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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刀手予     大唐妖怪图鉴txt下载     大唐妖怪图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三章 引蛇出洞和六张图

    (抱歉,刚才不小心把这一章发到上一卷末尾了,我真是……服了,正在联系编辑删除)

    在唐公府客厅里面,刘文静见到了李智云,这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灰袍,身上缚着道道遍布秘纹的锁链。天知道凭他这副模样,是如何从恶狼一般的突厥人手里逃出来的。

    经过李智云一番叙述,刘文静才知道事情比他想象中要糟糕的多。这次突厥人设伏,只带了李智云一个去婴山里面,也就是说大郎、三郎,女婿柴绍都还在突厥人手里。刘文静费劲巴拉一晚上,差点丢掉命,最后救出来的只是一个庶子,最不重要的那一个。

    便是这个庶子,竟然也是裴寂昨晚夜巡时候发现的,所以功劳还得给裴寂分一些去,可给刘文静恶心了一把。

    因是大郎等人身陷敌营之事,唐公叫来众人商议一番,始终没有敲定营救的事情。

    有的说,突厥人握着这么一手好棋,绝不会握在手里没动静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如且等对方出招。

    有的说,干脆讲和,突厥人不就是南下劫掠来得么,赔些财物算了,可要是就这么窝囊了事,晋阳军只怕士气大减,南行也不会顺利的。

    最后,是李渊拿定了主意。他说:“叫人打上门来,岂不是由他们拿捏。肇仁,你同舞马商量,拿个主意,我们再做一次夜袭如何。”

    李渊的话,刘文静当然明白,李渊说拿个主意,说如何,其实相当于已经确定了,就得这样做。李渊的决定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如果事情不成,李家大郎他们就很可能被突厥人杀掉。从这个角度来看,李渊的决定也表现了他对大唐塔一众人的充分信任。而这样的信任,来自大唐塔连续两次让突厥人吃瘪败走的战绩。

    刘文静想说,突厥人肯定不会再像上次那般大意了。不过,话到嘴边,却看见裴寂那厢跃跃欲试,立刻又吞了回去,说道:“这个好办,交给我罢。”刘文静的想法很明确。他既不精于溜须拍马,索性做个实干家。没道理做实事的,比不过那整天溜须拍马的。

    会末了,唐公又叫刘文静想办法解开李智云身上的锁链。唐公道:“我虽是做阿耶的,但因公务繁重,对这孩子疏于关心。这次又是因为晋阳起兵的事,连累他差点死于衙差之手,我心中实有亏欠。这孩子跟我说,想入大唐塔修习。也亏他有这缘分成了觉醒徒,你便受累,多费心带一带吧。”

    刘文静看了看李智云,少年沉静如水,和他的年纪很不相仿。此刻因为锁链捆着,身上还是一片褴褛破衣,伤痕累累,想是受了不少罪。听人讲,李智云其实是被李家大郎故意丢下的,一个人落在河东,被官差抓住本来是要送到大兴问斩,也不知积了何等福气,半道竟然悟成了觉醒徒,终于活了下来。

    “有劳刘公了。”少年客气说道。

    刘文静带着李智云到了唐公府一处卧房去解锁链。他看了一番,锁链上的复杂秘纹皆是觉术所为,而且和这少年存在着某种紧密关联。便对他说道:“五郎君,锁链棘手,要是强行破开,恐怕……得遭一场大罪。”

    李智云道:“我从那吃人不吐皮的官差手中活下来,受的罪一定比这多。”说着,带着镣铐的手往前一伸,手上新伤旧伤到处都是,竟然没有几块完好的皮肤。

    刘文静心里忽然生出好奇来,问道:“昨天晚上,你如何逃出来的。”

    “灵鹰,”李智云道:“我的灵鹰去城里送了信之后,便故意没叫它回来。昨晚,他们出了木屋急着去抓人,我拼着背上被砍了一刀,趁乱逃了出去。突厥人追我,灵鹰就赶来了,抓着我的肩膀飞了起来,突厥狗就拿我没辙了。”

    刘文静听了心想,得亏你是个庶子,在唐公家里没什么位置,结社率才没太把你当回事吧。又问:“那封信呢,是你写的么?”刘文静说完这句话,心头竟然通通直跳。

    “哦,”少年面色如常,“是长兄吩咐,我代拟的。”这句话说出来,刘文静仍是没有得出他想要的答案。信里面的暗语呢,究竟是谁的意思。刘文静正打算继续问下去,李智云忽然把手高高抬起来,血手和镣铐一起呈在刘文静眼前,“请刘公为我开锁罢。”

    刘文静楞了一下,这才喃喃念道:“天赐之火,灼其所缚。”异火降落下来,四周的温度瞬间变得很高。刘文静驭着异火灼烧锁链,锁链上的纹路一点一点化开。因是那锁链做了特殊手脚,少年对这火烤感同身受,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点子起了满身,却偏偏一句话都不说,咬牙硬撑到锁链上的符纹彻底化掉,锁链也跟打开了,这才身子一软盘腿坐在了地上。

    “刘公,”少年留存着最后一丝神智,说道:“要想救出长兄他们,像上次那样火攻夜袭,肯定不成,倒不如引蛇出洞。”说完,就昏过去了。

    ……

    刘文静出了唐公府,就径直去找舞马商量营救大郎的事情。一路上想着,李智云年纪虽小,见识倒也不浅,引蛇出洞或许是个可选的办法。

    舞马这会儿刚刚结束了对图鉴的实验。他其实是有些失望的,因为新得的这两幅图,最外面也挂了一层锁链,完全无法探查。只是能从图中妖怪的模样判断出它们所对应的觉醒徒。

    灵鹰图对应的当是唐家五郎。据说,五郎一直在用这灵鹰传讯。骏马图是谁就不大清楚了,留待以后探索。

    这样一来,舞马现在图鉴中一共六幅图,除了熊怪图和雪月白虎图,其他都是没法探索的。

    其中,青霞的古佛青灯图,自从青霞暴露身份之后,就从图鉴的第一行挪到了第二行,和赤目长尾猴并列起来。整幅图呈现灰白二色,外面也挂上了一副散着青铜光芒的锁链。

    赤目长尾猴图,图像比从前更加清晰了一些,外层也挂着青铜材质的锁链。

    值得一提的是,舞马昨夜亲眼瞧见了,结社率有一种觉术是短刃虚影,和赤目长尾猴手里那把短刃形貌十分相似。这就更加证实了,结社率就是赤目长尾猴图所对应的觉醒徒。

    除了以上判断,舞马再也没能从图鉴之中收获什么。带着这样的郁闷情绪,他见到了皱着眉头的刘文静。刘文静开口便说:“舞郎君,咱们又来买卖了。”

第九十四章 月下清丽的人影

    刘文静把前因后果叙与舞马之后,舞马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就是跟突厥人求和。既然唐公打算南下,北方就一定要稳固。突厥人一时半会儿打不掉,就干脆低头服小好了,等平定了南边再杀回北方,正史便是如此。

    刘文静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唐公的意思是再打硬仗,把突厥人打服气了,咱们谈判也有底气。不过这样也好,再跟突厥人过一场,又是一笔团队神旨,又能赚一波神旨星。没准儿这一场拿下了,咱们大唐塔就到了三层高呢……”

    舞马想想也是。而且不只是神旨星的问题,根据他的观察,似乎个人神旨和团队神旨也是有些相关的,每一次团队神旨之后,大唐塔都有人接到个人神旨,从这个角度来考量,主动出击是绝对是正确选择。更何况,这次是唐公主动提出要打一场的,大唐塔可以调动的资源管够用。于是,便照着再打一场的思路谋划起来。

    只是思量了半天,怎么都觉得突厥人肯定会有防备。何况,他们这次还有一块儿完克【暗面袈裟】的石头,再想偷偷潜入突厥大营,实在不可行。

    刘文静道:“不妨想想李智云的话,引蛇出洞是个好办法。”

    两个人便顺着这法子琢磨起来,约是半日过后,拿了个初步的方案,一起去唐公府找李渊汇报。

    ……

    两人到了唐公府,方把来意报上,李渊很快就穿着凌乱的袍子出来了,脸上看起来有些憔悴。刘文静来唐公府这么多次,从来没见过李渊出来的这么快,也从来没见过李渊穿的这么邋遢。紧跟着,李世民和裴寂也随着唐公进了大厅。

    “你们两个商量好了?”李渊问道。

    “是。”

    刘文静说着,便递上一张纸,上面写的是两个人大半天的劳动成果。

    李渊连忙接了过来,方看了不久,便听门外来人通报:突厥特使来了。

    李渊冷哼一声,说道:“哦?让他进来罢,我倒要看看这些突厥人打得什么算盘。”

    突厥来使进了大厅,也是拿了一封信,递给李渊,操着一口颇为流利的汉话说道,“这是我家特勤写给唐公的信。特勤说,突厥百万大军可以撤,唐公的儿子女婿可以还回来,特勤只有一个要求——把大唐塔的舞马交给我们。特勤还说,便以此信为证,他可以向腾格里发誓,唐公交人之日,便是几位郎君归还之时,百万大军复还草原之期,如有半点违背,他愿意死后直下阙勒。”

    腾格里是突厥人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天神,突厥人对着腾格里起的誓言做不了半点虚假。这也就是说,结社率的来信诚意满满。

    刘文静连忙抬头看李渊。

    李渊手里拿着信,从头看到了尾,一言不发。

    刘文静充分理解李渊心里的纠结。天底下哪一个父亲见到自家儿子掉进火坑里不想拉一把的。说不定,李渊宁肯自己掉进坑里,换回儿子活命。

    但刘文静真的很想提醒李渊,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他是唐公,是太原留守,是即将带着晋阳军挥师南下的人。他心里应该藏着千沟万壑,藏着宏才伟略,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李渊看完信,抬起头来,两眼盯着突厥人的信使,久久不言。

    众人见他面无表情,全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刘文静又替唐公着急——舞马是绝不可能交出去的。如果把三番五次立下大功的人交出去,那一定会叫将士们寒了心。唐公的威信会成为霜打的茄子。这天下也不必打了。

    刘文静更着急的是,唐公可千万别犹豫太久,否则舞马心里该怎么想。那些凭着一腔热血,跟着唐公起兵,义无反顾的谋士武将该怎么想。

    刘文静忙说道:“唐公,几位郎君还是可以想办法救的。要不……咱们先把突厥来使安顿下来,从长计议?”

    裴寂说:“哎,只怕难了。”刘文静瞪了裴寂一眼。这个老龟公,从来都是坏事儿的主。裴寂淡淡瞧了回去。

    刘文静又瞧向舞马。舞马站在原地,神态怡然,就好像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李渊仍是不说话,死死瞪着突厥信使,一直瞪的那突厥信来使浑身发毛,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刘文静又道:“唐公,要不然……”

    唐公忽然把信撕成两半,扔到了地上。

    他随手一挥,削断了突厥来使的一把头发。

    谁也没看清他出手的动作,只觉得一个影子一晃,突厥来使就吓得软到了地上。大把的头发散在地上,黄了吧唧的,好像地上撒了一把杂草。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李渊说:“这屡头发就当作你的命吧。滚。”

    ……

    那突厥来使又羞又怒,又急又慌地走了。

    出门不远,行到一处拐角,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了过去。

    来使吓得正要叫唤,手的主人站在了他身前,“别怕,是我。”

    来使睁眼一瞧,眼前这人他可认识的。

    “是您啊,”来使眼睛珠子直转,“您怎么出来了。”

    “无非尿遁也。”

    “您是专来找我的?”

    “别着急走啊,”那人笑道:“你们家特勤的请求,唐公可没说不答应。”

    ……

    大厅里面,李渊把晋阳一干谋臣武将召集过来,围绕舞马和刘文静拟出的作战计划,一番商讨,皆觉得不够缜密,容易出纰漏,可行性不高。

    商量一番,最终也没定下计策来。李渊料定结社率不会轻易杀俘,便还有寰转的机会。

    刘文静又献了一计,便说总归突厥人一直在北方虎视眈眈,不如直接派使者去草原,说服始毕可汗,两家结了盟,便不愁结社率不放人。

    众人皆觉得这倒是个应急的办法。至于派去突厥的使者,刘文静认准了这是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抢着自告奋勇去了。其实,根本不用抢,旁人也没有愿意去。原本刘文静还打算拉着舞马一起走,但李渊说太原这边还得留一个得力的觉醒徒,宇文剑雪太年轻,便打消了刘文静的念头。

    事商罢了,李渊似乎心情也不大好。众人齐齐告退。

    接下来一日,刘文静收拾好行李,很快出城北上草原去了。他选了夜间出城,舞马的【暗面袈裟】又是派上了用场。

    到了晚上,舞马回了自家院中,正摊开一张纸,想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记录在【随觉记】中。

    忽听门外有些动静。

    他心中立时不安起来,连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便嗅着一股熟悉的香气。

    一开门,雪白的月光洒了进来。

    明月照下,门口站着一个清丽绝伦的姑娘,穿着一袭黑色夜行衣,正是宇文剑雪。

    只听她压着声音说道:“快,跟我走……”

第九十五章 宇文剑雪的梦和想要你的命

    眼见宇文剑雪大半夜的来找自己,舞马不免有些发懵。

    旋即想明白,她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当即回屋拿了一件薄衫,边往外走,边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说着,要往大门口走。

    宇文剑雪一把拉住他,“院子外面全是唐公的兵士!”

    舞马皱起了眉头,表情开始严肃起来,当即将【袈裟暗面】唤出来。二人隐匿了身形,翻墙出去了。

    一到门外不远,便观察四下,南郊人烟本是稀少,但这会儿可热闹了,只见旷野之中黑压压伏着约莫约莫千余名晋阳兵士,一色儿穿着黑衣,像黝黑的虫子一样,朝着舞马的院子缓缓靠近。

    再看领头之人,一共有两个,也是穿着一身黑衣,正是裴寂和戴胜。事到如今,不用多问,一定是李渊改了主意。

    “这两个王八蛋。”舞马嘀咕了一句,转头又问宇文剑雪:“你怎么过来了。”

    宇文剑雪张了张嘴,想说这还用问么,话到嘴边却成了:“晚上没事干,出来溜达的。”

    她这大半夜的跑在男人家宅里,还不全是给舞马拖累的——

    ……

    宇文剑雪这几天晚上一直觉得浑身不大对劲。事实上,从火烧突厥大营之后,她就有些奇怪的感觉了,识海中的白虎一直在躁动,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不断逗弄抚摸着她的本命妖怪。

    一到了晚上,她就开始不停地做梦,奇怪的梦。梦里面真的出现了一双大手。这次大手没有去找本命妖怪,直接触了她的身子,把她从头到脚抚了一遍。

    有时是轻轻的,缓缓的。有时又很用力,很粗鲁。有时从上抚到下,有时却从下往上走。有时先碰她的肚皮,有时却从光光的脚开始。这双大手好像是在不停地做尝试、做探索,想要从她的身上盘出个什么东西来。

    盘着盘着,那双大手渐渐清晰起来,大手的主人也渐渐现出身形。宇文剑雪睁大眼睛一看,妈呀,这人不就是舞马么。

    这可害苦了宇文剑雪。她往往前半夜被这双大手捉弄着,后半夜就开始做更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回到了两界山幻境,回到了刘家庄,回到了自己和舞马的新婚之夜。这回可不是过家家演戏了,是要真刀真枪地入洞房,行那种事了。

    门外面,刘燕芝偷偷听着。门里面,舞马眼看着就要用庄里面那老妇人给她教的那些法子,来欺负她,折磨她。每每梦到这个时候,宇文剑雪就吓醒了。

    昨天晚上的梦更加过份了。舞马竟然冲上来,要脱掉自己的上衣,她死命挣扎,眼看要城门失手,梦就醒了。

    醒来之后,她又不免想起刚刚结束的怪梦,心里虽知道这是只是梦而已,和舞马压根没什么关系,但一想到他那张好看又惹人厌恶的脸,多少有些怨愤不平。

    带着这样的怨愤,她起床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舞马,找找这家伙的晦气。没道理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他倒睡的挺安稳。

    到了舞马家,出门招呼宇文剑雪的是个名叫阿土狼的管事。这阿土狼好似识得宇文剑雪,见到她着实热情,非要拉进家里喝杯热茶,便说,舞郎君在家常提起她的名字,夸她秀外慧中、冰雪聪明、善良可爱的之类。舞马会说这些话么,宇文剑雪完全不信。

    阿土郎又顺着话头,把他家主人从里到外夸了一遭,简直不知所云。末了,才说舞马跟着刘文静去了唐公府。

    宇文剑雪又一路寻了过去。走到半道,就听人说,突厥人派了特使到晋阳城。从那个时候起,宇文剑雪的右眼皮就开始突突突狂跳,跳的眼珠子直发痒。老人们讲,左眼跳来财,右眼跳来灾。她十分肯定今天肯定没什么好事。

    她匆匆忙忙往唐公府赶去,想看看突厥人到底要干什么。去了之后,据说突厥特使已经离开。便听说突厥特使这次来找唐公,带了结社率的信,说突厥人可以撤军可以放人,却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把舞马交出来。

    听到这里,宇文剑雪就觉得心头一沉,直往深谷下面落。好在,又有兵士说唐公当场就拒绝了,还气呼呼地把突厥特使剃了个大光头,又痛斥一番,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剃掉的头发就是特使的脑袋。

    宇文剑雪听见松了一口气,心想唐公到底还是有大见识的。正要去看看舞马,却在唐公府院墙外,看见裴寂带着一个突厥人从墙角拐了过去。宇文剑雪眼皮又开始跳了,连忙寻着墙角过去,裴寂和那突厥人已经看不见人了。

    宇文剑雪与唐公府的门卫询问一番,听了突厥来使的穿着打扮,和方才裴寂领着的那位正好对上了。她立时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当即寻去裴寂府上,也没看见裴寂的人影儿。

    便寻思:“那人一定便是突厥特使,裴寂是唐公的信臣,裴寂和突厥特使勾肩搭背,只怕是唐公的意思。”她想顺着往下查探,可一时又全无头绪,只好潜伏在裴寂府邸附近,等着他回来。

    不一会儿却见戴胜从府中行了出来,匆匆往街上走去。便琢磨戴胜是裴寂亲信,若是裴寂有什么密谋,戴胜肯定少不了干系。于是,远远跟着戴胜,一路行至东城门。只见戴胜指挥着守城兵卫,放进来几个寻常百姓打扮的人。

    宇文剑雪看了却是心头一惊,只因她从人群之中瞧见了同罗骨,便笃定这几个都是突厥人。

    戴胜领着这一队突厥人径直往城里走,安顿在南郊一处民宅之中。而后,戴胜又去了北郊一处兵营,裴寂和那突厥特使便在兵营之中等着。宇文剑雪想自己肯定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秘密,很想找师傅请教一番,又想跟舞马说一说,却怕自己一走便把裴寂跟丢了。索性一直藏在兵营远处观察。

    直到夜色降临,一个兵士匆匆进了营地报信,裴寂、戴胜、突厥特使,还有那同罗骨四个人便带着千余人的部队浩浩荡荡出了营地,绕着晋阳主城外围,一路从北郊杀到南郊,看那行迹,竟是朝舞马家去的。

    宇文剑雪忽然想通了,舞马白日里不在家,晚上肯定要回去休息,等他睡着了才好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手。

    是了,是唐公。唐公要拿下舞马,献给突厥人,换回他的儿子和女婿!

    想到这里,宇文剑雪急的像衣裳着火了,兜着圈,一溜烟儿抢在大队前面到了舞马家里。

    ……

    她跟着舞马出了院子,匆匆往远处走,到了一处低洼处,两人伏在地上往回看。

    便瞧见裴寂跟突厥特使说了一句什么,突厥人一挥手,便从兵群中窜出几个人,拿着十余个散着蓝光的眼睛,绕圈插在院落四周。

    宇文剑雪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眼睛。”

    舞马道:“想来结社率早就谋算好了。他一开始打得主意便是在婴山先伏击我们,若是不成就来阳谋,强要李渊把我交出去。”

    “他为什么非要抓你啊。”

    “我猜,应该跟田德平和青霞有关系,他俩都是突厥人。又或者,抓住我也是突厥人的神旨。”

    正说着,一众兵士插好了眼睛,裴寂高高举起右手,千余兵士齐齐张开弓箭,对准了院中。

    “啊……”宇文剑雪脸色一白,“他们这是……想要你的命。”

    舞马冷笑道:“大概也是结社率开出的条件,把我带走,无论生死。”

第九十六章 我不想回去了

    千弓尽张,对准院落中央。

    每一个弓箭手都带着火石火油,只需裴寂一声令下,千把弓箭便可燃成千道火蛇,把这院子烧成灰烬。

    裴寂朝着一个兵士点了点头,兵士拿着一根长长的管子和一包药粉,翻墙进了院中。

    裴寂与戴胜说道:“今夜舞郎君家中失火,舞郎君葬身火海,尸首无存,我等要请唐公节哀顺变。”

    戴胜道:“真是天妒英才。”

    同罗骨道:“像舞马这样的英雄,尸骨便是到了草原上,也应当厚葬的。我们会行天葬,用马儿拉着他的尸骨在草原上尽情的跑,跑到哪里算哪里,然后狼崽子们就会将他的血肉吃的干干净净,让他的灵魂在长生天受到洗涤。”

    戴胜冷笑道:“原来,草原上狼也吃死人肉,和秃鹫有什么分别。”

    这话说的声音小,两个突厥人都没听见。

    不一会儿,那兵士打开了院门,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的长管已经不见了。

    裴寂正要举手,指挥兵士点燃火箭,却听那兵士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说道:“屋子里面没人啊。”

    “怎么可能!”

    戴胜说着,一趟进了院中,不一会儿匆匆走出来,气急败坏道:“他娘的,让这厮跑了。”

    同罗骨道:“怎么能这样……裴公,人若是抓不着,咱们先前的契约可不算数的。”

    “急什么。”

    裴寂却是不慌不忙,去院子里兜了一圈,派人将舞马家搜了个底朝天,只寻到一个断臂的管事,问了一番舞马的下落,那管事一脸憎恶之色,恨道:“忠义之士总被奸邪勾害,老天不开眼啊!”戴胜将那管事一拳捣昏了,让兵士们带下去,又说道:“舞马勾联突厥,这管事便是证人,你们给我看好了,回头我要亲自审问。”裴寂与同罗骨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此间变故也在我意料之内,晋阳外城五龙、水窗、白虎诸门;以及景明、景福、昭福、西闱诸城内门皆已闭关,派了重兵把守;内城玄武、大夏二门更是安好了贵族的【不欺之眼】,保管那舞马插翅难飞。”

    同罗骨只道:“我管你那般多,要是舞马跑了,就等着李家诸位郎君的脑袋奉上来罢。”

    戴胜狠道:“那便先把阁下的脑袋挂在晋阳城墙上。”剑拔弩张的气氛立马起来了。

    裴寂说道:“真是两个聪明人,正主跑了,还有心思在这里掐架,还不抓人去。”说着,便指挥兵马,分作了两路,一路他和同罗骨带队,去玄武门查人;一路戴胜和突厥特使带队,去大夏门查人。因是不知舞马何时逃掉的,时间便很紧张,裴寂分派了任务,两队各自行动去了。

    ……

    宇文剑雪伏在深洼之中,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裴寂和戴胜的目光时不时地朝自己这方阴恻恻瞥过来,叫她一阵阵的心慌慌。

    舞马冷笑道:“真是够狠的。”

    转身又与宇文剑雪道:“晋阳城我是待不成了,得想办法尽快离开,拖延久了只怕要全城搜查,那时才叫插翅难飞。”

    说着,便叫宇文剑雪隐匿身形,小心回家,自己一个人要往城外逃去。

    宇文剑雪却跟了上来,随在他身后默默往前走。

    行了一会儿,舞马转过身来,问她:“你跟着我干嘛?”

    “你一个人出城太危险。”

    “别跟了,晋阳城里已无我容身之所。你现在回去,就待在家里,没有人知道是你提醒了我。”

    宇文剑雪听罢,心头一阵难过,想舞马为晋阳,为唐公做了多少事,立下多少功劳,郡丞府内逆转乾坤,突厥大营火烧夜袭,婴山之中险救五郎,个个都是险之又险,悬之有悬,拼了性命才拿下,怎么竟会落到这般下场。

    憋了半晌,才道:“他们的做法让我寒心,我不想回去了。”

第九十七章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和请你千万保重

    听了宇文剑雪的话,舞马倒是乐了,笑道:“你不想回去,那是要去哪儿啊。”

    “我跟你走,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跟着我干嘛。我孤家寡人一个,少吃没喝的不说,又没钱没兵没势力,也没法儿帮你报仇。”

    “不要你帮,仇我自己会报。”

    “嘿,那你跟着我干嘛。”于是,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

    宇文剑雪沉默了一小会儿,终于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不,是一团浆糊,已经不够用了。我想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要跟着你,但我的脑袋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不管怎么样,我一定得和你在一起。”

    舞马听到这里,凝望她的眼睛。舞马的眼神闪过一瞬的光亮,很快笑了起来。

    自从认识舞马以来,宇文剑雪从来没见过他的嘴角翘到这个高度——像弯弯的月亮,两个嘴角,斜斜的指向了漫天繁星的夜空。

    “好吧,是你非要跟着我的,我也拦不住,随便罢。”

    舞马说完,转身往南边去了。

    宇文剑雪跟了上去。便琢磨,南面是大夏门。舞马往南边走,就是想从大夏门出城了。想想也是,这里是南郊,往北走的话,还要绕过晋阳主城,又有暴露的风险,又浪费时间。北边的玄武门是裴寂和同罗骨查守,裴寂老奸巨猾的更难对付。

    南边的大夏门当然距离更近,走这边可以更早出城。大厦门是戴胜查守,那戴胜虽然是个觉醒徒,但看起来并不是十分聪明,人又很轴,比裴寂好对付多了。

    可是有一个问题,舞马和宇文剑雪会想到这些,裴寂他们一定也能想得到,大夏门的守备一定更充足,盘查会更严密,出城的难度就会更大。

    宇文剑雪心里面存着这样的疑惑,但她选择相信舞马,相信他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两个人便披在【袈裟暗面】里面往南边走,视线里便是一片灰乌乌的。沿路碰到好几队夜巡的骑兵,舞马毫不犹豫将其中人少的一队骑兵统统打晕,抢了两匹马,夺下兵士的武器。

    宇文剑雪匆匆骑上了马,正要挥鞭南行。却见舞马脱下两个兵士身上的衣服,他自己穿上一套,又给宇文剑雪扔过来一件。

    聪明啊。宇文剑雪点头暗赞,也不敢耽搁,拿到手中胡乱套了上去。

    待穿戴妥了,宇文剑雪又是心中一动,指着地上二人,“要不然我们先把这二位藏起来罢,若是叫旁人看到,一定会猜到我们换了兵士的衣裳,起了提防心,这一遭聪明便是白做了。”

    舞马冷笑道:“我穿这身衣服,是做给裴寂和突厥人看的,叫他们知道才好。”

    宇文剑雪听了直纳闷,正要再问。舞马却不多说,响鞭驭马继续往南去了。

    二人到了南城门,远远便看见城门口意外的冷清,地上躺着一片血淋淋的尸体,城门竟然打开了一道口子。

    宇文剑雪登时愣住了,正想说事出反常,一定要防着有诈。

    “别怕,跟我来。”

    舞马却是马鞭一挥,一骑当前,径直往城门口奔去了。宇文剑雪也来不及多思量,匆匆跟了上去。

    到了城门口,却是看见先前那突厥特使也俯身倒在地上,背上似乎挨了一刀,流了一大摊血。

    再往前,行到门洞里面,月光照不到此地,【袈裟暗面】便失去了效果,两个人身形当即暴露在视野之中。

    眼见着四周又恢复了鲜亮的颜色,宇文剑雪心头不禁扑通扑通直跳。

    那马蹄儿哒哒,哒哒的响,每一下都好像响在了她的心头上,搅的她心跳更快。

    眼看着门洞行至一半,忽地瞧见一个人影从黑暗之中闪了出来。

    宇文剑雪心头骤紧,下意识便要挥剑,朝着那人刺去。

    却听舞马道:“别慌,是帮忙的。”

    宇文剑雪连忙收剑,再看那人的面庞,竟然是戴胜。瞧他这一脸炭黑样,若不是宇文剑雪目力甚好,在这不见月光的门洞里,真是难得瞧清楚。

    戴胜朝着两人拱手,朗声说道:“舞郎君,杀你灭口,送与突厥,那是唐公的意思。戴某人敬佩你本领高强,敬佩你一身是胆,敬佩你为人正派,我愿尽我所能,与你便利,放你一马。”

    说着,指着自己的肩膀,“但请舞郎君朝这儿来一下,给兄弟我开个花,我也好给裴公一个交代。”

    舞马皱眉道:“你不记得了……咱们两个是有过节的。”

    “一码归一码。梁子在我心中,公道在人心中。舞郎君为唐公,为晋阳,为百姓立下这些功劳,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好小子,够意思。”

    舞马说着,抽出佩剑,随手一挥,戴胜肩膀便吃了一记剑气,鲜血当场撒了开来,溅到了地上。戴胜闷哼一声,捂着伤口。

    舞马道:“李渊是枭雄,裴寂是高人,要想瞒过他们两个可不容易。你别怪我下手太重。”

    说罢,又在这门洞之内,随手挥了几道剑气,在墙上留下深深的印痕,又朝着远处倒地的兵士掷出一道【狂躁之风】。

    “舞郎君,够了!”戴胜忙道。

    宇文剑雪这便奇怪了,舞马这般作为,自是要在这里留下一些打斗的痕迹,好替戴胜遮掩,可戴胜拦着他是什么意思。

    却见戴胜指着主城的方向,“二位切不可再耽搁,只怕迟则生变……”

    舞马拱了拱手,“告辞了。”

    戴胜也拱手,“保重。”

    舞马挥鞭出了城门,宇文剑雪拍马匆匆跟上。却听戴胜忽然唤了一声,

    “阿雪姑娘,”

    宇文剑雪扭过头,却撇见戴胜神色复杂地朝她瞧了过来,轻轻说了一句,“二郎叫我给你带个话,请你千万保重。”

    宇文剑雪听了,只觉得戴胜这一句有点莫名其妙,却也来不及多想,随着舞马行到了城门之外,银色月光霍然撒了下来。

    【月之袈裟】像薄纱一样笼罩在她的头顶,眼前的世界又变成灰蒙蒙一片,两个人一前一后,驭马向南方行去……

第九十八章 假死之人和死囚

    宇文剑雪和舞马消失于月色中不久,晋阳南城门缓缓闭上了。

    城门之内,倒在血泊之中的突厥特使麻利地爬了起来。他满脸厌恶地拍了拍身上的血迹,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液,更加恶心了。

    戴胜缓步走了过来,“您受累了。”

    “为免唐公背上滥杀功臣的骂名,咱不过是演一场假戏,算不了什么。只不过……”

    特使说着,伏下身子在一个兵士身上胡乱擦了一把,“戴兄为什么不干脆拿些染料什么的,这些猪血鸡血腥味太重,洒在我身上,真是叫人不大舒服。”

    “死人的衣服不吉利,还是少摸的好,”戴胜连忙将特使扶起来,从怀中取出一块白绢递给特使,“用这个,干净。”

    说着,戴胜又解释道:“您知道的,舞马的心思着实厉害,若是用染料来替代,多半会被他一眼瞧出来。也正因为如此,小人方才与他做戏之时,才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那倒是……我家特勤在这小子身上,也吃了不少的亏,”特使嘿嘿笑了两声,接过戴胜手中白绢,“嗨,咱们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连死人的衣服都忌讳,还能在军营之中立得了身么。”

    话是这么说,却还是细致擦了擦手上身上,又低头瞧向地上的尸体,“这些兵士……是真的死了么。”

    “特使若是不相信,可以上手摸一摸身,看看是冷是热——这些人若是活着,便该看到不该看到的事情,还是永远闭上嘴巴的好。”

    “唐公真乃枭雄也,难怪能有今日统领一方之成就,”特使说着,面露惋惜之色,“若换作我们突厥,可舍不得那些勇敢的兵士白白死掉——”

    特使话未说完,戴胜却笑了,从地上翻起一具尸体,将外面的盔甲解开,便瞧见里面露出一件白衣,胸口正中央写着个【囚】字。

    “啊,这是……”特使张大了嘴。

    “我家唐公最是体恤兵士的性命,怎么会胡乱杀人,”

    戴胜嘿笑,“这些都是死囚,今秋便要问斩了,临时拉来做那戏台上的道具,今夜给他们一刀抹掉脖子,算是死得痛快,也好免了煎熬之苦……”

    说到这里,声音忽的低下来,便是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些死囚之中的一员。

    心中暗道:活人死人,生死之间,不过全凭人来争取,若不是我阿娘在裴公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我今日恐怕也要倒在这城门口的血泊里。

    人生际遇也是如此,我若想出人头地,让九泉之下阿耶含笑而去,让阿娘没有白白为我受这些苦,便要时时上进,事事争取,绝不能浪费半次机会。这一次,裴公交待我的事情,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绝不能有半点差错。

    想着,便要与突厥特使谈及正事。

    “啊……”

    那特使却好像忽然想到什么,拎起自己的领子嗅了嗅,“照你这般说,我身上的血……”

    “其实是人血。”戴胜无奈道,正想说的话却被打断了。

    “……”

    突厥特使听罢,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突厥话,又用那白绢擦了擦手,再也没心思和戴胜说话。

    他把手擦干净了,又从怀里掏出一根长长的管子。管子外面包裹着一层羊皮。

    “这是?”戴胜瞧了过来。

    “讯号筒,”突厥特使走到城门洞外,伸手高高举起羊皮管子,“好让我家特勤知道,舞马出城了。”

    “不行,”

    戴胜连忙拉着他,“那舞马是猴精一个人,若是看见了你的讯号,眼珠子一转,便要看穿咱们的谋划,你家特使只怕要扑个空。”

    突厥特使笑了笑,却不管他,伸手往上一扬,便听见似有一瞬风呼声,接着好像有一道无色透明之物窜到了天上。

    “这……”

    “哈,戴兄放心罢,这东西只有我家特勤才能看得见。”

    “这样也好,”戴胜这才安下心来,与他说道:“特使兄,舞马现已出了城,不久之后便要撞入你家特勤布置的陷阱之中,咱们的约定便算达成了。现下,是不是可以带我去接李家几位郎君呢……裴公催了我好几番呢。”

    “不急,待我家特勤拿下那舞马,便会将讯号传来,那时我再与你同去。”

    “说什么浑话!”戴胜骤然脸色一沉,“舞马一出城,尔等便放人,咱们之前可是说好的。”

    “真是好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汉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所谓货到付账,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舞马不拿在我们手中,我等如何能放心交人。”

    “他娘的,老子杀了你。”戴胜拔剑了。

    “好啊……你杀了我,唐公就永远见不到几位郎君了。”

    戴胜手中抓着剑柄,握了又握,几次想干脆一刀捅死这无耻之徒才叫痛快,半晌终于强忍住心中怒火,冷声道:“那好吧,我们总可以先往婴山那处行去。交还几位郎君的事情,便等你家特勤的讯号。”

    突厥特使似乎也有些害怕把这鲁莽的家伙惹急了,一冲动真的把他杀掉那就太冤了。嘿嘿笑道:“也行。今晚月色不错,晋阳城外别有风情,咱们可以慢慢走嘛。”

    “哼。”

    二人便也从南城门行了出去,舞马和宇文剑雪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地上两道马蹄印记,在旷野上深深浅浅,消失在远方。

    “咦,”突厥特使举目瞧去,“我听我家特勤说过,舞马的觉术在地上不会留下印记的,这些……”

    戴胜定了定身子,余光瞄了瞄地上的蹄印,脸上一副不屑的神情,

    “你家特勤懂什么,他不过是一旁打醋路过的……舞马那觉术,我曾亲身进去过,人的足迹的确不会留下,畜生的可就未必了。若不然,上次在婴山营救李家五郎的时候,便不会在那矮山附近留下那般多的蹄印,才叫你家特勤发现了踪迹,差些将我等一网打尽。

    更何况,舞马现下骑的那两匹马,也被裴公做了手脚,为的就是叫你家特勤绝不会跟丢了他。”

    “哦,原来如此。”突厥特使忽然叨叨起来,“说起婴山那事,还真是可惜啊……若不是苏农姑娘大意失了手,我家特勤还用得着废这老鼻子劲儿么……”

    戴胜则唤来一队骑兵,便跟着突厥特使往婴山方向去了。

    南城门内,从城洞暗门之内,涌出来一队兵士,将那些死囚的尸体一个个抬到担架上端走了。领头军官说道:“今日之事,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若不然咱们的脑袋都保不住。”

    南城门高头,一个少年望了望戴胜和突厥特使远去的身影,又瞧向遥远的南方,马蹄印迹消失处,忽地朝天招了招手。

    夜空之上,一只白首雄鹰盘迅疾旋了一圈,忽地拍了拍翅膀,往南方飞去了……

第九十九章 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出了城之后,宇文剑雪的右眼皮又开始狂跳。

    她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劲。

    疑点太多了:

    第一,戴胜是裴寂的心腹,又跟舞马有过节,怎么会如此轻易放过舞马。何况,从戴胜以前的表现来看,这人应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他分明和舞马讲过,他有难的时候,舞马不肯帮忙,就别怪他心里结了疙瘩。舞马曾经和宇文剑雪提起过这件事。

    第二,在城南门洞内,舞马要帮戴胜伪造杀人现场,戴胜忽然出言拦阻,之后又急着让舞马离开。他在着急什么。按理来讲,应该让舞马给那突厥特使身上来一刀,或者留个印记什么的,这样事后也更好推脱在舞马身上啊。

    第三,看地上躺着的人,足有百来号。戴胜的武功并不是十分高明。那么,他是怎样杀死那么多兵士的。尤其是那突厥特使,宇文剑雪曾见过他走路的样子,功夫一定也不弱。

    第四,也是最奇怪的一点,还在舞马家宅的时候,戴胜刚走不久,宇文剑雪和舞马也就出发往南门去了。就算二人中间被几波巡查兵打扰,又抢了两匹马,把这些时间除去,戴胜也不会比舞马早来南城门多少。他根本没有时间杀人!

    想到了这些,宇文剑雪立时打了个寒颤,整个人一下子清醒的不得了——

    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疑虑告诉了舞马。舞马听罢,连连点头称赞:“你能想到这些,很厉害。”

    “这些还不是关键,”宇文剑雪道:“咱们应该想一想,藏在这些疑点背后,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想不出来,”

    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儿,舞马倒好像泛起迷糊起来了,摇了摇头说道:“说实话,我现在脑袋里才是一团稀糊,我看你现在倒是挺明白的,不如你给我讲一讲。”

    这是头一回,舞马向宇文剑雪求教。在这样紧张的状况下,宇文剑雪竟然生出了一点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想舞马当局者迷,可能真的未必如自己看得清楚,便果断说道:

    “戴胜没有时间杀人,那么就很有可能……这些兵士是假装死掉的。但是也不像啊……那些兵士应该是真的死掉了,他们的身体很僵硬,我能看得出来。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性:这些兵士并非戴胜杀死的,而是早就死掉,被人提前放到了南城门。

    那个突厥特使,他倒很有可能活着——我路过时匆匆扫了一眼,那个特使是俯身倒在地上的,背上的伤口并不严重,血却流了很多,这便是作假的迹象。是了,突厥特使一定没有死,他只是趴在了地上。”

    舞马的眼睛眯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戴胜放走咱们两个,不是临时起意。”

    “一定是这样!”

    宇文剑雪扬起马鞭,“这是一次精心设计的阴谋。不仅有戴胜,裴寂多半也知道,甚至裴寂就是幕后指使。”

    宇文剑雪回头想一想,今天白日里,她追踪戴胜的过程也很可疑。戴胜怎么会那么明目张胆地带着几个突厥人走街串巷,便算是他们穿了汉人的衣服,长相还是突厥人的长相啊。

    追踪的过程中,有好几次,宇文剑雪都怀疑戴胜余光瞧向了自己。现在一想,戴胜那表现,分明是害怕自己跟丢了。后来,她和舞马藏在舞马家院外的洼地里,她曾有一瞬,仿佛感察到了裴寂和戴胜阴恻恻的目光。那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啊。

    宇文剑雪越想,思路越清晰,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敏感和理智过。她接着对舞马分析道:

    “我们假设,突厥特使真的没有死。那么,他一定也是这次精心设计的知情者、参与者、谋划者,也是阴谋中的一环。

    这就有些奇怪了。突厥人来晋阳城,是要抓你回突厥大营的,怎么会和裴寂戴胜勾结起来,反而放走你呢,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对!”宇文剑雪面色一沉,用力握紧了马鞭,她觉得自己起了好像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们不是要放走你,而是——绝不能在晋阳城里抓住你!”

    宇文剑雪越想,越觉得事情可怕。

    舞马是晋阳起兵的大功臣。旁的事且不提,他带着百余夜袭兵,涉险杀入突厥营,救下俘虏的事情,明说是唐公谋划的,可晋阳一众谋臣里参与这件事的不少,大家心里都清楚,到底是谁策划和发起的。那些被舞马救下来的百姓,也知道是谁将他们从突厥营带回去的。那些跟着舞马深入突厥虎穴救人的兵士,早就把舞马的功劳事迹传开了。

    所以,抓舞马就是过河拆桥,就是卸磨杀驴,就是寒人心。

    唐公的城府何其之深,绝不会这样做的。或者说,唐公可以把舞马送给突厥人,甚至可以杀了舞马,但绝不会让别人知道是他所为。可假使舞马在晋阳城里死掉,或者被绑走。那么,不论是谁干的,都会怀疑到唐公身上——因为突厥人明确提出交出舞马才会放李家几位郎君。

    这样一来,事情就非常清楚了。对于唐公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想方设法把舞马骗到城外,让他自己落入突厥人的陷阱之中,那就是舞马自己心里有鬼,信不过唐公,畏惧潜逃,连夜逃走,跟唐公没有干系了。

    这便怪不得了,先前包围舞马院子的时候,戴胜刚走进院子里,马上就走了出来,还笃定舞马已经不在了。戴胜早就知道宇文剑雪进去报信了。

    想到这里,宇文剑雪心里直叫个后悔——如果自己不多事,让舞马一直待在晋阳城里,他反倒是安全的。

    现今说什么都晚了,抓紧拿出应对之策才好。

    于是,她又把这一番分析告诉了舞马,并说道:“对不起,我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样的。”

    舞马冲她竖起了大拇指:“阿雪姑娘,我今天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你的这些分析完完全全有可能是真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话,”宇文剑雪气坏了,“赶紧想办法应对罢。”

    “这些条条点点,门门道道,都是你想出来的。依你之意,当如何办。”

    宇文剑雪今天可真叫说了个痛快,随着刚才那番分析,她脑袋也越来越灵光了,

    “现今咱俩走的是官道,官道跑马是快,但这样走下,肯定要撞进突厥人的险境之中,不如我们现在就改道,绕进山林之中,还有机会逃走。

    等咱们暂时安全了,不妨在暗中打听,看看今晚这些事情究竟是裴寂自作主张,还是唐公的意思。倘使是前者,我们还可以借助我师傅的力量,潜回晋阳城,把真相告诉唐公——”

    “假使是后者呢。”舞马侧过身,斜着脑袋看她。

    “咱们两个便只能浪迹天涯了。”

    “浪迹天涯听起来不错,就按你说的办吧。”舞马笑道,一扬马鞭,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宇文剑雪完全搞不懂,都到了火烧屁股的时候了,这人怎么还能笑的出来。她皱了皱眉,跟了上去,“我把你带到这般险地,你当真不怪我么。”

    “这破晋阳,破太原,弯弯肠肠太多,我早就不想待了。”

    “那大唐塔呢,咱们的雕像还在里面。要是给唐公下令毁了怎么办。”

    “我走了,下一任队长就是你师傅,他可能这样做吗?”

    “那可没准儿……以我对师傅的了解来看。”

    “那也没关系。雕像损毁先扣星星,星星不够才会杀人,咱们两个的星星管够用了。”

    两人行着说着,不知不觉的,舞马卸去了【袈裟暗面】,天地之间又恢复了亮堂的颜色。

    月落银华,夜色宁静,两个人,两匹马,哒哒,哒哒,这样的景色和逃命的情形完全不符合。

    宇文剑雪道“你这是干嘛啊?”

    “袈裟一直开着,很费神识的。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嗯?”

    “裴寂和那些突厥人既然愿意将我从晋阳城里放出来,就根本不担心我的【袈裟暗面】嘛……或者说,他们肯定有办法找到我。”

    “那你不早说!”宇文剑雪听了心头一阵狂跳,“我明白了,他们有办法追踪到我俩的行踪!”

    她说着,低头看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狂奔的马儿,“会不会是……”

    “别想了,已经迟了。”舞马说道。

    宇文剑雪抬起头,只见前方远处列着黑压压一大队骑兵,领头的将领虽看不清面庞,但分明是瞧向了这边。

    宇文剑雪心头直坠谷地。

    她没来得及多想,就跟舞马说道:“你先走,这里我顶着。他们的目标是你,不会对我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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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剧情可能有些扑朔迷离,有些读者可能不大看得懂,有个优书网的读者甚至直接就开喷了。

    我看到那条评论的时候,心里面糟糕的情绪真是到了顶点。

    我就在想,为什么读者就不能多给予作者一点点耐心吗。是市场如此,时代如此,还是我个人写作风格的原因呢。

    这段剧情最后究竟是怎样的,在卷末都会有交代。

    我想说,所有的故事,都是作者认真的铺垫。不管写得怎么样,作者都用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希望读者能多给一些耐心看到最后吧。不管怎么说,这一卷很快就要结束了。

    最后抱歉,我把这段话放到了付费的内容里面,我只是想让多一些人能够看到。

第一百章 既来之则安之和奸贼李渊

    结社率领着一众突厥骑兵,在晋阳城往南一处旷野上等待舞马。

    不久之前,他收到了身在晋阳城中的特使的讯号,表明舞马和宇文剑雪已自晋阳南城门出发,往这边来了。

    结社率手中握着一块阵盘,阵盘中央有一个红色亮斑,代表着结社率所在的位置。

    亮斑往南,有两个光点朝着阵盘中央缓缓靠近。

    这两个光点则代表着舞马和宇文剑雪。

    结社率和裴寂约定好,要提前在舞马的坐骑上做手脚。这手脚,指的便是阵盘和两个光点。依此监视二人,他们是决计逃不掉的。

    眼见着那光点距离阵盘中央越来越近,苏农玲花行到结社率身边,“特勤,看来舞马是不会变道的,咱们可以着手准备了。”

    结社率点了点头,一抬手,数个突厥兵士便在附近一带划线,布点,放下了带着花纹的石头,似乎是在布置什么厉害的法阵。

    法阵之外,执失铁木怀揣真视珍石,照向阵中。

    万事皆已准备妥当,舞马绝无半点逃脱的可能。

    苏农玲花在那边指挥着布置完阵法,又来找结社率,“特勤,咱们抓住舞马之后,真的要率大军返回草原么。”

    “这是李渊谈好的条件……撤便撤罢,以后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结社率举目南望,“其实,爹爹说的对,我们把李渊困在这里没有太大的意义。晋阳城高势险,强攻只会让突厥狼勇白白牺牲……就让李渊南下罢,让汉人自己和自己打,咱们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那舞马呢,您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他抓起来,只是为了给阿跌葛兰报仇么。”

    “不,我改主意了,”结社率笑道:“我看出来了,这舞马是个人才,绝顶的人才,李渊舍得把他当作弃子,我正好拿来用……我要收服他,让他加入咱们腾格里塔。”

    “您的意思是,阿跌葛兰的仇不报了?”

    “傻姑娘,”结社率道:“我将舞马收于麾下,让他一个汉人,为咱们突厥人效力,转过头再去杀汉人,这才是最高明的复仇啊。”

    苏农玲花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男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想你高兴就好,才管他报不报仇哩。

    不一会儿,阵盘上的光点已经来到极近之处,隐隐间可以听见不远处的马蹄声。

    “全体准备。”

    随着结社率一声令下,突厥狼勇排开队形。几个控制阵法的兵士各就其位,执失铁木把绿色的真视珍石高高举起来。

    很快,一男一女骑马来到近处。

    苏农玲花抬首张望,“怪了,他们怎么不用那隐身的觉术呢。”

    “那觉术是要耗费神识的。何况,这是在旷野之中,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们专在这里等着呢。”

    那一男一女似乎也瞧见了这边整齐列队的突厥骑兵,当即遏住缰绳,两人说了些什么话,身下马匹一声嘶鸣,转头就要往回跑。

    “舞郎君,阿雪姑娘,”结社率朗声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已备下好酒好菜,何不与我通饮一番。”

    却见舞马全不理会他,一挥马鞭匆匆逃去了。

    结社率高喝一句突厥语,布阵的兵士齐齐按下机括。

    只在刹那间,便从四周旷野之中凭空升起一道道光柱,似一道巨大的牢笼一般,将舞马和宇文剑雪拦在其中。

    结社率单掌一挥,从地上迅疾的冒起大片的黑雾,这是承了阵法加持的速度。

    舞马和宇文剑雪身下的马匹受了惊,疯狂地嘶鸣,胡乱蹦跶,竟将背上二人甩到了地上。

    “不对劲儿啊。”执失铁木说着,纵身跃入光柱牢笼之中,将那名男子一把抓了起来,转过脑袋再看正脸——根本不是舞马。

    “混账!”结社率也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那男人的领口,“他娘的,说,舞马去哪儿了?”

    男人吓得腿直发软,“不知道,大老爷,我啥也不知道啊。”

    “那你深更半夜的,怎么会在这里?”

    “是戴胜……戴胜让我来的……我和戴胜以前就认识啊,他说来这里,就能救我一命……要不然,再过几个月我就要被砍头了啊。”

    男人似乎是给吓坏了,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楚。

    执失铁木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将这人身上的外套撕下来,只见里面穿着一身白衣,白衣中间有个【囚】字。

    当即,又将那倒在地上的女人外衣剥开,里面也是一件囚服。

    执失铁木将手中的衣物扔在地上,“不用再问,这人是死囚,我们中计了。”

    “他娘的,奸贼李渊!”

    结社率恨的咬牙,正在骂娘,忽地看见北方,似是突厥大营的方向亮起了熊熊火光。

    “我艹!又来这一套!”

    结社率一掌将那死囚击毙,将人重重甩在地上。

    他望着北方那片火光。这一次,他倒是不甚担心——自从吃了上次夜袭的亏,结社率就长了教训,在营地布置了好几道隔离带,又专门设置放火巡查队,准备了灭火器具,便算是夜风再迅疾,夜火也难成势。应对夜袭的战术也演练了好几遍,只要晋阳军胆敢闯进去,一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结社率只是心中实在有气,李渊狗贼,出尔反尔,不杀了他怎么能消气。

    他匆匆骑上战马,朝着北方一挥鞭,“兄弟们,跟我杀回去,灭了这些言而无信的汉狗!”

第一百零一章 李渊现身了

    苏农玲花骑马扬鞭,跟在结社率身后,径直往北方大营返去。

    她双手紧紧抓住马鬃,心中想到:李渊压根就没打算交出舞马。

    李渊明着是答应了结社率交换人质的请求,并且安排裴寂专门负责此事。

    裴寂则跟结社率的特使说,为了唐公在晋阳军中的威信,舞马绝不能在明面上交出来,也不能在晋阳城里被抓起来。所以,需要设一个局,把舞马骗到城外,突厥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为此,裴寂要求突厥人全力配合他,结社率这才安排同罗骨带着【不欺之眼】进城,假装包围舞马家的宅院,一路引导舞马出了晋阳南城门……然后,突厥特使便可以传给结社率讯号,提醒结社率准备收网。

    可实际上呢,舞马似乎根本没有出城,李渊竟然派了两个死囚来李代桃僵。

    从头到尾,李渊和裴寂都在演戏。

    这便奇怪了,结社率的特使方才分明向这边发送了讯号,证明舞马出城了。那特使的性子苏农玲花知道,宁死也不会背叛突厥的。

    难道说,是晋阳人把特使杀掉,替他发了讯号?

    也不对,那种羊皮包裹的讯号筒,是腾格里塔出产的灵物,汉人不会用的。苏农玲花暂时想不明白了。

    此外,苏农玲花还有一个疑问:唐公和结社率约定好,舞马从南城门出来,特使便带着晋阳人去找唐公的儿子和女婿。但结社率给突厥特使的密令则是,只有结社率这边真的将舞马俘获,传回讯号以后,特使才会将人质放走。

    现在,人质还在突厥人手里,唐公就单方撕毁协议,趁着结社率在晋阳城南埋伏舞马的时间,再次夜袭北方的突厥大营,又放了一把汹汹烈火,难道唐公不害怕结社率一气之下杀掉他的儿子和女婿么?

    苏农玲花想不明白……她抬起头,前方不远处,结社率不停地在挥动马鞭。虽然,结社率一直在跟自己强调,就算汉人再次偷袭大营,放一把火,他也做足了准备。但是到了这种紧要关头,他这个主将却被骗到遥远的晋阳城南,无法坐镇指挥,他到底还是会心急如焚的。

    结社率的马越跑越快,苏农玲花拼命挥舞马鞭,才能勉强跟得上。

    她抬头瞧向远方的火光,两个人离突厥大营越来越近,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大对劲:那一片火光的确是突厥大营的方向,但距离似乎有点过近了。

    前方,结社率使劲儿挥了一鞭子。“啪!”的一声,身下马儿又往前纵出一大步。

    清亮的马鞭响在苏农玲花的耳朵里,她身子忽然一激灵,就好像被这马鞭猛地抽在了自己的身上,抽在了她的脑袋里,抽开了一团团迷雾。她一下子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李渊的目的根本不在于北方的突厥大营,而是在于结社率!

    只要把结社率抓在手里,便不用害怕突厥人杀死人质了。

    这般一来,晋阳军也就完全不用夜袭突厥大营,只需要在靠近突厥大营的位置做好准备,放一把大火,结社率当然就会急匆匆返回去营救,然后在回去的路上,李渊可以设下埋伏!

    想到这里的时候,结社率和她刚好行到一处矮山群附近。他们钻进了矮山之间的道路里,视线有点受限了。

    “特勤!”

    危险就在前方,就在这矮山之中……想到这里,苏农玲花浑身的寒毛的要炸起来了,“特勤,快停下!”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听见震天的鼓声和呐喊声,数不清的晋阳军从两侧山林之中冲了出来,将两个人团团围住。结社率前方杀出一员虎将,手持金光大刀朝他砍了过去。结社率似乎识得那人,怒喝一声:“李世民,你们这群卑鄙的汉狗,老子杀了你。”

    李世民横刀迎上,“自古兵不厌诈,特勤吃了这个教训罢。”

    越来越多晋阳将领和兵士涌了上来,好像洪水一样,要把两个人吞没。可惜的是,结社率最大的依仗【黑暗迷雾】方才被那两个囚徒骗得使了出去,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苏农玲花心想,再不逃走就完蛋了。她一声高喝,身上亮起一团赤光,整个人化作一匹洁白的骏马,猛地窜向结社率。这是苏农玲花成为觉醒徒之后,领悟的第一个觉术【白马非马】。她化成了马的形态,但要比寻常的马儿更迅疾,更有力量。

    苏农玲花一个猛子就冲到了结社率的身旁,一声嘶鸣,结社率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当即一跃而起,骑在了她身上。

    苏农玲花猛地一蹬后腿,脚下便似踏上了云彩,一人一马朝天而起,高高越过了一众晋阳兵将,那李世民眼瞧着结社率越飞越高,抬手将那金光大刀挥了过来,被结社率随手挡掉之后,也只能干瞪眼了。

    一人一马眨眼之间就要从重重包围之中一跃而去,忽听见一个中年男子的冷哼声,似个闷雷一般打了过来——

    “结社率小儿,你当我李渊是何人也,竟敢叫我交出麾下功臣,我便是死了儿子和女婿,也不说那话!”

    话音落罢,便瞧见当空跃起一个面容肖似老妇的中年男子,隔空挥掌,一股极其惊人的浩荡内力从天而降,隔着数丈远的距离,便将结社率和苏农玲花齐齐往地上压去。

    “特勤快走,这人由我挡着。”

    身后,执失铁木也追了上来,眼见结社率受制,当即朝李渊攻了上去。却被李渊隔空一掌击中胸口,喷了一大口血,仰面倒在晋阳兵众之中,生死不知了。

    这人便是李渊么。苏农玲花心中惊骇之极,虽然看不透他的修为,但只凭这一照面,就可以断定,数遍草原上的英雄人物,最多也只有两个人能与之相抗。

    苏农玲花也见识过那个舞马的本领,一度以为舞马乃是晋阳军中一等一的高手,此刻与李渊相比,只觉得舞马似乎也大大的不够看了……

第一百零二章 大地是她最好的归宿和你是我的朋友

    看着眼前的情形,结社率似乎也明白无论如何逃不掉了。

    “玲花,”他说道:“遇上这样的高手,咱们就别跑了。”

    听见结社率这样说,苏农玲花心里好难受。李渊如果抓住结社率,肯定不会要他的命,但是结社率做头狼的梦想就算完蛋了——在写给可汗的那封信里,他已经对着腾格里许下了毒誓。

    苏农玲花忽然想到,如果上一次在婴山,自己没有被晋阳的觉醒徒抓住就好了。如果那时结社率抓住舞马,就不必选择交换人质,也就不会落入李渊的陷阱。这么一想,其实让结社率落到这般处境的人,其实是她啊。她心里面更难受了。

    苏农玲花一声长嘶,后腿在半空中用力一踏,顶着李渊浩瀚如洪的内力,往天上窜。这是凡人武功和觉术的一次正面较量,结果就是苏农玲花又一次被李渊隔空的掌力摁了下来。而且,毫无悬念。

    苏农玲花身子往下坠,但这一瞬间她好像忽然领悟了什么,觉得自己充满力量,浑身的血液却沸腾起来。

    “玲花,”结社率说:“别冲动。”

    特勤,您的头狼梦,不会死在这里。

    苏农玲花浑身亮起一道白芒,下一瞬,她就带着结社率,穿过了虚空,穿过了李渊浩荡的掌力洪流,向着布满星星的夜空飞驰而去。

    她从前觉得在草原上纵马奔驰是天底下最爽快的事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飞到天上——

    天空比草原更辽阔,夜幕幽静而浩瀚,星星朝她调皮的眨着眼睛,让她一度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她不停地朝着夜空飞翔,想飞到星星那里,又想飞到月亮上面去,看看那里有没有草原。在月亮的草原上奔驰,又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这个时候,李渊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一掌拍向她的脑袋。

    厚重的内力将她包裹住,她眼前一黑,什么都来不及想,只听见结社率那仿佛来自极远之地的痛苦呼唤,“玲花!玲花!”然后,她失去了意识。

    ......

    宇文剑雪就站在矮山顶上面看着这场战斗,原本她也想上去帮忙,但唐公说,“你和舞马都休息吧,这次我会亲自出手。”

    便在矮山顶上,宇文剑雪眼瞧着苏农玲花变成了白马,眼瞧着她载着结社率飞到了半空中,又眼瞧着她被唐公一掌拍烂了脑袋,拍的脑浆四溅。

    苏农玲花死了以后,也没有复还人形,还是一匹马的样子,从半空中重重坠落下来,倒在一片血泊里。

    令宇文剑雪有些意外的是,结社率表现的很平静。

    只是在苏农玲花被李渊拍烂脑袋的那一瞬间,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扭曲和失控。但也只有眨眼的功夫,很快他就变得平静起来,任由李渊将他擒住,任由苏农玲花的身子坠落地上,任由晋阳的伏兵把她的尸体围拢起来,惊讶地说:“看啊,这个突厥女人是一匹马啊。”

    晋阳军把结社率五花大绑起来,一个兵士指着地上的马尸问李世民,“她怎么办?”李世民瞧了瞧结社率。结社率说:“一匹马而已,大地是她最好的归宿。”

    说完,他就被兵士抬到了马上趴着,被驱赶着,离开了矮山包,向晋阳城行去。

    从头到尾,结社率再没看苏农玲花一眼。

    ……

    宇文剑雪跟着晋阳伏兵往城里返去,脑子里有些糊涂,又有些气愤,回想起方才令自己尴尬又合不拢嘴的一幕——

    她让舞马先走,自己则朝着远处黑压压的骑兵迎了上去。

    冲到近处,她才发现站在骑兵最前面的,都是些老熟的面孔,有师傅,李世民,晋阳城的将领们,甚至唐公也在这里。

    这和她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她还以为是突厥人在这里埋伏舞马呢。

    师傅冲着她嘿嘿直乐,李世民则朝她拱了拱手:“阿雪姑娘,别来无恙。”

    回头一瞧,舞马也没有离开,朝着这边缓步走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宇文剑雪就算再憨再傻,大概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合着这是一场戏,到最后就瞒着自己了。想到这里,她对于不久之前突然降临的团队神旨,和轻而易举得来的神旨星也不是感到很兴奋了。

    战斗结束之后往回走的时候,李世民走到宇文剑雪的身边,“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不知为什么,宇文剑雪心里没来由的感到烦躁。她想到了一个合适的拒绝李世民的借口——“说什么,说今天晚上你们是怎样合起伙来,把我耍的团团转的么。”

    李世民楞了一下,很快笑了起来,“这事儿你真不能怪我。”

    宇文剑雪道:“我也没有怪您,就是今天晚上太累了。”

    说着,马鞭一扬,一骑向前,独自走在了最前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不一会儿,舞马追了上来。

    她回头瞥见来人是舞马,稍稍拉了下缰绳,有意叫身下的马儿缓了缓步子。

    舞马驭马来到她身侧,也不说话,跟她并肩行着。

    两人默默走了一路,终于是宇文剑雪忍不住了,“你从头到尾都是知情者,对不对?”

    舞马点了点头。

    “我今天晚上是不是很可笑?你把我当什么了,大街上手艺人戏耍的猴子?”

    听到这里,舞马的神色忽然郑重起来:“当做朋友。”

    “真好,你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

    “不一样的,”

    舞马说道,“今天晚上之前,你是我的队友,战友,我们在一个战壕里作战,为了一件共同的事情、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

    我待你,就是对待队友的方式。我从前救你的性命,是因为你是我的队友;我今天晚上瞒着你,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只有这样,你的表现才会更真实、更自然,更容易骗过突厥人。

    而现在,你是我的朋友。从今往后,我会用朋友的方式来对待你。”

    “哦?朋友是怎样的。”

    “你有好事,我会比你更开心。你有困难,我会全力以赴。你找杨广报仇的时候,请务必让我跟你一起。”

    宇文剑雪听得一怔。

    她瞧向他的眼睛,眼神清澈如泉。

    听了他这一番话,宇文剑雪发现自己刚才还鼓鼓的满肚子的气,眨眼之间就泄掉了。连一丁点儿都不剩下。

    该死的,她反而升起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这种感觉今天晚上频繁出现,是有多不值钱。

    宇文剑雪强行绷着脸,以免让舞马感受她的情绪变化,她没这么好哄的。

    然后,她冷冷说道:“那就请你告诉我,今天晚上所有的真相。你说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就要坦诚相见的罢。”

(第六卷完)第一百零三章 我还有个问题

    “事实上,从婴山回来之后,李家五郎就与唐公提起过,突厥人很可能会拿大郎他们做要挟,要唐公提早防备。只是没想到,这话说完没多久,突厥人就真的把特使派过来了……这便有了那条‘引蛇出洞’之计……”

    舞马披着月色,不紧不慢说着。唐公如何假意答应突厥人,裴寂和戴胜如何演戏,突厥人进城如何配合的,如何引着舞马一步一步出了晋阳城,结社率又是如何发现自己中了计匆匆往大营返的,接着又如何中了连环计,从头至尾给宇文剑雪捋了一遍。

    宇文剑雪听罢,再一次恼恨自己的蠢笨。在舞马的叙述之中,曾提及好几处漏洞,宇文剑雪完全可以从中窥破奥秘。

    比如,两个人从南城门出来之后,地面上已经有了两道马蹄印记。那个时候,宇文剑雪分明也瞧见了,但她慌于逃命,脑子里又一直在想着裴寂和戴胜的阴谋,完全没有多想。直到舞马刚才提醒,她才明白过来,那两道马蹄印子其实是两个死囚赶在她和舞马出了晋阳城。

    再比如,刘文静提前一天离开了晋阳,带了不少随从和火油,就是朝着突厥大营东南方向,为伪造突厥大营着火做准备去了。

    宇文剑雪带着一点自己为什么没有长出这么聪明的脑袋的情绪,问舞马:

    “这些里三层外三层的谋划,都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

    “从头到尾,”舞马用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圈,“我都没有参与这次谋划。我比你好在一点——李家二郎亲自来找我,向我承诺唐公绝不会将我交给突厥人。然后,他告诉我,如果有什么异动,我就往南城外面逃,仅此而已。”

    宇文剑雪再一次迷糊了,茫然看着舞马,“那你怎么说的好像……”

    “以上这些,都是我猜的。根据结果,倒推出来的。”

    “可他们为什么连你都要瞒着?”

    “是我主动退出的。”

    “啊?”

    “我的意思是,唐公曾经提出让我参与这次作战谋划,但是我主动退出了。”

    “为什么?”

    舞马的回答第一次让宇文剑雪感觉到了他的坦诚,似乎她终于够了做朋友的资格——

    “我只是需要回避。我也必须回避。

    突厥人提出用我来交换几位郎君,我便成了这里面最关键的一环。如果我参与谋划,无论提出怎样的建议,都会让人觉得我是为了活命而自保。我所说的话都会被曲解,被腹诽。

    更糟糕的是,如果我的建议被采纳,但是和突厥人的作战却失败了。这些提议就会成为有心人手中的刀子,反过来刺伤我。

    退一步讲,即使我什么也不说,大家也会因为我在场而变得束手束脚,很多话就没法说出来了——这毕竟是在商量关于我生死的事情。所以,我干脆置之事外,图个清静好了。”

    宇文剑雪刚想说,晋阳城里有谁会拿拿刀子捅你嘛,话还没开口,却是想起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幕幕,只好说道:“你不害怕唐公真的将你交出去么。”

    “无论如何,我都有信心自保。当然,唐公也绝不会这样做……结社率他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假使到最后,我真的落入了突厥人手里——无论是以怎样的方式,唐公都会受到质疑。

    要么是唐公太软弱,屈服了突厥人;要么是他耍弄阴谋,配合突厥人绑走了功臣;要么是他无能,连自己的手下都护不住。总而言之,当突厥特使明目张胆走进唐公府,把那封信递在唐公手里的时候,这个阴谋就宣告破产了。”

    宇文剑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而问道:“那我倒是好奇了,除了你之外,谁还有能耐谋划这么复杂的计中计呢。”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

    舞马忽然瞧向婴山的方向。但是,宇文剑雪这个问题的答案会很有意思——

    究竟是谁设计了这一切呢。

    舞马曾经问过刘文静。刘文静说,他和裴寂入场之时,唐公已经拿定了主意,当时在场的人只有李世民和李智云。那么提出这个计划的人选便是李渊、李世民和李智云三人之一。或者说,是三个人商量之后,共同拿出了计划。

    这三个人里面,李渊是最希望李建成和李元吉回来的,如果把舞马交出去而不会产生负面作用,李渊一定会毫不犹豫交出舞马。

    曾经被当成弃子的李智云应该会更想让李建成死在突厥大营里,但这样一来,他提出的谋划反而会更趋向于把李建成等人安全的救出来,否则,他就会被唐公怀疑挟私报复。反正他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子,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得忍着。

    舞马又想到了那封藏有暗语的信。

    那封信到底是李建成口述,李智云起草,还是干脆就是李智云自己写的呢。

    两种答案的背后,将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用意。如果这封信是李智云主笔,他会更加地希望李建成永无回还之日,而信背后的暗语,和暗语之后隐藏的深意,即使被唐公知晓,也将是李建成的意思,与李智云没有关系。

    舞马不禁又想到一个问题——突厥人浩浩荡荡地围困了晋阳城,李建成等人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那为什么还会好巧不巧地被抓住了呢。更何况,李智云的灵鹰还在上空查探,相当于一双长在天上的眼睛,掌握这么大的主动权,就更不应该落入突厥人的手中。

    除非……这一切都是李智云设计的。这个少年,想来也不简单的。

    至于李世民,他的态度就不是很清楚了。历史上,他和李建成的确拼的你死我活,最后血溅玄武门。但是现在距离大唐建国还远着呢,兄弟两人的矛盾还没有发展到那种你死我活的地步。如果在这个阶段,李世民就生出了决断后患的心思,那就说明,玄武门之变从这个时候就种下了种子。

    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最后一个答案揭晓之后,这一切都会更加清晰一点。

    舞马笑了笑。其实,李渊很痛快地没有让自己参与战前的谋划,直到最后李渊亲自出手抓住结社率,也没有要舞马参与,这也是大有深意的。这是老李家人才济济、大鹏将起的证明。也表明缺了任何人,晋阳起兵的洪流都将是不可逆的。而舞马呢,千万不要因为之前的几次小小功劳,而生出任何自大,或者不可或缺之感。

    宇文剑雪随在舞马身后,默默行了一会儿,忽然皱眉说道:“我还有个问题。”

    “但讲无妨。”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个啊……我刚才说过了……为了让你表现的更自然。”

    “不对!很不对!”

    “哪里不对。”

    “在晋阳城里的时候,你这个理由是成立的;但是到了城外,这是不成立的——在城外,连个人都没有了,你让我表现给谁看?到了城外,我们分明只剩下去和我师傅他们会合,这个时候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你没有,你眼睁睁地把我带到沟里,让我带着必死的念头,傻乎乎地冲向晋阳军。你说,这是为什么……”

    “这个……”舞马忽然发现,笨笨的姑娘聪明起来,比聪明的姑娘笨起来,要难对付的多。尤其这个姑娘还很倔,很轴。

    “这什么这,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啊。”舞马忽然仰起脖子。

    “你在看什么,”宇文剑雪跟着他抬起脑袋,“除了月亮和星星,什么都没有。”

    当宇文剑雪低下脑袋的时候,她的身边只剩一匹空马了。

    月如明灯,照在宇文剑雪的身上,分明是没有半点温度的光芒,她却觉得暖洋洋的。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多了一个……朋友。而这个朋友,就和此刻天上的月亮一样,有点高冷,有点遥远,但却传来了真真实实的温暖呢。

    (第六卷完)

第一百零四章 李建成的下落和战后盘点

    舞马和宇文剑雪回到晋阳城不久之后,就听到消息,带着突厥特使去婴山解救李建成等人的戴胜空手而归了。

    据说,两个人提前到了婴山边上,就等着结社率这边传回去讯号。李智云也通过灵鹰把这个讯息告诉了唐公。

    往晋阳城返的路上,唐公用手抓着结社率的胳膊,又让结社率抓着讯号筒,对着天空用力一扬,一个透明的物事就带着李渊满满的希望飞上了天空,又消失在了苍茫的夜幕里。

    婴山那头,突厥特使看见了讯号,对戴胜说:“我家特勤传来信了,看来那舞马已经入瓮,咱们进山去接几位郎君罢。”

    一进山林里,却不妨被那突厥特使借着夜色,七拐八绕逃了去。只留下一顶破了洞的毡帽挂在临近的树枝上,被夜风吹动之后,摇摇晃晃兜着,像一只饱含嘲讽目光的眼睛,朝着戴胜眨啊眨。

    戴胜骂了一句狗日的,率着早就布置在婴山四周的晋阳伏兵连夜搜山,恨不得把山上的树都砍光。

    李智云也将自己的灵鹰派到了婴山上方,盘旋了整夜,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李智云成为觉醒徒后,第一个觉术便是【召唤灵鹰】。不久之后,他便在一次次生死险境之中,挖掘出了这仅有觉术的潜力——在【召唤灵鹰】的基础上,他开发出了同为一阶的衍生觉术【灵鹰之眼】,可以将灵鹰看到的景象转化为虚影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李智云当着晋阳一众将领,将灵鹰盘查婴山的影像原原本本地展现了出来,巨木参天,夜枭持枝,林狼奔走,细枝末节,栩栩如生。整个晚上,李渊就站在他的身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生怕漏过一个画面。可到最后,也没寻见李建成等人。

    回过头来算一算——戴胜从突厥特使那里打听到了讯号筒的消息,李智云通过灵鹰将讯息传给了李渊,婴山的伏兵也提前布置好了,天空中的眼睛盘查一丝不苟,该做的都做了,李建成没救回来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得怪。

    好在李渊抓住了结社率,这是一个大筹码,可以换回李建成,可以跟始毕可汗讲讲价,换来大北方的安宁,为南下打好基础,很值了。

    在今天晚上开战之前,李世民还筹划了一套备用作战方案,便是待结社率被捕之后,晋阳军可以抓住突厥人群龙无首的机会,趁夜冲击突厥大营。

    城里的骑兵大队准备好了,步兵带着弓箭手,火油火箭,也准备好了,战术提前演练了好几遍。到了真正行动的时候,却发现留在大营的突厥兵士没有半点慌乱,在守营将领的指挥下,依据大营的围墙、壕沟稳扎稳打,隔离带防火带布置有序,火箭射进去连一个帐篷都没点着。反倒是晋阳军这边吃亏不少,最后只得鸣金收兵。

    李世民后来告诉唐公,这种感觉就好像结社率很早以前就针对晋阳军的夜袭做过准备,而且演练过很多次应对的办法。事实证明,让一个聪明人连续两次掉进同一个坑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对于大唐塔而言,这是一个充满丰收喜悦的夜晚。

    新加入的李智云获得了五颗神旨星,这个数量只有舞马在火烧突厥大营那一次得到过。从这个的角度也可以推断出:李智云在今晚引蛇出洞作战中一定贡献了很大的智慧。

    李智云站在自己的灰翅灵鹰雕像面前,和灵鹰彼此注视着对方,好像在为彼此打气。而后,他上前抚摸灵鹰的翅膀,就好像在和一个从小与耍大的伙伴亲昵。

    有那么一瞬间,舞马觉得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几乎忘了他很可能亲笔写出一封心思极深的、藏着可怕暗语的信;忘了他在婴山之中,凭借过人的智慧和冷静从突厥人寸步不离的看守中逃了出去,那时候他身上还带着布满觉术和符纹的枷锁呢;忘了他为了解除身上的枷锁,忍受巨大的痛苦而一声未吭;忘了他在刚刚结束的夜战中贡献了引蛇出洞的妙计;忘了他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两次坑掉了自己的大哥,而没有显露任何明面上的破绽。

    当李智云的手从灵鹰雕像翅膀上离开之后,他的眼神就不再透亮清澈,转而被浑浊又阴郁的雾气包裹住了。之后,他在塔魂那里逛了一圈,暂时没有选择兑换什么。

    戴胜获得了四颗星,算上上一次婴山营救神旨的收获,戴胜一共攒下了八颗神旨星,成为了大唐塔目前最富裕的觉醒徒。

    这个夜晚,他展现了自己较为精湛的演技,将同罗骨和突厥特使耍的团团转。在南城门,戴胜主动加戏,要求舞马将他砍伤,这个举动,让突厥特使彻底相信李渊真的出卖了舞马,进而向结社率释放了关键的讯号,也是导致结社率最终落入陷阱的关键一环。

    虽然李建成最终没能救出来,但这很大可能在于讯号有问题,或者别的更隐秘的缘由,而不能归咎于戴胜出了纰漏。

    提前出城做准备,在突厥大营附近成功放了一场大火的刘文静得到了三颗星,总共攒了六颗星。

    贯穿引蛇出洞计划始终的关键诱饵舞马,因为没有参与作战谋划只得了三颗星,也攒了六颗星。

    从头到尾都在懵懵懂懂状态中的宇文剑雪得了两颗星,加上上一次的两颗星和早先留下的两颗星,一共还有六颗星颗星。连着两次垫底,让宇文剑雪更加怀疑,笨笨的姑娘也许天生不适合参加这样的游戏,她必须尽快聪明起来。千方百计。

    众人分别去塔魂那处逗留了很久,各自盘算着应该怎样利用神旨星,提升觉术的威能和战斗力。

    经过对大唐塔一段时间的摸索,众人又得出了一个新的推断——

    最基础的一阶觉术目前只有三种获得方式,一种完全依靠自身领悟,这种方式在觉醒徒刚刚觉醒的时候最有可能成功。

    比如,戴胜觉醒的时候领悟了【鼋壳虚影】,刘文静从前就会用【天赐之后】,宇文剑雪的【飘雪之域】,李智云的【召唤灵鹰】,还有今天晚上苏农玲花变成马的觉术——这姑娘应该是刚觉醒不久,没有获得神旨星的路子,也就没法儿从觉醒塔兑换到觉术,只能靠自己领悟。

    另一种方式就是完成个人神旨,从幻境光球中获得。比如舞马的【袈裟暗面】,宇文剑雪的【仇之皂虎】,戴胜的【鼋吐水蛇】,刘文静的【逍遥香雾】。

    第三种方式则是从一阶觉术中感悟出衍生的一阶觉术,比如,李智云的【灵鹰之眼】和舞马的【狂躁之枪】。

    至于从觉醒塔魂那里,是绝对无法兑换出一阶的基础觉术。塔魂可以兑换的,一种是对基础觉术进行威力提升,另一种就是以基础觉术为基础而进行的觉术升阶。

    每一个觉醒徒都有自己的路子,自己的成长经历,有自己对于战斗的不同理解,自己的本命妖怪、起灵物和同醒物,进而每个人都要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衡量当前需要兑换什么,或者暂时不兑换,以后应该走怎样的升阶路线。

    众人彼此交流了一番心得体会,但到最后,还是得靠自己来判断、来抉择。

    大唐塔原先有三十颗星,加上这次收获的十六颗星,总共便是四十六颗星,超过了三十六的地煞之数,果然升到了第三层。

    理论上,大唐塔众人已经可以学习第三层的觉术,但实际上,就算是最早步入二阶觉醒徒的舞马,距离三阶都还很遥远。

    大家只能望着塔魂提供的模模糊糊的三阶觉术的虚影,和里面传来的神秘、幽邃、浩瀚的气息,畅想遥远而又美好的未来。

    大唐塔升到第三层,又解开了一个名叫【灵物盒】的塔内功能物事。

    【灵物盒】里面,每天都会出现两种灵物。只要消耗相应的神旨星,就可以兑换相应的灵物。

    第一天出现在盒子里面的,一个是突厥人用过的蓝色眼睛,名叫【不欺之眼】。这眼睛可以帮助人们看到因觉术而隐匿的物事,当然有时间和次数的限制。它的蓝色光芒晦暗而宁静,仿佛有意要从人们的视野之中消失掉。

    结社率一度把这个眼睛当作克制舞马的重要工具,但事实证明,借助外物是可以的,但更重要的是怎样灵活的运用。

    第二个,是一个名叫【子母霹雳丸】的灵物,似乎可以用来进行远距离的传讯和引爆。当然,众人的神旨星都很宝贵,暂时没有人尝试这新鲜。

    在此之后,很快的,大唐塔每个人都迎来了属于自己的个人神旨。对于新入塔的李智云而言,这将是一段新奇和危险的旅程。

    而已经两次成功通过个人神旨幻境的舞马,隐隐中觉得,这也是来自觉醒塔的暗示——天下大乱就在眼前,神旨在鼓励和引导觉醒徒尽快提升自己的本领,以迎接即将到来的战争和乱世。

第一百零五章 金翅大鹏之罪和一匹马的故事

    个人神旨决定了觉醒徒能不能收获神旨光球。神旨光球既决定了觉醒徒的等阶,又决定了觉醒徒能否获得基础觉术。

    从这个角度来看,个人神旨对于觉醒徒而言,重要性在一定程度上还要大过了团队神旨。

    此外,团队神旨发生的很频繁,甚至可以主动找敌方势力碰瓷,撞出一个团队神旨。而个人神旨到现在还没有摸索出特别明显的规律,只能隐约感觉到,每次团队神旨之后,出现个人神旨的概率比较高。

    比如,【火烧突厥大营】神旨之后,宇文剑雪接到了【两界山】神旨。【婴山救人】神旨之后,戴胜接到了【鼋妖复仇】神旨。这就使得个人神旨更显得珍贵起来。

    为了确保每一次的个人神旨都能顺利通过,大唐塔众人商议一番,明确每个人在完成个人神旨之后,都要将期间的经历,特别是通过神旨的关键开诚布公,与众人分享,互通有无,共同进步。

    ……

    李智云的第一次个人神旨落在了一个名叫狮驼岭的地方,他本人化身成为一个身份特殊小妖怪。小妖怪的父亲是金翅大鹏,母亲是一只鹰妖。

    因是金翅大鹏一夜宿醉,朦胧之中错把鹰妖当作了孔雀,强行与她犯了干系。第二日,金翅大鹏醒来,才晓得昨夜竟睡错了妖,恼恨之下拍屁股便走人了。却未曾想他本领了得,一发便中,鹰妖不久后便生下了小鹰妖,也就是李智云。

    金翅大鹏后来得知此事,便嫌弃鹰妖出生微末,玷污了他的血脉,非要将李智云处死不可。

    亏得他娘在金翅大鹏洞府前苦苦哀求,把眼泪将要哭干了,才换得金翅大鹏铁硬的心肠软掉一截,说道:“叫这小杂种活下来也可以,便是得将他体内大鹏血脉尽数拔离干净,纯做个低贱的鹰妖方可。”他娘回道:“只要让我儿活下来,怎个都行。”

    哪知那拔离血脉之法极其痛苦,先是要炖一锅百药汤,把汤烧的滚沸,将李智云扔进去,煮个五天五夜,叫大鹏血脉十去其五;再用青狮妖火烤他三天三夜,得以十去其三;再用天雷霹个两天两夜,将剩余二成血脉除去。

    李智云那鹰妖娘见他受了这般折磨,哭的流出血泪,直要替儿子受罪,却被金翅大鹏一掌拍昏在地。

    如此折磨一番,李智云一声不吭,生生咬牙挺了下来。待他那哭成泪人的鹰妖娘,将他从引雷柱上解下来,李智云浑身上下已无一处完好肌肤,几道打雷劈进了五脏之内,也不知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好在金翅大鹏说话算数,眼见自家血脉拔出干净,果然抽身离去,不再与母子二妖为难,这才算通过了神旨。

    待李智云复还大唐塔,便得到了一个嵌着血滴的光球,又得了个一阶觉术,名是【鹰妖铁身】,在防御一道上效果极佳。

    ……

    刘文静续着上一次的神旨幻境,他还是那个趁着光头神仙没留神,私自下凡的鹿妖。

    这鹿妖刘文静也是个妙人,下凡之后,流落到一个名为天竺的国家,正赶着天竺国凤仙郡郡侯因郡内久旱,忧郁成疾而死。他一个妖怪不去修习法力,倒是官瘾大大犯了,起了为官从政的心思。便化身成那郡侯的模样,取而代之,当了郡侯。

    上任之后断了一个灾民去富裕家户中偷米的案子,又从中揪出一起杀人案,几番取证推测,才知那富户专门雇佣一些流浪汉来替自己种庄稼,待做完了伙计,便趁着流浪汉睡着,用一把小小铜锤,将人脑袋敲烂。

    戴胜带着衙役去富户家里搜查,竟然从院子里面寻见三个大坑洞,分别标为一号二号三号洞坑,挖出五十多具尸首。刘文静见了目瞪口呆,直叫这人面兽心的家伙比吃人的妖怪还厉害。

    凤仙郡的百姓拉着横幅到他府上,齐齐高喊郡侯青天大老爷,叫刘文静十足过了一把清官瘾、好官瘾,神旨便也通过了。

    末了,又得了一个内嵌县城的光球,从中学到一样一阶觉术,名为【白鹿正气】,使出来便有浩然正气之效,可教己方队友勇气、斗志倍增,叫敌方斗志削减,算是一门辅助觉术。

    ……

    戴胜也续了上一回的神旨幻境,只不过这一次,他从黑虎那里学到了本领,杀回原先那处山中小沟,将那地头蛇妖怪抓住,打了个半残,又煮了一锅沸水,活活炖成蛇汤,总算报了仇。神旨到此也完结了。

    戴胜得了一个白色光球,却没有收获任何觉术。

    值得一提的是,在戴胜的神旨幻境之中,刘燕芝也拜黑虎为师了。从黑虎的角度而言,似乎是觉得教一个人类学会妖术,看起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有助于帮他打发镇守刘家庄一百年的漫长岁月。

    戴胜曾问同门师妹刘燕芝:“你学习妖法干啥。”

    刘燕芝说:“我心爱之人是神仙,踏着五色祥云到天上了,我要学习仙法,去天上找他。”

    “可你学的是妖法啊。”

    “又没人教我仙法……我可以先从妖法开始嘛,学会了妖法,没准儿就有仙人来除魔降妖了,到时候我再求仙人教我仙法。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一口是吃不成大胖子的。”

    “……”

    “大乌龟,你干嘛对我的事情这般好奇?”

    “没事儿,就是闲着瞎问。”

    ……

    在大唐塔五人之中,唯有宇文剑雪没有接到自己的个人神旨,但很幸运的,她被卷入了舞马的个人神旨之中,那是关于一匹马的故事……

    ————

    今天应该还有一章,我尽早发出来吧。

第一百零六章 和乱石山碧波潭万圣公主的三角恋情

    这一次的幻境,舞马似乎穿到了一铺硕大的软床上,只觉得空气之中湿气很重。而自己,浑身都是酒气,肠胃翻涌不断,似乎刚刚经历一场大醉。

    半梦半醒之中,隐隐听见有什么声音传过来,眼睛微微一睁,瞧见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坐在自己的身侧,对着一个满脑袋开花的妖怪呢喃说着些甜言蜜语。

    舞马心说这叫个怎么回事。当即哼哼着,翻了个身,吓得二人连忙停了下来。

    见舞马没了动静,那妖怪蹑手蹑脚下了床,朝着女子扬了扬脑袋,化作一道暗芒从侧墙外钻了出去。

    待那妖怪出了门,舞马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说了一句,“这是在哪儿啊”。女人道:“三太子殿下,这是您的寝宫。”

    “你是谁?”

    “你真的喝糊涂了?”女子指了指房间,“这是咱们的洞房,我是你的新婚妻子万圣。”

    舞马假装想了起来,哦了一声,“你是万圣公主。”

    万圣公主冷笑道:“我们这些小潭小水的,怎么配称公主。”

    说话间,刻意与舞马保持距离。

    舞马心道:我这一定又是穿到西游记里。这不正是万圣公主和九头虫偷情那一桥段,却正好被西海龙王三太子瞧见了。

    西游记原著之中是没有这一段的。86版西游记改编了一番,龙王三太子因此气得纵火烧了什么法宝明珠的,后来又被西海龙王大义灭亲,表奏天庭,告其犯下忤逆之罪。玉帝将其吊在空中,打了三百杖。这还不算完,过几日还打算诛杀三太子罢了。

    后来多亏了南海观世音菩萨出面,才免了他的死罪,被贬到一个叫什么盘山的水涧处。再往后的事情便熟悉了,三太子误食了唐僧的白马,取而代之化作白龙马,驮着唐僧一路西天取经。

    这么说来,这个神旨核心便在龙王三太子了。

    舞马回想自己图鉴中的几副图画,唯有苏农玲花的白马城郭图似乎能和后来变成白龙马的龙王三太子扯上干系。变猜测是苏农玲花死后,白马图彻底归了舞马,舞马占了苏农的个人神旨。大概便是这样了。

    舞马许是喝了太多酒,腹中不大舒服,翻了个身,便瞧见那万圣公主身子慌忙往后一缩,说道:

    “三太子殿下,不妨跟你说了实话,我从未曾想过嫁你为妻,也从未对你有过半分情愫,只不过是我爹爹贪慕富贵,想和西海龙宫结一门亲家,这才强迫我嫁了过来;若是我不肯,他便要将我嫁到北俱芦洲与那修罗做夫妻去。

    现今虽说婚事已成,但咱们之间并无半点情分,这个我接受不了。往后,我也愿意与你好生过日子,但请你与我些时间,咱们两个慢慢相处,细水长流,也好日久生情,方可做那真正的夫妻。”

    舞马心想你和九头虫早就做了真正夫妻,还趁着三太子醉酒玩那最刺激的把戏,现今又说这正儿八经的假话,谁能信你。

    但话说回来,万圣公主给龙王三太子带帽子,干舞马何事。他也不必太过愤慨,且先应承着,看看这道神旨破解之法在于何处。

    便是眼睛翻了翻,咕哝着说道:“我今日醉的厉害,有什么话,明个儿再说罢。”

    万圣公主再要唤他,却是怎么都叫不醒了,只好喃道:“这倒是个心大的,你要总是这般心大,什么事情都好说了。”

    说着,下了软床,竟在地上打了一床软铺睡下了。

    ……

    第二日,万圣公主一大早便起床收拾好铺子被褥,对着外面假作和三太子请了早安,独自出去了。

    舞马也爬起床,穿好衣服,照了照镜子,镜中之人样貌清雅俊秀,不过较之舞马本来的面貌还是要差了一截的。

    正要出门瞧看,摸清自家的处境好再做定夺,却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侍女,看那眼睛鼻子嘴巴,竟然比万圣公主还要精致三分,不正是宇文剑雪么。

    舞马见了她,正要开口戏弄。却听宇文剑雪先说道:“舞郎君,别来无恙啊。”

    舞马正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宇文剑雪又抢在了前头,“我一看你这贼呼呼的眼神就瞧出来啦,上次在两界山你扮作刘有胜的时候,瞧我的眼神就是这般。”

    “这回你可聪明了。”

    “哼,我本来就聪明。”宇文剑雪说着,便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与舞马大概道来——

    舞马眼下所在的位置,是西海龙王为龙三太子和万圣公主新婚建造的一座寝宫,地方不大,离西海龙宫距离颇远。

    昨日正是龙三太子与乱石山碧波潭万圣龙王之女万圣公主大婚之日。这位龙三太子新婚之夜被众人拿酒灌得多了,扶到洞房时,几乎不省人事。

    舞马穿越之时,正赶着这新婚之夜,酒醉之时。

    而宇文剑雪则穿越成了龙三太子的随身丫鬟,昨夜里跟着万圣公主带来的丫鬟们照旧例趴在门外听房。便是那个时候,宇文剑雪和几个丫鬟混熟,侧面搞清楚了二人的处境。

    “你听房都听到了什么。”

    “她们说,你挺厉害的。”

    “你想岔了……”

    “我知道,”宇文剑雪道:“你对那种事没兴趣,可我们分明都听见了,婚房里面响动很大的,折腾了大半夜,难不成……你和万圣公主也耍了那嗯嗯啊啊的假把戏……万圣公主耍的可真是认真,嗓子都喊哑了。”

    “你有没有好好听……啊的那个的确是万圣,但嗯的可不是我。”

    “啊……你去哪里了。”

    “我也在屋子里。”

    “啊……”

    舞马顾不得理会宇文剑雪的惊讶,便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与她大抵叙了。

    两人商了一番,皆是觉得破题之路,就在龙三太子和万圣公主、九头虫的三角恋情之中。

    舞马正要拿个破解的思路,却听宇文剑雪说道:“舞郎君,我有一件事相求。”

    舞马点头。

    “我知道你人很聪明,破解神旨易如反掌……但是,我想拜托你将这神旨交与我来谋划。”

    “为什么。”

    宇文剑雪默了一会儿,“从前,我踏踏实实受你和师傅指挥,顺利过了几次神旨,但每一次通过之后,我心里面都懊恼不已,只因自己犯了太多愚蠢错误……

    我想明白了,这是我从前对你们太过依靠,自己便懒得动脑筋,这样不好。往后,我要找昏君报仇,总不能全靠着你们,我自己也要长些记性和聪慧。

    方好这一次神旨看起来不是很危险,咱们也不着急过关,我想练一练翅膀,好叫它有一日不必借助外力,自己便能飞起来。”

    舞马颔首。

第一百零七章 宇文剑雪的孤军奋斗

    宇文剑雪经得舞马的同意,独自一个人在三太子宫里调查一番。

    调查的结果很不乐观——

    整个三太子宫除了宇文剑雪竟然没有一个真正属于三太子的人。据一个小海妖讲,成婚之前,西海龙王就跟三太子讲过,大丈夫自立,便要靠自己的手段。往后分家了,三太子应该靠自己的本事培养势力,才是长久之计,索性就给三太子派了一位侍女。现在寝宫里的卫兵和仆人,都是随万圣公主陪嫁过来的。

    舞马那天在自己寝室里见到的九头虫,已经在寝宫里扎了根。在舞马视线不曾涉及的地方,他随时都会出现。而其明面上的身份竟然是万圣公主的护卫队首领,拥有永久居住在三太子寝宫的借口。

    万圣公主和九头虫私通的事情已经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宇文剑雪非常怀疑,事情再这么发展下去,这也将变成三太子寝宫里众人谈笑的话题,唯独瞒着三太子。也许,三太子也瞒不住了。

    这个九头虫的法力很高深。“万圣老龙王都打不过他呢。”万圣公主随身侍女是这么说的。宇文剑雪也曾经亲眼目睹,九头虫像幽魂一样飘过自己的身侧,她却全然没有察觉。

    宇文剑雪趁着万圣公主和九头虫私会的时间,找到舞马,将调查结果告诉了舞马。

    两个人交流了一番各自神旨幻境之中掌握的本领神通,很遗憾,舞马说他肯定无法对付九头虫,甚至不一定是万圣公主的对手。那天晚上,九头虫待在舞马和万圣公主洞房的时候,舞马就感察到了九头虫身上完全不可抵挡的气息。

    “据我分析,”宇文剑雪把声音压到最小,“万圣公主和九头虫打算将你彻底囚禁在这里,他们完全可以做到。破局的办法也很明确,就是从这寝宫里面逃出去。或者,干脆将这二人彻底解决掉。”

    舞马说:“阿雪,现在已经不是你想不想锻炼翅膀的问题,你只能独自作战——因为我肯定是万圣公主和九头虫重点盯防的对象,我的一举一动都将在紧密的监视之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的警惕。”

    宇文剑雪立时感到了肩上担子沉沉的。甚至有一瞬间,她有点打起了退堂鼓——她将面对的,是一整个三太子宫的敌人,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法力微末,大概只能使一招御水术什么的。

    但是,在舞马清亮透彻的目光注视下,她渐渐镇定下来。她忽然想到,眼前这样的局面,舞马经历过太多次了,郡丞府的密室,两界山,骷髅院,还有两界山上的尸怪幻境……凭什么舞马可以做到的事情,她做不到。她应该更有动力、更有毅力去成长,去进步,去动脑子的。只因她的对手是站在整个大隋朝峰顶的皇帝。她必须足够强大,然后跨越千山万水,翻越崇山峻岭,才有机会站在皇帝身前,举起复仇之剑。

    “我可以。”宇文剑雪说道。

    ……

    接下来的时间里,宇文剑雪真的开始了孤军奋斗的旅程。

    “龙三太子”和万圣公主发生了口角。紧随其后,万圣公主就气呼呼从两人的婚房里面搬了出去,这给了“龙三太子”一个体面的分居理由。但不体面的是,万圣公主新的寝室选在了九头虫隔壁。

    而宇文剑雪,把三太子宫的边边角角转了个遍,发现不仅仅是舞马,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监视之中,离开三太子宫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能再频繁地去见舞马,即使她躲过了万圣公主和九头虫,寝宫里还有旁的眼睛盯着自己。连她睡觉的时候,都好像一双眼睛把她从头扫到脚,从脚再扫到头。

    在处处缚手缚脚的情况下,她发现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于是,她在反复思考之后,做了一个大胆而完全不符合她性格的决定——向万圣公主投诚。

    但是直接投诚很容易引起对方的疑心,宇文剑雪选择了曲线进攻。

    某一个夜晚,宇文剑雪衣衫不整,尖叫着从龙三太子的屋子里跑了出来,哭哭啼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把眼睛熬成了通红。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一副憔悴的容颜来到万圣公主的房间,跪在了公主面前,“公主殿下,我活不了了,求您为奴婢做主。”万圣公主道:“快起来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奴婢求您评评理,我虽是西海龙宫派来伺候龙三太子的丫鬟,可临走前,龙王也没叫我做陪房丫鬟啊……这几天,只要您不在跟前,三太子便要动手动脚……一开始还顾虑着旁人眼光,这两天便是有人在场,他也要与我为难……公主殿下,我求您做主,叫我回龙宫罢。”

    “三太子看得起你,是的你福气。”

    “我……”

    万圣公主一巴掌打在宇文剑雪的脸上,叫她在地上连滚带爬几圈,漂亮的脸蛋一边高高肿了起来,

    “滚!”

    宇文剑雪从万圣公主屋子里走出来,九头虫正往门里面走,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九头虫朝她眨了眨眼睛。

    一开始,宇文剑雪还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万圣公主都不问几句,就把自己赶了出去。是漂亮女人之间源于本性的嫉妒,还是她早就看破了自己的真实目的。直到,她发现原先负责监测自己的人换了一批,但新来的人手依旧视线不离开自己,而是藏的更隐蔽了一些,这时她明白过来,万圣公主这是在考验她呢。

    于是,宇文剑雪和舞马很认真的演起戏来。两个人在刘家庄共同生活多年培养的默契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只要二人单独相处,舞马就会对她毛手毛脚。宇文剑雪惊恐的尖叫声经常从三太子的房间里传了出来,很快,就有人看见宇文剑雪跌跌撞撞从房间里逃了出来,衣衫不整,脸色惨白。

    舞马表现出的,则是一个拿老婆没有办法,拿老婆的仆人也没有办法,只好欺负自己侍女的怂包丈夫。

    寝宫里的仆人渐渐开始同情宇文剑雪,有的甚至光明正大帮助宇文剑雪逃脱魔掌。她们会在舞马抱着宇文剑雪往床上走的时候,忽然闯进来,“阿雪,公主叫你呢。”舞马气得直哆嗦,但也只好放开她。

    终于有一天,一个午夜,西海迎来了一场暴风雨,海面上翻滚着滔天巨浪,一道道惊天巨雷拍击在水面上,好像有仙人在这里渡劫一般。

    万圣公主和九头虫,还有三太子寝宫里的鱼鱼虾虾,都围到寝宫大气泡的边缘,观瞧壮观的场面。宇文剑雪也想去,但身为三太子的侍女,她还没有到气泡边缘观瞧的资格。

    舞马偷悄悄摸进宇文剑雪的房间。他一巴掌扇在宇文剑雪的脸上,将她扇倒在地上,“贱女人。”说着,抱起她,一把扔到了床上。宇文剑雪拼命挣扎,尖叫,呐喊,用指甲挖烂了舞马的脖子。舞马抓住她的双手,整个人非常熟练地压在她身上,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舞马缓缓靠近要害,只差一点,他就要成功了。

    这个时候,万圣公主推开门,走了进来。

    “夫君,我们去看雷劫吧,很好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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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妖怪图鉴介绍:
舞马一睁眼,正是大业十三年。隋炀帝的丧钟开始倒计时,而此方世界却发生了后世从未记载、也无法想象的异变。流星陨落,觉醒徒现世,各路妖怪的身影亦若隐若现。舞马来到这个奇幻的隋唐世界,郑重宣布,他从此迈出探索的脚步,至死方休。他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他将不戴冕冠、不争荣宠、不拍马屁。他将不抄诗文、不搞发明、不开后宫、不做舔狗、不种田。他将把有限的一生奉献于无限的为觉醒徒的事业而研究而探索而实验之中。他将建立前所未有的学科,写下流传千古的文字,立下千秋万代的功业。他是流星坠落后的陨石,是迷茫中的觉醒徒的先知。他是开天辟地的持斧者,是破晓时分的先行者,是唤醒愚人的呐喊者,是大唐妖怪的领路者,是这个时代璀璨妖怪群星中最闪耀的那一颗。他将生命和荣耀献给觉醒徒和那些所谓的妖怪。首日如此,日日皆然。(本书又名《虽然穿越了但是只一门心思搞学术研究的人》)作者已有均订近5000的完本作品,人品可靠,相貌端正,玉树临风,诚实守信,请放心入坑。大唐妖怪图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妖怪图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妖怪图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