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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妖怪图鉴全文阅读

作者:文刀手予     大唐妖怪图鉴txt下载     大唐妖怪图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求推荐票)第六十六章 报应!报应啊!

    “我娘说啦,”

    舞马指着宇文剑雪手上,“伥鬼女人的右手没有小拇指,你们看她,十个手指头都有嘛。”

    众人一瞧,果然如此。

    刘家庄的先人据说真的是打死过老虎的。

    庄子里常讲关于打虎的故事,久而久之,伥鬼之事也常有人提起。

    刘有胜阿娘常年哄傻子,给他讲过这种故事也不稀奇。

    有人说道:“憨子这话说的不假,我也听家里的长辈说过——伥鬼也分男女的,男伥鬼左手没有小拇指,女伥鬼正好相反。”

    刘莽却道:“你们都是听这个讲,听那个说,哪一个可曾亲眼见过伥鬼了?这是干系咱们身家性命的大事,容不得半点想当然。”

    说着,又瞧向那姑娘:“大家也莫怕,伥鬼只能为虎作伥,自己没有半点本领,咱们把她绑起来,拿回去好生审问。”

    众人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把那姑娘严严实实围了一圈。

    宇文剑雪面露愠色,冷声道:“各位朋友,我不过是路过此地,与你们无干,也不是伥鬼,还请让开一条路,咱们大道朝天,各走各的。”

    舞马瞧她,虽是一副冰寒状,但也能瞧出几分不安来,当即便明白了,宇文剑雪和自己一样全失了本领。换了寻常,宇文剑雪哪肯叫这帮歪瓜裂枣的这般欺负。这回正好,找到了她,两人合在一起,破解神旨的把握就更大了。

    ……

    “各位,”

    刘莽忽然抹开袖子,“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动手。”

    只喊了个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刘莽已然朝着那姑娘冲了过去。

    方扑到近前,姑娘身前便挡来一个人影儿。

    抬头一看,正是刘有胜。

    “你这憨……”刘莽止住脚步,满脸惊愕,“有胜!你要干啥呀?”

    “我不管,”刘有胜半蹲马步,双手展开,大张着嘴,“你们不能欺负好人。”

    “好个腿!”刘莽给他气乐了,“他们说的不差,你还真是个憨子!”

    “我不傻,我知道对错。”

    众人好劝歹劝一番,刘有胜似乎是倔劲儿犯上来了,始终不肯让开。想要用强,却不妨这刘有胜蛮力挺大,谁也拉不开。

    刘莽拿他没辙,只好转而去劝宇文剑雪。

    他想了想,说道:“姑娘,这荒山野岭的,又有恶虎出没。你也别怪我们把你当成伥鬼……实话说,我们刘家庄有人被山中的恶虎吃了,我们就是来杀虎的。

    现在将你放走,我们也不放心。不如这样,你先跟我们回庄,庄子里的老人家有办法鉴出你到底是不是伥鬼。若不是,姑娘您自行便去。若是,咱们就另当别论了。”

    又有人附和道:“姑娘,这山里面有恶虎,你一个人待着也不安全呐。”

    宇文剑雪脸色这才舒缓了些,回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好人,还是歹人。你们换做我来想想,如何敢跟着一帮生人去?”

    众人听她说得也有道理,声音又是银铃儿般好听,脸上神情变换,满是活人的气息。有几个人倒不愿意相信她是伥鬼了。

    却见刘有胜忽然转过身,对着那姑娘说道:“我娘说了,那老虎都是冷血动物,见谁吃谁,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定要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哩。”

    “冷血动物啊……”

    那姑娘听了他的话,嘴里喃着什么,眼眸忽地一亮,忽然笑了笑,这才说道:

    “好罢,我跟你们去山庄。”

    说着,指向刘有胜:

    “不过,他得跟我在一起。”

    众人看她笑颜如仙,好几个要羡慕刘有胜了。

    ……

    天色已迟,宇文剑雪既然答应下来,便跟着一众人往刘家庄返去。

    余光瞧向身旁这个面目丑陋的刘有胜,宇文剑雪长出了一口气。

    昨晚,她在睡梦中昏头昏脑地被卷入神旨幻境。

    醒来后,就发现自己一身本领全失,身处一片幽漆漆的山林之中,到处都是妖魔鬼怪,冲着自己张牙舞爪。

    她只好拼命地跑,也不知跑了多久,远远看见一道散着白光的石碑,便朝着石碑跑去。

    那些妖魔鬼怪似乎畏惧石碑,等她跑到石碑近前,也就不再追过去。

    一番挣逃,人已是精疲力竭,没想到逃了不远,又被一群丑八怪围住了。

    宇文剑雪当然认出刘有胜就是舞马,也不管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心中先踏实了几分。也奇怪了,这种踏实感,来的真是莫名其妙,又稳稳当当,叫她难以言表。

    往刘家庄走的路上,她几次想和舞马叙话,但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只好等到了地方再说。

    途径一处,有个年轻人憋不住要解手,又顾忌宇文剑雪在这儿,只好去了稍远的地方,却是许久没有回来。

    众人不放心,忙寻迹找去,结果在一片灌木从中,瞧见一个血淋淋的人脑袋。

    脑浆拍的崩裂,牙齿散了满地,人皮也被剥下来了,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块,偌大的身子却是消失不见了。

    “是恶虎!恶虎吃人啊!”

    好几个年轻人遭不住,纷纷趴在地上呕吐。

    宇文剑雪也吐了。吐罢,心中一阵惊愕,想着:这人的惨状,怎么与神旨给自己的提示影像忒是个相似。

    再瞧舞马,脸上亦是若有所思,大抵跟她想到一块了。

    待众人呕吐罢了。刘莽又怀疑起宇文剑雪,指着说道:“还说她不是伥鬼……若不是她来,这人怎么会避走那般远去解手,快绑起来罢!”

    其余众人也竞相起疑,将她团团围了起来。亏得舞马耍痴犯浑,挡在宇文剑雪身前,强说她是好人,谁也不许动手,要不然就咬死他。

    经历方才的变故,众人心里都是惧怕之极,又见他这般拼命护着,干脆也不再耽搁,拥作一团,慌慌张张要往回走。

    舞马却是脱了衣服,将那人的脑袋和人皮一并包了进去。眼见他跪在地上,把血淋淋的脑袋扒来扒去,把方正人皮叠来叠去,就像过节杀杀牲口一般,众人都惊了。

    有人道:“你这是干嘛啊。”

    “拿回去,给我娘瞧瞧。”

    “这娃也忒傻了……”

    不过,叫他这般一提醒,众人才想起这人死了,回去总得有个交代。便是挖坟,也得有个埋的。倒叫这憨子歪打正着了。

    等他包裹好了,众人一起往回走。

    沿途过了几处蜿蜒曲折的山坡,一出山头,宇文剑雪远远瞧见一座山庄。

    此时,日头方触西山,残阳洒下金光。

    庄头有参天古树,沿路铺满藤蔓,两侧长的都是野花,香气悠悠袭来,一片竹林青翠,随风摇曳荡荡。

    几处家宅院子散落,篱笆围成院子,白土砌成墙壁,一条小溪怡然而过,溪上搭着石板桥。

    她心里忍不住想,这山庄倒是一处世外桃源,看了这等风景,先前恶虎吃人惨状带来的不适便能消解许多。

    但一转头,往回路上瞧,看见的却是千沟万壑,悬崖峭壁,疾风卷着沙尘,正是一派肃冷气象。

    前后两般景致,相隔不过百丈,差别天地之间,宇文剑雪暗自称奇。

    众人到了山庄,这才松了口气,放缓了脚步。

    来到山庄石门前,看见左右柱子各是一联:

    草门楼,篱笆院,堪描堪画。

    石板桥,白土壁,真乐真稀。

    当中写着刘家山庄四个大字。

    宇文剑雪跟着众人行进山庄,便有人敲起大门旁一口铜钟。

    不久,便陆陆续续围过来一群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相貌皆是怪形恶相,宇文剑雪瞧着只觉得好是稀奇。

    一个高颧骨的女人朝猎虎小队张望了半天,满脸惊慌色,忙问道:“我家夫君呢。”

    众人脸上愧疚色悲哀色,各个显露出来。

    “嫂子节哀吧。”

    却是刘莽叹了口气,将今日发生的诸事与庄里人细细道了出来。

    那高颧骨女人从舞马手中接过自家男人的头颅,抱着哭天哭地,半晌昏了过去。

    一位老人听见那人死去的惨状,脸色真是煞白,说道:

    “报应!报应啊!”

    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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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昨天把奈何明月奈何天道友的网名少打了两个字,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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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太忙了,希望明天能恢复正常吧。

(求推荐票)第六十七章 要不要假装一下

    有人问那老者,报应这话怎讲的。

    那老者说道:

    “百多年前,咱们先祖便是这山中的猎户,专靠打些狼虎为生,捉些蛇虫过活。我听人讲过,说咱们先祖勇猛无匹,每次打死老虎,都要把虎皮剥下来,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块。脑袋也要割下来。你们看这小子的死状,分明是那些被先祖打死的老虎生了子子孙孙,来找咱们报仇的啊。”

    众人听罢,皆说荒唐。

    有人道:“这都过去一百多年了,要报仇的,早就来报了,哪能等到今日。”

    舞马却寻思,这事儿还真是说不准。要是自己和宇文剑雪不来,说不定这老虎到了世界末日也不会来。但是两人既然来了,那神旨凭空也得变出一只恶虎来。

    刘莽便将宇文剑雪带到族长面前,又把怀疑她是伥鬼的事大抵道了出来。

    那族长带着一名老妇人,来到宇文剑雪身边,问了几句,便是姓甚名谁,哪里人士,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荒山野岭来。

    宇文剑雪一路上早就想好了说辞,便说是山外的商户人家,因跟着家人去外地做生意,途径此地,路遇悍匪,和家人便逃散了,才会孤身一人。

    族长不知从哪请来一面镜子,冲着宇文剑雪一照,里面便是将佳人的面庞清清丽丽显了出来。

    族长看罢,才道:“这姑娘是活人,不是伥鬼。你们冤枉人家啦。”

    庄里的一众妇人见宇文剑雪面貌实如天上的仙女一般,说话声音极好听,又条理清楚,真是十分喜欢。

    一个妇人便冲着刘莽骂道:“我的儿,还敢说旁人是个憨子,我看你才是个不精明的。这姑娘神仙般的人物,怎么会是伥鬼。”

    刘莽只得灰头土脸的不说话,往那镜子后面躲了躲。

    晚上,众人帮衬死人那家连夜起了白事,丧服,夜帐,棺材,蜡烛,纸钱,贡品一应都准备妥当。

    这山庄本就不大,百余户人家,又都是刘姓,往上数,早年间都是一家,帮其忙来都是尽心尽力。就连守夜,竟然也排出个时辰表来,便是各家都出一个人轮着帮那妇人度过漫漫长夜。

    宇文剑雪看着这幅情形,倒觉得这庄子里挺有人情味的。

    刘有胜的娘带着舞马,也帮了半宿,待亥时出头才得歇息。

    到了各回各家的时候,总得给宇文剑雪安顿个住处。

    几户家里有光棍汉的妇人竞相争执起来,都要宇文剑雪住在自己家里。

    终是谁也不肯相让,只好由宇文剑雪自己来决定。

    宇文剑雪指着舞马,

    “就是他们家罢。”

    刘有胜的娘哪料的她会看中自己家,又是大喜过望,又是受宠若惊,拉着宇文剑雪的手死死不放,嘘寒问暖的。

    其余妇人见了这般情形,有的不免唉声叹气。有个妇人凑上来,小声递话,要宇文剑雪好生思量,“他家的儿子,可是个憨子啊。”

    他憨不憨,我还不清楚。宇文剑雪心里想。

    ……

    宇文剑雪这便住进了刘有胜家里。

    他娘好吃好喝,热情招待自不必说。

    趁着宇文剑雪吃饭的功夫,刘有胜的娘把舞马偷偷拉到一边,说道:

    “好儿子,你的机会来了。”

    舞马听她这么一说,立马明白话外之音——刘有胜的娘是想给自己讨媳妇了。

    原来,说起讨媳妇这茬儿,里面还有故事。刘有胜他爹死的时候,最大遗憾便是没有给刘有胜娶个媳妇儿,没有抱上孙子。

    他爹死后,她娘心里就结了个疙瘩,倾家荡产,备了厚实的彩礼,前前后后给刘有胜张罗了三户人家的闺女。可人家听说刘有胜是个痴儿,全把彩礼退了回来。到现在,刘有胜还是光棍一条。刘有胜的娘为这事儿犯了大愁,每天都睡不着觉。

    “儿子啊,”刘有胜阿娘说:“阿雪姑娘既然住在咱们家里,多半是对你有点意思了。你这两天可别说傻话,别做傻事,别漏了馅儿。你要听娘的吩咐,咱们一定把阿雪娶回咱家来。”

    舞马哭笑不得,只得说道:“娘,我不娶媳妇儿,我跟您过。”

    “胡说,你娘我这辈子就指着这个过,你再敢说不娶媳妇儿,瞧我打断你的腿。”

    “人家长的和仙女一样,能看得上我嘛。”

    刘有胜阿娘听了这句话,惊道:“儿子,你这回不傻啊……呸……别说这种丧气话。那些姑娘看不上你,那是她们不知道我儿子的好。娘亲最懂你了,谁能嫁给你,你保管一辈子对她好,这才是真正的福气。”

    说着,要舞马把家里最大一间卧房收拾出来,干净的床铺,热水,点心都备了去。

    舞马演戏自然演全套,乖乖听话收拾去了。

    正收拾着,刘有胜阿娘就把宇文剑雪拉了过来,笑道:“姑娘你瞧瞧,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给你准备好了。”

    宇文剑雪眼看着一贯高冷的舞马,为自己铺床叠被,端茶倒水,哪里还不知道是刘有胜阿娘指派的,但看他这幅模样着实有些趣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刘有胜阿娘哪知道两人之间的猫腻,还以为这姑娘真的相中了自家傻儿子,心里面乐开了花。

    安顿好了宇文剑雪,刘有胜阿娘把舞马拉出来,

    “儿子,傻人有傻福,我看你这回是真的有戏。娘这才知道,前几次给你张罗婚事为啥不成了——

    原是有天大的缘分等着你呐。那些姑娘看不上你算什么。她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阿雪姑娘一个脚趾头哩!”

    ……

    半夜,舞马听着刘有胜阿娘睡着了,偷摸地溜去宇文剑雪房间。

    宇文剑雪特意留了门,见他鬼鬼祟祟猫步走进来,顿觉十分好笑,心想:原来你也有这般猥琐模样的时候。

    再看他现在长的这幅丑模样,反倒比从前生的俊朗的时候亲切多了。

    两人各叙了自家经历。果然,彼此看到的神旨影像一样,也俱是失去了浑身本领。又商讨了一番通过神旨的办法,最后还是得落在杀虎身上,便决定明日继续跟着猎虎小队上山,看情况再作决定。

    说完事情,舞马便要出房门,宇文剑雪忽地叫住了他。

    “舞郎君。”

    “嗯?”

    “为什么你进了这神旨,我师父却没能进来呢。”

    按理来说,这幻境是宇文剑雪的个人神旨,旁人不该进来的。但回想上一次骷髅院幻境,青霞和那领路兵士不也跟着闯进了他的个人幻境么。

    舞马猜测,这多半是和图鉴有干系了。嘴上却道:

    “我也说不清楚。”

    “那你进来之前……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

    “没有。”

    “好罢,谢谢你,又帮我一次……”

    “你小心一点,别被老虎吃了——我一个人不好过神旨的。”

    ……

    舞马出了房门,宇文剑雪到门口相送。

    两人一转头,看见刘有胜阿娘起夜解手,从外面回来,瞪大眼睛看着这边。

    旋而,转过头,把手伸起来,摸揣着往前走,嘴里咕哝着:

    “这屋子可真黑。”

    说着,摇摇晃晃走回了自己屋子。

    “……”

    舞马身后,传来宇文剑雪关门的声音。

    舞马也是无语,没想到还有这出戏。便小心往自己房间去,走到一半,刘有胜阿娘把门推开,

    “阿雪姑娘回屋了?”

    “嗯。”

    “我的憨胜儿,”

    “嗯?”

    “你总算开窍咯。”

    刘有胜的娘说着,已是满眼泪花。

    ……

    往后一个月,舞马和宇文剑雪便跟着猎虎小队一起上山寻找恶虎的踪迹。队伍里原是没有姑娘的,众人也不想让她遭罪去,但宇文剑雪说自己略通武术,又要为自己洗清嫌疑,坚持一番便也无人反对了。

    上山寻虎过程之中,众人已足够小心,还布置了几处陷阱,到最后恶虎始终没有落入,倒是有四个抓虎的青年不慎被恶虎吃了。惨状与第一天那人一般,只剩血淋淋的脑袋,身上的皮肤全被剥开,切成了方块儿。

    眼看着人死个不停,庄子里天天哭丧,在庄里老人的劝说下,猎虎小队也暂停上山了,只期盼着消停个把月,那恶虎吃不着人,就自行离去了。

    舞马心想,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恶虎走了,神旨幻境也就没意义了。他倒也没提反对意见,一件事情暂时没有进展,又屡遭重创,很可能是方法出了问题,不妨停下来重新谋划。

    这恶虎接连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有瞧见,只怕不是寻常的虎类。再说了,寻常的老虎,也不可能把人的肌肤剥下来切成方块儿。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舞马每天白日里跟着众人上山,晚上回来也不闲着,在自家后院里配合一块大石,偷偷练功——他原先的本领是没带过来,但不妨着他懂得方法,还可以从头开始练习。只是他的本领要想完全练回去,还需要尸怪末世中某些特殊材料,需要经受极大的痛苦,这里的条件远远不够。

    舞马的想法是,这个幻境看起来远比自己想象中危险。而且越往后看,不可捉摸的因素越多。他多练一天,就能多一分自保的机会。

    只是在这幻境里面,他又找回了睡觉的感觉,每晚练到子时末,人便乏困,也该去歇息了。

    宇文剑雪见他练功,每日都来观瞧,但他做的是力量训练,一个姑娘家是学不来的。若要硬学,可能就是一个隋唐版的金刚芭比。

    这场面落在刘有胜阿娘眼里,倒不好奇自家的傻儿子一个人在后院里练什么功夫,反而坐实了阿雪姑娘对自家儿子有好感的论断,直叫她日日心情大好,恨不得立刻做成二人的好事。

    庄子里光棍汉有很多,好几家都看中了宇文剑雪。别家的阿娘也天天往刘有胜家里串门,醉温之意不在酒,打的心思自然是把宇文剑雪介绍给自家儿子。

    这几日,众人不上山,那老虎似乎也消停了。妇人们便有闲工夫张罗这些闲事。

    这可给刘有胜阿娘急坏了,三天两头拉着宇文剑雪,说起自家儿子的好处,明着暗着示意,可宇文剑雪就是不给话。

    刘有胜阿娘便反过来做舞马的思想工作,什么老大不小了,什么阿耶的遗愿,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念的舞马头都大了。

    不过,给老人家念叨一顿,舞马忽然想通了。

    现在来看,神旨的攻略暂时进入了瓶颈。他完全没有独自打败恶虎的把握,功夫继续练下去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很大的提升。

    阿娘催促他和宇文剑雪成婚,很有可能就是神旨的暗示——

    两个人必须成婚,才能得到神旨的下一步提示。就像是电影和电视剧,必须一个剧情一个剧情,接段儿往下走着。哪一个剧情也不能跳过去。

    这么一想,舞马决定了,去和宇文剑雪商量,看看要不要考虑假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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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推荐票!)第六十八章 两条命

    “不行……绝对不行。”

    舞马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宇文剑雪,宇文剑雪的回应就是这样。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行。”

    “咱俩又不是要真的成亲,你就当演一出戏……看看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发展……等神旨结束了,咱们出了幻境,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你还是未曾嫁人的……我绝不会说出去,若不然叫雷劈我。”

    “问题不在这儿……你不觉得这太荒谬了么。”

    “我觉得咱们的处境更荒谬罢。”

    “别劝了,”宇文剑雪冷着脸说道:“我不会成亲的。至少现在不行。和你……不行。”

    说完,砰的把门关上。

    舞马倒不意外宇文剑雪会拒绝自己,只是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这么一来,神旨的事只能另想办法。

    ……

    往后的日子,猎虎小队也不上山了。庄里的人都躲在家里不往出走,便很久没有听见恶虎吃人的消息。

    舞马整天都在自家后院练体,宇文剑雪也把自己的功夫拾了起来。

    过了两三月,终于有人等不住,着急去山外办事,结果又是半月未归。

    庄里的青壮年结队到山里搜寻,结果一出庄,瞧见一个干煸脑袋挂在庄头不远的树梢上,人皮也绑在树干上,风干了。

    众人这回可给吓惨了。

    “啊呀,先祖杀死的恶虎子孙来报仇啦!”

    “是那恶虎的亡魂回来了。”

    “那是虎妖罢……百年的虎妖。”

    各种流言在庄里面传来传去,再也没有人敢离开庄子。

    整个刘家庄的人就过起了完全与外界隔绝的日子,好在庄稼牲口棚圈齐全,粮食蔬菜全都自给自足,不至于把人饿死。

    如此过了半年,舞马的练体术已步入瓶颈,满身都是结实的肌肉,先前从山里搬来的大石头足有两百多斤,也能被他耍的来去如风。再往下走,只凭苦练再难有大的进地。又琢磨总这么待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决定独自离开山庄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杀死恶虎。

    这事儿被宇文剑雪猜到了,便也要跟着一起去。

    舞马提前跟她说好:

    “现今我本领失了大半,遇到危险,管不了你。”

    ……

    两人也怕刘有胜阿娘担心,便是谁都没有告诉,各自拿了一把大刀,偷偷出了山庄。

    离开不久,便觉见林子里的野兽比从前少了许多。

    再行一段路,鸟儿不叫,风也停了,树叶不再沙沙响。

    偌大的林子,只剩两个人踩着枯草的声音。

    忽然,身后刮来一阵阴风。

    宇文剑雪来不及回头看,就觉见一道巨大的黑影,朝自己闪电一般扑了过来。

    根本来不及躲避。宇文剑雪的头皮要炸开了。

    舞马一把将她推开,差些闪了腰。

    紧跟着,那道黑影儿从两人中间一穿而过。

    待它落在地上,转过身来。宇文剑雪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恶虎果然不是寻常兽类——形貌大体是虎,但块头儿比犀牛差不了多少,浑身长着黑白斑纹,瞧着阴森森的。

    眼睛散着煞气,只要和它对上眼,寻常人多半动弹不得。

    它在二人面前缓缓踱步,目光扫了过来。

    宇文剑雪出了满手的汗,心中暗道:“这回可惨了,看它方才扑来的麻利,我们俩谁也不是它的敌手……罢了,罢了,大不了变成虎口中食而已。不过,我就是死了,也得狠狠捅它一刀。若是侥幸将它捅死,刘家庄的乡亲们便得救了。”

    如此想着,手中大刀握的更紧。

    那恶虎忽地停住脚步,四足扒地,身子后倾,眼睛瞄着宇文剑雪,分明是要朝她扑过来了——

    大抵这畜生也是瞧出来了,两人之间,她更要弱小一些。

    宇文剑雪的心跳将要停下来,四周静的可怕,只等着恶虎扑来的一瞬。

    便在此时,忽地从旁侧弹出一块儿石子儿,闪电般一晃,正砸在恶虎脑门上。

    再一瞧,舞马朝另一侧林中钻了进去,几下不见了踪影。

    她心头一凉,来不及思量什么,便听见恶虎怒啸一声,猛地一扑,却是朝着舞马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看着一人一兽,一追一赶,迅疾如风,眨眼便行至远处,只剩两道模糊的影子在林木间纠缠。

    她恍然明白了:是了,舞马是要将那恶虎引走,好叫她有机会活命。这人...说话不算话的。

    便寻思:“看那恶虎来去如风的样子,迟早会把舞郎君追上。偌大的林子,他无可求救,岂不是死定了。”

    便想起了先前死在恶虎口中之人,脑袋里全是舞马血淋淋的头颅,皮肤被整个剥下来,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块儿……

    心里面只觉得好不难受,仿如刀割。

    当即也顾不得那恶虎多么骇人,寻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匆匆追了过去。

    行了许久,远远便听见嘎吱嘎吱树干断裂的声音,还有轰轰巨木倒地之声。

    抬头一望,只见一棵棵参天大树,接二连三倾斜倒下。

    又往近行了一些,便瞧见一人一虎紧追急赶的身影。

    那恶虎力气亦是大的吓人,一伸爪就能拍倒一棵巨树。身形一闪一闪,又快又疾,来去如一道黑色旋风。黑风过罢,林木倾倒。

    舞马完全不是它的对手,只得拼了命地躲闪。有一次,只差毫厘便要被恶虎一爪拍中脑袋。能够险而不死,全凭那林中树木繁盛和手中钢刀锋利,才得堪勘周旋。

    只奇怪先前猎虎队上山之时,分明是猎狐小队所有人加起来,都敌不过它。可它却偏要一个一个解决,而且只吃落单的。实在是没有道理。

    宇文剑雪远远瞧过去,眼看舞马屡屡陷入险境,一颗心提起来,又落下去。上上下下,真是不得消停。

    越往后来,便瞧见舞马逃遁的速度越不及先前。那恶虎每扑一次,他的处境便要危险一分。忽地一下没留神,他手中弯刀便被恶虎一爪拍掉了。那恶虎顺势朝他一扑,差点将人扑着。

    宇文剑雪看见这一幕,只觉得整个人坠到了悬崖底下。

    满脑子晕晕旋旋,只想着他是因为救自己而被恶虎盯上的。若是他死了,她一定也不要独活。

    当即跟了上去,清喝一声:

    “舞郎君,接着!”

    远远便把钢刀丢了过去。

    便是丢出去的一瞬,那恶虎身形陡然一转,化作一道黑影儿朝她扑了过来。

    来的好。她早已抱定必死之心,当即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也不躲也不闪,直冲虎嘴里捅过去。

    眼看着要被恶虎一口吞掉,忽听有人说道:

    “傻缺。”

    接着,飞来一脚,踹在她的臀侧,叫她整个人连滚带爬钻进了草丛里面,触了一嘴泥。

    再往回瞧,那恶虎已将舞马扑在身下。

    舞马满手鲜血,抓着那恶虎的嘴,不叫它咬下来。

    宇文剑雪心头一喜,正要冲上去,给那畜生心口来一刀子。

    却听舞马说道:

    “你别过来,这畜生皮糙肉厚,刀剑根本砍不动。”

    “我……”

    “你跟着我干什么……刚才怎么不跑。”

    “我……我来瞧瞧。”

    “蠢货。”

    “你别过来,过来我就撑不住了……”

    宇文剑雪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她走过去,恶虎可能又要转换目标,朝她扑过来了。

    她原想着便算是死,也要冲过去帮忙,没走两步,却听舞马道:

    “你快走,去庄子里叫人去。这恶虎只怕人多,你叫来二十个壮汉,它自然就跑了。”

    宇文剑雪怎肯信他,看这恶虎的本领,来多少人,怕是都无济于事。舞马这样说,多半是要骗她逃命去。又往前走了两步,舞马忽然面目狰狞:

    “蠢女人,臭婊子,赶快滚蛋。老子便是死了,也是被你害死的。”

    “我特么聪明了两辈子,怎么会想到和你这种蠢女人下副本,真是倒霉透顶。”

    “妈的,十几年前我妈就跟我说过,漂亮的女人一大半是傻子,胸大的女人全是无脑,你长得又漂亮,胸又大,两样都占了,他妈的能不傻么,我早就该想到的。”

    “我上辈子就是遇到了你这种猪队友,才会死的那么惨。”

    “你快滚罢!我有办法逃。”

    宇文剑雪和舞马经历了这么多事,舞马对她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会儿功夫多。而且,他说的话,有好多宇文剑雪都没听懂。

    但她也想明白了,眼下便算自己冲上去,肯定也帮不上忙。倒不如按他说的,尽快返回村子,把猎虎队拉出来,好将这恶虎吓走。

    若是舞马真的死在了这儿,大不了……大不了,她那家仇血恨……不报了。

    便说道:“你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要不然,就是两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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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更新晚了。这两天还是非常忙,加班回来抓紧改的。

    感谢落日枫桦两千.asxs.币打赏。感谢善待自己6666五百.asxs.币打赏。感谢文刀手予三百.asxs.币打赏(哎,为了给舞马配音,我也是拼了)

    每天追更的道友,有时间再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罢。

第六十九章 必须成亲(求推荐票)

    宇文剑雪一口气跑回庄子里,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刘家庄的人听说刘有胜要被老虎咬死,全都跑出来了。

    族长吆喝一嗓子,众人拿着刀叉锄头铁锹,急匆匆往事发地赶去。不知怎么的,宇文剑雪心里面虽是慌得很,但看见这幅场面,不由涌起一股暖意。

    刘有胜阿娘也非要跟着去,众人拗不过她,只好带上了。走了不多远,她腿脚发软直打绊,只好叫一个壮大个背着走。

    出了庄子不久,就看见一个浑身是血,断了一条胳膊的人,风一般往这边跑来。

    身后不远处,尾随一道黑影,瞧见刘家庄众人,当即转头钻进了山林里。

    那人随即倒在地上。

    众人围了过去,擦干净他的脸,正是刘有胜。

    “我的憨胜儿啊!”

    刘有胜阿娘叫了一声,人就昏过去了。

    便是好一通忙乱,匆匆忙忙把人带回了庄子。

    宇文剑雪看着他们晃来晃去,头都要晕了。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瘫倒在了地上,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没了。

    庄里的赤脚大夫看罢,给舞马上了止血的药材,说道:

    “这憨子命大,能活下来。”

    ……

    一番折腾罢了,已是傍晚时分,庄里众人都散去。刘有胜家里只剩三个人。

    刘有胜阿娘醒了过来,但精神恍恍惚惚的,宇文剑雪伺候她简单喝了些粥水,便扶去床上休息。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煮粥。

    整晚上,宇文剑雪就守在舞马床边。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碗水,一碗粥。

    她不敢合眼,可白日里一番搏命折腾,实在太疲乏,没察觉的,就睡着了。

    半夜里,她忽地醒过来。

    便看见舞马躺在床上,看着自己——他这张脸真的很丑,不过看久了还挺顺眼的。

    宇文剑雪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到了嘴边,却是:

    “你渴么?”

    舞马道:“你当时要是逃走了,我的胳膊不会断。”

    宇文剑雪胸口一闷,不知该说什么。

    “我从来不做烂好人,”

    舞马又说:“只有在确保我自己能活命的前提下,我才会救你。所以,你不用良心过意不去,非要跑回来帮我……当然,这事儿要怪我,之前没有给你说清楚。现在我告诉你,以后除非我明确提出请求,否则,遇到这种事情,你有多远走多远,听懂了吗。”

    他本身就很虚弱,说了这么多话,就更加疲累了,微微喘起气儿来。

    宇文剑雪连忙把水端给他,他喝了。宇文剑雪竟然觉得很欣慰。

    舞马喝完水,又闭上了眼睛。

    宇文剑雪心里便想:“你那时不是说,不管我么。”

    舞马仿佛是听到了。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了。”

    他说完不久,呼吸就变得沉沉的。

    宇文剑雪看着他的脸,很想摸一下。这张脸一定是暖烘烘的。

    她熄了灯,心里却亮堂起来。

    ……

    舞马的伤养了大概半年多的时间,才算好利索。

    半年之内,再也没有人离开刘家庄,但所有人都知道,恶虎始终都在。

    时常有人看见它黑黑的影子,在庄外徘徊。甚至,有人还看见它卧在庄头不远的空地上,朝着庄子这头幽幽瞧过来。

    养伤的时间里,舞马也从未放弃破解神旨。

    他试着做了一个陷阱,又布置了很复杂的计划,有诱饵,有路线图,有步骤,有任务分工,到最后实施,差一点就把恶虎骗了进去。可惜,因为刘莽在埋伏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一条枯枝,惊走了恶虎。走之前,还给舞马来了一爪子。

    舞马又受伤了,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这次行动,宇文剑雪全程没有参与。她已打定主意,绝不要做舞马的负累。

    渐渐的,庄里的人们发现,刘有胜似乎聪明起来了。有的时候,甚至比庄子里大多数的人们还要聪明。

    这样的变化起始于阿雪姑娘住进刘有胜家里的时候。人们便觉得阿雪姑娘是刘有胜的福星。有人甚至讲,阿雪把仙气带到了刘有胜家。但是,没人知道刘有胜的胳膊是因为阿雪姑娘断掉的。

    刘有胜阿娘为儿子变聪明而感到很高兴。

    这意味着刘有胜具备了更强的生存和生活能力,哪怕他断了一条胳膊,也能很好地活下去。而刘有胜的阿娘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过世之后,傻儿子会因为没人照料,忽然哪一天就饿死了。哦,对了,他已经不傻了。

    接下来的几年里,舞马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来杀死恶虎。甚至试过往恶虎常饮的泉水里投毒。所有的手段全部失败了。

    好几次,他差点死掉。一个人血淋淋地跑回来,躺在庄口的地上,喘着粗气。有时候,连气儿都不喘了。

    这几年他唯一的收获是,某一次出庄的时候,发现了豪猪的足印,便顺着印记把背箭豪猪找了回来,养在后院的牲口棚里。

    舞马这几年的努力,宇文剑雪全部看在眼里。她努力想提供帮助,却发现自己爱莫能助。

    她非常好奇,这个男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练就成这样百折不挠、越挫越勇的意志,才能一次次的,勇敢走进别人畏惧到极点的山林,无数次地和那只看起来完全无法战胜的恶虎搏斗。

    每一次,舞马走出山庄,宇文剑雪都觉得他是带着必死的信念离开的。每一次,回来的时候,无论多么狼狈,他身上都好像披着一层光。

    在郡丞府,在大唐塔,在突厥大营滔天大火中的舞马冷漠的,强悍的身影,在宇文剑雪的脑袋里渐渐变得模糊。

    而眼前这个丑陋又亲切,弱小又顽强的舞马则愈加清晰起来。

    某一个夜晚的梦里,两道影子忽然一并打碎了,揉在了一起,捏成了一个新的,在宇文剑雪眼中活生生的舞马。

    她因为这个梦,而从睡眠中清醒过来。

    紧接着,听见轻轻敲门的声音。

    她打开门,果然是舞马。

    ……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恶虎是不可能战胜的?”宇文剑雪惊道。

    “嗯,”

    舞马打开窗户,让月光毫无遮拦地漫溢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整个人很平静。

    “我和它交手很多次。每一次交手完,我都会想尽各种办法提升,确保下一次对战的时候,自己会更强一些。但是到了下一次,这只恶虎也会刚刚好再强那么一点,正好比我厉害。

    我怀疑,神旨故意是这么做的,好像背后有一张手在操控,让我永远打不过它。”

    宇文剑雪陷入了沉思。她丝毫不怀疑舞马说的话。只是,她想不清楚,神旨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是,”她说:“神旨总不会要把我们永远困在这里吧。”

    “生门。”舞马说道。

    “生门?”

    “就是通过神旨,活着出去的关窍。”

    “啊,我明白了,”宇文剑雪道:“就像上一次骷髅幻境那样,你们的生门就是骷髅院主的袈裟。”

    “嗯,我最近忽然想明白了,”舞马说道:“我之所以打不过恶虎。原因就在于,打赢恶虎可能根本就不是这个神旨的生门。

    你还记得罢,进入神旨幻境的时候,神旨给了我们两个提示影像。之前,我们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第一个影像,也就是老虎的脑袋被割下来,虎皮切成方方块块的那个。”

    宇文剑雪道:“这恶虎每次杀人,都要把脑袋咬下来,把皮剥下来,切成个方块儿。我们自然会以为杀死它,便是通过神旨的关窍。”

    “现在,这条路走不通了。”舞马说:“我们不妨就试试第二个影像。”

    宇文剑雪的闹子里很快浮起那段影像——一个山庄里到处都是尸体,恶虎叼着人脑袋,在尸体中间缓缓穿行。她根本想不到,这段影像怎样才能和生门联系到一起。总不能,让恶虎把所有人都吃了吧。

    舞马却道:“这段影像的地点就是刘家庄。那么,生门肯定也在庄子里。最近这一个月,我把刘家庄转了个遍,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直到今天下午,我才发现咱们家后院库房里面,藏着一道暗门。我要阿娘把那暗房的门打开,她却说,‘这个房门只有你成了亲,才能打开的。’

    等她离开了,我又偷偷溜回暗房门口,试了很多办法,也没能把门打开——我有种感觉,那道门上了封印之类的觉术,一般手段根本没用。”

    说了半天,结果还是要成亲。宇文剑雪听他这样讲罢,忽然觉得好烦恼。

    其实,成亲这件事情,已经搁置很久了。

    一个,是因为宇文剑雪之前拒绝的很坚决。

    另一个,是因为自从刘有胜断了一条胳膊之后,刘有胜阿娘再没有提过这件事。

    庄子里有人也曾撺掇她,“哎呀,有胜他娘,就让有胜把阿雪娶了吧。你看他俩,多般配啊。一个这么漂亮,又善良,一个又这么……又变得这么聪明……”

    刘有胜阿娘却只说:“哪能委屈人家阿雪。”

    其实,宇文剑雪明白刘有胜阿娘的心思,她是觉得“刘有胜”缺了条胳膊,那就是残废了。让她嫁给一个残废,就是委屈了她。

    反倒是从前手脚全在,刘有胜还犯傻的时候,刘有胜阿娘还挺自信的。宇文剑雪想不通这里面的道理。

    后来被舞马给点破了:“阿娘现在放心我了,以前是想找个人照顾我。”

    宇文剑雪忽然明白,舞马这几年,有意表现得很聪明的原因了。

    ……

    说起成亲的事情,宇文剑雪沉默了很久,才问道:

    “必须成亲么?如果我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成亲的话,你会怎么办?”

    “再想办法。”

    “想办法开门?”

    “说不定恶虎也是能被杀死的。”

    舞马说着,又转了话题,问起一些别的事情。

    说了一会儿,就要告辞离开。

    宇文剑雪叫住了他,

    “这几天,你先别去介山了,让我再想一想。”

    介山就是围着刘家庄的这座山。

    舞马第一次上山的时候,看到的那块儿断碑,就写着介山二字。不过,宇文剑雪总觉得,断掉的部分,应该还写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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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火坑我来跳

    舞马离开之后,宇文剑雪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

    之前,她之所以没有答应舞马,原因有两个。

    第一,她曾经在阿耶的坟前许过誓言。

    “家仇不报,何以为婚,昏君不死,永世不嫁。如有违背,天打雷劈,粉身碎骨;不得好生,不能好死。”

    誓音犹在耳边,杨广还在江都,她怎么安得了心。又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等着自己报仇雪恨的阿耶。

    第二,虽然舞马说了,这只是一场假婚。说是如此,但她怎么可能真的把这当作一场演戏。

    既要嫁娶,便得有仪式,便要穿上大红袍子,带上红盖头,便要拜天地、拜高堂,和他……对拜。

    甚至,还得入洞房。

    尽管舞马作了保证,洞房之夜他可以睡地板。可毕竟,两个人是以新人的名义住进了婚房。

    宇文剑雪根本没法想象,自己这辈子还会再嫁一次,再穿一次红妆,再入一次洞房。

    她只想要一次。唯一的一次,从始而终。

    而舞马呢,想的只是怎样通过神旨。

    宇文剑雪必须承认,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舞马非常聪明。但在感情上,他太迟钝了,考虑事情也太过简单。

    偏偏的,她的心思,又完全没有办法说出来。

    人啊,真是有意思的动物。你可以为他死,但是却不能痛痛快快地嫁给他。有时候,宇文剑雪脑子里会突然冒出这样奇怪的想法。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直在琢磨着,有没有什么两全之法。

    舞马则继续为破解神旨而努力。有一天,宇文剑雪看见他和庄子东头一户人家的姑娘,站在一处篱笆旁,边晒太阳,边聊起天来。那姑娘叫刘燕芝,长得还挺好看的。至少在刘家庄里,不算宇文剑雪,她数一数二的。许是舞马说了什么有意思的话,刘燕芝不停地笑。

    宇文剑雪觉得有点奇怪,自打舞马来到刘家庄,一直忙着练功,忙着杀恶虎,从来没有这样消闲的时候。

    等舞马回来,宇文剑雪问他跟刘燕芝聊了什么。

    舞马说,也没什么,就是遇上了闲聊几句。刘燕芝问他怎么一下子开窍变聪明了。他说可能是被老虎吓的。刘燕芝就开始没完没了的笑。

    宇文剑雪说:“好啊,你都会开玩笑了。你跟我可从来没开过玩笑。”

    “这个算吗。”

    “当然。”

    “这句话,我是从合理性的角度讲的。”

    “怎么说……”

    “你看,刘有胜傻了这么多年,阿娘也给他吃了这么多药,一直没管用,那是什么原因让他变得聪明呢。真的是因为仙女住进了我们家?”

    为什么不能。宇文剑雪心里是这么想的。

    舞马说道:“我觉得,倒不如说因为恶虎的出现,对他的刺激很大,把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想明白了。当然,这个理由也有点勉强。好在这里是幻境,又或者是另一个世界,我们不必什么都说清楚的。”

    宇文剑雪看着他认真解释的样子,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吧,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你说了,还把她逗笑了。”

    便从这天起,舞马和刘燕芝见面愈加频繁了。

    宇文剑雪时常能看见两人在一起说话,遛弯,眉开眼笑的。有时候,刘燕芝会直接到刘有胜家里来找舞马。敲门进来,见了宇文剑雪,娇笑着说:“阿雪姐姐,有胜哥在吗。”

    每到这个时候,宇文剑雪就会头也不抬地指后院:“练功呢,待会儿再来吧。”

    “阿雪姐,我就跟他说一句话。”

    刘燕芝说着,憨笑一声,就去了后院。结果一待就是一下午。害得宇文剑雪去不了后院,在前面折了一堆柳条子。

    ……

    又过了几天,忽然传来坏消息。

    刘有胜阿娘在庄子边种地的时候,那恶虎身影一闪而过,老人家许是离的太近,看见了恶虎的正脸,受了惊,一头栽倒在地上。

    赤脚大夫看罢,说老太太中了头风,要好好休养。

    结果养了半个多月,阿娘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先前看着还精神矍铄的人,转眼就苍老了许多。

    一天晚上,刘有胜阿娘专门把舞马叫到屋子里,说了很久的话。

    等舞马出来,宇文剑雪便问他:“阿娘和你说了什么。”

    舞马脸上流露出少有的伤感,

    “阿娘说,她老了,活不了多久,也没别的指望,就是想亲眼看我把媳妇儿娶回来。”

    “你怎么说的。”

    “我答应了。”

    “啊……”

    “你先别紧张,”舞马道:“我是这样考虑的。

    第一,这些年,阿娘对咱们一直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都是先管咱们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阿娘是把咱们当作亲儿子、亲闺女来养的。我断了一条胳膊,阿娘恨不得替我受难。若不是众人拦着,她早就跑到介山里摘草药去了。

    现在阿娘就这么一个愿望,别说是成亲,便是她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拼了一条命,也得去做。

    第二,神旨的事情混不过去。要么杀死恶虎,要么打开那道暗门。恶虎眼看是杀不死的。我又绝不可能强迫阿娘去开门。所以,还是得从成亲上想办法。

    第三,我怀疑,阿娘之所以受伤,与神旨的推动大有关系——目的就是让我尽快成亲,进入下一个剧情。如果不这样做,它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也说不定,阿娘的身体会越来越糟糕的。

    第四,我不是糊涂蛋,不是睁眼瞎。成亲这件事上,我看出来了,你是有苦衷的。咱也不能强人所难。所以,我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是吗,”宇文剑雪听得一喜,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什么办法?”

    “刘燕芝。”

    “刘燕芝?”

    “对,我可以和她成亲。这样一来,就能打开那扇门了。”

    “什么!”宇文剑雪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又往低压了一些,“你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

    “第一,你动机不纯,为了完成神旨,就娶人家?你把刘燕芝当成什么了?

    第二,要是成亲,你们俩晚上可是要入洞房的。到时候怎么办?”

    舞马道:“我和你成亲,自然是假成亲。娶刘燕芝,便全是真的。”

    宇文剑雪张大了嘴,“你喜欢她?”

    “不,”舞马摇了摇头,“我在感情方面没有需求。”

    “……”

    宇文剑雪很快想明白了——如果舞马娶刘燕芝,暂时没法儿告诉她关于神旨的事情。就算说了,又能怎样?为了通过神旨,劳烦你和我假装成一回亲?

    刘燕芝是不会答应的。就算答应了,之后的事情也不好办,这个庄子里的人还是很保守的,刘燕芝以后再也没法儿嫁人了。所以,他和刘燕芝不成婚便罢了,旦要入了洞房,一切都得是真的。

    宇文剑雪只好又问他:“刘燕芝也愿意吗?”

    “还没跟她说,我猜她肯定是同意的。”

    还挺自信。宇文剑雪看着他这张丑脸,不知道该不该为他的盲目乐观而感到欣慰。眼下,她还有更大的疑惑——

    “我真的搞不懂……不喜欢一个人,也可以和她结为夫妻?”

    “天底下,很多人不都是如此么。”

    我就不会。宇文剑雪想到。

    “好吧,就算如此。”她说道:“做完神旨,咱们就要离开幻境,你让刘燕芝怎么办?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对不对?她岂不是成了寡妇。”

    “我可以想办法带走她,”

    舞马说道:“如果不成,等咱们通过了神旨,应该会出现一个类似骷髅院那样的幻景光球。我可以时常回来——这一点请你放心,我既然娶了她,就一定负责到底。”

    宇文剑雪暂时想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了。但仍是不敢相信舞马的决定……如此荒唐的决定,“你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舞马点了点头。

    “正妻?”

    “嗯。”

    “可以生儿育女的那种?”宇文剑雪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这个……应该行吧。以后再考虑。”

    “不行!不行!……不行!”

    宇文剑雪终于说道:“我不同意!”

    舞马惊讶地看着她。

    “我不能看着刘燕芝跳火坑,”宇文剑雪憋红了脸,“你这样会毁了人家一辈子的。”

    “你的意思是……”

    “你先别急着做决定,让我再想想。”

    ……

    两个人说完,宇文剑雪就到回了自己的房间。

    整整一个晚上,宇文剑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该想什么。

    也不知道,人家两个你情我愿的事情,为什么自己非要跳出来反对,根本毫无道理,也毫无立场。

    她真的是在为刘兰芝感到不平么。

    未必。说到底,刘兰芝也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该为她感到高兴才对。

    而且以舞马的性子,多半会说到做到,对她负责一辈子的。反而是舞马,才似乎是因为通过神旨的事情,委屈了自己。而眼前这个神旨,其实是宇文剑雪的个人神旨。

    是啊,舞马也是在为她的事情而努力嘛。

    想到这里,宇文剑雪好像忽然找到了自己必须要反对这件事的理由。非常充分的理由。

    他为了她的事情,那么拼命,那么千方百计,无时不刻地努力,还断了一条胳膊,没道理她置身事外的。这样做,就是没有良心。

    她宇文剑雪不是这样没有良心的人。对,就是这样。

    至于许愿的事情……舞马说得对,就把这当作一场演戏好了。等离开幻境,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一切都会过去的。阿耶是明事理的人,会明白自己的苦衷的。

    至于以后,她如何面对真正属于自己的婚礼,那就等以后,等到了那一天再说吧。

    等她以为自己全部想清楚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睁着一双红眼睛,敲开隔壁房门,看着睡眼惺忪的舞马,鼓起了全部的勇气,

    “算了,这个火坑,还是我跳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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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更新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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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这名字好眼熟啊

    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舞马将两个人打算成亲的事情告诉了刘有胜阿娘。

    阿娘听了消息,脸上很快泛起了红光。

    其实,舞马一直明白阿娘的心思。她嘴上说不能耽搁阿雪,心里头最希望的还是儿子能把阿雪娶回来。

    想一想,这也是人之常情。

    刘有胜当了二十多年的憨子。刘有胜阿娘便是当了二十多年憨子妈。虽说,刘家庄的人憨厚纯良的居多,不至于欺负她们家,但背地里,总难免叨叨几句。

    比如,小的时候会讲:“那家有胜是不是缺一根弦儿啊。”“可能是憨的,别让有胜妈听见了。”

    再长大一点,就有人说:“憨子妈为啥不再生一个。”“好像是生不出来了,别让憨子妈听见啊。”

    等有胜成人了,便有人替她娘发愁:“有胜可咋办呀,媳妇儿难找啊。”“有胜她娘,我在别庄相中一个哑巴姑娘,人可懂事了,和憨子正配。”“我在西庄看见一个好姑娘,人可善了,就是腿有点瘸,人也有点不大精明……”

    刘有胜阿娘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可憋着一股劲儿——我们家有胜好着呢,四肢健全,健健康康的,就是人老实点,凭什么不能找一个好姑娘。

    等有胜爹走了,家里没个依靠,就更没人给有胜做媒了。

    眼瞅着阿娘也病了老了,扶不动了,有胜要打一辈子光棍了。没想到,时来运转,天上掉下来一个水灵灵的仙女儿来,还偏偏就看中了她家的憨胜儿。

    刘家庄这些汉子,老的小的都算上,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的姑娘,更别说娶回家。

    刘有胜阿娘弯了一辈子的腰,临到该走了,终于能挺起来了。

    ……

    舞马跟阿娘说完成亲的事,阿娘的身子当天就好起来了。隔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忙前忙后给宇文剑雪做好吃的。

    这让宇文剑雪略微有种上当的感觉,但说出去的话总归收不回来了。

    隔天下午,有胜阿娘就跑到庄子里串门,告诉大家有胜要和阿雪成亲了。

    庄子里的人们听见了,都觉得好像是神话故事一样——仙女下凡了,看中了捡衣服的傻小子。有几个光棍汉的娘跑到刘有胜家里,专门来问宇文剑雪:“阿雪啊,他娘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嗯。”

    “唉!”

    “这么好的姑娘……”

    几个娘叹着气就散去了。

    ……

    刘燕芝听到这个消息,据说在家里大哭了一场。后来,她红着眼来找宇文剑雪,叫了声阿雪姐姐,又说了些讨好的话,绕弯着说了老半天,最后竟然说道:

    “阿雪姐姐,等你嫁给有胜哥了,能不能帮我说句好话……你跟有胜哥说,我做小的也可以啊。”

    宇文剑雪听得目瞪口呆。感情自己为了救她,跳进火坑里,她还要眼巴巴地跳进来。这不是气死人么。

    “燕芝,你跟我开玩笑呢罢。”

    “我喜欢有胜哥,我非他不嫁。”

    “他有什么好的!”宇文剑雪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是不是被他下了蛊啊。”

    “阿雪姐,你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现今咱们村里,谁不知道有胜哥是最有能耐的,最是男子汉的……他虽然断了条胳膊,那可是为了咱们庄子除虎才断掉的……这几年,别的汉子都躲在村子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一直想办法出庄子、杀恶虎……他身上全是伤啊……”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你就不怕他哪一天在介山里面出什么事?”

    “阿雪姐,你怕么。”

    “我有什么好怕的。”

    “做寡妇啊……有胜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阿雪姐姐不就成了寡妇么。你要是害怕,就让我来,我愿意嫁给他,哪怕他明天就被恶虎叼走了,我也乐意。”

    宇文剑雪呆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里面充满了不解。

    “阿雪姐,你是见过世面的人。不像我,从小就生在山庄里,如果没有有胜哥,我一辈子就只能在老人家的故事里,听那些英雄好汉的故事。”

    刘燕芝道:“我不甘心……我要么不嫁人,要嫁就嫁有胜哥这样的大英雄……做小的,我也高兴,也乐意……前两天,有胜哥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娘说我做梦都能笑出声哩……我梦见他说什么,我都能乐的合不拢嘴。我从来不知道,有胜哥还这么会开玩笑呢。

    你就帮我和有胜哥说说罢……”

    “你自己怎么不说。”

    “有胜哥说了,他这辈子只能娶一个媳妇儿。”

    ……

    关于刘燕芝的请求,到最后,宇文剑雪不算答应,也没有拒绝。她实在是一个心软的人,小姑娘眼睛一红,她的嘴就硬不起来了。只能说等她成亲以后再说吧。

    这事儿其实也很好解决,只要把神旨过了,两个人出了幻境,一切就都结束了。

    宇文剑雪只是有些不忿,凭什么舞马都长成这副丑模样了,又断了一条胳膊,还会有漂亮姑娘上杆子非要嫁给他。

    庄子里懂阴阳的老人看了日子,很快给两人定下了成亲的时间。就在三日之后。

    这是恶虎封山一来,刘家庄的第一场喜事。

    人们都在想着,能不能借着这股喜气、喜劲儿,冲一冲盘旋在山庄上空,久久不散的阴霾。

    更何况,刘有胜要娶的,可是一个地上没有,天上少见的仙女一般的姑娘。自从这姑娘住进刘有胜家里,全村的光棍汉都眼馋啊。

    刘有胜阿娘过去是结了不少善缘的,哪户人家娶媳妇儿、聘闺女,都少不得她帮忙缝被子,做衣裳,张罗喜气,庄子里的人都念着她的好。

    为了刘有胜的亲事,全庄的人都动员起来了。东家一头猪,西家一只羊,有的包下了大灶,有的做新衣裳、缝被子,布置新房。

    聘礼呢,刘有胜阿娘早就准备好了。可丰厚啦。

    可惜的是,阿雪和家人失散了。眼下,恶虎还在外面,见不上她家里人,聘礼也送不出去了。

    不过,没关系。让阿雪先收下,就放在有胜家的库房里面。

    等恶虎走了以后,庄子里的老人们会把阿雪的阿耶、阿娘请过来,把聘礼隆重地交在他们手上。

    “有胜哥哥,恶虎会走的吧?”有个小孩儿这样问舞马。

    “会的,很快了。”

    刘家庄的所有人,都这样坚信着。

    坚信这场注定成为刘家庄历史上最热闹的婚事,会给刘家庄的人带来好运。

    ……

    到了大喜的日子,毫无疑问,全村的人都来了。

    一大早,人们就开始布置院子,院子里放了满满的桌子,大红纱,大红绸。

    虽然阿雪没有娘家,但最热闹的婚事,怎么能没有娶人的环节呢。

    庄子里的姑娘们前一天晚上,就把阿雪接到了有胜邻家里,布置了一处干净喜庆的闺房。等到婚事当天早晨,刘有胜是要带着庄子里的汉子们,冲进“娘家房”里抢新娘的。

    姑娘们琢磨了一晚上,想好九九八十一道难题,等着刘有胜和他那帮歪瓜裂枣的朋友们呢。

    天还没亮的时候,姑娘们就来到了阿雪的闺房。

    刘燕芝把娘亲给她买的,原本是给她嫁人时准备的脂粉带过来了,给阿雪画了美美的妆。

    这一画可就不得了了。所有的姑娘都看呆啦。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呐,比仙女还要好看一百倍。”

    “别胡说,阿雪姐姐本来就是仙女。”

    “好想看看庄子里那帮光棍汉,今天看见阿雪会是啥表情呢。”

    “阿雪带着红盖头,他们才看不着哩。”

    刘燕芝悄悄跟宇文剑雪说:“阿雪姐姐,你是仙女,你当大,我当小,我一点都不委屈的。”

    “……”

    就在姑娘们吵吵闹闹、嬉嬉笑笑的时候,有胜阿娘忽然走进来,拉着宇文剑雪的手,说道:

    “阿雪,你先跟我出来一下。”

    出了门,舞马就在外面站着。

    有胜阿娘满面红光,带着两人来到了后院那间暗房门口。

    总算来了。宇文剑雪看着眼前这扇再普通不过的木门,心里面真是有些感慨。为了打开这扇门,她可牺牲太多了。

    有胜阿娘似乎有些激动,看着木门久久不言,半晌才从怀里颤颤巍巍摸出一把钥匙,捅进门上的铜锁里。说来也奇怪,便是这么不起眼的一把小铜锁,舞马和宇文剑雪两个试过很多回,蛮力也好,偷来钥匙也好,怎般也打不开。舞马甚至尝试着把门卸掉,也没成。

    有胜阿娘抓着钥匙轻轻一转,铜锁便散开一道淡淡白光。

    阿娘推开木门,忽地,从门里面窜出一股暖风来。

    被这风拂过,宇文剑雪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蛮舒服。再看舞马,却是望着暖风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

    “怎么了?”宇文剑雪附在他耳边悄声问道。

    “不知道,”舞马说道:“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那股风?”

    “咱们这次神旨卡在一个地方太久了……这很不正常,按理来说神旨肯定会想办法推动剧情的。就算咱们不主动出击,神旨也应该做点什么……这股风有点奇怪……我怀疑,很快有大事发生了。”

    “你不是说,生门就在这道木门里面吗。”

    舞马不再答话,望着木门沉思起来。

    阿娘却好似没有注意到两个人偷偷耳语一般,双手合十在门前祷告一番,终于缓缓推开了门。

    走进里面,却是黑黑的一片,有胜阿娘点燃几根蜡烛,屋子里便亮堂起来。

    只见屋子不大,靠北墙摆着一尊佛像。佛像前面是一排案几,案几上面立着一道道牌位,上面写的全是人名,都是姓刘的——原来这是一个祠堂。

    舞马方进门就定住不动了,宇文剑雪分明觉得他的身子震了一下。紧接着,舞马便走到了一处牌位前,愣神地盯着。

    宇文剑雪看那牌位,上面写着“刘伯钦”三个字。

    她小声问道:“这个……有问题?”

    “这名字,好眼熟啊。”舞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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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的柒三柒四万币打赏。又是一位老书友了。不二大道时候,是书评区的活跃道友来着。

    感谢披甲门的披甲龙龟的角色打赏(宇文剑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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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神旨的奥秘(求推荐票)

    阿娘见舞马瞧着牌位发愣,便说道:“憨胜儿,这是你太爷爷在上,待会儿上香,给他磕个头便是。”

    舞马问阿娘:“我这位太爷爷,可曾有个绰号,叫作镇山太保。”

    “啊……你怎么晓得。”

    “村里的老人,说咱们庄里的先人最擅杀虎,每次杀完老虎,都会把虎头割下来,把虎皮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块儿,说的是不是我这位太爷爷。”

    阿娘道:“听他们胡扯,你太爷爷从前是猎人不假,说是专打些狼虎为生,捉些蛇虫过活,但也没得非要把老虎的脑袋割下来啊……

    而且,我听我公公讲,你太爷爷有一次为救个过路和尚,杀了一头斑斓虎,又领着那和尚回了山庄。那和尚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当晚念了一通经,就把你太爷爷的阿耶超度了去。

    那和尚素来不吃荤食,你太爷爷给他老虎肉也不看也不闻,还给太爷爷说了一番吃素的道理。打那之后你太爷爷便转了行当,再没杀过老虎的,更别说割虎头,切虎皮。”

    舞马道:“那和尚可是叫陈玄奘。”

    “叫什么不记得了,但据说他离了山庄便西去取经,后来还源此成了佛。喏,”

    阿娘指着案几后面的佛像,“这个便是他的佛像,叫做旃檀功德佛。”

    叫阿娘这般一说,舞马便再不用多问了。

    这个山庄和之前那观音院一样,都是西游记中的场景。

    那和尚当然是唐僧。

    刘有胜的太爷爷刘伯钦,便是曾经救了唐僧一命的猎人,是西游记里有名号的人物。

    而那所谓的介山,便是前身为五行山的两界山。只不过,那两界山的石碑上半截被打掉了,“两”和“田”都没了,便只剩介山二字,刘家庄的后人时日一久,便忘了这山的本名,而是改叫介山。

    舞马隐约还记得,刘伯钦说过一句话,意思大概是两界山这边归大唐所管,西半边乃是鞑靼的地界,那厢狼虎,刘伯钦降不住的。

    正便正好和舞马第一次上山时,刘莽说的那一句——“有胜,你记住,断石碑再往西走,便是鞑靼妖魔的地界,那边的妖魔鬼怪厉害,全靠这石碑镇着才不曾过来。”

    两句话正好对上了。

    关于西游记,舞马只是粗略地看过两遍,剧情线索倒是能串的起来,但硬叫他回忆里面诸般细节,还是很吃力的。

    不过,关于刘伯钦这一段,刘有胜阿娘说的不错,舞马大概记得,刘伯钦救下唐僧打死老虎之后,的确没有割下老虎的脑袋,而是拽了一路,拉倒山庄里面,煮熟了给唐僧吃掉。至于虎皮,只说剥掉,可没提切成方方正正的事情。

    刘有胜阿娘把两人带到有胜阿耶牌位前面,端了些供果干果上前,又点起香,领着两人磕头。

    舞马心里却想着:这个祠堂不会凭白出现的,一定是神旨给自己的又一次提示。

    这究竟在暗示什么。

    显然,这个提示,和刚进幻境时那个老虎皮被切成方块的影像是冲突的。

    这也就是在说,杀死影像中那只老虎的凶手,不是刘家庄的先人,而是另有其人!

    答案肯定就在西游记这段剧情里。

    舞马联系前后——唐僧在见到刘伯钦之前,遇到的妖怪是寅将军、特处士、熊山君。

    那寅将军便是虎精。

    这三个妖怪吃了唐僧两个仆从,多亏太白金星解救,唐僧才从虎穴脱离。但西游记里可没讲寅将军后来的结果,这一段剧情便不能作为依据。

    那便再往后推一推——唐僧从刘家山庄出去之后,刘伯钦一路护送他到了两界山前,便说两界山西面不归他管了,把唐僧丢了去。

    唐僧哭哭啼啼往西走,然后,大名鼎鼎的孙悟空就进入了剧情里。

    是了,就是孙悟空!

    舞马忽然想起进入神旨幻境之前,宇文剑雪头顶上的大山虚影曾显示一行小字——【我师父来也】。

    这不正是孙悟空见到唐僧时说的第一句话么。

    紧接着,师徒二人出了两界山,孙悟空就打死了一只老虎。

    那老虎死后成了什么模样,舞马不大想得起了。但他隐约记得,孙悟空腰间缠的那张虎皮,便是从这只老虎身上剥的。

    仔细想一想,那虎皮块头很大,没法直接缠在腰间的。只好切成方方正正一块儿,再割成两半,如此便和神旨提示的第一个影像对上了。

    村里的老人说,这只恶虎是百年前死去那老虎的子孙,或是魂魄,专来刘家庄来复仇的。

    这一点,也可以看做是神旨的提示。

    可是,经过舞马一番推敲:真正杀死那只老虎的不是刘伯钦,而是孙悟空,也就是说,这只恶虎其实是找错人,报错仇了。

    这般一来,这次神旨的生路便非常明白——让恶虎知道自己错了。

    这条生路,看似简单,但其实很难走得通。

    恶虎毕竟不通人性,人多的时候,它不出来。人少的时候,它就吃人。舞马想跟它说句话都困难。

    再者说,也不可能直接告诉老虎:杀死你祖宗的,不是我们先人,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罢。说了,恶虎也未必懂。懂了,恶虎也未必信。

    这条生路该怎么走,舞马苦苦琢磨着,一时间也想不出破解之道。

    忽听宇文剑雪笑道:“有胜哥,你想什么呢,头都磕完了,还捣蒜呢。”

    阿娘道:“这孩子,小时候便是这样,给祖宗请安的时候,磕个没完没了。”

    舞马便问阿娘:“既然我小时候来过这间祠堂,为什么现今长大反而来不得,非得成了亲才成?”

    阿娘道:“这便是你阿耶的吩咐了。他临了前,专门留了这般嘱托。”

    舞马听了,便想到——刘有胜阿耶留下这么个遗嘱,看来也是神旨的意思。为的便是引着我一步一步找到这里,寻到破解神旨的生路。

    可是,回过头来想一想,这次两界山的神旨,其实根本与自己无关,而是宇文剑雪的个人神旨。

    如果舞马没有进来的话,宇文剑雪该怎样通过神旨呢。

    要知道,她一定没有看过西游记。从公平性的角度来考虑,神旨一定要为宇文剑雪留下一道生门的提示。

    舞马仔细回忆宇文剑雪在幻境之中的经历,很快想起她是从断石碑那头冲过来的,便问道:

    “你之前说过,你在断石碑那头,看到了妖魔鬼怪,长得什么样子。”

    “时间太久了,”宇文剑雪道:“我记得不大清楚了……但是个头最大的,是一个相貌很凶的猴子,手里拿着根棒子,再追着什么打……我当时害怕极了,埋头就往前跑,没敢多看……”

    宇文剑雪说的这个妖怪不正是孙悟空么。这便又和刘莽在两界山上和舞马说的那一句——“这断石碑也是万万近不得的。我往前曾来过这里,未曾凑到近处,就看见一个满脸煞气的妖怪跑过来,唬人极了。”前后对应上了。

    孙悟空是个雷公脸,自然是煞气一脸。

    如此一来,宇文剑雪的生路自然也就再明显不过,便是在那断石碑处,只消把恶虎引到那里,自然就见分晓了。

    这么一想,其实,若是宇文剑雪独自破解这神旨,难度或许会小一些,在介山处的提醒也会更明显一些,整个神旨幻境便不会像现今这般复杂时长,而是更类似骷髅院幻境那种一战定胜负的。只是因为舞马也参合进来了,神旨便增添了几分难度,又与他给了另一条生路的线索。

    这只是初步的推想,也证明神旨的运转一定有一条暗线的逻辑在控制,好让所有人在相对公平的幻境中竞争成长。哪家觉醒塔,越早摸清其中的逻辑,便越能争取主动。

    舞马想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心里安定了很多,接下来要琢磨的便是怎样把恶虎引过去。时间还长,他可以慢慢研究,想个万全之策。

    阿娘则跪在有胜阿耶的牌位前,叨叨起来,

    “有胜他爹啊,我到底还是给你把儿媳妇娶回来了。”

    “你肯定想不到罢,咱们家憨胜儿讨着老婆了,还是个仙女般的姑娘。”

    “憨胜儿我可给教好了,又懂事,又听话,又聪明……”

    “是啊,憨胜儿开窍了,这老婆便是他自个儿讨来的……他可会哄姑娘开心了……你在下面也安心罢……”

    “他爹,你临走前交待我的事……我都办妥了,我也能安心随你去咯。”

    阿娘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伏在有胜阿耶的牌位前,边哭边叨叨,任是舞马和宇文剑雪如何来劝也劝她不动。

    只是眼瞅着快要到了吉时,她才抹了把眼泪,自个儿站了起来,“你们别笑话娘,娘就是高兴的。”

    再看她人,便是方才一会儿的功夫,原先半白半黑的头发便全成了银丝,脸上皱纹更添几分,唯有一股气儿撑着,还见几分精神。人是仰头望着舞马,眼神里有股说不清的意味。

    阿娘领着两人出了祠堂,忽见刘燕芝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满脸惊恐之色,

    “有胜哥,你们家门外……门外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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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一坛烈酒

    舞马担心刘有胜阿娘看不得死人的场面,便叫刘燕芝先留在祠堂这边照顾,自己和宇文剑雪去了大门外。

    边走,边将他在祠堂里的推测大抵告诉了宇文剑雪,只是把西游记的故事改头换面,说成自己过往听过的神话传说。

    宇文剑雪对照先前自己在断石碑看到的景象,思量一番,觉得舞马说的很有道理。便琢磨神旨既然已经寻到了生路,那这场婚事能否省去,两个人想办法冲到断石碑那里,神旨一破,出了幻境,也不用面对这等尴尬的场面。

    可真要开口和舞马商量这事儿,又觉得自己既然答应了,轻易翻悔着实不好。

    况且,阿娘还对自己满怀期许呢。想起阿娘先前在祠堂里,对着有胜阿耶的牌位说的那番话,看她发自肺腑的欢喜,宇文剑雪是真的不忍心让她失望。

    便在这般纠结之中,她跟着舞马稀里糊涂来到门外。

    只见这边围了密密麻麻一大群人。现场已是一片混乱,没人计较今日的一对新人穿着大红袍就出来了。

    宇文剑雪挤到人群里面,看见一位老妇人抱着一颗人脑袋嚎啕大哭,人皮也被扒开,割成了方正的一块儿,丢在一边。

    便有人说道:“这小子,原本是等着要和有胜一起去抢新娘的,有胜被老太太叫走。他闲的等不住,出来放个炮仗,没成想……”

    宇文剑雪看着那人脑袋,立时想起来了,便与舞马说道:“那次你被恶虎降住,阿娘非要跟着去救你,便是这人背着她去的。”

    舞马没说话。宇文剑雪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事情已成这般,婚事肯定办不成了。宇文剑雪想到这个,不禁松了一口气,暗道:“这该不是阿耶在天有灵,叫我办不成这场婚事罢。是了,我大仇未报,本就不该成亲的。”

    庄里的人大多聚在这里,惶恐不安,吵吵嚷嚷,有的说赶快抓虎吧,有的说恶虎既然能来庄子里,哪儿都不安全,赶紧逃吧。

    宇文剑雪便想,自己和舞马来刘家庄好几年,那恶虎一直不得进庄。今日却大摇大摆进来杀了人,剥了皮,多半只有一个原因——阿娘打开了祠堂,将那股暖风放了出去。

    这便是神旨的厉害了,只要寻到了生路,就绝不叫你能有半晌的安分。

    又忽然想到,恶虎虽然进了庄,但看眼前的情形,杀人似乎还是只挑落单的。

    这可不好——阿娘和刘燕芝两个人还在祠堂里,若是被恶虎瞧着,可要糟糕了。

    再一抬头,舞马已经往院子里返去,多半是和自己想到了一块儿。

    两人到了祠堂,却瞧见阿娘一个人待在里面,刘燕芝不见了。

    “燕芝呢?”宇文剑雪忙问道。

    “刚才院子里有人唤我,燕芝她出去瞧了。”

    “谁叫的?”

    “一个小后生,声音挺熟的,一时却也想不起来是谁。”

    宇文剑雪再去找刘燕芝,院前院后全瞧便,怎么也寻不见人了。

    正担心着,又有人传来消息,说是隔壁院子又死人了。

    宇文剑雪心头一沉,心想该不会是燕芝吧。

    舞马便叫她去隔壁看看情形,舞马则把阿娘和庄子里的老人们招呼到一处,安顿好。

    宇文剑雪匆匆赶去那家新死人的院子,方晓得这回被老虎吃掉的是刘莽他娘。

    刘莽家情况和刘有胜家也差不多,都是孤儿寡母两个。

    便听有人说:“可怜的莽阿娘,也说是要给儿子张罗媳妇儿,临到了也没成。可怜他娘,哪来有胜家的福气。”

    几个人去找刘莽,寻遍庄子,也没曾寻见,便怀疑也是给恶虎吃了去。一家两口,眨眼之间全都死了,众人皆是又惊又惧。

    再往后来,死人的消息便越来越多。有个一家三口,全被老虎吃了,三颗脑袋挂在他家大门口,路过的人吓的腿软失禁。

    舞马连忙将庄子里的人都聚到有胜家的院子里,却也不是长久之计。便听他和宇文剑雪说道:

    “我忽然想明白了,第二个神旨影像是什么意思——那其实是这次神旨失败的条件,只要刘家庄的人都死掉,这次神旨便算失败了。你看,自打祠堂开启,这恶虎杀人便越来越没有禁忌。这便是神旨在加快进度,咱们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宇文剑雪便在脑海里回想那段影像:刘家庄里满地躺着尸体,那恶虎叼着人脑袋,在尸群中间缓缓穿行。

    便问道:“失败了会怎样,也不知有什么惩罚。”

    “神旨未曾提示,所以惩罚应是没有的。只不过类似骷髅院幻境那种光球的奖励,肯定没了。我们白白在这里待了这么些年。”

    宇文剑雪想了想,奖励什么的且先不管,现在更当紧的是——这神旨分明是想要刘家庄所有人的命啊。

    “咱们现今有两条路可选,”

    舞马说:“第一,离开刘家庄,等所有的人死光了,神旨会以失败的形式结束。好处是,咱们两个应该没有危险。”

    “可是,”宇文剑雪说:“咱们俩也算是刘家庄的人罢?”

    “不算。否则,神旨便不会给出第二个影像。其实,这段影像也是神旨给我们离开幻境的提示。相当于最后一条可选的退路。

    再者,恶虎便是把我们当成刘家庄的人也无妨。我们大可以趁着它屠村的时候,溜去断石碑那里。如果恶虎的目的是杀死所有人,就一定会去断石碑找我们,而生路就在那里。”

    宇文剑雪静静听着舞马的声音,这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第二条路呢?”

    “现在就想办法,引着恶虎去断石碑——选这条路,是没有回头路的。”

    舞马目光炯炯看着她:“这次神旨是你的个人神旨,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不论你选哪条路,我都同意。但是,有一条,你必须尽快决定,因为时间很紧迫。”

    宇文剑雪当然明白舞马的意思,一旦把恶虎引过来,就只剩一条到走到黑,要么冲到断石碑,要么就是死。

    舞马的声音一如往前冷漠,但宇文剑雪却再次感受到了那股活人的气息,一阵阵暖意从他身上涌了过来。

    “去断石碑,”

    她几乎没有犹豫,“我们去断石碑。”

    在刘家庄待了这么些年,宇文剑雪早就成了这庄子里一份子。这山庄里善良的人,带给了她数不清的温暖。

    几年里,她去好多人家吃过饭,玩耍过,嬉笑过,年轻的姑娘们都和她处成了要好的朋友。那些画面,都将成为她一辈子难忘的经历。离开这里之后,她恐怕再也没有这样温馨的时候了。

    尤其是刘有胜阿娘,让她体会到了久违的母亲的关怀。甚至到后来,她已经把有胜的阿娘,当做了自己的阿娘。现在,是时候了,她要把自己感受到的温暖,全部回馈给刘家庄善良的人们。

    “很好,”舞马说道:“接下来,你要听我的。恶虎既然要报仇,目标就是杀死刘家庄的所有人。想要引走它,便只有一种法子,彻底激怒它。引走它的事交给我来做,但我需要你帮忙……”

    两人说定了事,舞马先离去,到了一间别处的院子。转头回来时,他手里便多了个包袱。

    “这是什么?”

    “别问,你不会想知道的。”

    舞马见她手里也多了个瓷罐子,便问:“你拿的又是什么。”

    “哼。”

    ……

    在离刘有胜家不远的一间院子里,宇文剑雪蜷缩在靠正屋的墙角,瓷罐子抱在怀中。

    这便是舞马交给她的任务——恶虎既然盯着落单的人下手,那便制造一个诱饵好了。

    虽是身处险境,宇文剑雪心里却一点不慌张,只因舞马说过,一定会保她平安无事。宇文剑雪心里想的,更多的是舞马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恶虎跟着我去了以后,你便领着阿娘,还有大家,尽快离开山庄。你要护着大家安全,一直往东走,走的越远越好……我想,刘家庄和两界山如果是神旨限定的场景,便说不定离开这里,也是有可能脱离险境的,这个就需要碰运气了。”

    宇文剑雪是不够聪明,但也明白这句话后面藏着的意思,恶虎出现之后,舞马将带着它离开。此后的危险便全由着他一人承担了。

    宇文剑雪心里想着舞马毫无表情的面庞,她已经彻底搞不清楚,涌动在舞马身体里的,到底是冰冷的的海水,还是满腔热血。

    她觉得自己和他相处的越多,似乎就越看不明白。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今天,她要任性一次,也要勇敢一次。

    这一次,她决定不再听从舞马的安排。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绝不要让舞马孤军奋战。

    她已经受够了每次舞马孤身进入山林里,自己一个人待在山庄等着结果的日子。那种无助,彷徨,无能为力,那种随时等着最坏的消息的感觉,她再也不要忍受。

    她要帮助舞马活下来,第一时间确定他还活着。

    或者,作为队友,和他一起死。这是属于她的骄傲。如果没有这样的傲气,她怎么能支撑着自己走到那最后一步呢。

    一道黑影倏地从院外闪入,朝着宇文剑雪扑过来。

    眼看扑在她身上,忽然,从屋子的纸窗中射出一根棘刺,朝着恶虎眼睛扎去。

    那恶虎显是没有料到,脑袋匆匆一偏,仍是有一只眼睛被扎中了,一声痛苦的嚎叫响彻山庄。

    紧接着,舞马抱着【背箭豪猪】从窗户里窜了出来。

    那恶虎血口一张,便朝着舞马扑去。

    舞马双足一跺,便窜到了墙上,怀中豪猪身上一根根棘刺不停往恶虎身上刺去。

    恶虎闪躲几次,追了上去。

    一人一虎便消失在院墙之外。

    宇文剑雪低下头,掰开怀中的瓷坛子,一股浓烈的酒气洋洋洒洒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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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推荐票)第七十四章 白虎

    宇文剑雪脱掉了大红袍,用包裹包起来藏好。从这一刻起,她将告别新娘的身份。

    她举起酒坛子,咕嘟咕嘟不知喝多少。

    火辣辣的烈酒带给她一阵阵晕眩。

    她眼瞧着自己光滑的肌肤长出了白毛,身子不断涨大,变成白色的虎身。

    她为自己这样的形态而感到羞耻。这不是觉术,而是生病了。小的时候,她就犯过这样的毛病。是阿耶和阿娘一直帮她隐瞒怪异,直到……阿耶被处死,阿娘自缢,家破人亡。

    有时候,宇文剑雪甚至怀疑自己其实是个妖怪。因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持着很深的自卑感,拒绝和外人接触,拒绝别人向她投来的目光。她觉得每一个人好像要看破自己妖怪的身份,让她无所遁形。

    这些年,在舞马和恶虎搏斗的日子里,宇文剑雪也曾无数次想过,干脆自己变成白虎,偷偷溜到山林里面,帮助舞马好了。在白虎的形态下,她虽然战斗力并不是很强,但奔跑的速度很快,可以带着舞马逃走。

    好几次,她甚至已经偷偷溜到了山林里,朝着战场靠近。

    可是,她又有很严重的心里障碍。越靠近战场,她就越是浑身发软,总觉得舞马的目光会灼灼注视着自己,甚至看破了自己。真是可笑啊,她不害怕死亡,却无比害怕自己的秘密被人窥破。

    再加上,每一次变成白虎,她都要喝很多的酒。人越是紧张,就越容易喝醉。在醉意的冲击下,她往往没走多远,就浑身发软倒在了地上。有时候,酒劲儿上来了,还会醉成一滩虎泥。

    这些年,可不仅仅是舞马一个人在努力。

    为了早一点帮上舞马,宇文剑雪一直在尝试克服心理障碍。每一次,舞马离开山庄去和恶虎搏斗。她一定要尾随而去,每一次都要比前一次更加靠近战场。这个过程无比艰难,折磨着她的神经,考验着她的勇气和毅力。

    她还会趁着夜晚,悄悄溜出去,锻炼自己的酒量,好让白虎的腿脚不再发软。

    她的酒量越来越大,在白虎形态下,行走奔跑也越来越从容。

    在舞马窥破神旨生路之前,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具备了和舞马并肩作战的能力。这时机恰到好处,不能再晚了。

    她一早就已经想好,等舞马引着恶虎一走,她立马就要变成白虎。

    她将以白虎的形态帮助舞马,等到神旨通过之后,再悄悄溜走。谁也不会知道,就让这白虎成为幻境里的一场梦吧。

    宇文剑雪轻轻一跃,便上了房顶。

    她浑身充满了力量,速度快的惊人,朝着断石碑的方向,一冲而去。

    入了山林之后,她奔跑的越发畅快,忽然觉得自己一身轻松,好像把铐着自己很久的枷锁丢掉了,又像是把背在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沉重的包袱扔掉了。

    行了不久,远远便瞧见一人一虎在远处缠斗。

    舞马只剩了一只胳膊,怀里又抱着豪猪,自然行动不便,全靠豪猪的背刺掩护,依着茂密的山林,和恶虎周旋。那豪猪在他怀里,虽然有意敛起背箭,但在颠簸的跑动之中仍是不免把他扎的满身是血,看起来还挺吓人的。

    时过不少,但舞马还在领着那恶虎兜圈子。宇文剑雪真的想不通,照这样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把恶虎引到断石碑。

    豪猪的背箭也总有用完的时候吧。

    看着舞马狼狈的样子,宇文剑雪忽然觉得他不再神秘莫测。

    因为,她比他还要神秘呢。她可是能变成白虎的妖怪。而他,对此全然不知。

    宇文剑雪足下生风,很快追了上去,似一道风儿般从恶虎身侧掠过,来到舞马近前,微微伏下身子,低喝一声。

    舞马似乎楞了一下,说道:

    “白虎兄,你这是……要我骑到你的背上吗。”

    宇文剑雪心里暗笑,点了点头。

    “好吧。”

    舞马也不做作,人是一跃,双腿一跨,便骑上了虎身。

    你可要坐稳了,因为我很快的。宇文剑雪想。

    在醺醺醉意的作用下,她心里生出个大胆的念头——她想借着这次机会,小小地作弄一下舞马。她太需要发泄了。

    便在舞马骑上来的一瞬间,宇文剑雪如离弓之弦向前窜去,叫他不妨之下,闪了下身子。

    “啊……”

    宇文剑雪甚至听见了他的惊呼声。这太过瘾了。有种一脚跨过禁区的快活感,又有种在阿耶眼皮子底下干坏事的刺激。

    舞马只得将豪猪放在了地上,让它自行逃去,仅剩的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白色的虎毛,双腿用力夹住,整个人牢牢扒在虎背上,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因为她实在太快了,又故意在林中变向、穿梭,专门钻那些毛绒绒的灌木丛,让他待不安稳。她可以想象舞马那张煞白的丑脸,在草叶子的刮蹭中颤栗发抖。

    她还记得上一次在山林里,舞马推了她一把,让她啃了一嘴泥呢。

    至于身后那只恶虎,它的确很厉害。正面作战,宇文剑雪远远斗不过它,但论起奔跑的速度,恶虎显然比不上她。不一会儿,它便落下了一大截。

    此时此刻,宇文剑雪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她不想让舞马猜到自己的身份,如此便不能径直往断石碑那里去,要不然舞马这鸡贼货肯定要怀疑了——这位白虎老兄,是怎么知道他要去那里的呢。

    她只好假意朝着另一边兜圈子。

    “白虎兄,”舞马忽然说道:“你可知道这山里有个断石碑。”

    她低吼一声,示意晓得。

    “你带我去那里罢,在下感激不尽。”

    “吼……”

    总算听到他说了一声谦词。宇文剑雪心里想着,后爪在树干上一蹬腿,便转了方向。

    “白虎兄,”舞马朝后望了望,“请你尽量在地上留下足迹,好让后面那恶虎跟上咱们。”

    宇文剑雪便装模作样从树干上跃了下来,不走草丛和灌木,特意在林路的泥土上留下清晰的爪印。

    身后传来恶虎愤怒的吼叫,宇文剑雪懒得理它,一路直往断石碑疾奔而去。

    却听身后舞马说道:“虎兄,敢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吼……”

    “咱们从前认识么?”

    “吼……”

    “事成之后,我请你吃一餐大肉罢。”

    “……”

    说话间,便离断石碑不远了。

    宇文剑雪自然加快脚步,忽见前方林中闪出两个人影来——走在前面的是刘燕芝,在她身后,刘莽拿着一把刀,比着她的脖子,朝这边缓缓走过来。

    宇文剑雪忽然明白过来——之前,在刘有胜家院子里,呼唤阿娘的人正是刘莽。只不过,他没能把阿娘叫出来,却看见了刘燕芝。宇文剑雪一时间有点发懵了,想不清楚刘莽要做什么。

    “停下!”刘莽大声喊道,“刘有胜,你让它停下来。”

    舞马抓了抓虎背上的毛。宇文剑雪明白他的意思,缓下脚步。便听舞马说道:

    “刘莽,其实你才是伥鬼罢。”

    刘莽面露厉色,“刘有胜,你想去哪儿啊……”说着,用刀子在刘燕芝脖子上比划了一番。

    宇文剑雪这才注意到,刘莽抓着刀子的手,是没有小拇指的。叫舞马这般一提醒,宇文剑雪又想起:从前在庄子里的时候,刘莽一直穿着长袖衣裳,大热天也是如此。

    又想起自己刚来刘家庄的时候,被刘莽怀疑是伥鬼。族长拿了一面镜子,来照自己,刘莽的脸色当时就很不好看了,往镜子后面躲了躲。

    那时,宇文剑雪还以为刘莽是因为被他娘训了几句,才会这样的。

    如此一来,之前的事情也就清楚了。几次上山的猎虎队便是刘莽组织的,目的自然是要把刘家装的人往虎嘴里送去。只不过老虎吃的人太多了,后面猎虎队便组织不起来了。后来,宇文剑雪常见刘莽在庄子各处转悠,想来便是在帮白虎破解不得进庄的限制。这些年,庄子里陆陆续续也有些人莫名其妙失踪了,多半也是被刘莽骗出庄子,给老虎吃了。

    刘燕芝却是骂道:“刘莽你个王八蛋,咱俩个从小一起耍大,你就这般待我?”

    “燕芝……你别怪我,”刘莽道:“我被大王吃了以后,魂魄便被他拘着。大王说了,只有刘家庄的人全死光,他才会放过我……我不想一辈子做伥鬼啊。”

    “好哇,刘家庄的人全死光,”刘燕芝冷笑道:“这么说来,你娘也要死咯……啊,我忘了,你已经是伥鬼了,你才不在乎你娘的死活呢。我听说,像你们这样的伥鬼,最喜欢把自己的亲人骗去给老虎吃。那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把你娘骗给你大王吃呢,她才是最好骗的罢。”

    “我和大王说好了,他会饶我阿娘一命的。”

    “呵呵,”刘燕芝道:“庄子里的人都死了,你也死了,你娘谁来照顾。”

    “大王说,他会为我做一具阴身,和活人差不了多少……我娘自然由我来照顾,我们俩会离开这里,永远不回来了。”

    舞马却道:“畜生的话你也信。”

    “刘有胜,你闭嘴,”

    刘莽脸上忽然狰狞起来,

    “那年,咱俩一起上山打猎,若不是你贪上那只野鸡,非说要抓住给你娘炖汤去,咱俩也不至走到那边深山里,便也不会遇见大王……你倒好,从那么高的山坡滚下去,竟然还活了下来,人也变聪明了。可怜我这跑得慢的,便叫大王吃了去。

    你这该死的家伙,燕芝和我从小青梅竹马……自打我变成了伥鬼,怎还敢和她亲近,便眼睁睁叫你这憨货把她的魂儿勾去了,我怎么咽得了这口气……”

    宇文剑雪听得一惊,忽然想到,照刘莽这般说来,很可能,真正的刘有胜早就死了。

    ————————

    感谢善待自己6666、父爱如山之爸爸爱你。

    追更的道友,有时间的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

第七十五章 一辈子都不怪

    “刘莽你也算个男人,”

    刘燕芝冷笑道:“那恶虎追着,那山坡就在那儿搁着,你不敢跳,人家有胜敢跳,人家活了,你能怪谁?我没你这样的青梅竹马,为了自个儿活命,坑了一庄子人……你娘要是知道你成了这幅德性,定要后悔把你生出来。哦,对了……你当然不是男人,你连人都不是。”

    刘莽被她这般一说,脸上神情痛苦,“你要我怎么办,我只有一条路。”

    “怎么会……”

    刘燕芝见他这般悔过的模样,当即把声音柔和了,“只要你回心转意,大路可宽着呢……有胜肯定有办法对付恶虎,你帮我们杀了它,它自然也没法儿拘着你。”

    “是啊……”

    刘莽喃道:“这样我便自由了……”

    说着,手里刀柄一松。

    刘燕芝伸手去夺,刘莽却又握紧刀子,抵在她脖子上,“不对,你骗我……大王要是死了,谁来给我阴身。没有阴身,我又如何能照看我娘呢……我不能放你们走。”

    刘燕芝哪想到这么一会儿功夫,刘莽便转过弯儿了,正要再劝,忽听舞马道:

    “刘莽,你瞧这是什么?”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包裹,远远扔向刘莽。

    那包裹挽得松垮,裹结上系着一根细绳,另一头抓在舞马手中。

    包裹在地上滚过一圈。

    舞马手中细绳一抖,它便散落开来。

    从里面滚出一颗人脑袋,转了几圈,来到刘莽足下。

    刘莽低头一瞧,那人头已是血肉模糊。但既是自己的娘亲,便是烧成一团灰烬,他也识得。

    刘莽目呲欲裂,跪在地上,刀子丢到一边,痛不欲生道:

    “娘啊,我的娘!”

    宇文剑雪见此良机,怎肯错过。倏地往前一跃,迎向刘燕芝。

    刘燕芝跌倒咕隆往过来跑。

    刘莽回过神,抓住刘燕芝脚踝往回一拉。又拾起刀子,比在她的脖子上。

    宇文剑雪冲的是快,可到底离的太远,只得停在半道。

    舞马冷声道:“刘莽,你那山大王,已经将你娘吃了。”

    “是你,”

    刘莽眼睛赤红,瞧着舞马,手直打抖:“是你杀了我阿娘。”

    宇文剑雪听了这话,只觉得实在荒唐。

    刘燕芝惊道:“你眼睛瞎了么,干有胜哥何事。你看阿娘脖子上,那分明是恶虎的齿印。”

    刘莽道:“那是刘有胜用刀子砍的。”

    宇文剑雪这便明白了,刘莽其实什么都懂。他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而且笃定要一条道走到黑。

    想清楚这一辙,她便暗自积蓄力量,只等瞅准个机会,扑上去救人。

    正虎视眈眈着,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寻思:神旨的事情,只有自己和舞马两个人知道。这就奇怪了,刘莽如何晓得舞马要来这里,又为什么会绑着刘燕芝过来。甚至,他最早前,是想绑着有胜阿娘过来的。

    除非……刘莽早就知道,恶虎的命门就在那断石碑处。

    若是如此,真相就更让人心寒了:

    这伥鬼晓得如何破解恶虎之患,却一直甘于受恶虎指使,引着刘家庄的百姓一个个被吃掉,为的便是给自己换一具阴身,心思实在歹毒。

    不过,这也反过来印证了,舞马的推测定是正确的,生路就在断石碑处,一定要千方百计把恶虎引过去。

    宇文剑雪便有些着急,时间经不起耽搁,若是叫恶虎追上来,事情怕是更难办了。

    刘燕芝似乎也看清了形势,冷道:“刘莽,像你这样的畜生,便是下了地府,也不是个好鬼。”又与舞马道:“有胜哥,我晓得你人好,是堂堂正正的英雄,此去非是逃命,也不是不在乎我,而是要救下咱们庄里的乡亲,你快去罢。”

    说着,脖子就往刘莽刀子上面撞,哪晓得刘莽这伥鬼,力气大的惊人,叫她毫厘难动。

    刘莽边应付她,边与舞马道:“燕芝是骗了我,但她为你流的泪可不是假的,你忍心瞧着她死么。”

    话未说完,远处林中一声长啸,便知恶虎离的不远了。

    刘莽面露喜色,瞧了过去。

    舞马瞅着他分神的一瞬,一拉手中细绳,从地上的包裹内,颠出一面巴掌大的圆镜。

    那包裹方才被舞马有意抖落到刘莽身后,这会儿正派上用处。刘莽一直防着舞马这边,哪里想到杀招竟是来自自家身后。

    宇文剑雪眼瞧着镜子眼熟,想起这不就是自己刚来刘家庄时,族长用来鉴别伥鬼身份的那一面么。

    好一个鸡贼舞马,又是包来了刘莽阿娘的脑袋,又是备好了鉴伥镜,分明事先就猜到这人是伥鬼,却不跟自己言语一声。

    舞马操着细线一抖,镜子扬在半空中,朝着刘莽射出一道白光。

    刘莽背上吃招,痛叫一声,滚到另一侧。

    身子被光照之处,冒起一股黑烟。

    宇文剑雪早已准备好,刘莽方一松手,她蹬腿冲了上去。

    舞马抓着刘燕芝的手用力一拽,将整个人拉到自己身后。两人一并骑于白虎身上。

    那伥鬼竟仍是不甘心,摇摇晃晃爬起身,抓住宇文剑雪的尾巴,却被她猛力一抽,稀里哗啦滚到灌木丛里。

    便是此时,又一声怒啸而过。往后一瞧,茂密山林中,一道黑影气冲冲来了。

    舞马收回鉴伥镜。宇文剑雪也不敢耽搁,四爪一蹬,风一般朝断石碑刮了过去。

    身后传来刘莽嘶哑的吼声:“你们死定了。”

    ……

    刘燕芝上了虎背,便往舞马背上靠去,“有胜哥,有你方才拉的那一下,我一辈子都不怪你。”

    说罢,不再多言一句,只紧紧搂着他的腰。

    却不妨身下白虎奋力往前一冲,差些将两人一起甩了出去。

    只盏茶功夫,一虎二人到了断石碑处。

    却见原先放着断石碑的地方,碑已不见,只剩一片杂草。

    宇文剑雪心头直叫个凉,猜测一定是刘莽做了鬼。

    其时,后边恶虎越追越近,夹着怒火,撞倒几棵巨木,动静忒是个大。

    宇文剑雪心内急火,带着二人往那断石碑原先隔着的另一边冲去。

    方要过界,半空中似有一道无形之网拦住,叫一虎二人齐齐落在地上。

    宇文剑雪又要带着二人往旁处逃,却听舞马道:

    “虎兄莫急,这伥鬼曾与我说过,‘断石碑再往西走,便是鞑靼妖魔的地界,那边的妖魔鬼怪厉害,全靠这石碑镇着才不曾过来。’

    现今,人妖两界仍是泾渭分明,可见断石碑还在这里。”

    宇文剑雪听他这样讲,心里踏实下来,脑袋四处张望,只猜断石碑被藏去何处。

    舞马径直走向原先放着碑身那处,伸手刨了一把土,“这土是松的,劳烦虎兄再帮我一把。”

    宇文剑雪行了过去,两只后爪蹬地,飞快刨动,顷刻间便刨出个深坑来。断石碑果然就藏在坑内,被几根长钉牢牢定着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找到了断石碑,宇文剑雪反倒迷茫起来。

    舞马检查断石碑,根底上贴着一张符纸,被人意用漆刷成了和石碑一般的颜色。非是仔细瞧看,绝难发现。

    舞马将那符纸撕下。

    石碑立时射出金光万道,瑞气千条。

    半空之中,以碑身为界,隆隆而起一道浩荡光幕,将天地一分为二。

    万道金光旋而合成一道,径直射向光幕。

    光幕中央,临近舞马这方,便被捅开豁大一道口子。

    一侧林中,恶虎嘴里叼着刘莽,钻了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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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善恶千端无所为

    宇文剑雪透过光幕上的大洞往里面瞧,只见一座森森大山,高接青霄,崔巍险峻。

    山上黑雾弥漫,妖气凛然。

    宇文剑雪只瞧了一眼,浑身颤抖,恍受天然压制。心中忍不住想道:怎么我见这妖气,完全生不出半点抵抗之意。

    再瞧大山前面,立着一面巨大石碑,上书:【两界山】三个大字。这才明白,真正的两界山原是在这里。

    宇文剑雪往身后瞧去,恶虎已追身赶至,停在林子边缘,朝这边瞧过来。

    刘燕芝便道:“有胜哥,咱们该逃去那洞里么?”

    “你不怕么。”

    “怕啥。”

    “那洞里妖气很重。”

    “但是……有你在啊。”

    “吼……”

    ……

    “燕芝。”

    “嗯。”

    “以后,你别碰我的腰,我不舒服……你和虎兄就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舞马说着,转而瞧向恶虎,

    “孽畜,你要是有种,就跟我来。”

    说着,自白虎身上一跃而下,直冲入光幕洞口,朝着妖山去了。

    宇文剑雪眼瞧着舞马孤身离去,便想他定是算好了,恶虎追不上自己,定然无甚危险。但她现今解开枷锁,自觉已和从前大有不同,心念方得畅达,又有报恩之意,哪肯让舞马一个人拼命,便是一窜而上,跟去舞马身后。

    忽而又想起,自己身上还背着刘燕芝,那山上妖气森然,必定危险重重,自己无暇照护,反倒会害了她。可若是把刘燕芝放下来,又怕被恶虎吃掉。

    却听燕芝道:“虎姑娘,求你带我一起去罢。有胜哥在,便是死了我也不怕。”

    宇文剑雪一声虎啸,冲入了光幕大洞,转眼消失在两界山的巨大石碑之后……

    那恶虎被舞马设计,戳瞎了一只眼睛,正是怒火中烧之时,二话不说就要追上去。

    刘莽脸色大变,“大王,别去。”

    “为何?”恶虎说的竟是人语。

    “山上有古怪,怕于大王不利。”

    “你怎知道的。”

    “曾有神仙托梦于我——”

    恶虎嘿嘿冷笑,“你这厮……不说实话。你个小小鬼儿,神仙与你托得着么……那山上没有神兵利器,倒是妖气很重,我很喜欢。我便要瞧瞧那人到底要干什么。”

    “大王若是非要涉险,不如叫我上山,我为大王探路。若有什么不测,我帮大王扛着。”

    “笑话……我生而为虎,便是山中大王,行的乃是霸道。只有凡人躲我,没有我怯凡人,若是消了这口傲气,杀母之仇,不报也罢。”

    刘莽再要相劝,却被那恶虎一巴掌拍到了地上,又一嘴叼了起来,

    “你跟我一起,看我如何杀了他。”

    ……

    一虎一伥,过了光幕大洞,来到两界山大石碑前,才瞧见【两界山】三个大字下面,还写着几行诗,便是:

    “非色非空非不空,不来不向不回向。

    无异无同无有无,难舍难取难听望。

    内外灵光到处同,一佛国在一沙中。

    一粒沙含大千界,一个身心万法同。

    知之须会无心诀,不染不滞为净业。

    善恶千端无所为,便是南无释迦叶。”

    一虎一人皆识的字,却不大看得懂诗中之意。

    那恶虎只觉得这首诗中,蕴含着玄妙法术,叫他难以窥破。

    而刘莽,只瞧着最后一句,心中暗道:“好一个‘善恶千端无所为’——我好容易活这一世,却是倒霉透顶成了伥鬼。伥鬼是干什么的,便是专门把人骗来叫老虎吃。天生为恶,无所不为,命运如此,哪里由得我做的了主。

    诗里面说,善恶千端无所为,便是南无释迦叶。南无释迦叶应是佛祖的意思。这是不是说,佛祖也明白我的苦衷,叫我知道善善恶恶,千端万端,都是在他老人家谋算之中?

    那就更可恶了,天下人千千万万,为何非要我来这般命苦?我不服,我要逆天改命……便是做鬼的也能修成仙,我且依着这山大王,得了他赐的阴身,省去轮回苦,还能好好再过一世。”

    这般想着,又被恶虎叼着过了石碑,却不察迈过碑身的一刹那,自那首诗里卷出一道无色无形暗芒,将他们裹了进去。

    一人一虎再往前走,却瞧不见前面刘有胜、阿雪、刘燕芝去了何处。

    只有一条幽幽山道,通向山顶。

    顺着山路往上走,一阵妖风荡下来,刘莽眼前忽地一晃,看见一个老妇人手里抱着一样血淋淋的物事,痛哭流涕往这边走。

    待她又走近一些,越觉得好生眼熟。

    刘莽从虎口中挣扎着下来,朝着老妇人迎了几步,方看清她正是自己的阿娘。

    刘莽心中狂喜,朝着阿娘跌跌撞撞而去,张开手臂一拥,人却是穿了过去。转身再去抱她,又扑空了。

    便匆匆走到老妇人眼前,方要唤一声阿娘,才看见阿娘怀中血物,正是他的脑袋。

    刘莽眼泪扑簌簌落下,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当是此时,一道妖风刮过,眼前场景随之变幻。

    只瞧在自家卧房之中,阿娘抱着他的脑袋,哭的眼睛红肿。不一会儿,从门外传来刘莽的声音:

    “阿娘,我回来了。”

    阿娘浑身一哆嗦,手中头颅落在地上。她慌了片刻,又把脑袋抱起来,藏在衣柜里面。换了身干净衣服,擦干眼泪,笑着迎了出去……

    刘莽心中暗道:“那日,我被大王吃掉身子,魂儿便随着大王离去,头颅却丢在山里面。后来,我成了伥鬼,经得大王允许,回来寻那头颅,却怎么也寻不着。原来,竟是被阿娘捡了去。阿娘一定是瞧我久未归还,放心不下,才专入山里去寻,哪料得只捡到了儿子的脑袋。”

    心中更是难受,好一个伥鬼,双膝着地,跪在幻境中满脸笑容的阿娘身前,嚎啕大哭起来。

第七十七章 谁是凶徒

    刘莽哭着,不明白为何往日的情景会在两界山上重现,但眼前一幕幕幻境却不由得他,兀自演绎着——

    正是清晨时分,他组织猎虎队在庄头集合。

    阿娘一大早就起床,精心做好早饭,丰丰盛盛的,给他带上。阿娘分明知道,他是鬼,吃不了饭的。阿娘做的饭,全给他丢到了山谷里。这饭,以后再也吃不上了。

    ……

    阴天。

    刘莽带着一个小孩儿往庄子外面走。

    “莽子哥,你要带我吃啥好吃的。”

    “你马上就知道了。”

    一出庄子,大王扑上去,一口把小孩儿吞掉,只剩一个脑袋。

    远处,庄子里一处墙角,阿娘昏倒在地上。

    ……

    刘莽很长时间没有带活人出庄了。

    介山之中,大王把他绑在树上,用虎尾鞭笞。

    山林荡荡,刘莽的嚎叫尖锐惨厉。

    他身上全是漆黑色的鞭印,腐烂的伤口流出黑色脓血。

    阿娘躲在远处树干后面,抽泣,抹泪。

    大王余光瞧了过去。阿娘藏了起来。

    在更远的地方,似乎还有一个人影望着阿娘,阿娘全然不知。刘莽使劲儿瞧去,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晚上,回了庄子,阿娘躺在床上,红着眼睛,辗转难眠,直到天亮。

    一大早,阿娘背着竹筐出去,也不知去了哪里。

    刘莽忽然想到:有两次,庄子里面有人失踪,后来发现是被老虎吃了。刘莽没有出手,谁也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阿娘……不会的,刘莽下意识想到。绝不会。关于这件事,问大王便清楚了。但刘莽不敢问。

    幻境继续上演——

    ……

    数不清有多少次,阿娘望着村子里的姑娘愣神儿。她最爱看的就是阿雪和刘燕芝,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

    ……

    阿娘偷偷溜到刘有胜家门口,扒着门缝看。

    院子里,刘有胜阿娘边晒太阳,边给阿雪缝被子,和阿雪嬉嬉笑笑说话。

    一会儿,刘燕芝哼着歌,远远来了。

    阿娘匆匆离去。

    ……

    庄道上,刘有胜阿娘小跑着,来到刘莽家里,满面红光,喘着气,

    “莽阿娘,阿雪和有胜要成亲了。办事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啊。”

    “啊,好事啊……一定去,一定去。”

    刘有胜阿娘离去。

    阿娘来到自家库房,把她和阿耶准备好的彩礼一个一个翻了出来,擦干净,又放回去。

    刘莽忽然想起来,自打那次从介山里回来,阿娘再也没有催过婚。

    ……

    这一日,阿娘又在家中翻彩礼,手里面拿着给儿媳妇儿准备的新衣裳,给娃娃准备的肚兜,忽然画面一黑,阿娘的脑袋掉到地上,身子不见了。

    过了很久,外面传来哄吵的人语声,似乎是隔壁刘有胜家正在张罗婚事……又过了不知多久,听见了刘燕芝的声音:

    “有胜哥,你们家门外……门外死人了……”

    地板上,阿娘的脸,还在微笑着。

    ……

    幻境至此,戛然而止。

    刘莽哭的昏天黑地,眼泪却半点流不出来。伥鬼是没有眼泪的。

    他吐了些黑血,爬起身,

    “大王,您心疼您的娘,我也想孝顺我阿娘。您分明答应过小的,留下阿娘性命,为何又要翻悔?”

    恶虎道:“你娘不是我吃的。”

    刘莽身子一震,

    “不,我明明看见了……我阿娘脖子上的齿……”

    “我不管你看见了什么,你娘不是我吃的。我懒得和你废话。”

    刘莽怔怔瞧着身前黑虎。做了几年伥鬼,他了解大王的秉性,虽然暴戾好杀,但极重信义,从没有出尔反尔。

    刘莽满脑子都是疑惑。

    如果不是大王,那么究竟是谁杀了阿娘呢。

    刘莽回想幻境中最后一个场景,虽然凶手并未出现在画面里,但时间肯定是刘有胜结婚那日……那日,离他家很近,又有高强的本领,能够干脆利落割掉阿娘脑袋的人,只有两个:一是刘有胜,二是阿雪。

    凶徒砍掉阿娘的脑袋之后,又故意在伤口上割出老虎的齿印,伪造了阿娘被大王咬死的场面,目的一定是让自己背叛大王。那么,凶徒一定晓得自己的伥鬼身份。如此一来,答案已经非常明显,凶徒就是刘有胜。

    是了,方才,有一个人影曾经出现在大王鞭笞自己的幻境中,想来也是刘有胜。他早就晓得自己成了伥鬼,却一直按兵不动,多半是因为揭破自己也无用,反而要打草惊蛇。直到他也发现了断石碑之密,才果断出手了。

    这里面有一件事很奇怪。刘莽之所以会绑着刘燕芝去介山里,是因为昨晚有人托梦与自己,要他带着刘有胜阿娘和刘燕芝过去的。只不过,因是刘有胜忽然回来了,时间紧迫,他才只拐走了燕芝。

    可刘有胜又是怎么算到,自己会在半路拦截,继而事先就带上了阿娘的头颅和那面鉴伥镜,来对付自己呢。

    不管了。总归是刘有胜杀了阿娘。恶贼啊恶贼,我若是不杀你,这万恶的伥鬼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

    “你的事结了,跟我走罢。”恶虎道。

    “没结,小的要为阿娘报仇……是刘有胜杀了我阿娘,恳请大王相助——”

    “走罢。”

    刘莽话没说完,恶虎把他叼了起来。

    一人一虎顺着山道,接着往上走。

    行了百余丈,忽见不远处,一个身着袈裟的和尚骑马而行,身旁有个赤条条猴子背着行李。

    又见一只猛虎自山上咆哮剪尾而来,吓得和尚勒马直往后退。

    恶虎眼瞧着猛虎,顿时觉得亲切。待它来得再近一些,便认出来了。

    “娘啊,这是我的娘。”

    连忙向着那猛虎扑去,一扑却是给扑空了。原来,和刘莽阿娘一样,这也是一道幻影。

    便听那猴子说道:“师父莫怕他,他是送衣服与我的。”放下行李,耳朵里拔出一根针儿,迎着风,幌一幌,便成了碗来粗细一条铁棒。

    猴子拿棒在手,笑道:“这宝贝,五百余年不曾用着他,今日拿出来挣件衣服儿穿穿。”说着,拽开步,迎着猛虎,道声“业畜,哪里去。”

    便瞧那猛虎蹲着身子,伏在一片尘埃里,一动也不敢动。却被猴子照头一棒,打的脑浆崩裂,牙齿散落一地。

    恶虎见此情形直是目呲欲裂,朝着那猴子连扑几下,通通白扑。

    和尚吓得滚落马下,失声道:“天呐,天呐,刘太保前日打的斑斓虎,还与他斗了半日;今日孙悟空不用争持,便把这虎一棒打得稀烂。造孽啊……造孽。”

    猴子把死虎拖到和尚面前,说道:“师父稍等,看我脱下他的衣服来,穿了走路。”

    “他哪里有什么衣服?”

    “师父莫管我,我自有处置。”

    便瞧见猴子把拔下一根毫毛,吹了口气,“变”,毫毛就变成了一把牛耳尖刀。

    猴子从虎腹上挑开皮,两手一扯,竟就扯下一整张虎皮来,剁去了爪子,割下脑袋,切成个四四方方一块虎皮。

    恶虎见此情形,连声怒吼,吼着吼着,声音里面便多了一些哀嚎,在空旷山路上回荡。

    猴子提起虎皮,称了称,说道:“阔了些儿,一张可作两张。”

    拿过刀来,把虎皮又裁成两张。收起一张,把另一张围在腰间,又从路旁揪了一条葛藤,紧紧束住,遮住了下体,与和尚说道:“师父,咱们先走吧,到了哪户人家,借些针线,再缝不迟。”

    说完,把铁棒捻一捻,又缩成一根针儿,收在耳里,背着行李,请师父上马。

    一人一猴一马,说着笑着,消失在幻境之中。

    恶虎瞧罢,心潮起伏半晌,暗道:“几年前,我做了一场梦。梦里面,有人告诉我,杀死我娘的人,就在刘家庄,名叫刘伯钦。又与我说了我娘死时的惨状,便与方才幻境中的差不离。只不过,在这幻境之中,动手的分明就是这个叫做孙悟空的猴子,而不是刘伯钦。

    如此说来,我围着刘家庄这么多年,竟是报错了仇,杀错了人。”

    想到这些,心中难免有些悔意。怪自己没有多加考证,便来复仇吃人,吃不着仇人,却是吃了一堆仇人的子孙。到头来,还吃错了。真是个糊涂蛋。

    转而又想:“有什么好后悔的。老虎吃人,天经地义。我原先不就是吃人长大的,不过是后来修炼有道,怕沾太多因果,才渐渐少吃了些,就当把欠下的人肉都补上了……做便是做了,我绝不后悔。”

    正想着,幻境又是一变,只见深深山林之中,卧着一只幼虎,看模样年岁极小,四肢尚不能直立,已经饿成皮包骨,瞧着离死不远。

    远处行来一人,手执钢叉,腰悬弓箭,头上戴着一顶花斑豹皮帽,身上穿羊绒织锦衣,腰间束一条狮蛮带,络腮胡须,吊睛眼,看着颇为凶煞。

    其人身上散着一股热气暖风,恶虎察之,只觉得甚为熟悉,便想起不久前,正是因为这样的暖风从刘家庄飘飘而出,自己失了畏惧,才敢潜入庄子里面吃人的。

    而他之所以不在人多之处现身,也正是因为那刘家庄的人聚的多了,数目过五,身上便聚出这般热气暖风来,叫他不敢靠近。

    那人见这幼虎,下意识弯弓搭箭,便要将那幼虎射死。

    眼看箭矢要出,却听那人说道:“罢了,罢了,今听长老教诲,叫我少作杀孽,免得我亡父地下不安。”

    说着,又把弓箭收回,“不过,我要与你讲清楚了,我今日放你一条命,可不是要你日后去吃人的。你且记下我的名字,我叫刘伯钦,从前是专杀老虎吃的,从今往后受长老教诲改过了。你这小虎崽子,以后吃野兽可以,吃人不可以,若是叫我知道,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说话雷声震天,直叫那幼虎颤颤发抖。

    末了,便瞧见幼虎连连点头,自然是答应了。

    刘伯钦笑道:“做人要一言九鼎,作虎也要讲诚信,你今日应了我,以后可要说话算话,绝不反悔。”

    说完,又从背兜里拿出一块儿生肉,扔在幼虎眼前。

    幼虎颤巍向前,抓着生肉,嚼了起来。生肉进了肚里,化作一股暖流,终究救活了它的命。

    值此,幻境在变,那幼虎渐渐长大,眼瞧着便是好大一只,与这恶虎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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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善待自己6666。

第七十八章 这是咱俩的秘密

    恶虎心道:“这段影像想来是从前发生的事情,那时我年岁尚小,时间过的又久,很多便都记不清楚了。如今再见,恍然有些模糊印象,应是不假的。

    刘家庄多是刘伯钦的后人,要么就是他的亲朋好友。这才叫作命运作弄,我这些年吃的,竟是恩人后辈。可恨我答应恩人此生不吃人肉,却全抛于脑后,吃了不知多少,还自觉这是世间美味极品,旁的都比不上。”

    看罢这些画面,又唤起了他儿时的记忆。那一年,他刚出生不久,天生食量很大,所以娘亲常常出去觅食,活动比从前频繁许多。可某一日出去之后,便再没有回来。

    年幼的他走路还不利索,没法儿捕得食物。眼看便要饿死,多亏了刘伯钦这一块儿生肉,存续了他的生机。之后,他生出些气力,便试着独自捕食些鹿兔为生,如此才成就了一个山中大王。

    时至今日,想起恩人旧事,他虽已吃了数不清的生灵,炼出百般狠辣手段,心里面仍是不由得一软。

    “伯钦一肉之恩,我一定要报的。答应恩人之事,也一定要做到。从今往后,我便不吃人肉好了。”

    可是,眼前的事情该怎么办。刘家庄的人都吃了这么多,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叫他以死谢罪也不现实。学着那些人类负荆请罪,他抹不下这个脸。便算请罪,那些被自己咬死亲人的人便会原谅自己么。

    有一瞬间,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干脆一走了之算了。离开刘家庄,去找孙悟空复仇,再也不回来了。

    转而又想到:就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变成了他最瞧不起的无情无义无信之徒,和伥鬼有什么区别。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意味着被凡俗人类打败,灰溜溜逃走了。他是山林大王,绝不要做逃兵。

    却听刘莽劝道:

    “大王,这幻境着实玄怪,谁晓得它是真是假,万不可全信的。

    ……便是真的又如何,大王吃人,天经地义,何必管他那般多……

    刘家庄的人都是猎户后人,那庄子先人杀了不知多少虎类,也该着今日有此一劫。

    方才刺瞎大王眼睛那人名叫刘有胜,祖上杀的老虎最多,大王且随我上山,吃了这厮,活剥了人皮,才叫痛快。”

    恶虎却道:“我记得你从前跟我说过,刘有胜正是刘伯钦的后人,是与不是。”

    “这......”

    “刘伯钦是我救命恩人,他家后人便是杀了你娘又如何,我不许你与他报复。”

    “大王.....将心比心啊……您要为您的娘报仇,小的也想手刃杀母仇人。”

    “将你奶奶个腿。”恶虎道:“你娘也不是个善人,诸般恶果,皆是她自作自受,你休要再提。且随我上去,一起见见我那恩公后人。”

    说罢,叼着刘莽复往山上行去。想的便是:既然不打算逃了,便干脆直面这忘恩负义、违背誓言的过错,叫恩公后人划出一条道来,他接着便是。

    恶虎嘴中,刘莽心里何其苦也……杀母仇人就在眼前,大仇却不得报,唯一的靠山更倒向了仇家。他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不管怎么样,先找到刘有胜,跟他把事情问个明白。若真是刘有胜杀了阿娘,自己便是拼了魂飞魄散,也要叫他血债血还。

    一人一虎接着往山上行去,又行百余丈,忽瞧见前方荡起大片的灰雾。

    灰雾之中,风卷云动,极有古怪。

    一人一虎皆是惊疑不定,止步不前。

    ……

    宇文剑雪往山上直奔而去,不知跑了多久,怎么也看不见舞马的踪影。

    却听身后刘燕芝说道:“虎姑娘啊虎姑娘,你不晓得我有多么羡慕你。羡慕你有这样一番好本领,可以助有胜哥杀恶虎,为乡亲们报仇。”

    宇文剑雪听了,心中不禁纳闷:自己已是彻头彻尾的虎身,只从外相而看,自难分辨雌雄。她是如何晓得自己是虎……姑娘的。须知,连舞马这样鸡贼的家伙,都以为她是虎兄呢。

    “虎姑娘,”刘燕芝又道:“其实,你是阿雪姐罢。”

    宇文剑雪脚下一滑,差些摔一跤。

    方要否认,忽然想道:“若是开口,岂不是全露了馅儿。我且不答话,看看她要怎么说。没准儿只是瞎猜测,想诈出我的实话,我可没这么好骗。”

    又听刘燕芝道:“有一天晚上,我来找有胜哥,瞧见你偷偷溜出庄子外。我心想,阿雪姐胆子可真大啊,一个人也敢出庄子,不怕被老虎吃啦。我担心你的安危,便一路跟着你,哪料得出庄不久,便看见你把衣服脱了包起来,人就变成了一只活生生的大白虎。”

    宇文剑雪听罢,直叫个后悔,心想自己每次出庄,一定要挑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得看看四周动静,怎么这般小心也能叫她给看着了。

    “阿雪姐,”刘燕芝又说道:“你放心吧,这是咱俩的秘密,我一定不告诉有胜哥……咱们两个是好姐妹,有胜哥……是臭男人。”

    “你要是不放心我,就把我一口吃掉。你变成了老虎,老虎可以吃人的罢。”

    “阿雪姐,你是不是天上的仙女啊,要不然怎么会使这样神奇的术法,你教教我好不好。”

    “……”

    “阿雪姐,你答应我的事还记着呢罢,一定要给有胜哥多念叨念叨啊。”

    最后这一句才是重点吧。宇文剑雪有点哭笑不得。思量一番,便想为今之计,只有先沉住气,来个打死不承认。再然后,或许可以先将这小妮子绑起来,藏在什么地方,叫舞马看不着她。等神旨一解,二人离去,这秘密自然还是秘密。

    正琢磨着,眼前忽现一副幻境,只见凭空多出一座监牢来。

    监牢之外,阿娘哭红了眼。

    监牢之内,阿耶穿着囚服,满脸憔悴,与阿娘说道:“你带着孩子们且逃去,寻个安生的地方,隐居去罢。世上将要大乱了,能活下命来就好。

    你万万要记住,千万别和孩子们提什么报仇的事情。仇是报不完的。尤其是阿雪,这孩子看起来温顺无害,实则是个倔头,旦要打定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你千万别让她走上绝路。”

    画面一转,又到了一处人声鼎沸的刑场。

    刑场中央放着一个断头台,要被砍头的人正是阿耶。

    宇文剑雪瞧见自己也在刑场一角,只不过那时的她还是小小一只,被娘亲搂在怀里,哭的眼睛红肿。

    刽子手举刀,便要行刑,忽听见阿耶张大嘴,冲着自己喊了一句话。

    那时的小阿雪,离得很远,没有听清楚。

    现今幻境就在眼前,听得可清楚了。阿耶说的是:“阿雪,跟你娘走,躲得远远的,莫要为我报仇。”

    宇文剑雪心道:“这么多年来,阿娘一直跟我讲,阿耶临死之前,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要替他报仇。原来,这些话竟是阿娘骗我的。

    因是为了阿耶报仇,我年幼时苦练武功,险些走火入魔,这才成了觉醒徒。没想到,这些年的努力,竟全非阿耶的本意……阿娘为什么要骗我,只为了让我给阿耶报仇么。可她为什么不与几位哥哥讲这些话,偏叫我一个姑娘家苦大仇深这么些年。”

    这般一想,胸中不禁有些发闷。忽而,又想道:“这次两界山的神旨,明里看,是破解恶虎吃人的困局。之所以会成了我的个人神旨,那是因为我能变成虎,本命妖怪也是虎,方好和这恶虎对上了。

    可照舞马的解析,破解神旨的关窍乃是那恶虎吃错了药,报错了仇。我身负杀父之仇,恶虎似乎也是为报父母之仇。这般说来,难不成,神旨也在与我暗示什么?”

    她一时想不清楚,却见刘燕芝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睡着了。竟在睡梦里说起胡话来:

    “阿雪姐姐,咱们两个一起伺候有胜哥好不好。你是神仙姐姐,我最喜欢你啦……比喜欢有胜哥还要喜欢。你答应我好不好……”

    听得宇文剑雪满脸通红,忍不住啐了一口。又琢磨她睡着了也好,省的待会儿见着舞马不好处理。

    此时,先前的幻境已然化去。她便带着些疑惑,接着往山上奔去。

    奔了不久,又瞧见一大片灰雾。

    再看地上的足印,便知舞马已经进入雾中,心中暗道:既然舞马进去了,那任这灰雾如何古怪,我也得进去瞧一瞧。

    如此一想,便朝着灰雾中一跃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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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韩薇是谁

    宇文剑雪走入雾中,一阵云烟漫过,隐约瞧见前方似有数不清的怪物奔跑涌动着。

    又往前行了几步,浓雾散去,便将这些怪物瞧看的更加清楚了——

    一片阴沉天下,一个个都是青灰色的肌肤,浑身腐烂,各式模样。有八条腿的,有长了满脑袋眼睛的,有脸上没有五官的,还有内脏翻出来挂了满身的。

    宇文剑雪看得心头直骇,心想从哪里冒出这么些尸怪来,简直是人间地狱。

    舞马便身处这一片恐怖尸怪群的最中央,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只是,这个时候,他的面庞看起来颇有些稚嫩,神情开朗而充满希望。与宇文剑雪所熟悉的那种冷漠自持有天差地别。

    舞马身上穿着怪异的黑色紧身衣,身下骑着一个形样奇怪的机关兽,有两个车轱辘,两面小镜子,两个高高的把手,发出轰轰震耳欲聋的声音。

    舞马抓着高高的把手,在尸怪群中穿梭不停。数不清的尸怪朝他涌了上来。

    远处,有一个小山般的巨大尸怪,挥舞着铁棒,击打地面,扬起漫天沙尘。舞马正是朝它而去。

    令宇文剑雪惊讶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不再是白虎,变成了尸怪中的一员,成了一头背上长着森白骨刺的僵尸老虎,并着一众尸怪,冲向舞马。

    她的鼻子变得异常敏感,很远就嗅到了他的体香,极其诱人。

    她随着尸怪群涌动,拼命往舞马的方向挤了过去,渴望在他身上狠狠地咬一口。

    距离舞马越来越近,宇文剑雪才发现他身后还坐着一个容貌十分秀美的女子,和他穿着差不多的怪异衣服,披着长长的散发,描了精致的妆容,紧紧环抱舞马的腰。宇文剑雪有注意到,他的身体在颤抖着。

    忽而,听见身后的女人说道:“舞马,我害怕。”

    “有我呢。”

    舞马灿烂一笑,一往无前,冲向巨大尸怪。

    女人面露挣扎之色,拔出匕首,捅向舞马。

    舞马忽地转过身来,抓住匕首。

    匕首划破他的掌心,鲜血流下。

    “韩薇,”舞马恢复了冷漠的神情,眼神里透着一股绝望,“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说着,手上用力一拧,将女子手中匕首夺下,将满脸惊愕的女子一掌拍落于尸怪群中。

    女子被尸怪吞没。

    舞马驭着机关兽,骤然飞起,冲向巨人尸怪,冲破它的胸口,沾了一身绿色粘稠的血肉,从它背后钻了出来。

    尸怪身子晃了晃,倒在地上,大地震动,压扁了无数小尸怪。

    另一边,那女人从尸怪群中钻了出去,溜到战场之外,远远看着舞马,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尸怪倒地不久,一阵灰雾涌动,数不清的尸怪皆化作屡屡雾气,消散不见。

    宇文剑雪重新恢复了白虎的身子。

    原来,方才这看起来极为真实的一幕,也是幻境。

    宇文剑雪便想道:“进入灰雾之前,我看到的关于亡父的情景,乃是从前的的确确发生,我却毫不知情的真相。

    舞马这副幻境又是什么,也是曾经发生在他身上而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么。这些尸怪是从哪里来的,那个名叫韩薇的女子是谁,他们身上为什么穿着如此古怪的衣服,那个奔之如飞的机关兽又是什么。”

    满脑子的疑惑真是不得解,便觉得舞马身上那层神秘面纱笼罩的更加厚实了。她实想亲口和舞马问问清楚。

    再瞧远处的舞马,又变成了刘有胜的模样,朝着宇文剑雪看了一眼,转身又向山顶疾奔而去。

    ……

    舞马到了山顶,攀藤拉葛,行到极巅之处,果然瞧见块四方大石,石上贴着一封皮,上面写着“唵嘛呢叭咪吽”六个金字。

    心中暗道:我便说,西游记里的两界山上有一张封皮,全靠这张封皮才把孙悟空压在了山下。

    可是,这个神旨幻境里的时间线,应该是唐僧路过此地百余年后,孙悟空早就被唐僧救了出去,怎么这里还有一张封皮呢。而且,和西游记里面的场景何等相似,也是被四方大石压着,也是贴着观音心咒。

    再想一想,两界山其实也被孙悟空蹦出来的时候,搅了个地裂山崩没影儿了。这会儿又好端端的出现,真是奇怪极了。

    按着神旨的提示,舞马一步步走到这里,一步步登上山顶,一步步寻见了这张封皮。这般一想,似乎那神旨分明是在暗示他,把这张封皮揭下来,才能进入下一段剧情。

    舞马便想起唐僧为救孙悟空,在两界山顶,对着封皮说的那番话,大概是——

    【弟子陈玄奘,特奉旨意去西天取经,如果我和这个神猴有徒弟缘分,就让我揭得金字,救出神猴,共同在灵山证道;如果没有师徒的缘分,便说明这猴子是个凶顽怪物,专门来逛骗弟子的,弟子就揭不得起这封皮金字】

    大抵是这样的。

    舞马想起方才经历,刹那间有感而发,说道:

    “死而复生者舞马,特奉神旨化解此番虎劫,若是有这缘份,便叫我揭得金字,通得此关,复还世间。若无缘无份,揭它不得起,我便在刘家庄待下,娶那刘燕芝为妻,生些子子孙孙,孝顺阿娘,守护村庄,过个平凡一世又何妨。”

    说罢,又朝那大石拜上一拜,上前将六个金字一举揭下。

    宇文剑雪听罢,不禁琢磨着:死而复生者是什么意思呢,是在说,他在郡丞府里差点被王威、高君雅、田德平献祭的事情么。他说话的口气,那些话语之中,分明蕴着一股心如死灰之意。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真的想和刘燕芝成亲,在这幻境之中待上一辈子么。啊……说不准,他真是这样想的。

    忽而,刮过一阵香风,似有只无形大手从天而降,把四方大石上的封皮抢过手中,一个悦耳女声响起:“该着中原大地有此一劫。”

    说着,封皮飞在半空中,“吾乃镇此妖山者,今日这些妖儿罪满,吾等缴此封皮去也。”

    便觉见山脚下一番震动,数道散着浓烈妖气的光团自山脚下一处石匣激射而出,发出声声怪笑,朝着区分人妖两界那光幕中间的大洞钻了进去。

    一过大洞,光团倏地散开,似数道流星般,卷着森森妖气,落到中原大地各处去了。

    宇文剑雪瞧着惊诧,回想此番神旨提示从头到尾都在恶虎身上,没想到竟是通向这样一个结局。

    待那些光团瞧之不见,恶虎叼着刘莽也从山腰处追上来了。

    宇文剑雪心头一惊,连忙跃了几步,来到舞马身侧,正防着又是一场恶战,却听恶虎开口说道:“我错也,我吃错人也。”

    便大抵将前因后果坦诚道了出来,又与舞马说道:“是我忘恩负义,吃错了人,这过错我认得。现下,人已叫我吃了,都成了屎桨尿糊屙出去了。要我以命赔命,我做不到。剩下的,你是恩公后人,便由你来说,看看如何能将此事罢了。又或者,你有没有什么仇家,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帮你把他收了去。”

    这恶虎肯认错,实属意外之事。照宇文剑雪想来,现今谁也抵不过他,他大可以不管不顾,大摇大摆离去。再过分一些,他干脆将错就错,大开杀戒,也在兽性之中。

    而且,此中对错未必真的能分清楚。究竟是谁与这恶虎托的梦,叫他犯下大错呢。宇文剑雪倒觉得很有可能是神旨作梗。若真是如此,那么这场个人神旨本来就是为宇文剑雪开的幻境,这笔账岂不是要算到宇文剑雪身上。

    舞马也是个干脆人,只与恶虎说道:“我的仇人你对付不了,也用不着你来操心。杀人之过,自该从救人之功中解得。我请你留在刘家庄,做个护村大妖,守得这庄子平安无事,再不受虎患妖凌如何。”

    “那不成,我日后还要寻那孙悟空了结仇怨去,怎可困于一地。”

    “我许你个时限,一百年如何。”

    那恶虎暗自思量:“我已修成虎妖,寿命还长着呢。耽搁百年功夫,也不怕什么。此番因果造孽,如果不做个了结,我心念便不得畅达,反而耽误修行大计。看那幻境中的恶猴孙悟空,本领着实了得,以我现今的本事可敌他不过。正好有这一百年岁月,我便沉下心来,在这里修炼一番,日后找他算账,也更有把握。”

    便点头答应了。

    宇文剑雪想的却是:一百年之后,现今活着的刘家庄人想来都已不在世上。剩下活着的人都与舞马扯不上干系了,他也不必牵挂,倒是一肚子好算计。

    恶虎杀人的账本已经算清了,刘莽却从虎嘴里挣扎着滚了下来,

    “刘有胜,我阿娘是不是你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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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舞马与刘莽说道:“我先问你一件事,你答好了咱们再说。”

    “你快问罢。”

    “你以后还要做这伥鬼么。”

    这句话立时勾起刘莽方才在幻境之中所见所闻,便想起阿娘为了他受的苦,遭的罪,做的诸般事情,惨笑道:

    “我是伥鬼的命,由得我来做主么。”

    恶虎道:“瞧把你委屈的。我从今往后不吃人肉,要你还有什么用,快快滚蛋的好。”

    “我不做伥鬼,再也不做了。”

    “人是我杀的。”舞马说道。

    宇文剑雪听了自然不信。想刘莽阿娘脖子上分明还有那恶虎的齿印呢,舞马总不可能张嘴要出来。一时间,却又想不通舞马为什么要骗人。

    至于刘莽,也没想到刘有胜会应的如此痛快。他也有些怀疑了,

    “什么时候……我记得那大个子死得时候,你还跑出去瞧来着。”

    “便是今晨,庄里人都还未曾来到我家之前,我偷偷溜去你家里,砍掉了你阿娘的脑袋。至于我家门前被恶虎吃掉大个子,是我杀了你娘之后的事情。”

    “我娘脖子上的齿印,作何解释。”

    “我看了多少被恶虎咬死之人,连个齿印都伪作不出来么。”

    这便再不用怀疑了,凶手就是刘有胜。

    “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

    刘莽眼睛赤红,浑身化作漆黑色,朝着舞马狂奔而去。

    看他蹬地的力道和奔跑的速度,远比一般凡人厉害,想来是作伥鬼之后,也得了恶虎给予的好处。

    恶虎正要出手拦阻,舞马却将他喝住。

    眼瞧着刘莽朝自己冲杀过来,舞马挥起一刀,剑气出锋,端正砍在刘莽肩膀上,将他砍翻在地,浑身打颤,久久起不得起身,倒在地上,死死盯着舞马……

    “以你现在的本领,想找我报仇还差的很远。”

    舞马说道:“不如这样,我今日放你离去,你自顾练那本事去,练好了再来寻我报仇。我还可以教你一个法子——你现在就去找那些伥鬼,想方设法化解他们的仇怨,叫他们的亡魂早日摆脱恶虎束缚,得以安歇。你只消化解一个,本领便会增长一分,总有一天,攒够了本领,就可以来找我报仇了。”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等我练好了本领,你死掉了怎么办。像你这样的恶人,命都不长的。”

    “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你没听说过么,”舞马好笑道:“放心罢,我的命一定比你长。不过,你要记住一件事,这具身子名叫刘有胜,只是我一具分身,我还有另一具分身,比他长得好看多了。待你练成了本事,这具刘有胜的分身怕是活不成了,我那具分身自会来寻你了结。”

    “我便知道你早不是凡人了。刘有胜原先那般憨傻,怎么会忽然变聪明的……你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罢了,我也懒得问你那么多。你活的越久才是越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百年不迟,咱们后会有期罢。”刘莽说罢,冲着恶虎磕了三个头,自顾离去了。

    恶虎眼见此处再与自家无干,便与舞马道:“方才从这山角溜出去数道光球,妖气甚重,只怕都是些厉害妖怪,其中有一道朝着刘家庄去了,我心中有些不安,这便过去瞧瞧。”

    他有心弥补自己的过错,自然不想让舞马掺和其中,便自顾钻出光幕大洞,向刘家庄匆匆赶去。

    待恶虎离去,舞马朝着宇文剑雪说道:“别装了。”

    宇文剑雪心头一惊,正要应对,却听背上燕芝说道:

    “啊……有胜哥,我不是故意的……方才那些散着尸气的妖怪太可怕了。”

    宇文剑雪听了直生气。这妮子原来一直在装睡,该是怕自己把她打晕藏起来,免得给舞马告状。眼下,舞马在场,事情可就难办了。要不然,干脆趁舞马还没反应过来,把这妮子拐走算了。

    想了想,还是不成。自己带着燕芝跑路,舞马肯定得追上来,那就又没完没了了。而且,自己总不能一直东奔西跑罢。倒不如先看情况再说,有什么不对的,再随机应变。

    可恶,恶虎都改邪归正了,神旨为什么还不结束呢。

    舞马便与刘燕芝说道:“你方才看到的情形,尤其是刘莽是伥鬼这件事,决不许说出去。若不然……”

    “若不然怎样?”刘燕芝嘻嘻道:“若不然……你就把我娶回家,当个小老婆罢。我跟阿雪姐姐很合得来的。”

    “我会杀死你。”

    舞马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可宇文剑雪却觉得他浑身冒着杀气,又想起方才他说,刘莽阿娘是他杀死的。宇文剑雪心里面更是一阵阵寒意泛起。

    “你那么凶干什么,我开玩笑的。”燕芝道。

    舞马说完已经自顾往山下行去。

    刘燕芝又道:“那恶虎说,有妖怪去咱们庄子里了,咱们不去瞧瞧么。”

    “故事结束了,庄子不会有事的。”

    “额,什么意思啊。”

    “那就别问了。”

    “哦,好吧……有胜哥,你为啥非要说刘莽阿娘是你杀死的呢。我晓得,肯定不是你。”

    “是我。”

    “啊……为什么。”

    “你刚才不都瞧见了么——骗刘莽,让他上当,救你。”

    “我才不信呢,你是神仙吗,怎么会知道我被刘莽抓起来了。”

    “猜的。”

    “也不对……刘莽阿娘是多好的阿婆啊,向来与人为善,还给你家帮了那么多忙,你和阿雪姐姐成亲时候的被褥、衣裳,便有好几件是她缝的,你们两个还常去她家里蹭饭吃,我不信你忍心害死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嗯……有点吧。”

    “对,我就是这样,冷血无情,不择手段,无恶不作。你最好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有胜哥……”

    “嗯。”

    “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

    “就算莽阿娘真的是你杀的,我还是喜欢你。因为你是为了救我啊。你救我一次,我就记你一辈子的好。以后,你便是成了坏人恶人,成了恶虎妖怪,成了伥鬼尸怪,我也记着你的好,也要死心跟着你。”

    ————

    稍后还有一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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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妖怪图鉴介绍:
舞马一睁眼,正是大业十三年。隋炀帝的丧钟开始倒计时,而此方世界却发生了后世从未记载、也无法想象的异变。流星陨落,觉醒徒现世,各路妖怪的身影亦若隐若现。舞马来到这个奇幻的隋唐世界,郑重宣布,他从此迈出探索的脚步,至死方休。他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他将不戴冕冠、不争荣宠、不拍马屁。他将不抄诗文、不搞发明、不开后宫、不做舔狗、不种田。他将把有限的一生奉献于无限的为觉醒徒的事业而研究而探索而实验之中。他将建立前所未有的学科,写下流传千古的文字,立下千秋万代的功业。他是流星坠落后的陨石,是迷茫中的觉醒徒的先知。他是开天辟地的持斧者,是破晓时分的先行者,是唤醒愚人的呐喊者,是大唐妖怪的领路者,是这个时代璀璨妖怪群星中最闪耀的那一颗。他将生命和荣耀献给觉醒徒和那些所谓的妖怪。首日如此,日日皆然。(本书又名《虽然穿越了但是只一门心思搞学术研究的人》)作者已有均订近5000的完本作品,人品可靠,相貌端正,玉树临风,诚实守信,请放心入坑。大唐妖怪图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妖怪图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妖怪图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