是由我去一趟安乐郡吧!又是刺客又是山贼的,妹妹在那儿多待一日我都不能安心!”

    “四哥,苍州和安乐郡好像不顺路。”苏秉仁轻声提醒道。

    “五弟说得对,四弟还要回军营呢,这带妹妹归家的妹妹看来还是得我去才行。”苏秉正又得意的摇了摇折扇,综观府内还有谁比他这个在翰林院混日子的更有空闲?“爹,娘,我……”

    “好了,都不必说了。”经儿子们闹哄哄的一吵,苏长风的脸色更黑了。“既然你们妹妹说了有事要办,我们安心在京城等她回来便是。”

    “可是……”

    “没有可是!”苏长风打断儿子们的反驳,起身往外走去。

    王氏犹豫片刻,还是将小孙儿递回给儿媳,快步追上了苏长风。“老爷,妾身实在不放心宝儿一个人在外头那么久。不若……由妾身去一趟安乐郡吧?”

    “霜儿,你也要跟着孩子们胡闹吗?”苏长风皱眉道。

    “难道老爷不想宝儿吗?”王氏反问道。

    那是他自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他怎能不想?只是,苏长风不由叹息。“宝儿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她说有事便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办。待事了,她自会回来。况且,远离京城这块是非地对宝儿而言也未必不是好事……”

    想到近日里发生的事,王氏只得默然。

    厅中,见不成妹妹的兄弟俩不约而同地将矛头对准苏秉惠。然而,不待他们发作便有仆从来报,有名自称云沉的少年来找苏秉惠。

    “定是来找我商量生意上的事的!”苏秉惠如蒙大赦,心中对云沉的好感又大大提升了几级。“三哥,四哥,小弟这就失陪了!小弟会让人将礼物送到你们院子的!”

    “这小子溜得倒快!”

    作者有话要说:攒了两个月的工资,终于入手了新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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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V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中秋

    暑去秋来,转眼便是中秋。可惜天公不作美,霏霏的霪雨让这个本该处处洋溢温馨气氛的节日平添了一抹愁绪。

    对于染青而言,这是第一个没有家人陪伴的中秋。索性,还有同样是孤家寡人的云赋、张怀等一干属下作陪。

    “中秋佳节,无月已是可惜,又怎能无酒?”众人落座后,染青扫了一眼桌案后对身侧的苏九道,“我记得府中尚封藏着几坛菊花陈酿,去取来吧。”

    “小姐,这酒……就罢了吧?”苏九迟疑道,染青那次酒醉藏雀山她尚且记忆犹新。虽说酒醉能令人放松不少,但毕竟伤身。

    “不过是应景之用,难道小酌几杯菊花酿还怕我醉了不成?”说着,她看向坐在她左手边第三第四位的潘尚忠潘尚义兄弟俩。“我记得他们俩兄弟最是爱喝这菊花酿,苏九,难得佳节,总要让人尽兴才是。”

    闻言,兄弟俩笑嘻嘻的起身拱手道。“还是小姐体恤咱们!”

    苏九自然不愿做那扫兴之人,只得应了。倒是一旁的苏十没好气的看了他俩一眼,“今日可没侍女使唤,苏九姐姐一人怎拿得了那些酒坛子,你俩还不快跟去帮忙?”

    在座之人这才想起之前为了方便谈话而遣走了侍女,如今可不正得亲力亲为么?潘氏兄弟立刻起身,乖觉的帮苏九搬酒去了。却没想到,一直无声无息的张怀也跟着离了席,“庞准当初可是备了不少好酒在酒窖里,趁此机会,我也瞅瞅去。”

    话音刚落,云赋也捋了捋不长的胡须。“有好酒,怎能少了老夫?”

    听张怀那般说,又见云赋也大步跟上了搬酒的队伍,余下几人里好酒的哪里还坐得住?因着是过节,染青之前就说了今日不拘大小,遂大家都比往常少了几分拘束,于是这情绪也变表现的格外明显些。见自己一个个得力属下难得“活泼”的一面,染青也是忍俊不禁。只听在座除云赋外最为年长的苏七清咳两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有张怀和云先生他们两个,还怕找不到好酒?若是不够,尽管再去取便是。小姐难道还会吝啬这些?”

    闻言,众皆赧然。他们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

    片刻之后,苏九与潘氏兄弟便各提了几个酒坛过来了,却是不见张怀与云赋。一问方知,那两人还窝在那酒窖里不肯出来呢。

    “云先生倒罢了,没想到张怀那小子也是个好酒的。”抿了口酒,潘尚义颇为意外的说道。也难怪他意外,他们好歹一起训练过,那段日子算得上是朝夕相处了,却从未发觉张怀好这一口。

    “可不是,等他来了可得灌他几杯,藏得够深的啊!”潘尚忠接话道。

    “好,就这么办!”潘尚义兴致极高的应和道。

    “你们俩是要灌谁?”恰此时云赋与张怀一人提了两个大酒坛慢悠悠的过来了,正好听到兄弟俩的话。¨

    兄弟俩当下笑开了,潘尚忠更是一胳膊攀上了张怀的肩。“来得正好!你小子,从前找你喝酒就从没答应过,还当不当咱是兄弟?”

    “当然是兄弟,只是……”张怀故意顿了顿,别有意味的瞥了两人身前的小酒坛。“只是你们每回不是梅子酒就是菊花酿,实在是不合我胃口。”

    潘尚忠一噎,辩解道。“这……这不是因为怕醉酒误事才……”

    “那今儿难得过节,醉了也无妨。不若来几杯这个?”说着,张怀还举了举手里的坛子。

    在座之人见状,也纷纷起哄。云赋更是利落的拍开了自己那两坛老酒的封泥,一时间,酒香扑鼻。“若不够,我这还有。大家今日不醉不归!”

    经他颇具豪气的一吼,气氛顿时又热络了不少。

    “好!”潘氏兄弟也被激出了血性,一口答应下来。“咱们不醉不归!”

    酒香浓郁,染青半阖了眸子,“二十年的花雕酒。”

    染青语声不大,但其身边人还是听得清晰。苏七抿了口刚倒的酒,不禁疑惑,“正是二十年的花雕,小姐对酒也曾涉猎?”

    染青不言,倒是苏九赶紧取了菊花酿给她满上,生怕她也凑热闹去喝那二十年的花雕似的。染青却伸手接过了那酒坛,亲自给苏九斟了杯酒。“你也别忙了,坐下吃菜吧。”

    “……是,小姐。”苏九小心端起那杯酒,轻轻抿了一口,竟有些舍不得咽下。“这菊花酿真是不错!”

    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机会,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昂,一连闹腾了两个多时辰才歇了。而那酒窖,也被搬空了小半。安排了尚算清醒的人将醉酒之人送至客院,又招来侍女收拾残局,苏九正要舒口气,就见苏十走了回来。

    “小姐安歇了?”这么快?苏九不禁疑惑。

    “我本要送小姐回房,路过望月楼时小姐却说想在里边歇息会儿,醒醒酒。”苏十答着,禁不住捂脸打了个哈欠。

    “那你怎么回来了?”苏九不赞同的皱眉。

    苏十强睁了眼扫视一圈,快步走到一处取了件茜色的薄披风朝苏九示意道“喏,取这个来了。”

    “我送过去了,你方才也喝了不少,先回房吧。”苏九见她面上犹有酒晕未散而又睡眼迷蒙的样子,体贴的说道。

    “还是我去吧,九姐姐你也忙到现在了。”苏十不好意思的推脱道。

    “无妨的,”苏九抢过那件披风,还不忘叮嘱道。“记得喝完醒酒汤再睡,不然明儿头疼误了小姐的事可是不行的。”

    “哎,知道了。还是九姐姐你最好了!”苏十也不矫情,笑着道过谢后就回房了。而苏九,则是拿着披风快步往望月楼走去。

    苏九一手挂着披风一手提着灯笼沿着小道绕过花园,远远就望见望月楼的亮堂堂的灯火。二楼的栏杆处,隐约可见一抹纤细的身影,看姿势似乎是在举头望那明月。苏九这才恍然发觉,淅淅沥沥的秋雨不知何时已收,明晃晃的月盘正当空。

    染青独自凭栏,望着那轮圆月思绪渐远,一时间竟发起怔来。突觉身上一暖,回头见是苏九,便随口问道。“都安置妥当了?”

    “是,都妥当了。”感觉到阵阵夜风裹挟着雨后弥漫在空气中的湿气拂过,苏九不由提醒道。“夜间风凉,小姐也快回房安歇吧?”

    染青却是转过身,恢复了之前举头望月的姿势。静默了片刻之后却突然问道,“苏九,你看这月亮与京城的有何不同?”

    苏九依言望向那轮明月,又看了看身前凭栏望月的人儿,蓦地的生出一种名为寂寥的感觉。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讷讷的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染青原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半晌后又叹息似的说了一句。“今儿你们也是有心了。”

    话中的“你们”,指的自然是苏九、张怀这一群人。苏九微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来小姐早就将他们的刻意看得通透。念及此,她不禁叹道。“可惜还是没能让小姐开怀。”

    “不,我很开心。”对于自己属下的性情染青自然了解的透彻。无论是沉稳寡言的张怀,亦或是粗中有细的潘

    氏兄弟,都不会是那样肆意的人。之所以那般作为,也不过是为了热络气氛,让远离家人的她能稍稍开怀罢了。这一点她看得分明,也为自己属下的关怀而心头熨帖。“但终究,还是不同的吧……”

    这一句,也不知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还是在回答苏九的话,亦或二者兼而有之。

    正无言间,却闻下方有隐隐脚步声响动。苏九往楼梯口处看去,就见云赋手上拿了个包裹正拾级而上。“云先生怎的来了?”

    “我这也是受人之托,给小姐送东西来了。”云赋说着,将包裹递上前去。染青接过包裹打开,不由得睁大了眼。“这是……月饼。”

    “苏夫人亲手做的,”云赋解释道,“用了冰块护着,一路快马加鞭紧赶慢赶了七日。若不是落雨耽搁了路程,昨儿就该到的。幸好还是赶在中秋送达了。”

    “是云沉的主意。”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若是家里人送来的就该是苏七或者苏九苏十拿来了,而不会是云赋。而能让云赋大半夜的来送东西的,除了他那宝贝徒弟云沉不作他想。想到这个名字,染青不禁皱眉。“多事。”话虽如此,她还是取出一块尝了。虽然及不上刚出炉的美味,甚至比不上方才宴上任何一款月饼。但这一路的精心护送还是保住了月饼中浓浓的独属于娘亲的味道,而也正是这令手中这盒月饼格外珍贵。

    借着月光窥见染青眸中的动容,云赋趁势将袖中的九封信都递给了染青。“和包裹一起到的,还有这几封信。”

    染青将月饼包裹仔细裹好,这才接过那几封信。“有劳云先生了。”

    东西送到,云赋也不多留,慢悠悠的回客院歇息了。

    路上遇到了几个熟识,见云赋眉开眼笑的模样皆是纳罕。“云先生,啥事儿这么高兴啊?”

    云赋却是笑而不答,他家老祖宗终于开窍了他能不高兴吗?但这却是不可对人言的。

    却说云赋走后,染青也没再多待,将信放进袖袋后便捧着月饼包裹回房了。苏九亲自服侍了她洗漱后也退下了,屋中只剩染青。挑亮了帐前的灯火,染青半靠在床头将信一封封展开读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熬夜就码不动字。。这是神马节奏?

    ...

140 V章

    第一百四十章蒋昭

    月色渐淡,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郡主府的某个角落,一灯如豆。

    染青仔细将读过的信纸折起收好,眸光是罕有的柔和。家中除了外放未归的苏秉文和远在苍州的苏秉武夫妇之外,每人都写了一封信过来。就连笔都握不住的苏翰章小朋友都按了几个手脚印在纸上,似是要跟她这位小姑姑打招呼呢。将八封信叠放整齐,目光又落回被孤零零剩下的那一封署名为“云沉”的信上。摩挲了片刻,终归还是将信打开了。

    信里的内容很平淡,用词也相当平实,几乎就是流水账一般的叙述。但比之流水账,他又精简许多。就仿佛云沉经历那次转变之后给人的感觉,平稳而干练。其主要记述了苏家人的近况,当然,最后也略有提及他自己在京城的生活。

    “多事。”染青轻哼,留在京城的属下每隔几日便会事无巨细的向她报告京城,尤其是苏家的事。再者,刚才家人们的信中也都详细说了,哪里需要他这个外人特特写封信来告知她?话虽如此,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将整封信一字一字的看完了。不知为何,看着看着竟隐隐生出些熟悉感来……

    由中秋这日开了头,之后每隔两日,染青便能收到一封署名为“云沉”的信。每每搁置一旁,却又总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展开看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被云沉的坚持所感动,从而开始考虑接受云沉。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想探究那份熟稔的因由罢了。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当然,她也绝不会因为云沉就放弃自己的打算。

    “张怀,可有进展?”察觉到书房内多了个人,染青手下不停,继续为新绘的山河图着色。

    “小姐,”张怀行了礼,将准备好的东西递给染青。“这是最近搜集到的,其中有一名叫蒋昭的尤其符合小姐的要求。”

    “哦?”停笔,染青接过,直接寻到蒋昭的字样大概浏览了一番。安隆蒋氏,乃当世颇有声望的清贵之族。蒋昭,蒋氏嫡支嫡次子。因其才学平庸不及兄长聪慧,又生性木讷不比幼弟灵活而不为父母所喜。这样的人显然十分符合染青的要求。她又仔细将之后记述了此人十六年间大概生活的详细内容看了,果然如张怀总结那般,是个平庸而敦厚的人。“很好,辛苦你了。”

    见她头一次露出满意的神色,张怀也是愉悦。忙活了这么久,总算有了些成果。又回答了染青一些关于蒋昭的问题,张怀便离开了。染青将关于蒋昭的那部分内容收好后便招来苏九,“我要去一趟安隆郡。”

    “安隆郡?”苏九一愣,安隆郡虽与安乐郡同属一州,却并不相邻。且此地既不是游览胜地,也无特殊出产,更不是位置险要之处,小姐怎的突然要去那儿了?但正如当初小姐临时说要改道凌州一般,小姐的决定从来不是他们所能质疑的。因而苏九只是问道,“小姐打算何时启程,又需安排谁随行?”

    “后日出发,归期暂且不定。”染青答道,“苏十与尚忠尚武随行,你同苏七、云赋留下处理这边的事。”

    “是。”苏九很快告退,去为染青打点出行事宜。她先是通知了染青点名随行的三人,接着就要去染青房中为她收拾行装。半路上,却遇上了云赋。

    “听说小姐要去安隆郡?”云赋问道。

    染青此次出行计划虽并未张扬,却也没打算保密,更何况是对自己人。因此,云赋能够知道也不奇怪。苏九点了点头,“后日便要出发了,这不,我正要去给小姐收拾行装呢。”

    确定了自己所听到的消息属实之后,云赋也不再多问,与苏九简单寒暄几句后便离开了。一进院子云赋就去了书房,提笔写起信来。若是他猜的没错,老祖宗这次又该头疼了吧。

    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五日后云沉收到了这封信。一看内容,连日来的好心情散了干净。

    “安隆郡。”云霄看着这三个字,眸色深沉。他原本就没指望自己最近的主动能让染青放弃筹谋已久的计划,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一个能让染青亲自前往考察的人。染青的性子他十分清楚,若不是尤其满意,断不会这般草率的决定出远门。他更清楚,经过考察若是那人得到她的认可,事情便再无转寰的余地了。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那人是谁,而云赋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又过了一日,蒋昭的名字及其生平概要便出现在了云霄的案头。

    家世清贵不凡、为人老实平庸,的确非常符合她的条件。不过,有他云霄在,这个蒋昭休想通过染青的考验。念及此,云霄的眼眸中有寒光乍现。拧眉思索了片刻,他执笔回了封信命人速速送到云赋手中。不过再如何日夜兼程,从京城到安乐郡至少也得耗上四五日。而四五日内能发生的事可不少,云霄不禁懊恼,却并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鲁莽。虽然冲动了点,但若不如此,染青怕是一辈子也无法明了他的心意吧。再者云赋也是个有成算的,断不会袖手任由事态发展才是。

    蓦地响起了敲门声,云霄上前开门,却是他新上任的贴身小厮刘祜。“公子,苏六少爷来了,现正在厅中。”

    “恩,我这就过去。”理了理衣衫,云霄大步走出书房。安乐郡那边鞭长莫及,他现在唯一能身体力行的便只有努力讨好她的家人。若能够得到苏家人的认可,即便云赋那里出了差错也不至于满盘皆输。

    经过这阵子的观察,云霄更加深刻的了解到了苏家人与染青在彼此心中的地位,也感受到了这十余年间苏家人对染青是如何的宠爱。对于苏家人,他是感激的。时隔千年的重逢,他明显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她,还是她,但眸中不再是一尘不变的冷黯默然。每当提及苏家人时,总有一抹温柔悄然浮现。是苏家人,给予了她上一世渴望而求之不得的独属于家的温暖。因此,云霄对苏家人的讨好虽然是带有目的的,但也确实是出自真心。

    “云沉,你可算是出来了。”一入厅,苏秉惠便迎了过来,拉着云沉就要往外走。“走,我请你去紫金楼吃饭。这回可真得好好谢谢你……”

    紫金楼是闻名京城的一处酒楼,菜肴最是别出心裁而美味。当然,价格也是出了名的贵。若是让苏秉谦听到这话,定是要大呼怪哉的。这苏小六是转性了不成,竟这般豪爽?云霄却是清楚,定是之前给他出的主意起了大作用,这才让苏秉惠这般高兴。一问,果然如此。

    “云沉,多亏了你那好点子,这一旬挣的银子竟翻了两番还有余!”经此一役,苏秉惠对云沉可不仅仅是欣赏可以形容的了。但他哪里能知道,云霄不过是将兵法稍作调整运用到做生意中而已。所谓商场如战场,云霄可是打下大秦三分之一疆土无败绩的常胜将军,对兵法的运用自然炉火纯青,只是熟悉新阵地花了些时间和精力罢了。

    “再好的点子也需要妥善执行才能发挥效用,这次能有这般喜人的成果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再者,你之前的点子也帮了我不少忙。”云霄说道。

    “我之前的点子?”苏秉惠回想了片刻才忆起是怎么回事儿,当即更加兴奋了。“你那心上人终于被你打动了?不愧是三哥惯用的,果然灵验。不枉我那块极品砚台。”

    “咳,”不知将来这位大舅哥若是知道自己用极品砚台换来的绝招被他用在自家小妹身上还会不会这么兴奋……“尚未,但多少有了些进展。”

    “如此,更该去吃顿好的庆祝一番了。”苏秉惠始终惦记着要请云沉吃饭。

    “与其你我二人去吃那紫金楼,不若叫上胡掌柜他们一道去天然居。”每逢大捷必犒赏军士以示嘉奖,这不仅能收拢人心,更能激励士气。而且两个人上紫金楼的花费够他们上上下下十余人在天然居吃上好几顿了,相信苏秉惠断不会否决这个提议的。

    “可现在恐怕来不及唤人了。”日当正午,除了云沉那般一入书房便不舍得出来的人,怕是其他人都早已用过午膳了。

    闻言,云霄不禁好笑。这苏秉惠精明的时候比那些个老狐狸还要狡黠几分,有时候却又如此的迷糊。“那改作晚膳便是,午膳你若不嫌弃便在这用吧。”

    “好。”苏秉惠一口答应下来,“我正有几个点子想请你参谋参谋。”

    “哦,什么点子?”

    “就是……”

    刘祜看着两人边走边聊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他怎么有种自家公子在哄小孩的错觉呢?甩开杂念,他吩咐了丫鬟安排摆饭后赶紧跟上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洗完澡,正慢悠悠的涂身体乳的时候,世界突然黑暗了。。。人生第一次遭遇传说中的跳闸,独自在漆黑的出租屋内彷徨。作为一个标准文科女,表示束手无策。那一刻,头一次这么清楚的认识到,是时候给自己找个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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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V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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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一章试探

    五日后,云霄的信终于送到了正自焦灼不已的云赋手中,他即刻展开看了。信中内容一如既往的精简,却让云赋豁然开朗。按照其信上指示再结合自己这几日查到的消息,他很快就定下一计,并速速招来手下布置安排了一番。

    那边厢,出了安乐郡往安隆郡而去的染青三人一路走走停停做足了游山玩水的姿态,终于在半个月后到达了安隆郡。于事先打点好的民宅入住后,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当地大户们的拜帖。染青略略看过,看似随意的抽出了蒋家的帖子。苏十见状不由纳罕,一路行来这样的帖子接到不少,小姐从未正眼瞧过。今儿个却不仅瞧了,还接了一张,由不得她不稀奇。

    “替我回了蒋夫人,后日的赏花会我必到场。”染青将蒋家的帖子递回给苏十道。

    “是。”一退出门外,苏十就展开那帖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却发现不过是寻常的赏花会邀请函罢了,并无特殊之处。那么,难道是蒋家本身有什么值得小姐另眼相待的地方?她兀自猜测。

    “想什么呢,路都不看?”

    苏十猛地停下步子,这才发现自己险些撞上人了。抬头,就见潘尚义正一脸不赞同的看着自己。苏十连忙道了歉,随即想起潘家兄弟之前恰巧对安隆郡做过一番调查。“正巧正巧,我有事找你。”

    闻言,潘尚义却是反射性的做出一副戒备的模样。“你又想办什么坏事了?”

    “哎哎哎,不兴你这样的啊!”苏十当下不高兴了,“我哪里办过坏事了?”

    那之前几次逼着他们兄弟俩帮忙整人又把他们推出来背黑锅的人又是谁?潘尚义很想反问一句,但最后还是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揭过这个话题不谈。“你寻我有何事?”

    “你们当初可有查过蒋家?”苏十开门见山问道。

    “蒋家?”潘尚义一愣,“哪个蒋家?”

    苏十不客气的赏了他一个爆栗,“除了安隆蒋家还有哪个蒋家?”

    潘尚义捂着脑袋“唉唉”了几声,眼见着苏十又不耐烦起来赶紧回道。“蒋氏好歹是安隆郡数一数二的大户,自然在我们调查范围之内。苏十姐姐你想知道什么?”

    “这个蒋家,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潘尚义拧眉,“据我所知,蒋家虽比不得王家的千年传承,在朝廷与民间却也颇有声望。行事乃是标准的文人做派,除了架子端得有些高之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莫非,你发现了这蒋家有什么可疑之处?”

    苏十没有理会他的提问,只追问道。“那人呢?可有什么特别的人?”

    潘尚义见她问得认真,仔细回想了之前查到的资料后还是摇了摇头道。“并无,若硬要寻出几个的话便是蒋氏嫡支大房的大少爷和三少爷了。蒋大少蒋晙善作学问,年十九便考取了进士第九名,被誉为蒋氏年少一辈第一奇才。但若与咱们大少爷三少爷相比,差之远矣。而那蒋三少蒋晖据传出生时天现红霞,乃祥瑞之兆。且此子生来聪明伶俐机敏非常,有道士曾言其是天上星宿下凡。但这都不过是妄测之言,考证不得。”

    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苏十不由失望。“听你这么一说,这蒋家还真是没什么特别的。那小姐为何独独接了蒋家的帖子呢?”

    “什么帖子?”潘尚义不由好奇,但苏十却自己个儿喃喃着走开了,让他好生郁闷。

    那边苏十疑惑不提,却说接到回帖的蒋家夫人赵氏也是好一阵纠结。

    “老爷,郡主此举可是别有深意?”早就听说那安乐郡主是个不爱应酬的,之所以递了帖子不过是做个善意的姿态,却没想竟得了回帖。原想着或许是这地界风光入了郡主之眼,有心在此多逗留几日这才愿意给他们这些个当地大户几分面子。谁知一番打听之下,除了她家,其余几家同时递上的帖子一律都被婉拒了。这样的特殊不仅让苏十疑惑,更是令赵氏不安起来。自家到底有哪一点值得郡主殿下另眼相待?若是好处也便罢了,若是坏处……这位郡主殿下的受宠之名可是即便她身处安隆郡这般远离京城之地都常有耳闻的。

    “你急什么?”蒋家大老爷蒋明正皱眉看着自己的发妻,“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将赏花会办妥便是。若是那安乐郡主果真带着恶意而来,我蒋家难道就任她宰割了不成?不过是一个入了陛下眼的大臣之女罢了,那苏长风也不过是凭着少时给陛下做伴读的情分。又不是正经郡主,也值得你这般惶恐?我且警告你,到时可万不能辱了我蒋家风骨去巴结那黄毛丫头。”

    眼看着蒋明正拂袖而去,赵氏叹息不已。竟忘了自家老爷是个自命清高又目中无人的,总以为以蒋家在当朝的身份不必忌惮任何人。殊不知古往今来有多少世家大族毁在宠侍幸臣的一句话中。思来想去还是难以心安,赵氏起身前往蒋老夫人处。将自己的担忧一一道出,赵氏垂首而坐,静候蒋老夫人发话。

    听说大儿子是这般反应,蒋老夫人也是叹息。大儿子这些年一直在这小地方待着,竟被拿起子小人奉承的不知天高地厚起来。所幸儿媳是个谨慎知轻重的,她拍了拍赵氏的手说道。“这事儿谨慎些没错。我听老太爷提到过,那安乐郡主虽年仅十三,行事作风却比之成人更要稳妥。她这般举动绝非一时心血来潮,必是有其打算才是。如今我们尚不知郡主的目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明正有一点说的没错,这次赏花会你务必精心,千万将郡主服侍妥当。若能探出郡主目的,那便再好不过了。我也会跟老太爷商量一番,看如何应对。”

    “劳烦父亲母亲操心了,儿媳惭愧。”得了这话,赵氏才安心回了。

    翌日,蒋家人的种种反应便摆在了染青的案头上。她淡淡扫了一眼,无论是蒋大爷的不屑还是赵氏的如临大敌都没能让她的眼眸有所波澜。“设法将那些个探子打发了。”

    “是。”

    在张怀解决了那几名探子之后染青也已将自己收拾妥,再出得郡主府时便是一位带着个丫鬟的偏偏小少爷了。

    “小……少爷,这是要到哪里去?”沿着位于安隆郡城最中央的盘阳街走了不下三个来回却依然不见前方的主子有丝毫停下的意思,苏十终于忍不住问道。

    “随便逛逛。”随口回答间青黛描成的剑眉蓦地一挑,目光落在身前十余步的少年身侧悬挂的朱玉佩上。可算是出现了,蒋家二少爷,蒋昭。看着少年拐入左侧的一家书舍,染青也抬步往那方行去。“走,看看这地方有什么稀奇的书没。”

    “是,少爷。”苏十眼神发亮的望着那家书舍,终于可以停下来歇歇了,她可怜的腿哟!

    进了书舍,染青在数排书架中看似随意的挑了一处,便低头翻捡起书来,余光却不着痕迹的落在左侧书架前的少年身上。相貌平庸,性喜读书,教养良好。这是在短暂观察之后染青得出的结论,与张怀之前给的资料并无出入。

    书舍主人看染青长得面生衣饰却是不俗,便知她是外来的贵客。又见她左翻右看的似乎毫无头绪的模样便主动上前招呼道,“这位小少爷,不知您想找什么书?那边有几本不错的风土杂记,您可要看看?”

    染青看他指的地方正在蒋昭身侧便点了头,跟着那人往那走去。在即将走过蒋昭时染青指尖微动,便听身前“哎哟”一声。那书舍主人狼狈的扶着书架站起身来,朝染青作揖道,“失礼了失礼了,小少爷勿怪。”说罢恨恨的瞪了眼那颗犹自滚动着的花生米,“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丢下的,阿峰,你怎么打扫的?幸而这次摔得是我,若伤到了客人该如何是好?”

    听着书舍主人教训下人的言语,苏十不禁汗颜。那个缺德的家伙除了她家小姐还能有谁?她可是亲眼见着那颗花生米自小姐袖中弹出的。只是,小姐她怎的突然起了整人的心思?不过这人也的确讨厌,亏他还是个开书舍的,满身的市侩气。苏十嫌恶的皱皱鼻子。

    而染青则转向了被忽略已久的蒋昭,“你没事吧?”

    蒋昭似乎这才从书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人撞倒于地似的,第一反应却是低头检视了一番手中的书,见其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笨拙的站起身来回道。“没事,没事。”

    染青没有漏过那教训完下人往这边看来的书舍主人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不禁再次挑眉。这位蒋氏二少爷混的果然如资料中那般不大好呢,只是被这样对待竟还丝毫不恼,果然是习惯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里描写的职场斗争真的存在的呀。。。。。。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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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V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疏漏

    在掌柜的殷勤介绍下随意挑了几本当地风俗志买下之后染青便欲离开,行到门口时却险些撞上一低着头匆匆而入的年轻书生。

    “少爷,您没事吧,”确认染青无恙之后苏十怒瞪向那名书生,“你这人怎么走路的,”

    “对不住对不住,”许是染青主仆二人的衣着打扮让书生明白对方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他连连作揖道。

    苏十本还想多说几句,但染青显然无意多留,遂只得悻悻作罢,又瞪了那书生一眼后便跟着染青走出了书舍。只是刚走得几步,却见自家小姐又掉头折回了店中。

    “小少爷,可是还有别的书想买,您尽管说,不是我这做掌柜的自夸,我这书舍里的书绝对是郡城里十数家书舍中最齐全的了。”刚挣了一笔的掌柜见财神爷又折了回来,立马眉开眼笑的迎了上来。

    “你这可有《西行记》?”染青随口报了本游记的书名,注意力却始终集中在蒋昭那处。听了二人的对话方知那名书生竟是蒋昭的同窗,这会儿来书舍正是为了寻他。

    “子端,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厚颜向你开这个口。实在是我娘的病,哎……”那书生满是悲苦的叹息。

    听他说了原委,蒋昭赶紧从怀中掏出钱袋塞给对方。“敬文,快将这钱拿去给你娘买药吧。”

    “子端,真是太谢谢你了。等我手头宽裕了就即刻还你……”那书生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说道。

    “你我同窗,自当相互帮扶,你这样说却是外道了。再者,银钱不过是死物,又怎及性命重要?赶紧买药去吧,莫要耽搁了。”蒋昭催促道。

    “哎,我这就去。”那书生闻言,又对蒋昭作了个揖后才拿着钱袋快步离开。

    在他走后,蒋昭动作轻柔的将手中的书放回原处,染青细心的注意到他颇为留恋的看了那书好几眼。遗憾的叹了口气后,蒋昭也离开了书舍。

    “那人倒是好心肠。”围观了全程的苏十感慨道,“只可惜太过糊涂了些。”那书生言行间破绽频出,又哪里瞒得过她的眼。

    “姑娘所言甚是,这蒋二少爷可是咱们安隆郡顶顶有名的善心人。”原该是褒扬的话语,此时由掌柜说来却充满了嘲讽的意味。那蒋二少爷每每领到月钱便会来这书舍,只是每次都没能将心仪已久的书册买回家去。相同的戏码上演了这么多次却还浑然不知,真真是傻到了极点。

    闻言,染青稍稍蹙了眉。将《西行记》买下后,主仆二人再次走出书舍,只是这次再没回头。说来也巧,刚转过一条街就又遇上了那书生。此时的书生哪还有面对蒋昭时的半点悲戚,在一众友人的簇拥下甚是得意的说道。“今儿个我做东,请你们上得意楼喝酒去。”

    “敬文好生慷慨,怕是这回从那傻子身上捞到不少吧?”旁边一人嬉皮笑脸的问道。

    “哈哈哈哈,不可说不可说。”那书生但笑不答,招呼着友人们进了得意楼。

    “这人好生不要脸。”这情景着实令人气愤,苏十啐道。

    染青不甚在意的移开目光,却正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蒋昭。她颇有兴味的挑了挑眉,往那处行处。

    “他骗了你。”

    突兀的话语让犹自怔愣的蒋昭惊了一跳,待看清少年面容时不由“咦”了一声。“小公子,你怎的也在这里?”

    “他骗了你。”染青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是清清冷冷的叙述语气。

    蒋昭闻言,略带苦涩的一笑。“是啊,他骗了我。”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骗你。”染青又道。

    透过半开的窗子隐约可见得意楼中的热闹场景,蒋昭愈加落寞,“恩,不是第一次了。”

    “为何明知是骗局还将银钱给他?”虽是问句,却丝毫没有疑问的意味。

    染青直白的话语让蒋昭一愣,之后又是怅然一叹。“虽然他这一次的确欺骗了我,却并不代表下一次还是欺骗。若是他母亲真的病重,见死不救岂不太过凉薄?”

    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是吗?染青不再多问,转身往暂居的民宅走去,神情淡淡看不出颜色。熟悉她的苏十敏锐的察觉了自家小姐心情不虞,遂一路上只是静静跟着,不敢多言。

    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离开的少年渐渐走远,蒋昭收拾了情绪缓步归家。

    回到民宅,稍稍用了些晚膳之后染青就独自一人进了书房。取出之前张怀呈上的资料又仔细浏览了一遍,少女如玉的面庞在烛火跳动间晦暗不明。却是她疏忽了,有些事果然心急不得。

    翌日,便是赏花会。虽然初衷已然不再,但碍于之前毕竟是接下了贴子,染青还是如时赴约。面对蒋家主母赵氏恭谨中不失亲和的招待,亦或是一些女眷的殷勤攀交,她始终是一副淡淡的模样,让众人更是难以揣测其心意。更让人忐忑的是,不过一会儿,他们便接到了郡主殿下告辞的消息。

    赵氏冷汗连连的赶上染青一行,蹲身一礼。“郡主殿下,民妇招待不周令殿下不得尽兴,请殿下恕罪。”

    “蒋夫人何必多心?本郡主不过是好奇此地梅开之早,这才应下此约。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因而失了兴致,与夫人无尤。”染青停下步子,难得善心的编了理由为人宽心。至于对方信或不信,那就与她无甚干系了。

    生性谨慎多思的赵氏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受这么个过于随性的理由的,虽然对方乃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娇娇少女,有这般任性的举动也并不奇怪。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没那么简单。只是还未等她琢磨出个头绪,隔日便听到郡主启程回安乐郡的消息。突然的来,又突然的走。似乎真的是趁兴而来,败兴则归。如此任性,也只有那般身份那般境遇才能够的吧。赵氏心底蓦地生出几丝羡慕。

    “夫人,连翘求见。”有侍女通报道,打断了赵氏的思绪。

    昭儿身边的大丫鬟连翘?准又是昭儿作了什么要不得的傻事,想到自己这个敦厚良善的过了头的二儿子,赵氏不由得轻抚额角。“让她进来吧。”

    ……

    没有了游山玩水的好心情,回程只剩枯燥的赶路。一路上除非住宿,再没有停歇。待回到郡主府,一行人皆是风尘仆仆。翌日几人养回精神,少不得有留驻安乐郡的人来探问一二。当被问及这一路的收获,苏十却是囧了。除了去时在路上趁着闲情逸致买下的一些小玩意儿,貌似只剩下那日逛街买的那几册书了。大费周章的去了一趟安乐郡竟然只是买了几册书,看了几眼早梅,这结果着实令苏十有些说不出口。

    亲自为染青收拾完行李的苏九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可怜的战利品,莫非这真的只是小姐心血来潮的一次出游?她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自离了京,小姐的心思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而此时,让人捉摸不透的染青正在书房练字。又一幅堪堪写就的字被揉成一团扔到一边,染青终于搁笔,不再折腾那些上好的生宣。推开窗子,灌入的寒风吹散了满屋的郁气。没错,是郁气。兴致满满的亲自前往安隆郡,原以为终于能将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解决,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恐怕换做是谁心情都美丽不起来吧。虽然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急,但及笄之年一日日临近,她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等了。那蒋昭本是难得的契合自己条件之人,可惜了,竟是那样的性子。说起来这蒋昭比之从前的云沉更甚。云沉至少还有自己的底线,那蒋昭却真真是舍己为人了。怎的突然想起那人来了?染青皱眉,目光回转间正看到书案上那尚未开启的十几封信笺,心里不禁再一次别扭了。

    那边染青正别扭着,这边让她别扭的始作俑者却是难得的好心情。若说对蒋昭的了解,云霄尚不及云赋。但张怀素来谨慎,能够呈给染青的资料必定是真实无疑的。他们虽然看不到那叠资料却也能明白,那蒋昭确确实实是极为符合染青那几点要求的人。想从那几点要求上做文章无疑是比较困难且容易落下破绽的,因此,云霄决定从别处入手。他明白自身最大的优势便是前生与她相知相伴的那二十余载光阴,他对她知之甚深。通过对她好恶的了解分析出可以利用的点,云霄将那几点一一列入信中,接着就看云赋的发挥了。

    其实云赋也没做太多手脚,毕竟他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无法预知自己会遇上这么一出,提前数年在蒋昭身边安插这么个人。那书生与其余几人仗着蒋昭的软心肠对他予取予求已久,云赋所做的不过是将原来情报中微乎其微的点放大给染青看罢了。于是,便有了染青遇上的这一出。效果是显然易见的,云霄成功的搅黄了染青的计划。但他知道,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就能高枕无忧了。他从来不会小看她的能力与决心。走了一个蒋昭,还会有王昭李昭,最紧要的还是早日打动她的心,让她彻底打消那个荒谬的念头。看来是时候再去寻苏家三郎小酌几杯了,云霄摸了摸下巴如此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不敢置信,我大过年的居然还得加班。。。。。。

    ...

143 V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驱逐

    安乐郡地处西南,比之京城亦或是江南郡,冬季来的要更晚一些。入得十一月,一连十余日绵长细密的阴雨宣告着冬的最终降临。这日,淅淅沥沥的冬雨依旧。一头戴青箬笠,身穿绿蓑衣的男子在斜风细雨中款步走过大街,停驻在郡主府门前。

    “云先生,您回来了。”守门的护卫看清来人,热情的上前招呼。

    云赋跨步入内。“郡主可在府中?”

    “在,”那护卫机灵道,“可要小人前去通报?”

    “不用,不用,”闻言,云赋连连摆手,“老夫自己走一趟便是。”

    一路慢行的回到住处,云赋换掉了身上早已被雨水濡湿的棉衣,又简单梳洗了一番,正打算沏壶热茶暖身,就听丫鬟来报说郡主有请。顿时,面上一贯的云淡风轻统统化作了纠结。哎,该来的果然还是会来,再如何躲也是无用。

    苏十被染青打发出了书房,正无趣着就见云赋一步三挪的往这处而来。她眼神一亮,笑眯眯的凑了上去。“云先生,您这是在研究新步法呢?倒是新奇得紧!”

    云赋此时哪里有心情与她玩笑,见她正是从书房出来的,不答反问。“你不在里间服侍小姐,怎的出来了?”

    “可不是我偷懒,”苏十撇了撇嘴,别有意味的看了云赋一眼,“怕是小姐有什么机密事儿要与云先生说,这才早早将我赶了出来的。”

    “不知小姐现在作甚?”云赋又问。

    “云先生自己进去不就知道了?”苏十俏皮一笑,“您还是快些进去吧,莫让小姐久等了。”

    看着她轻快离去的背影,云赋面上不露声色,内里却暗暗叫苦。看到苏十方才戏谑的模样,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消散了干净。罢罢罢,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云赋整了整衣袍,轻叩房门。

    “进来。”不多时,屋内传来清淡回应。可待他入得屋内,染青却兀自低头习字,并不理会他。果然是要清算他了,云赋面色一苦,老老实实地立在一旁等候发落。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染青慢条斯理的将狼毫放回笔架,低头翻阅这半个多时辰的成果。“云先生,此行收获可还丰富?”

    原以为还要罚站上一阵,却不料她突然开口,云赋忙回道。“西南一带果然物产富饶,让老夫得了不少稀有草药,倒是不负这一路翻山越岭的辛苦。只是也因此耽误了不少时日,是属下失职。”

    “哦?”染青转身面向云赋,语气里颇有些嘲讽意味。“原来云先生也知自己失职。”

    蓦地对上那双幽如寒潭的双眼,云赋心神一凛,行礼请罪。“属下知错,请小姐责罚。”

    见他如此,染青又漫不经心的翻看起字帖来。“云先生何错之有?”

    这显然是明知故问,云赋却只得坦白从宽。“属下有错,属下不该擅自插手小姐的私事。”

    回应他的是染青的一声冷哼。或许当时没能察觉,但回来一琢磨,染青便发觉了蹊跷之处。之所以会忽略蒋昭那处缺陷诚然有她疏忽的缘故,却更因为张怀情报中对此描述之简略。张怀乃谨慎之人,他会这样处理情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蒋昭之前这方面的表现并不明显,二则是蒋家花大力气故意做了掩饰。无论是哪一种情形都难得这样巧,偏偏让她撞见了蒋昭的圣父行为。这,明显是有人故意牵引的结果。略一推敲,是谁动的手脚便再明显不过了。想到自己也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一回染青就说不出的窝火,望向云赋的眼神更是厉上加厉。“云赋,云沉究竟是你何人?”

    闻言,云赋更是心惊,小姐竟敏锐至斯!“小姐,云沉虽是属下的徒儿,但多年相处下来,属下已然将他当作亲子相待。这还是属下第一次见他如此执着于一人,属下……属下实在不忍袖手旁观,这才使了手段……”

    “你竟还敢欺瞒于我!”当她是三岁孩子吗?染青目光冷厉的瞪向云赋。“云赋,我再问最后一遍,那云沉究竟是你何人?”

    云赋垂首沉默。

    “好,好,好!”染青连道三声好,“你二人莫不是以为凭着云霄的关系,无论怎样出格,我都会一再容忍吧?呵,我苏染青可养不起你们这般不忠不义的属下!”

    不忠不义,这罪过大了!云赋第一次见到如此疾言厉色的染青,心知这位是动真格的了,并且还牵累了自家老祖宗。这下麻烦了,他豁然抬头。“小姐,此乃属下私自所为,与云沉无关。小姐您……”

    “从即刻起,你师徒二人与我苏染青再无干系,限你今日之内离开郡主府。至于云沉那边,我也会传信知会。”说完,染青再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拂袖而去。

    片刻之后,云赋呆愣愣的抱着个包袱立在郡主府前与之前的门卫大眼瞪小眼,自己这是被扫地出门了?

    再说郡主府中,此时也是炸开了锅。听说云赋被大怒的染青赶出了门,苏十连忙跑去找染青求情。虽说平日里时常说嘴斗气,但她心底里对云赋其实是颇为尊敬的。无奈吃了个闭门羹,连染青的面都没见着。得知云赋已经收拾完东西被“送”出了府,她又急急赶到府门前。同来的还有苏九和潘氏兄弟等人。几人共事日久,自然情分不浅。此时一个个眉峰紧拧面色沉重,不知该如何帮忙说情。

    “云先生,您到底怎么惹恼小姐了?”苏十这话无疑问到了点子上,他们的小姐虽然为人冷厉,但对他们这干忠心而能力出众的属下还是非常不错的。如此雷厉风行的处置她素来倚重的云赋,定是其触犯了她的某项禁忌。

    “哎,老夫这是罪有应得。”云赋苦笑着叹道。这说一不二的气度,干脆利落的手段果然与史书上记载的那位惊才绝艳的帝王如出一辙。其实早先对于染青秦武帝转世的身份他是持保留态度的,毕竟转世重生什么的实在太过虚幻飘渺。但碍于其完全通过了云霄的考验,云赋这才遵照遗训效忠于她。一路跟随染青来到安乐郡,渐渐熟识之后云赋发觉其心性为人也好,行事作风也罢,都与传说中的秦武帝颇为类似。再后来又有了云霄转生之事,有一为何不能有二?如此,更是打消了云赋最后一丝怀疑。面对那样心思灵透之人,他本就不该抱有侥幸心理的。

    “云先生莫要沮丧,还是速速将来龙去脉告知我等也好尽快商量出个对策。”苏九冷静说道,“如今小姐正在气头上,待过得几日,我等再去与小姐说情,未尝没有转圜的余地。”

    “诸位的心意老夫领了,但此事诸位还是莫要搀和的好。若是小姐迁怒,老夫可就罪过了。”须知,君无戏言。他还是赶紧想想如何在染青之前告知自家先祖这个噩耗吧!云赋长叹一声,“多谢诸位相送,老夫这便走了。”

    几人看着他拎着包袱迈入绵绵细雨之中,心里都不大好受。

    而此时,染青一个人坐在房中,紧抿的唇透露出她此时不大美好的情绪。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案,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他二人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还是低估了染青直觉的敏锐,云赋对云沉的异样她早有所觉。其中最明显的莫过于有一次与他们师徒俩谈话时,她察觉到云赋的目光总是不经意的往云沉处瞟,似乎在向他征询意见般。再有就是,云赋吩咐云沉做这做那时,她总能从他的语气里品出些微小心翼翼的意味来。这哪里是师徒对待徒弟该有的态度,倒像云沉才是云赋的师傅一般。今日略一试探,却发现真相似乎比她所料想的还要复杂。

    云沉啊云沉,你究竟是何来头?不是没有让张怀查探过,可结果却是正如云赋之前所说。云沉本是云家嫡支后代,被云赋收为徒儿带到山中教养,直到染青出现后才下得山来。思及此,不由忆起那时的少年。腼腆而温和,只是好管闲事了些。但重伤醒来之后却似换了个人般……隐约间染青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下意识的将那想法从脑海中抹去。

    “张怀。”

    “属下在。”

    “将这两封信分别送到云沉与章游手中。”

    “是。”

    不久之后,其中一封信就在一路快马加鞭中送到了云霄处。有了昨日云赋的报备信中内容云霄已然大概有数,但读完信后面色还是不禁沉了又沉。不是因为被她亲手划出她的势力,早在决定出手干预之时他就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也不是因为被她怀疑自己的身份,凭她的敏锐,察觉异样是早晚的事。他在意的是她下决定时的果断,是她信中冷硬不带情感的口吻。原来这几个月来所做的努力还是没能在她心底留下哪怕半丝的痕迹,这样的认知由不得他不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过个年好累。。。

    ...

144 V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为难

    自打云赋离开,郡主府中的氛围就一下子肃沉起来,饶是年关将近的喧闹喜气也没能将之冲散。

    书房中,染青看着手中情报不解的皱眉,大哥已经启程了?

    任期将满,召苏秉文回京的文书已然颁下。只是漠河县虽远,却也不至于提前一个半月就启程吧?莫非是要绕道与二哥汇合?染青这般猜想。但听完那边回报后却又立刻否决了,二哥二嫂至今尚未有动身的迹象。

    “继续跟着,每日将大哥的行程报来。”染青吩咐道。

    “是。”张怀得令退下。

    随着一日日的传报,苏秉文的目的逐渐分明。这是要绕道涴州,来这安乐郡啊。至于所为何事,稍作推敲便能知晓,恐怕又是来劝她回京的吧。只是……想到毫无进展的某事,染青更是烦躁。

    事实也正如染青所料,一日后,疾行赶路的苏秉文便入了涴州,直往安乐郡而去。又过了两日,风尘仆仆的三骑停驻在郡主府前。下得马来,小厮正要上前与门卫言说,却见紧闭的大门由里及外被拉开了。看那挂怀日久的纤纤身影逐渐出现在视线里,苏秉文不由绽开了笑容。“妹妹,大哥来接你回家。”

    染青望着他一步步走来,身上的石青色袍子早已在连日赶路中失了原色,素来严整的发髻也颇为凌乱,但那人看上去依旧是芝兰玉树般灼人视线。她的哥哥呀,即便再多风尘也遮不住那一身的如玉光华。而这光华又更衬出其此时的狼狈,令人不禁心怜。嘴开了又合,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声喟叹。“大哥何必辛苦这一遭?”

    “我若不来,你又怎肯回京?”苏秉文揉了揉她的额发,眼光细细瞅了她良久,然后皱眉。“高了,却也瘦了。”

    “大哥才是真的瘦了,黑了。”漠河县贫瘠,苏秉文在那的生活怕是比之当年游学时都要来的清苦。注意到两人还杵在大门口,染青忙道。“大哥快随我进去,院子已经让人收拾妥当。先去歇歇,你我兄妹再叙旧不迟。”

    “好。”苏秉文点头应道,对染青的周全准备丝毫不觉奇怪。

    于是染青亲自领着苏秉文往客院而去,一路上兄妹俩谁也没有开口。安置了苏秉文,染青回到花厅,吩咐了一些事情后又接过苏十递上的菜肴单子看了起来。约莫过了一盏茶,苏十却依旧未闻回音,不由看向座上人。只见染青微微垂了头看着那单子,面上隐有苦恼之色。

    “小姐,可是单子有何纰漏?”苏十如此问道,心下却是疑惑。这单子上的菜肴都是按着大少爷平日的喜好列的,且按着小姐之前的吩咐精简了不少。她与苏九还分别验看过,不该有问题才是。

    染青晃过神来,将单子递回给苏十。“晚膳就按这单子上,你们都下去吧。”

    “是。”

    当厅中只剩自己一人时,染青抬手揉了揉额角,神情中的苦恼愈加明显。大哥不是六哥,要说服他打消带她回家的念头可不容易。这几日染青为着这事着实费了不少思量,但仍然毫无头绪。而今日终于见到苏秉文,听到他那句带她回家的话时压抑已久的思亲之情不自觉的破闸而出,拒绝的话更是说不出口了。只是婚事之忧一日不除,她便一日不能安心回京。这般的为难,却是许多年不曾体会过了,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这棘手的女儿身啊!即便前世,她也未曾如此懊恼过这一点。心绪烦乱的染青没有注意到,花厅之外,原该在客院歇息的苏秉文正悄然立于门侧,望向她的眸中满是心怜与无奈。他低头瞅了眼手中精巧的檀木盒子,最终还是决定先行离开。

    由于染青之前挥退了仆从,而苏秉文在那几年的游学生活之后也逐渐变得不喜外人在左右伺候,因此并没有人知道他曾来过。一路避开从人回到客院,他除下外袍卧榻小憩。说服这钻入牛角尖的妹妹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他需养足精神才是。

    再睁眼,已是黄昏。简单梳洗之后,就见苏十来请。晚膳设在风波亭,跟着苏十在府中蜿蜒,苏秉文边不动声色的观察郡主府的景致,边不时的询问几句有关染青的种种。待到风波亭前,他已然对染青这一年的生活有了大致了解。心下稍稍满意了些,至少在衣食住行上,自家妹妹未曾被亏待。

    “大哥,”自家兄长,染青并没作盛装打扮,只穿了平日喜爱的清淡衣裳。“外边冷,快进亭里。”

    亭里燃了上好的银丝炭,温暖如春又不会太过熏人。两人落座,之后便有侍女鱼贯而入将菜肴摆上。六菜一汤,这数量甚至比不上酒楼里最简单的席面,却自有一种家常的温馨。这是染青特地吩咐的,她知道她的大哥素来不喜铺张,在为官之后更是厉行节俭。

    苏秉文见此果然心中熨帖,“妹妹有心了。”

    “不及大哥待我。”染青诚恳回道。至亲在前,一贯端庄谨严的做派不自觉卸下,美丽而犹带稚嫩的面容在夜明珠光辉下自然流露出的些许孺慕,使之平添了一抹豆蔻少女该有的娇俏之色。

    苏秉文微微一怔,他的妹妹出落得愈发标致动人,也不知将来哪个小子这般好运能娶了她去。念及此,他又不禁郁闷起来。若不是顾忌京里那些魑魅魍魉之辈的龌龊盘算,妹妹又怎会宁愿背景离家也迟迟不肯回京?哼,待他回京,有些账可得好好算算了,他的妹妹又岂是谁都能够肖想的?

    遣走侍女,并留下苏九苏十候于亭外,亭中只余兄妹二人。染青重规矩,却从不拘泥于规矩。而苏秉文也于在外闯荡时磨出了几分洒脱,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性忘掉了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筷箸往来间兄妹俩不时聊上几句,温声分享起自从别后各自的经历。当然,都是捡了有意思的事情说的。染青也是难得风趣,将自己在安乐郡的生活描绘的有声有色。

    在这样的情境下,时间总是流逝的很快。饮尽最后一杯醇酒,苏秉文看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妹妹,故作叹息道,“怨不得妹妹不肯归家,安乐郡竟是这样的好地方。只是苦了娘亲,不知何时才能盼回她的宝儿了。”

    终于话题还是绕回了这一点,她果然不该徒费口舌的。原本温馨的气氛在一霎间凝滞,“大哥,我……”

    “你的为难大哥都知道。”一句话,止住了染青的未尽之言。“只是妹妹,你当真对你的父兄如此没有信心吗?”所以才这般执着于扩张属于自己的势力,更甚者想出那样大胆的法子来试图规避未知的谋算。说到底,还是他们这些做父亲做兄长的不够强大,强大到让她全然信任,强大到让她肆无忌惮。

    对上那双挫败而自责的眼眸,染青嘴张了又合,最终低声叹道。“我的父兄自然是最优秀的。”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兀自逞强,跟大哥回京去吧。外面的风雨自有父亲和我们这些做哥哥的来抗,我们绝不会容许任何人算计于你。”苏秉文趁势说道。

    回答他的是染青的默然不语。几个哥哥之中,属苏秉文这位大哥对她最为了解。这也是她如此担心面对他的一大原因。听他话音,显然是知晓了自己的顾虑。只是哥哥啊,你们不愿妹妹为难,她又何尝愿意添累父兄?若是旁人,她自是不会放在眼中。但若是如今高坐龙椅的那位,就让她不得不重重顾虑了。她也曾经在那位置上待过,更是清楚那双手中握着的权柄有着怎样巨大的能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区区一名大臣之女的婚事。从那封突兀的册封圣旨,再到项回予毫不避讳的示好行为,染青完全有理由相信项应轩正打着把她配给皇家子的主意。且不说她的性子能否适应皇家媳妇的生活,光是苏家将有再次被卷入夺嫡的可能这一点就足以成为她避之不及的理由。只是受身份限制,她只能采取这样迂回的方式。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们。”见她仍旧垂首不语,苏秉文决定再下一剂猛药。“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你却偏要亲自物色。你可知你这般行为若是让爹娘知道,他们该会有多伤心?”

    染青果然吃惊不小,“大哥你怎会知道?”

    “莫管我是如何得知的,”苏秉文难得对染青板起了脸,“苏染青,你可知错?”

    面对他的质问,染青又是片刻沉默之后目光决然的回视他道,“染青自知不肖,但,心意绝不会改。”

    “你……”如此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苏秉文对自家妹妹的固执又有了新一层的认识。“好,既然你不愿离开安乐郡,那大哥陪你待在这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快回京了。。。

    ...

145 V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软肋

    离那日晚膳已过了五日,苏秉文果然如其所言,染青一日不答应回京他便也一道在安乐郡待着,不肯起程。他倒是气定神闲,染青却是不得不挂心。苏秉文提前启程并绕远来此本身就有渎职之嫌,若是因此而耽误了上京述职,定然讨不了好。须知朝中巴望着揪苏家错处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尤其是方家那老匹夫。但念及苏家人那一脉相承的倔脾性,饶是染青也只得叹息。她的大哥啊,果然最是明白她的软肋。

    搁笔停墨,染青再不看那铺满了案桌的字帖,转身问向苏九。“大哥现在何处?”

    “阿十方才还说碰见大少爷在望月阁那儿作画呢,想来这会儿应该还在。”苏九答道。

    “吩咐下去,立刻收拾行李,明日返京。”话落,染青披上狐毛斗篷便要出门,留下微微一愣后转为欣喜的苏九。深冬时节,饶是安乐郡也落了几场雪。精致的羊皮靴子在地上积着的薄雪上留下一串踏实的脚印,往望月阁而去。

    隔着几株红梅就望见一颀长身影立于阁前,走近几步,果见苏秉文正手执狼毫,凝目观赏这雪后园子的素丽景致。他闻得动静,转首见到染青,不自觉笑若冬阳。“妹妹怎的过来了?”

    染青也没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大哥,我已吩咐下人打点行装,明日便启程返京。”

    “如此,翰墨你也速速去将咱们的行礼整理一番,务必在明日之前打点妥当。”苏秉文丝毫不见意外之色,有条不紊的将准备之事安排下去。回首瞥见染青微抿的唇角,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发。“妹妹可是恼了大哥?”

    染青不言,只微微转过了头。

    见她难得的小女儿情态,苏秉文不觉失笑。“果然是恼了大哥。只是妹妹,大哥若不如此,你又怎会松口?”

    “大哥可知,若三日内再不启程,即便日夜兼行也未必能如期抵京?若不能及时回京述职,不但大哥将会落罪,连爹爹也少不得挂落。大哥,你不该是这般意气之人。”染青的确是恼了,恼苏秉文的不知轻重。更恼自己,最终还是不得不妥协于苏秉文的苦肉计。当初得知苏秉文要来安乐郡时之所以那般烦恼,恐怕正是因为料到了这一天吧。家人,正是她的软肋。而精明如苏秉文,最是明白如何利用她这一弱点。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成功了。

    “我的妹妹,断不会让我落罪。”回应染青的是苏秉文笃定的话语。

    闻言,染青半晌不语。目光对上苏秉文盈满自信的眼神,她终究是泄了气。末了,只闷声道。“大哥不该逼我。”

    “我又何尝舍得逼你?”苏秉文疼爱的望着自家小妹,“只是我固执的妹妹一头钻进了牛角尖,怎样哄都不肯出来,这才不得已逼你一逼。但大哥保证,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大哥这几日眼见着妹妹烦恼也不曾好过,妹妹便不要生大哥气了可好?”

    谁能想到,对外颇有乃父之风的小苏大人竟会对自家小妹这般的伏低做小?见他这样,染青终究是软了心肠。只是面上依旧不显,轻哼一声转身便走。苏秉文知她面子上过不去也不拦她,只好笑的摇了摇头。

    且不论染青的别扭态度,翌日,一行人还是如期启程。因为时间仓促,苏九等人只来得及将紧要物什打包了。其余的则由潘家兄弟留下整理,稍后再运送回京。于是,比之当初来安乐郡时浩浩荡荡的郡主仪驾,去时显然低调许多。加之离述职期限不过半月,丝毫经不起耽搁。他们只有经过大城镇的时候方能停下休整一晚,其余时间皆在赶路中度过。对此,苏秉文很是过意不去。一路上嘘寒问暖极尽体贴之事,就怕委屈了宝贝妹妹。

    马车中,苏九见染青恹恹的模样,关切的说道。“小姐可是乏了?离下个城镇还远,不若在车里歇息会儿吧。”

    染青摇了摇头,随意抽了本游志翻看起来。苏九直觉的今日的小姐情绪尤为不好,但也只以为是多日赶路生活太过枯燥的缘故。她哪里知道,染青的烦闷却是来自于由一个短暂梦境而勾起的回忆。

    “暄儿,情爱最是误人。无情无爱方能无所挂累,无畏无惧。”清冷的语声,陌生而熟悉。

    染青揉了揉额角,更用心的去看那本游志,似乎这样便能将那道声音赶出脑海一般。但看着看着,书本上却渐渐浮现出那张冷漠尊贵而又保养得宜的华丽面容。

    “母后,您为何赐死阿淮?”空寂而华美的大殿中只闻幼童压抑的哭腔,语带质问。“阿淮他并没有过错。”

    高坐殿上的美妇缓缓看向那幼童,眼中是一贯的漠然。“暄儿,哀家是如何与你说的,都忘了吗?”

    “暄儿不敢忘却母后教诲,但……”这与赐死阿淮又有何干系?年幼的嬴华暄很是不解,满含怨怼的望向自己的母亲。周淮是太傅周茂之子,除了云霄,数他与嬴华暄最是合得来。只是这难得的玩伴却被自己的母后无故赐死,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你说,周淮无错?”赵绾问道。

    “正是,”小小年纪的她已然能够有条有理的分析道,“意图谋害暄儿的是成王父子,阿淮只是受了暄儿牵累被他们掳为人质,何其无辜?”

    “若不是有他这个人质,你又怎会因为顾忌他而不敢让侍卫全力施为,险些被那两个混账伤到?就凭这一点,周淮就该死。”赵绾冷酷的说道。

    “母后,您……”闻言,嬴华暄眸中蓄满的泪水终于淌下。她满是不敢置信的瞪着赵绾,她的母亲竟会以这般荒诞的理由赐死她的好友!

    “暄儿,情爱最是误人。无情无爱方能无所挂累,无畏无惧。这是哀家早前就教导过你的。”面对女儿的泪水,赵绾没有丝毫动容。“既然你自己无法做到,那就由哀家帮你。”

    所谓的帮,就是将她在意的人一个个除去,直至她成为一名无情无爱无所挂累的合格帝王。那之后即便亲信如云霄,她也不会过于亲近。她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但也再没人能威胁于她。而多年后的某一天,她恍然发觉铜镜中映出的精致面容与她的母后何其相似。尤其是那眼神,同样的冷漠、凉薄。

    重生之后,她淡漠依旧。只是心中添了在意之人,多了牵绊。人一旦有了牵绊,行事难免会多些顾忌。就如此次,即便心中再不愿回京,为了家人,她还是不得不妥协。这样束手束脚的感觉她素来是不喜的,她厌恶赵绾某些强硬的做法,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有些话或许是正确的。如今的她,早已不复当年的冷硬。有太多人、太多事能够威胁她、逼她妥协。这样的她,会是她想要的自己吗?苏秉文的相逼就是一个引子,引出了她心底深埋已久的结。

    “小姐,翰墨过来了。”苏九的唤声惊醒了陷入回忆的染青。原来是苏秉文得知染青午膳只用了小半碗碧梗粥,便命翰墨快马回之前歇脚的镇子上买了不少蜜饯糕点送了过来。

    看着案上那几盘不算精致的小食,染青只觉豁然开朗。她这是又钻进了牛角尖了。有了牵绊又如何?那是爱她护她的家人啊!即便会更添束缚,即便会愈増烦忧,但这样的负累,她甘之如饴。诚然,前世的她强大而几乎没有弱点。但那时的她又何尝欢喜过?是苏家人,让她明白了什么是亲情。而她如今之所以那般急切的壮大实力,不也正是为了能有足够的力量守护这份难得的亲情吗?

    不提染青的顿悟,赶路还在继续。这日,一行人终于驶入了暨州境内。只是马车行着行着,却突然停了。

    染青使了苏九下车探看,原来是前些日子不知怎的滚落了些大石块,堵住了山间唯一的官道。如今他们有两项选择,一是等人来清理那些石块,二是翻山。若是选择一,且不论过多久官府才会派人来处理,单看这些石块的数量就不是一日两日能清理干净的。但若选择二,冬日翻山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思索片刻,苏秉文还是倾向于等,便要令翰墨拿着他的令牌去之前路过的县上找人。

    “大哥,我们翻山。”染青掀帘而出,止住了苏秉文将要出口的话语。

    “妹妹,马车上山多有不便,何况山里积雪颇深,更是危险。还是等待官道清理干净再行启程来的妥当。”苏秉文不赞同的说道。

    “此山并不高,要翻山而过顶多不过两个时辰光景。且山道宽阔,足够马车通行。让车夫小心放缓车速便是了。”他们的时间不多,容不得耽搁。而苏秉文还待再劝,终是拗不过染青坚持。“大哥,我想爹娘了,实在是等不得几日。”

    于是,在苏秉文亲自叮嘱了车夫各种注意事项之后,一行人渐渐转入山道。山路湿滑,带队在前的苏秉文忧心妹妹的安危,行得很慢。慢却慢的值得,一路很是顺利的到达了山顶。正逢夕阳西下,但他们只稍稍看了眼落日西沉的美景便又踏上了下山的路。夜晚的山比白日危险不止一点两点,他们必须赶在天黑之前下山。

    正行着,眼见着就要下到山麓,前方树丛里却突然窜出了一道黑影。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累感不爱。。。。。

    ...

146 V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易容

    那黑衣人显然受伤不轻,窜出草丛后只来得及朝他们望上一眼便不支倒下。失去意识之前,隐约见他隔着黑巾的嘴张合了几下,似乎是说,“救我……”

    “大少爷,这人该如何处理?”苏七指着人事不知的黑衣人向苏秉文请示道。此人一看就是被人追杀的模样,谁知道他仇家是否就在后边呢?若是寻常,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们多半会视而不见的继续赶路。但不巧的是这人恰恰倒在山道中央,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并且,看他最后那直直望向苏秉文的眼神,貌似还是认识的。

    苏秉文也是蹙眉,考虑到随行的还有宝贝妹妹,他自然是更偏向于稳妥的无视策略。但这黑衣人最后那一眼却让他颇为上心。翻身下马,直往那黑衣人而去。左右见状也下马跟上,紧紧护在苏秉文周围。他走到黑衣人身前微微弯身,一手揭去他蒙面的黑巾,一张平凡至极的脸随即暴露在众人眼前。心中疑惑更是深了一层。看容貌此人分明不是他所认识之人,但若单看那双眼睛却又觉得似曾相识。并且,他总觉得这样一张平凡的脸配上那双颇为漂亮的眸子违和得很。莫非……一个大胆的猜测闪过脑海。苏秉文仔细检查了一番其脸周,果然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这是,易容?”苏七盯着黑衣人耳后那处细微痕迹,面上闪过讶然之色。这怎么看都像是书中提到过的易容之术啊!也难怪他如此,任是谁突然见到据说失传已久的易容术都是会惊讶的吧。

    “脱下他的外衣、鞋子,把他抬上最后那辆马车。”苏秉文当机立断,不说别的,单为着这易容术他也必救此人。“阿木,你穿上这衣服鞋子到之前经过的那处断崖扔掉再回来,一路小心。”

    “是。”阿木是苏秉文唯二的随从之一,由苏长风所派,武功尤为出色。

    “林易、朱元,你们也跟阿木一道去。注意不要留下痕迹。”经翰墨之口得知事情大概的染青掀帘下车,吩咐完属下后又对苏秉文解释道。“追兵实力未知,阿木一人太危险了。林易、朱元虽不善刀剑,隐匿、暗器却是最为精通不过。有他二人护着,更为妥当些。”

    “好。”苏秉文也不跟染青客气,当下应了。“还是妹妹想的周到。”

    待清理完黑衣人留在道上的痕迹之后,一行人继续上路。紧赶慢赶之下,终于是在日落前下了山。而山麓不远处就有一个小村落,通过苏七与村长的交涉,一行三十二人外加还未归来的阿木三人分作六批分别投宿在村中相邻的六户人家中。

    染青与苏秉文住的是村长家,苏九与翰墨也随之一道。得知他们尚未用饭,麻利的村长媳妇很快就准备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招待这几位贵客。虽然不够精细,但对于吃了多日干粮的染青等人来说却是堪比珍馐。用罢晚膳,兄妹俩默契的一道进了安置那黑衣人的屋子。

    见黑衣人至今未醒,染青询问负责给黑衣人疗伤的武和。“伤势可严重?”

    “此人身上大大小小共有六处刀伤、三处剑伤、七处暗器割伤,以及一些被草木划破的细小伤口。伤口虽多,但好在大多不深并不致命,上药之后已经止血。只一处位于后腰的剑伤隐有发炎迹象,有些麻烦。”武和如实答道。

    “他大概还有多久能醒?”染青又问。

    “刚喂了药,怕是还有些时候才能醒。”武和估摸了一下,“大概是一个时辰之后。”

    在两人一问一答之间,苏秉文上前观察了一番黑衣人的状况。尤其关注其耳后的痕迹,显然对那易容之术兴趣浓厚。思及染青手下之人那些五花八门的本事,他不由问道。“妹妹,你那些人里可有会解这易容术的?”

    “大哥可高估我了。”染青摇头,心里暗说抱歉。对于易容之术,她其实是懂得一些的。只是解释起来实在是难,最后还是决定佯装不知。反正待黑衣人醒来,大哥自然能得到想要的不是吗?

    原就没抱期望,见她摇头倒也不曾失望。“看来只能等这人苏醒了。”

    这时,方才出去了解情况的翰墨也进了屋。

    “阿木他们还没有回来?”,苏秉文问道。

    “回少爷,据守在山下的人回报,目前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顿了顿,翰墨又道,“恐怕是被人困在山上了,可要派人去寻?”

    闻言,染青挑眉。“看来那些追兵还有些能耐。若现在去寻,极容易留下痕迹暴露我等。”

    “妹妹说的不错,”苏秉文说完抱歉的看向染青,“却是我连累妹妹了。”

    “大哥不必如此,易容术值得我们冒一回险。”染青轻轻勾起了唇角,眼中的自信璀璨夺人。“再者,追兵有能耐是真,可林易、朱元也绝不是吃素的。而大哥既然之前放心让阿木一个人去,想必阿木的能力也是大哥所认可的不是吗?”

    “你啊,”苏秉文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额发,既欣慰又感慨。他的妹妹啊,本就该是这样的张扬夺目。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兄妹俩的温情时刻。向声源处看去,原来是被忽略已久的黑衣人。“水……”

    武和依言倒了杯水喂给黑衣人。不一会儿,那双漂亮得如墨玉一般的眼睛便张开了,而第一次这么仔细见到黑衣人容貌的染青却是皱眉了。“嬴介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恢复意识的黑衣人,也就是嬴介安闻言一愣,显然没料到染青如此轻易的道破自己的身份。他随即露出一个虚弱的苦笑,“苏妹妹,好久不见。此事……咳咳……说来话长。

    “哦?那就长话短说。”嬴介安身为现任秦王胞弟,在秦王受封之后不久就被送到京城,虽名为求学,实际上却是为质。按常理,身为质子的嬴介安等闲是出不得京城的。而之前的几年,从染青得到的消息来看,此人也安分得很。然而如今却在精心易容后突兀的出现在此处,这让染青不得不在意。毕竟是嬴家的血脉,在不伤及苏家利益的前提下染青不会置之不理。

    一旁的苏秉文听着两人的对话,又朝那黑衣人的眼睛细细看去。怪不得他总觉得似曾相识,任是谁见过嬴介安这双黑玉明眸都不会轻易忘怀的吧。然而惊讶了一番黑衣人真实身份之后苏秉文却是疑惑了,自家妹妹何时与嬴介安这般熟稔了?连他这个与嬴介安打过数次交道的人都只是觉得那双眼睛有些熟悉而已,而染青却一眼就认出了其身份。若他没有记错的话,自家妹妹与嬴介安似乎只见过几次面吧?虽说可能因为当初一起经历了南蛮绑架事件而彼此印象深刻,但那也是几年之前的事了。莫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妹妹还与嬴介安有过接触?念及此,苏秉文看向嬴介安的眼神不由变得犀利起来。

    “咳咳,恕我有难言之隐,不能相告。”转头避开染青逼人的视线,却接收到苏秉文算不上善意的眼神。嬴介安有些莫名其妙,他与苏秉文虽然称不上熟识,但关系还算不错,怎的如今却用那般眼神看着自己?不过联想到苏家人一贯的宠女如命,嬴介安顿时为他的反常找到了理由。定是埋怨自己给他和他那宝贝妹妹添了麻烦吧。于是他勉力对着苏秉文和染青一拱手,自以为识相的开口道。“小苏大人,苏妹妹,此次多谢二位仗义相救。救命之恩嬴某定当铭记于心。但如今虽已下得山来,贼人却未必死心。嬴某不敢再拖累二位,待明日一早便先行告辞。”

    “嬴公子身负重伤,如何走得?”敛起心底不甚愉快的猜想,苏秉文温和一笑。“况且嬴公子应该也是要回京城吧,正巧与我们同路。你尽管安心养伤,苏某若是唯恐被连累便不会救下你了。”

    “这……咳咳……”不得不承认苏秉文说的不错,以他现在的伤势的确是寸步难行。但若与苏家兄妹同行,此次秘密出京的目的很有可能会暴露……

    “你尽管放心,有些事你既不愿意说,我们也不会逼问于你。”看出了他的迟疑,染青说道。“当然,我们也不会平白无故的相助于你。等到得京城,你便将你所懂得的易容之术交出,如何?”至于你不愿说的,我自有办法查明。染青在心里补充道。

    “好。”这回嬴介安爽快的答应了。易容术虽然也是族中秘密之一,但比之他所要掩藏的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嬴某原本还苦恼怎样报答二位的大恩,既然二位对这易容术有兴趣,嬴某断不会藏私。只是这易容术乃是根据祖上传下的书籍习得,经过这么多年已然散失了许多。还望二位不要介意。”

    “恩,”染青点头表示理解,看他那易容痕迹这般明显便知其手艺了。“另外我也可以保证,此事绝不会从我们之中泄露。”

    “二位的人品嬴某自然是信得过的。”嬴介安说道。

    三人又商量了一番赶路事宜,只是嬴介安到底还虚弱,不一会儿就有些撑不住了。兄妹俩识趣的告辞而出,正打算各自回房歇下,就听人来报说阿木三人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学古琴呢,可是看到价格顿时。。。

    ...

147 V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拦道

    兄妹二人走到留给阿木三人暂住的屋子前,正遇上取了伤药过来的苏十。“小姐,大少爷,阿九正在给他们上药呢。”

    染青扫了眼苏十手中的药瓶,见只是普通的金疮药便放了心。“你快进去吧,我与大哥先在这院中说会儿话。”

    闻言,苏秉文自然没有异议。夜风寒凉,他不动声色的换了个位置为染青挡去寒风。估摸着里边上药还需耗上些时候,他便起了个话头问道。“妹妹,你与嬴介安熟识?”

    “不熟,”苏秉文那状似随意实则紧张的模样着实令染青好笑不已,明白自家大哥是疑惑自己如此轻易的认出嬴介安,她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那双眼睛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苏秉文这才安心,没有私下接触就好。他可不希望宝贝妹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悄悄拐走!但随即又是皱眉,可恨嬴介安那厮长了那样一张祸水脸,仅多年前的寥寥几面就让妹妹惦念至今!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欲要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自己的忧虑。可怜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的苏大哥独独不善与女儿家说心事,这一点即使成婚后也无多大改善。

    察觉到苏秉文的纠结情绪,染青更是哭笑不得。且不说她对男子的外貌并不看重,单论嬴介安嬴氏后裔的身份,她就不可能对其生出任何旖旎念想。毕竟和自己灵魂上的后辈谈婚论嫁什么的,实在是太过挑战她的底线。于是,染青诚恳的望向苏秉文安抚道。“大哥,你莫要多想。”

    对上妹妹沉静的眼眸,苏秉文不由尴尬。他是关心则乱了,他的妹妹怎么可能如此肤浅的为美色所惑?再者,若妹妹有意于嬴介安,之前又怎会坚持执行那个荒唐的计划?“咳咳,依妹妹之见,嬴介安是因何满身狼狈的出现于此?”

    “具体为何还待细查,但一定是极为重要之事。”否则,嬴介安绝不会冒险私下离京。“恐怕还关系到嬴家机密。”

    “嬴家底蕴非同一般,其秘辛想必不少。”单看易容之术便能窥知嬴家那些隐于人前的实力,这令苏秉文不得不再三掂量。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反正他们的目的也只不过是易容术而已。“妹妹,此事待将嬴介安送至京城便到此为止吧。”

    明白苏秉文的考量,染青虽略有不甘,但如今的她的确没把握不留痕迹的查明真相。于是只得点头道,“就依大哥之言。”

    兄妹俩又聊了近一柱香的时间,那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劳小姐、大少爷久候了。”苏九将二人请进屋内,行礼道。

    “无妨,伤得可严重?”苏秉文问道。

    “多谢少爷、小姐关心,”代表三人回答的是阿木,“不过一些皮肉伤罢了,那些家伙还奈何不得属下。只是他们对地形颇为熟悉,这才多耗了些时辰。”

    看三人虽形容略显狼狈但面色尚好,显然阿木说的是实话。染青问他。“可能看出追兵是何人?”

    闻言,三人的面色都不禁郑重起来。还是阿木开口作答,“属下怀疑,那些人乃是乾帝陵的守陵卫。”

    “你可确定?”苏秉文不由发问。

    “属下有八成把握。”阿木分析道,“那些人行动间有章有法纪律严明,应是出自军营。且熟知地形,驻地必不远。而能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只有驻守乾帝陵的守陵卫了。”

    “属下也如此认为,”林易补充道,“属下曾与羽林卫交过手,那些人所使招式与羽林卫颇为相似。”而守陵卫,正是从羽林卫中选派的。

    竟然是乾帝陵卫,染青与苏秉文双双蹙眉。大楚帝陵不似前朝聚于一处,而是分散于各处风水宝地。而乾帝陵正位于离这座山不远的季岭之中。其乃大楚开国皇帝项立忝之陵,也是所有大楚帝陵中守备最为森严的一座。

    这嬴介安到底是做了什么,惹得本该不离帝陵半步的守陵卫紧追不舍?莫非……心中的猜想让染青眉间的褶皱愈深。“大哥,我恐怕要食言了。”

    苏秉文当然明白染青所指为何。“妹妹要查?”

    “是。”染青答得干脆。直觉告诉她,这事她非查不可。

    “好,大哥帮你一起查。”虽然会有得罪嬴家的风险,但苏秉文还是毫不犹豫的决定满足妹妹的要求。

    “恩,那就有劳大哥了。”自家兄妹,道谢反倒是生疏。染青毫不客气的接受了苏秉文的帮助。自家大哥的实力她虽只是知道个大概,但这大概的了解就能让她多了不少把握在不惊动他方的前提下查出要查的事。

    兄妹俩于是离了阿木等人的屋子,又寻了处隐蔽的地方商量了一番具体事宜,直到月上阑干才各去歇了。

    翌日,一行人于鸡鸣时启程出发。不过行了三四里,便听有整齐的马蹄声渐近。再往前,便见一队兵士肃然立于道中。此处道路窄小,兵士每五人成排而立便将去路堵了个严实。见状,苏秉文作了个“停”的手势,自己打马来到队伍最前方亮出名牌朝来人大声问道。“漠河县令苏秉文为上京述职赶路至此,来者何人,为何挡我等去路?”

    “乾陵卫统领韩风见过苏大人,”那韩风在马上对着苏秉文抱拳一礼,“我等追捕歹人至此地,却于普阳山中失了对方踪影。听闻苏大人一行昨日恰从普阳山经过,故特来一问。”

    闻言,苏秉文故作思索了一番,道。“述职之期日近,我等忙于赶路并未留心周围。但可以肯定并未遇到生人,也无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那歹人狡猾得很,说不定混于苏大人一行之中也未可知。为了苏大人的安全,不若让韩某搜上一搜。”韩风直视苏秉文道,虽举止有礼,语气却颇为强硬。

    苏秉文当下便皱了眉,“韩大人此话何意?莫不是怀疑我苏某人窝藏逃犯?”

    “苏大人言重了,”韩风又是一礼。“只是事关重大,韩某不得不谨慎。”

    “我等一行仅三十余人,且又彼此相识,如何能让那歹人轻松混入?”苏秉文也沉下语气,似乎很是不满对方唐突的要求。

    “韩某也只是例行公事,还望苏大人莫要为难。”韩风丝毫不给苏秉文这位苏家长子面子,话音一落便挥手示意身后兵士上前搜查。

    “你……韩风,休得张狂!”苏秉文哪里肯让他得逞,忙命护卫阻拦。

    眼看着两方人就要动上拳脚,却见那竹青色的车帘被掀开,自内传出清凌凌一声话语。“大哥,他要搜便让他搜。”

    韩风用余光略扫了车中一眼,见两名相貌姣好的侍婢分在两侧,正中端坐着一名通身气派而面色清冷的少女。大楚上下谁人不知,苏家有六子一女,而那唯一的女儿便是皇帝御封的安乐郡主。苏秉文官职尚不及韩风,他自是不必顾忌太多。但对这位圣眷隆厚的安乐郡主,韩风却是不敢拿大的。他立刻正了脸色,下马疾走几步到车前约六步之地行礼道。“卑职见过安乐郡主。”

    回应他的是染青冷冷一哼,“韩统领好大的威风。”

    “此乃卑职职责所在,即便郡主怪罪,卑职今日也必是要一搜的。”那韩风颇为硬气的说道。“这,也是为了郡主的安危着想。”

    “好一个为了本郡主的安危着想,”染青意味深长的瞥了韩风一眼,“本郡主方才不是说了,你要搜搜便是。只是动作麻利些,别耽误我等赶路。”染青说完就别过了头,不再看韩风。左边的侍婢会意,重又将车帘放下。

    “是,卑职得罪了。”韩风又行了一礼后才起身,指挥手下兵士搜查。有染青这尊大佛坐镇,那些兵士哪敢放肆,无比客气的完成了整个搜查过程。

    待韩风板着脸将兵士重又归到一处,苏秉文慢悠悠的踱了过去。“韩大人,不知可有寻到那狡猾的歹人?”

    “不曾。”韩风答得简洁。

    “韩大人还是再搜一遍吧,”苏秉文故作忧心的说道,“按韩大人所说,那歹人必是极奸猾的,很有可能还在队中。为了苏某与郡主的安危,劳烦韩大人再仔细搜查一遍如何?”

    这样明显的挤兑之语韩风哪里会听不出来,但眼下他也只能黑着脸抱拳道。“方才是韩某多有得罪,望苏大人海涵。韩某确定队中并无歹人身影,苏大人与郡主殿下尽可安心上路。”

    “哪里哪里,既然韩大人如此确定,苏某也能安心了。”说着也对韩某一拱手,“年关将近,苏某不敢耽搁,这便先走一步了。”

    韩风自然不敢再拦,带着兵士让到路边,垂头等候一行人过去。“恭送郡主。”

    马车中,苏十捂着嘴笑个不停。“哎哟哟,可笑死我了。还是大少爷和小姐厉害,早料到了韩风会来这么一遭。您方才是没看见,那厮的脸黑的呀都快成碳了!”

    染青抬头瞥了她一眼后复又埋头于手中的游记,面色波澜不惊。而一旁作丫鬟打扮的嬴介安尴尬的扯了扯身上的罗裙,“我何时能换下这身装扮?”

    “哎呀呀,谁知道那韩风会不会暗中派人跟着呢?为安全起见,嬴公子还是多忍耐些时日吧。”苏十说道。

    嬴介安哪里会察觉不到苏十的恶趣味,不过眼下的情形已由不得他,只得默默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看我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就知道,我又在准备跳槽了。。。。。。

    ...

148 V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归家

    又是两天日夜兼程,京城终于已而在望。可惜被一场不合时宜的风雪阻了行程,一行人到达城门口时早已过了入城的时辰。比起露宿冰天雪地,某些顾忌显然就不大么重要了。而紧闭的城门无论对染青亦或是苏秉文都构不成阻碍,派人向守门的侍卫亮明身份,城门便再一次开启。

    而离城门不远的一栋小楼上,有两道视线紧随着那辆缓缓驶入城门的马车,炙热而克制。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马车中的染青隔着车帘瞥了那处一眼,眉头微锁。

    “怎么了小姐,那边有异常吗?”苏十说着就要去掀那帘子。

    染青缓缓摇了摇头,以眼神制止苏十的行为。将心头那抹异样压下,她转而看向嬴介安。“京城已入,你打算何时离开?”

    这是堂而皇之的逐客了,依然作丫鬟打扮的嬴介安挑了挑眉。“这一路有劳关照,易容术相关稍后会派人送至府上。”

    “嬴公子客气了。”知道他很快就会离开,染青不咸不淡的回了句便不再理会嬴介安。果然,待马车转过街角,车中便没了嬴介安的身影。染青勾了勾唇角,身手倒是不错,怪不得能在潜入把手森严的乾帝陵后全身而退。

    目送那辆马车消失在夜色中,立于云霄身后的云赋默默松了口气。总算是回来了,不枉他拐了那么多道弯让苏秉文查知他家郡主妹妹对自己婚事的谋算。“公子,夜深了。是否该回去歇着了?”

    “嬴家那边,还是没消息吗?”锐利的目光盯着某道黑影与另外两道会合后迅速隐入黑暗,云霄沉声问道。

    “还未。”嬴家素来神秘,等闲消息都不会轻易传出,更何况是涉及族中机密的大事。自然不是那么容易打探的。云赋摸了摸脑门上不存在的冷汗,自家祖宗突如其来的低气压是嫉妒呢是嫉妒呢还是嫉妒呢?腹诽了几句,云赋默默为与某位的心上人朝夕相处了两日多的嬴介安点了根蜡。

    “加紧查。”

    “是。”

    又等了许久,却见云霄仍然望着马车拐弯处直直立着,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云赋不禁扶额,祖宗哎,要为伊人立中宵也得到伊人附近才是啊,在这城门口能望到什么?大约是察觉到了云赋的心声,云霄抖了抖鹤氅,终于转身下楼。

    不知何时空中又飘起了雪,在浓墨般的夜色中格外醒目。落后几步的云赋看着前方人大步行走在这漫天风雪中,明明是尚不及冠的稚嫩少年,一眼望去却俨然是位英武而沉稳的壮年男子。他目中颇有些感慨,前方人本应是他最为熟悉之人,彼此朝夕相伴十数年。他教他若子,他敬他如父,如今却是掉了个儿。果然,灵魂才是一个人最主要的标识吧。即使不愿承认,但每日与那人的相处都在时刻提醒他。他的徒儿云沉早已逝去,取而代之的是宗祠中最中央牌位上铭刻着的那个人。

    多么离奇,在史书上留下传奇无数让他自小膜拜仰望的祖先突然在某一天出现在自己徒儿的身躯里。若说与人听,必会被人当作是发了癔症吧。还有那位据说是秦武帝转世的少女,两名惊才绝艳之人双双现于如今这太平盛世对这个世道而言是福是祸?云赋微微摇头,天道既如此安排必有其用意,他又何必庸人自扰?或许,天道不过是想给这对错过的有情人一个终成眷属的机会罢了。等等,有情人?姑且算是吧。虽然就目前为止看来都不过是他家先祖大人的单相思而已……

    念及某人坎坷的情路,云赋不禁唏嘘。其实现在这样对云霄而言才是最好的形势吧。作为属下固然能够陪伴左右,奔走效劳。但也就此划定了两人的尊卑从属地位。而这样的身份界限有时如窗户纸般轻易就能捅破,有时却若鸿沟,难以跨越。而如今,云霄脱离了武帝臣下这一身份以更为平等的地位去追求所爱,未尝不是以退为进。好吧,虽然是被动的。

    另一边,染青一行已然到了苏府门前。虽然夜已深,苏府仍然灯火通明。待染青下得马车,就被等候已久的兄长大人们簇拥着往正院行去。

    “爹娘还未休息?”苏秉文蹙眉问道。之前遇雪时担心家人担心便传了信回来,家人们却还是等候至此时。尤其是年岁渐长的父母,这样冷的雪夜哪里能熬得住?“你们几个也不劝着。”

    “爹娘的脾气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没见着你与妹妹平安归来,爹娘哪里能安心歇下?”苏秉正哀怨道。

    说话间,兄妹五人入了正院,来到正屋前。不等通报,下人便打起了帘子请他们进去。屋里摆了四五个炉子,很是暖和。身上沾着的细雪遇着暖气当即便化作了雪水晕开,瞧着颇有些狼狈。王氏见着来人便站起身来,快走几步拉住染青的手上下打量着。端坐上首的苏长风顾忌着一贯的威严形象而没有过去,但片刻不离的视线显现出他的关切。

    “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怎的瘦了这样多?你这孩子就是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王氏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宝贝女儿心疼的说道。

    “娘才是不会照顾自己,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扶着王氏回苏长风身边坐下,染青退回下首,向二人极为郑重的行了一礼。“爹,娘,宝儿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却是苏长风状似不满的哼了一句,但随即又亲自起身将染青扶起。“自家人行这样大礼作甚,莫不是隔了一年不到就与爹娘生疏了?”

    “是宝儿不肖,累爹娘挂心了。”爹娘对自己的思念担忧从她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便未尝停止过,即便如此却依然没有强迫她回京。有这样一双慈爱而开明的父母是她今生最大的幸运。当然,还有她优秀的兄长们。

    “宝儿,这次回来可再不许走了。”王氏将染青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叮嘱道。

    “恩,宝儿就在爹娘身边,再不走了。”染青承诺道。离开后才更为深切的体会到思亲之苦,此番回来她便没打算再离开。

    闻言,便是故作威严的苏长风都不禁弯了唇角,王氏与苏秉正等人更是喜上眉梢。在这一片温馨和乐的氛围里却听有人“咳咳”两声,原来是被众人忽略已久的苏秉文。见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故作委屈的环视一周后将视线停在王氏与苏长风处。只见他与染青同样上前行了一礼,起身后道。“爹,娘,儿子可是三年不曾回来的。”

    “你这孩子,还跟你妹妹吃味不成?也不怕章儿笑话。”王氏没好气的笑道。话音刚落,就听清脆脆一声“爹爹”。王氏不由笑得更欢了。“可别说没人挂念你,你那小子今儿个怎么哄都不肯睡,非要等他爹爹回来呢!”

    苏秉文闻言,极为缓慢的将视线转到声源处。就见一裹着大红福字袄的胖娃娃正被秦思荞抱在怀中,见他看来更是手舞足蹈起来,似乎是想挣脱怀抱向他扑来。源自血脉的亲近感让他收起了笑闹的心思,不由自主的走近几步将那小人儿抱入怀中。软软的,肉肉的,这是他的儿子!然而儿子已经两岁有余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父亲,这样的认知让他充满了愧疚。他一边笨拙的安抚着怀中小人过于兴奋的情绪,一边目光复杂的望向正含笑望着俩父子的秦思荞。“这三年,你辛苦了。”

    秦思荞闻言微微红了眼眶,摇了摇头道。“妾身不辛苦,母亲待妾身极好,章儿也很是乖巧。倒是您,孤身在外辛苦了。”

    身为不能随夫君外任的长媳,她这三年也时常会不安。担忧夫君孤身在外,身边又都是小厮而乏人伺候,却更担心让其他女子钻了空子。说到底,女子都是自私的,谁不想独占自己的夫君呢?但她更明白,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应当的,向婆母那样的福气万里无一。数着日子盼来夫君的归期,她既欣喜又忐忑。只恐等来的不只是三年未见的夫君,更有窈窕可人的“妹妹”。然而,苏秉文却让做了最坏打算的她不得不感动。得夫如此,是她三生有幸。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都回去歇了吧。”感受到小夫妻间的脉脉情意,苏长风难得做了回慈祥的爹爹。“你们俩有什么贴心话也回房腻歪去吧,”

    苏秉文夫妇俩让苏长风这神来一笔臊红了脸,惹得一众弟妹哄笑不已,最后逃也似的抱着儿子回房去了。不多久,其余几人也各自散了。

    王氏在琥珀的服侍下净了面回到榻上躺下,却仍旧沉浸在儿女回归的喜悦中难以入眠。“等武儿两口子和谦儿回来,咱们一家就团圆了。”

    “恩,武儿昨儿便传信过来,说是再两三日便能到了。”苏长风话语中也透着喜意。人上了年纪就爱看子孙团聚,这点他也不曾例外。

    “哎,文儿宝儿这次回来都憔悴了许多,得吩咐厨下给他们仔细调理才是。”王氏这便打算起来,“武儿谦儿在军中想必也是辛苦,更要好好补补。”

    “虽是吃了苦,但都长进不小。”苏长风语气是不加掩饰的骄傲。宝贝女儿自不用说,向来是个难以看透的。大儿子愈加沉敛的气势让他颇为满意,“文儿那小子都懂得说玩笑话了。”

    “可不是,瞧着与惠儿平日里撒娇的样儿倒是像了个七八成。”想到方才苏秉文故作委屈的模样,王氏忍俊不禁。

    ……

    老夫妻俩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一方不知觉间睡了过去才歇了。

    ...

149 V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端倪

    染青在回京后的第三日上午收到了来自云府的帖子,说是午后将来拜访。她不由纳罕,居然连云千岚那丫头都知道上门前要先递帖子了。

    用过午膳不久,云千岚果然来了。染青瞧着那抹倩影袅娜而近,虽然有先前的情报打底,但还是险些认不出自己唯一的闺中密友。“……云千岚?”

    “不过一年不见,苏妹妹这就认不得姐姐了?”美人闻言,扬得恰到好处的嘴角顿时拉下。只见她故作哀怨道。“妹妹如此无情,让姐姐我好生难过。”

    美人一颦一嗔皆是风情,可惜染青从来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只听她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适可而止。”

    将近一年不见,云千岚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戏弄好友一番以表思念。她还待再说,却听身后那面容严肃的老嬷嬷一声清咳,当即住了嘴作淑女状。染青瞅了那嬷嬷一眼,这位想必就是云夫人苦心寻来的教养嬷嬷安嬷嬷了,能让云千岚如此乖顺果然颇有手段。

    “先进屋吧。”染青将人领进自己的闺房后就对侍立在旁的薄荷等人道,“带这位嬷嬷和铃铛她们下去松快松快吧,我与阿岚有些话要说。”

    “是。”苏府中的一年也让薄荷成长了许多,如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毛毛燥燥的小丫头了。她明白染青是要支开安嬷嬷,见安嬷嬷还雷打不动的模样便上前亲热的抱住安嬷嬷的胳膊边走边说道。“正巧小厨房的李妈妈新做了些点心,嬷嬷快跟我去尝尝吧。”

    安嬷嬷或是碍于染青的身份,只不着痕迹的挣了挣。无奈薄荷缠得紧,硬是被她半拖着出了屋子。待安嬷嬷一走,云千岚立即夸张的舒了口气。“可算是走了!”

    “……”好吧,这才是她熟知的云千岚。

    想来这近一年间实在是被折腾惨了,云千岚换了个更为随意的姿势歪在椅子上后便拉着染青滔滔不绝的诉起苦来,虽然这些话多数都在陆陆续续的信件中提到过了。“染青,早知如此我就跟你一块儿去安乐郡了!你不知道这安嬷嬷有多可怖,我就从没见她笑过。都是我娘,说是唯恐我教养不好嫁不出去。我若像安嬷嬷一样每日顶着张棺材脸才是真正嫁不出去呢……”

    染青端着茶杯静静看着面前人鲜活的模样没有开口,她明白被压抑了一年的云千岚不过是想宣泄一番罢了,并不需要她有所回应。一静一动,本该是矛盾的,但屋内的气氛却格外融洽。

    “小姐,”帘外传来苁蓉的声音。“来福送了些蜜桃过来,说是温泉庄子里新得的,六少爷让他送来给您尝尝鲜。”

    “嗯,送进来吧。”染青说完,揶揄的瞅了云千岚一眼。“你倒是好口福。”

    “你家哥哥果然疼你,我这是沾光了。”云千岚略显不自然的回道。

    “还不定是谁沾了谁的光呢。”染青微微勾了勾唇角,她家六哥此时恐怕正在院外徘徊不定呢。二人年岁渐长,加之这一年安嬷嬷又管的紧,想来是许久未见着面了。

    云千岚只作未闻,但漫上双颊的红晕暴露了她的羞赧。好在这时苁蓉送了桃子进来,及时解救了她。“好久没吃过桃子了,快拿个来我尝尝。”

    “苁蓉,你去六哥那再拿些回来给阿岚带回去,想必六哥定是预备着的。”

    “是。”苁蓉应声而去,屋中又只剩下染青二人。

    云千岚假作不虞的捶了染青一记粉拳,“你个坏丫头,我将那些私密事儿告诉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打趣的!”

    这样的力度自然不被染青看在眼里,但她素来懂得适可而止,遂罢了这个话题又提起别的来。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云千岚依依不舍的拉着染青的手想留下用膳,但最终还是迫于安嬷嬷严苛的眼神而未开口。

    “过些日子记得来我家找我。”道了别,云千岚正欲弯腰入软轿,就见苏秉惠从不远处走来,其身后的苁蓉手中正提着一篮蜜桃。

    “六哥怎的亲自过来了?”染青明知故问。

    “正巧有事与你商量,便过来了。”苏秉惠坦然答了,又对云千岚拱手一礼。“云妹妹好,劳烦你将这篮桃子带回去请云伯父云伯母尝尝。”

    “见过苏六哥,六哥有心了。”云千岚微微垂首道,由一旁的铃铛上前接过那篮子。

    “不过是些桃子,云妹妹不必客气。”终于与许久不见的心上人说上话的苏秉惠心里很是激动,但目光却只敢落在其发旋上。一来是不想给心上人的名誉抹黑,二来是安嬷嬷的眼神实在太过有杀伤力,连苏秉惠都不敢造次。

    “那我……这就告辞了。”在安嬷嬷的眼神催促下,云千岚弯身上了软轿。

    苏秉惠目送那顶鹅黄色的软轿渐行渐远正自惆怅,却听自家小妹开口道。“六哥不是有事要与我商量么,进院里来吧。”

    苏秉惠一噎,别看他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哪里有什么要紧事要与小妹说?两人合作的宝石生意在诸名能干的属下手中已然步上正轨,最近也没有要扩大合作的打算……只怪方才太过心急,忘了找个妥当的理由。

    两人步入院中,拣了一方掩映在梧桐间的小亭坐了。染青好整以暇的等着苏秉惠开口,苏秉惠只得讨饶道。“妹妹,你明知我来这是为了见岚妹妹一面就别为难六哥了成不?”

    染青眸中染上笑意,“难为你想见她一面还得拿我当筏子,不若禀明了母亲,早早将我六嫂给定下。”

    “你以为我不想么?但若是定下恐怕她便更出不得门子了,到时想见一面更难。我可不想步四哥后尘,天天写信催三哥成亲。”想到天天苦大仇深的苏四哥,苏秉惠不由唏嘘。自古长幼有序,苏三哥一日不成亲,苏四哥就一日别想将美娇娘娶回家中,即使他与云参将家的嫡长女早已定亲。

    “说到三哥,听说最近与方家小姐往来颇多?”突然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染青问道。

    闻言,苏秉惠也是皱了眉头。方家与他们家素来不对付,三哥最近的举动的确是不妥当的。“可不是,今儿个一早就兴冲冲的出门去那万壑楼了。想来又是得了什么好句要与那方小姐斗上一斗呢。”

    “论起舞文弄墨,三哥在这京城少有敌手。难得有位不让须眉的方小姐能与他旗鼓相当,也不怪三哥上心。”染青说道。虽然与方家不和,但对于方婕这位方家独女,她还是颇为欣赏的。

    说到她与苏家三哥的相识,正是在京城才子们一年一度的赛诗会上。像这样的活动往年一直是由苏秉正独领风骚,今年却是不同,不知打哪儿来了个秀气公子竟与他斗了个平分秋色。自古文人相轻,称霸京城文坛多年的苏秉正自然不满于平局,有意要与那公子结识一番,并约期再比。怎奈那公子却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这让他很是遗憾了一番。说来也是机缘巧合,之后不久苏秉正便在某宴会中见到了方婕。他这才知晓,当日那名才华横溢的少年公子乃是其女扮男装而成。但即使如此也没有打消苏秉正的好胜之心,当时便下了战帖。而那方婕竟也答应了,几日后便作了男装与苏秉正一较高下。却不想又是难分上下。两人这便算是杠上了,隔三差五的便要斗上一斗,这让京城很是热闹了一番。

    实在是孩子心性……染青无奈的摇了摇头。“爹爹可有说什么?”

    “不曾。”苏秉惠摇了摇头。“爹爹近日忙得脚不沾地,怕是没有闲情理会三哥的事。”

    染青点头表示理解,临近年关,身在要职的苏长风的确是忙碌之极。但方家也毫无动作就有些奇怪了。虽说方婕扮作男子隐瞒了身份,但有些手段的都能查出其底细。这样抛头露面的与人斗诗赛文虽能给方婕挣些才名,但到底还是有碍闺誉。那方老儿再忙也不该忽略这等可能影响府上声誉之事才对,也不知那老儿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兄妹俩正聊着,就见薄荷匆匆走来。“小姐,六少爷,二少爷二少奶奶和四少爷回来了。”

    “二哥他们回来了?”苏秉惠当即站了起来,“不说是明日才到么?”

    “定是二哥的主意。”染青无奈,她的这些哥哥们是一个赛一个的童心未泯。“走吧六哥,这会儿该到正堂了。”

    “恩。”苏秉惠颇有些急切,嘴里还念叨着,“不知二哥给我带的那几匹苍州马能否适应京城的气候……”

    兄妹俩来到正堂,适逢苏长风下朝归府,苏府一门难得聚了齐全。王氏少不得对两个儿子叨念一番,苏秉武苏秉谦在军营混了些时日,插科打诨的本事长进不少,将王氏哄得开怀不已。关心完儿子们,王氏又拉了难得见面的二儿媳妇说话。但大多是王氏在说,而嬴怡芬则安安静静的立在一边,只偶尔回应几声。好在有秦思荞不时凑趣几句,倒也不显尴尬。

    染青察觉到苏秉武面上一闪而过的不悦,应是不满于妻子的冷淡。其实她也觉着,这位二嫂瞧着比一年前更是清淡了几分,与自家其乐融融的氛围颇有些格格不入。

    王氏自然也感觉到了二儿媳妇的冷淡,顿时歇了兴致。又想到其成亲近两年肚子却还一点消息都无,不免又焦急起来。莫非是二儿子和二儿媳妇处的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我居然沉迷于捏泥巴而两个月没码字。。。。。。。

    ...

150 V章

    第一百五十章相约

    晚膳后,苏长风又与几个儿子去书房聊了有个把时辰。待回房,已是深夜。

    打帘而入,就看到自家夫人披了件袍子正歪在炕上看书,只是那眉心紧蹙的模样显然是在愁着什么。自打小女儿回京后王氏可谓是万事如意,今儿又是武儿谦儿归家的好日子,怎的突然发起愁来了?苏长风遂问,“怎么了?”

    “老爷回来了?”王氏这才注意到苏长风已经回房,起身下炕伺候他洗漱。

    “到底怎么了?”苏长风看她不肯说,又追问了一声。见丫鬟已然退下,他亲昵的伸手点了点王氏的眉头,“何事又惹你烦忧了?”

    “哎,许是妾身多心了吧。只是……”王氏顿了顿,终于将困扰了自己一晚上的疑虑道出。“武儿成亲都这么久了,却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今儿看武儿与他媳妇的样子总觉得怪怪的,老爷,您说他们俩个是不是生了嫌隙?”

    “原来就为这儿?” 相比王氏的忧心,苏长风显然看的更开。“再如何那也是他们夫妻间的事。媳妇是武儿自己求来的,好与坏都该由他自己受着。”他说着揽了王氏的腰,安抚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啊就是操心太过。依我说,我们如今年纪也大了,只管含饴弄孙便是。”

    “话虽如此……”王氏也知道儿子儿媳间的事儿她这个做婆母的掺和太多未必是好事,但她就是放心不下。

    苏长风到底舍不得看她发愁,“你若实在忧心,明日将墨剑叫来探问一番便是。或许真的只是多心而已,毕竟孩子也是要看缘分的。”

    王氏点了点头,“墨剑是武儿的随侍,武儿的事无论公私他应该都能知道些。”

    只是那小子素来对武儿言听计从,会不会老实交待就犹未可知了。苏长风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但他只管让自家夫人安心便是,二儿子和他媳妇的事合该由他自己处理。

    王氏翌日一早就找了个由头将墨剑唤了来,一番探问下来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所以……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吧?

    另一头,染青也是疑虑重重。

    “小姐,可是这簪子有问题?”薄荷见染青把玩着手中的如意簪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得问道。这只簪子她记得,是昨日二少奶奶送给小姐的。虽然样式简单,但其用料乃是极品的羊脂白玉,很是精贵。不过她家小姐素来不爱也不缺首饰,会有这番情状定是别有缘故。

    染青不答,兀自摩挲着手中玉簪,那温润的触感却无法抚平她烦乱的心绪。回想昨日二哥二嫂间冷淡的氛围以及那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莫名的视线,染青眸色渐深。她可以肯定,二哥二嫂之间定是出了问题,并且还与她有关。这一点让她很是在意,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得兄长夫妻失和,更不希望因为与嫂子不和而跟兄长们生分了。因此,无论是对秦思荞还是嬴宜芬,她都表现出了足够的善意。却没想,最不愿看到的情形还是发生了。

    二哥夫妻间的问题如何会牵扯到她这个小姑子?思来想去也只可能是因为二哥对她的宠爱太过。但事实上这一年来他们兄妹分隔两地只凭着书信往来,接触并不多。偶尔寄些礼物,珍贵之物虽有,但大多还是符合她一贯喜好的奇巧之物。她所了解的嬴宜芬并不像是会为这些而生妒之人。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令嬴宜芬生出了芥蒂?她努力回想了这一年苍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却始终找不到端倪。

    愈想愈是烦闷,染青随手将那玉簪撂下。罢罢罢,左右在此苦思也是徒然,之后总能知道的。二哥或许为免她担忧而极力掩饰,但嬴宜芬总不会不漏痕迹的。这样想着,染青便又翻起了案上的书册。

    苁蓉知道自家小姐一旦拈起书来便不知时辰了,瞧着日近午时便出声提醒道。“小姐,该准备用午膳了。”

    “嗯,待我看完这一节。”染青答应了一声,目光仍不离书本。这是她新得的一本杂记,专讲这大楚的名人轶事。

    因着难得团聚,王氏便让这几日都将膳食摆在主院里头,一家人也热闹热闹。做小辈的自不好让长辈等着,苁蓉见染青放了书本便招呼小丫鬟们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在自己家中,一道用膳的也都是自家人。因此也不用作郑重打扮,只换了件厚些的锦袄又披了件羽缎斗篷便往主院去了。

    苏长风尚在衙门处理公务,午膳素来是于衙门中解决的。苏秉文苏秉武苏秉谦三兄弟许久不在京中,这阵子正忙着与友人联络感情,也不在府中。因而这日在主院用膳的只有王氏,秦思荞母子,嬴宜芬,苏秉正,苏秉仁,苏秉惠以及染青几人。许是离得近,染青到时,只秦思荞陪着王氏在一边说着话。

    “娘,大嫂。”染青走到二人身前,“怎的不见章儿?”

    王氏揽了她在身边坐下,笑道。“亏得你还怨我成天张口闭口总是章儿,自个儿头一个问的不也是章儿?”

    “章儿他闹了一上午弄得通身狼狈,刚让奶娘领下去换衣裳了。” 听她们母女俩笑闹了几句,还是秦思荞温声答了染青的话。“这小皮猴没少惹麻烦,难为娘与染青妹妹还总惦念着他。”

    话音刚落,奶娘就抱着苏含章进来了。一入内室,那小人儿就挣扎着下了地,跌跌撞撞的跑进王氏怀中,奶声奶气的唤了声“祖母”。

    “哎!”王氏楼紧了孙儿,“下回可不许这样莽撞,仔细别摔了。”

    苏含章如今不过一岁有余,只勉强能叫人而已,哪里听得懂王氏的嘱咐。倒是他那奶娘和丫鬟们听得此言,纷纷诚惶诚恐的请了罪。王氏敲打了几句便让她们站到后头去了。没过多久其余人也都到了,王氏于是吩咐摆膳。众人各自落座,染青仍是坐在王氏左手边,其另一侧乃是苏秉正。

    饭桌上多了个小人儿,虽然话都说不利索,但咿咿呀呀的还是热闹极了。不过有两人却是不包括在这热闹中的。一个是素来冷清,如今更是冷寂的嬴宜芬。另一个却是苏秉正,能言善道的苏三爷自上桌后就没开过口,微垂的面上满是郁郁。个中原因染青也知晓了大概,无非是被那方小姐放了鸽子。至于方小姐爽约的理由,对方府颇为关注的染青自然略知一二。说来那方婕竟能将女扮男装与苏秉正比斗之事瞒到如今才被方老儿察觉,倒也是个颇有本事的。可到底纸包不住火,三哥再想见到方婕怕是难了。不过,这也未尝不是好事。不论私怨,于公,他们苏家也是不宜与方府来往过密的。唏嘘一番后,染青重又将目光放回嬴宜芬身上。恰嬴宜芬也在此时望向了这边,两人的目光便对上了。

    嬴宜芬凝视了染青片刻,而后视线渐渐移到其发间那只玉簪,眸光顿然转暗。“这玉簪与妹妹果然是极配的。”

    “那也是你挑的好。”王氏听这闷葫芦似的二儿媳难得开了口,不禁顺口赞了句。

    “娘可夸错人了,这簪子原就是夫君得来准备给妹妹的,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这嬴宜芬实在算不上会掩饰之人,语中的轻讽之意连以敦厚著称的苏秉仁都忍不住皱了皱眉。桌上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幸而有秦思荞借着苏翰章的由头玩笑了几句才缓和过来。而王氏,早前因墨剑的回话而稍稍放下的心又暗暗提了起来。

    饭罢,染青又陪着王氏说了会儿话才起身要回青梧院去。嬴宜芬也随之告辞,两人便一道出了院子。

    一路沉默,眼见着青梧院就要到了,嬴宜芬终于开口道。“听闻妹妹对奇珍异草知之甚详?”

    染青眉峰微挑,终于按捺不住了么?“不过是略有涉猎罢了。”

    “今早听人偶尔提起,说是底下有人得了一株怪草。我好奇的紧,便使人明儿送来瞧瞧。妹妹若是有闲,不若也帮忙鉴赏鉴赏。”左右不过是个借口,嬴宜芬也没拐弯,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鉴赏当不得,只当我跟着二嫂开开眼界罢。”染青应得干脆,即便嬴宜芬不来,她之后也会找借口约她的。

    两人约定了之后便各自回院子了。昨夜刚下过一场雪,犹有皑皑冰雪挂在青梧院里那一株株参天古木上。肃然而萧瑟,别有一番素丽之美。走在侍从仔细清扫过的小道上,染青突然感觉额上一凉。抬起眼帘,就见片片莹白翩然而落。轻若飘絮,洁似鸿羽。

    蓦地,打消了回房的念头。而是一指院中那方古朴的八角亭,道。“去亭中将笔墨摆开。”

    “是。”虽不知她为何起了作画的心思,但苁蓉还是迅速带了小丫鬟们张罗齐了一应用具。

    染青移步入亭,透过刚挂上的帘子望着院中素景,心境豁然开朗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严打什么的。。。为止后的男女主对手戏担忧。。。。。。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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