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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妖怪图鉴全文阅读

作者:文刀手予     大唐妖怪图鉴txt下载     大唐妖怪图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多亏你师父我深谋远虑

    前方的景象,不仅仅是宇文剑雪,三百名兵勇亦全都瞧见了。

    营账连着营帐,里面睡的全是突厥狗,想起晋阳城郭之内尚未散尽篝火烟灰,兵勇们人人恨得咬牙。

    “夜……”

    宇文剑雪把声音压的极低,只担心离突厥大营已不算远叫人听去可就糟糕,

    “你要夜袭!怎么早不知会?”

    “舞郎君先前与我仔细说过了,”刘文静道:“他要我转达于你,我这不忙的忘了。”

    “你便帮他打掩护,”宇文剑雪说道:“事先不作准备,现今又要夜袭,若是纰漏了如何应对。”

    “行动有变,亦是方才舞郎君见过唐公之后定下来的,”

    刘文静道,“今日突厥人辱我晋阳百姓,城中兵士俱是斗志高昂,我们正好借势夜袭,至于准备工作舞郎君早就布置妥当了,战术安排容后细作分说。”

    宇文剑雪向舞马瞧去,只见他并未理会自己,而是全神贯注向前,仔细驭着觉术,便知他此刻的确不容打扰。

    师傅为他做的解释有一些道理,但宇文剑雪仍是觉得他专行独断,不论如何出发之前与自己打一声也好。

    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宇文剑雪虽是女流之辈但自当以大局为重,定会拼尽自家全力支持配合,有什么账打完这一场再算也不迟。

    这般一想便默不作声了。

    片刻之后,三百暗勇便行至突厥营外不远。

    宇文剑雪心中隐隐生出不妙征兆,却不知危险从何而来,举目四望忽然发现周围夜色愈加发暗。

    便急忙抬头望天,之间一大片云团被风吹动,已经遮住弯月一角。

    “厨子你看!”

    宇文剑雪脸色一凝,当即拉着舞马衣角指着天空要他看乌云吞月的场面。

    “还在算中。”

    舞马说着却不抬头,引着众人往旁处拐了一道,前面竟然有一处坑洼凹地。

    众人加快步伐匆匆潜了进去,刚好赶在月亮被整个吞没之前齐齐伏在地上隐匿了身形。

    “算咱们运气好——”

    宇文剑雪伏地,看着四周灰色景致渐渐上了色彩,低声说道,“这便吃了鲁莽行动、准备不足的恶果。若是再来一次,哪里这么巧的偏偏路上一道深坑?”

    “你可别说话了,”刘文静道:“小心暴露。”

    不一会儿,乌云淡去,月亮又挂当空。

    【袈裟暗面】灰光一转,众人重新被裹入隐匿之中。

    舞马方从怀中取出一张草草画出的突厥大营布局图。

    “厉害了,”宇文剑雪心头一喜,“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多亏你师父我深谋远虑,”

    刘文静笑道:

    “今日许世绪率兵出征,我猜得他要栽跟头,便打定主意不能与他一并掉进坑里,于是循走外围抓了一名突厥士兵。后来,舞郎君起意夜袭,正好用得上他,我们便连夜拷问,定下计策,又叫他草拟了这一张贼营图。”

    宇文剑雪道:“你们有时间抓贼,有时间拷问,有时间画图,却没时间告诉我。”

    刘文静只得嘿嘿讪笑。

    宇文剑雪又道:“你们怎知这个突厥兵画图是真是假。”

    “这个你放心,”

    刘文静道:“舞郎君真真假假试探一番,还问了突厥人主将的消息、这几日动向,说的事无巨细颇有实料。此人现今就押在大牢之中,倘使他敢做鬼,你师父我保证他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突厥人多硬汉,”宇文剑雪道:“假若此人打定主意为族捐躯,舍了性命不要也得坑咱们一把如何?”

    “管不了这么多,晋阳百姓还在里面遭罪,倘使放任下去明日又是一出篝火晚会,”

    舞马已将突厥大营图铺开,“是真是假我们都要闯一闯,待入了营在随机应变罢。”

    三百暗勇出城之前已分为三十组,十组一人,每组一个领队。

    舞马将各组领队唤至身边,对着大营图伸手指出现今众人所在的位置,一番简要安排叮嘱——待会儿从何处进,进去怎么行动,路线如何等等诸如此类。

    宇文剑雪凑过去看图,却瞧见众人现今所在这一处分明画了一处浅坑洼,标记可容三百余人伏地而卧。

    刘文静则取下身后的包裹,里面尽是些火石、火镰、火绒、火眉子什么的,统统给一众领队分去。

    宇文剑雪当即脸色泛红,瞧着专心布置的舞马,一时无话可说。

    舞马则努力以最清晰、最简要的话语将自家思路说了清楚。

    再看天上的景象,西北面又有一团云彩缓缓而动。

    舞马观其走势,约莫三刻钟之后又该遮住月亮了。

    “时不等人,”

    舞马剑指突厥营地大门,

    “突厥主将那个叫屙屎难·急射绿的去了黑豆地,此刻绝不在营中,我们定要揍的突厥人屙出屎来!”

第六十章 晋阳百姓向我等求救的暗号!

    月光掩映之下,舞马领头,三百余众头顶【月之袈裟】向着突厥营地大门缓缓行去。

    一众人自然不敢阅兵一般踏着整齐步伐,个个弯着腰踩着猫步,画面瞧着颇有些好笑。

    宇文剑雪素求简雅,这种滑稽的卖相平日里她决计不肯做。而此刻,她却无心笑话旁人,因为自己也踩着猫步。

    要说宇文剑雪心里不紧张是绝不可能的,虽然前三日反复验证过【袈裟暗面】的可靠性,也当着唐公、李世民等众人的眼前隐匿了行踪,可如今才是第一次进入实战状态。

    这座大营里藏得可是数万突厥恶狼,个个心冷手辣、刀剑不眨眼,万一舞马的觉术出了什么岔子,可算掉进了贼窝。

    她余光瞧看前面带路的舞马。

    舞马的脚步也比之前明显慢了许多,脸上的神情倒是镇定自若,或许还带着一点随性写意,好像是荷塘月色波光如水,文人墨客雅兴大发独自出来遛弯了。

    “德性!”

    宇文剑雪心里鄙夷地嘟囔着,但说实话瞧见舞马这般模样,倒也莫名其妙助她定下心神,略感踏实。

    突厥大营门口自有一班兵士站岗,按照之前俘虏交代的,这个时间点很快会有一队夜巡兵由此出去接班,营门便会提前打开一会儿。

    片刻间众人已行至大营门口,值守兵士就在宇文剑雪眼跟前晃悠。

    仗着眼力惊人,宇文剑雪甚至借着月光瞧清楚兵士脸上的毛孔,看得清他胸口随着呼吸一伏一动。

    营房大门果然开着,便听见从营内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似乎是夜巡兵要出营了。

    这时机再好不过,众人顾不得压轻脚步,借着远处愈来愈近的隆隆马蹄声快步行入营中,就近寻了一处不见巡查守卫的营帐拐角停下来。

    先前早已经明确了,入营之后首要之事,便是确定被俘百姓的准确位置。

    突厥俘虏早就交代清楚,众人只需循着地图再找过去。

    只是俘虏营帐离得有些远,七拐八绕的再加上沿路不时遇到沿路巡查的兵卫,多多少少耽搁了一些时间。

    好不容易寻到地图上标记的位置,宇文剑雪潜去探查,却发现这些密不透风、长得像粮仓一般的营帐里果然名副其实——藏得全是粮食。

    一众人当即傻眼了,只因往天上看,不知何时又刮来一阵妖风,吹的西北面那大片的云团晃晃而动,比先前飘动的又快了一些,想是很快便要遮住月光。

    “师傅,”宇文剑雪道:“那俘虏果然使了坏,好将我等骗进来一网打尽。”

    刘文静道:“未必,先前标记的坑洼,夜巡出营的时间,营内巡守的范围都没有错。说不准是这俘虏记差了,又或者突厥人今日将俘虏挪了地方——该死的,看我回去之后定要将这厮扒了皮剁碎了喂狗。”

    “现今说什么都晚了,您也未必回得去,”宇文剑雪道:“当务之急是下一步该怎么做。”

    宇文剑雪说这话时下意识瞧向舞马,却见他低头只看地上,全部曾想搭理自己。

    “时间紧迫,”

    倒是刘文静抬头看天,一脸决然之色,

    “要不然就直接放火罢——只要火起,敌营自乱,那些突厥人便顾不上理会俘虏,我们也好趁乱将他们带走。”

    宇文剑雪道:“火起营乱,敌人必然认为晋阳军趁夜偷袭,我若是突厥将军第一个便要派人专将俘虏斩杀免得他们乱上加乱。”

    刘文静道:“就算这般也要比我们全军暴露,功业未立出师未捷便冤死在敌营之中要强。”

    “师傅,您先前不是还说,此番冒险入营全是为了救出这些受苦受难的晋阳百姓么!”

    “自然要随机应变的!”

    “那云彩来的也快想必去的也急,”宇文剑雪抬手指天,“我们既然入营了,也瞧见突厥哨兵注意力大多都在营地之外,营地里面只有一些巡游岗哨,小心躲过就是了——”

    她看着远处一队隐没在营帐远处的巡查兵,接着说道:

    “我想,我们大可在舞郎君觉术受限的时间里暂时分队藏身,待到月亮复出我们在合兵一处继续隐匿……总归,叫这些百姓再遭一次劫难,我再无眼去瞧了。”

    刘文静何尝愿意百姓遭灾,只是他历事良多更分得清孰轻孰重。

    他早知道自家徒弟轴劲儿翻上来猛牛亦拉不回去,忙瞧向舞马打算拉一个救兵营造统一战线。

    舞马却一摆手,示意二人安静,走到一处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土稍作观察,自顾领头带着队伍往之前来时的路上返去。

    “舞郎君,”刘文静道:“莫非有道了?”

    “火石火料既然备好,放火烧营便是眨眼的事情,我们只要预留片刻就足够——这些被俘的百姓我尚不想轻易错过,”

    舞马仔细瞧地疾走,

    “要我猜测,突厥人安放俘虏的地方绝不会离大营门口太远:

    一来这些百姓今日惨遭毒手,不少人受了重伤,来回走动过多经不起折腾。

    二来突厥人多半想着明日还要将他们拖去晋阳城郭施以酷刑,安置太远也不方便。

    大家边走边找找地上的血迹——这便是晋阳百姓向我等求救的暗号!”

第六十一章 能烧几个算几个

    众人往大营门口的方向小心行去,不久亏得宇文剑雪目力惊人,隔着数丈果然瞧见了洒在地上的滴滴血迹。

    她唤得众人向那方靠去,又瞧见往东行的一道路上到处洒满了鲜血——这分明都是今天白日里受了突厥狗贼欺凌的晋阳百姓的血。

    宇文剑雪眼瞧着心疼不由握紧剑柄。

    众人循血而行,约莫数丈之后,隐隐听见有哀哼之声从某个营房传来。

    宇文剑雪等不及众人同去,与刘文静和舞马打了招呼,便仗着自家身法了得,几个闪动潜入那间营房一侧,便瞧见门口站着两个突厥兵士嘴上骂骂咧咧着,营帐里面竟还传来皮鞭笞打的声音,听那口气似乎是嫌弃汉人俘虏鬼哭狼嚎的不叫突厥兵士好得休息。

    宇文剑雪怒冲颅顶,当下一跺足虚影闪到营房门口,嗖嗖挥出两剑叫门口俩兵士一声不吭抹了脖子,鲜血横流,仰面躺在地上。

    这也是顾忌暴露队伍行踪以求速决,若不然照着宇文剑雪平素的性子一定要将这几个突厥人手脚统统斩断饱受折磨才好。

    来不及收拾残尸,她紧跟着一个箭步冲入营房之内,直扑正在挥鞭施暴的突厥人。

    突厥人似是听见了门口有人倒地的声音,转身一瞧却是一个绝顶漂亮的汉人女子冲进了营房。

    他先是一喜转而吃惊,只因这女子身法迅疾叫他全来不及抵挡,匆忙甩出一鞭便仰身向后滚去。

    宇文剑雪剑锋陡转便将鞭头削去,继而又向前腾跃一步,竖劈出一剑直要把那人当头分成两半。

    突厥人吓的腿脚发软,连忙伸手从一旁抓来一个满身是伤的汉人妇女,推着向前替自家抵命。

    宇文剑雪剑势迅疾,险些砍在妇女身上,便在剑锋即触一刹那收了回来。

    “美丽的姑娘,”

    突厥人转惧为喜,抽出佩刀抵在妇女脖子上,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你……把剑放下,她……我就饶过性命不死——我说到做到。”

    妇女则仰着脖子神情痛苦。

    宇文剑雪心道坏了,自己鲁莽行事反而陷入两难之地。

    正犹疑着苦思破局之法,突厥人忽喝一声:

    “快!”

    说着,手中短刀已在妇女脖子上留下一道划痕,鲜血随即涌出。

    妇女反倒舒开了眉头,一声不吭。

    宇文剑雪略作思量只好将宝剑丢在地上。

    便在此时,妇女忽的伸手抓住突厥人手的短刀。

    突厥人惊了一跳,正要拔刀,却见那妇女脖子往前一凑,刀刃划破喉咙,鲜血喷洒而出,微笑着倒地去了。

    宇文剑雪心头一痛,再不敢耽搁,飞起一脚将宝剑踹出去。

    剑锋闪电般往前一缩,当正扎在突厥人喉头上,连人带剑一块儿向后飞去,似艺术品一般钉在了营帐壁布上,旋即垂下了脑袋。

    便是短短一瞬间几条人命没了,尤其那妇女舍身撞刃的画面太具有冲击性,叫宇文剑雪心头不知什么滋味翻涌,只后悔自己太过鲁莽,若是等着师傅和舞马一起行动,想来那妇女一定能保全性命。

    可现今说什么都晚了,她不自觉走到妇人尸身面前为其合上了眼睛,转而心中又有些安慰。

    暗想我晋阳妇女都有如此精神,对比突厥人之卑劣不堪,高出不止数筹。只要将昏君杨广除去,汉地统一兴隆又有何难?

    此时正值紧要关头,顾不得再做胡思乱想。

    宇文剑雪收回心神,环顾四周,只见小小营帐内安置着脏乱地铺,血肉模糊地躺着一些带着手铐脚链的汉人百姓,约莫有数十余个。

    “诸位乡亲,”宇文剑雪道:“我是来救你们的——晋阳被抓的百姓都在这里吗?”

    “都在这儿啦——”一个老汉回道:“昨天还有两个营帐,今日被蛮子打死了一些,营帐就合并了。”

    “大家莫要着急,”宇文剑雪听着眼泪将落,“唐公已派军潜入这里,待会儿时辰一到,我们便要行动,到时候只需听我们指挥。”

    说完,安抚了众人,简要叮嘱一番便往出去走。

    正撞上刘文静往营帐里面走来,便听他说道:

    “这么久都干嘛了?”

    “有个突厥人使阴的,”宇文剑雪脸一红,“冤死一条人命。”

    刘文静脑袋往营帐中一探脑袋,只见一众伤痕累累的俘虏眼睁睁看着自己,连忙缩回脖子问道:“都在这里了?”

    宇文剑雪点了点头,抬头往天上瞧,方才那片云团已经飘到月亮跟前,似乎只差一指的距离便要挨上了。

    所幸云团飘动的速度没有之前那么迅疾,否则月亮顷刻间被遮住,三百余众立时便要暴露。

    刘文静留在营帐口安抚晋阳百姓。

    宇文剑雪便溜回袈裟之内将营帐里面的情形简要诉与舞马。

    “俘虏既已寻到,那便不耽搁时间了,”

    舞马看着头顶乌云近月,喃喃说道:“月亮等不住了,唐家二郎想必也等不住了。”

    正要命十个领队备好火料各自领兵散去,却远远瞧见一队巡逻兵往这头晃了过来。

    舞马自打算孤身潜去将这一队引开,宇文剑雪却自告奋勇,“瞧你柔柔弱弱的样子像个打仗的么?”

    说着,当即窜出袈裟之外,化作飞行的掠影,循着四周营帐间的暗处,几下凑到巡逻兵队近处,故意露了一瞬影子,叫那巡查兵头子手指着追了过去。

    此时乌云挂月,舞马沉声命道:“放火——能烧几个算几个。”

    杀人放火之时,一众兵士已无需月亮和【袈裟暗面】的掩映。

    带着白日城楼上观看突厥狗鞭笞晋阳百姓的悲愤,带着晚上远望篝火的仇恨,三百兵士火石火油火眉齐上。

    不一会儿,突厥人的营帐冒烟了。

    到处冒烟。

第六十二章 特勤,隋军夜袭,大营着火了!

    晋阳北城门。

    李世民、裴寂、刘弘基三人骑马当前,身后是整装待发的一千轻骑两千步兵。

    李世民实想拉出三千轻骑浩浩荡荡径直杀入突厥营中,可惜自家老爹没这么厚实的家底。

    而裴寂则细数着自己在这憋闷的地方到底待了多久,又想起自家老朋友刘文静此番涉险潜入突厥营中,倘若事成便算立了大功,心内不由有些着急。

    “二郎啊,”

    裴寂一把一把捋着马鬃,

    “总这般等着也不是个事儿——不若我们从东门悄悄潜出去,绕道行至突厥大营附近再隐匿起来,待舞郎君火把一举便可瞬时杀入敌营之中。”

    “月色尚清,视野明阔,”李世民坚定地摇了摇头,“倘使我们大队人马出城必然会被突厥岗哨发现,引起敌方警觉反倒连累舞郎君。”

    裴寂也晓得李世民话全在理,只不过他一向不甘落于刘文静之后,千防万防没想到这一次又落在后面了。

    可真要裴寂代替刘文静亲身潜入突厥大营那却是万万不可的。

    (裴寂信奉一个道理——与其建功立业,不如搞好关系)

    好在东边失了西边找补,李渊的为人裴寂再清楚不过。

    与其在战场上立下不世功勋,倒不如投其所好,供其所需,得其好感,搞好个人关系。

    故而李渊还没打算起兵的时候,裴寂便屁颠屁颠地将杨广留在晋阳行宫的两位美貌宫女双手奉上。

    经营人脉绝不是一笔两笔一天两天的买卖,要放长线钓大鱼,要细水长流。

    裴寂便琢磨起杨广留在晋阳行宫里的存货——前几日他仔细清点过,足有米九万斛、杂彩五万段、甲四十万领,昏君远在江都醉生梦死夜夜笙歌肯定用不上了,不如找个合适的机会奉予唐公。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些物资正应了唐公起兵急需,抓紧该双手奉上才是,倘使再晚一些唐公攻城掠地身价陡起,再好的东西也该贬值了。

    正当他精打细算的时分,北边突厥大营方向忽现火光。

    城外探兵回报说是突厥营帐四处着火,火势惊人。

    “全军听令!”

    李世民马鞭扬起直指北方火光冲天处,

    “骑兵先行,步兵紧随,我们直杀突厥大营!”

    ……

    晋阳城外,婴山之中。

    阿史那·结社率用树枝折了头环掩藏行迹。

    隔着婆娑的树影,借着穿越层层枝叶落到地上的月光,结社率眼巴巴望着山林中一条蜿蜒小道。

    有一个人十分肯定且自信的告诉他——

    晋阳城中的觉醒徒,同时也是杀害阿跌葛兰的凶手,结社率苦苦寻觅的仇人,一个名叫舞马的男子,今晚会带着三百兵士沿着这条路进山,之后陆续带着几批兵士藏身附近,给突厥人来一手异想天开的疑兵之计。

    这是今日晋阳大军冲出城外与突厥兵交战后的意外收获,也让结社率联想起自己这几天不停跳动的左眼皮。

    眼皮跳动带来的直觉让他接连三个晚上没睡好觉饱览了晋阳周边大好山林夜景,现今总算有了着落。

    苏农玲花不大清楚结社率心里的想法,可这样莫名其妙的等待她真的受够了,尤其是前三天晚上还经历了漫无目的的游荡。

    “特勤,”苏农玲花脚步沉沉来到结社率身旁,“您再不能这样任性了。”

    “时间会为我证明的。”

    “总得有个期限吧。”

    “再等三个,不,四个时辰。”

    “打从您犯了疯魔开始,我们已经等了三天——您只会一次次往后拖延。”

    “这次……真不一样,”结社率道:“这次绝不是靠直觉。”

    “特勤,狼生了病,嗅觉也没用。”

    “听我说,”结社率说道:“羊圈里有人传来了消息。”

    “什么时候。”

    “就在下午,牧户坠入狼群陷阱的时候。”

    “让我瞧一瞧。”

    “是觉醒徒的手段,没法儿写在纸上。”

    “那人怎么说的。”

    “一个危险的猎人,今天晚上会带着一群羔羊,来这条小道上做一些自作聪明的事情。”

    “所以您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个猎人是我的仇人,也是汉人棚圈里的红人——那人还说,杀掉这个猎人犹如李渊断掉一臂。”

    “我不怀疑您收到了羊圈的消息。我只是无法肯定传消息的人是否可靠。”

    结社率沉默,深深瞧着苏农玲花,良久才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啊……”苏农玲花听罢,身子一颤,“真的是她,她竟然还活着。”

    “正因是她,”结社率活动僵直的头颈,甩动肩部,虽然身心俱乏,却觉得自己的双手充满力量,“我才肯定今夜一定会满载而归!”

    苏农玲花郑重点头,亦把目光转向山林间的蜿蜒小道,猎物仿佛已经踏上通往死亡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突厥兵众隐隐传来低语。

    结社率皱起眉头,却看见苏农玲花抬首正朝着天空一处瞧望。

    结社率顺着瞧过去,只见那方天空一片赤红,犹若艳霞晚起、绚丽夺目。

    结社率心头一阵狂跳,正暗自惊疑不定,却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自近而来。

    突厥众兵齐齐伏低,刀剑握在手,随时准备冲出林中。

    只见远处林道中唯有一匹独骑疾来,马上人穿着一身突厥战服。

    一众兵士皆是失望之极。

    骑兵却是一副慌张神色,远远喊道:

    “特勤,隋军夜袭,大营着火了!”

    “他娘的,”

    结社率双目圆瞪,呆了半晌,扯下头顶的枝叶桂冠重重摔在地上,

    “中了汉狗的奸计!”

第六十三章 特勤伏兵已至,汉人尽数伏诛!

    结社率冲出让他苦等半夜却一无所获的树林,自蜿蜒小道正中央拔起一颗生着长钉的蓝色眼睛。

    这眼睛名叫【不欺之眼】。

    只要插在大地上,便能看得绝大部分隐匿身形的物事,乃是结社率从突厥带来的灵物——这是汉人的叫法,突厥人把这种天生带着奇异能力的东西唤做艾布,意思是至高神腾格里赐予的不凡之物。

    宝贵的【不欺之眼】使用时间有限,大约也就是六个时辰左右。

    折腾了半个晚上,现在还剩一半的可用时间,结社率带着无比心痛的心情将它收了起来。

    “回营!”

    结社率马鞭一抽,三千轻骑已踏上归途,沿着蜿蜒小道电光火石间杀了回去。

    结社率晓得自己的将军生涯已经走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汉人历史上有太多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都是用夜袭和火攻作为开场白的——刘备火烧博望坡、周瑜的赤壁、田单的火牛破燕连复七十二城,数不清了。

    结社率唯一庆幸的,是他选择的埋伏地距离大营并不算远,而自家带来的人马也足够多,只要及时赶回去便还有寰转的余地。

    往回返的路上,虽然火急火燎,但他已经想清楚很多事情。

    首先,今夜月色明朗,绝不是夜袭的良机,汉人军队没那么容易靠近自家大营。

    可说着火便着火好像从天而降似的,结社率能想到最大可能性便是那人所说的舞马还有他觉术笼罩下三百兵士没有走这条山路而径直冲向了北方大营。

    倘使舞马真如那人所说精通隐身之术,的确有可悄无声息能潜入营中放一把火。

    可仅仅三百余人面对数万突厥大军是掀不起什么浪花的。

    结社率攥紧了马鞭。

    舞马一定会有后手——火势一起,晋阳军一定会从城中杀出。

    这是趁火打劫的绝佳机会,倘使结社率易地而处,他也会这么干的。

    这样想来突厥大军面临的情形就更加危险,等到三百兵士和晋阳援军会合一处,借着火攻之势,趁着自家大军乱成一锅粥,趁乱打乱,便是一锅端掉也大有可能。

    结社率猛地一抽马鞭,身下骑痛的直往前跃。

    在赶回大营之前,结社率已经想好了三个应对之策。

    第一,藏身山林的三千伏兵将由结社率亲自带领,以最快速度赶往晋阳城和自家大营之间,最好能在晋阳援军杀入大营之前将其阻断。

    如此一来,偷入大营的舞马和三百兵士便如无源之水自陷绝境。

    当然也不排除李渊早就将晋阳兵马调出城外,潜伏在大营附近等待火起而攻。这样的可能性比较低,因为月色清朗不宜大军出动,很容易被看穿行踪。

    倘使紧追慢赶,晋阳援军还是冲入了突厥大营也不必太过慌张,结社率大可以把山林伏兵当作援兵,甚至就当作藏匿在突厥大营附近的伏兵,转到晋阳军身后冲杀——这样做风险稍大了些,却大有可能转为危机将敌军一网打尽。

    第二个应对之策,便是由苏农玲花带领小队分兵而行,抓紧赶到大营之中,寻到火势源起,组织人马拆除帐篷,尽早划出一条隔离带断绝火势。

    这一条也至关重要——今夜风疾,倘使火势不绝恐怕数万草原狼真的要被烤得吃了肉。

    第三,只要局势初步稳定,便叫苏农玲花将【不欺之眼】插入营地之中,寻到那个趁夜放火的可恶觉醒徒,来一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应对之策思虑妥当,结社率略微定下心神,出山之时竟然意外抓住三个鬼鬼祟祟的汉人。

    (可以设计为结社率主动出招抓住三人)(比如有人往晋阳传信)

    因事态紧急,手下骑兵原打算将这三人就地砍了脑袋,可结社率眼见三人虽是衣衫褴褛但气质颇为不凡,稍作寻思专门分出一队人马将三人押在山林之中看管,待今夜事毕再做定夺。

    结社率帅军赶回营地之时,晋阳军已然冲入大营,突厥人前几日辛苦扎好的围栏被大片大片毁掉。

    营地之中火光冲天,浓烟尽起,乱兵胡行,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四处作响。

    亦有不少突厥兵方从夜梦中惊起便被火蛇围住,顷刻间点着全身,带着痛苦的嚎叫声在地上打滚。

    结社率心痛如刀割,挥鞭向前,叫随军吹起进攻号角,人是怒喝道:

    “草原上的雄狼,特勤伏兵已至,今夜我们要把汉人杀个干净!”

    三千伏兵早就受了结社率叮嘱,紧随其后,齐齐呐喊:“特勤伏兵已至,汉人尽数伏诛!”

    在一片愤怒的喊杀声中,结社率带着三千轻骑举刀背弓杀向可恶的夜袭汉狗。

第六十四章 毛骨悚然

    夜火通明,赤光冲天。

    李世民身骑骏马特勒骠1,手持【定唐刀】2,带着千余晋阳轻骑杀入突厥营中,许多被夜火骇醒的突厥兵将来不及拿起武器,赶不上骑跨战马,甚至还没穿好衣物,就被晋阳兵的弓箭射穿脖颈,被大刀割掉脑袋,被长矛穿过胸膛,血光四溅。

    还有浑身被烈火燃着的突厥兵,摇摇晃晃,跌跌撞撞,走着爬着滚着嚎叫着,其状惨不堪言。

    晋阳兵都懒得上去补一刀,只需看着他们恶行招来现世报,活活被烧死。

    正是众骑兵杀红眼以报今日城郭辱民大耻之时,忽的后方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李世民回头一瞧,一名突厥猛将带着黑压压一片骑兵不知何时杀到身后,挥刀射箭冲向晋阳军。

    李世民猜得领头之人便是突厥特勤,某位隐士高人口中的屙屎难·急射绿什么的,面色一正,冷笑道:

    “舞郎君说的果然不错——早就等着你们。”

    说着,转头与裴寂道:“玄真你继续坐镇此方,务求杀尽乱兵。”

    自己则调转马头领着一队悍勇迎向突厥援军。

    早在战前,舞郎君已经推测到数千突厥军藏身山林之中,提醒李世民提早做足准备,还顺口开出了对症的药方——

    便是将晋阳军一分为二,骑兵发挥优势靠前冲锋,力求歼灭火营中敌军的有生力量。

    步兵稳行慢发,待突厥援军与晋阳骑兵交手之后,由后方跟上,正好避过突厥骑兵的强大冲击力。

    其时晋阳前军再分出一股回击突厥骑兵,与后方步兵遥相呼应,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保管突厥人措手不及。

    以此计策,李世民出城之前早已布置妥当,由刘弘基统领后发步兵见势行动,裴寂统领前军痛打落水狗,李世民自承最重的担子——以有限之兵承接突厥援骑势头最猛的第一波冲击。

    李世民素来勇毅,打仗更是身先士卒。

    他身下骏马特勒骠的特勒二字,换一个说法便是突厥语的“特勤”,从某种角度理解便可领会为一匹身份贵如特勤的马。

    按照突厥俘虏的话讲,不远处这位突厥主将“屙屎难·急射绿”便是始毕可汗最疼爱的儿子,是特勤中的特勤,马中的千里马。

    李世民心想自己名下骏马不少,今日随心选了特勒骠,恰好对上了突厥的特勤,若不把这个“屙屎难·急射绿”斩于马下如何对得起爱马的好名字。

    一时间意气风发、战意极浓,顶着突厥数千轻骑疾行卷来的劲风,挥刀带头迎向“屙屎难·急射绿”。

    随行轻骑紧随而上,齐齐与突厥人交了手。

    一时间喊杀声、马匹嘶鸣声、兵器撞击声齐齐大作,犹如捅了马蜂窝,远胜先前的动静。

    李世民单骑对上结社率,【定唐刀】挟带浩荡气势,霸气劈向对方门面。

    结社率只看那刀背厚锋薄,沉静稳重,刀起之势不知缘何散发出一股帝王之气,竟叫他身子一滞,反应略迟了半拍,眼见刀近目前,才堪堪来得及挥刀作挡。

    一触之下,铿的一声巨响,手麻的快要将自家宝刀抖落地下。

    未得半点歇缓,对手攻势却是一浪接着一浪,大刀卷起的白光呼呼闪过来。

    结社率大吃一惊,看着眼前这位样貌年轻的小将,不知自己对上了何方神仙,当即驭起内力注入宝刀,隔空匆匆挥出几道刀影,被对方轻描淡写划拉几下化作内力虚影碎末消失不见。

    “阁下何人,”

    结社率勒马疾退,稳住身形,脸色满是阴晴不定,

    “可敢报上名来。”

    “屙屎难,”

    李世民却不予他半点喘息之机,驭马向前借着冲力猛地高高跃起,【定唐刀】迅疾劈下,刀气化作一道亮铮铮的黄色刀影,冲着结社率赫然挥去,

    “尔化鬼便知葬于谁刀下!”

    黄色刀影眼看劈到结社率身上,却见他面沉如水毫不慌张,只是右手突然自腰间取出一柄短刃。

    李世民心头一阵狂跳,暗叫不好,在半空之中倒翻一个跟头落于特勒骠身上,催马往外急行。

    只见这一带约莫数丈方圆的土地四处泛起浓密的黑雾,由下往上直窜,如海潮急涌避之不及。

    “觉术!”

    李世民面色一肃,蹬腿一跃弃了特勒骠,只凭自家轻功匆匆往黑雾之外窜去。

    可惜他反应虽是迅疾,行动也不慢,三行两窜却还是迟了,四周浓雾遍涌,黑压压眼瞧着将他吞没掉了。

    再瞧四周便是伸手不见五指,附近各般杂音噪音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静的可怕。

    他仿若被人捂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眼盲耳瞎废人一般。

    李世民强作镇定,知道自己越是慌张死得越快,【定唐刀】尚在手中,虽不能靠眼睛辨识敌人,不能靠听音洞察对手行向,但仍是将手中宝刀一通狂舞,刀影闪动间护住了周身要害。(行动受阻)

    可下一刻,却觉见背后一阵毛骨悚然……

第六十五章 二郎别防着后悔!

    李世民眼前漆黑一片。

    背后的杀招眨眼便至,李世民猜得这是结社率方才从腰间掏出的短刃。

    他回刀去挡却发觉这一击似乎并非是实物攻来,【定唐刀】与短刃相触却被虚晃而过。

    眼看要被一刃穿心而过,便听轰的一声,黑雾之中亮起明耀的火光,一阵热浪袭来将李世民猛地一冲,身子稍作偏离,避过了心口致命一记,却没防住短刃在他臂膀上割破口子,鲜血直流。

    李世民方得喘息,猜得援军杀到,心下略作镇定,暗自寻思只要自己身处黑雾之中,危险就永无消停。

    当下,蹬足往黑雾之外冲去,只是这黑雾除却障人耳目之外,似乎还有阻碍行动之效,人陷其中,便好似坠入水中,挥臂费力,寸步难行。

    李世民堪堪行了几步,人已有些疲累,后继乏力。

    身后那短刃呼呼而动,蓄势待发,仿佛随时要作第二记杀招。

    便是此时,从黑雾之外窜入一道铁环,从头顶往下正正将李世民罩了进去。

    铁环一勒,一股大力相加便将李世民拉出了黑雾之中。

    方出黑雾便瞧见刘文静一手持着一根枯藤蟠龙杖,另一手拉着长绳,另一头连在铁环之上。

    “肇仁来晚了啊!”

    刘文静忙将铁环从李世民身上取下,看着他臂膀涌血的伤口,

    “二郎可还好?”

    “我没看错罢,”李世民道:“你不是配合舞郎君安置被俘的百姓去了么。”

    “先前那突厥俘虏未曾提及,”

    刘文静道:

    “但舞郎君方才听见这边杀声雷动,忽然想到那突厥特勤极有可能亦是藏身军中的觉醒徒,只担心二郎独自应对或入险境,特意嘱顿我来支援——”

    说着,扬了扬手中铁圈,“前两次我中了突厥阴贼的奸计,便长了记性,叫人连夜赶制了这个机括,为的正是此时派上大用处。”

    “时机方好,”李世民大笑,哨声将特勒骠唤来一骑而上,“肇仁救我命也。”

    刘文静则见四周兵将各打各的,暂无人来此搅扰,凑在李世民耳边小声道:“舞郎君要我来此还有一事。”

    李世民道:“莫不是与我要兵罢?”

    刘文静略作一惊,“你们事先知会了?”

    “只是猜测而已,”李世民道:“若不然这一众残缺伤员如何运的出去。”

    “一百轻骑——”刘文静伸出一根手指,“怪不得舞郎君说二郎一定明白。”

    正说着,黑雾之中又现异变,只听见数声惨叫接二连三响起,黑雾边缘也有血光四溅,便猜是方才不慎陷入黑雾之中的晋阳兵众齐齐糟了毒手。

    刘文静正琢磨着如何出手相救,一柄透明短刃自黑雾之中急蹿而出,卷着一道黑雾连首连尾仿如巨蟒一般吞了过来。

    刘文静忙举枯藤蟠龙杖,一团炙热火球凭空聚于仗顶。

    他举杖冲着黑雾遥遥一挥,火球瞬时而发撞向巨蟒的脑袋……

    这时坐镇前方指挥的裴寂也察觉到此处异变,驱马赶来,见李世民肩伤流血不止,忙关切问了几句。

    “玄真,”李世民道:“你且安排百名轻骑去舞郎君那边驰援。”

    裴寂皱眉道:“他要人了?”

    “救援所需。”

    “他只晓得立功!”

    裴寂一握马鞭,差点甩出去与,

    “他可知我们这边更要吃紧?——二郎你对的突厥营里最要命的觉醒徒,还有数千轻骑夹势而攻,堪堪能抵住就不差了。我和窦琮(后补)也是紧抓慢赶着灭敌,倘使行动稍慢些个,突厥主力大军稳住阵脚便要苦捱对方数万人马的反攻——现今多杀一个待会儿便减轻一份压力呐。”

    “若是只求立功,”

    李世民道:“舞郎君何苦亲身冒险,以寥寥三百人潜入数万敌军之中?

    若是只求立功,冲锋杀敌岂不是来得更快——带着那些伤痕累累行动不便的百姓处处缚手缚脚如何立功?”

    裴寂还要说什么,李世民却摆手示意他莫要多言,

    “玄真,凡事要以大局为重——我们上阵杀敌固然重要,但突厥营里的百姓才是现今安定晋阳军心民心的紧要关键。将这些俘虏平安救出去,比我等多杀千百个突厥士兵有用的多!”

    论年龄裴寂要比李世民年长将近三十多岁,叫他这般一说倒显得李世民像个谆谆教诲的长者,而自己则是年少不懂事的愣头青。

    “好罢,”

    一口老血咽下去,裴寂也晓得此时战事紧张,容不得多做辩驳,只得驭马离去调兵,“二郎别防着后悔!”

    突厥营里的俘虏至关重要裴寂又何尝不清楚。

    他不想调兵一方面的确是这边战力吃紧,另一方面则是心里面和刘文静叫着劲儿呢。

    叫裴寂想来,这次火攻夜袭分工明确,刘文静是火攻救人那拨的,自己是趁乱夜袭这一伙。

    可刘文静眼巴巴巧不巧凑过来救了李世民一命,又在这边协力对付突厥觉醒徒,里外里算起来两边的功劳都沾上了,算是一举双攻、多吃多占,这叫裴寂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前方不知何时杀来一股整装的突厥步兵,似乎是突厥后营驰援过来的,窦琮正领着一队轻骑迎上而战。

    裴寂一边骑马往前行,一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借口突厥后军忽然赶至此方战力吃紧,压了舞马这一百援兵的口子。

    思量半晌,却是想起李世民方才讲的那一句“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他心说,援便援罢。

    援了叫舞马无话可讲,不援出了什么事儿全都得砸到自己身上。

    当下骑行前方,正要叫窦琮领上一百轻骑驰援舞马,嘴方张开,忽然福至心灵,变了主意。

    只与窦琮说道:

    “窦将军此方镇守着,我去领二百轻骑那方支援舞郎君!”

第六十六章 我正好与这厮算账

    在李世民对面骑马隐隐而立的是面色阴沉的阿史那·结社率。

    此刻,结社率面临着三个令自己非常不开心的状况:

    第一,他没想到自己一冲动真的把留给舞马的觉术【黑暗迷雾】用在了这里。

    第二,【黑暗迷雾】都放出来了,眼前这位晋阳军年轻小将却还活蹦乱跳的只伤了半个肩膀。

    要知道【黑暗迷雾】不是结社率随时想用便能用的,每使完一次便要休养良久,至少今天晚上再也使不得了。

    更糟糕的是敌人已经从【黑暗迷雾】之中逃离出来,迷雾的诸多负面限制便不再对其有效。

    当然【黑暗迷雾】不是不能移动,可是动起来真的非常缓慢,差不多也就是老头老太太走路的速度,这样一来再想把敌人驱入迷雾难上加难。

    第三,不晓得从哪里又冒出一个惹人厌的玩火觉醒徒来凑热闹,更增加了结社率速战速决的难度。

    他强定心神观察战阵,苦思对敌策略,琢磨为今之计最好能把敌人北冲的势头拖且下来,待到苏农玲花帅军稳住阵脚,主力大军回神反攻,晋阳军寥寥几骑还不似蚂蚁般被撵了去。

    正思虑着,倒是对方持杖的觉醒徒下了先手,一颗颗火球不停向结社率扔过来,烤得这方大地滚烫炙热。

    有突厥骑兵不慎被火球砸中,衣物竟然毫发无损,人却眨眼间烧没了。

    结社率也顾不着多作思量,一头钻入【黑暗迷雾】中,驭着自家那柄名为【影蝶刃】的短兵器,卷着数股蟒蛇般的黑雾与对面二将缠斗起来。

    交战不久,结社率便发现敌方二将且攻且防不疾不徐,隐隐间似乎也有拖延时间的意思。

    他大感蹊跷,抬头四望却是看见不远处一名汉人将领带着一队轻骑,一路急砍急杀似突击队一般,往突厥大营深处去了。

    “这是要去哪儿?”

    结社率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大营深处都是突厥兵,就算被夜火惊扰过了这么久也该回过神了,孤军深入讨不到好处罢。

    要么就是去找人,或者与内应会合——晋阳的觉醒徒舞马不是带着三百人隐匿在里面么。

    “不对,”

    结社率将【影蝶刃】紧紧一握,

    “我x这帮不走正道的狗贼,这特么是要救人去!”

    他脑海里一通急转终于想清楚今天这稀里糊涂的一场仗是如何打起来的——晋阳军以少打多放火夜袭的核心目的当然不是不自量力想把数万突厥大军一口吃掉,而是要救出被困在突厥大营中的晋阳百姓。

    别说这些晋阳百姓不重要,只要把军心民心稳住李渊就能跟突厥大军耗得起,想撑多久就撑多久。

    此外也可趁着救人的功夫,趁火打劫一把能重创大军当然最好不过。

    “该死的!”

    结社率只想把【影蝶刃】当作飞刀丢出去一把插在这次夜袭主谋的屁股上,

    “突厥的狼可以死,汉人的羊不能跑了!”

    这般想着,当即调来一队轻骑要他们听命直奔俘虏营帐。

    只是李世民带着一千轻骑横断中路,又眼瞧这一队突厥骑兵行动诡异大为可疑,当然调兵遣将堵住去路,叫其不得轻易冲过去。

    结社率哪肯轻易放弃正要再组织一波人马绕道旁处,忽闻身后号角高昂鼓声震天。

    正惊疑着,却听见后方传来一个汉人将军高昂的喊声:

    “草原上的阉狼,晋阳伏兵已至,今夜我们要把没卵蛋的阉狼杀个干净!”

    便在一片号角鼓声之中听见不知有多少汉人兵士整齐地呐喊:“晋阳伏兵已至,阉狼尽数伏诛!”

    结社率气的差些吐血。

    这回可好,被腹背夹击的反成了结社率自己,从后方奇袭晋阳夜袭兵的计划彻底宣布破产,而他此刻也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要么,集中兵力穿过前面晋阳军的防线与主力军队合于一处。

    这样一来在突围过程中便要面临晋阳军夹道攻击,极有可能损失不少战士。

    另一条出路便是依托【黑暗迷雾】,就地结阵防御,这个应对之法的好处是可以拖延较长的时间,坏处是一旦苏农玲花整顿大军拖得时间太长,便会救援不及,令他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在场所有突厥兵都要葬身于此。

    结社率知道战情紧急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再也顾不上再搭理方才那一队深入大营援救俘虏的晋阳兵。

    经过短暂而又冷静的判断之后,他决定相信苏农玲花的能力,便指挥附近的俟斤将所有人马聚集起来,边打边退,以其黑雾为中心结成防御战阵。

    欺人太甚的汉狗倒是得势不饶人,高喊着杀阉狼的口号,前后快要合于一处。

    便在此时,忽从汉人军中窜出一个黑影儿直奔结社率而来。

    突厥众骑惊得直骇,弯弓拉箭齐向黑衣人射去,箭矢密密麻麻直如雨落,黑衣人却浑然不惧,身上火光一闪靠近其身侧的箭矢便在半空中燃着了。

    “把人放过来罢,”

    结社率挥手朝天示意众人停止射箭,“我正好与这厮算账。”

第六十七章 月亮终于冒了头

    黑衣人冲入突厥兵阵之中,剑锋向前,夹带杀气,径直与结社率交上了手。

    结社率冷笑罢了,侧身一让避过黑衣人剑锋,一把抓住其人肩膀,猛地一使劲儿将其拽【黑暗迷雾】之中。

    一进迷雾,黑衣人反倒收剑敛锋静静等着什么。

    稍许,其周身迷雾渐渐荡开,结社率行来说道:

    “你晓得我雾中传不出声音有什么话便快说罢,”

    结社率顿了顿,又忍不住说道:“你从哪来的破消息,今次要被你害惨了。”

    “舞马此人极其阴险狡诈,若不然我也不能轻信了他的诡计,”

    黑衣人道:

    “这几日我每天混在出城的兵士之中练习,一直当着他要使得是疑兵之计……训练之中,我表现算得上优异,本该十拿九稳被列入出城队列之中。岂料的今日他故意将我挑出三百人行列,这才误了大事。”

    “你的意思是,”结社率道:“舞马已经晓得出城队伍之中混有内奸了?”

    “我才不是内奸。”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

    “不止于此,”黑衣人道:“他每日组织训练,千人队伍瞧得一清二楚,十有**早就盯上了我。”

    结社率道:“做内应的都要混到明处,你还真不适合干这行,却不知方才入阵之时装模作样打什么……反正回不去了,不如你与我留在大营——”

    “未必是暴露了,我这几日乃是易容变装,换个身份略施小计不妨还能回去。”

    “那你此刻入阵要做什么?”

    “有两件事说与你。第一,与你对阵之人便是李渊次子李世民,他为人精干勇武深有远虑日后定是我突厥心腹大患,既是战场相遇了能除便将他除去保我们一劳永逸。”

    “我一打头就想杀了他!若不然也不会上手就使出【黑暗迷雾】——奈何他本领极高,又得了这个讨人厌的觉醒徒相助,入了迷雾竟也能全身而退,杀机已然错过,只好再想办法。”

    “李世民虽是精明厉害,但其人甚喜冒险,身为主将常常身先士卒,只要耐住性子迟早能寻到必杀的机会,”

    黑衣人接着说道:“第二件事,我方才忽然想到,舞马夜入大营,打的主意恐怕是要劫走俘虏!”

    “我早就猜到了……你提醒的太晚。”

    “已作了布置?”

    “拜你的情报所赐,还有该死的李世民,”结社率指了指黑雾外面,“我困之于此如何安排?”

    黑衣人轻踱几步,又定了下来,“玲花呢?”

    “稳定后营去了。”

    黑衣人略作思量,说道:“你在这里对付李世民,我去找玲花,助她一并将那舞马制住。”

    “外面的阵仗你能冲的出去?”

    “哥哥,”黑衣人道:“离开这些日子,我已不是你从前认识的我。”

    结社率道:“我晓得你孤身藏在敌营不容易——去吧,为你的夫君一报血仇。”

    “胡说什么?”

    黑衣人正要离去,转而怒视结社率:“我什么时候嫁给阿跌葛兰的?我杀舞马只因此人讨厌至极——仅此而已。”

    说着一剑破开迷雾,凌空越过晋阳军前排兵阵,趁着两军激战相交径直冲向大营深处。

    ……

    四周火光冲天,在十名领队组织下,三百兵士接着火势急砍急杀,四周皆是突厥人惊慌失措逃难的声音。

    舞马原先的计划是趁着李世民一千轻骑杀进来,用【月之袈裟】作掩护带着晋阳百姓悄然离去。

    营帐之内算了算一共九十八个俘虏,其中八十个历经白日的折磨已撑不住独自行走,便只能由晋阳兵士背出去。

    哪些人作掩护,哪些藏在袈裟之中背运百姓,舞马原本已经安排妥当。

    却不料今日的风儿真不听话,说管用时帮着舞马生了一遭疾风烈火,说不管用便是说吹就吹动不动便用云团将月亮挡住,叫他苦于袈裟无法再用。

    虽是夜火已起两军乱战,但堂而皇之地带着近百名晋阳百姓出营也太过明目张胆,突厥数万兵士又不都是睁眼瞎,团团围上来这些晋阳百姓一个也救不出去。

    说实话,在尽量减少晋阳兵士损伤确保大局稳妥的前提下,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舞马一个都不想丢下。

    便只好叫宇文剑雪率领百余兵士在四周砍砍杀杀打掩护,只待云散月出之时再行动。如此便是耽搁了一些时间,未曾注意一个身形迅捷的黑衣人匆匆穿过……

    又过一阵子,月亮终于冒了头。

    便将方才选好的人手唤了回来,听到已然有三人命丧敌营,只好又临时找了人手补位。

    一切准备妥当便在【袈裟暗面】隐匿之下,外有兵士假作掩护,内有舞马全盘操控,一众人避过打斗激烈之处,径直溜向离此处最近的营帐木栏,打得主意便是先趁乱混出去,再绕道回城怎么都行。

    行了不知多远,眼看木栏就在数十丈外,众人似瞧见胜利曙光加紧往前冲去。

    却忽听身后一阵嘈杂,舞马回身一瞧却是一个突厥女子,一个黑衣人并排当前,领着浩浩荡荡的突厥大军杀过来了……

第六十八章 姑娘,我们晋阳厨子的好算计罢

    早在黑衣人赶来传话之前,苏农玲花就想到今夜放火的这帮晋阳兵士一定奔着俘虏营帐去了。

    只是方一入场她先是忙着稳定军心,紧接着又组织一波人手抓紧寻到离火势尚远营帐又不甚密集之处,分了数组同时协作接连拆掉数十座营包,这才划出一条宽达十余丈的隔离带。

    眼见火势到得此处便似死鬼撞墙终于止住蔓延之势,忙来忙去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方得闲处来苏农玲花一时间倒忘了汉兵劫俘之事,只想着结社率还在阵前与晋阳夜袭狗贼厮杀,这会儿竟然还没传来消息只怕此次夜袭幕后黑手还备下了后招,晋阳城中还有援军后来杀到。

    她心内担忧之极只怕结社率徒陷包围之中孤立无援遭了暗手,正要带着万余后军绕道向前支援结社率,却瞧见黑衣人自一片火营之中冲了出来。

    黑衣人只与她遥遥说了一句,她便识得了此人得身份。

    迎上去简谈两句便晓得结社率尚自安全,而紧要的则是时间过了这么久,那三百名深入营中救援俘虏夜偷狗再不阻拦真要得逞去了。

    当下冷静分析算得结社率作战处的胜负是此夜突厥大军不至于全盘崩溃的保底。

    而那三百人是否能救出俘虏则是晋阳军今夜战略能否达成、晋阳军心民心能否稳住的关键,也是突厥军虽遭了阴招但败中挽颓、劣势回天的关键。

    前者需要的是生力军及时赶到,后者则需要头脑冷静的判断,准确找到那个通晓隐匿术的觉醒徒带着俘虏逃生的路径,继而精准地将【不欺之眼】扎在路上,让俘虏暴露在熊熊烈火之中,哪怕全部杀了也不能放走一个。

    既是这般想来,当下作了布置,遣出二设?带着近万主力,破开两侧围栏绕过中间火烧的营地,分军直奔大营南门结社率与晋阳军交战处支援。

    自己则与黑衣人一道带着千余精兵抄近道,小心穿过火地奔着俘虏营帐而去,自是想着那些俘虏腿残脚伤行动不便,就算是有兵士相助这一会儿功夫多半也逃不了多远。

    一路趟过火营越过火蛇踩过火线,苏农玲花心急之下不防也被疾火烧伤几处却顾不得喊痛更没工夫理会,避过最凶险的烈火处终于来到俘虏营帐却早已人去帐空。

    举目四望也瞧不见附近哪一处又汉兵形影,心里正难受着却听黑衣人说道:“离这儿最近的大营围栏在哪里?”

    苏农玲花当即明白过来,便叫熟悉大营布局的俟斤带路,不顾火势愈加凶猛一路往就近的围栏处奔去。

    疾行不久,便看见远远一个身穿白衣的汉人女子手持宝剑足踏雪,带着数十名晋阳兵士边战边走,中间空出一片偌大的空地。

    “夜偷狗哪里逃去!”

    当下心内狂喜,仗着自家身法了得,狠狠蹬地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正想着杀到近处就把【不欺之眼】插下去,白衣女子却也早就瞧见了她,剑锋一抹半空中兀自飘起大片的雪花。

    踩着雪花踏着火龙白衣女子便如仙人一般迅疾飘来了。

    她眨眼便到近处,再瞧其人容貌着实惊艳之极,面如冰地寒霜,气质清高绝伦,初次见到之人无不该动容愣神。

    苏农玲花甚至听见了身后突厥兵的惊叹声,胸口不由一滞。

    “威风个什么劲儿!”

    苏农玲花天生不赐美貌,自带一股男儿英气小时候常被人说成假小子,现在大营南大门和晋阳兵打死打活的那位倔头特勤就是苏农玲花的青梅竹马,也是从小到大一直把她当作假小子而不是女人的元凶之一。

    “整天说我是男儿错生,我便不想生的美貌么?老天不给怎么办?”

    苏农玲花这般想着,看着眼前这个漂亮至极的汉人姑娘顿时恶向胆边生,一剑直削过去,

    “叫你瞎漂亮。”

    白衣女子正是配合舞马夜来突厥大营偷人的宇文剑雪。

    她眼见突厥女子剑势迅疾,正要挥剑作挡再接反手旋击,却不料对方似拼了命一般门户大开不守只攻,剑剑直戳她胸口要害。

    宇文剑雪心里只想说咱俩素味平生没仇没恨何至一上来就如此搏命,但这当口对方杀的太凶也只能紧凑的抵挡一番。

    且战且退,正琢磨如何反攻,却瞧见突厥女人嘴角忽然挂笑,这才注意到经过对方刚才这一番有针对性地冲击,她连连向斜侧退去几丈地,已经失掉大半防守位置。

    “不好!”

    宇文剑雪正欲提气回身反击,突厥女子又一剑直冲她心口钻过来了,而不远处一个黑衣人影迅疾而过。

    突厥女子回手冲黑影儿掷出一道蓝芒。

    黑衣人随手接过蓝芒便往那数十晋阳兵行处奔去。

    “想得美!”

    宇文剑雪冷哼一声,手中剑蓝芒大作,忽地人影一飘便似虎跃一半瞬时跃出数丈抢在黑衣人身前拦住。

    “是觉术!”

    苏农玲花远远叫了一声心中更是来气,这女子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也就算了,武功高强也不计较,可竟然人家还是一个与结社率一般神秘莫测的觉醒徒,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

    其时前面护送俘虏的晋阳兵距离大营围栏已经不远,苏农玲花也没有时间计较太多,当下使了轻功从另一侧包抄过去。

    黑衣人当即明白苏农玲花的心思,提剑直攻宇文剑雪,比方才苏农玲花杀的还要搏命,叫宇文剑雪一时全腾不出手来。

    接着又寻了个机会,甩手又将那道蓝芒掷还苏农玲花。

    “找死!”

    宇文剑雪眼见自家被当个猴耍,怒意勃发脸色赤红,回身便追,却被黑衣人连发两剑截住。

    “脸红成这样怎么更好看了……”苏农玲花颇有些不忿地接过蓝芒,“我便瞧你再跳来一次!”

    说着,再不敢耽搁三两脚蹬地便往晋阳兵士中间的空地冲去,其时晋阳夜偷队带着一帮俘虏已经杀到了围栏前,当前的几个兵士举刀铿铿砍起了木杆!

    苏农玲花几步飞到近前,收尾的晋阳兵士回身阻挡,被她两剑劈开,人是奋力一滚向前冲到兵士正中央。

    她抓着【不欺之眼】猛地一插,身后那白衣女子匆匆赶来脸色都青了。

    “好看能有什么用?”

    苏农玲花插完了眼便觉见四周静悄悄的。

    她举头四望,自家身边空空荡荡,唯有那些晋阳夜偷狗发愣地瞧着自己。

    宇文剑雪止住追赶的脚步,脸色红润退却,先前的愤怒之色一扫而空,隔着茫茫空地踏雪而笑:

    “姑娘,我们晋阳厨子的好算计罢!”

第六十九章 【飘雪之域】

    看着眼前这张极端漂亮以至可恶的带笑面孔,苏农玲花差点气的背过气。

    虽是一挫再挫,苏农玲花却绝不肯放弃。

    毒蛇既然隐在这里,那么解药也当不远。

    照苏农玲花想来疑兵都现身了,那些缺胳膊短腿的俘虏当然也跑不远。

    “他们想把俘虏运走,只靠人背人是不可能的,”

    黑衣人一个突进穿过晋阳兵士的围拢,行至苏农玲花身旁,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对付这女人,你带上人马去附近搜搜,顺着围栏走,看看有没有汉人的马匹赶过来。”

    “从前就说你聪明!”

    苏农玲花喜得直点头,“这边就交给你了。”

    说着从地上拔起【不欺之眼】,这个宝贵的眼睛一共只能使用三次。

    先前结社率在山里头守株待兔的时候用了一次,刚才苏农玲花上了白衣女人的当又是白插了一次。

    三去其二结果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瞧见,真是叫人心疼。

    “最后一次,”

    苏农玲花手里握着浑身蓝芒微已见暗的【不欺之眼】,“我一定要把偷人的狗抓起来!”

    说着点了几个俟斤各带一队人马,便要顺着围栏离去。

    苏农玲花这边有心舍了宇文剑雪而去,宇文剑雪却不敢让她肆意去寻舞马——那厨子护送晋阳百姓出营恐怕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不容有半点闪失。

    却不待宇文剑雪出剑相阻,一道剑光从斜侧刺向了她的眼睛。

    宇文剑雪只得偏头避过,旋即转剑回击。

    便是这当口苏农玲花就得空溜了去,双足踏空眨眼间行出几丈地。

    宇文剑雪着急将她拦住,对着黑衣人匆匆虚晃几剑,逼得对方身形稍稍后退些个,便一转身挥剑洒下漫天亮白的雪花。

    这些雪花便是宇文剑雪在刘文静师下悟出的第一个觉术【飘雪之域】,只要身处此域之中,宇文剑雪的身法、内力、速度便会自行增益,超过寻常许多。

    宇文剑雪轻轻一跃,踏在片片雪花之上,飘飘荡荡追向苏农玲花先前离去的方向。

    方行了不远,便听见前面有突厥人喊道:“马!梅录1啊,我看见马了!成群的马!”

    宇文剑雪便顺着突厥人手指的方向瞧去,裴寂带着一队轻骑和一队空马,身后匆匆跑着些骑兵远远而来。

    宇文剑雪全不知向来滑头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裴寂为何恰好会赶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但舞马要想救出晋阳百姓正好用的上这些马匹。

    正要行向前方帮忙去,却看见苏农玲花带着突厥人齐齐挥刀朝着马匹的方向一哄而上。

    一匹马就能带走一个晋阳百姓。

    一匹马就是一条晋阳百姓活生生的命。

    宇文剑雪这回真要急眼了,手里剑疾旋,四周的雪花齐齐聚过来,集结在她的脚下凝成一柄雪做的锐剑。

    宇文剑雪踏在雪剑之上也不管身后黑衣人追至何处,便真的似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

    箭响人至,眼瞅着便要杀到苏农玲花身后,耳边却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银铃儿响。

    这一刻,仿佛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了宇文剑雪的脑袋,叫她酥的一软,卸下浑身是刺的警惕,身形也倏然慢了下来。

    “小心!”

    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

    宇文剑雪心头骤紧,旋即回过神来,却已然迟了——黑衣人剑锋刺来正朝着宇文剑雪心口,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我命休矣!”她脸色煞白,方想挥臂作挡,身子却似受了方才铃音之束半点动弹不得。

    便在此时,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开。

    待她回过神来,黑衣人剑锋已经刺空,舞马不知何时来到这里,而她却被甩到了另一边亏得来舞马还紧紧抓着她的手。

    “放开我的手。”——这是很没有语调又没有情绪的声音。

    这话却不是宇文剑雪说的,而是晋阳大厨舞马的话。

    这也提醒了宇文剑雪此刻是她紧紧抓着舞马的手而不是舞马要占便宜。

    宇文剑雪忙一松手,尴尬的不知往哪儿放,一时间竟忘了谢谢舞马的救命之恩。

    “多……多谢了。”

    等到她想起致谢的时候,才发现舞马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而是瞧着苏农玲花那一边。

    宇文剑雪这才想起苏农玲花是奔着杀马而去的,忙与舞马说道:

    “愣着干嘛……还不制住她!”

    “我又不会武功。”舞马理直气壮说道。

    “那你打肿脸充胖子夜什么袭啊!”

    宇文剑雪说着,也顾不上再多理会他,先前使出的觉术【雪之域】已然被打断,只得独靠轻功追向前去。

    此地照着苏农玲花还有不短的距离,似乎追上也无法阻止对方杀马但总之能活一匹算一匹。

    “给我乖乖呆着罢!”

    身后喝声骤起,一剑飘然而至,却是方才那黑衣人死缠烂打又追上来了。

    你烦不烦!

    宇文剑雪又急又气,回身不得不挡……

    而先前屡遭挫折的苏农玲花总算盼到了苦尽甘来局势逆转的契机——

    是啊,先前她太着急,根本没有想到汉人要想带走俘虏没有马匹怎么能行?

    叫别人当着苏农玲花的面把马匹带到大营中又堂而皇之的骑出去,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什么夜袭什么放火,什么救走俘虏,一个都别想。

    眼看就要杀到马队三丈地内,苏农玲花举剑正要挥出一道剑气,忽然身后刮来一阵怪风,让她

    火辣辣吃了一记。

    她浑身一机灵,也不管是谁突然杀到,顺着这记偷袭往侧方刺溜一滚。

    回头再瞧下手之人,登时惊了一跳……

第七十章 厨子啊,外面来的厨子

    苏农玲花转头看到的不是先前穷追猛打的白衣女子,也不是之前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个名叫舞马的晋阳觉醒徒,而是——

    五个眼睛赤红面目狰狞,穿着突厥衣,挥着突厥刀,失去理智不分敌我一通乱砍的突厥兵士。

    “狂躁的风……”

    苏农玲花眼睛睁的老大,此刻倘使拿来一个大个鸡蛋定能塞进她的眼窝里,

    “阿跌葛兰……是你么!”

    苏农玲花当然在第一瞬间认出了这是老熟人的觉术,但旋即又喃道:

    “不,不可能的……”

    阿跌葛兰倘使活着绝不会对苏农玲花下手。

    不过现在计较这个已经毫无意义,时间不等人最要紧的是杀死那些准备载俘虏的马。

    苏农玲花忍着背痛起身要向汉人马队追去,狂躁着的突厥兵士挥刀向她冲来。

    苏农玲花挥剑砍在兵士身上,兵士却全然无惧也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暴躁的眼神死死盯着,又一刀向她砍去。

    苏农玲花只好砍掉他的腿。

    紧接着又一个发狂的兵士扑了过来。

    苏农玲花砍掉了他的胳膊。

    发狂的士兵接二连三扑了上来。

    苏农玲花砍胳膊砍腿砍脑袋,她的双手开始颤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砍下去。

    而她的余光之外,远处被毁坏的大营围栏口子边,灰光忽然一闪,露出百余个晋阳兵士。

    他们身上各自背着满身是血的俘虏。

    另一侧,一个中年长须的男子带着一队轻骑,一队空马,身后跟着一队疾跑的骑兵手匆匆赶了过去。

    他们似乎早就演练过救人的场面——

    马下的骑兵手提前来到左侧,配合背人的兵士,扶着受伤的俘虏一气上马,右边的轻骑则在另一侧稳住俘虏,紧接着一鞭两响、一拍二马破了残缺的围栏,百余匹轻骑两两并排飞快地向着远处月下平静无澜的晋阳城去了。

    中年长须男子冲着舞马遥遥拱了拱手,哈哈大笑驭马得意而去。

    直到此刻,苏农玲花方觉得自家力气不知什么时候彻底耗尽,身子发软倒在地上,而眼前还在癫狂之态的突厥兵士却是由随后赶来的几名俟斤分别迎了上去。

    苏农玲花已听不见战场上木头被烧烂噼里啪啦的响声,听不见战士的吼叫声,听不见兵器撞击的脆响,眼中只有烈火萦绕赤焰朝天的营帐处,一个剑眉星目俊若朗月的男子,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

    突厥大营内的火线营救总算告一段落,但这一场火烧夜袭还不到收尾的时候。

    宇文剑雪默默来到舞马身侧。

    舞马则将附近的晋阳兵士招呼到一处,正打算自围栏之外而往李世民与结社率交战处奔去。

    “舞兄弟且等一等!”

    沙哑的男子声音来自那个似乎亦是觉醒徒的黑衣人,方才正是他突施暗手叫宇文剑雪身陷险境,若不是舞马及时赶到消香玉陨无可避免。

    舞马全当听不见仍是向前而行,倒是宇文剑雪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来。

    “不用理会。”舞马说道。

    “为何不听听他要干嘛。”

    “你肯定不想听。”

    “这个漂亮姑娘,”黑衣人指着宇文剑雪,“是你的女人吗。”

    “你放……你胡说什么?”

    宇文剑雪气的面红耳赤,同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转过来。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如何优雅而巧妙地回击——既能驳的他一刀见血,又能保全今次夜袭首要功臣大厨舞马的面子。

    半晌才冷声道:“你眼睛是不是瞎了……”

    “快走罢,”舞马却跟没事人一般冲着宇文剑雪偏了偏头,

    “嘴仗是打不完的。”

    宇文剑雪终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挺美的啊?”

    “还凑合。”

    宇文剑雪把一个轻骑兵从马上请下来,自己利落上骑,气呼呼朝着那边战场奔去了。

    而这边舞马却听见黑衣人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你听着,日后凡是你的女人我便杀定了。”

    黑衣人说完这句话,便举起了佩剑,似乎等着舞马回头杀过来。

    但舞马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半点心思浪费于此。

    他只在心中好笑,在这个神秘奇幻的大隋世界竟然也会出现这么low的台词。

    面对一个打定主意不娶妻不生子不开后宫的英俊穿越者,这样的falg必将毫无威胁。

    “知道了,”

    舞马忽然止住脚步,转身指着苍天,

    “但是你的性命我一定要留下,无论如何——我说的,腾格里也带不走。”

    说着也不管对方如何反应,兀自骑上一匹神骏循着宇文剑雪奔走的方向洒然而去,只留给黑衣人月色之中一抹远远看不清的背影。

    ……

    另一边,胶着战场的天平最终向突厥人倾斜过去了。

    原本是结社率领着山林里夜蹲的三千轻骑,守着【黑暗之雾】苦苦等待援兵。

    可【黑暗之雾】又不似【袈裟暗面】那样可以整夜不歇的频繁使用。

    在黑衣人告别结社率不久之后,地上的黑雾颜色便渐渐开始淡去,接着黑雾笼罩的范围也开始缩小,又撑一会儿终于彻底消失。

    结社率带着一众兵士结成圆阵且退且战且防苦苦支撑,终于等到苏农玲花遣去的两设各自带着五千人马从两边横杀而去。

    李世民历经几次镇压农民反贼的战役,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最善见微知著临场应变,他瞧出火营之中躁喊声渐渐平息,知道突厥人将要稳住阵脚,早就布置了撤退计划,安排好撤退时的阵型。

    再瞧舞马、宇文剑雪提前归队,又得知裴寂更早带着被俘百姓撤回城中,当即下令收兵。

    钲响兵撤,刘文静放出的火蛇在两军之间烧出一带空地,宇文剑雪亦驱出雪凝之剑在战场巡游,弓箭手远远放箭,步兵骑兵各自有序而退。

    李渊不放心又命长孙顺德带着千余兵士出城接应,夜袭军队且战且退,到了晋阳城下,在城墙高头箭雨飞石的策应中,安全回了城内。

    ……

    入了城门,舞马独骑往前行着,宇文剑雪忽而自身后跟了上来,

    “方才我正苦恼如何将百姓运出去,裴寂怎么会恰好赶到。”

    “你师父去请的啊。”

    “这个我晓得——但我们后来等不及去了别处,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我又派了一人将引他过来。”

    “这么一说裴寂方才那一套空马步兵骑兵配合运人之计也是你教的?”

    “除了我谁还有这么聪明。”

    “呸,”

    宇文剑雪顿时没了提问的兴致,并行一会儿,忽而又开口道:

    “方才那个黑衣人你认识?”

    “怎么会。”

    “他跟你说话怪熟的。”

    “天底下,哪里没有几个多嘴的自来熟。”

    “不对,今日战场上那个红眼睛……”

    说到此处,宇文剑雪忽然打住了,默了半晌终于说道:“总之今日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没齿难忘。”

    说完长舒一口气,仿佛之前所有的话都在为这最后一句感谢的话打基石做铺垫。

    令宇文剑雪没有想到的是舞马既没有说什么不用客气理所应当之类的客套话,也未趁机讨些口头便宜。

    舞马只是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独自往前行去。

    “舞……郎君,”

    宇文剑雪勒住缰绳,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啊?”

    这时,舞马正将神识沉入脑海,看着图鉴之中不久前忽然冒出来的一只可爱憨憨的白虎图暗自窃喜着。

    他的窃喜被宇文剑雪的问话打断,旋而转过头,扬了扬眉毛,看着眼前满身是血却无碍清亮月色中散着华光的漂亮姑娘,

    “你说什么。”

    “你究竟是谁。”宇文剑雪正色道。

    “厨子啊,外面来的厨子,”

    舞马转过身,摆了摆手,“这是你说的。”

第七十一章 就是半夜无人打搅才好练剑嘛

    夜袭军得胜回来,自然是李渊亲自迎接众人。

    “诸位辛苦!辛苦了!”

    “你们打得……很好……非常好!”

    他边说边笑,与每一个参与战斗的将领握手,向参战的部队挥手致意,就差当众发表一席语重心长感人肺腑的胜战演说。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火烧连营夜袭突厥之战,便在突厥人欢腾地围着篝火起舞之时还没有列入作战计划。

    便是舞马突然找过来主动请缨要把疑兵之计做成趁夜奇袭的时候,李渊尚觉得这计策虽是把死棋做成活子的妙招,可有些过于匆忙略嫌准备不足,连忙召集了李世民、裴寂、刘文静、长孙顺德、刘弘基几个核心参谋一并来作议事,看看要不要推到明日准备周全再来。

    可舞马却始终坚持一定要攻其不备速战速决。

    等到众人围坐一厅之时,舞马已经列出了详细的作战计划,三百兵怎么潜入营,怎么找俘虏,怎么放火,后军如何跟进,说的明明白白,诸般意外变化也都考虑到了。

    既是布置的如此周祥,其余众人也无异议,李渊决然拍板——

    “打,打他娘的丧心病狂没有人性的突厥狗。”

    夜色正浓,却无睡意。

    李渊在凯旋归来的队伍边上守了半晌,终于看到了藏身于人群后面低调独行的舞马,抱着礼贤下士的念头李渊亲切上去握住了对方的手好一番嘘寒问暖。

    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李渊笑嘻嘻看着舞马,越看越满意。

    想他虽说是个觉醒徒,不少人都曾私下里叫自己提防着这些鬼神难测的家伙,但这位从郡丞府密室里捡来的舞郎君真的低调务实谦虚谨慎,绝不像个有野心的。

    况且以舞郎君的指挥才能只作辅助军阵的觉醒徒实在太可惜了,今夜过了怎么也得想办法把他鼓捣着带带兵——一个具备高超军事素养的觉醒徒将军,想想就很可怕了。

    大业十三年五月二十,晋阳起兵来的第一场胜仗,李渊很想拉着众将尤其是舞马大开宴席豪饮一番,可这会儿已是丑时将末实在太过晚了,清点伤亡人数,表彰战功都得留到日后,留到突厥人走了以后。

    “话说回来,这才是第一场仗啊。”

    渐渐悄静的夜里,造反事业方兴未艾,未来的大唐开国皇帝李渊同学背着手在一片朦胧却并不可怕的黑暗中心情十分愉悦,优哉游哉回了唐公府。

    ……

    舞马别过众人兀自回到自家院中,噔噔轻响院门,青霞闻着敲门声睡眼朦胧中开门迎出来。

    “舞郎君,”

    她揉了揉眼睛,赶快迎了上去,

    “您终于回来了,人家提心吊胆担心了一宿呢。”

    “哦?”

    舞马指着青霞嘴角尚未抹去的哈喇印子,

    “我看你口齿留香,完全不像没有睡觉的样子啊。”

    青霞挠了挠头,脸红道:“我是站着睡着的!”

    说着接过舞马身上的铠甲,一路将他领入侧厅餐桌前——

    “我担心您一夜激战费心劳力饥渴难耐,”

    青霞指着桌子上,“特意准备了这些。”

    舞马眼瞧桌子上满满当当摆着的菜品点心,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顿时食欲全来,心里面只想说:

    青霞你这头一句话便很矛盾啊,一夜激战怎么会饥渴难耐。

    青霞将舞马请到主位坐下,便逐个介绍起眼前的菜式,什么单笼金乳酥,似乎是金黄油亮软绵绵的奶黄大包子。

    旁边打开的又一笼馒头尝起来甜甜的说是什么从天竺传来的婆罗门金高面。

    还有御皇王母晚饭、长生粥、过门香什么的等等七八样五花八门的。

    舞马倒是真的饿了,再加上这几样点心菜品做得真是不错,便丝毫不客气吃光光。

    吃完了抹嘴便道:

    “都是你做的?”

    “好吃不好吃。”

    舞马用力点了点头。

    青霞道:“我可是折腾了整整一晚上呢。”

    舞马上下打量着眼前带着一丝慵懒倦意的娇美姑娘,实觉得单论样貌这丫头比之宇文剑雪亦丝毫不落下风,只是冰美人带雪夹冰的气质上稍胜了半筹。

    真是的,自打穿越之后整日见的都是绝顶漂亮的姑娘舞马都有些审美疲劳了。

    “想不到你细皮嫩肉的,还这么……会做菜。”

    “哟,您看不起谁呢。”

    “那便再做几道新鲜的让我尝尝……”

    “好嘞。”青霞转身欲走。

    “等着,”舞马道:“我也去瞧瞧……大厨怎么掌勺。”

    “不好吧,”青霞身子一滞,“您身子金贵,见不得大灶火厨的。”

    “天下劳动人民是一家,我就喜欢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

    青霞苦劝半晌拦不住他,只好道:

    “好罢我招了,厨子是我和唐家二郎要来的——但帮厨的确是人家,忙来忙去一晚上累的够呛也是不久才得歇的……”

    说着才发现舞马直勾勾看着自己,眼睛炯炯有神的,真要被他看得发毛。

    “舞郎君要是没别的事,”

    青霞连忙起身,“我就先回屋了……哎呀这一晚上闹得,真是乏困极了。”

    “先等着,”

    舞马伸出拇指敲了敲桌子,“青霞啊,我瞧你现在其实蛮精神的嘛。”

    “都是舞郎君赐福……”

    青霞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来,咬牙道:

    “这几日闻鸡起舞身子却是比从前硬朗了。”

    “精力旺盛是好事啊,”

    舞马冲着青霞腰间努了努嘴,

    “要不咱们再活动活动。”

    青霞脑子里嗡的一声,

    “舞郎君……您别……别这样。”

    她心说以前怎么没看出这个相貌堂堂看起来正儿八经的舞马原来是个装模作样的色胚子,早知道趁着他刚才回来没防备一刀捅死算了。

    “人生苦短嘛,”

    舞马起身肃然说道:“唯有时光不可辜负,唯有纵情写意砥砺奋斗方能不负韶华。“”

    “姓舞的,”青霞搬起凳子连连后退,“你,你再过来……我可要喊人了。”

    “青霞。”

    “嗯?”

    “你去院子里再舞一会儿剑罢,我突然想看剑了。”

    “舞……剑?”青霞差点摔一跤,“半……夜?”

    您何止想看剑。

    您简直想犯贱。

    “就是半夜无人打搅才好练剑嘛。”舞马说道。

    不对。

    青霞身子一震,看着舞马的眼神,很快警觉起来……

第七十二章 原来亲手谱写历史的感觉这么爽

    就这么一瞬间,数不清的念头在青霞脑袋里急转。

    从方才敲门进门到吃菜调侃,舞马说的所有话,所有神情表现便在青霞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

    她很快想清楚舞马是如何的鸡贼,如何的老谋深算——进门后舞马所有的举动,开口说的所有话全是铺垫铺垫再铺垫,铺到最后挖了一个大坑留给自己。

    青霞看着舞马。对方已进入饭饱之后的品茶时间,一口啄,不急不慢看得青霞倒是很难受。

    青霞明白自己已经走到生死关头,忍辱负重的时候到了。

    从小都在狼窝里争斗,青霞从未害怕过这样的时刻。

    她想清楚舞马要的这场舞剑绝不是简单意义上的舞剑,不是他纯心要折磨一个帮厨忙了半夜的女人,更不是半夜兴起犯着贱的真要看什么破剑。

    这是阳谋,是明目张胆的试探。

    而且青霞觉得自己一定不能拒绝。倘使拒绝,那就更可疑了。

    可如果青霞真的答应他提剑去舞,又很有可能暴露更多的东西。

    青霞想清楚了自己不要拒绝,当然也不能答应的太痛快。

    “好罢……舞郎君真不晓得怜香惜玉……我可是和了一晚上的面啊。”

    青霞咕哝着,抱怨着,牢骚着,却假作胳膊到底拧不过大腿,懒洋洋握着腰间佩剑去了院中。

    边走边琢磨着应对之策,如何才能叫舞马看不出破绽——

    首先她必须真的有些困倦。

    不过,这样的困倦可以是睡觉未醒的困倦,也可以是帮厨半夜疲乏的困倦,却绝不能是腿脚酸软精疲力竭折腾了一夜的困倦。

    这种困倦是开头疲乏着瞌睡着,后面却会越来越精神越舞越振奋的。

    在此基础上青霞还需高度关注自己舞剑的招式,绝不能让对方瞧出半点眼熟的东西。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青霞走到院子中央,仔细斟酌着自己在舞马视线里的每一个表情、眼神和动作,把将醒未醒的朦胧和想睡不能睡的烦躁演绎的淋漓尽致。

    青霞舞剑——开始疲疲踏踏,摇摇晃晃,后面却越舞越精神,挥剑有力,剑剑生风。

    舞马则靠着正厅门框托腮认真观瞧。

    青霞不时用余光看着他月下深邃明亮的眼睛,也不知对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青霞觉得舞马再不回去睡觉自己就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舞马闻之如天籁的声音,

    “好了,早点休息去吧,”

    舞马说道:“老实讲,每天看惯你舞剑,要是哪一天你不舞了我怕是睡不着的。”

    这种毛病绝对不能惯着。

    青霞心里这般想,却也明白终于到了打消舞马疑虑的紧要关头,

    “不,”

    她恨恨冲着舞马远远挥去一剑,当然剑气是不出锋头的,

    “我倒是越发精神了,我还要再练一会儿——您先睡去吧。”

    “那我再瞧瞧。”

    青霞眼前一昏,差点倒栽过去。

    看着舞马瞪着眼睛托腮老半天不走,青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到东方天边隐隐冒出一丝儿光亮,而舞马这才伸了个懒腰说道:

    “我想做实验了。”

    说着便回了屋去。

    青霞眼瞧着他生龙活虎的背影,心里直泛苦水想说这个牲口难道不用睡觉的么。

    等到舞马回了屋子,她又凭着莫大的毅力咬牙强撑着兀自舞了一会儿剑,才叫嚷着:

    “哎哟,怎么这么快天就亮了……今天晚上真是过瘾呢。”

    “说不好以后每天晚上不练会儿剑都睡不着觉!”

    “我……”

    屋里传来舞马的声音:

    “想继续就继续啊,我不嫌吵的。”

    青霞闭上嘴,连忙往自家屋里溜去。

    又听见舞马隔着屋子说道:

    “青霞,今儿晚继续啊。”

    青霞全身酸痛躺在床上,看着白花花的屋顶,眼里直冒金星,心想隔壁这位舞郎君啊,可绝不是简单的舞郎君……

    ……

    临时实验室,天蒙蒙亮。

    又到了舞马最喜欢的实验环节。

    舞马猜测李世民、刘文静他们肯定谁也想不到在经历了一晚酣畅淋漓的鏖战之后,他竟然全无睡意,激昂着斗志驰骋在另一个战场。

    舞马觉得自己旺盛的精力就像突厥人赖以生存的草原上的野草一般烧不完燃不尽。

    当然在进行充满趣味的实验之前,舞马还有几样工作需要认真完成。

    第一,今天晚上的夜袭战是舞马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的第二个历史大事件,也必将载入史册。

    舞马决定不靠史官,自力更生,自己载一把。

    省的以后有不要脸的家伙给他改了。

    舞马翻开【随觉记】,顺着写道:

    “大业十三年,五月十七。

    突厥数万众寇晋阳,轻骑入外郭北门,出其东门。渊命裴寂等勒兵为备,而悉开诸城门,突厥不能测,莫敢进。

    众以为威、君雅实召之也,渊于是扬其骨灰于城下以叛无葬身之所。

    渊谨守而不出,突厥驱晋阳虏民于城下笞辱以激之,夜设篝火而不散,晋阳军民围唐府愤而请战。

    渊部将王康达、许世绪先后将千馀人出战遭伏皆死,传言敌营觉徒甚厉,城中恟惧。

    五月二十。舞马不忍民辱,携刘文静、宇文剑雪,将三百暗勇以奇妙觉术夜入敌营,巧救俘民,火烧万帐,世民、裴寂、弘基其后援进,夜破突厥,杀敌近万。

    当夜得胜而归,渊握其手,久不松弛,感激涕零。”

    舞马写完便觉得自己的文言文功底真是不够用了。

    又觉得古人写字真是省地方,浩浩荡荡激情燃烧的一晚上居然就这么一百多个字就完事儿了,后世那些网络小说家要是用古文写作,根本没有水文的余地。

    他反反复复看着自己记录的文字,又觉得似乎写的太平淡了,完全不足以表述自己在这次战役之中的卓越功绩,便在“不忍民辱”后面又浓墨重彩加了几句,精雕细琢一番,觉得真是有趣。

    怪不得历史上的皇帝那么喜欢给前朝编史书——

    “特么的,原来亲手谱写历史的感觉这么爽。”

第七十三章 舞马觉学笔记

    舞马要做的第二件事——做学问,搞理论研究。

    他一直想开辟一门伟光正的,能和数理化并驾齐驱的,让后世学生考试时候气的砸脑门拍大腿甚至想阉了自己的大学科。

    有学科就必然需要有基础的理论。

    舞马现今做的这些研究基本上都是围绕图鉴开展的。图鉴的事情能往出去说嘛。

    除非舞马死了。就算死了也得带到棺材里几百年后再现世。

    这个《大唐妖怪图鉴》也就是舞马这样天资聪敏勤奋好学谦虚谨慎务实低调的穿越者遇着了。

    换一个人指不定被人指鼻子骂什么网文里的废柴主角,靠金手指过活,吃金手指软饭,挖金手指墙角,薅金手指羊毛。

    抛开对图鉴进行的实验和研究图鉴得出的理论,舞马还能提出哪些理论呢。

    那不就得靠着对觉醒徒的认识,对觉术的研究,对整个觉界世界观的挖掘——

    比方说,觉醒徒是怎么来的,从哪儿来的,绝不能简简单单说是流星砸下来的。

    这不科学。

    舞马打算有时间深入采访一下自家认识的几个觉醒徒,看看大业元年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又是怎么成了觉醒徒的。

    当然,采访对象主要是刘文静和宇文剑雪。毕竟青霞还以为自己的觉醒徒身份尚未暴露呢。

    又比方说,觉术是如何运用的,是否契合了人的身体构造,有没有法力这种东西做支撑。

    再比方说,觉醒徒的力量来源于哪里,是真的被流星砸下来的,是头顶苍天真的有神,还是来自于更加神秘的力量。

    有太多需要研究的东西了。

    这个学科名字舞马已经想好了,就叫【觉学】。

    这名字简单又好记,跟后世广为流传的红学、白学、六学、阳明心学是一脉相承一体两用一个套路,一定能流芳百世威震千古遗臭万年害人不浅。

    至于基础的学科理论,舞马通过近期的启蒙实验,以及郡丞府密室战、突厥大营夜袭战的实践,还真的总结了那么几条。

    为此,舞马专门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

    这是他专门叮嘱青霞抽时间把一张张宣纸用线头穿在一起制成的。

    说实话隋朝时期的宣纸手感还不错。

    标题就写上【觉学笔记】。

    据舞马所知还没有哪个科学家在发起一门学科之初就专门把笔记当作流传后世的重要资料,这本【觉学笔记】一定会让后世的史学家、科学家吓一大跳的。

    想到这里,舞马在觉学笔记前面又加了舞马两个字。

    打开书的第一页,按理说应该写一写绪论导语前言序之类的,但是舞马暂时空下了位置。

    不是舞马不知道怎么写,而是单就序而言舞马想写的就太多了,恐怕写完整整一个笔记本都不够用呢。

    那就空下吧。

    等什么时候学会了长话短说再写。

    或者可以考虑用文言文?

    舞马摇了摇头,径直翻到了第二页,提笔——具体要写什么理论,舞马早就想好了。

    回来的路上,舞马以对敌作战知己知彼之名行了觉术研究之实,与刘文静、宇文剑雪和李世民详细了解了和突厥觉醒徒、黑衣人作战时的具体情形,在初步总结之后,进一步完善了早已有了轮廓的舞氏觉学理论。

    舞马在纸上写下第一行:

    “【舞氏第一定律】:又称【舞马觉学第一定律】,【妖怪定律】——

    即,任何觉醒徒都暗自对应一个未知的妖怪(舞马起名为本命妖怪)。觉醒徒的能力与妖怪息息相关。”

    ……

    经过关于对图鉴的研究,这个定理适用于迄今为止出现在舞马身边的每一个觉醒徒。

    刘文静除外。

    可说不准以后刘文静的妖怪也会蹦到图鉴里。

    从【舞氏第一定律】中倒推其实舞马不是觉醒徒,因为图鉴里没有他所对应的怪物嘛。

    “【舞氏第二定律】:又称【舞马觉学第二定律】,【觉术定律】——

    即,每一个觉醒徒都掌握至少一样觉醒术。否则就不是觉醒徒。”

    “【舞氏第三定律】:又称【舞马觉学第三定律】,【起灵物定律】——

    即,每一个觉醒徒都拥有至少一个启灵物。启灵物可以出现在现实世界。”

    暂时只能想出来这么三个。

    而且第二条第三条实在粗糙极了,很有待完善。

    舞马还写下了两个现阶段无法验证的猜想,即:

    “【舞马第一猜想】:每一个觉醒术都存在时间上的使用限制(急射绿的黑雾)。某些觉术在使用过程中可以被打断(田德平的祭祀·宇文剑雪的雪花)。

    【舞马第二猜想】:每一个觉醒徒只要保持成长,就会开发新的觉醒术。每一个觉醒徒都可以开发一套系列觉醒术——彼此关联,逐级铺垫,相互配合,类似技能树一样的觉术体系(田德平的【狂躁之风】【躁动之风】)。”

    舞马非常满意地看着纸上写满了自己名字的各种定理和猜想,这让他不禁联想到上学的时候看着大片大片挂着别人名字的序列定理,什么动者恒动静者恒静。我舞马不是也伟大地写出来了么。

    另外,这次夜袭战中还出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物事——那个被突厥俘虏称作苏农玲花的突厥女人插在地上带着钉子散着蓝色光芒的眼睛。

    舞马在闲庭信步运送被俘百姓之余仔细观察了那个蓝色眼睛——

    它插在地上之后很快就消失在舞马的视野之中,虽然当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想来苏农玲花不会闲着没事干乱插眼睛玩的。

    在和刘文静专门探讨之后,舞马才晓得这个蓝色眼睛被称作【不欺之眼】,只要插在地上就能看见四周隐匿的物事。

    突厥人把这种天生带着奇异能力的东西唤做艾布,隋朝的觉醒徒则称其为【灵物】。

    “天生的灵物?”舞马当时是这么问的。

    “那你以为呢,”刘文静道:“舞郎君以为这种东西我们能造出来嘛?”

    “那【不欺之眼】结社率是从哪里搞来的?”

    “虔诚,虔诚的祈祷。”

    “你倒是说明白点啊。”

    刘文静则托词太晚太困改日再聊神神秘秘告了辞。

    舞马回来之后越想越觉得【灵物】这个名头实在太过普通,于是在【舞马觉学笔记】专门增加了一栏【专有名词】,写道——

    觉醒物:即天生带着奇异能力的物事(突厥人称艾布)。

    考虑到此类物品一定十分稀少,舞马决定为它们逐个编号记录在册。

    “觉醒物1号:【不欺之眼】,拥有者苏农玲花,一个插在地上就能看见四周隐匿物事的眼睛。”

    他满意的看着觉醒物这三个字,琢磨这次伟大的起名也一定可以留名青史。

    不知不觉天就快亮了。

    舞马写到这里,停笔看了看满纸的非凡成果,充满自豪感和成就感的同时,亦觉得这真的是一项浩大工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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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妖怪图鉴介绍:
舞马一睁眼,正是大业十三年。隋炀帝的丧钟开始倒计时,而此方世界却发生了后世从未记载、也无法想象的异变。流星陨落,觉醒徒现世,各路妖怪的身影亦若隐若现。舞马来到这个奇幻的隋唐世界,郑重宣布,他从此迈出探索的脚步,至死方休。他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他将不戴冕冠、不争荣宠、不拍马屁。他将不抄诗文、不搞发明、不开后宫、不做舔狗、不种田。他将把有限的一生奉献于无限的为觉醒徒的事业而研究而探索而实验之中。他将建立前所未有的学科,写下流传千古的文字,立下千秋万代的功业。他是流星坠落后的陨石,是迷茫中的觉醒徒的先知。他是开天辟地的持斧者,是破晓时分的先行者,是唤醒愚人的呐喊者,是大唐妖怪的领路者,是这个时代璀璨妖怪群星中最闪耀的那一颗。他将生命和荣耀献给觉醒徒和那些所谓的妖怪。首日如此,日日皆然。(本书又名《虽然穿越了但是只一门心思搞学术研究的人》)作者已有均订近5000的完本作品,人品可靠,相貌端正,玉树临风,诚实守信,请放心入坑。大唐妖怪图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妖怪图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妖怪图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