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奴等中计已被俘
作为一个觉学先知和晋阳城著名的学问家,如果不能从有问题的信里面看出问题,那就是最大的问题。
舞马叫刘文静把李建成第二次发来的信拿给众人瞧一瞧。
信纸便摊开铺在地上,三个人围着瞧了半晌没看出毛病。
到底是青霞性子最急,也最无耐心,扯着舞马的袖子问道:
“有什么话您快说罢,憋着不累吗。”
刘文静也凑了过来,冲着木屋努了努嘴,“大郎他们还等着呢。”
舞马心说为了咱们几人的性命,我费劲儿吧啦看了多少遍,你们才看了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了,那不行。
总归今晚这事儿着急不得,怎么也得再考验考验各位的智商,让你们也长长记性。
便笑而不语,只是在信纸上随处点了几下。
宇文剑雪仿佛被他点这几下通了穴,忽然抬起脑袋,对刘文静和青霞说道:
“不用劳烦这个不痛快的家伙,我大概瞧出些东西了。”
刘、青二人连忙凑了上去。
舞马也把脑袋瞧了过来。
宇文剑雪又与刘文静道:“劳烦这位兄台再把先前唐家大郎头次发来的信拿出来给大家伙瞧一瞧。”
刘文静叹了口气,把信拿出来。
宇文剑雪接过,大概瞧了几眼,便将两张信纸并排放在地上,
“你们瞧一瞧,这两封信有何不同?”
两张纸并排摆着,两相一较,青霞很快瞧出了问题,
“哦,头一封信比后一封整齐啊。”
刘文静道:“这有什么,大抵是写第一封信的时候,几人还在往晋阳走的路上,夜宿客栈不慌不忙,自然整齐一些。
如今到了晋阳城外,四周都是突厥兵士,兵荒马乱的,写的潦草也不足为怪。”
“不对,”
宇文剑雪学着舞马在第二封信上指了几处,“你们看这几个字。”
刘文静顺着宇文剑雪目光瞧去,指的便是“奴等,已,俘”什么的。
“是了,”
青霞叫道:
“这第二封信上,旁的字都很整齐,便只有这些字有的微微朝左偏一点,有的微微朝右偏一点,有的朝上,有的朝下,虽然偏动的幅度都不大,但是东一个西一个散布在整篇信中,整体看起来就有些潦草了。”
舞马忽然插进来,“青霞你不识字罢?”
青霞的脸上当即红了,“怎个不识?比你认的全着呢。”
舞马便指着其中一字,“这个念什么?”
青霞看了一眼,小声道:“皮……”
“这字儿念被!”舞马说道。
青霞的脸撅成了西红柿,气得转过身不说话。
“就你能啊,”
宇文剑雪忙把青霞拉在自家身后,“识字的大学问家。”
舞马笑了笑没说话。
宇文剑雪则指着第二封信说道:“青霞说的不错,这几个偏出来的字一定有问题,我们不妨把它们通通摘出来瞧瞧。”
便拉着青霞刘文静,三人一个摘,一个用手按着,一个记字儿,最后挑出来的字按照信中的顺序排出来便是:
“奴等,已,身,俘,被,死,有,计,望阿耶莫要耽误大事,起兵,中,之。”
刘文静找了张空纸,把这些字儿写在上面,缓缓念道:
“奴等已俘,
被死有计。
望阿耶莫要耽误大事,
起兵中之——
这完全不同文理嘛。”
“没这么简单,”
宇文剑雪把纸拿过来细瞧,
“倘若唐家大郎是想通过这些暗语传递信息,那么自然是遇到了非常麻烦的境地,以至于他不得不把想要说的话分字放进句子里,这样一来,这些话里面的字就难免会打乱顺序——
我们不妨重新排一下字的顺序。”
青霞果然不识字,便是刘文静和宇文剑雪两个人对着二十来个字正过去,反过来,总算排出一句通顺的话——
便是:
“奴等中计已被俘,悟之有身死,望阿耶莫要耽误起兵大事。”
事情很明白了,李建成人已到晋阳城外,过了隋军的底盘,便只有突厥兵士会将他们抓住。
“我的天,”刘文静看罢深吸一口气,“哥四个全被抓了?”
舞马点了点头。
刘文静指着纸上重新排序的字,“这些你早就看出来了?”
“这些字,”
舞马把纸拿过来,指着上面,“顺序还可以调一下。”
便那笔在上面删删减减增增,调整一番,句子便成了——
“奴等被俘,已有身死之悟,望阿耶莫要中计,耽误起兵大事。”
只调整了几个字的顺序,意思便全然不一样了。
第一百零五章 这字儿念被?
舞马调整完的句子就在纸上面落着,宇文剑雪和刘文静合于一处,一起对比着前后两个句子,反复读了几遍。
刘文静才说道:“还是舞郎君了不得,把这里面的门道摸得忒清楚。”
“这封信是唐家大郎写的,”
宇文剑雪道:“如果信里面的意思真如舞郎君所写一般,可见唐家大郎亦是个有见识的,气概格局绝不输于二郎呢。”
“格局气概不知如何,”刘文静道:“但是这位唐家大郎论起鸡贼一定远胜过唐家二郎,甚至比咱们鸡贼界的隐士高人舞郎君也差不了太多。”
舞马拱手道:“谬赞谬赞。”
“又不是夸你,”
宇文剑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问刘文静,“兄台,您到底看出了啥,能不能别像某些人一样装神弄鬼的惹人嫌。”
刘文静在宇文剑雪面前失去师傅这个光荣的称号已经半日,如今渐渐适应过来,反而觉得兄台更妙,也省的自家日后将她逐出师门的难堪,索性应承下来,嘿嘿笑道:
“宇文姑娘,你是不明白这里面的学问啊。”
刘文静指着纸上那句话,“你仔细想想方才舞郎君说的那句话。”
青霞回头思量了一下,脸红道:“这字儿念被?”
“下一句!”
“我想起来,”青霞说道:“舞郎君说的是——这些字顺序还得调一下。”
刘文静道:“你记错了,舞郎君说的是,这些字顺序还可以调一下。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舞郎君指的是:这些字的顺可以调,也可以不调。”
宇文剑雪猛地抬起头,
“这位兄台的意思是,不,舞郎君的意思是,”
刘文静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宇文家要是再不明白,恐怕她和眼前两人也没什么可以交流的余地了,
“唐家大郎这封信中的暗语故意留存了这两种可能?这也算的太狠了罢?”
青霞听得一头雾水,看看舞马,看看宇文剑雪,又看看刘文静:
“你们能不能说人话啊。”
舞马颇有些玩味的瞧着她,刘文静却来做老好人了,
“青霞姑娘你想一想罢,这封信的暗语藏得如此隐蔽,寻常人谁能瞧的出来?
如果咱们之中没有鸡贼界的老祖宗,恐怕就一定要中了突厥人设下的圈套。”
青霞似乎傻是傻了点,但刘文静这样一讲,总该明白过来了:“您的意思是,唐家大郎寄来这封信压根就打算让咱们瞧出问题来。”
宇文剑雪拿着这封信反复观瞧,字面的意思懂了,背后的暗语也懂了,可是,
“我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
“你还年轻,人虽然冰雪聪明,但涉世毕竟还少,”
刘文静冷笑道:“还能有什么用意——我猜想唐家大郎八成与突厥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将我等骗入虎口,突厥人好将他放回去。”
宇文剑雪道:“那也不用留什么信中的暗语罢?”
“留下暗语才好洗白啊。”
说这话的却是舞马,“要不然,等他们回了晋阳城该如何交代呢——为了活命,出卖几个小小的觉徒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刘文静笑道:“留了暗语之后,便可以说:‘当初形势危急,刀在脖颈,迫不得已写下这封信,为的就是让阿耶明白,孩儿们已抱定必死之心’……”
宇文剑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心中仍是不肯相信,往写字的纸上瞄了一眼,又说道:
“这也无法解释,暗语的两种可能罢?”
“怎么无法解释,”
这回连青霞都明白过来了,“这位唐家大郎恐怕是担心真的有什么鸡贼郎君,把信中暗语看破了,得知出城救人是陷阱而不肯出城,这不——
‘奴等中计已被俘,悟之有身死,望阿耶莫要耽误起兵大事。’
压根没提中计的事情,还是要我们去营救他嘛。”
宇文剑雪渐渐理清了心绪,只觉得如果真是如此人性之恶难以想象,故而还有些不死心地问道:
“和突厥人做交易——唐家大郎如何有信心事成之后突厥人一定会放掉他们?”
舞马说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试了也许不成,不试一定不成。”
他说着,忽然伸了伸懒腰,抬头瞧向当空的明月,
“你们也别把唐家大郎想的太坏——刀子架在脖子,只能为自己争取最好的结果了。如果我是他,多半也会这样做的。”
几个人都没想到舞马会说出这样的话,齐齐愣神看着他。
舞马却道:“看我做什么——说不定我做的还要比他狠。”
许久,宇文剑雪道:“不,我相信你不会。”
舞马放下胳膊,打了个哈欠,“反正我自己不信。”
宇文剑雪站在他身前,正要说什么。
“你们两个别打哑谜了,”青霞一旁说道:“舞郎君,刘公方才说的这么多弯弯绕绕,你一早就想到了?”
“没有啊,”
舞马挠了挠头,“连暗语我都是只想出了一种,后面那些东西全是肇仁兄瞎捉摸的,跟我没关系啊。”
“我去,你个鸡贼货,”
刘文静一把拉着他的袖子,“现在想把自己摘出去可晚了——你早就知道大郎他们被抓,此地全是陷阱,干嘛还要跑出来送死?”
第一百零六章 有一团光亮就在她的身边
宇文剑雪看着四周暗夜中树林,每一棵树后面都有可能藏着突厥兵。
从前她很害怕这样暗无边际的黑夜,因为看不见路在哪里,怎么才能走出黑暗。
如今她已不惧夜晚的死寂,因为有一团光亮就在她的身边。
让她时时刻刻都能看见光,感觉到温暖。
对于师傅提出的问题,宇文剑雪当然也很好奇。
她压根就不相信刘文静先前那一番分析,舞马从来没有想到过。
这个人把真实的自己藏在了重重伪装之后。不管是为了什么,宇文剑雪都想知道伪装之后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脑子里的每一次思考,宇文剑雪都不想错过。
舞马拿起第二封信纸,拍在刘文静手中,“如果是你先看出了其中的暗语,你打算怎么办?”
刘文静道:“自然是交给唐公定夺。”
“唐公会怎么办?”
“自家儿子一共三个,还有女婿……当然得救。但是,众人集思广益,总比我们在这里只身冒险要好罢?”
“你就这么肯定——信里面的暗语一定是真的?他们真的没抓了?”
刘文静恍然明白过来,“所以,我们来这里其实是试探虚实来的?早说啊,这种还用咱们亲自……”
“这只是其一,”
舞马说道:
“如果突厥人真的在这里布置了陷阱,你想不想知道,唐家大郎到底有没有和突厥人合作?”
“他娘的,”
刘文静差点把信抖在地上,“你出来送一遭死,就为了知道这种没用的事?”
“这八卦多带劲儿,”
舞马指着远处光影淡现的木屋,“要是合作了,”
宇文剑雪眼睛一亮:“李建成肯定会在那木屋里面——做钩子。”
“孺子可教,”舞马点头笑道:“如果没合作,这木屋就是个幌子——突厥人忽悠咱们,咱们干脆不露头,也晃晃他们。”
“扯淡,”
刘文静把两封信一起塞到怀里,
“我不管了,我要回城,我要上告唐公,说你小子草菅人命——他妈的菅的还是自己的命。”
说着,便要骑马上身,忽然听舞马说道:
“姓刘的,你要立功不要?”
刘文静立马转过身来,“我只是不放心我徒弟。”
舞马笑道:“你想想啊,对方布置这个陷阱针对的是谁?”
“还能是谁……”
刘文静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拿起第二封信又看了一眼,顿时惊了一跳,
“我去,这些突厥老阴贼,特么的是想害老子!”
“兄台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宇文剑雪道:“突厥人想抓的是舞郎君。”
刘文静脸红耳赤指着信上,“你瞧瞧罢,白纸黑字,‘请阿耶专派觉徒到山中接应’,咱们晋阳城里最有名的觉醒徒是不是我?”
“从那日夜袭起便不是了。”
“你这孽徒……”
“从今日卖徒时便不是了。”
“你……”
“不管是谁,”舞马眼看着两人要吵的没完没了,连忙站在二人中间,
“对方针对的肯定是觉醒徒不差,也就是我们三个人大概都在突厥人算计之内。至于目的,现在说不清楚,但我们三个若是被俘,晋阳城中再无觉醒徒应对,突厥人胜算当然更大。”
舞马指了指突厥大营的方向:“我们这边既然肯定派出觉醒徒,突厥营中那位晋阳夜游大使八成也出动了——就在这一带树林之中冒着。”
“老刘啊,”他瞧向刘文静,“那可是数万突厥人的头狼啊,你要是给他逮着……”
“我干嘛要给他逮着?我逮着他行不行。”
“就是你逮着他——再把唐家几位郎君救下来,”
舞马说道:“这是何等功劳?唐公该不该给你宰相当?”
“该!”
“裴寂还怎么跟你斗?”
“没法儿斗。”
“那你还走不走。”
“走!”
“嗯?”
“死鸡贼,”
刘文静拿着手里的信狠抽舞马的肩膀,
“你真当我傻啊?人家摆明设了个陷阱等我往里面跳,你还推着我往里面跳,还给屁股上踹一脚……你是不是盼着我早点死好继承我的宅子、功劳和徒弟啊!”
“你冷静点……”
舞马抓住他的手,“你忘了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话了?”
“令徒的事情……”
宇文剑雪身子一震,美目瞧了过来。
“放屁,”舞马捂住他的嘴,“放屁!放屁!我说的是——把死水做成活泉!”
“这没法做,”
刘文静拿开他的手,指着木屋那边,
“你往那边走,过不了一百丈,至少有一万把弓箭指着你。”
“老刘啊老刘,”舞马拍了拍刘文静的肩膀。
“就这么密的林子,”舞马指了指四周。
“就这么灿的月亮,”舞马指了指天上。
“你觉得突厥人能在这里藏一万人?”舞马说道:“他们是突厥,是草原上的狼,又不是侏儒。他们的眼睛晚上在林子里眼睛都要冒绿光的!”
“我自己会看,”
刘文静把手在自己眼前挥了挥,“你能保证藏在这里的突厥人不是很多?”
“肯定不多。”
“那你是不是傻?是不是虎?”
刘文静伸手要戳舞马的脑门,被舞马躲掉,
“你有【袈裟暗面】,能藏三百个人进来,带上这三百个人,木屋里这一锅,还有那个什么晋阳夜游大屎是不是全端掉了?”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突厥人难道不知道我有【袈裟暗面】吗?都给火烧了一万多人,他们还能不知道我能在月亮下面装三百人进来?上次那个什么【不欺之眼】就是他们给我准备的,这次肯定还有,而且就在木屋附近,那个什么黄杏村路口没准儿也有,要不然我兜这么一大圈子干嘛?”
“这……【不欺之眼】很稀罕的,夜游大使身上肯定没那么多,上次就该用完了。”
“你觉得唐家大郎真的是这两天才被抓起来的么?”
刘文静身子一震,“我去……”
宇文剑雪则含笑不语。
青霞站在舞马身后,诧异的目光一闪而过。
“就这两天,突厥人蹲在晋阳城门外,什么事都没干,”
舞马冷笑道:
“你以为他们真的是自助露营来的么?两天的时间,够他们再送来几个【不欺之眼】,还有其他对付我的东西,说不定从突厥再派来两个觉醒徒也是有可能的。”
“我的老天爷,你刨了突厥人的祖坟么?”刘文静倒吸一口冷气,“对你这么狠?”
“这已经不单单是救人的事情了,”舞马说道:“你想一想,如果突厥人把这些暗手用在战场上,我们如何应对?有无可能,你我三人当场中招性命不保?
觉战一旦溃败,正面战场亦要受到牵连,唐公大业为起而扼于萌芽,如此罪过你担起担不起?”
刘文静急的在原地打转,忽然想到什么,抓着舞马:
“就咱们四个肯定不行——现在回城,禀告唐公,叫上二郎、裴寂、长孙顺德、刘弘基,带上千余人马,连夜杀过来把这些突厥阴狼统统宰掉!”
“或者——”说着,又想到什么,指着突厥大营,
“突厥的主将在这里,觉醒徒也在这里,咱们攻其不备,带上大军再来一次夜袭突厥火烧大营,如何?”
“你想的倒是美,”
舞马说道:“突厥人刚吃了这么一大亏,你还指望他们再上一当?不用瞧,晋阳几个城门口肯定有人盯梢,大军出没决计逃不过这些暗哨的眼睛。
你这几天没上城墙看看么?突厥人的营帐重新安置了,两两隔得更远,这回可没有那么好烧了。”
刘文静原地呆立,半晌才回过神来,“倒了我八辈子血霉,遇见你这么个疯子——你到底要干什么,想让我们陪你一起疯,总得说个耍疯癫的道道来罢?”
“瞧把你委屈的,”
舞马笑道:“今夜你立了大功,每日没得能上天。”
说着,把众人招呼过来一通嘱咐。
听得刘文静一愣一愣,听得宇文剑雪美目连连,听得青霞脸色白一阵青一阵。
待嘱顿完众人,舞马自去一角,拿出《实验记录合集》,写道:
刘文静总算上钩了。
今天晚上,先知安排了两个实验项目——
这是此次离开晋阳城的唯一目的。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我就是我,我为先知代言。
第一百零七章 这一次,我一定要抓住那个舞马,活的
“这一次,我一定要抓住那个舞马,活的!
——死的也行!”
林子另一头,晋阳夜游大使结社率是这么给苏农玲花讲的。
他带着苏农玲花猫在灌丛之中,从李智云的灵鹰抓着那封信入了晋阳城开始算起,已经有大半日了。
晋阳城盯梢的那头一直说没看见有人悄摸的出城。
没关系,结社率有的是耐心。
白天不重要,身具龌龊觉术的人总是喜欢夜晚出门。尤其是后半夜。
……
那日夜袭火烧之后,结社率本有些心灰意冷的,拿不定主意自己是不是该撤退了(这一段往后,下次修改时将改为场景放在这一卷前面,可以扩展两章,你就当背景看)。
苏农玲花告诉他,草原上的狼从来不啃硬骨头,打得过就打,打赢了就吃肉,打不过就跑,大不了饿几天肚子,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狼群已经受了重创,战斗力和气势都不比刚来的时候。
听说晋阳城里的百姓已经给结社率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号——晋阳夜游大使。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苏农玲花说:“特勤你不能这么自私,草原上的铁血战士不是你个人的财产,他们是老人的孩儿,女人的丈夫,孩童的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是顶天立地的突厥男儿,你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他们葬身在这不明不白的地方。”
讲真的,结社率被苏农玲花这一番话说动了。
他惭愧,甚至有点无地自容。
打了这么一场没头没脑的仗,输的一败涂地,还有什么颜面坚持下去呢?
至于阿跌葛兰的仇,当然要报。
可汉人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结社率一度打包了行李,站在营帐前烧得漆黑发焦的土地上,望着金灿灿日光里,似乎坚不可摧的晋阳城墙发呆了很久。
“阿跌葛兰啊,不是我不愿意为你报仇雪恨。
只是我们的敌人太过狡猾,汉人的羊圈里到处都是陷阱。
请允许我回到草原上,锋利我的牙齿,强壮我的臂膀,积蓄更多的力量,以更雄健的姿态回到中原一雪前耻!”
似乎是阿跌葛兰听到了结社率心中不甘的怒吼,在他即将启程狼狈回到草原的时候,从本不寄希望之处传来了悦耳的佳音——
前天晚上,从山林里往大营返还的时候捉住的三个汉人果然大有问题。
突厥的狼按照结社率的吩咐,给他们施展了最残酷的刑罚。
这些汉人都是硬汉子,可是一轮一轮的酷刑砸上去,到底还是有一个人撑不住了。
“我们是李建成的家仆。”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
结社率当然知道李建成是唐公李渊的儿子。
更重要的消息是,这三个人只是给李建成打前站的,在他们身后不远,李渊的三个儿子,还有女婿,正快马加鞭的赶过来。
吸取了晋阳夜袭的教训,结社率为他们布置了最周密的陷阱,干净利索地一网打尽。
看着俘虏们不甘的神情和仇恨的目光,结社率抬头望天:
“这是腾格里天神没有遗忘我啊,这是阿跌葛兰要我替他报仇呢。”
重振信心之后,结社率决定抓住最后一根箭矢,涂抹上致命的毒药,向晋阳城里的仇人射出绝杀之箭。
好消息带到草原之后,始毕可汗表示愿意给结社率再支援两名库拉达,带着救命的【不欺之眼】赶在两日之内到了晋阳城外的大营。
唐公的儿子也表示愿意配合结实率。
结社率自己则想到了一个巧妙的陷阱——然后,这两天来他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不停地安排布置,只想早一点引蛇出洞。
探子说晋阳城里办了一个俘民相见的大会,军民士气高涨,而晋阳周边太原地区又流传开李渊用兵如神,晋阳军战力强悍,问鼎中原之人必是李渊的传闻。
周边的流民开始不安分了,很多义军有投靠李渊的意向。
而突厥大军这一边,经过上次夜袭,生力减弱,士气不振,粮草也被烧了不少,此消彼长,难以为继。
“必须尽快行动了。”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舞马啊,这是我跟你学的。”
于是,只在两天里面,结社率就布置好了一切,等着舞马入瓮。
……
入夜渐渐已深,晋阳城那边还未传来消息。
“特勤,”
苏农玲花来到他身边,“该不会李渊那边识破了我们的阴谋,不打算派人出来罢?”
结社率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月亮,却万分肯定舞马已经出了晋阳城。
“李渊一定会派人来这里接应,毕竟是三个亲生儿子,尤其他的嫡长子还在里面,汉人很讲究这个东西——我想,那个舞马八成已经使了那龌龊的觉术出了城,往这边走呢。
你让大家再坚持一下,下午睡得该差不多了,马上就是决战收网的时候,要是谁打了哈欠,让猎物钻破了网——狼群有狼群的规矩。”
……
又不知过了多久,密林一如之前幽静。
木屋旁边,蓝色的【不欺之眼】深深插进了泥土之内——虽然它散着蓝色的幽芒,但汉人决计是看不见的。
结社率也莫名多了几分烦躁。
“特勤,你在想什么?”
苏农玲花又凑了过来。
“我在想,我这番谋划之中是不是存在什么纰漏。”
“我也在想,”苏农玲花说道:“其他事情都挺稳妥的,唯有这些汉人,”
苏农玲花往木屋的方向瞧了过去,“我总觉得不大放心。”
“你跟我想到一块儿了,”结社率说道:“李渊这个儿子年纪不大,可心思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是啊,咱们让他们往晋阳城写信,旁人都是抵死不从。他倒是答应的痛快,提笔就写,就和早就想好……”
“不对,”
结社率忽然想到什么,站起身来,“信——那信有问题!”
“怎么?”
“我们让他写信,只叫他让李渊派觉醒徒前出城接应便好,何故写那么多无干内容?什么火烧夜袭,什么筹备起兵一呼百应,写进来有什么用?”
苏农玲花道:“您先前不是说,既是家书,写些无干的东西反而更为真实。”
结社率是突厥人之中少数既听的懂汉人语言,又识得汉字的,他闭上眼睛仔细回忆那封信的内容。
“还望阿耶莫要耽误大事……莫要耽误大事……”
他反复念着这一句,终于坐不住了。
“我日了这些狡猾的汉人!”
骂骂咧咧着,他起身猫腰径直往木屋方向潜去……
第一百零八章 狼的法则和羊的规矩完全不一样
结社率潜入木屋。
只见方桌上一团淡淡烛火前,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灰袍,闭眼坐着一把木椅,身上缚着道道遍布秘纹的锁链。
结社率三两步走到蜡烛之前,一口吹灭。
“你敢使诈!”
月光斜进木屋,照映在地上,一半光亮,一半昏黑。
结社率盯着灰袍少年目露凶光,“你知不知道草原上的狼吃人从不吐骨头。”
灰袍少年却仍是闭着眼睛,淡淡说道:“一切按特勤吩咐办的,如何使诈?”
结社率指着熄灭的蜡烛道:“你不熄蜡烛,是不是想提醒晋阳城里的觉醒徒?”
“我只是问了一下,木屋之内该不该点蜡烛——是特勤您说的,汉人有秉烛夜读的习惯。点蜡更为真实。”
结社率冷笑一声,忽而猛地一挥手,冲着少年脸上狠狠一巴掌,
“啪!”
少年的脸立时青肿起来。
“我现在才明白过,”结社率说道:“你是一步步给我下套呢,下了套还想让自己吞下——别做梦了,狼的法则和羊的规矩完全不一样,所以狼才要吃羊。”
说着,抓着少年的领子,将他半提起来,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寄到晋阳城的那封信是不是也使诈了?”
少年被他勒住脖子,已然有些呼吸不畅,
“特……勤,那封信……您亲自……审过,那时还说……写的很好。”
“很好,”
结社率冷笑着,两只齐上,掐住他的喉咙,“你找死,你真的找死,你坏我大事!”
结社率狰狞着表情,在寂静的黑暗之中看见了阿跌葛兰不甘的双眼,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要死了,你死定了。而且你死了根本没关系,你两个兄长还在我手里呢。
没人会在乎你!
汉人的规矩我也懂,父为子纲,儿子多了死一两个也没关系,尤其你还是个庶出的!”
说着,他手上又添了一把力道。
结社率说的最后一句话,似乎像刀子一样捅入了少年的心脏,眼前锁喉之痛固然难受,但比起心口插刀差远了。
少年心中暗道:我是被兄长抛弃的弟弟,是被父亲遗忘的庶子,是娘亲唯一的依靠,是从虎口里带着流血的伤口逃出来的一块肉,我还没有把这一世过好,我绝不能死在这里!
当下,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信……信……里面……藏了字……
但……绝不……妨碍……
特……勤的……
计划……”
“老实点,通通告诉我,”
结社率稍稍松了手劲儿,
“你要是敢说谎,你的脑袋明天就会挂在狼旗上,在晋阳城郭里随风飘荡——从北门进来,从东门出去。”
灰袍少年将信里面的内容缓缓念了一遍,说道:
“我在信中藏的字便是:奴等,已,身,俘,被,死,有,望阿耶莫要耽误大事,起兵,之。
前后调换顺序,便是——
奴等已被俘,身死有悟,望阿耶莫要耽误起兵之大事。”
只要他肯让自己说下去,便有活下来的指望。灰袍少年讲到此处,心中反而更加镇定,语气也渐渐沉稳下来。
这一句暗语他留了三处活扣,为的就是应付各般可能出现的状况。
少年给结社率的这一句暗语,比之舞马和刘文静那两句略微调了顺序,又少了“中计”二字,目的自然是想削减结社率一分怒意,给自己多留一条活路。
常言道,生死之间最是锻炼心智,最是磨练意志,可叹这位出生豪门士族的嫡出郎君,自生至今活了十五个年头,所感所悟所获竟比不上被朝廷的衙役抓在手中的个把时辰,比不上晋阳夜游大使还未用尽全力的一巴掌。
结社率面色依旧铁青,“这么说来,李渊不会派人出来了?”
“会,”灰袍少年道:“而且,一定是晋阳城里所有的觉醒徒全部都来。”
“你怎敢这般肯定?”
灰袍少年从容说道:
“第一,我长兄李建成是他的心头肉,绝不会如我一般当作弃子。
第二,那封信里藏了暗语,可特勤您看了好多遍,瞧出问题了么?”
“我只是粗通汉字,又没你们汉人这些花花肠子,”
结社率冷哼道:“我看不出来很正常,但未必晋阳城里那些狡猾的汉狗也瞧不出来。”
“并非特勤您不聪明,”灰袍少年摇头道:“我藏字的手段极为隐蔽,乃是将每一个暗字略微偏离行间,任是谁也很难瞧出来。”
结社率愣了一下,“那你费这劲儿干嘛?”
“因为我相信特勤。”
结社率眉头一皱,手上加了一点力道,灰袍少年痛吟一声之后,结社率稍稍松了手,
“别打哑谜,也别考验我的耐心。”
灰袍少年轻轻晃动自己的脖子,咳嗽了两声,才说道:
“我相信,特勤是草原上的头狼,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汉,一定会言而有信——
只要我能够按照约定,把那个人引来这里,您就会放我们回去。”
结社率冷笑道:“突厥人不怕失败,也不讲信义,只追求实实在在的财货和利益,你没听说过么?”
“但是您和他们不一样,我能看得出来。”
“别给突厥人带汉狗的官帽。”
“好罢,那我说假如,”
灰袍少年笑了笑,惨白的脸色让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悲凉和无奈,
“假如特勤您大发慈悲,放我们回去——我们如何给阿耶交代?难不成,老老实实告诉阿耶,我和您做了一笔交易,卖掉了他的得力干将,放我们这些没有用又没骨气的儿子回来么?”
“我明白了,”
结社率颇有些玩味地笑了笑,
“你是在给自己找退路——
如果我真的放你回去,你便可说自己是趁着守监不备逃回来的,至于那封信,你留了暗语,只怪晋阳城里的人太笨,都没瞧出来。
而你呢,在突厥狼刀剑威逼之下,只能被迫无奈写了这封信。而且也不敢把其中的暗语写得太过明显。
你很聪明地把自己摘出去了——虽然事后多半还是免不了责罚,但也不至于背上私通外敌的恶名。”
结社率彻底把手松开,让少年坐回椅子,
“可是就算你回去又能怎么样,你做的事情,你的这些谋划,我全都知道了。我随时能告诉李渊。”
“合作,”
灰袍少年镇定答道:“我可以跟你合作。在无坚不摧的晋阳城里,你需要一个可靠的帮手。”
“你非常聪明,比你的年纪要成熟很多,”
结社率拔刀,嗖的一声,刀身在暗夜中飞快划过,抵在少年胸口,“但这次你说错了,我不需要帮手,我只相信自己。”
刀锋在少年脖颈切开一道小口,刺痛之后,少年感觉一缕鲜血渗出来。
要杀人了?
少年冷静思考,脑筋急转,寻找所有让结社率回心转意的可能。
结社率看着他苦苦挣扎的模样,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快感,“我需要的是奴隶,是聪明的听话的羔羊。”
“没有人会做得比我更好。”少年说道。
结社率这才把刀放下,“那你说一说罢,现在该怎么办——你口中那位一定会派人来接应的阿耶,现在还没有动静呢。”
少年抬起头,往外面瞧,银月撒下,林中波光,可暗夜却依旧难测。
“他们已经来了,”
少年说道:“就躲在你【不欺之眼】可查的范围之外。”
“凭什么肯定?”
“晋阳城里有高人,”少年道:“他们来而不现,便可知我的暗语被破解了。你派人暗中去四周找一找足迹或者马蹄印子,定能有所收获。”
“你当我想不到这一点?”
结社率道:“若是那人的猥琐觉术能在地上留下脚印,那晚火烧夜袭我一万突厥勇士也不会凭白送命。”
“马粪呢?马粪总藏不住罢?我知道,这一次埋伏,你们为求隐蔽,特意没有带马来,附近的马粪只会是他们留下的。”
“也是个办法,我叫人小心留意着,”
结社率想了想,“但他们来人不会很多,留不下多少马粪的。若是要在这附近藏身也不知会藏在什么地方……”
灰袍少年眼眸忽然一亮,正想说什么,转而闭上了嘴。
“我知道了,我知道他们藏在了哪里,”
结社率却是和少年想到了一处,“高处,唯有高处才能看得到这间木屋。”
说着,便从后面往门外悄悄潜行而去。
见了苏农玲花便道:“分头遣人,这附近的矮山头,全部过一遍……”
木屋之中,月光再斜,映在少年闪动不安的眸子上。
第一百零九章 火挺大啊
时间再往前推一个时辰。
经舞马的安排,便是由目力最好的宇文剑雪站在矮山前沿,往木屋的方向瞧去,一刻也不得放松。
舞马则带上刘文静、青霞,借着月之袈裟的掩护,在附近几座矮山上都留下了马蹄印记。
因是【袈裟暗面】笼罩之内,不仅不会传出里面的声音,一切袈裟内的足印也不会留下痕迹,故而每到矮山附近,舞马便叫刘文静驭马离开袈裟笼罩范围,从山顶到山腰再到山脚,尽数留下脚印之后,再回到月之袈裟中,向下一个山头行去。
为了避免马蹄声惊扰远处埋伏的突厥人,刘文静不敢叫马儿疾走,也稍稍耽搁了一些时间。
路过几处枯死的老树,舞马拿出事先带来的几桶水,浇在了上面。
“你这是干嘛?”青霞问道。
舞马食指比着嘴唇,“天机不可泄露,一泄就……”
“就怎么?”
“一泄就是一茅坑。”
“恶心!”
几人沿途碰见几处坑洞,又把似乎已空的木桶扔了去。
好生折腾一番,回到先前的矮山上,宇文剑雪仍是一丝不苟立在前头盯梢。
“我徒儿真是认真。”刘文静笑道。
宇文剑雪也不搭理他。
舞马则用【袈裟暗面】将几人齐齐罩住,在暗夜之中灰芒一闪,不见了人影。
“准备工作都已ok,”
舞马屁股往地上一坐,“就等着晋阳夜游大使触发事件按钮了。”
“欧科?”青霞挠头道:“事件按钮?”
舞马却不瞧她,冲着另一边说道:“宇文姑娘累了就说话啊。”
先前已经说好,待宇文剑雪困倦了,刘文静便会顶上去;刘文静累了,再换上宇文剑雪,确保木屋始终不脱视线管控。
舞马则自称从小患有夜盲症,在这一点上完全帮不上忙,索性躺在地上养精蓄锐。
青霞主动请缨,要与其余两人轮岗值班,却被舞马否掉了。
“为什么?”青霞说道。
“觉醒徒天生目力超过常人,”舞马说道:“故而即便是在夜里也能看的很远,你又不是觉醒徒,让你盯梢我可不放心,没得耽误我的大事。”
青霞一张嘴,正要说什么,嘴巴动了动,又吞了回去,指着舞马道:
“你也是觉醒徒,怎么还得了夜盲症。”
舞马道:“我不是觉醒徒。”
“切,”青霞说道:“刘公说啦,舞郎君您是天底下最鸡贼的觉醒徒——要不然怎么会使唤着别人光干活,自己在这里偷懒。”
“鸡贼我就收下了,觉醒徒给你的刘公留着罢。”
“才不是我的,”
青霞有些不满地努努嘴,半晌才道:
“什么活都不分给我,还把我带过来,真没意思。”
“肯定会有你的活,”
舞马用袖子搭住眼睛,“而且非常重要。”
“真的?”
青霞面色一喜,便抓着舞马的手摇来摇去,“快说,快告诉我。”
“天机不可泄露,一泄就……”
两个人便这么没完没了打发着时间。
夜色一点点沉浸。
过了一会儿,青霞忽然说道:
“我要出去一会儿。”
舞马眼皮都不抬,“不行。”
青霞撅红了脸,“我要出去办好事!”
“办白事也不行,”舞马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眼看就是最紧要的关头,莫要节外生枝。”
“你!”青霞捏了捏拳头,满脸的扭捏和痛苦,“你就憋死我罢!”
说话间,蹲在地上不吭声了。
一会儿,开始嗯嗯呀呀伊伊的叫唤,跪在地上扭来扭去。
终于忍不住又来找舞马:
“求你了,就做个人罢,放我出去办事儿,就一小会儿。”
“我先前就想说,让你别过来了……没人告诉你,开始一项重大行动之前,千万别喝水么?”
“你现在说什么都完了,我下次注意成不成,这次就让我……”
舞马眼见她这幅模样,也知道她一个膀胱满了九点五分,再不拧开水龙头,恐怕结社率就会被膀胱的爆炸之声引过来。
想了想,便指着袈裟内一处边角,“去那儿尿去罢。”
“你要死啊舞马!”
青霞已然支撑不住了,瘫软地上,
“我要是被尿憋死了,就变成了尿死鬼,每天晚上就专去你床上撒尿,”
“火挺大啊,”舞马道:“我保证,我和肇仁兄转过身,决不会看。”
“就算看不见,也能听见声音啊。”
“我们把耳朵也堵住。”
“听不见的话,心里还能瞎想。”
“那你这样说的话,你就算跑到吐蕃拉屎,也挡不住我心里面胡思乱想罢?”
“不一样,”
青霞试着挣脱舞马的手,可这会儿一肚子的尿顶着,根本没有半点力气,
“我要是跑去吐蕃,你便只能瞎想。在这里你的画面感可就强了……谁知道你人面兽心,会……会干出什么事……”
舞马正要出言相驳,却听宇文剑雪远远说道:“让她去罢……”
舞马循着声音向宇文剑雪瞧去,只见她的脸色似乎也浮起一抹微红,
“我也想去了,我陪着她,保证万无一失。”
舞马略作思量,终于点头。
“好你个死舞马!”
青霞一把挣脱了他的手,“我要憋死了你都不管,宇文姑娘就说一句,你就同意了……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说着,歪歪扭扭往外面走去。
宇文剑雪红着脸,只与青霞道了一句莫要胡言乱语,便跟了上去。
便听见暗夜之中,青霞说什么色鬼投胎、见色忘义、不得好死之类的话语往远行着。
待二人出了袈裟不远,舞马与刘文静说道:“你在这边盯着,她们俩出去我不放心。”
“还不是想看人家的,”
刘文静嘿嘿笑道:“去罢,别看青霞的。”
“放屁。”
舞马说着便循着二人办好事的方向去了……
第一百一十章 还不是不放心你俩
青霞掘开堤坝泄了洪,收拾好衣物,回头一看宇文剑雪寻了一处更隐蔽的灌木丛后蹲着,隔了自己老远,只能看见暗影中一团若隐若现的白纱。
心想到底是中原女子,面皮忒是个薄,自己才不稀得看她的屁股,也未必有自家好看。
“宇文姐姐,”
青霞遥遥轻呼道:“我嘘完了,先回去啦。”
宇文剑雪见她主动跟自己打招呼,便也放下心来,回道:“哦,我……还得一会儿,你自己小心点罢。”
青霞轻笑一声,便往林外行去,转头便瞧见一个黑影站在自己身后,吓得她张嘴便叫。
“你走错方向了。”
那人似乎早有所料,身后便将她的嘴捂住,低声说道:
“别慌,是我。”
青霞定神一看,清亮月光下一张俊朗无比的男子面容,不是舞马还是谁。
青霞拿开他的手,嘴里轻吐了几个“呸呸呸!”
紧接着,便怒道:“你怎么在这儿!”
“还不是不放心你俩。”
“你都看见什么了?”
青霞连忙往回看,约着自己方才泄洪之处,离此不过二三丈的距离,而自己之前是臀部对着这边,月光又如此清亮,只怕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全部保不住了。
“好你个不要脸的,”
青霞便要从腰间拔出宝剑,“我跟你拼了!”
却不妨被舞马闪电般的一抓,搂在了怀里,捂着她的嘴说道:
“动静小一点吧,小心被突厥人听见了——
这林子地形杂,你又不熟悉路,我便知道你要走岔路,这才过来防着你走丢了。
你看,你方才行向跟咱们的根据地南辕北辙,是不是一泡尿撒完找不着北了?”
青霞被他搂在怀里是又羞又气,想喊人嘴上被捂得严严实实,想给他使一套防狼术,他的力气忒大,而自家浑身不知怎么软绵绵的。
直等到宇文剑雪嘘完了抖着裙子往外走,一抬头看见舞马从背后抱着青霞,瞪大眼睛看了半晌,又连忙捂住了眼睛。
“你们!”
舞马道:“这货迷路了,我纠正一下。”
“别听他说,”
青霞这才搬开他的手,面红耳赤道:
“宇文姐姐,这色狗方才藏在此处偷看咱俩解手,我正要为民除害,却不慎失手反被他擒住,若不是姐姐你及时赶到,我恐怕就要被人灭了口啦。”
舞马道:“胡扯八道,我一个做学问的,怎会如此下作。”
宇文剑雪道:“防不着某些人之前也有半夜扒女人墙头的恶习,苦于没有证据,今天人赃俱获,看他如何解释。
倘若解释不清,便把性命交代在此地罢。”
这时,恰好刘文静赶了过来,急窜窜说道:“你们在这儿磨蹭什么呢?果然不出舞郎君所料——刚才有一个黑影儿钻进木屋了!”
“结社率耐不住了,”
舞马当即正色道:“可以准备行动了,各位且听我命令行动,绝不要打草惊蛇。”
两位姑娘皆知事关重大,加上老色鬼刘文静也来了此处,传出去毕竟不好,便也不敢再揪着偷窥之事跟舞马计较没玩。
只有宇文剑雪看似无意走到舞马身旁,咬着牙低声道:“这事儿没完。”
舞马则背着俩姑娘,冲着刘文静偷偷竖了个大拇指,叫刘文静瞧着一头雾水。
按照舞马先前的分析,倘使木屋内外整夜平安无事,那么今天晚上一切行动取消,便当四人集体出城,夜宿游玩,赏风观月。
若是有人悄摸地遛进了木屋,那么此人必是结社率。旁人不会轻举妄动。
这是结社率开始怀疑信中有诈的征兆。
而木屋之中一定藏着唐公家几位郎君。
“还按着原先的计划行动么?”刘文静说道。
舞马道:“坑都挖好了等着狼儿跳,干嘛不动手……你且去准备罢。”
舞马定的计策,细说起来有些复杂。
但也可以简单地讲,便是分为两路,一路由舞马带着宇文剑雪和青霞伏击;另一路由刘文静趁乱靠近木屋,伺机救人。
第一路不动,第二路便也只作潜伏,事情并不强求成功,只看今日机会如何。
青霞说道:“我后悔了,我要和刘公一起去,姓舞的是色鬼投胎,呆在这儿我害怕。”
刘文静心说这个好啊,自己一个人行动,正嫌孤单寂寞冷。
正要点头同意,舞马却与青霞道:“打了这心思,我留着你有大用处。”
说罢,指着宇文剑雪,“晋阳城里我最怕的人在此,你叫她保护你,我一定躲在三尺之外。”
“我才不信。”二女异口同声道。
刘文静是真心不想离开【月之袈裟】内,在原地磨磨蹭蹭几下,又说道:
“舞郎君啊,要不咱们算了,今天晚上我左眼皮一直在跳,恐怕是不祥之兆。
这林子里藏的突厥人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别说还有那个会使黑雾的结社率,那【不欺之眼】之眼往地下一插,咱们全得折在此处……唐公起兵大业没我不行的。”
舞马心说你这本领不怎么地,脸皮可真是够厚的,当下把他推了出去,
“你且放一百个心罢,我保证无论如何,咱们四个都能平平安安,一根毛不掉地回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他在等月亮!
结社率将几个探查小队潜出去,不一会儿就传回来讯息,附近四个矮山竞相寻见了马蹄印迹。
苏农玲花只道:“来了这么多人?”
结社率冷笑道:“未必,也不妨他们故意使诈,叫我们分散人手,他们倒是方便分而破之了。”
他说着,心头一沉,往四下瞧去,没想到自家苦心布置了绝杀的陷阱,竟然还是被汉人识破了,难不成老天也不愿帮助自己替兄弟报仇雪恨么。
“特勤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甘心,”
结社率忽然抬起头,望着当空明月,仿佛看见了敌人的脸,
“便算是他们已经知道了这里是陷阱,但未必我之前准备的后手就用不上。
晋阳城外咱们的人一直在盯梢,绝不可能由大规模的队伍混出来。
亦就是说,此刻藏在这些矮山附近的晋阳军最多不过那人觉术可藏的三百人。
只要咱们策略得当把这三百人全歼于此也未尝不可能!”
说完这话,结社率便重新打起了精神。
看敌人的来势布局,很有那天晚上夜袭大营的意味。
结社率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舞马的手笔,自己的仇家就藏身附近,猫在阴险的角落里看着自己,这让结社率略有些紧张的同时,更感到战栗的兴奋。
是为恩人报仇的意志让他坚持到这里,坚持到现在,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最多半个晚上,胜利就会向自己招手,就可以给阿跌葛兰一个圆满的交代。
“要不然,”
苏农玲花忽然瞧向木屋,“我们问问他的主意,我总觉得这个少年很不简单。”
“我信不过他——越聪明的人越难以控制,”
结社率冷静说道:“分兵而行便是中了敌人的计,但我们不妨将计就计。我要亲自去探一探真伪。”
说着,便叫先前出去查探的士兵带着他又把那些马蹄印子反反复复仔细查探一遍。
结社率知道自己眼前面对的,是何等狡猾的敌人,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将所有马蹄印查验之后,得出的结论是——粗糙的障眼法。
四座矮山里面,其中靠近西面的那座上面的马蹄印子颇为密集,另外三座上面的马蹄印明显稀零很多。
只需稍作琢磨,便知多半是因为时间紧迫,又担心惊动隐藏在附近的自家兵士而为之。
“我真是搞不懂了,”
苏农玲花半蹲在地上,从地上捞起一捧土,用食指和拇指搓捏着,似乎想从里面捏出个答案来,
“这种迷惑人的手段,只能让我们更加肯定他们藏身何处,有什么用呢?难不成……那个舞马突然变笨了?”
“我明白了,”
苏农玲花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一把将手里的土洒掉,
“这的确是障眼法——舞马他们藏在那三座马蹄稀疏的矮山之一,然后将我们骗到那座无人的山头上,他们好去木屋里面劫人!”
结社率说道:“我们会把那个少年独自留在木屋之中吗?”
“呃……自然不会。”
“敌人当然也能想到这个。”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敌人就傻乎乎藏在这座山上面?”
苏农玲花指着西面那座矮山,先前它和其他三座山一样,被东边不远处的高山挡住了月光。
此刻,随着月亮自东而西行进,月光渐渐落在了那座矮山上面。
结社率看着矮山渐渐由暗转明,心里头也渐渐亮堂了。
“我明白了,”
结社率高高举起右手,“我明白那个狡猾的敌人为什么要布置这么拙劣的障眼法了。”
苏农玲花目光炯炯地瞧向结社率。
结社率笑道:“他在等!”
苏农玲花特别喜欢看到这个状态中的结社率——自信,豪迈,乐观,即便在看不见光亮的夜里也充满太阳初升时的朝气。
从小到大,结社率经历过许许多多失败,跌倒过,头破血流过,但无一例外他都会像草原上的狼一样,舔干伤口,重新站起来,迎接新的挑战。
这样的结社率还是会失败,但他每一次失败就是一次火炼,必将他更强大、更有战斗力。
正因如此,苏农玲花才会在明知南下晋阳是一次充满冒险主义的恶旅的情况下,毅然陪着结社率来到了没有草原只有猎人和陷阱的晋阳。
正因如此,苏农玲花才会在突厥大营被火烧夜袭损失近万人的惨境之下,毅然留了下来,陪着他走完这段最艰难的路。
她要么走,就走得潇潇洒洒。
要么留,就留得踏踏实实,一定要帮结社率战胜这个藏身于晋阳城中,狡猾又冰冷的敌人。
苏农玲花不禁想起那列火烧营夜,赤焰朝天的营帐处,那个剑眉星目俊若朗月面无表情的男子。
“腾格里啊,”
苏农玲花在心中祈祷着,“一定要保佑他翻过这座大山。只要翻过这座山——他就能看见最美的风景。
一定要保佑他战胜这头凶恶的老虎,只要能战胜这只老虎,他就能成为草原上真正的头狼!”
另一边的结社率没有读心术,完全无法体会此刻苏农玲花心中的期许。
但他的表现也绝没有辜负这样的期许。
结社率指着从东面高山上探出脑袋的月亮——
“那个狡猾的敌人——他在等月亮!”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他们果然来了
舞马的确是在等月亮。
因为结社率选择的这个木屋地势绝佳,有东面的高山挡着,月亮接近半夜才会照住整个矮山。
【袈裟暗面】是舞马在以少敌多又不占地利的情况下,和结社率决胜的关键。
如果月亮不能笼罩矮山,舞马就面临着暴露行迹的危险,这样根本没法儿打。
当然,现在并非说舞马就稳操胜券。
毕竟结社率手里面应该有刚刚从突厥运过来的【不欺之眼】,而且数量不止一个。
舞马充分考虑了【不欺之眼】可能会起到的作用。但是这种觉醒物天生具有局限性,第一,只能插三次;第二,作用的范围很小。估摸着大概只有十余丈,只要超过这个范围,舞马就安全了。
除此之外,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舞马都考虑到了。
按照上一次火烧夜袭时结社率表现出来的智商,结社率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看出信中的问题。
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会想到晋阳城里帅气的觉醒徒已经来了,并且就藏在矮山上。
如果他想到这一点,那么结社率就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性会冲上矮山找自己的麻烦。
舞马把这次对战当作了一次实验,而且是有目标的定向实验。
目标就是成功,就是图鉴一定会给他带来的崭新收获。
舞马期待着宇文剑雪能和自己发生更好的化学反应,让自己明白该怎么利用宇文剑雪的一系列觉术——是否和舞马暗自的推测相仿。
他还期待着结社率那个红眼猴图能够卸下乱七八糟的丑陋锁子。哪怕卸下一个也好。
“藏在这里咋样?”
几人下到半山腰的时候,青霞忽然说道。
“太近了。”舞马摇了摇头,“结社率只要插下眼睛就很可能看见。”
“他的眼睛有限,经得住到处乱插么?”青霞指着一团灌木丛,“我觉得这后面一大片阴影,够我们藏身的。”
宇文剑雪说道:“阴影面积太大了,会不会影响到袈裟的效果?”
“只要有一缕月光照在袈裟,就可以启动【袈裟暗面】。”舞马想了想,“但是这里不行,有宇文姑娘的神弓加持,我们没必要冲到近处冒险。”
说着,便把几个人带到了离山路更远的地方,藏在浓密的灌木之后,又用【月之袈裟】盖得严严实实。
“现在干啥?”青霞问道。
“等。”
“等?”
“看看晋阳夜游大使啥时候想清楚了,自个儿跑上来。”
三个人便窝在灌木丛中贴身挨在一起等着,青霞想起方才嘘嘘的事情,忽然有些气不过,自己一个黄花大姑娘,让他给看了个白花花,这要是按着汉人的风俗,是不是算严重非礼。
现在正是紧要关头,这色鬼不敢整出太大动静,正是报仇的好时机。
这般想着,她忽然伸手在舞马大腿根狠狠掐了一把。
舞马却一声不吭面色平静,没事儿人一般往山脚的方向瞧去。
“你不疼?”青霞惊道:“我小时候最怕这个了。”
舞马不理会她。
青霞眼睛珠子一转,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舞马仍是不吭声。
不信你不疼。青霞一使劲儿,很快咬下了两个牙印,接着鲜血就渗出来了,染了青霞满牙口。
血的腥味儿在舌尖荡着,这是青霞从小到大头一次喝人血。
当然,在青霞的人生计划里,原本肯定没有喝人血这个项目。
舞马仍然不作声,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青霞一时间愣住了,嘴咬着舞马,眼睛瞧着舞马——这还是人吗。
一旁的宇文剑雪也瞧呆了,旋即又回过神来,一把将青霞拉了开来,“别闹了,现在不是时候。”
说着,又瞧向舞马,拿起她的胳膊,心里头骤然一揪,只觉得好似这一口咬在自己的胳膊上。
“你也是,人家都咬到你肉里了,流了这么多血,你怎么也不吭一声。”
先前在半山顶上,宇文剑雪也是受害者,当然也想着回去找舞马的麻烦。可瞧见这狠狠的一口,忽然觉得要不……算了?
舞马却扭头瞧向青霞,“你是不是想让我叫唤两声?”
“你哪怕吭一声啊,”青霞点头道,“让我心里平衡一下。”
舞马举起胳膊,将伤口放在青霞眼跟前,悠悠说道:“其实,我特别喜欢这种痛感。”
青霞被他瞧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这个变态!”
“曾经有过这么一次——”
舞马道:
“有天晚上,一个视力不大好、长得特渗人的怪物从我身边走过,”
舞马从灌木上揪下一片叶子,“就是在这样的灌木丛里,我趴在里面,一头毒蛇咬住了我的腿,而且特么的就是不松嘴儿。”
青霞道:“你就编故事吧,不对——你说我是毒蛇!”
“你不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舞马笑道。
“反正……你还活着就对了。”
舞马说道:“因为我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怪物没有发现我,但是——那条毒蛇被怪物瞧见了。”
说到这里,青霞忽然很想知道下文,“是不是怪物发现了蛇,然后发现了你,你们俩大战三百回合,最后你把怪物杀了?”
宇文剑雪也凑了过来。
“怪物抓住了蛇的尾巴,”舞马接着说道:“一把从我腿上扯了下来,连带撕掉一大块肉。”
“然后呢。”宇文剑雪问道。
“吃了,怪物把毒蛇吃掉了。就在我旁边,生吃活吞,它咬肉的那种咀嚼声,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然后,我就学会了一个道理——”
“最好不要在一个灌木丛里,”青霞说道,“同时遇见怪物和毒蛇?”
“如果生活要强奸你,”舞马笑道:“你最好先学会享受。”
“变态……你刚才说的都是骗人的罢?”
舞马笑了笑不说话。
青霞觉得脚底窜上来一股寒意,莫名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而舞马心里想的则是——长痛不如短痛。
挨了这结实的一口,回去就肯定没人会因为嘘嘘的事情而找他的麻烦了。
“来了!”
便在此时,宇文剑雪忽然说道:“他们果然来了。”
青霞往山路远处瞧去,不知多少名突厥兵士,点着火把,往上山上走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特勤,血腥味儿淡了
结社率的策略很明确——集中优势兵力,进行正面作战。
要他想来,舞马从晋阳城里带来的兵力,要想无声无息躲过自己设下的重重暗哨,最多只能是三百人马。
看先前那稀零的马蹄印子,很可能还不到三百人。
而自己在林中布下的伏兵足有两千,七倍于敌,只要不是有人从天上往下拉砸陨石,只要没有人猫在上游开闸泄洪,只要自己脑子没有抽掉自毁长城,正面硬刚拿下舞马决计没有问题。
当然,他决计没有想到晋阳城第一美男子只带着两个貌美如花的弱女子和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便潇潇洒洒潜入了婴山之内,甚至还做了夜游露宿的打算。
这座矮山并不大,结社率安排了九百多人自山脚下围了一圈。
计划是每隔一段距离插下一颗【不欺之眼】,这个宝贝这次从突厥带回来不少,但一次性同时插下十个就算极限了,每个【不欺之眼】可见方圆十丈内的隐身物事.
这样一来如果从山脚下就开始插眼,两两眼睛中间就会出现很多空白地带,把人放出去的可能性很大。
结社率便索性先把一众兵士分成十组,各自拿着一只【不欺之眼】,从山脚的四面八方往山顶上靠拢,等到达某处基本可以实现【不欺之眼】视线全覆盖的山腰地带,一起把眼睛插下去。
这样当然也有可能把人放出去——在【不欺之眼】落地之前的围拢过程中,舞马很有可能藏在【袈裟暗面】之中,带着伏兵偷偷溜出去。
但结社率相信舞马的目标绝不是想要逃出去,而是救人。
或者,也不是救人。
结社率隐隐间有个猜测,这个丧心病狂的晋阳觉醒师未必没有藏着就在婴山之内一口吃了自己的念头。
虽然只有一次正面交手,可结社率隐隐间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了可怕对手心里的某些阴暗面。
这一次,结社率将利用对手的阴暗心里,彻底将他粉碎。
而合围只是第一步,也只是防范舞马趁乱溜走的保障措施。
接下来,结社率将亲自带领剩下的一千多人鱼龙上山。
那位敌人大概以为自己会直冲山顶、力求速战,继而在山腰处做下埋伏。
“又把我当成了待宰的羔羊么?还是自个儿往树桩上撞的兔子?”
真是好笑,结社率的兵力占了绝对优势,只要他肯冷静地想一想,就不会贸然突进。
更何况既是晋阳夜游大使,便该有擅长夜游的觉悟。谁们家的夜游不都是晃晃悠悠、怡然自得的么。
结社率边往山顶上行,边琢磨着舞马会在何处布置埋伏。
他故意让兵士们都点上火把,就是要告诉舞马,按照你的安排我已经来了,你也赶快点儿出来,我们速战速决别浪费时间。
如果舞马看到这幅阵仗而不敢出来,那也很好。
包围圈会越来越小,直到将他逼出来。
或者等到白天,太阳出来,舞马就完了。
当然,狡猾的狐狸应该等不到天亮。它应该明白在形势越来越不利的情形下,越早出手越多一分机会。
结社率把五花大绑的李智云带在了身边。
他不打算给敌人声东击西,暗度陈仓,偷偷救走人质的任何可能性。
而带在自己的身边还能起到诱饵的作用。
来吧,你想救走的人就在我身边,过来抢啊。
“特勤,”
结社率身旁一个身穿宽大的赤色袍子的黑脸突厥汉子忽然开口说道:
“我嗅到血腥味儿了。”
结社率立刻明白了,这是某人发给自己的讯号,意味着敌人就在附近。
“狐狸露出了尾巴。”
他精神一振,“全体准备,战斗的时刻到来了。”
……
灌木丛中,眼看着远处火把越来越亮,青霞的心头砰砰直跳。
“到底啥时候动手啊?”青霞问道。
舞马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撤退罢,敌人有准备了。”
“折腾了一晚上,”
青霞睁大眼睛看着舞马,“结果就这么撤了?”
宇文剑雪也带着疑惑的神情看了过来。
“按我原来的想法,夜游大使兄如果猜到我们在这座矮山上,那么很大概率会采取突袭的方式,急行上山。但现在,”
舞马瞧着远处成片的火把,像是矮山上的灌木丛被点着了,
“他们举着火把,便说明大使兄想和我们正面对决,他们已经做好了我们会在半山偷袭的准备。”
“可他们不知道你偷袭的手段啊。”青霞说道。
宇文剑雪沉声道:“一旦偷袭变成明攻,就失去了全部意义。舞郎君说的对,我们应该撤退。”
“我很喜欢冒险,”
舞马把手中的灌木叶子轻轻放在地上,“但我不喜欢送死,而现在出去就是找死。”
“可是,”
青霞指着远处山腰上火把连着火把,“似乎撤退的路也被堵死了。”
“那就强突罢,”
舞马说道:“为了掩藏行迹,突厥人的兵马不会超过两千人,结社率担心我在山顶布置伏兵,上山的人至少是三百人的三倍,便是九百人。
山底下负责围山的不会超过一千人,分散开来,每一段人数都不会很多。
只要我们选好一个薄弱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出了包围圈一切便妥了。”
“你忘了,”青霞说道:“结社率带着【不欺之眼】呢。”
“那也得冲,冲过二十丈,眼睛就没用了——”
舞马从地上拔起一根灌草刺球,就像拔起蓝色的眼睛,“记住,永远别被想象中的笼子困住。”
既然已拿定撤退的主意,几人便悄然起身,绕道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
另一边,突厥的赤袍黑脸男子闭着眼睛嗅了一会儿,忽然说道:“特勤,血腥味儿淡了。”
“他们要逃!”苏农玲花说道。
“想的美。”
结社率冷笑一声,冲着赤袍黑脸说道:“把那块儿石头拿出来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还没有养成抛弃朋友的习惯
赤袍黑脸名叫贺鲁纳西,是草原上纯正的库拉达。
士兵们手中的【不欺之眼】是他从草原上带过来的,被结社率抱以厚望的石头也是他从草原上带过来的。
而他自己,则是抱着我从草原来,来当救世主的目的。
一万多名突厥的勇士葬身遥远的异域。侥幸存活的勇士瑟瑟发抖,面对着可怕狡猾又神秘的敌人,还有什么比拯救这些勇士更具有使命感的事情?
贺鲁纳西接受始毕可汗的指令,沐浴伟大使命的荣光,昼夜不屑、胡子拉碴的来到了晋阳。
当他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自己并不能带着幸存的突厥勇士离开,顿时觉得一种有人以腾格里的名义欺骗了虔诚的贺鲁纳西。
不过,当结社率用真诚的眼睛望着他,用草原良民祈求腾格里保佑时的那种语气说道:
“勇敢无畏的贺鲁纳西啊,草原的狼群中了卑鄙猎手的阴谋,无数勇猛的草原狼葬身在寒冷又肮脏的异域他乡。
如果我们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有什么颜面回到家乡,心安理得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飞驰。”
听了这句话,贺鲁纳西感觉到腾格里洒下的神圣光芒再次笼罩在自己的身上。
“任务艰巨,使命光荣,贺鲁纳西绝不辜负长生天赐予的荣光!”
“英雄的贺鲁纳西,汉人的巫师藏到了婴山里,怀抱险恶的用心要杀死突厥的勇士。”
“正义必胜,邪恶必败!”
于是,在这座远不同于一望无际大草原的婴山里,贺鲁纳西高喊着神圣口号,被结社率忽悠地爬上了矮山,发誓一定要将邪恶的汉人巫师的脑袋放在自己装石头的皮袋子里提回草原,挂在晾肉架子上风干了吓唬光屁股的小孩儿玩。
结社率此刻让贺鲁纳西拿出来的具有非一般神力石头,就在预定了舞马脑袋的皮袋子里。
贺鲁纳西都把石头拿到了袋子口,却忽然说道:“这块儿石头在晚上使用的时间有限,现在拿出来是不是有点早?”
“刚刚好,”结社率说道:“只要把它拿出来,汉人巫师的脑袋很快就得掉到地上。”
“我还没有准备好用这个皮袋子装他的脑袋呢……至少得让他的鲜血流干净。”
贺鲁纳西说着,把石头拿了出来。
这是块儿翠绿色的石头,颜色像阳光照耀下的青草,论大小重量刚好可以放进汉人的水缸里当作腌菜的石头。
石头发着淡淡的绿光,这是它已经开始在夜色中发光发热挖掘隐匿物事的标志。
结社率抬起脑袋,很快发现一个人影儿急速消失在暗夜里层层叠叠的灌木丛中。
“露相了!”
苏农玲花拔出了刀,“我们追!”
结社率则下令所用人都朝这一带靠拢,从四面八方往刚才人影儿逃遁的方向围去。
这一回,那个相貌无比英俊的狡猾男人,必将无处可逃。
……
团团灌木丛里,英俊的舞马拉着青霞的手窜来窜去。
“宇文姐姐去了何处?”青霞红着脸问道。
“她不见了?”
舞马似乎才发现了这个突发状况,“我去,要命的时候,瞎跑什么。”
“要不然,”青霞往回瞧了一眼,“咱们回去找找看?”
“这……”
舞马身形微微一滞,旋而继续往前跑,“还是不管她了。”
说着,瞧向青霞:“都这么大岁数的姑娘了,应该知道做什么样的事情,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真不愧是……做学问的人,”青霞撇撇嘴,略微有些喘气,“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儿讲大道理呢。”
青霞毕竟跑的不快,舞马拉着她反倒受了拖累。
不一会儿,身后大片的火把追了上来。
有人高喝了一句突厥语。
“这鸟人,”舞马嘀咕着,“说的什么鸟语。”
“还能说什么……八成是看见汉狗啦……他们在这啦……快……追啦。”
青霞越跑越慢,拖着舞马的手也越来越没力气,
“舞……郎君,要不然……你把我的手放开吧,别管我了。”
舞马道:“我们一起来,便一起走。”
“可我……走不动了,只会……拖累了你——宇文姐姐说不定……也是这般想的,才会——”
“别说话。”
舞马忽然转过身,拉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扶到自己的背上。
青霞浑身一僵,在他背上变成了一块儿硬邦邦的石头。
“你……”
舞马笑道:“我还没有养成抛弃朋友的习惯。”
说着,背上青霞直往黑乎乎的灌木丛里钻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傻眼了
“有点不对劲,”
苏农玲花跟着结社率,横刀往前急行,前面不远处过分的安静让她生出些许不安感,
“我们是不是稍微稳一下?”
“不必想太多。”
结社率当然明白她想的是什么——狼狈逃窜的似乎只有寥寥两三个人影儿,这与结社率所预计的二百到三百人马相去甚远。
“未必是敌人在山顶布置了埋伏,”结社率说道:“用汉人的话来讲,而是某些人艺高人胆大。”
结社率越来越了解前方不远处那个看似从容实则匆忙逃窜的对手——他善于出其不意,又往往太过自信。终于有一天,他将失足于此。
结社率笃定,那个英俊而狡猾的敌人原先是打算在半山腰伏击自己的,而此刻的撤退亦是他早先便拟定好的备用方案,这又体现出敌人的灵活和不拘一格。
“这倒是和我们突厥人一样嘛——”
贺鲁纳西抱着沉沉的翠绿石头,撇了撇嘴。
“怎么说?”苏农玲花道。
“都不觉得逃跑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这样说来,”苏农玲花看了看前面一骑冲前的结社率,“特勤好像显得不大合群了。”
“英勇的贺鲁纳西!”
结社率忽然转过身来,“你跑的这么慢,敌人早逃出了视野之外——快把【苍狼之眼】给我罢。”
贺鲁纳西道:“只要你说,有一头恶龙在身后追赶我,我可以快到你无法想象。”
“好罢,你身后……”
结社率转过身,紧接着瞪大了眼睛,
“长生天啊……真的有一头恶龙——”
“特勤,”贺鲁纳西头也不回,“您的演技非常拙劣。”
直到他感受到身后滚滚热浪卷了过来。
贺鲁纳西连滚带爬往前冲,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窜到结社率身后,才回头瞧去。
只见一头丈许长的火蛟从后面气势汹汹扑了过来。
“长生天,”贺鲁纳西眼睛快要掉下来了,“汉人的羊圈里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
身后传来突厥人的惊呼声,舞马立即止住脚步,转而往另一侧窜去。
“你要去哪儿啊……”
青霞还来不及在舞马背上发表感动言论,似乎她身下这位又换了逃亡战略,“是前面被突厥人堵住去路了吗?”
“现在由警察捉小偷转向捉迷藏,”舞马说道:“捉迷藏哪有直线冲刺的。”
青霞根本听不懂舞马的话,目光却落在了他修长又漂亮的后脖颈上。
“这脖子真好吃……呸……是真好看,不知道我拔剑砍上一刀,他还能不能跑,能不能跳。”
这般一想,心里真是痒痒极了。唯是因为舞马往前给她的映像太恐怖了,这才一时间不敢出手。
忽而看着远处的火龙,“突厥人还会召唤火龙么?”
“不是突厥人,”
舞马笑了笑,“是你的宇文姐姐要发大招了——这一仗能打!”
说着,趁着突厥人的注意力被火蛟吸引,绕道另一边,转身往回包抄。
“你们俩骗我……”
青霞脸色一变,“你们根本就没打算逃的!”
舞马则眼巴巴瞅着那头火蛟,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的实验终于取得了重大进展——
方才,正是急吼吼往前逃窜之时,舞马估摸着宇文剑雪差不多该出手了,正要转身杀回去。
不妨图鉴之中忽然传来些许异样。
他把神识潜入图鉴之中,却是瞧见那幅【雪月白虎图】上到处闪着华美而悦目的光芒。
在【雪月白虎图】的左上角,先是出现了一只米粒大小的踩着飞剑的白虎幼崽画像,紧接着在幼崽旁出现了一个差不多大小背着弓箭的强壮白虎。
再往白虎幼崽标识正下方,出现了米粒大小的【雪月弓】标识,往后则是一次性出现了六个的弓啊剑啊弓箭啊等等之类的标识。
在这着急忙慌的当口,舞马也顾不上一一查验。
但瞧见这六个小标识之中有一个着火的箭矢标识忽明忽暗闪着红光,他略作思量,当即往其中注入一缕灰雾,便瞧见这标识骤然而亮,上面的着火箭矢一晃竟变成了一头火蛟。
一下闪动之后,那火蛟冲出了标识,在识海中凌空虚荡,而标识又复还成了箭矢的模样。
舞马终于明白了雪月白虎图的用法——自己竟然充当了一回可以给觉术临时加成技能等级的神仙!
他稍作思量,驭着一缕灰雾探入火蛟体内,只觉得神识微微一灼,紧接着,便可驾驭火蛟行止朝向。
念头一动,那火蛟便往下面猛地窜去了。
……
藏在灌木从中的宇文剑雪望着毫无疑问从自家手中长弓射出的火蛟,彻底傻眼了。
以她在识海之中的感知,那名为灼月的箭矢可远没有这般威力,而新得的觉术【月焰之箭】她早就练习过很多次,射出来的不是一道道燃烧的箭矢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咱们先把人追上再说
火蛟卷着热浪滚滚而来。
它生有烈焰三爪,冲着密密麻麻的突厥兵士随爪一抓,便将人吞入火海之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紧跟着,长尾原地一甩,又有五名突厥兵士被扫中,凌空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
有三个兵士上衣着了火在地上连连打滚。另外两个正中火尾,浑身赤焰,扑都扑不灭,不一会儿烧成了焦炭。
在火蛟扭动身躯凌空徜徉之中,鱼龙上山的突厥兵士惊叫着乱作一团。
“一鼓作气再而衰,要不然,”
苏农玲花说道,“咱们先把人追上再说?”
“汉人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结社率望着前方渐渐消失的人影儿,
“他终于出招了——这只是开局的先手,后面还要上劲儿呢。我们且不必着急,回去救人罢,”
说着,右手当空虚抓一把,一柄透明短刃出现在了手中,“我要等他自己往刀刃尖儿上撞!”
既然打定主意,便带头放弃追击,转身向火蛟冲去。
贺鲁纳西满腔热血要与汉人巫师正面硬刚,怎料领头的特勤说走就走:
“突厥的勇士从不干半途而废的事情——”
话未说完,另一边的战斗高手苏农玲花也转身向后去了,留下贺鲁纳西望着前方幽黑死静的灌木丛……
他面色一肃,也转过身去了。
英勇无畏的贺鲁纳西绝不可能害怕黑漆漆的灌木丛,他只是审时度势,明白更重要的战场在哪里。
方转过身去,正瞧见半空之中那头火蛟耀武扬威、三爪乱扬。
淫威之下,不知有多少突厥兵士被烈火吞噬,痛苦嚎叫着。
“我的长生天啊,这便是汉人巫师的邪魔妖法么?亦或是汉人的阙勒霍多?”
贺鲁纳西胸口一痛,“多么可怕的生灵啊,我绝不能容忍它继续残害草原的雄狼!”
说着右手轻扬,一道绿芒闪过,掌中抓住一把藤木法杖,
“苍雄之树,佑我狼勇!”
便在一众突厥兵士丢盔弃甲处,拔地而起一圈散着绿茵茵淡芒的松树,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
周遭被火灼伤的士兵沐浴在生命气息之中,顿觉火烧造成的伤痛大为轻减。
那树木之中又似乎散发着安定人心的力量,火蛟带来的恐惧也渐渐平静下来。
一众兵士藏身松树之后,重新摆好战阵。
而那火蛟摇摆着身子连续冲击松树,却装在松树散发的绿芒淡芒上,反倒被绿芒侵蚀了火身,便凌于半空之中,颇有些畏惧的往下瞧着。
苏农玲花喜道:“特勤,可汗给你派来一个大宝贝!”
“英勇的贺鲁纳西,”
贺鲁纳西高举法杖说道:“拒绝这种恶心的美誉。”
……
舞马远远瞧看这边的战况,眼见火蛟受限而结社率仍未出招,便寻思:
这个新来的突厥觉醒徒看样子是个玩木的,按理来说,火克木木生火,没道理老子的火蛟还得怕他的木头。那便只有一个原因——是这把火烧的不枉。
当下一狠心,往自家识海中的火蛟身上大把注入灰雾。
火蛟得了灰雾补充果然蹭蹭往大涨,顷刻之间就膨胀了三倍有余,三丈长的巨大身子,腰身最宽处怎么得有两人合抱才能搂得住,在半空之中随便甩甩尾巴,胳膊粗的火蛇一条条抖落下来,砸在突厥兵士身上,松树的绿芒根本来不及施救便烧成了焦炭。
舞马见此情形,自然高呼科学万岁实验万岁学问万岁,探索永无止境,脚步永远向前。
不过就这条火蛟而言,最大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虽然舞马识海里的灰雾真的还宽裕很多,但任凭他再如何往火蛟身上注入灰雾,火蛟还是火蛟,变不成铺天盖地、威震天地的巨型火龙。
“这就够了,慢慢来嘛。”
舞马暗自嘀咕着,神识一转,驭着火蛟张开大嘴气势汹汹撞向松树圈,一口便吞掉一棵松树,在火蛟肚子里烧成熊熊火焰,倍添威势。
那火蛟似是报了方才被松树欺负的仇,重新得瑟起来,大尾巴左右左右左左右右晃了几下,朝着四周的松树大嘴一丈再次扑了过去,顷刻间火烧冲天。
宇文剑雪真的看懵了,懵的昏天黑地的——
自己就这么射了一箭,出去就成了大尾巴火蛟。
这火蛟还能自个儿往大长,而且完全不听自己的指挥。
呃,也不能说不听指挥。
她压根就没有和这头火蛟产生任何联系,任凭她怎么想办法用神识和精神呼唤也无济于事。
仿佛这头火蛟只是从自己的【雪月弓】和【灼月剑】上过了一趟手——就是路过而已,连买路钱都没交。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宇文剑雪拿着自家的【雪月弓】,搭弓比箭,还想再试一试,这才发现——
那滚烫的【灼月剑】不见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胆小鬼
看着天空中这头巨大的火蛟,结社率终于明白舞马凭什么有恃无恐大大咧咧就带着两三个人杀到婴山找自己的麻烦来了。
可是他忘记或者忽略了两件事。
第一,这次婴山交战,其实是晋阳夜游大使要找晋阳第一美男子的麻烦。
第二,倘使舞马早就会使这么厉害的火蛟术,干嘛不趁着结社率没防备突施冷手,将密密麻麻藏在林子里的突厥兵全给烧了呢。一把火的事。
大敌当前,结社率在屡战屡败中锻炼出来的冷静再次发挥了作用。
他很快在心中暗自调整策略——
眼下最当紧的是,灭掉这头火蛟,稳住军心。虽然结社率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家伙怎么才能消灭掉,但就是得灭掉。
其次,舞马肯定要趁乱偷袭,先前准备的杀招一个都不能浪费。
“我的黑雾比黑夜还要黑!
我的短刃就是阙勒霍多复仇的匕首!”
结社率念完固定台词,以他为中心约莫数丈方圆的土地上便飞快渗起浓密的黑雾。
不一会儿,这一带山林便被黑雾笼罩其中。
“全体听令!”
结社率高喝一声:“都给我进黑雾。”
“吼!”
火蛟在舞马驭使之下埋头往下冲,吞了一口黑雾,顿时一通咳嗽,大半个脑袋都给染黑了。
在半空中连滚带爬,咳嗽老半天才将吞进去的黑雾吐了出来,整头蛟的气色已然不如之前。
“我去……”
舞马也惊了一跳。
这黑雾也忒臭了些,瞧把自家的火龙恶心成什么模样。
结社率眼瞧着黑雾竟然方好克制火龙,当下信心大振,才雾中高喝道:“大家不要怕,天底下的觉术都是生而息息而生的,咱们只需稳住阵脚,这头火龙撑不了多久!”
这倒提醒了舞马,趁着火蛟还在的当口离开,基本上可以保证全身而退。
若是火蛟一散,事情可就麻烦了。
结社率两千多兵士被火蛟烧死了不少,但一大半都还在,山腰上布置了层层防线,想来都是配合【不欺之眼】布下的,想无声无息逃走根本异想天开。
更重要的是,看结社率追击自己的情形,分明没有往地上插眼,却也把自家行踪看得清清楚楚的,便可见【袈裟暗面】的隐身功效在对方手上已然被破解掉。
舞马有注意到突厥兵勇之中,有个穿红袍的黑脸丑八怪,手里面抱着一个翠绿色的石头,袈裟暗面的失效八成与这块儿石头有关系。
再琢磨自家今日安排的两大实验项目,一个还没开始;另一个嘛,虽然成效显著,可也只进行了一半。
当然剩下的一半有的是机会去大做特做,做到自己想吐。
“老色鬼,”青霞扒在他背上耳语道:“咱们撤不撤?反正都杀了这么多人了。那个突厥的库拉达看起来也不大好惹的。”
“撤,”
舞马说道:“占了便宜还不跑,那是要被套牢的。”
青霞哪想到他明明占了上风,竟能说走就走,要知道自己说这话本是要刺激他奋发图强遇强更强。
她正打算反向激励一把,却听舞马高喝道:
“对面的晋阳夜游大使,屙屎难·急射绿阁下!
在上晋阳城第一美男子,著名觉学家舞马是也。
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但在上今日另有要事,就大发慈悲,网开一面,放尔等一马。
尔等此番侥幸活命,定要痛改前非,打道回突,重新做人,切不可再来我汉地纵马夜游、为非作歹,搞什么篝火晚会。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青霞趴在舞马背上听得最是清楚,真是给这活宝弄得哭笑不得,“舞郎君,现在是看人家放不放我们走啊。”
至于藏身黑雾之中的结社率,在头顶上火蛟呼啸嘈杂之中,只清楚听见了前面的晋阳夜游大使,听见了屙屎难,听见了急射绿。
气得他脸都要绿掉。
到了中间那段,便是半听见半听不着的。
说什么第一美男子,什么大发慈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听得结社率直以为舞马见势不妙,忙来拍自家马屁,好叫网开一面,放他一马。
结社率正想说只要阁下弃暗投明,我们可以宽大处理,甚至既往不咎。
话还没出口,便听见舞马一句后会有期罢了转身就跑。
狗屎,胆小鬼!
结社率急眼了。
他聪明的脑袋很快想到对于舞马而言现在是跑路的最佳时机——要是自己被火蛟缠住动不了,真的有可能让对方得逞。
特么的今天晚上又烧了这么多突厥兵,再叫他整胳膊整腿逃掉,结社率还有何颜面回突厥厮混。
“汉狗拿命来!”
结社率心思一横,当即从黑雾之中窜了出来,浑身裹起一团黑色雾气,便好似一头黑色巨蟒自水潭一跃而出。
透明短刃便握在他的手中,忽而遥遥一甩,一道暗芒闪过,短刃只在一眨眼便跨过数丈的距离,直扎向舞马身后……
第一百一十八章 直叫人心疯疯神茫茫
青霞回头一看,脊背真是凉透了。
结社率的透明短刃就这么生生扎过来,第一个穿过的必将是青霞,紧接着才是突厥人的生死大仇人舞马。
青霞直想说我的亲哥哥啊,你的刀子能不能长点眼睛,滥杀无辜死后是要下阙勒的。
眼看着那柄透明短刃要把自己和舞马穿了串儿,舞马身子闪电般的一斜,短刃擦着她的肩膀便溜过去了。
“我的神,”
青霞庆幸之余惊呼道:“原来你的身法这么好。”
舞马却冷笑道:“方才那柄短刃,压根砍不到你,却是冲着我的小命扎过来,我便是死也得躲过去呢。”
青霞正琢磨话里面的意思,舞马却忽然往前猛地一冲,踏在一株粗大的树干上,竟然往回一弹,直冲着结社率急奔而去。
“啊!”青霞低呼一声,“你又骗人。”
舞马右手朝着虚空一抓,手上便多出一柄黑缨枪。
这是得自田德平的遗产,舞马几番实验,大概也弄懂了用法。
话说这一招把识海中的启灵物召唤到现实世界,舞马见到的觉醒徒基本上都会使。
对于舞马而言,不过是用灰雾裹着黑缨枪楞头楞脑地往识海外面冲就是了。
一旦出了识海,黑缨枪自然便会长大长大再长大,可当一把神兵利器来用。
田德平身前自这柄黑缨枪中领悟的觉术,什么【狂躁之风】【躁动之风】等等,经由这柄黑缨枪直接使出来,受术之人中招的概率还要高一些。
青霞亦是头一次瞧见舞马使出这柄枪,恍然间想起了为了救自家性命而陨落郡丞府的田德平,一时间哀痛涌上心头,滋味实在难言。
她是不爱田德平,但是人家无论如何说也是为了救她的命而死。那夺命的仇人就在她眼前,岂有不抱之理?
眼瞧着舞马已将全部注意力投向前方被黑雾裹成蝌蚪的结社率,她心里面藏了数日的杀心终于冒了头。
死死盯着舞马的后脑勺,只需要稍稍灌注内力的一巴掌,就能将这漂亮的脑壳砸个稀碎。
去死罢,作恶多端的舞郎君!色鬼投胎的舞郎君!
右手已经举得老高,可却久久落不下去。
一晃神,脑子里全是舞马拉着自己逃命的情形,是他逼着自己舞剑的模样。
“黑缨枪,黑风神,”
舞马却是先出招了,“直叫人心疯疯神茫茫。”
喊得便是【狂躁之风】的触发口诀。
说着,举起黑缨枪朝着结社率远远一指,一道黑色枪头虚影脱锋而去。
结社率隐隐觉得舞马手中之枪略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却也看不清楚,直以为舞马挥来是一道实气。
他一招手,先前那透明短刃便复还手中,朝着黑枪虚影猛地一挥,那黑枪虚影却根本不吃,顺着刃尖钻进了他的手臂。
这便要怪结社率先前被阿跌葛兰救命之时,身份尚还不是觉醒徒,否则这一招他自然晓得救命恩人的拿手招数,绝不会中计了。
“不好!”
结社率收刀甩臂,那黑枪虚影却顺着他手臂经脉直往脑海钻去。
再作迟疑,便觉见全身的血液都朝着脑袋涌去了,昏天黑地什么都看不清了。
而他身上包裹着的黑色雾气,像是鸡蛋打破了壳,通通流散地面。
“便是此时!”
舞马朝下一挥手,天空的火蛟便朝着结社率低吼着,一嘴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