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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妖怪图鉴全文阅读

作者:文刀手予     大唐妖怪图鉴txt下载     大唐妖怪图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000字完结大章】第137章 我爱你,爱你一万年(至尊宝终结篇)

    舞马醒来的时候,看见春三十娘坐在自己身边,额头微微有些细汗。

    看四周风景,仍是在刚才的悬崖边。

    “青霞呢。”舞马茫然问道。

    “青霞?”

    被春三十娘这么一问,舞马渐渐清醒过来,“我说错了,白晶晶去哪了。”

    “青……霞是谁?”春三十娘抓着舞马的手不依不饶。

    舞马无奈,试图解释青霞是谁的问题,“这就说来话长了……”可说到这里,声音便再也无法从喉咙里钻出来,就好像喉咙里装了一个阀门,现在阀门关了。

    舞马只好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法再说下去。

    “又是不能说的秘密?”

    “只好如此解释。”

    “也就是说,你可以和白师妹有秘密咯,就是不能和我有。”

    “额……”

    “瞧你,慌什么,我不过是这么一说,其实这有什么好计较的,我才不喜欢和你有秘密,我要你有什么,就跟我说什么。”

    舞马轻呼一口气,“不是秘密,只是没法说出来而已。”

    “我晓得的,”

    春三十娘一声轻笑,“你放心,白师妹好着呢。”

    说罢,指着另一边荒滩上一团草席上躺着的青霞,“看,她在那儿。”

    舞马回想自己昏倒前发生的事情,顿觉脑袋有些疼,“怎么回事?”

    “还不是你自己干的好事。”

    春三十娘笑着说罢,帮舞马张罗衣物。

    她说的含糊其辞,舞马哪里听得明白,不依不饶追问。

    “你和白师妹离开盘丝洞之后,我本打算按你事先吩咐的尾随而去,”春十三娘帮他系好扣子,“却哪里晓得,你们这猪鼻子猪脸的二当家实实在在是个大笨蛋,把钥匙插进孔里面,只剩轻轻转一下,他这糙手笨脚的居然能给钥匙扳断……”

    “二当家中了你那什么****,行止都由你控制,他笨手粗脚的还不是怪你。”

    “你说的这是白师妹的傀儡术罢……我的****哪有那般厉害,不过只能迷惑人的心智而已,叫他一时听我吩咐罢了。”

    “傀儡术不是造傀儡的么。”

    “郎君有所不知,制造那些毫无生气的傀儡不过是傀儡术中低级的法门。修的高明了,是可以把人当作傀儡的。”

    “哦……你们师姐妹两个通晓的法术还都挺有意思的。”

    “郎君想不想学呢。我们师姐妹,可以轮流教你嘛。”

    “难不难啊。”

    “这个嘛,一看学的人悟性怎么样,郎君你天资聪明,肯定没问题。二呢,看教得人用不用心。”

    “这样说,你该不会对我都有所保留罢?”

    “这可就难说了,”春三十娘嗤嗤笑道:“先要看看郎君能不能让我满意,总让我卖力气可不行。我这一关也还好过,你埋头苦干就行。至于白师妹嘛……她素来狡猾,你光卖力气是不够的。”

    开玩笑归开玩笑,听了春十三娘这番话,舞马倒是真的有些动心了。

    从过往的幻境世界来看,神旨是有防作弊功能的。比如那两界山幻境,舞马苦练数年的功夫最后通通被抽走了,宇文剑雪也是如此。但这不妨碍舞马可以学会了窍诀和法门,出了神旨再学。离开神旨之后学到的法术,总不会被没收了吧。

    春三十娘果然聪慧,****,呸,善解人意。舞马脑袋里念头方一转,春三十娘便一翻手,凭空变出两卷书塞进舞马手中,“郎君,这两卷书呢,一个是我精通的【****】,另一个便是白师妹通晓的【傀儡术】,书里面口诀,法门,修习心头,一应俱全,怎么样,要不要奖励我。”

    舞马收下书卷,给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一口。

    “郎君小气。”话是这么说,春三十娘还是乐的合不拢嘴。

    舞马轻抚着她的秀发,“对了,方才你还没把说话完。”

    “唉……刚才讲到哪儿了?”

    “二当家把钥匙扳断了……”

    “哦哦,我想起来了。钥匙只有那一把,扳断就没辙了嘛。我只好让二当家的临时从洞里找来一块儿石头,修修剪剪,颇费了些时间和手脚,这才把石洞门打开。咱们两个原先是说好了,我偷悄悄跟在你和白师妹后面,看情况出手。

    可等我出去之后呢,你们俩早就不见踪影啦。好在你们两个是骑马走的,我便顺着马蹄印一路寻来,远远便瞧见……”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瞧见什么?”

    “郎君想让我瞧见什么。”

    “……”

    “哈哈,瞧你吓的,我又不吃醋——我看见白师姐伏在你身上,将你弄晕了过去。我一瞧,这个贱人,敢对我郎君出手,简直不想活命了,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咯。等她昏过去以后,我就在这里安安静静,等你醒来咯。”

    舞马满头黑线,“就这样?”

    “就这样。剩下的你不是都看见了么。”说着,帮舞马扣上了最后一粒扣子。

    舞马看着她,又打量自己身上一番,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抹开袖子,胳膊上有一道浅红色的印子——这道印子他刚醒来的时候就瞧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春三十娘楞了一下,“大概是……刚才碰着了?”

    “别大惊小怪,”春三十娘轻轻点了一下舞马的脖子,“你这里也有的……还有,我刚才在你背上、胸口上都瞧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由此可见,春三十娘这种事情经历的太少了,这怎么可能是磕碰的痕迹嘛。不过,春三十娘既然有意隐瞒刚才发生的事,便只怕轻易问不出来真相。不妨等青霞醒过来,再与她询问一番。

    “对了,白师妹身上的毒……”舞马说着,瞧向青霞,发现她身上原先有些乌青的地方此刻也消散了,脸上也恢复了从前的红润。

    “哟,你舍不得了?”

    “……”

    “开个玩笑嘛,毒当然被我解掉了,要不然咱们俩现在得为她吹唢呐。”

    舞马松了一口气,“我留她性命有大用处。”

    “现在怎么办,”春三十娘帮舞马拍散粘在身上的灰尘,“我刚才追你和白师妹的时候,抓住了两头牛魔王撒下的牛虱,我猜,牛魔王很快就要找到盘丝洞了。”

    对于舞马而言,这其实是好消息。牛魔王在盘丝山撒下数不清的虱子,就说明故事还在按着剧情走。

    “我们回盘丝洞。”舞马说道。

    “你疯了?十个我,再加上十个白师妹都打不过牛魔王。牛魔王心狠手辣,搞不好我们全都要死掉。”

    “我有办法对付牛魔王。”

    牛魔王不久就能找到盘丝洞,最后的大战就在盘丝洞,那么月光宝盒就该出现了,月光宝盒出现,神旨也便将结束,牛魔王也就该退场了。

    这个时候,春三十娘突然明白过来——“不对,没必要冒险啊。我们干嘛非要和牛魔王硬拼硬?除非……除非你又要走了,对不对!”

    “对,该到我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春三十娘紧紧抓着他,“难道你不离开就会死掉?”

    “暂时还没有这个迹象……”

    “因为你要去的世界有你的爱人?或者……爹娘,亲人?”

    “没有。”

    “因为你要回去报仇?”

    “似乎……也不必……”

    “那为什么非要回去?”春三十娘抱紧舞马,勒出了窒息感,“这个世界有我,还不够你留下来的理由?”

    又指着远处,“而且,还可以加上白师妹嘛。”

    让春三十娘这么一说,舞马仿佛被点醒了。是啊,为什么非要回到那个世界呢。那个世界对自己也不大友好,回到草原要面对始毕可汗难以揣测的心思,回到晋阳又要和李智云、李世民甚至李渊勾心斗角。真以为自己很稀罕大唐塔么。

    现在想一想,他之所以离开这些神旨世界,更多的,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离开已成为了神旨的一种规则。

    是因为在他从前的印象里,神旨的世界一直不是真实的世界,就好像某种通关游戏,既然通了关,就可以gameover,就要回到现实中了。

    可现在看来,神旨的世界并非虚幻,刘燕芝也绝不是游戏里的rpg,这个世界有自己的世界观,有自己的奇幻瑰丽,有自己的生离死别和渴望执念……留在这样的世界里似乎也并非不可接受了。

    “你跟我走罢,离开盘丝洞,咱们去一个谁也寻不到地方,隐居!”

    不等舞马答话,春三十娘就拉着他的手,卷起还在昏迷中的青霞,往盘丝洞山脉外缘遁去了。

    ……

    三人约莫往南行了百余里地,忽而看见天边竖起一道光幕。

    春三十娘稍作停滞,“那是什么?”

    舞马摇了摇头,但是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

    春三十娘望了望身后,似乎发现了什么,忙从地面上射了一道蛛丝,卷起来一瞧,里面缠着一只指甲盖儿大小的牛虱,“不好,牛魔王虱子的越来越多了。”

    说罢,又独自遁向光幕边缘,在幕前停留了一会儿回来,

    “糟糕,我御了一道法力去那光幕之中,结果石沉大海了。依我看来,这道光幕是进不得的,咱们换条路。”

    三人便沿着光幕一侧往西行去,复行数十里,又看见一道豁大光幕横立眼前,便只好折向北去,百里之后又被光幕挡住了。这么一来,也不用再往东去,便可猜测四面八方都被光幕锁住了。

    “没辙了,这牛魔王太厉害,把咱们关在光幕笼子里了。”春三十娘懊恼道:“刚才和你演戏试探白师妹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大对劲儿,浪费二三时辰,耽搁了时机,要不然早就逃掉了。”

    “那能怪我吗……我昏迷着,你也不叫醒我。”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春十三娘脸颊微红,推了舞马一把,“现在该怎么办。”

    “你不是法力高强,道行很深,又会自作主张么,还用我出主意。”

    “郎君我错了……我方才还不是看白师妹玩的开心,倒给她逗得起痒来,所以才……现在牛魔王来了,你就别算后账了。要不然,今儿个在这儿就得送掉四条命。”

    “四?”

    “好郎君,那天晚上以后,我便有了……”

    “有……有了?”

    “嗯。”

    “小……小蜘蛛!”

    “知……知你个头啊。你我清风之时,我以人形相伺,生下来的自然是小郎君。”

    舞马愣住了。忽然想起电影里面,春三十娘对二当家使错了催情**之后,春十三娘就怀孕了,后来生下的儿子便是转世唐僧。

    现在剧情改变,春三十娘和二当家被舞马棒打鸳鸯,舞马竟连儿子一起接了过来,真是造化弄人。不过,这部电影与转世唐僧关系不大,也没有什么可琢磨之处。唯只是舞马人生两世,头一次当爹,心中陡然浮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奇妙之感,暗道:

    我在末世里那么荒唐,到头来也没个儿子,韩薇说那是末世里到处都是辐射,人们为了强化身体,吃了太多强化身体素质的药物,这才绝了生育能力。这次穿入隋唐世界,我又是肉身穿越,原先可真没想到生个一儿半女的,竟然就这般意外得了。也不知这个儿子以后能否带出神旨世界。

    “哎呀,你回头再高兴罢,牛魔王要追来了。”春三十娘扯他的袖子。

    舞马看着眼前光幕,“你说这是牛魔王做的笼子,我看却是未必。牛魔王要有这等本事,我们根本不必抵抗了。再者说,要是他的笼子,能不晓得我们在这里么?早就该追过来了。”

    “那这是……”

    “我大抵猜得到,却没法儿说出来。”

    舞马想起了青霞的猜测,一间漆黑的屋子里巨大的线圈在转动,数不清的线头密密麻麻——

    “假使我猜的不错,这些光幕我们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倒不如迎难而上。”是了,这多半是神旨的手段,防的就是觉醒徒逃避神旨任务,以免赖在神旨世界里不走,以舞马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反抗的。

    “迎难而上……”

    也没等春三十娘明白过来,舞马抓着她的手,带上青霞,自己当先一步冲进光幕之中。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覆,再定神之时,周围景色全然变换,只见青石岩壁,挂墙油灯,何等熟悉的场景,不正是盘丝洞么。

    春三十娘张大眼睛,望着四周,“怎么又回来了?”

    “天意呐。”

    舞马想了想,当即往先前的洞穴走去,吭吭哧哧,在地上挖了一个大洞,但什么都没有找到。

    “郎君在找什么?”

    春三十娘自身后匆匆跟了过来,舞马回头一看,发现她的身材比刚才臃肿了一些。

    “月光宝盒。”

    “月光?宝盒?……你先前就跟我说月光宝盒,这月光宝盒到底是什么,是哪个女孩子送给你的,怎么叫你心心念念的。”

    “一个邪门玩意儿,别胡思乱想了……你肚子怎么大了?”

    “大概快生了。”

    “怎么会这么快的。”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头一次生。”

    说话间,春三十娘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渐渐鼓成个圆鼓鼓的包。

    舞马清楚记得,原先在电影里面,将到春三十娘生产的时候,至尊宝已经找到月光宝盒,可为什么自己还是一无所获,难不成是剧情被改变的原因?

    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不一会儿,二当家慌慌张张跑过来,“不好了,牛魔王来了,快逃吧。啊,三十娘,你的肚子……”

    “哎呀,”春三十娘在地上打滚,“不行,我要生了……”

    二当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三十娘啊,你怀了谁的孩子,我也喜欢你啊。”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情况很不妙。

    这可不是拍电影,是真实的西游世界。牛魔王真的会吃人的,而舞马又没拿到月光宝盒,没有时光倒流的本领,倘若被杀死就是真的死了——须知,在电影的剧情里,青霞和春三十娘都逃不过被牛魔王杀死。

    “死舞马,你发什么呆啊,我要痛死了。”春三十娘滚到舞马脚跟前。

    是啊,绝不能发呆了。不论如何,得尽快帮春三十娘把孩子生下来。这样一来,至少春三十娘可以和牛魔王抵挡一番,拖延一点时间也好。

    “二当家的,”舞马站起身来,“你把来人引开,我带三十娘生孩子去。”

    “你个王八蛋!”

    二当家哭着跑掉了。

    舞马抱起春三十娘,才想起青霞还躺在地上昏迷着,现今也顾不着理会了,把她安顿在一处角落藏起,自己带着春三十娘往盘丝洞深处去。

    生孩子哪里是件容易事,更何况春三十娘还是个法力高强的蜘蛛精。

    舞马抱春三十娘走在半道上,蜘蛛精的法力便开始不受控制,浑身震荡不已,倏地一道法力窜出来,把舞马撞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在墙上,浑身都快散架了。

    那道法力也不消停,到处乱窜,引得舞马和春三十娘两个人在洞里面撞来撞去,好不难受的。

    忽地,两人撞在了一处,便听春三十娘喊了一声,“哎呀,要出来了。”

    舞马心头一紧,连忙趴下去,伸手往春三十娘身下堵去——他这是要捂住孩子的嘴,至少要遮掩一下哭声。舞马记得,在电影里面,就是因为婴儿出生时那一声啼哭,把牛魔王给引了过来。

    舞马的手堵的挺及时,可婴儿啼哭到底传了一些出去,却不知有没有被牛魔王听见。

    不一会儿,二当家穿着一身袈裟,胸口别着一束紫花,从外面跑了过来,“帮主啊,我兜了一个大圈子,把牛魔王引开了……啊,生下了……”

    春三十娘用布把婴儿裹起来,抱在怀里乖哄,皱眉看二当家,“你穿成这样干嘛?”

    二当家颠颠儿走过来,“虽然你不爱我,还跟别人生了儿子,可我还是爱你的。你那么喜欢唐僧,我就穿成唐僧哄你高兴咯……哎呀,这孩子真可爱,真是随她娘了,来让奶妈抱一抱……咦,为什么是奶妈……”

    舞马心中一动。剧情似乎又开始往原先的轨道上靠拢了。虽然二当家与这个孩子全无关系,可他依然出现在了这里,还用了电影里春三十娘赐给他的奶妈的称号。须知道,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谁让他做奶妈的。

    “三十娘,”二当家的望着春三十娘,动情说道:“我觉得做不做神仙,能不能吃到唐僧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几个人以后能够一起好好生活,一起把孩子带大,不要像我和帮主一样当山贼……你那么想要唐僧,干脆儿子就叫唐三藏好了。”

    话到此处,忽从洞外传来一声冷哼。

    春三十娘忙道:“谁?”

    顺着声音瞧去,却是青霞持剑站在洞口,冷眼瞧了过来,“我们可真是冤家路窄。”

    “你想怎么样。”

    “先前在山崖上,”青霞望着春三十娘,“是你打晕我的?”

    “当然咯。”

    “为什么?”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你又不肯跟我合作。对了,你中的毒我帮你解了,不用谢我了。”

    “呸,毒也是你下的,”青霞冷哼一声,瞧向舞马,“我看你早晚倒霉在女人肚皮上。”

    春三十娘挡在舞马身前,“我们家男人轮得着你来教训吗?”

    “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家男人?”青霞说着,瞧向春三十娘怀里婴儿,“孩子是你的?”

    春三十娘挑了挑眉毛,很有些得意,“没错啊,我跟至尊宝生的。”

    “胡说,哪有这么快的。”

    “不信你问至尊宝嘛。”

    两人一起瞧向舞马。

    舞马没道理说谎,点了点头。

    青霞脸色变得很难看,“很好,很好。”

    说着,转头从洞外冲了出去。

    春三十娘追了两步说道:“生什么气啊,迟生早生都一样的。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说完,转头去看舞马,见他脸色沉沉,弱弱拉住他的袖子,“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没事儿,我只是,越来越看不透你这位白师妹了。”

    春三十娘见他没有责怪自己,连忙上前搂住他,两边脸蛋亲了六口,“我就知道,你对我是最好的。”

    二当家的捂住脸,“哎呀,我要长针眼了。”

    ……

    不一会儿,舞马又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青霞去而复返,冲进洞里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快,快逃,”青霞脸色惨白,“牛魔王,牛魔王追来了。”

    话音未落,便听一阵桀桀笑声,牛魔王带着一群黑牛怪杀了过来,“孙悟空,你个王八蛋,敢偷我老婆,我今日扒了你的皮。”

    二当家连忙挡在春三十娘身前,“我来保护你。”

    “你算是那块儿蒜苗,凭什么保护我?”春三十娘把二当家的扒拉到一边,“我倒要看看,谁敢扒我夫君的皮!我把他塞进茅坑里。”

    “谁也不许动至尊宝一根头发,除非从我白晶晶尸体上踩过去。”

    牛魔王嘿笑:“就你们两个,我跟你们师傅喝花酒的时候,你们两个连尿泥都没玩儿过。别废话,把唐三藏交出来,我叫你们死的舒服。”

    “滚开,”春三十娘把二当家的一脚踹开,把婴儿塞进舞马怀里,抓着舞马的衣衫,将他丢到远处,“郎君,把儿子带走,把他好好养大!”

    二当家的从地上爬起来,“三十娘这么关心我,我爱你一万年啊。”

    两个女妖怪冲向牛魔王,牛魔王怒道:“孙悟空,你有种就别躲在女人后面!”

    “我有种没种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舞马没有心情跟他纠缠,心想牛魔王都冲到洞里来了,月光宝盒再不出来,就肯定有问题了。

    洞内开阔处,白晶晶、春三十娘已经和牛魔王还有一众牛怪打了起来,那些小牛怪倒是不值一提,牛魔王道行真的很深,两个女妖精加起来也不是对手,勉励支撑一番,只怕很快就要败倒。

    舞马知道自己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容易被牛魔王抓住当人质,倒要拖累两个女妖怪,索性抱着婴儿,再次向先前埋藏月光宝盒的山洞溜去,打算最后搏一次。

    “帮主啊,你去哪里?”

    “我去找月光宝盒。”

    “骗人,你明明是要跑掉。你个没良心的,三十娘为你生了儿子,你说走就走,不管人家死活。”

    “你懂个屁!”

    舞马匆匆溜到山洞里,好生找了一番,双手挖的满是鲜血,到底还是没看见月光宝盒。便寻思,神旨是绝不会不给觉醒徒活路的,月光宝盒肯定不会凭空消失,多半是给人先一步拿了去。

    那么,到底被谁拿走了。洞里面一共四个人,二当家的不熟悉情况。春十三娘也没道理闲着没事干到处打洞玩儿。

    唯有青霞,她和舞马一样,也是带着神旨任务来到这个世界的。甚至,这个神旨世界本就是因为她的青油灯本命妖怪而设置的,自己不过是个路过蹭神旨的,青霞更有道理知道月光宝盒的存在。

    是了,月光宝盒早就被青霞拿走了,她却一直瞒着舞马。

    也不对,没道理啊。青霞若是拿了月光宝盒,多半就具备了通过神旨的条件,可为什么她隐忍不发?

    难不成,她想就这么耗下去,一直耗到自己对她生出好感?

    舞马想起之前在山崖上,青霞按住自己的双手,嘴巴缓缓凑了过来,难不成那就是她的杀手锏么?用那种献……身的法子,赢得他的好感?

    不大像。

    现在也没时间多想了。最当紧的,该是尽快找到青霞,把事情问清楚。

    舞马略作思量,把婴儿藏在洞内隐蔽处,自己又一趟跑回先前激烈打斗的山洞里,正赶上青霞和白晶晶被牛魔王一叉子打飞,朝他撞了过来。

    青霞方好压在舞马身上,两个人一块儿摔倒在地上。

    舞马抓着她的领子,“说,是不是你把月光宝盒藏了起来?”

    青霞一脸茫然,“什么月光宝盒,听都没听过。”

    “不可能,一定是你拿去了。老实拿出来吧,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帮你对付义成公主。”

    “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快从我夫君身上起来。”春三十娘推了青霞一把,青霞挪屁股,从舞马身上下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

    “那也不能让你占便宜。”

    “好像谁稀罕。”

    此刻,两个妖精都受了重伤,皆知劫数难逃,相互看了一眼,各自弯了弯嘴角,似乎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哎呀,你们笑什么笑,牛魔王追过来了!”二当家远远喊道。

    两个妖精抓起舞马,一齐往洞外匆匆逃去。

    眼看要逃出洞去,牛魔王气势汹汹追了上来,“唐三藏呢?把唐三藏给我交出来。要不然,你们都得死!”

    春三十娘忽然转头去看青霞,“师妹,我知道你喜欢我家郎君,我倒不妨把他让与你,可你万万要记得,帮我把儿子养大!”

    说罢,转身冲向牛魔王。

    却还没行几步,青霞忽地追了上去,拉着她的衣衫,轻笑道:“你想拉我下水,给你儿子喂奶擦屁股洗尿布,真是做梦。你的儿子,你自己养罢!”

    说着,便将春三十娘整个人往洞外甩了出去。

    下一瞬,青霞朝舞马靠了上来,冲他眨了眨眼睛,“舞郎君,我没有骗你。”

    “骗?什么?”

    “你猜。”

    “别浪费时间。”

    “有一个秘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嗯?”

    “在骷髅院幻境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青霞笑道:“假使我顺着神旨安排的故事死掉,你身上的诅咒就不会被触发。”

    青霞说罢,一掌拍在舞马的胸口,将他人击出洞外,“舞马,记住你欠我的。”

    石洞门紧跟着匆匆落下,眨眼便要砸在地上。

    “接着!”洞里传来青霞的声音,又从洞里扔出个东西来。

    舞马连忙伸手接住,东西还挺沉的。拿在手中一瞧,是个两开青石盒,上面斑痕累累,一侧写着般若波罗蜜,正面一半写着回到未来,另一半写着时光倒流,自然是月光宝盒了。

    舞马此时还有些发愣,一时间想不明白,青霞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把月光宝盒交给自己。

    石洞门已然落下,只听见里面低低传来一句“再见”,便将所有的声音隔绝了。

    正百般不解之时,舞马头顶虚光一晃,眼前忽然闪过一道活灵活现的影像,只见——

    盘丝洞口,阴阴沉沉,石洞门疾疾落下,青霞从怀中取出一方石盒,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深深凝望一眼,才往洞外丢了出去。

    她伏下身子,侧着脑袋,眼瞧见舞马接住盒子才算安了心,冲着洞外说了一句话。又自言自语喃道:“至尊宝走好,白晶晶可要退场了。”

    舞马忽觉心口骤然一痛,好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却不晓得这是为什么。

    青霞跌倒咕隆跑到洞门边,把机括一转,从里面拔出一把长条石头钥匙,捏在手中,注入法力,钥匙便碎成了粉末。

    稍许,牛魔王飞窜而至,一头撞在了石门板上,磕出脑袋上一个大包。

    “贱人,开门!”

    “开不了,”青霞一摊手,掌心里面的石粉全撒了出去,笑嘻嘻道:“你瞧,神仙也开不了。”

    “贱人!”

    牛魔王痛哼一声站起来,气急败坏举起叉子,一击便将青霞穿心而过,将人扎在墙壁上挂了起来。

    鲜血四溅,沾的到处都是。

    青霞闭上了眼睛,嘴角却还带着笑。

    ……

    神旨影像至此消失。

    二当家的抓住舞马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白晶晶姑娘真是个好人呐。”

    舞马不动声色,心中暗自琢磨:自己方才看到的影像,一定是发生在盘丝洞门另一头的场景。

    按照这一道影像的暗示,算计方才石洞门关上的时间,此时此刻,青霞想来已经被牛魔王钉在石壁上死掉了。而舞马呢,没有受到诅咒的影响,仍然好端端活着呢。

    想了想,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之前,看着影像的时候,他的心被揪痛那一下,许就是诅咒牵连的干系。

    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他终于明白青霞说那一句:“舞郎君,我没有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青霞顺着神旨安排的故事死掉,诅咒就不会被触发,舞马便不会死掉。

    经青霞这般提醒,舞马才隐约想起很久之前,在骷髅院幻境时的一些细节……似乎是在自己和青霞一起往骷髅大殿里面冲的时候,青霞差一点被骷髅和尚杀死,那个时候领路的兵士,也就是后来被舞马收为管家的阿土狼,救下了青霞。

    现今仔细回忆一番,在青霞濒临死亡的那一刻,舞马好像的确没有生出那种被一双大手抓着,快要窒息的滋味,也没有头顶立着一把悬刀眼看就要砍下来的感觉。

    那个时候,因为危机四伏,心弦紧绷,舞马没来得及细想,倒把这一茬儿忽略过去了。没想到,青霞却留了心眼儿。

    也可由此猜测,田德平诅咒一定是相互作用的。舞马这边有头顶悬刀的滋味,青霞那边便一定有举刀砍头的感觉。也便是如此,青霞才能借着骷髅院幻境中遇到的生死危机,推测出来化解诅咒的办法。

    等此刻沉下心来,仔细回思,舞马也终于明白青霞这一番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青霞恐怕是在舞马来到突厥之前,就想好了怎样解掉舞马身上的诅咒,以此来换得舞马帮她报仇雪恨。

    只不过,这样解掉诅咒的办法,到最后一定要牺牲青霞自己的性命,所以那时在青霞的营帐里,她才会千方百计想让舞马先答应她的请求。

    可是……又奇怪了,为什么青霞不将一切摊开来说呢。

    舞马想了想,不禁要怪自己愚笨——想来,青霞一定摸透了他的脾性。

    青霞一定晓得,对于她的一切,所言所行,舞马都是充满警惕和忌惮的。所以,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出自青霞之口,哪怕是开诚布公,舞马也一定会充满疑虑。更何况,解开诅咒是要青霞牺牲自己的性命,舞马怎么可能相信嘛

    于是便有了那个晚上,青霞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舞马,便索性将舞马拉进神旨世界来,之后循循诱导,使得舞马在大漠里许下先前那个誓言——【若是青霞死在神旨之中,而舞马好端端活着出去了,舞马便要在能力足够的前提下,帮青霞报仇雪恨】。

    再于是,便有了今日,青霞牺牲了自己,成全了舞马。

    当然,青霞一定也有赌的成分。她赌的是,她不仅救下了舞马,还救下了春三十娘,这便算是让舞马欠下了天大的人情,等舞马离开神旨以后,他不为她报仇一定会良心不安的。

    舞马又想起了,先前在断崖之上,青霞压在他的身上,双手按着他的双手,那一番看似真情的告白。

    她说出深情款款说出那些话,所为的究竟是什么呢。既然她打定主意牺牲性命来换取舞马兑现承诺,就完全没有必要去作这种告白的,更完全没有必要向舞马献身啊。

    难不成,只是为了让舞马心头再添一番愧疚?

    不对,青霞了解舞马的,他可不是这样容易心软的人。做出那种事,青霞带给舞马的,更多的应该是羞辱和反感。

    舞马沉下心来又想了想,被青霞压在身上那个时候,他的确是很反感的。可如今青霞死掉了,他心中又真真切切泛起了一丝亏欠感,想自己对她是否真的太过冷血。难道,这种心情也被青霞算计在里面了?

    舞马心里面不停地涌起乱七八糟的念头。

    和青霞相识以来的诸般情景,她活灵活现、活泼可爱的神情,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舞马眼前晃过。

    还有她说的各种各样,深情的,狡黠的,冷血的,温柔的话语,也在舞马耳边轮番回响。

    舞马手里的月光宝盒开始嗡嗡作响。

    伴随着宝盒的震荡,舞马隐约感受到一股来自此世界之外的召唤力量,还有来自这个世界的排斥之力加诸于身,仿佛随时要将他带离这里。

    月光宝盒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是的,月光宝盒找见了,神旨也将结束了。

    舞马将要离开这个神旨世界。而青霞将永远留下来。永远。

    身旁传来春三十娘哽咽的哭声,她扒在洞口的石门上啜泣着,“白师妹,白师妹,你怎么这般糊涂!”

    舞马走上前去,春三十娘转身搂住他大哭起来。

    “你不是说,你和白晶晶一直是死对头么。”

    “同门师姐妹,又是前后脚拜在师傅门下的,一起学艺,数不清的日子,哪里会有真正的死仇。我只不过是恼恨她天赋比我强,师傅总是夸奖她学得快,学得好,害得我在师傅面前没面子罢了。现今她为了救我而死,我自然伤心的很。

    其实,回头想想,她其实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反倒是我一直在找她的麻烦,是我对不起她。

    倘使时光能够倒流就好了。我便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将她救下来!”

    倘使时光能够倒流……倘使时光能够倒流……

    舞马手里紧紧握着月光宝盒,心里反复喃着这句话。

    恍然间想到:春三十娘提醒的好啊,有月光宝盒在手,时光当然是可以倒流的,青霞的死也就未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只是,他凭什么要救下青霞。这个女人活过来之后,诅咒岂不是又要缠上自己了。

    凭她这么多心眼儿,这么多算计,又还有敢于对她自己狠下杀手的悍劲儿,舞马其实很难永远对她占到上风的。

    可若是不救下她,舞马就要永远承着她这份救命的恩情了,永远都要怀着这份歉疚感了,永远都要难以忘记,之前在悬崖上,她按着他的双手,缓缓向他靠近的画面了。这些,将纠缠他一生一世,一辈子。

    更何况,青霞身上,还藏着那么多秘密,那么多疑惑,那么多不解之谜,他其实一直抱着极大的好奇心在探索,在挖掘,在解谜呢。

    现今青霞死了,就像是一部精彩绝伦的侦探悬疑电影到了即将揭秘的时候,忽然停电了。不,应该是忽然有人告诉舞马,这个世界上,关于这部电影的所有底片都被销毁了,舞马再也看不到大结局了,这让人怎么能忍受得了。

    舞马举起月光宝盒,让从天而降的月光照在宝盒上面,脑海里想着宝盒的咒语。

    他忽然想到,会不会,青霞早就算到了这一切——她算到了宝盒可以倒转时光,算到了舞马对她怀着好奇,算到了舞马对她怀着歉疚,所以一定会用月光宝盒逆转时光,把她救下来呢?

    如果是这样,那青霞算的也有点太狠了。

    想到这里,舞马略微迟疑了一下。

    又不知怎么,他耳边忽然响起青霞先前寒毒发作时,对他说过的那些可怜巴巴的话——“别,别丢下我……丢下一次就够了,我害怕。”

    到了这种时候,这些话语居然这般应景,又这般清晰,仿佛是此时此刻,青霞的幽魂穿越了山洞,穿越了冥界人界,凑在舞马耳边说出来的。

    月光宝盒的震动越来越急促,盒身上的光芒也越来越闪耀。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舞马高高举起月光宝盒。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他决定解开那些藏在深处的秘密,决定不要为此一生愧疚,决定靠着自己的直觉向前走。

    就算这个女人再狡黠,再高深莫测,再怎样算计他,他也要把她复活过来,把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查个清清楚楚。他既然知道了解开诅咒的办法,那就还有能力去完成第二次。他能救活她,就还能杀死她。他能做到的。

    他学着至尊宝,把月光宝盒打开平放在地上,月光照在宝盒上,一道红芒,一道黄光交替闪过。

    他站起身,朝着天空中的明月一声怒喝:

    “菠萝……什么玩意儿忘光光了……”

    说罢,连忙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宝盒上的咒语——他脑子要比至尊宝好的多,当然不至于忘掉,只不过是为了更加贴近剧情,提高成功率而已。

    “是般若波罗密……”

    舞马站起身来,一手指向天空,

    “般若——波——罗——蜜!”

    便听轰隆一声巨响,自宝盒射出一道红光将他整个人拢住,远处传来二当家缥缈的声音——“哇……升仙了啊!”

    紧跟着,便觉见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从他的身体里面抽走了什么,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

    再清醒时,便觉见整个人踩在了空处,直往地下落。

    落在地上时,跌跌撞撞的,差点摔了一跤。

    抬头再看,青霞一掌拍到他的胸口,将他朝着洞外击飞了出去,“舞马,记住,你欠我的。”

    舞马落在洞外,洞门飞快落下,月光宝盒被扔出来。春三十娘趴在门上开始哭泣。

    “白晶晶姑娘真是个好……”

    舞马一把甩开二当家的,“好你个头。”

    “般若——波——罗——蜜!”

    “哇,又升仙了……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时光倒转,再睁眼时,青霞一把将春三十娘丢出洞外:“想拉我下水,给你儿子喂奶擦屁股洗尿布,真是做梦。你的儿子,你自己养罢!”

    说罢,又凑向舞马,“舞郎君,我没有——”

    舞马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没有骗我。”

    青霞瞪大了眼睛,“你……”

    “你什么你,你是不是想说,你在骷髅院幻境的时候就发现了,假使你顺着神旨安排的故事死掉,我身上的诅咒就不会被触发啊。”

    “你……”青霞一脸被雷劈中的神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还想说,我欠你的,我欠你个大香蕉啊。”舞马说着,拉住青霞往外跑。

    “啊!我明白了,”青霞身子一震,“宝盒上面那句话,原来是真的——时光倒流,你是从未来回来的,怪不得……怪不得……”

    “怪什么怪,”舞马冷笑:“你不是早就算计好了么,我会回来救你的。”

    “王八蛋!”

    青霞脸上一僵,挣开他的手,“你走!”

    “你想清楚了,”舞马说道:“月光宝盒只能用一次,这回死了,神仙都救不了你。”

    “那真是……太好了,”青霞一掌重重拍在他的胸口,“你欠我的就是欠我的,欠着罢,永远也还不掉!”

    这一掌,可要比之前两次重的多,舞马觉得自己严重受伤,快要吐血了,撕心裂肺的痛。这绝对是青霞故意的。

    舞马被拍出洞门口,重重摔在地上,洞门将落未落。

    他忽然想起什么,趴在地上,冲着青霞大喊,“快,快把月光宝盒扔出来。要不然你死定了。”

    青霞满脸惨笑,冲他摇了摇脑袋,洞门越落越低,里面传来青霞黯然寂寥的声音,“舞马,我要你这辈子都记着我——”

    说着,一声凄厉惨叫,大抵是被牛魔王从背后一叉子贯穿了,一道鲜血从石门夹缝里撒了出来,刺眼极了。

    混蛋。

    舞马用力拍了一掌石门,拍得掌心生痛。

    他心想月光宝盒还在,只是被隔在石门另一头了,自然可以慢慢想办法拿回来。但青霞……隔得时间太久恐怕要出问题的。

    在他的记忆里,月光宝盒要么只能倒回很短的时间,要么就得退回五百年前。

    等自己再次拿到月光宝盒,恐怕短时间的退回根本就见不到青霞了。

    退回五百年前呢,青霞大概还没有附在白晶晶身上,沧海桑田,变幻莫测,再加上自己这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世上会不会再有青霞还是两说呢。

    不行,现在就得拿回月光宝盒。

    他猛地站起身来,正要想办法溜回洞中,却远远瞧见,先前自己喊咒语的地方,月光宝盒静静躺在地上。

    他顾不上思量月光宝盒是怎么从青霞怀中跑到这里的,又或者是时间法则的神奇魔力使得这个宝盒一直就待在这里,又或者,是时间的错乱让同一个空间同时出现了两个宝盒,又或者……是管理神旨的王八蛋神仙的恶作剧。

    舞马顾不上想清楚了。

    他疾奔起来,用足球场上铲球的动作滑了过去,“般若——波——罗——密!”

    “哇,又,又……升……”

    “升你个头!闭嘴!”

    再落地时,他又回到了盘丝洞中,青霞刚刚把春三十娘丢出洞外,向舞马凑了过来,

    “舞郎君,我没有——”

    舞马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没有骗我。”

    “你……”

    “你什么你,”舞马拉着她往外面跑,“你跟我走。”

    “不行,”青霞定住身子,“就这一次机会了,你不能错过。”

    “什么机会。”

    “解除诅咒啊,”青霞说道:“在骷髅院幻境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假使我顺着神旨安排的故事死掉,你身上的诅咒就不会被触发。”

    说着,一掌拍向舞马的胸口。

    “的确,”舞马早就料到,一把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就这一次机会,可不是诅咒。”

    “那是什么?”

    “就这一次机会——我爱你,你跟我走罢。”

    青霞身子一滞,“你说什么!”

    舞马不说话,很短,又似乎极其漫长的沉默,

    “也许,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我不敢信任她。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所以,我想迈大胆地出那一步,我要相信那个女孩一次,我要对她说:“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前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舞马说完这句话,心弦就绷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青霞。

    他知道,终于到了自己试探青霞心意的最关键的时刻,对方到底存心善恶,将在这一刹那给出答案。

    在这一瞬间,青霞的眼神复杂极了。

    她的眼睛里汪着一滩水,一滩成分非常复杂的水,像是把春天雨后泥潭里的水,小时候家里后院的井水,茂林深山里清澈的泉水,黄河里卷着泥沙的黄浪,大海里蔚蓝的咸水,全部搅合在一起,盛进了她的眼睛里。

    远处传来牛魔王的怒吼声,把青霞从浑身僵硬中唤醒过来。

    “你这时候说这种话,要我怎么相信你!”青霞摇头,慢的像是电影的回放,“要知道,我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什么意思……舞马使劲儿琢磨这句话。

    “这个给你……你千万拿好了。”

    青霞从怀里掏出月光宝盒,塞进舞马的手里。

    “去!”

    青霞凝实了法力,轻轻一掌,拍在舞马胸膛。

    这一次,舞马只觉得一股和柔的法力包裹住自己,将整个人送到了盘丝洞外。

    洞门飞快落下,只剩一句“舞郎君,山高路远,后会无期”若有若无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二当家的抓住舞马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白……”

    “白你大爷。”

    一把甩开他,舞马飞快跑到月光下,怪事——方才还在这里的另一个月光宝盒却瞧不见了。

    他顾不得理会,心中一阵阵绞痛传来,把月光宝盒打开放在地上,阴郁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手指朝天,

    “般若——波——罗——密!”

    二当家的捂住嘴,朝他看了过来。

    一道猩红的光闪过,一阵窒息感。

    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看四周的景象,似乎仍是那个盘丝洞,但身旁空无一人,到处一片寂静。

    洞壁上,地面上,落得满是灰尘,仿佛久未有人居住的样子。

    再看天色,亮堂堂的,大概也是白天。

    “青霞!”

    “燕芝!”

    “二当家的!”

    无人回应。

    舞马顺着洞内长廊往外走,洞里到处都挂着长长的藤蔓条,差点将他绊倒。

    一直走到洞门口,找到门边的开关一拧,山洞门徐徐打开,明亮的日光照进来,让他眯起了眼睛。

    他缓缓走出洞外,从怀中掏出月光宝盒,心想这下子糟糕了,肯定回到了五百年前,也不知神旨任务会不会因此发生变故。

    正抓着月光宝盒打开又合住,合住又打开,对着天空找光亮,忽听远处传来优哉游哉的脚步声。

    顺着脚步声瞧去,只见一个披着白纱,黑衣打底,清丽绝伦的女子,牵着一头驴子,朝这边缓缓走了过来。

    瞧她的面庞,竟与电影里面的朱茵一般无二。

    路过舞马时,女子停了下来,“神仙?”

    舞马摇头。

    “妖怪?”

    “……”

    “谢谢。”

    女子说罢,礼貌笑了笑,朝着山洞口行了过去。

    舞马连忙站起身,“哎,盘丝洞,不要乱闯!”

    “盘丝洞?”女子嗤笑道:“你当我不识字呀,明明是水帘洞嘛。”

    舞马抬头一看,洞门口刻着的果然是水帘洞三个字。完蛋,难不成还要走一遍大圣娶亲的剧情。

    舞马发愣。

    女子瞧着舞马发愣,笑道:“嗯,盘丝洞这个名字也蛮好听的。”

    伸手冲着门洞上一比划,洒下一片星星点点,水帘洞三字眼瞧着便成了盘丝洞三个字。

    女子回眸一笑:“以后,我就住在这儿。”

    舞马追了上去,“等一等!”

    女子转过身来,隔空拍出一掌。

    舞马被击倒在地上,月光宝盒掉落下来。

    女子隔空一抓,将月光宝盒摄在掌中,笑着观瞧一番。

    舞马艰难爬起身。

    “诶,”女子拿剑指着舞马,“我现在郑重宣布,这个山所有东西都属于我的,包括你在内。”

    “我?”

    “对呀,就像我的骡子一样,给你盖个章。”挥手一掷,一道青芒射中舞马的脚心。

    舞马痛的直叫唤,心里面第一个念头便是,得,这回成了死猴子了。

    脚底一阵阵发烫。脱了鞋子一看,便瞧见脚底板果然生了三颗痣。

    不远处,那女子身形一晃,僵在原地,好似也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舞马耳边响起一阵画外音——【你还没有变成孙悟空托世,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给你三颗痣的人】

    他连忙拿出照妖镜对着一瞧,镜子里面果然是一张带着紧箍咒的懵逼猴脸。

    抬头一瞧,只见女子的脸不知何时变了模样,竟换作了青霞的模样,比之前更要娇美几分。

    “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女子莞尔一笑,“如果有人欺负你呢,就报我的名字。从今天起,我叫盘丝大仙。”

    女子说着,冲他眨了眨眼睛。

    一声轻笑,洒然转身,牵着驴子怡然走向洞门。

    “盘丝大仙……”

    舞马喃着,揉了揉眼睛,直以为自己看错了,“青霞,别装了,我知道是你,装什么大神啊。”

    正说着,两道金光从天而降。

    其中一道将他整个笼住,他又觉见那股来自异世界的吸引力了,这个世界也开始排斥他。

    另一道金光,朝着女子罩了过去,也将女子笼住。

    那边山洞门缓缓落下,传来女子一声骄喝:

    “芝麻关门!”

    山洞门缓缓落下。

    金光随即一晃,两人同时消失在原地……

    舞马再睁眼时,只见青灯布帐,忽忽夜火,悠悠奶酒香飘来。

    他站在帐篷门口,青霞挡在他的身前,露出明艳又狡黠的笑脸。

    ————————————

    (至尊宝与白晶晶【完结章】)

    说是完结章,其实按照大纲来讲,只写了一半的故事。剩下一半,还要好久才会写到,那就是紫霞仙子的故事了。

    最近几天一直特别忙,今天晚上还加班到了十点多。

    回家想加一把劲儿,赶在十二点以前把这一章发出来的,结果太长了,只改就改了两个小时,然后就拖到两点钟才更新,感觉现在整个人都有些发懵的。

    这张发完,我要休息两天,好好想想后面的剧情。抱歉,咕咕咕了。

    我也是服了,居然靠写小说放鸽子明白了咕咕咕是什么梗……

【15000字完结大章】第137章 我爱你,爱你一万年(至尊宝终结篇)

    舞马醒来的时候,看见春三十娘坐在自己身边,额头微微有些细汗。

    看四周风景,仍是在刚才的悬崖边。

    “青霞呢。”舞马茫然问道。

    “青霞?”

    被春三十娘这么一问,舞马渐渐清醒过来,“我说错了,白晶晶去哪了。”

    “青……霞是谁?”春三十娘抓着舞马的手不依不饶。

    舞马无奈,试图解释青霞是谁的问题,“这就说来话长了……”可说到这里,声音便再也无法从喉咙里钻出来,就好像喉咙里装了一个阀门,现在阀门关了。

    舞马只好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法再说下去。

    “又是不能说的秘密?”

    “只好如此解释。”

    “也就是说,你可以和白师妹有秘密咯,就是不能和我有。”

    “额……”

    “瞧你,慌什么,我不过是这么一说,其实这有什么好计较的,我才不喜欢和你有秘密,我要你有什么,就跟我说什么。”

    舞马轻呼一口气,“不是秘密,只是没法说出来而已。”

    “我晓得的,”

    春三十娘一声轻笑,“你放心,白师妹好着呢。”

    说罢,指着另一边荒滩上一团草席上躺着的青霞,“看,她在那儿。”

    舞马回想自己昏倒前发生的事情,顿觉脑袋有些疼,“怎么回事?”

    “还不是你自己干的好事。”

    春三十娘笑着说罢,帮舞马张罗衣物。

    她说的含糊其辞,舞马哪里听得明白,不依不饶追问。

    “你和白师妹离开盘丝洞之后,我本打算按你事先吩咐的尾随而去,”春十三娘帮他系好扣子,“却哪里晓得,你们这猪鼻子猪脸的二当家实实在在是个大笨蛋,把钥匙插进孔里面,只剩轻轻转一下,他这糙手笨脚的居然能给钥匙扳断……”

    “二当家中了你那什么****,行止都由你控制,他笨手粗脚的还不是怪你。”

    “你说的这是白师妹的傀儡术罢……我的****哪有那般厉害,不过只能迷惑人的心智而已,叫他一时听我吩咐罢了。”

    “傀儡术不是造傀儡的么。”

    “郎君有所不知,制造那些毫无生气的傀儡不过是傀儡术中低级的法门。修的高明了,是可以把人当作傀儡的。”

    “哦……你们师姐妹两个通晓的法术还都挺有意思的。”

    “郎君想不想学呢。我们师姐妹,可以轮流教你嘛。”

    “难不难啊。”

    “这个嘛,一看学的人悟性怎么样,郎君你天资聪明,肯定没问题。二呢,看教得人用不用心。”

    “这样说,你该不会对我都有所保留罢?”

    “这可就难说了,”春三十娘嗤嗤笑道:“先要看看郎君能不能让我满意,总让我卖力气可不行。我这一关也还好过,你埋头苦干就行。至于白师妹嘛……她素来狡猾,你光卖力气是不够的。”

    开玩笑归开玩笑,听了春十三娘这番话,舞马倒是真的有些动心了。

    从过往的幻境世界来看,神旨是有防作弊功能的。比如那两界山幻境,舞马苦练数年的功夫最后通通被抽走了,宇文剑雪也是如此。但这不妨碍舞马可以学会了窍诀和法门,出了神旨再学。离开神旨之后学到的法术,总不会被没收了吧。

    春三十娘果然聪慧,****,呸,善解人意。舞马脑袋里念头方一转,春三十娘便一翻手,凭空变出两卷书塞进舞马手中,“郎君,这两卷书呢,一个是我精通的【****】,另一个便是白师妹通晓的【傀儡术】,书里面口诀,法门,修习心头,一应俱全,怎么样,要不要奖励我。”

    舞马收下书卷,给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一口。

    “郎君小气。”话是这么说,春三十娘还是乐的合不拢嘴。

    舞马轻抚着她的秀发,“对了,方才你还没把说话完。”

    “唉……刚才讲到哪儿了?”

    “二当家把钥匙扳断了……”

    “哦哦,我想起来了。钥匙只有那一把,扳断就没辙了嘛。我只好让二当家的临时从洞里找来一块儿石头,修修剪剪,颇费了些时间和手脚,这才把石洞门打开。咱们两个原先是说好了,我偷悄悄跟在你和白师妹后面,看情况出手。

    可等我出去之后呢,你们俩早就不见踪影啦。好在你们两个是骑马走的,我便顺着马蹄印一路寻来,远远便瞧见……”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瞧见什么?”

    “郎君想让我瞧见什么。”

    “……”

    “哈哈,瞧你吓的,我又不吃醋——我看见白师姐伏在你身上,将你弄晕了过去。我一瞧,这个贱人,敢对我郎君出手,简直不想活命了,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咯。等她昏过去以后,我就在这里安安静静,等你醒来咯。”

    舞马满头黑线,“就这样?”

    “就这样。剩下的你不是都看见了么。”说着,帮舞马扣上了最后一粒扣子。

    舞马看着她,又打量自己身上一番,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抹开袖子,胳膊上有一道浅红色的印子——这道印子他刚醒来的时候就瞧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春三十娘楞了一下,“大概是……刚才碰着了?”

    “别大惊小怪,”春三十娘轻轻点了一下舞马的脖子,“你这里也有的……还有,我刚才在你背上、胸口上都瞧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由此可见,春三十娘这种事情经历的太少了,这怎么可能是磕碰的痕迹嘛。不过,春三十娘既然有意隐瞒刚才发生的事,便只怕轻易问不出来真相。不妨等青霞醒过来,再与她询问一番。

    “对了,白师妹身上的毒……”舞马说着,瞧向青霞,发现她身上原先有些乌青的地方此刻也消散了,脸上也恢复了从前的红润。

    “哟,你舍不得了?”

    “……”

    “开个玩笑嘛,毒当然被我解掉了,要不然咱们俩现在得为她吹唢呐。”

    舞马松了一口气,“我留她性命有大用处。”

    “现在怎么办,”春三十娘帮舞马拍散粘在身上的灰尘,“我刚才追你和白师妹的时候,抓住了两头牛魔王撒下的牛虱,我猜,牛魔王很快就要找到盘丝洞了。”

    对于舞马而言,这其实是好消息。牛魔王在盘丝山撒下数不清的虱子,就说明故事还在按着剧情走。

    “我们回盘丝洞。”舞马说道。

    “你疯了?十个我,再加上十个白师妹都打不过牛魔王。牛魔王心狠手辣,搞不好我们全都要死掉。”

    “我有办法对付牛魔王。”

    牛魔王不久就能找到盘丝洞,最后的大战就在盘丝洞,那么月光宝盒就该出现了,月光宝盒出现,神旨也便将结束,牛魔王也就该退场了。

    这个时候,春三十娘突然明白过来——“不对,没必要冒险啊。我们干嘛非要和牛魔王硬拼硬?除非……除非你又要走了,对不对!”

    “对,该到我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春三十娘紧紧抓着他,“难道你不离开就会死掉?”

    “暂时还没有这个迹象……”

    “因为你要去的世界有你的爱人?或者……爹娘,亲人?”

    “没有。”

    “因为你要回去报仇?”

    “似乎……也不必……”

    “那为什么非要回去?”春三十娘抱紧舞马,勒出了窒息感,“这个世界有我,还不够你留下来的理由?”

    又指着远处,“而且,还可以加上白师妹嘛。”

    让春三十娘这么一说,舞马仿佛被点醒了。是啊,为什么非要回到那个世界呢。那个世界对自己也不大友好,回到草原要面对始毕可汗难以揣测的心思,回到晋阳又要和李智云、李世民甚至李渊勾心斗角。真以为自己很稀罕大唐塔么。

    现在想一想,他之所以离开这些神旨世界,更多的,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离开已成为了神旨的一种规则。

    是因为在他从前的印象里,神旨的世界一直不是真实的世界,就好像某种通关游戏,既然通了关,就可以gameover,就要回到现实中了。

    可现在看来,神旨的世界并非虚幻,刘燕芝也绝不是游戏里的rpg,这个世界有自己的世界观,有自己的奇幻瑰丽,有自己的生离死别和渴望执念……留在这样的世界里似乎也并非不可接受了。

    “你跟我走罢,离开盘丝洞,咱们去一个谁也寻不到地方,隐居!”

    不等舞马答话,春三十娘就拉着他的手,卷起还在昏迷中的青霞,往盘丝洞山脉外缘遁去了。

    ……

    三人约莫往南行了百余里地,忽而看见天边竖起一道光幕。

    春三十娘稍作停滞,“那是什么?”

    舞马摇了摇头,但是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

    春三十娘望了望身后,似乎发现了什么,忙从地面上射了一道蛛丝,卷起来一瞧,里面缠着一只指甲盖儿大小的牛虱,“不好,牛魔王虱子的越来越多了。”

    说罢,又独自遁向光幕边缘,在幕前停留了一会儿回来,

    “糟糕,我御了一道法力去那光幕之中,结果石沉大海了。依我看来,这道光幕是进不得的,咱们换条路。”

    三人便沿着光幕一侧往西行去,复行数十里,又看见一道豁大光幕横立眼前,便只好折向北去,百里之后又被光幕挡住了。这么一来,也不用再往东去,便可猜测四面八方都被光幕锁住了。

    “没辙了,这牛魔王太厉害,把咱们关在光幕笼子里了。”春三十娘懊恼道:“刚才和你演戏试探白师妹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大对劲儿,浪费二三时辰,耽搁了时机,要不然早就逃掉了。”

    “那能怪我吗……我昏迷着,你也不叫醒我。”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春十三娘脸颊微红,推了舞马一把,“现在该怎么办。”

    “你不是法力高强,道行很深,又会自作主张么,还用我出主意。”

    “郎君我错了……我方才还不是看白师妹玩的开心,倒给她逗得起痒来,所以才……现在牛魔王来了,你就别算后账了。要不然,今儿个在这儿就得送掉四条命。”

    “四?”

    “好郎君,那天晚上以后,我便有了……”

    “有……有了?”

    “嗯。”

    “小……小蜘蛛!”

    “知……知你个头啊。你我清风之时,我以人形相伺,生下来的自然是小郎君。”

    舞马愣住了。忽然想起电影里面,春三十娘对二当家使错了催情**之后,春十三娘就怀孕了,后来生下的儿子便是转世唐僧。

    现在剧情改变,春三十娘和二当家被舞马棒打鸳鸯,舞马竟连儿子一起接了过来,真是造化弄人。不过,这部电影与转世唐僧关系不大,也没有什么可琢磨之处。唯只是舞马人生两世,头一次当爹,心中陡然浮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奇妙之感,暗道:

    我在末世里那么荒唐,到头来也没个儿子,韩薇说那是末世里到处都是辐射,人们为了强化身体,吃了太多强化身体素质的药物,这才绝了生育能力。这次穿入隋唐世界,我又是肉身穿越,原先可真没想到生个一儿半女的,竟然就这般意外得了。也不知这个儿子以后能否带出神旨世界。

    “哎呀,你回头再高兴罢,牛魔王要追来了。”春三十娘扯他的袖子。

    舞马看着眼前光幕,“你说这是牛魔王做的笼子,我看却是未必。牛魔王要有这等本事,我们根本不必抵抗了。再者说,要是他的笼子,能不晓得我们在这里么?早就该追过来了。”

    “那这是……”

    “我大抵猜得到,却没法儿说出来。”

    舞马想起了青霞的猜测,一间漆黑的屋子里巨大的线圈在转动,数不清的线头密密麻麻——

    “假使我猜的不错,这些光幕我们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倒不如迎难而上。”是了,这多半是神旨的手段,防的就是觉醒徒逃避神旨任务,以免赖在神旨世界里不走,以舞马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反抗的。

    “迎难而上……”

    也没等春三十娘明白过来,舞马抓着她的手,带上青霞,自己当先一步冲进光幕之中。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覆,再定神之时,周围景色全然变换,只见青石岩壁,挂墙油灯,何等熟悉的场景,不正是盘丝洞么。

    春三十娘张大眼睛,望着四周,“怎么又回来了?”

    “天意呐。”

    舞马想了想,当即往先前的洞穴走去,吭吭哧哧,在地上挖了一个大洞,但什么都没有找到。

    “郎君在找什么?”

    春三十娘自身后匆匆跟了过来,舞马回头一看,发现她的身材比刚才臃肿了一些。

    “月光宝盒。”

    “月光?宝盒?……你先前就跟我说月光宝盒,这月光宝盒到底是什么,是哪个女孩子送给你的,怎么叫你心心念念的。”

    “一个邪门玩意儿,别胡思乱想了……你肚子怎么大了?”

    “大概快生了。”

    “怎么会这么快的。”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头一次生。”

    说话间,春三十娘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渐渐鼓成个圆鼓鼓的包。

    舞马清楚记得,原先在电影里面,将到春三十娘生产的时候,至尊宝已经找到月光宝盒,可为什么自己还是一无所获,难不成是剧情被改变的原因?

    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不一会儿,二当家慌慌张张跑过来,“不好了,牛魔王来了,快逃吧。啊,三十娘,你的肚子……”

    “哎呀,”春三十娘在地上打滚,“不行,我要生了……”

    二当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三十娘啊,你怀了谁的孩子,我也喜欢你啊。”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情况很不妙。

    这可不是拍电影,是真实的西游世界。牛魔王真的会吃人的,而舞马又没拿到月光宝盒,没有时光倒流的本领,倘若被杀死就是真的死了——须知,在电影的剧情里,青霞和春三十娘都逃不过被牛魔王杀死。

    “死舞马,你发什么呆啊,我要痛死了。”春三十娘滚到舞马脚跟前。

    是啊,绝不能发呆了。不论如何,得尽快帮春三十娘把孩子生下来。这样一来,至少春三十娘可以和牛魔王抵挡一番,拖延一点时间也好。

    “二当家的,”舞马站起身来,“你把来人引开,我带三十娘生孩子去。”

    “你个王八蛋!”

    二当家哭着跑掉了。

    舞马抱起春三十娘,才想起青霞还躺在地上昏迷着,现今也顾不着理会了,把她安顿在一处角落藏起,自己带着春三十娘往盘丝洞深处去。

    生孩子哪里是件容易事,更何况春三十娘还是个法力高强的蜘蛛精。

    舞马抱春三十娘走在半道上,蜘蛛精的法力便开始不受控制,浑身震荡不已,倏地一道法力窜出来,把舞马撞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在墙上,浑身都快散架了。

    那道法力也不消停,到处乱窜,引得舞马和春三十娘两个人在洞里面撞来撞去,好不难受的。

    忽地,两人撞在了一处,便听春三十娘喊了一声,“哎呀,要出来了。”

    舞马心头一紧,连忙趴下去,伸手往春三十娘身下堵去——他这是要捂住孩子的嘴,至少要遮掩一下哭声。舞马记得,在电影里面,就是因为婴儿出生时那一声啼哭,把牛魔王给引了过来。

    舞马的手堵的挺及时,可婴儿啼哭到底传了一些出去,却不知有没有被牛魔王听见。

    不一会儿,二当家穿着一身袈裟,胸口别着一束紫花,从外面跑了过来,“帮主啊,我兜了一个大圈子,把牛魔王引开了……啊,生下了……”

    春三十娘用布把婴儿裹起来,抱在怀里乖哄,皱眉看二当家,“你穿成这样干嘛?”

    二当家颠颠儿走过来,“虽然你不爱我,还跟别人生了儿子,可我还是爱你的。你那么喜欢唐僧,我就穿成唐僧哄你高兴咯……哎呀,这孩子真可爱,真是随她娘了,来让奶妈抱一抱……咦,为什么是奶妈……”

    舞马心中一动。剧情似乎又开始往原先的轨道上靠拢了。虽然二当家与这个孩子全无关系,可他依然出现在了这里,还用了电影里春三十娘赐给他的奶妈的称号。须知道,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谁让他做奶妈的。

    “三十娘,”二当家的望着春三十娘,动情说道:“我觉得做不做神仙,能不能吃到唐僧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几个人以后能够一起好好生活,一起把孩子带大,不要像我和帮主一样当山贼……你那么想要唐僧,干脆儿子就叫唐三藏好了。”

    话到此处,忽从洞外传来一声冷哼。

    春三十娘忙道:“谁?”

    顺着声音瞧去,却是青霞持剑站在洞口,冷眼瞧了过来,“我们可真是冤家路窄。”

    “你想怎么样。”

    “先前在山崖上,”青霞望着春三十娘,“是你打晕我的?”

    “当然咯。”

    “为什么?”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你又不肯跟我合作。对了,你中的毒我帮你解了,不用谢我了。”

    “呸,毒也是你下的,”青霞冷哼一声,瞧向舞马,“我看你早晚倒霉在女人肚皮上。”

    春三十娘挡在舞马身前,“我们家男人轮得着你来教训吗?”

    “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家男人?”青霞说着,瞧向春三十娘怀里婴儿,“孩子是你的?”

    春三十娘挑了挑眉毛,很有些得意,“没错啊,我跟至尊宝生的。”

    “胡说,哪有这么快的。”

    “不信你问至尊宝嘛。”

    两人一起瞧向舞马。

    舞马没道理说谎,点了点头。

    青霞脸色变得很难看,“很好,很好。”

    说着,转头从洞外冲了出去。

    春三十娘追了两步说道:“生什么气啊,迟生早生都一样的。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说完,转头去看舞马,见他脸色沉沉,弱弱拉住他的袖子,“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没事儿,我只是,越来越看不透你这位白师妹了。”

    春三十娘见他没有责怪自己,连忙上前搂住他,两边脸蛋亲了六口,“我就知道,你对我是最好的。”

    二当家的捂住脸,“哎呀,我要长针眼了。”

    ……

    不一会儿,舞马又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青霞去而复返,冲进洞里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快,快逃,”青霞脸色惨白,“牛魔王,牛魔王追来了。”

    话音未落,便听一阵桀桀笑声,牛魔王带着一群黑牛怪杀了过来,“孙悟空,你个王八蛋,敢偷我老婆,我今日扒了你的皮。”

    二当家连忙挡在春三十娘身前,“我来保护你。”

    “你算是那块儿蒜苗,凭什么保护我?”春三十娘把二当家的扒拉到一边,“我倒要看看,谁敢扒我夫君的皮!我把他塞进茅坑里。”

    “谁也不许动至尊宝一根头发,除非从我白晶晶尸体上踩过去。”

    牛魔王嘿笑:“就你们两个,我跟你们师傅喝花酒的时候,你们两个连尿泥都没玩儿过。别废话,把唐三藏交出来,我叫你们死的舒服。”

    “滚开,”春三十娘把二当家的一脚踹开,把婴儿塞进舞马怀里,抓着舞马的衣衫,将他丢到远处,“郎君,把儿子带走,把他好好养大!”

    二当家的从地上爬起来,“三十娘这么关心我,我爱你一万年啊。”

    两个女妖怪冲向牛魔王,牛魔王怒道:“孙悟空,你有种就别躲在女人后面!”

    “我有种没种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舞马没有心情跟他纠缠,心想牛魔王都冲到洞里来了,月光宝盒再不出来,就肯定有问题了。

    洞内开阔处,白晶晶、春三十娘已经和牛魔王还有一众牛怪打了起来,那些小牛怪倒是不值一提,牛魔王道行真的很深,两个女妖精加起来也不是对手,勉励支撑一番,只怕很快就要败倒。

    舞马知道自己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容易被牛魔王抓住当人质,倒要拖累两个女妖怪,索性抱着婴儿,再次向先前埋藏月光宝盒的山洞溜去,打算最后搏一次。

    “帮主啊,你去哪里?”

    “我去找月光宝盒。”

    “骗人,你明明是要跑掉。你个没良心的,三十娘为你生了儿子,你说走就走,不管人家死活。”

    “你懂个屁!”

    舞马匆匆溜到山洞里,好生找了一番,双手挖的满是鲜血,到底还是没看见月光宝盒。便寻思,神旨是绝不会不给觉醒徒活路的,月光宝盒肯定不会凭空消失,多半是给人先一步拿了去。

    那么,到底被谁拿走了。洞里面一共四个人,二当家的不熟悉情况。春十三娘也没道理闲着没事干到处打洞玩儿。

    唯有青霞,她和舞马一样,也是带着神旨任务来到这个世界的。甚至,这个神旨世界本就是因为她的青油灯本命妖怪而设置的,自己不过是个路过蹭神旨的,青霞更有道理知道月光宝盒的存在。

    是了,月光宝盒早就被青霞拿走了,她却一直瞒着舞马。

    也不对,没道理啊。青霞若是拿了月光宝盒,多半就具备了通过神旨的条件,可为什么她隐忍不发?

    难不成,她想就这么耗下去,一直耗到自己对她生出好感?

    舞马想起之前在山崖上,青霞按住自己的双手,嘴巴缓缓凑了过来,难不成那就是她的杀手锏么?用那种献……身的法子,赢得他的好感?

    不大像。

    现在也没时间多想了。最当紧的,该是尽快找到青霞,把事情问清楚。

    舞马略作思量,把婴儿藏在洞内隐蔽处,自己又一趟跑回先前激烈打斗的山洞里,正赶上青霞和白晶晶被牛魔王一叉子打飞,朝他撞了过来。

    青霞方好压在舞马身上,两个人一块儿摔倒在地上。

    舞马抓着她的领子,“说,是不是你把月光宝盒藏了起来?”

    青霞一脸茫然,“什么月光宝盒,听都没听过。”

    “不可能,一定是你拿去了。老实拿出来吧,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帮你对付义成公主。”

    “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快从我夫君身上起来。”春三十娘推了青霞一把,青霞挪屁股,从舞马身上下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

    “那也不能让你占便宜。”

    “好像谁稀罕。”

    此刻,两个妖精都受了重伤,皆知劫数难逃,相互看了一眼,各自弯了弯嘴角,似乎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哎呀,你们笑什么笑,牛魔王追过来了!”二当家远远喊道。

    两个妖精抓起舞马,一齐往洞外匆匆逃去。

    眼看要逃出洞去,牛魔王气势汹汹追了上来,“唐三藏呢?把唐三藏给我交出来。要不然,你们都得死!”

    春三十娘忽然转头去看青霞,“师妹,我知道你喜欢我家郎君,我倒不妨把他让与你,可你万万要记得,帮我把儿子养大!”

    说罢,转身冲向牛魔王。

    却还没行几步,青霞忽地追了上去,拉着她的衣衫,轻笑道:“你想拉我下水,给你儿子喂奶擦屁股洗尿布,真是做梦。你的儿子,你自己养罢!”

    说着,便将春三十娘整个人往洞外甩了出去。

    下一瞬,青霞朝舞马靠了上来,冲他眨了眨眼睛,“舞郎君,我没有骗你。”

    “骗?什么?”

    “你猜。”

    “别浪费时间。”

    “有一个秘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嗯?”

    “在骷髅院幻境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青霞笑道:“假使我顺着神旨安排的故事死掉,你身上的诅咒就不会被触发。”

    青霞说罢,一掌拍在舞马的胸口,将他人击出洞外,“舞马,记住你欠我的。”

    石洞门紧跟着匆匆落下,眨眼便要砸在地上。

    “接着!”洞里传来青霞的声音,又从洞里扔出个东西来。

    舞马连忙伸手接住,东西还挺沉的。拿在手中一瞧,是个两开青石盒,上面斑痕累累,一侧写着般若波罗蜜,正面一半写着回到未来,另一半写着时光倒流,自然是月光宝盒了。

    舞马此时还有些发愣,一时间想不明白,青霞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把月光宝盒交给自己。

    石洞门已然落下,只听见里面低低传来一句“再见”,便将所有的声音隔绝了。

    正百般不解之时,舞马头顶虚光一晃,眼前忽然闪过一道活灵活现的影像,只见——

    盘丝洞口,阴阴沉沉,石洞门疾疾落下,青霞从怀中取出一方石盒,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深深凝望一眼,才往洞外丢了出去。

    她伏下身子,侧着脑袋,眼瞧见舞马接住盒子才算安了心,冲着洞外说了一句话。又自言自语喃道:“至尊宝走好,白晶晶可要退场了。”

    舞马忽觉心口骤然一痛,好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却不晓得这是为什么。

    青霞跌倒咕隆跑到洞门边,把机括一转,从里面拔出一把长条石头钥匙,捏在手中,注入法力,钥匙便碎成了粉末。

    稍许,牛魔王飞窜而至,一头撞在了石门板上,磕出脑袋上一个大包。

    “贱人,开门!”

    “开不了,”青霞一摊手,掌心里面的石粉全撒了出去,笑嘻嘻道:“你瞧,神仙也开不了。”

    “贱人!”

    牛魔王痛哼一声站起来,气急败坏举起叉子,一击便将青霞穿心而过,将人扎在墙壁上挂了起来。

    鲜血四溅,沾的到处都是。

    青霞闭上了眼睛,嘴角却还带着笑。

    ……

    神旨影像至此消失。

    二当家的抓住舞马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白晶晶姑娘真是个好人呐。”

    舞马不动声色,心中暗自琢磨:自己方才看到的影像,一定是发生在盘丝洞门另一头的场景。

    按照这一道影像的暗示,算计方才石洞门关上的时间,此时此刻,青霞想来已经被牛魔王钉在石壁上死掉了。而舞马呢,没有受到诅咒的影响,仍然好端端活着呢。

    想了想,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之前,看着影像的时候,他的心被揪痛那一下,许就是诅咒牵连的干系。

    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他终于明白青霞说那一句:“舞郎君,我没有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青霞顺着神旨安排的故事死掉,诅咒就不会被触发,舞马便不会死掉。

    经青霞这般提醒,舞马才隐约想起很久之前,在骷髅院幻境时的一些细节……似乎是在自己和青霞一起往骷髅大殿里面冲的时候,青霞差一点被骷髅和尚杀死,那个时候领路的兵士,也就是后来被舞马收为管家的阿土狼,救下了青霞。

    现今仔细回忆一番,在青霞濒临死亡的那一刻,舞马好像的确没有生出那种被一双大手抓着,快要窒息的滋味,也没有头顶立着一把悬刀眼看就要砍下来的感觉。

    那个时候,因为危机四伏,心弦紧绷,舞马没来得及细想,倒把这一茬儿忽略过去了。没想到,青霞却留了心眼儿。

    也可由此猜测,田德平诅咒一定是相互作用的。舞马这边有头顶悬刀的滋味,青霞那边便一定有举刀砍头的感觉。也便是如此,青霞才能借着骷髅院幻境中遇到的生死危机,推测出来化解诅咒的办法。

    等此刻沉下心来,仔细回思,舞马也终于明白青霞这一番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青霞恐怕是在舞马来到突厥之前,就想好了怎样解掉舞马身上的诅咒,以此来换得舞马帮她报仇雪恨。

    只不过,这样解掉诅咒的办法,到最后一定要牺牲青霞自己的性命,所以那时在青霞的营帐里,她才会千方百计想让舞马先答应她的请求。

    可是……又奇怪了,为什么青霞不将一切摊开来说呢。

    舞马想了想,不禁要怪自己愚笨——想来,青霞一定摸透了他的脾性。

    青霞一定晓得,对于她的一切,所言所行,舞马都是充满警惕和忌惮的。所以,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出自青霞之口,哪怕是开诚布公,舞马也一定会充满疑虑。更何况,解开诅咒是要青霞牺牲自己的性命,舞马怎么可能相信嘛

    于是便有了那个晚上,青霞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舞马,便索性将舞马拉进神旨世界来,之后循循诱导,使得舞马在大漠里许下先前那个誓言——【若是青霞死在神旨之中,而舞马好端端活着出去了,舞马便要在能力足够的前提下,帮青霞报仇雪恨】。

    再于是,便有了今日,青霞牺牲了自己,成全了舞马。

    当然,青霞一定也有赌的成分。她赌的是,她不仅救下了舞马,还救下了春三十娘,这便算是让舞马欠下了天大的人情,等舞马离开神旨以后,他不为她报仇一定会良心不安的。

    舞马又想起了,先前在断崖之上,青霞压在他的身上,双手按着他的双手,那一番看似真情的告白。

    她说出深情款款说出那些话,所为的究竟是什么呢。既然她打定主意牺牲性命来换取舞马兑现承诺,就完全没有必要去作这种告白的,更完全没有必要向舞马献身啊。

    难不成,只是为了让舞马心头再添一番愧疚?

    不对,青霞了解舞马的,他可不是这样容易心软的人。做出那种事,青霞带给舞马的,更多的应该是羞辱和反感。

    舞马沉下心来又想了想,被青霞压在身上那个时候,他的确是很反感的。可如今青霞死掉了,他心中又真真切切泛起了一丝亏欠感,想自己对她是否真的太过冷血。难道,这种心情也被青霞算计在里面了?

    舞马心里面不停地涌起乱七八糟的念头。

    和青霞相识以来的诸般情景,她活灵活现、活泼可爱的神情,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舞马眼前晃过。

    还有她说的各种各样,深情的,狡黠的,冷血的,温柔的话语,也在舞马耳边轮番回响。

    舞马手里的月光宝盒开始嗡嗡作响。

    伴随着宝盒的震荡,舞马隐约感受到一股来自此世界之外的召唤力量,还有来自这个世界的排斥之力加诸于身,仿佛随时要将他带离这里。

    月光宝盒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是的,月光宝盒找见了,神旨也将结束了。

    舞马将要离开这个神旨世界。而青霞将永远留下来。永远。

    身旁传来春三十娘哽咽的哭声,她扒在洞口的石门上啜泣着,“白师妹,白师妹,你怎么这般糊涂!”

    舞马走上前去,春三十娘转身搂住他大哭起来。

    “你不是说,你和白晶晶一直是死对头么。”

    “同门师姐妹,又是前后脚拜在师傅门下的,一起学艺,数不清的日子,哪里会有真正的死仇。我只不过是恼恨她天赋比我强,师傅总是夸奖她学得快,学得好,害得我在师傅面前没面子罢了。现今她为了救我而死,我自然伤心的很。

    其实,回头想想,她其实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反倒是我一直在找她的麻烦,是我对不起她。

    倘使时光能够倒流就好了。我便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将她救下来!”

    倘使时光能够倒流……倘使时光能够倒流……

    舞马手里紧紧握着月光宝盒,心里反复喃着这句话。

    恍然间想到:春三十娘提醒的好啊,有月光宝盒在手,时光当然是可以倒流的,青霞的死也就未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只是,他凭什么要救下青霞。这个女人活过来之后,诅咒岂不是又要缠上自己了。

    凭她这么多心眼儿,这么多算计,又还有敢于对她自己狠下杀手的悍劲儿,舞马其实很难永远对她占到上风的。

    可若是不救下她,舞马就要永远承着她这份救命的恩情了,永远都要怀着这份歉疚感了,永远都要难以忘记,之前在悬崖上,她按着他的双手,缓缓向他靠近的画面了。这些,将纠缠他一生一世,一辈子。

    更何况,青霞身上,还藏着那么多秘密,那么多疑惑,那么多不解之谜,他其实一直抱着极大的好奇心在探索,在挖掘,在解谜呢。

    现今青霞死了,就像是一部精彩绝伦的侦探悬疑电影到了即将揭秘的时候,忽然停电了。不,应该是忽然有人告诉舞马,这个世界上,关于这部电影的所有底片都被销毁了,舞马再也看不到大结局了,这让人怎么能忍受得了。

    舞马举起月光宝盒,让从天而降的月光照在宝盒上面,脑海里想着宝盒的咒语。

    他忽然想到,会不会,青霞早就算到了这一切——她算到了宝盒可以倒转时光,算到了舞马对她怀着好奇,算到了舞马对她怀着歉疚,所以一定会用月光宝盒逆转时光,把她救下来呢?

    如果是这样,那青霞算的也有点太狠了。

    想到这里,舞马略微迟疑了一下。

    又不知怎么,他耳边忽然响起青霞先前寒毒发作时,对他说过的那些可怜巴巴的话——“别,别丢下我……丢下一次就够了,我害怕。”

    到了这种时候,这些话语居然这般应景,又这般清晰,仿佛是此时此刻,青霞的幽魂穿越了山洞,穿越了冥界人界,凑在舞马耳边说出来的。

    月光宝盒的震动越来越急促,盒身上的光芒也越来越闪耀。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舞马高高举起月光宝盒。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他决定解开那些藏在深处的秘密,决定不要为此一生愧疚,决定靠着自己的直觉向前走。

    就算这个女人再狡黠,再高深莫测,再怎样算计他,他也要把她复活过来,把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查个清清楚楚。他既然知道了解开诅咒的办法,那就还有能力去完成第二次。他能救活她,就还能杀死她。他能做到的。

    他学着至尊宝,把月光宝盒打开平放在地上,月光照在宝盒上,一道红芒,一道黄光交替闪过。

    他站起身,朝着天空中的明月一声怒喝:

    “菠萝……什么玩意儿忘光光了……”

    说罢,连忙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宝盒上的咒语——他脑子要比至尊宝好的多,当然不至于忘掉,只不过是为了更加贴近剧情,提高成功率而已。

    “是般若波罗密……”

    舞马站起身来,一手指向天空,

    “般若——波——罗——蜜!”

    便听轰隆一声巨响,自宝盒射出一道红光将他整个人拢住,远处传来二当家缥缈的声音——“哇……升仙了啊!”

    紧跟着,便觉见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从他的身体里面抽走了什么,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

    再清醒时,便觉见整个人踩在了空处,直往地下落。

    落在地上时,跌跌撞撞的,差点摔了一跤。

    抬头再看,青霞一掌拍到他的胸口,将他朝着洞外击飞了出去,“舞马,记住,你欠我的。”

    舞马落在洞外,洞门飞快落下,月光宝盒被扔出来。春三十娘趴在门上开始哭泣。

    “白晶晶姑娘真是个好……”

    舞马一把甩开二当家的,“好你个头。”

    “般若——波——罗——蜜!”

    “哇,又升仙了……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时光倒转,再睁眼时,青霞一把将春三十娘丢出洞外:“想拉我下水,给你儿子喂奶擦屁股洗尿布,真是做梦。你的儿子,你自己养罢!”

    说罢,又凑向舞马,“舞郎君,我没有——”

    舞马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没有骗我。”

    青霞瞪大了眼睛,“你……”

    “你什么你,你是不是想说,你在骷髅院幻境的时候就发现了,假使你顺着神旨安排的故事死掉,我身上的诅咒就不会被触发啊。”

    “你……”青霞一脸被雷劈中的神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还想说,我欠你的,我欠你个大香蕉啊。”舞马说着,拉住青霞往外跑。

    “啊!我明白了,”青霞身子一震,“宝盒上面那句话,原来是真的——时光倒流,你是从未来回来的,怪不得……怪不得……”

    “怪什么怪,”舞马冷笑:“你不是早就算计好了么,我会回来救你的。”

    “王八蛋!”

    青霞脸上一僵,挣开他的手,“你走!”

    “你想清楚了,”舞马说道:“月光宝盒只能用一次,这回死了,神仙都救不了你。”

    “那真是……太好了,”青霞一掌重重拍在他的胸口,“你欠我的就是欠我的,欠着罢,永远也还不掉!”

    这一掌,可要比之前两次重的多,舞马觉得自己严重受伤,快要吐血了,撕心裂肺的痛。这绝对是青霞故意的。

    舞马被拍出洞门口,重重摔在地上,洞门将落未落。

    他忽然想起什么,趴在地上,冲着青霞大喊,“快,快把月光宝盒扔出来。要不然你死定了。”

    青霞满脸惨笑,冲他摇了摇脑袋,洞门越落越低,里面传来青霞黯然寂寥的声音,“舞马,我要你这辈子都记着我——”

    说着,一声凄厉惨叫,大抵是被牛魔王从背后一叉子贯穿了,一道鲜血从石门夹缝里撒了出来,刺眼极了。

    混蛋。

    舞马用力拍了一掌石门,拍得掌心生痛。

    他心想月光宝盒还在,只是被隔在石门另一头了,自然可以慢慢想办法拿回来。但青霞……隔得时间太久恐怕要出问题的。

    在他的记忆里,月光宝盒要么只能倒回很短的时间,要么就得退回五百年前。

    等自己再次拿到月光宝盒,恐怕短时间的退回根本就见不到青霞了。

    退回五百年前呢,青霞大概还没有附在白晶晶身上,沧海桑田,变幻莫测,再加上自己这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世上会不会再有青霞还是两说呢。

    不行,现在就得拿回月光宝盒。

    他猛地站起身来,正要想办法溜回洞中,却远远瞧见,先前自己喊咒语的地方,月光宝盒静静躺在地上。

    他顾不上思量月光宝盒是怎么从青霞怀中跑到这里的,又或者是时间法则的神奇魔力使得这个宝盒一直就待在这里,又或者,是时间的错乱让同一个空间同时出现了两个宝盒,又或者……是管理神旨的王八蛋神仙的恶作剧。

    舞马顾不上想清楚了。

    他疾奔起来,用足球场上铲球的动作滑了过去,“般若——波——罗——密!”

    “哇,又,又……升……”

    “升你个头!闭嘴!”

    再落地时,他又回到了盘丝洞中,青霞刚刚把春三十娘丢出洞外,向舞马凑了过来,

    “舞郎君,我没有——”

    舞马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没有骗我。”

    “你……”

    “你什么你,”舞马拉着她往外面跑,“你跟我走。”

    “不行,”青霞定住身子,“就这一次机会了,你不能错过。”

    “什么机会。”

    “解除诅咒啊,”青霞说道:“在骷髅院幻境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假使我顺着神旨安排的故事死掉,你身上的诅咒就不会被触发。”

    说着,一掌拍向舞马的胸口。

    “的确,”舞马早就料到,一把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就这一次机会,可不是诅咒。”

    “那是什么?”

    “就这一次机会——我爱你,你跟我走罢。”

    青霞身子一滞,“你说什么!”

    舞马不说话,很短,又似乎极其漫长的沉默,

    “也许,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我不敢信任她。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所以,我想迈大胆地出那一步,我要相信那个女孩一次,我要对她说:“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前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舞马说完这句话,心弦就绷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青霞。

    他知道,终于到了自己试探青霞心意的最关键的时刻,对方到底存心善恶,将在这一刹那给出答案。

    在这一瞬间,青霞的眼神复杂极了。

    她的眼睛里汪着一滩水,一滩成分非常复杂的水,像是把春天雨后泥潭里的水,小时候家里后院的井水,茂林深山里清澈的泉水,黄河里卷着泥沙的黄浪,大海里蔚蓝的咸水,全部搅合在一起,盛进了她的眼睛里。

    远处传来牛魔王的怒吼声,把青霞从浑身僵硬中唤醒过来。

    “你这时候说这种话,要我怎么相信你!”青霞摇头,慢的像是电影的回放,“要知道,我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什么意思……舞马使劲儿琢磨这句话。

    “这个给你……你千万拿好了。”

    青霞从怀里掏出月光宝盒,塞进舞马的手里。

    “去!”

    青霞凝实了法力,轻轻一掌,拍在舞马胸膛。

    这一次,舞马只觉得一股和柔的法力包裹住自己,将整个人送到了盘丝洞外。

    洞门飞快落下,只剩一句“舞郎君,山高路远,后会无期”若有若无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二当家的抓住舞马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白……”

    “白你大爷。”

    一把甩开他,舞马飞快跑到月光下,怪事——方才还在这里的另一个月光宝盒却瞧不见了。

    他顾不得理会,心中一阵阵绞痛传来,把月光宝盒打开放在地上,阴郁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手指朝天,

    “般若——波——罗——密!”

    二当家的捂住嘴,朝他看了过来。

    一道猩红的光闪过,一阵窒息感。

    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看四周的景象,似乎仍是那个盘丝洞,但身旁空无一人,到处一片寂静。

    洞壁上,地面上,落得满是灰尘,仿佛久未有人居住的样子。

    再看天色,亮堂堂的,大概也是白天。

    “青霞!”

    “燕芝!”

    “二当家的!”

    无人回应。

    舞马顺着洞内长廊往外走,洞里到处都挂着长长的藤蔓条,差点将他绊倒。

    一直走到洞门口,找到门边的开关一拧,山洞门徐徐打开,明亮的日光照进来,让他眯起了眼睛。

    他缓缓走出洞外,从怀中掏出月光宝盒,心想这下子糟糕了,肯定回到了五百年前,也不知神旨任务会不会因此发生变故。

    正抓着月光宝盒打开又合住,合住又打开,对着天空找光亮,忽听远处传来优哉游哉的脚步声。

    顺着脚步声瞧去,只见一个披着白纱,黑衣打底,清丽绝伦的女子,牵着一头驴子,朝这边缓缓走了过来。

    瞧她的面庞,竟与电影里面的朱茵一般无二。

    路过舞马时,女子停了下来,“神仙?”

    舞马摇头。

    “妖怪?”

    “……”

    “谢谢。”

    女子说罢,礼貌笑了笑,朝着山洞口行了过去。

    舞马连忙站起身,“哎,盘丝洞,不要乱闯!”

    “盘丝洞?”女子嗤笑道:“你当我不识字呀,明明是水帘洞嘛。”

    舞马抬头一看,洞门口刻着的果然是水帘洞三个字。完蛋,难不成还要走一遍大圣娶亲的剧情。

    舞马发愣。

    女子瞧着舞马发愣,笑道:“嗯,盘丝洞这个名字也蛮好听的。”

    伸手冲着门洞上一比划,洒下一片星星点点,水帘洞三字眼瞧着便成了盘丝洞三个字。

    女子回眸一笑:“以后,我就住在这儿。”

    舞马追了上去,“等一等!”

    女子转过身来,隔空拍出一掌。

    舞马被击倒在地上,月光宝盒掉落下来。

    女子隔空一抓,将月光宝盒摄在掌中,笑着观瞧一番。

    舞马艰难爬起身。

    “诶,”女子拿剑指着舞马,“我现在郑重宣布,这个山所有东西都属于我的,包括你在内。”

    “我?”

    “对呀,就像我的骡子一样,给你盖个章。”挥手一掷,一道青芒射中舞马的脚心。

    舞马痛的直叫唤,心里面第一个念头便是,得,这回成了死猴子了。

    脚底一阵阵发烫。脱了鞋子一看,便瞧见脚底板果然生了三颗痣。

    不远处,那女子身形一晃,僵在原地,好似也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舞马耳边响起一阵画外音——【你还没有变成孙悟空托世,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给你三颗痣的人】

    他连忙拿出照妖镜对着一瞧,镜子里面果然是一张带着紧箍咒的懵逼猴脸。

    抬头一瞧,只见女子的脸不知何时变了模样,竟换作了青霞的模样,比之前更要娇美几分。

    “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女子莞尔一笑,“如果有人欺负你呢,就报我的名字。从今天起,我叫盘丝大仙。”

    女子说着,冲他眨了眨眼睛。

    一声轻笑,洒然转身,牵着驴子怡然走向洞门。

    “盘丝大仙……”

    舞马喃着,揉了揉眼睛,直以为自己看错了,“青霞,别装了,我知道是你,装什么大神啊。”

    正说着,两道金光从天而降。

    其中一道将他整个笼住,他又觉见那股来自异世界的吸引力了,这个世界也开始排斥他。

    另一道金光,朝着女子罩了过去,也将女子笼住。

    那边山洞门缓缓落下,传来女子一声骄喝:

    “芝麻关门!”

    山洞门缓缓落下。

    金光随即一晃,两人同时消失在原地……

    舞马再睁眼时,只见青灯布帐,忽忽夜火,悠悠奶酒香飘来。

    他站在帐篷门口,青霞挡在他的身前,露出明艳又狡黠的笑脸。

    ————————————

    (至尊宝与白晶晶【完结章】)

    说是完结章,其实按照大纲来讲,只写了一半的故事。剩下一半,还要好久才会写到,那就是紫霞仙子的故事了。

    最近几天一直特别忙,今天晚上还加班到了十点多。

    回家想加一把劲儿,赶在十二点以前把这一章发出来的,结果太长了,只改就改了两个小时,然后就拖到两点钟才更新,感觉现在整个人都有些发懵的。

    这张发完,我要休息两天,好好想想后面的剧情。抱歉,咕咕咕了。

    我也是服了,居然靠写小说放鸽子明白了咕咕咕是什么梗……

【7000字章节】第138章 早膳修罗场(一)

    在大话西游的神旨世界里停留了太久,出来时候又太过匆忙,以至于舞马耗费了不短的时间才完成了两个世界的过度,渐渐适应了青霞帐篷里的灯火。

    在黯淡的光线中,他看见青霞头顶上浮着一个嵌有月光宝盒的光球,而自己的头顶,则是一个白色透明光球。

    这样一来,算上上次在三太子宫神旨世界里获得的光球,舞马如今便又积攒了两个光球,只差一个,就能升到三阶觉醒徒。

    从之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一阶觉术威力都蛮小的。

    二阶觉术,舞马学会了两样,一个是在两界山神旨后学会的【狂躁袈裟】,似乎是以通晓【黑樱枪】和【月之袈裟】为前置条件的。

    这个觉术先后在婴山二战结社率,晋阳城引蛇出洞的时候使用过,威力相当不错。

    另一个二阶觉术是【风驰电掣】,源自苏农玲花的骏马城池图,前置条件是苏农玲花觉醒时学会的两个觉术【形之白马】和【马踏白云】。

    【风驰电掣】是舞马为了以防万一,在离开晋阳城北上草原之前兑换的,异世界给予的解释为:“当龙王三太子被万圣公主和九头虫困在龙宫之中,面对性命的威胁和险恶的局势,这个曾经天真纯朴的龙少年迫不得已、奋发图强,学会了自保的神通。”

    虽然从未曾在外人面前展示过这个觉术,但必须肯定的是,无论是逃生还是战斗,【风驰电掣】都非常管用。

    二阶觉术已经让舞马很觉得惊喜,那么三阶觉术会有怎样的威力呢。他真是迫不及待了。

    看着青霞头顶的光球,舞马忽然想到,青霞叛变之后,她在骷髅院神旨幻境中收到的光球归了自己,他才升到了二阶,这次如果还能转交,那就最好不过。总归,青霞也回不去大唐塔了。

    青霞早就看穿他的心思,笑道:“舞郎君若想要这光球,我现在就可以交给你。”

    “不急,无功不受禄。没得凭白受你这番好,”

    舞马目光骤利,“关于今天晚上的事情,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青霞笑着摇了摇头,“太难了,很多事情连我自己都一头雾水……我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有很多相似的画面在我眼前不停地上演,可让我仔细回思,又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肯定的是——我给了你杀死我的机会,给了你彻底解决诅咒的机会,最后,是你自己选择放弃的。”

    听青霞的话音,似乎她也不晓得在盘丝洞最后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舞马想了想,这是有道理的。那个时候,月光宝盒的持有者是舞马,时光倒流也是在舞马的操持中进行的,参照电影中的设定,也的确应该只有舞马晓得几次时光倒流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舞马不清楚的是,在最后一次使用月光宝盒,时光倒流五百年之后,青霞是怎样死而复生,又附着在紫霞仙子的身上的,那可是白晶晶的师傅,盘丝洞大仙。

    难不成,这是神旨对觉醒徒的优待?

    还有,假使最后一刻,舞马铁了心要离开神旨世界,而没有催动最后一次的时光倒流,青霞会不会将以被牛魔王的叉子贯穿的尸体形态,永远留在盘丝洞里?

    一定会的,只因那个时刻,舞马的的确确生出了那样的预感——倘使无动于衷,他就将永远告别这个谜一样的女人了。

    那么,青霞是真的抱定了求死的信念,来解开舞马的诅咒,换取舞马帮她报仇雪恨。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在谋划一场深不可测的赌局呢。

    想到这里,舞马忽然打消了直接询问青霞,跟她要一个明白结果的打算。

    一来,就算青霞真的谋划了什么,她也绝不会一五一十告诉舞马,她绝不是这样的老实人,也没道理这样诚实对待舞马。

    二来,既然是解谜,自然要自己亲自动手求得答案才是最有意思的。便好比看一部悬疑重重的侦探电影,当然是自己观察电影里的细节,分析诸多未解的可能性,推测最终的结果才有趣味,如果自己在电影院的座位旁真有一个人在身旁唧唧歪歪剧透,那真是恨不得当场敲碎她的脑袋。

    是了,舞马要自己亲手解开所有的谜题,揭开最后的答案。

    舞马不说话,青霞倒与他要结果了:“舞郎君,今天晚上,再加上这一番神旨世界之旅,该说的我说清楚了,该做的我竭尽所能做了,解除诅咒的诚意我自认也问心无愧地展示了,倘你仍是心有忌惮,不愿与我连手,我也无话可说,无能为力。只盼你能慎重思量,莫要轻易拒绝。”

    舞马看着她,又看了看门口。

    青霞很识相地把道让开,“虽然我死而复生了,诅咒也没有解开,但只要你肯帮我,我还有别的办法解除诅咒。你也瞧见了,我在神旨世界里说到就做得到。”

    舞马这才回道:“明天晚上给你答复。”

    说罢,便要行出帐篷。青霞忽然拉住他,“这几日,吃喝行走,一定要万万小心,尤其是要小心义成公主。”

    “我如今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缘何要提防。”

    “这个我今日不说,免得你心疑我冤枉她。假使你明晚打定主意,同我联手,我自然要全盘托出的。”

    舞马点了点头,驭起【袈裟暗面】,打开毡帘,施施出了帐篷。

    青霞把毡帘掀起窄窄的一角,透过细缝往外观瞧,只见明朗月光撒下,舞马的形迹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他离开很久,青霞才合上门帘,走到帐篷中间,把那方桌连同上面的奶酪、点心、小菜,一起搬到帐篷靠后的位置,从屏风后面取来一尊木牌,一个香炉,一把香,一叠黄纸,摆在方桌上。

    只见木牌竖着两行字,一行写得是:青梅竹马不是长兄胜长似兄阿跌葛兰,另一行是:血仇难忘一生无解挚友田德平。

    青霞摆好牌位和香炉,插上香,点上火,烧着黄纸,洒在香炉里,冲着牌位郑重磕了三个响头。

    待起身时,人已是泪流满面。

    ……

    舞马离了青霞的帐篷,一路向远处行去。

    他把神识沉入图鉴之中,有了新的发现——青霞的古佛青灯图有了重大的变化。

    第一,青灯图从画卷第二行重新回到了第一行,排在了雪月白虎图之后的位置。

    第二,青灯图外层原本挂着的青铜大锁,已经彻底解开了。

    第三,青灯图除了佛像之外的部分,全部变成了彩色的,这标志着对于舞马而言,青灯图几乎和宇文剑雪的雪月白虎图具备了同样的开发利用价值。

    同时,根据舞马先前摸索的规律,这三个变化也间接表明,青霞在情感上已经十分亲近舞马。这种亲近度甚至不弱于与舞马屡历患难、被舞马多次救过性命的宇文剑雪。

    青霞是绝不可能知晓【大唐妖怪图鉴】的,就更不可能晓得舞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判别敌友亲疏,所以这样的判断绝不可能被她人为操控。

    还有第四个变化——青灯图中又多了两个从前没有的物事,各居于青灯两侧,一个便是月光宝盒,与舞马先前在大话西游神旨里得到的那一个一般无二,一侧写着般若波罗蜜,正面则是时光倒流和回到未来。

    另一个便是紫霞仙子的那把紫青宝剑。似乎至尊宝脚上那三颗痣便是被这柄宝剑射出的一道剑气烙印上去的。

    新出现的物事大概就是所为的同醒物了,按理来讲,是大有可能从里面摸出新的觉术,这个不急,回到自家帐篷后可以慢慢研究。

    ……

    舞马披着月之袈裟,一路前行,越走越远,渐渐出了汗庭边缘,来到空无一人的广袤草原上,随即卸掉袈裟,露出身形,望着天空中的明月一言不发。

    稍许,半空中一阵扭曲,一只浑身漆黑的老虎现出身形,现形之后浑身黑芒一闪,将虎身团团裹住。不久,穿着一身黑衣的宇文剑雪从黑芒之中一跃而出——这姑娘自从通晓了【仇之皂虎】,自然也学会了皂虎附带的一招换装法门。

    宇文剑雪落在地上,走到舞马身侧,“你早就晓得我在你身后?”

    舞马点了点头。

    “那你也应该晓得,我看见你进了青霞的帐篷了罢。”

    “嗯。”

    “可别告诉我,因为索尔丘克的游戏,你赢得了进她帐篷的权利,不用有些浪费。”

    “这个说来复杂,你真想知道?”

    “我冒着被李家五郎迁怒的风险,偷偷溜出来跟你北上草原,帮你解决麻烦,你总不能事事都对我藏着掖着罢。

    况且,你今晚偷偷潜入的可不是寻常突厥女人的帐篷——青霞,阿史那燕,突厥的公主,大唐塔的内奸,田德平以死相救的女人,你曾经的表妹,谜团重重,居心叵测,你进谁的帐篷都好,怎么偏偏去了她的,真是嫌命不够长……可能我的话重了些,但良药苦口利于病的。”

    舞马想了想,决定将诅咒的事情和宇文剑雪坦白。

    一来不论是看雪月白虎图的颜色,还是看宇文剑雪的品性,这个姑娘都是舞马可以全盘信任的。二来对付青霞,乃至之后在青霞、义成公主以及始毕可汗之间周旋也需要宇文剑雪的鼎力相助。若是因为隐瞒他和青霞的事情而使得宇文剑雪寒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舞马沉默了片刻,组织了一番语言,这才将当初田德平在密室中给自己下了诅咒,青霞一直在以此为要挟,此次北上草原亦是出于她的谋划,青霞与义成公主之间的仇怨,今晚夜入青霞帐篷的缘故,连同大话西游神旨的经历,大抵与她道了出来。

    当然,哪些可讲,哪些故意漏过去了,还是好好斟酌一番。比如发生在刘家庄和悬崖顶上的事情就没有必要说出来了。他本可以杀死青霞,却又将对方救活的事情也略了过去。

    宇文剑雪听他讲故事,端的是一个认真,时而紧皱眉头,时而手指抓着衣衫紧紧不放,听见舞马几次得了机会,却被诅咒所制不能对青霞痛下杀手时,她比舞马还要惋惜。

    听见青霞以诅咒为要挟,逼迫舞马帮她杀死义成公主,而且亦真亦假,手段奸猾,甚至以美色相诱,她更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杀回帐篷,给那无耻的女人痛快一剑。

    待舞马讲完了,她久久不能平静,在草地上来回踱步,半晌才和缓过来,沉沉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难不成你真要受她胁迫,和义成公主作对?”

    “不急着决定,怎么也得再把突厥汗庭的情况摸清楚些再说。故而,我才告诉她,明晚予她答复。待到天亮了,我会想办法去见见大郎、三郎他们,再了解一番义成公主的情况,好作决断。”

    宇文剑雪一脸忧色,一时间却也想不到好的办法应对,默了半晌才道:

    “你我皆清楚,青霞绝非易与之辈,她费尽心机将你诓来草原,要说只是为了对付义成公主可未免太简单了,我只怕这背后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担心你一个人应对,一着不慎了她的奸计,吃了大亏。

    从今往后,这女人若是有什么异动,或是传话,或是单独邀你见面,你千万要知会我一声,咱们两个相互照应,多一个人出谋划策总归妥当一些。

    至于破解诅咒的事情,你时时刻刻被人盯着不好着手,我只是个陪同,少人关注,又加皂虎夜间亦有隐身之法,可以暗中调查,看看究竟怎么个解法。

    我想,田德平出身突厥,又是学过觉术的,总能查出根脚。知道了根脚,晓得他师出何地,便好从此着手,追根溯源,破解他的法门。”

    舞马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这里面的事情错综复杂,危险重重,青霞是个不安份的,始毕可汗不简单,恐怕那义成公主也不是好对付的,诅咒更是邪门,你又何苦参和进来?”

    宇文剑雪却不答话了,深深看了他一眼,忽地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往汗庭返去。

    她行了不远,身子一晃,再次化作孤独又桀骜的黑虎的姿态,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

    回了自家帐篷,舞马又如同往常一般,完全失了睡觉的**。

    现在这样的状态他倒是觉得蛮好,晚上的时间也可以充分利用起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等遇到了个人神旨,又可以钻进异世界里,在有限的时间里重新回享睡觉的滋味,这实在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惬意。

    只是这一次脱离神旨世界又是突然的很,没来得及和春三十娘告别,想来她又要好生伤心了。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何年何月何地何等情形,又只怕物是人为,舞马心里有些淡淡的惆怅,一时间盘腿坐在毡子上,在油灯昏黄的笼罩中,愣起神来。

    待过很久的时间,他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心中暗道:人这一生本就是无常的,事事总不能如人所盼那般发展,否则努力便毫无价值了不是么。我两世为人,诸般苦难经历,却连这一点道理都参不明白,真不如一早死在尸怪群里干净利落。

    这般一想终于打起精神来,一头扎进图鉴里,研究起新解锁的古佛青灯图,用灰雾盘了一晚上,竟然摸出三个觉术来:

    其一,是从青灯像中摸出来的【佛灯清火】。图鉴给出的鉴语是:“紫霞仙子和青霞仙子前世斗争激烈,以致彼此伤害性命,佛祖把她们两个卷在一起变成一根灯芯,用这团佛灯清火炙烤灯芯,就是要她们苦练修行化解恩怨,可惜事与愿违,两个人比从前斗得更厉害了。”

    其二,是从紫青宝剑里摸出来的【紫青剑气】。鉴语:“紫霞仙子曾经发过誓言,谁能够拔出她的紫青宝剑,她就要嫁给那人,离合不变,生死不渝,恩恩爱爱,永世同心。故紫青剑气无他,唯用情至深而。”

    其三,是从月光宝盒里摸出来的【时光倒流】。鉴语:“至尊宝被春三十娘困在盘丝洞时从地底挖出的盒子,它的来源是一个谜,据说观音菩萨对此略有所知。至尊宝被紫霞仙子像驴子一般打上了三颗痣的烙印,成了紫霞仙子的仆从,盒子便归紫霞仙子所有,齐天大圣孙悟空打伤了紫霞仙子,又从她的手中把宝盒抢了过来,时光倒流只是它一样微不足道的神通。”

    这三样觉术之中,【佛灯清火】是一阶觉术,似乎对鬼怪魔物有伤害加成之效;

    【紫青剑气】是二阶觉术,但把灰雾注入【紫青宝剑】之中,便有种难以言明、又极为玄妙的气息,舞马便总觉得这【紫青剑气】绝不是普通的二阶觉术。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动,脱下鞋子看自己的脚底板,果然那三颗痣瞧不见了。心中莫名生出个念头,倘使自己脚上还有这三颗痣,多半会更有助于驭使【紫青剑气】的。

    【时光倒流】是三阶觉术,舞马虽然摸出来了,但刻印在图鉴左上角的【时光倒流】的标识还是灰色,也就是暂时还无法使用,大概要等到舞马成为三阶觉醒徒才可以。

    为了感受新得觉术的威力,深夜月明,舞马再次披着【袈裟暗面】,潜出汗庭,到了广袤无人的草原上,好生实验了一番,结果却不甚满意——

    【佛灯清火】于对战的确有些用处,不过大草原上没什么鬼怪,也看不出真正的效果。

    【紫青剑气】远没有想象中的威力,也不知是舞马不通其法,使的不对;还是脚底没了三颗痣,失去了电影剧情的加成效果;亦或者这觉术源于紫青宝剑,需得配合一柄上好的宝剑才能使出威力?只好日后慢慢尝试。

    至于【时光倒流】,他抱着一丝不甘心,勉强试着驭使一番,却差点被一股骇人的气流卷入虚空之中,险些被撕个粉碎。

    亏得他抖了个机灵,使出骏马城池图中得来的【风驰电掣】,疾风一闪才从漩涡边缘逃了出来。

    好一番折腾,将到天亮前才回了自家营帐,又拿出春三十娘交给自己的【****】和【傀儡术】,认真研读一番,直到天色大亮才罢了。

    ……

    到了早膳时,青霞穿的端庄秀丽,带着一队侍卫施然而至,言语之间客客气气,神态举止却透着一番高冷陌生。

    舞马对比昨夜帐篷里轻衫薄纱的她,褪去衣着的她,还有大话西游神旨世界里多愁善感又多情深情的她,倒生出一种异样的躁动感。

    “时辰尚早,不知公主殿下前来……”

    “哦,我奉可汗之命,专来陪同大隋国尊贵客人用早膳。”

    “可汗何必见外,我们自己用膳也是可以的。”

    “岂不是要叫旁人笑话鄙国失礼,怠慢贵使。”

    “有昨夜索尔丘克的盛情,想必谁也能看得出来,突厥上下对我等礼遇周到,热情好客,当真十分感激。”

    话是这么说,人却往一旁让开,将青霞请入帐篷。

    青霞则叫随身侍卫于帐外值守,只身走了进去。

    一进帐篷,便朝着舞马眨眼睛,“没想到啊……你还有这般礼貌的时候。”

    “我说过了,晚上给你答复。”

    “我真是陪您用早膳来的,我阿耶钦点。阿耶说了,我在晋阳城受了款待,各般照顾,总得回馈一二,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你瞧,我这不亲自报答您的恩情来啦。”

    “这么大的可汗,还有闲暇关心来使陪膳,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我看你倒是报复居多,寻麻烦来的。”

    “在我这里,”青霞捂着嘴偷笑,“您可是顶天大的,只比长生天差一点点。”

    青霞说着,拍一拍手,外面鱼贯而入一队兵士,搬来一张大矮桌子,又端来手扒肉,干肉,酥油,干酪,各种奶食,瞧着着实丰盛。

    青霞朝着桌子伸手一比,“舞郎君请。”

    舞马看了看门外,“阿雪和我那翻译官儿……”

    青霞笑道:“我们这里用早膳的风俗呢,就是一个主家陪一个客人。阿雪姐姐那里,我请了一位身材魁梧、面容英俊、风流潇洒的草原好儿郎去了。翻译官呢,自然也有好客的汉子作陪。”

    “哦……”

    舞马也不觉得奇怪,便和青霞一道,盘腿坐在了毡毯上。

    青霞为舞马斟满奶茶,往里面洒了点干酪,“尝尝这个……”

    正说着,忽听门外吵吵嚷嚷,宇文剑雪的声音也夹在其中,“怎么我家特使的帐篷,我还去不得了。”

    紧跟着,帐篷毡子一掀,宇文剑雪似阵风般刮了进来,身后跟着那翻译小哥,进门便一摊手,一副委屈样,“舞郎君,可不是我自愿来叨扰的。”

    宇文剑雪一进门,先瞧向舞马,见他好端端坐在毯毡上,这才松了一口气,“舞郎君,不急喝茶,我同你一道。”

    转而瞧向坐在他对面的青霞,登时面色一冷,“燕姑娘真是好人情,在这里摆了丰盛一桌,亲自招呼着,却把从前的姐姐搁在一旁,饿的前胸贴后背。”

    “冤枉!”青霞笑道:“阿雪姐姐,我当真冤枉。姐姐的早膳,我一早就备好了,只不过先前到你帐篷瞧过,看你睡的正香,不忍打搅,只好叫侍卫们先候着备着。我嘛,先来舞郎君这里,总归他一个大男人便算被我扰起来,也不至于跟一位小女子计较。”

    “哦……错怪,错怪了,”

    宇文剑雪说着,自顾坐在舞马身旁的位置,眼珠子一转,“还以为燕妹妹有什么私密话,偏要单独和舞郎君讲,害的我生怕打搅了。”

    青霞笑道:“那倒没关系,我这人嘛,脸皮厚。倘有私密话非要说与舞郎君听,旁人想打搅也是没用的。”

    宇文剑雪听罢,瞅了她一眼,转头从舞马手里接过奶茶碗来,放在桌子上,问他:“喝了么?”

    “正要喝,你就进来了。”

    “急什么,也不是很合汉人的胃口。”

    “哦……偶尔尝尝新鲜嘛。”

    “也不怕喝坏肚子。”

    宇文剑雪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插进舞马碗里,“昨晚索尔丘克那碗毒奶酒你倒是忘得挺快……”

    ————————

    抱歉抱歉,又迟到了,不过我真是没偷懒。这一章内容前天就写好了,但是一直没来得及修改,昨天晚上忙到十二点半才回家,早晨六点半就起床,本来打算改到8点多发出来,结果7点半单位来电话,又得加班,一直到,最近真是没有一点闲空,特别累。

【5000字章节】第139章 早膳修罗场(二)

    对于宇文剑雪用银针试毒的挑衅行为,青霞笑道:“小心些自是应该的。”

    说着,将送餐的侍卫请退帐篷,自己从袖口摸索一番,竟也摸出一根银针,往自己的奶茶碗里搅了搅,笑看舞马,“自打十岁起,我这银针便未曾离过身子呢。”

    真到用膳之时,帐篷里却全无吃饭的氛围,宇文剑雪和青霞二人貌合神离,你一言我一语,一路夹枪带棒,磨枪擦火,舌枪唇剑,场面凝重尴尬。

    那翻译实在遭不住,吃了一嘴酥油就溜了。

    舞马抖了个激灵,也要跟着翻译出去,却不妨被青霞拉了回来,“舞郎君,您是主客,怎么也得吃个尽兴才好。”屁股又坐回了毡子。

    青霞给舞马夹了一块儿奶酪放进茶碗里,“这种奶酪泡奶茶的吃法最有滋味,晋阳虽在隋国北疆,民俗胡化不少,但这种吃法想必也是少见的,”说着,又用银针在茶碗里搅了搅,“以后舞郎君每吃一样新玩意儿,我便帮你用银针试一试,免得旁人说我使毒,谋害特使性命。”

    宇文剑雪不甘示弱,也往舞马碗里夹了一块儿干肉,“我听说胡人早膳,顿顿都得是奶茶泡肉。对咱们汉人来说,尝尝新鲜可以了。若是日日如此,只怕肠胃无福消受。”

    两个女人你撒一块儿酥油,我丢一把炒米,几下便将舞马的碗插完填满了,两根银针插在上面搅也搅不动,里面不知塞了东西,舞马怎么吃也吃不完。

    正事要紧,舞马借机与青霞提起今日想去探望李家大郎、三郎和女婿的事情。

    青霞笑道:“特使谈和,本就为此而来,也在情理之中。早膳用罢,我便与可汗请示,一定可以通融的。”

    早膳用罢,青霞叫人收拾好桌餐,先告辞出去了。舞马便在帐篷里,边等着青霞答复,边研琢《移魂**》和《傀儡术》。

    宇文剑雪跟着青霞出了帐篷,快行几步追了上去,“公主留步。”

    “阿雪姐姐有话要讲?”

    “公主,有些事情是勉强不得的。”

    “姐姐说的,我不大听得明白。”

    “我直说了罢,”宇文剑雪抢在青霞身前,“诅咒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还有你和舞马之间的事情,他和盘与我讲了。照实说,你想报仇是你的事情,何必非要将旁人牵扯进来?”

    “哦,我明白了……”青霞抬起头看她,“你喜欢wu——”声音很大。

    “呜……呜……”

    宇文剑雪连忙捂住她的嘴,回头往舞马的帐篷看,“你想死啊!”

    “呜……”

    见帐篷里面并无动静,宇文剑雪这才转过头来,只见青霞眨巴着一双狡黠的大眼睛,满眼都是笑意。

    “别跟我玩这套,”宇文剑雪从惊慌中镇定下来,冷起脸,“你心里打什么算盘,连我都能用脚后跟猜出来,舞郎君的心思比我厉害,你以为你能瞒得住他?他的手段你领教过罢,我劝你现在放手还能来得及。”

    “呜呜——”

    “你不乱说话,我就放开你的嘴。”

    青霞点头。

    宇文剑雪松开手。

    “阿雪姐姐,我打的什么算盘,我也很好奇呢。”

    “少给我装傻。”

    宇文剑雪掐住青霞的脖子,青霞胀红了脸,发出呃呃之声。

    四周的侍卫大惊,拔刀冲了上来。

    青霞艰难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宇文剑雪并不承领青霞的让步,手上更用力,冷声道:“公主殿下,我没心情跟你兜圈子,你这人完全不诚实,兜来兜去只会被你兜进黑漆漆的林子里。

    和你直说罢,我这一辈子真正从心底里憎恶的人很少,准确的说,从前只有两个,现在你是第三个。”

    青霞脸上太阳穴的位置被掐的露出了青筋,呃呃哼着,用手掌不停地拍宇文剑雪的手背。

    宇文剑雪这才松开手。

    青霞一手扶膝盖,一手摸脖子,大口的吸气,呼气,待歇缓过来,抬起头,仍是一张笑脸,

    “可惜……在我心里,阿雪姐姐却是永远都需要尊敬和羡慕的人呢。”

    “口蜜腹剑,”

    宇文剑雪不屑冷笑,“和你多说一句话,我的手心都发凉。最后送你一句忠告,别在舞郎君身上动歪任何脑筋,倘使他有一星半点的损伤,我叫你千倍万倍还回来,我从来不开玩笑,请你当真一些。”

    “假使我拔了他一根头发……”

    “那我一定剥掉你的皮。”

    青霞听罢,失了笑容,半晌悠悠说道:“阿雪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舞郎君和你讲过关于诅咒,关于我的事情,但那便都是真话么?”

    “我信他,自然就信他全是真的。这个不必你来挑拨。”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说的就是真相的全部吗?会不会,他呢,有意无意的,漏掉了什么?比如,某些不方便讲出来的事情。”

    “……”

    “阿雪姐姐,其实,我也是所有事情的知情者,你要不要听我讲一讲,看看舞郎君待你到底是否诚恳呢。”

    宇文剑雪听罢,面色阴沉不定,心中暗道:是啊,貌似来看,听听她也不错,少不了我一块肉一条胳膊一条腿。

    可这青霞这般厉害,就简简单单两句话,便叫我心头发痒,直想不管不顾,听听她到底会说什么。倘使由得她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岂不是叫我说什么便信什么。

    舞郎君三番五次救我性命,在两界山时甚至为了救我差点失了自己的性命,这般深情厚谊还不够我死心塌地么。便是他为了叫我安心,故意隐瞒一二,我又何必刨根究底,庸人自扰?

    这般一想,当下冷起脸来,直勾勾盯着青霞,“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挑拨我和舞郎君。再要呱噪,当心我一刀割掉你的舌头。”

    说罢,手腕一旋,剑在手中,剑气离手,往地上削了数尺深的地皮,面无表情,扬长而去了。

    青霞望着她的背影渐渐缩成一个小点,半跪在地上,看那凭空削出的深坑,嘴角微翘,喃喃道:“阿雪姐姐,你很好,真的很好。”

    ……

    舞马独个在帐篷里,把《移魂**》和《傀儡术》研读了好几遍,隐隐摸到些什么。春三十娘在这两卷书里,除了描述修行法门之外,还做了细致的解释和心得,让舞马可以从易入难,循序渐进,摸清修行的路子。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卷书中提到的法门与觉术修行完全是两种路子。

    觉术的修行一是依靠觉醒塔的赐予,二是凭着觉醒徒自己的领悟。

    其实,说是修行却全无修行的过程,只因赐予是缘于团队神旨和个人神旨的奖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觉醒徒自己的领悟更准确的可叫顿悟,也是一瞬间的事,故而觉术修行更好叫天赐觉术或者神赐觉术才好。

    而春三十娘给的这两本书,却有明确而细致的修行法门和步骤,只要天地间的灵气具备书中提出的基本要求,而修行者又具备基本的灵根要求,就可以依照法门修行法术。

    尤其是在《移魂**》后面的附录中,春三十娘很贴心的附送了一门《长生功》,舞马试着运用长生功的第一段口诀“长路伴凯歌,我生有几何。尘缘入大泽,望道仙家术。天地有灵气,合溪入内海......”

    果然有一股清凉的,带着芳草清香的怡人气息在手腕上的神门穴附近盘旋,想必就是灵力了,只是不知什么缘故旋而不入。

    他便想,这个世界果然是有灵力的,却为何没有先人领悟出可以让凡人修行的法术,也是怪哉。但既然觉醒徒是有办法从神旨世界中获得功法的,那么想必这个隋唐世界不久之后,也必将把西游世界的功法流传开来,小小蝴蝶煽动翅膀都能在北美洲卷起一场风暴,这么大的蝴蝶恐怕要将未来世界变得面目全非。

    试炼了一番《长生功》,总有一些不得其法,灵力总不能如书中所述,顺利进入神门穴,正苦苦尝试之时,青霞再次来见。

    请入帐篷,问及来由,青霞遣出左右侍卫,说道:“特来告诉舞郎君,我阿耶已同意您探望李家几位郎君。”

    “公主何必亲至,叫人转达便好了。”

    青霞道:“我对哪个人真心好,便一定要那个人知道,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况且……”

    说着,一双美目直勾看着舞马,“怪了是,舞郎君,不知为什么,自打从盘丝洞的神旨里出来,我就愈发的想见你。不对,准确的说,是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你想不想听?”

    “哦。”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强装作不好奇的样子,舞马倒是很擅长。

    “好吧,不管你想不想听,总归我都是要讲的,因为我根本忍不住嘛。

    昨天晚上你从我帐篷离开以后,我当然觉得很累,躺在床上眼皮都不抬就睡着了。你说好不好,我梦里面也见着你了,你变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神仙,还有一双巨大的手,怪了怪了,除了手掌之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没有变。”

    “公主,梦都是离奇的,没必要太放在心上。”

    “可我的梦太真实了,好像活生生发生在我身上,那触感到现在还清清楚楚——我梦见你微笑着向我走来,走进我的帐篷里,除去所有的隔阻,用那双大手把我轻轻地,柔柔的,暖暖的,摸了好几十遍,从头到脚,没放过一个地方……

    那感觉太舒服,就像是在大太阳照耀下的毛绒绒的草原上,暖烘烘的阳光抚下来,每一缕阳光都化为了实体样的毛刷子,我褪去了全部,任由这把刷子将我从头到脚刷了一遍又一遍。

    真的好舒服,我几乎要喊出来。不,该说,我已经喊出来了,哼哼唧唧的,要怎么爽利就怎么爽利。”

    舞马全未想到世界上竟然会有这种女人,这种可以把如此荤腥的话用特别纯洁、特别干净、特别直白的语气讲出来的女人,这使得他心头不禁一跳一跳,头一次感受到了一个女人竟然会对一个本该心如死灰的男人,产生如此巨大、热烈而直接的吸引力。

    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拍桌子:果然,对图鉴妖怪的探索是完全作用于对应觉醒徒本人的。

    他昨晚的的确确用灰雾将古佛青灯图探索了好多遍,青灯,月光宝盒,紫青宝剑,通通没有放过。

    尤其是那盏青灯,他从头盘到了脚,灯台,灯油,灯芯,一寸一厘都摸过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双大手玩耍似的折腾完了,我才从梦中醒来,嘿,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你猜怎么着——”

    “出了一身汗?”

    “那算什么稀奇。我发现,自己凭空就多了两样觉术,识海里呢,也多了两样同醒物,这个梦简直了!”

    “所以你是来炫耀的?”

    “搞什么!我还以为你一定明白了。”

    “我不明白。”

    “那我不妨直言告诉你,梦醒了以后,我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见到你,所以我才准备好早膳一定要陪你吃,谁知你根本不领情。

    我要告诉你,你是我的福星,吉星,幸运星,一见到你,倒霉的事情就像刮了一场大风,通通卷走了。所以我特别想见你,有机会就要来找你,你赶是赶不走的。”

    青霞说罢,缓缓靠近舞马。

    舞马无言以对。气氛在直勾勾的眼神里凝固。

    忽地门帘被拉开,宇文剑雪大步走了进来,当先便看见青霞,气不打一处起,“你怎么又来了?”

    ……

    青霞领着舞马和宇文剑雪到了关押李家几位郎君的帐篷。

    正要一起进去,青霞忽然拦住宇文剑雪,“我阿耶说了,为求稳妥,只许舞郎君一人进去。”

    宇文剑雪干脆站着不动,拉住青霞,“不如妹妹也别进了,陪姐姐聊几句,解解乏闷可好。”

    青霞正要推辞,却听舞马说道:“也好,我有几句私话与几位郎君讲。”

    他正乐得清静,这般一说,当即独自进了帐篷去。

    第一个帐篷里关的是李家大郎李建成,走进去之后,只见虽是关押的身份,但帐篷里面一应布置都有,当间有一方桌子,桌子上竟然还放着几卷书。

    李建成坐在桌后正抱着一卷书看,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可气色着实不错,有些从容自在的气魄。

    舞马拱手行礼,作了自荐。

    李建成与他客气一番,便开门见山了,“舞郎君,我身陷囹圄,处境艰难,便也不拐弯抹角了。舞郎君的事迹,我虽远在河东却也有所听闻。舞郎君为晋阳城所作贡献,立下的战功军功,我李家上下必定铭记在心。

    只是舞郎君本是大唐塔队长,是大唐塔觉醒队伍战术指挥者,此番有功无过,却被卸去队长一职,在大军即将开拔之际,将军立功之时,派来北上和谈,远离功耀核心,显然小人作祟、离间得逞,这是叫人何等寒心之事!

    更何况,你还是生擒始毕可汗之子的大功臣,突厥人又素来奸诈狡猾,有仇必报,此番特使之行,着实风险不小的。”

    “大郎如何晓得这些内情。”

    “这个不重要,”

    李建成收起书卷,“重要的是,在眼下的晋阳城里,舞郎君竟连一处踏实安稳的落脚处也无有了,这是何等滑稽,何等可笑。旁的我不敢说,但愿对天许下一誓,只要舞郎君顺利完成谈和之事,将我等平安带回晋阳,我在晋阳城、在太原郡里有一口饭吃,便绝不会叫舞郎君饿着肚子。

    便如那大唐塔,现今是归了李智云,但来日方长,我只需使些手段,迟早帮你夺回来。”

    说罢,借着握手的机会,偷偷往舞马手里塞了一团纸。

    舞马别了李建成,又去看了李家三郎李元吉,李家女婿柴绍。

    李元吉的精神是三个人里面最糟糕的,他披着一头散发,抓着舞马的手,一个劲儿的说:只要舞马能将自己带回晋阳,他一定向李渊表功,给舞马封官加爵,待李家得了天下,少不了舞马王侯将相,如何如何……

    见柴绍就很有趣味了,这位老兄帐篷里酒气冲天,想必是突厥人提供的酒水,不知该说他心大也好,还是潇洒不羁,也不怕被突厥人毒死。

    舞马进了帐篷,简明叙了来意,正要说些什么,柴绍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呜咽说道:“我对不起红玉,我对不起红玉啊。”

    “红玉……是谁?”

    “是我结发之妻。”那就是未来的平阳公主了,竟然是叫李红玉,舞马还是习惯李秀宁这个名字的。

    “如何说对不起呢。”舞马这是明知故问,他当然知道柴绍是怎样对待平阳公主的,总归史书里面记载的很不厚道。

    柴绍却不说话了。

    哭声像黄昏时候西边渐行渐远,挽不回的霞光一样,越来越小,越来越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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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依然很忙,每天抽时间写一点点,终于攒出来5000字。

    昨天又是将近凌晨一点收工,希望尽快把这段艰难的时期度过吧,越来越觉得时间宝贵了,真想当个时间管理大师。

    追更的道友,有时间往后翻一页,给喜欢的角色点个赞吧。

(4600字章节)第140章 夜入香闺又一回

    柴绍完全没有领会舞马来探监其实是带着非常明显的结交卖好的心思。

    提及谈和之事,柴绍亦是一脸毫无生气的样子,只托舞马回去之后,若有缘得见李红玉,一定要转告她,柴绍今生對不起她,辜负深切厚望,只好来世再报。还写了一封蛮长的书信,请舞马务必要代为转达。

    听这话音,似乎已做好身死突厥永不回汉地的准备。

    舞马见他这般视死如归,便也懒得和他周旋打气,接了信封,答应所托,全当结一善缘。

    从柴绍那里出来,与青霞作别之后,舞马回了自家帐篷,宇文剑雪连忙跟进来,问:“怎么样?”

    舞马道:“什么怎么样。”

    “你忘了我那日叮嘱了的?我说你在晋阳势单力薄,须尽快团结外援……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你和李家大郎真是想到一块儿了,他也是这般与我讲的,利害分析更要比你深刻,可谓句句见血。”

    “这么一说,李家大郎是个厉害人物,可以考虑依附一番?”

    “没这么简单,”

    舞马说道:

    “李家大郎的确很厉害,可未等我开口,他便把条条道道说的清清楚楚,可见早就算到我会来探监,早就在算计这件事了,心思着实够深。

    再加上李智云的事情——有那份狠心把同父之弟抛在河东,几乎令其丧命,可见也不是良善之辈,贸然投在他的麾下,未必是件好事。我还是留个心眼比较好,一边照常谈判,一边观察观察再作定夺。”

    宇文剑雪道:“那三郎和李家女婿呢。”

    舞马照实情答了。

    “照你这般说,三郎浅薄,柴绍无志,唐公三子也就只有大郎,二郎,五郎三个值得投靠。五郎现今执意要排挤你,二郎……眼瞧着也不待见你,似乎也只有大郎一个选择罢……”

    舞马笑道:“那倒未必,先走一步再看一步好了。”

    说着,从袖口取出大郎塞给的那张纸条。宇文剑雪也凑上来看。

    只见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叫做南雁的名字,留了接头的方式地点。

    末了,大郎留言叮嘱,说这是他本人在突厥有恩的故旧,因未纳入唐公在突厥布置的情报体系,故而在上一次突厥大清洗中幸存下来。

    此人消息通达,值得信赖,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比方内外形势,重点人员什么的,都可以问他。

    但要记住一点,因上一次大清洗的战果,突厥对外族安插的内线一直很忌讳而警觉,未免暴露以至亡身之祸,此人只能接头一次,事后便将切断所有联络。所以舞马需一次便想周全需要了解的情况,一次问个清楚,以后再无此机会了。

    舞马想要了解的情况很多,尤其是青霞之前告诉他的事情,都需要逐一核实之后才能予她答复。时间很急,便定下今晚就约见李家大郎的内线,按着纸条中提供的接头方式,在汗庭某处桅杆下留了一道石头摆成圆形图案的标记,确定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之后,又专门花了一番时间,与宇文剑雪商量好当晚需要问询的事情,还专门拉了个单子。

    到了晚上,舞马本打算独自前去接头,宇文剑雪却执意同去:“此番北上草原,事情本与我全无干系,千里迢迢翻山越岭,所为不过是帮朋友两肋插刀罢了。结果,这位朋友完全不当回事,也全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不信任为他仗义出手的朋友,你说叫人寒心不寒心。”

    舞马只得应了她。不过两人说好,到了接头处,舞马自去接头,宇文剑雪在远处放哨,一旦有异动及时预警,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也不至于两个人全部折进去。

    往接头处走的时候,舞马就发现宇文剑雪面颊微红,双眼放光,便问她何故。

    宇文剑雪道:“我当然不会觉得咱们两个会遭遇什么不测,但像这样两个人为了一件事而偷摸地行动,旁人绝无法知晓,也不能知晓,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默契配合、心有灵犀的滋味真叫个奇妙。”

    舞马心道,这种事情我早就经历过了,只不过那时候是我怀抱着这样的想法,而旁人笑而不语。

    接头地是在一片广袤的草原上,两个人极尽兜转,才到了地方,找到了草丛中一堆摆着狼头样造型的石头。宇文剑雪先远远退去了,化作皂虎的形态,隐藏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带着狼头面具的女子闪动着鬼魅的身影悄然而至。

    “我带面具是为了掩人耳目,至于你嘛,你遮着脸干嘛,”面具女说道:“现在草原上能够自由活动的汉人也不多,我用屁股都能猜到你是谁。”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似乎坏过嗓子。

    “哦,也不是挡给你看的。”

    “懒得管你,”女子冷哼一声,“你们可以尽管问,不过有三句话我要讲在前头——第一,我是突厥人,”

    女子声音一沉,“若不是李建成于我有些恩情,我绝不会与外人勾连,出卖本族消息的。第二,我在外面可以停留的时间很短,约莫只有半个时辰左右,否则便容易叫人起疑,你们有话快问。第三,这次见面过后,便算了结了旧情,往后再也不要联系我。当然,联系了,我也不会出现。”

    舞马本来准备了一大堆的问题要问,但看这人性格古怪、脾气不大好的样子,很快就做了决判——先捡出最紧要的问题问清楚,剩下的,倘有时间就问,时间不够了,也不作勉强。

    “那我也开门见山,”舞马道:“第一个问题是关于贵族公主阿史那燕的……”

    女子说话当真算数,说半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连一秒钟都不耽搁,到了时间,硬生生夹住了半句话,一声不吭鬼魅离去了,舞马想拦都有些来不及反应了。

    好在这女子定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物,与突厥诸事,于可汗家事,知之甚深,连一些细枝末节都能说的清清楚楚。

    一番交流,舞马便将最紧要的都了解到了,主要有三件事:

    第一件,青霞所述的她与义成公主之间的恩恩怨怨,不论是青霞母亲的去世,青霞逃亡时被追杀,青霞母亲氏族嫡亲被极其隐秘的赶尽杀绝,都基本属实。

    第二件,阿跌葛兰,也就是田德平,的确是青霞青梅竹马的玩伴,也的确是田德平将青霞从杀手的屠刀下救了出来,并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

    不过有一点青霞对舞马作了隐瞒,那就是青霞和田德平的感情极深,而非青霞那天夜里在自家帐篷里表现出的对田德平救命之恩不得不感激的情绪。

    甚至,青霞和田德平还私定过终身。当然始毕可汗对此事完全不同意,因此大发雷霆。青霞的族人当然也都反对。只因阿跌葛兰是铁勒族出身,是蓝突厥的奴族。

    一个奴隶和一个公主是怎样做到青梅竹马的,由于时间紧迫的关系,面具女子并未详细叙述。但从已经透露出来的信息可知,对于田德平的死,青霞绝不可能轻易抹掉或者划过。

    她往前表现的越是淡漠,越是淡然,越是无所谓,便如那日在密室里带着轻蔑的笑容看着田德平的尸体骨灰的模样,就越是将田德平的死亡看得极重。

    她一定准备了疯狂又彻底的报复——对所有间接,或者直接杀死田德平的人,包括义成公主,包括舞马。

    想到这里,舞马彻底放弃了自己心底对青霞留存的一丝丝好感,把警戒线拉大最高,时刻准备着迎接对方的反噬。

    舞马向问询的面具男的第三件紧要事,是关于义成公主的。

    据面具男讲,首先可以肯定,这个义成公主是突厥和唐公谈和的坚定反对者。

    论起缘由,乃因这位义成公主是大隋朝的死忠,她虽不是杨广的真女儿,只是隋朝宗室女,却要比真女儿还要孝敬。

    李渊起兵要对付隋朝,对付杨广。义成公主识得李渊的狼子野心,自然力主始毕可汗挥军南下,联合隋朝将李渊剿灭在萌芽了事。

    义成公主对隋朝的忠诚舞马当然知道。

    公元615年,杨广跑到太原附近的汾阳宫度夏。夏末北巡,向突厥人展示武力,到了雁门关,哪里想到竟然被始毕可汗率数万大军团团围困。

    眼看就要束手就擒,杨广忽然想到义成公主。一番秘密联络,义成公主冒着被牵连杀害的风险,慌称突厥边境有变,骗走了始毕可汗,杨广这才得以逃回一条命。

    始毕可汗回了突厥以后,义成公主如何圆回这件事的,舞马实不清楚,但只看这种宁可舍弃自家性命,也要救下杨广的勇气和忠诚,绝不是一般女子能拥有的。

    面具女子提到的最后一点——这位义成公主是顶级漂亮的美人,天底下十有**的男人见了她,都得魂不守舍,相思成疾。

    这个舞马也不奇怪。一来毕竟是四位可汗都看中的女人,样貌上肯定极为出众的。

    二来她谎报军情,始毕可汗却没有杀了她,据后边历史的记载,往后宠幸也未曾如何消减,可见始毕有多爱她。

    三来,以青霞的容貌来推断也可见真章——青霞父亲一副粗犷样貌,还能生的如此漂亮的女儿,可见母亲一定是极美貌的。凭青霞母亲的美貌,却还是在始毕那里失了宠,败给了义成公主,也可反推出义成公主之美貌。

    面具女子不过是照实说。舞马倒是从这里面看到了危机——义成公主反对谈和,舞马却是谈和特使。假使义成公主安排杀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舞马,那么唐公颜面大损,谈和的事情恐怕就难办了。

    甚至于杀掉舞马之后,义成公主干脆承认是自己杀的,想来以始毕可汗对她的宠信,也不会太多责怪,那么突厥和李渊的谈和就真有可能坏掉,义成公主也就得逞了。

    这么说来,舞马自打离开晋阳,先后两次遭到暗杀,便很有可能是义成公主所主使了。

    尤其是索尔丘克那晚,舞马碗中被下了毒酒,始毕可汗大发雷霆,拘了数十人,却也没查出个一二,恐怕不是突厥人无能。而是下毒之人幕后主使太过厉害,查之不得。

    也就怪不得青霞对舞马说过,一定要提防义成公主,却不说为什么要防着。

    只因青霞知道义成公主对舞马早有杀心,却担心舞马根本不信任她,要疑她故意挑拨离间,栽赃义成公主,而不得不旁敲侧击,不将实话说出口。

    这般一来,舞马眼前的局面就非常明了了——第一,他要谈和,要带回李家几位郎君,就不得不和义成公主作对,也就不得不和青霞结盟了。换一个角度讲,他就是不想和义成公主作对也是不行的,只因义成公主多半打定主意要杀了他,才好破坏此番结盟。

    第二,他要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坚决防止青霞反戈一击。甚至,在解决了诅咒,解决了义成公主之后,他还要率先发难,趁着青霞还未出手,彻底解决了对方。

    就是这样。

    除了以上了解到的情况,舞马也抓紧时间问了一些旁的相关事,总之对于接下来的应对帮益不少。

    面具女子离开不久,宇文剑雪溜了过来,便说她本来打算偷偷跟上女子,看看对方究竟什么来头,最好能摸清对方的住处,以后万一有需要的地方,还可以再向对方求助。只可惜那女子魅影在一片茂密草丛中一晃而过,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以皂虎的速度也没能比得上。

    舞马却道:“这倒不必了。该问的都已问清楚,对方既然不愿意与我们有多牵扯,我们便不要烦扰,否则反倒容易逼得对方兵行险招,转过头来对付我们。”

    宇文剑雪又与舞马详细问了两个人接头谈话的情形,听罢,一脸严肃:“我便说此间情势险恶,却没想到你还得在虎狼之间夹缝中谋求活路,真是叫人不爽利。我也说过,李渊家不厚道,咱们何苦为他们卖命。谈和的事情既然搞得这般憋屈,便索性不谈的好,我们两个拍拍屁股走人,从此不回晋阳,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舞马道:“你要跟我浪迹天涯?”

    宇文剑雪却不作声了。稍许化作漆黑的皂虎,消失在朦胧夜色之中。

    晚上,舞马再次潜入青霞的帐篷。

    “我们可以合作,”他说:“但有一点,你有什么计划,必须原原本本告诉我,绝不许先斩后奏,或者自作主张,否则我宁可去找你后娘。”

    青霞兴奋起身,使劲儿点头,“放心罢,等到我们大功告成,你便会发现与我合作简直再划算不过,有百利而无一害。总而言之,决不叫你后悔,我说到做到。”

    “哼……利害相抵我就烧高香了。”

    “怎么会……”

    这次见到青霞,舞马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怎么说,就好像是两个人之间曾经看不见,却又分明存在的,像鲜血制成的锁链一样的物事渐渐消失了。

    而舞马头顶一直高悬的匕首的存在感也似乎越来越弱了,过往不久前,它曾是那样的扎眼,凌厉,锋锐,咄咄逼人。

    自打从大话西游的神旨出来之后,情况就开始改变了。对于舞马而言,这种变化当然是极为有利的。对于青霞,这便是非常危险的信号了。一旦悬刀和锁链彻底消失,也就意味着青霞彻底失去了主动。

    夜阑人静,明月高悬。

    舞马披着月之袈裟从青霞帐篷里缓步而出,心里打定了主意,一旦肯定诅咒消失,就尽快送青霞去见田德平。

    远处,一只浑身漆黑的皂虎远远瞧向这边。眼见舞马从帐篷里完好无损走出来,她才似乎松了一口气,朝这边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

    最繁忙的一段看起来要过去了,希望尽快恢复正常罢。

141章 早膳修罗场(三)

    二度夜入香闺之后的第二天早晨,青霞又满载美食来舞马的帐篷陪用早膳。

    舞马问她:“可是来商议事情的。”

    青霞笑着摇头,“此事不方便在这里讲,况且我心里面虽然有个大概的想法,粗浅的思路,但细节方面还很模糊,步骤顺序也得理一理,真要实施起来可操作性还是不够的。”

    “不妨同我讲一讲。坦白说,论起设局挖坑,我还是有一手的。”

    “不必你说,我也要拉着你一同谋划的。”青霞笑指自己的脑袋,“我愿意和你联手,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图你的脑瓜子聪明。不过你且等一等……”

    说着,凑在舞马耳边,哈着气小声道:“因为这种事情嘛,还是晚上在我那里说才保险。”

    “你那里?”

    “我的帐篷啊,你都来过两……”

    便在此时,宇文剑雪冲进了帐篷,卷着一股颇有些凛冽的寒气,“公主殿下,早上好啊。”

    “早上好。”

    “公主殿下整日都无旁的事情么。”

    “有的,不过可汗要我陪特使早膳嘛。奉命陪膳,再无比这大的事情了。何况,我又很喜欢舞郎君。喜欢他,自然更喜欢见他,所以所有旁的事情都可以放下来。”

    显然,这顿早餐又不大好吃了。奇了,为什么要说又。舞马心想。

    “公主殿下,”

    宇文剑雪像是发觉幼崽被人觊觎的野兽,一下窜到青霞的身边:“你是不是忘性要比记性好?”

    “嗯?”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忘记我昨天说的话。”

    “再记得不过,”

    青霞笑嘻嘻站起身,“看起来,我不大受欢迎的,这便告辞好了。”

    说罢,便往帐篷外面走,走到门口忽地回头看舞马,

    “忘了告诉你,我一直特别喜欢你的脑袋。”

    舞马莫名其妙看着她。

    “是的,脑袋,一方面你的脑袋头型很好,看起来让人很舒服。另一方面嘛,因为你的头发。”

    “头发?”

    “你的头发很短,比汉人和草原人都要短,却比光头的和尚长一些。黑黝黝的又根根硬气,那么有精神,天底下再无第二个人有这样的头发了。你还记得我从前讲给你的事情吧。”

    “哪个?”

    “就是我和阿耶打猎的时候,遭遇一队杀手的事情啊。老实说,你这头发让我想起那时被杀手追赶时躲进的灌木丛里,那株灌草就是这么硬气,像愤怒的针刺一样朝天竖起,极具攻击性,却又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呢。”

    说罢,朝着舞马眨了眨眼睛,掀起门帘出了帐篷,只留了一道凉风趁着她掀帘子的瞬间窜了进来,让人颇感寒意。

    “什么品味,”

    宇文剑雪对着帐篷外,故意放很大声说道:“你这脑袋的形状根本不好看,眼睛、鼻子、嘴巴倒还长得不错。至于头发更是糟糕透了,麻烦你尽快把它留起来,再长一些,要不然跟个念经敲木鱼的和尚一样,怎么能成……”

    宇文剑雪说着掀起门帘一角,瞧向外面,舞马也凑了过来,看见青霞渐渐远去的背影,似乎全没有听见她刚才说的话。

    宇文剑雪下意识往旁边一缩,脸颊微红,“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看你在看什么。”

    “恶劣的女人罢了,”宇文剑雪再次瞧向门帘之外的人影,很抱歉又责怪地说:“今天是我大意了,没料到这女人脸皮厚到这般地步,昨日被我那般一说,竟然还敢过来讨嫌。明日我更早一点过来,倒要看看她打的什么算盘。”

    说着,颇有些生气地看向舞马:“倒是你,干嘛对她这般客气,又干嘛要要老老实实回答她的问题。难道你不晓得,她说喜欢你,喜欢见到你,其实只是为了放松你的警惕,削弱你的斗志啊。

    至于后来,她临走的时候,又说喜欢你脑袋的形状,根根硬气的头发,像什么灌草之类,你可长点心想一想罢,哪有人会喜欢灌草一样的头发,看得闹心不闹心,我看倒不如说是黑漆漆林子里巨树上的鸟窝更好吓人一点。

    聪明如我吧,一眼就瞧破了,她说那种奇怪的话,其实完全是要勾起你的好奇心,勾起你们这种男人的探索欲,而事实上,她根本没有一点喜欢你的意思,完全没有。”

    连宇文剑雪都能看到这种程度,舞马当然是有些吃惊的,嘴上却说:“青霞的用意,我自然清楚——”

    “清楚归清楚,可你倒是紧张起来,警觉起来啊,”

    宇文剑雪说话间明显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了,“刚才青霞说,说什么她与你讲过的从前的事情,什么她和阿耶打猎,被杀手追杀躲进灌木丛里的事情。你可真的要警醒了,她这是千方百计让你熟悉她,熟悉她的过往,好让你觉得她愈加亲切。

    她讲的越多,你对她便越是熟悉亲切,到后来呢,你熟悉她生命中的每一个阶段,每一件事,大事,中事,小事,就如同你和她一同度过了一遭人生一般,你们两个简直要患难与共了,你还怎样对她升起警惕心呢?这才是极可怕的事情啊。”

    “晓得,晓得。我很警惕,也会一直警惕下去。”

    “警惕个锤子,”

    宇文剑雪道:“她给你讲的这些事情,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是不是有意要隐瞒的。你是否全不信任我?”

    “这种事情太琐碎了,觉得没有讲出来的必要而已。”

    “便说你们这些男人统统粗枝大叶,哪里晓得这些微末细节背后隐藏的险恶用心呢。一想到这些,我就愈发觉得心中不安的慌,浑身不大自在,生怕青霞憋着藏着什么更可怕的阴谋等着我们呢。

    舞兄,请你再警觉、再诚实一些,还有什么你和青霞之间发生的事情,亦或者她讲给你的故事,你却没有告诉我呢。我希望你能如实道出来才好,我们两个人一起分析分析,一定要做好做足防范才行。”

    “阿雪姑娘。”

    “干嘛?你突然这样看我,眼神这般认真古怪,叫我有些瘆得慌。”

    “我答应青霞了。”

    “什么!”

    “我答应同她联手。”

    “不是说好要从长计议么。不是说好事先要同我商量么。不是说好——”

    “我改主意了,”舞马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我打算独自面对,独自解决。青霞出招,我便接招。最后是什么结果,全由我来承担。至于你,最好不要参合进来。”

    “为什么。”

    宇文剑雪的脸色立时冷了下来,像晴朗的天忽然乌云密布。

    “没什么。”

    舞马故意忽视她的糟糕情绪,很风轻云淡地说道:

    “正如你方才说的,青霞勾起了我的兴趣,就像解谜一样,我觉得很有趣。一步一步解开最后的答案。这种事情当然一个人做比较有意思,旁人掺和进来,叽叽喳喳,就会很吵闹,让我无法专心下来。其实——

    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你最好尽快返回晋阳城,一来在这里呆着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只会浪费人生;二来这里也没有个僻静练功的地方,乱七八糟的叨扰也多,你不是急着找杨广报仇么。不如尽早启程回晋阳,抓紧修炼觉术,早一点修成大功,才好报仇雪恨。三来……

    你这姑娘实在太浮躁太吵闹了,真的让我很苦恼,无法安心解谜去。”

    宇文剑雪不再说话了,只是愤怒地看着舞马。此时,帐篷里的气氛很像是乌云密布前最后的宁静,随时都要大雨倾盆。

    舞马却毫无所谓地看向她,似乎自己是真的勇士,做好了在滂沱大雨中淋成落汤鸡的打算。

    两个人对视了不知多久,宇文剑雪的眼神渐渐不再锋锐,却充满了失望。不久,忽然起身,掀起门帘,一言不发离去了。

    待她离去一会儿,舞马长长呼了口气,看着满桌早膳,摇了摇头,喃道:“这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何苦非要掺和呢。”

    正说着,忽地门帘掀起,露出宇文剑雪一张俏生生的气脸,“姓舞的,我便知道,你方才说那一番话,皆是故意用来气我的,好将我逼走晋阳,你一个人在这里潇洒,还有青霞这样的大美女相陪,简直不要太快活。

    你想的真是太美了,你怎么不上天呢。这种拙劣的激将法,连母鸡都骗不到,我如何会上你的当。你瞧着罢,你让我回晋阳,我便偏不回去。你让我不要掺和,不要打搅你解密,我偏要抢在你前面把这谜题全解开,让你这样的蠢男人痛哭流涕,才叫痛快呢。”

    说罢,伸出舌头,对着舞马做了一个极为罕见的鬼脸,一甩门帘便要离去。

    却忽然又想起什么,再次掀开门帘,怒道:“对了,尽快把头发留起来,难不成你真要当和尚么?”

    这才痛快离去了。

    没走多远,停下脚步,转过头看舞马的帐篷,心中暗道:我猜的果然不错,一定是此间阴谋诡计险恶,舞马已觉自身难保,唯恐敌人发难将我连累,这才故意恶语要将我气走。

    他真是小看了我,若只能同享福,不得共患难,还算什么朋友?我偏要留下来,与他同生死共患难,才叫够义气。也让他见识见识女儿家英武起来何等威风,哪有他们这些蠢男人的事,叫他日后夹着尾巴昨日,别动不动就小瞧了谁。

    这般一想,心情竟如一场暴风雨过后,黑压压的乌云散去,霓虹悬天,晴空如洗,美好而爽快。

    带着一抹美美的微笑,她大步离开了。

    而草原的天空之上,的确万里无云了。

【5200字章节】第142章 美艳至极的义成公主和边际递减效应

    宇文剑雪离开之后,舞马好几日不曾怎么见她。只是给舞马留了一张纸条,字迹很清秀,又很亲切,全然看不出她面对旁人时的高冷气质。当然,在舞马这里,宇文剑雪早就失了高傲和冷漠了。

    信上这样写着:

    【舞兄安好,自从得知诅咒的事情,我便坐立难安,总觉得好像天地之间有一把巨大的无形利剑,悬在你的头顶,随时随刻都要落下来,将你一切为二。

    最近,我总在做同一个梦。梦里面,我们站在一片茫茫无际的雪地里,彼此离得很远,你好像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或许是另一个世界,是永远的离开。

    你朝我挥手作别,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便在此时,天地间那把无形的利剑忽然落下来了,将你斩成左右两半。

    我吓坏了,连忙跑过去看你,发现两半身体各自倒在雪地上,鲜血流了一地,脸上的表情却还瞧得清清楚楚——一半边的脸依旧很冷漠,很高傲,很不屑;另一半的脸上却是洋溢着温暖的微笑,让我想起了某个夜晚,月光照耀下,我曾看见的你的微笑。

    我总疑心,这个梦是某种征兆。征兆着,你随时将要与我告别,是永远的告别。

    按理来说,人总是要告别的。天底下无有不散的宴席。谁也无法同谁永远在一起。哪怕是同甘苦、共患难的夫妻,也总有一个先走,一个后去,很难恰巧一起离开人世间。

    就算两个人彼此心意相通,爱到了极致,绝不肯一个离开人世间后另一个孤独生活存在,所以选择殉情什么的,以致两个人一同离开人世间。可离开人世之后呢,就像无根之草在幽冥中飘荡着,更是身不由己,反倒更为痛苦。】

    宇文剑雪写到这里,似乎是写错了什么话,便用笔在一行错字上面浓浓涂抹了一番,成了黑压压又整整齐齐一个方块儿,完全看不清这一大摊墨迹之后到底写了什么。

    舞马试图翻到纸张背面去看,依旧全无所获,只隐约看见了一个深深的“受”字,不明所以。

    于是,翻到正面接着往下看,写着:

    【也许我的比方不大准确,可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我平素很少伤春悲秋,但是因为你将永远离开的预兆,我竟然感到格外不安,惶恐,手足无措。

    我想以你的聪明,也绝不会误解我的意思。前面所提的夫妻的生离死别,只是个比方。而我对于你离别的不舍,全出于朋友之间。不,应当是至交好友之间的难过和不舍。

    我曾无数次试想过,假使你头顶的利剑真的落下来,将你永远带离这个世界,我心中该是怎样的滋味。

    结果却是不能想象,无法想象。我只能选择让那把利剑永远落不下来,或者将它彻底拿开。

    我必须这样做。

    在两界山神旨的时候,我已下定决心,绝不被动等待命运的摆弄。现在,我将携着你的手,给命运予以回击。

    来到草原以后的日子,我没有在安逸中等待,我已打听到阿跌葛兰,亦就是田德平过往的一些经历,我将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探查下去,直到找到破解诅咒的办法。

    无需为我担心,自从学会【仇之皂虎】之后,我于隐匿、保命和逃生的手段多了很多呢。

    也无需帮我,因你现今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眼里,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我只需你保持耐心,等待我凯旋而归,带来好消息。祝安好,祝我们一直平平安安、顺顺遂遂走下去。】

    舞马收起信纸,把它揣进怀里,很暖和。

    ……

    接下来的日子趋于平静。

    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始毕可汗再也没有召见舞马。舞马在几次求见被推脱之后,也不再请见。离开晋阳的时候,李渊曾经叮嘱过——此行虽然是求和之谈,但绝不可太过委曲求全,以免始毕坐地起价,趁火打劫。

    这个道理舞马当然也懂得,索性沉下心来研究法术——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对于【移魂**】和【傀儡术】,以及春三十娘附在后面的【长生功】,舞马略有些心得了。

    只可惜汗庭附近的帐篷灵气多少有些稀薄,比较稠密的两处,一个在始毕可汗帐篷附近,另一个看方向竟然在突厥大名鼎鼎的腾格里塔附近。

    以舞马的身份,去始毕可汗帐篷附近修炼会被疑心成刺客。

    而腾格里塔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觉醒塔,对于突厥人而言,是外人绝对不可以靠近的禁地。

    除此以外,舞马还发现,突厥的萨满似乎具备一些汉人觉醒徒不曾掌握的巫术。这让他有些担心,假使他肆无忌惮地修炼【长生功】【移魂**】【傀儡术】,会不会引起对方的警觉,或者干脆被对方窥破自己的秘密。

    需晓得,这三门法术或功诀皆是从神旨世界中捞出来的。据刘文静讲,过往似乎还从未有人从神旨世界里捞到光球和觉术奖励之外的好处,修习神旨世界中法术的情况更是闻所未闻。如此便是怀璧有罪,难保突厥的萨满不会觊觎了。

    舞马思量一番,决定要慎之又慎,暂时只做一些微小的实验,【移魂**】和【傀儡术】且先不碰了,【长生功】倒可以先熟悉一下运转的法门,谨慎而又不着痕迹地吸收一些灵气,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尝试了一番,倒是有个特别的发现——

    在【长生功】记载中,可以修习仙法的人有一个共通点,便是在丹田之处有一无形灵根,大抵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亦有些变体,譬如雷灵根,风灵根,冰灵根之类。

    凡人修习仙法,非要借助灵根吸纳灵气不可。

    可舞马用灰雾将自家体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圈,绝没有那种类似灵根的物事。倒是运转【长生功】的时候,从识海【大唐妖怪图鉴】中延出一道金光,似乎替代了灵根的作用,以此金光为基,也可以吸纳四周的灵气。

    舞马真是搞不清楚这个【图鉴】到底有多少用处了,简直如同哆啦a梦的口袋。想一想,假使他全不必操心,也和大熊一样,傻乎乎便能活的顺遂,而有一位百行通无不知的高人在身边相助,可过千难万险,人生也还可说不错。

    舞马一时间也搞不清楚图鉴能射出金光的原理,他也没那闲心去细查,就算想查也绝非他在此时此刻的等阶能查的出来的,便乐得用只借用那金光一小笔一小笔吸纳灵气,时间便不知不觉过去了。

    等时间到了晚上,又按照和青霞约好的,披着【月之袈裟】潜入对方的帐篷,商量对付义成公主的事情。到了这时候,青霞便完全收起了过往对待舞马那种带着淡淡的诱惑、轻轻的调侃的态度,而是认真严肃,一丝不苟,力求做到完美。

    至于青霞对于义成公主的评价,则是——一个看起来不算十分可怕,但实际上绝难对付的女人。她本人在嫁到突厥之前还是个平凡女子,在那之后不久便成了觉醒徒,甚至学会了一些萨满的巫术。

    “最麻烦的一点,”

    青霞某一天晚上忽然很认真地对舞马说道:“是义成公主的容貌。这是我们全盘计划最大的风险,倘使你被义成绝美的容貌迷惑了。那么,不论我们有多么接近胜利,最后总要功亏一篑的。”

    “这么厉害?”

    “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

    “那我有个主意。”

    “说来听听。”

    “你有没有听说过边际递减效应?”

    “鞭……鸡……弟姐?小樱?”

    “算了……所谓边际递减,从某种角度可以说,就是一个人不断重复享受某种同一不变物事,如此下去,越到后来,这种物事带来的享受也逐渐递减。”

    “什么嘛,乍一听这么深奥,说开来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你听懂了?”

    “这多简单啊,我打个比方说,你那什么鞭鸡弟姐,好比我吃一道美味绝伦的菜肴——第一次吃肯定要赞不绝口,第二次的话虽然会觉得好吃,但一定要失了第一次的惊艳。第三次便只觉得普通的好吃,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就会觉得稀松平常了,七次八次九次十次一定有些腻味,二十次,三十次,一百次,我不用吃,闻一口就该吐了。”

    “悟性不错。”

    “只是,这和鞭鸡……弟姐有什么干系?还是某种奇怪的恶趣味?”

    “……”舞马道:“总归这几日可汗也不召见我,全无协商和谈之意,便有些空闲的时间,你帮我打听打听,这几日义成公主会在哪里出现。”

    “哦,我明白了。”青霞拍手。

    “明白什么?”

    “你要‘鞭鸡弟姐’了——”青霞笑道:“你打算去见义成公主,而且要多见几次,这样一来,第一次相见你或许会很惊艳,第二次依然惊艳,第三第四第五,直到二三十次,便会习以为常了。”

    “聪明。”

    “可我觉得,这法子未必管用的。”

    “怎么说……”

    “你所谓的‘鞭鸡弟姐’以美食为例,都要近乎相同味道的美食才会吃的厌腻,可人就不同了。她一个大美人,绝不是静止不动的,今天换一身衣裳,明日换个发髻,今天抹些腮红,明日画个眉毛,总给你最新鲜的感受,最意外的美丽,总有惊喜的话,你怎么会‘鞭鸡弟姐’嘛。”

    “有道理,可总不能坐以待毙罢,还是说你有更好的主意?”

    “我原是一直设想着,用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全然见不着她,但又能帮我对付她,只不过一直没有想清楚。不过,今日听你这样说了,我倒觉得你说的这‘鞭鸡弟姐’的法子也可以试一试。”

    两人拿定主意,青霞便谋划着让舞马和义成公主先见上一面。原本,义成公主在旁人而言是极难见到的,即便是土生土长的突厥人。否则,以她的美貌很容易便会引起骚乱。但若是青霞来安排,可以叫他事先藏在隐蔽之处,暗中观察也是方便的。

    却不知什么缘故,连续数日义成公主都告病避不见客,舞马到底也没见着,反倒更被勾起好奇心了。于是,每日都和青霞早膳,两个人商议着要不然趁夜晚时候动身,趁着【袈裟暗面】隐身的状态潜去义成公主的帐篷附近一试,却因风险还是过大,一时间没得实施。

    有一日,在通往可汗帐篷的沿路,好容易巧遇义成公主,却见对方蒙着一袭面纱,只能窥见窈窕的身形,完全起不到鞭鸡弟姐的效果。

    又坚持了几日,却没等再见到义成公主,而苏农**,亦便是那日主持索尔丘克的伊供土毕西,据说和青霞有过婚约的年轻男子找上门来了。

    苏农**一把掀开门帘,很不客气地闯入,四周侍卫也未敢太过执着阻拦。

    “特使君,”

    苏农**走入帐篷之后,第一眼便瞧见坐在案桌后面翻书的舞马,劈头盖脸道:“我尊称你一声特使君,你可对得起这个称号?为何要千里迢迢来我突厥,勾搭已有婚约的女子。”

    舞马故作茫然。

    “阿史那燕公主,”

    苏农**朝着青霞帐篷的方向比划了一下,他的手刀要是能发出剑气,舞马的帐篷肯定已被划开一个大口子,

    “既然你装模作样,那我就直言好了。阿史那燕公主已同我,苏农部落族长嫡子,苏农**有过婚约,您为什么还要厚颜无耻地同她单独见面,毫无廉耻地勾引公主殿下呢。

    而且,竟然反反复复,日日如此,习以为常了。你们汉人常讲礼义廉耻,个个自诩什么君子什么雅士的,难不成都是嘴上说一套手里做一套,这般下作的!”

    “可……是阿史那燕公主自己主动来找我的。”

    “您可以不见。”

    “不太好吧,公主殿下奉了可汗之命前来陪膳。我若是不见,岂不是驳了可汗的面子。”

    “可以告病。”

    “我康健着呢。可汗要是派人来给我瞧病呢。”

    “不对,”苏农**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是可汗之命,也不见阿史那燕公主从前如何那么顺从的听他吩咐。公主素来不曾把那当回事,这么说来,还是你这汉贼使诈,用了什么邪法。我晓得你是汉人中的觉醒徒,本领与本族萨满不相上下,难保不会使什么下作的勾魂术之类——”

    这人显然有些拎不清楚。又或者是因他喜欢青霞太过迫切,故而脑子有些混乱。但不管怎么样,舞马没耐心和他纠缠了。

    “这位小兄弟,”

    舞马朝他伸手,手掌朝下压了压,示意他且冷静一下,“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对贵族的阿史那燕公主毫无兴趣,也没有与你作情敌的打算和兴致。至于阿史那燕公主要来见我,同我早膳,那是公主殿下的事情,是可汗的命令,与我何干?你有功夫来寻我的麻烦,倒不如去说服公主殿下。”

    当然,舞马心里其实很明白,要是苏农**能够说服青霞当然不会来找自己。要一个男人弯下身子去恳求情敌,这一定是万般无奈后的下作之举罢。

    苏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纠缠下去实在没什么意思,假使舞马真的被惹毛了,以特使的身份诉诸可汗,看起来更没理的当然苏农**自己。于是他沉默了很久,终于想清楚一些事,抬起头直视舞马:“你敢对天起誓,你对阿史那燕公主毫无私情,没有一点点男女之间的喜欢?”

    舞马实在和他不耐烦了。

    “我,舞马,对天起誓,我对阿史那燕毫无私情,毫无半点男女之间的喜欢。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苏农**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儿石头,“不妨同你摊开了讲,这块儿石头是我从萨满那里讨来的,叫作留音石。你方才说的话,我都留在石头里面,待会儿就拿去给公主去听,你可有什么好说的?”说罢,似乎是怕舞马硬抢,把石头往怀里揣了揣。

    “拿去吧。”

    “什么?”

    “我说,你拿去给她听罢。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不担心公主听了生你的气?”苏农**捏了捏石头,“我这石头可不是逗你玩儿的。”

    说着,狠力一抓,石头里面果然传来舞马的声音——

    “这位小兄弟……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怎么认为的。我对贵族的阿史那燕公主毫无兴趣,也没有与你作情敌的打算和兴致……

    我,舞马,对天起誓,我对阿史那燕毫无私情,毫无半点男女之间的喜欢……

    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石头里的声音放罢,苏农**略有些挑衅而试探地看着舞马。

    “以前竟然没发现,”舞马摸了摸下巴,“我说话的声音还蛮好听的。”

    苏农**抓石头的颤了颤。

    显然,这句话也录进去了。

    ……

    这次碰面之后,似乎真的打消了苏农**的疑虑,他一时间消停了,没有再来寻找舞马的麻烦。

    隔一日,忽然听见突厥汗庭里响起了低沉又哀鸣的号角声,打听了一番,才晓得是一位突厥族中颇有威望的老人故去了。然后,据说要办很隆重的葬礼。

    那翻译便来找舞马,问要不要去观看葬礼。

    “葬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舞郎君怕不吉利?”

    “那倒不是,我本人要比葬礼不吉利多了。”

    “……”翻译扶了扶额头,“那便同我瞧瞧去好了,突厥人的葬礼与我们汉人大有不同,何况故去的又是个大人物,全可以去长长见识嘛。”

    大人物……舞马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

    “既是如此,义成公主也会去参加葬礼的罢?”

第一百四十三章 突厥的葬礼和青霞的危机

    葬礼赶在了一个大风天,风刮在舞马的脸上让他时常想闭上眼睛。

    当舞马把希望参加葬礼表达哀悼的想法通过青霞转呈始毕可汗之后,始毕可汗征询了死者族人的意见,反馈的结果是对方不希望有汉人在场。大抵是

    对于这种**裸的种族歧视,翻译表示很愤怒,舞马倒是很淡定,好在青霞说,虽然不能亲身参与,但是她和始毕申请了一番,始毕同意舞马二人离得远一些观瞧,因是突厥人的葬礼全在茫茫大草原上,离得远些也是能观瞧一二的。

    于是此刻,舞马其实是站在距离葬礼现场颇远的一个小山包上,从高处往葬礼的方向俯视,说实话视角真不错。再加上他识海内有灰雾的缘故,目力远胜于常人,葬礼现场看得一清二楚。

    葬礼现场人是真不少,却没有看见义成公主,想来是最后才会同始毕可汗一并出场的。舞马心里盘算,今日既是大人物的葬礼,义成公主若是出场,总不该再蒙面纱,否则岂非对死者不敬,正好方便自己长长见识,看看这女人究竟有多漂亮。

    很奇怪的是,参加葬礼的突厥青年男女几乎都是盛装美饰,唯有青霞穿着朴素。

    舞马便向翻译问缘由。

    翻译道:“舞郎君不知,照突厥的风俗而言,青年男女常常会在葬礼上选择配偶。”

    “这是什么道理。”

    “这个嘛,似乎与草原上的生活有干系——草原上多是游牧民族,择水而栖,多数时候人们往往都是分散开来的,青年男女聚会困难,交往不易。于是到了会葬时分,四面八方的亲友都来了,便成了彼此物色对象的绝佳时机。

    尤其会葬时分,都是亲族好友,彼此知根知底,即便有不相识的,打听一圈也就摸清了,方便的很。

    倘使某个青年男子爱上了哪一位姑娘,回家后便会立刻托人前去求婚,女方家长多半不会拒绝的。有的甚至葬礼当场便求婚,成事概率很高的。”

    舞马两世为人,虽然上一辈子对历史也有些爱好,但也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葬礼上求婚不觉得晦气么,而且……

    “不是有索尔丘克么,”舞马说道:“索尔丘克也是青年男女聚会的好时候,而且还喜庆,在索尔丘克上求婚才合常理罢。”

    “据说这是突厥人从很久以前就传下来的风俗了,已成了约定俗成,想改掉也是不易……”

    正说着,便听见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始毕可汗带着大队侍卫从远处骑马而来,他身边随着一位盛装女子,头戴高角帽,面容明艳极致,着实夺人眼目,仿佛偌大草原上单单开了一朵红艳艳的花,叫人不看她都不行。

    尤其是她的眼睛,漂亮的简直不像话。舞马隔着老远,也能觉见她的眼里涌动着一泉悠悠清水,叫人为之神往。

    在义成公主不经意间往这边瞥了一眼之后,舞马甚至不由自主生出一种想为对方效犬马之劳的念头,甚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这么一看,便觉青霞果然没有说谎。这女人的容颜,简直有洗脑的功效。

    再看四周的突厥男人,尽是把头低下,目视草地,想来皆是自知无法抵抗此等容颜,只好避而不瞧了。

    想到这里,舞马心头一凛,暗道:连这些普普通通的突厥男子都晓得既然扛不住便索性不瞧,我可是从末世尸海中走出来的死士,又吃过那美丽恶毒女人的苦头,怎么好叫她这般轻易就拿下了。

    当即敛住心神继续观瞧,却见一旁翻译瞧着义成公主的方向一副痴样。半晌,似乎才觉见舞马在看自己,那翻译回过神来,啧啧称奇:

    “我原先便听闻义成公主美貌绝伦,民间私传甚至将她与萧皇后并称为绝代双姝,天下至美,不分伯仲。可惜我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总算得偿夙愿,果然名不虚传,叫人叹为观止……

    哎哟,瞧过来了……舞郎君您看,义成公主殿下是不是在瞧我……亏得我今日换了一身衣裳……”

    正说着,瞧见始毕可汗一行已入人群之中,死者停尸于帐中,其子孙、亲属方始宰羊宰牛,现场响起一片牲畜嚎叫之声,又把牲畜尸首皆陈列于帐前,萨满舞而祭之。

    末了,一众亲友绕着帐篷一连走马七圈。翻译便靠近舞马耳边说道:“突厥人特别崇拜七这个数字。”

    “哦?为什么。”

    “这便是突厥人独有的风俗了,他们把一到六之数,分别看作东、南、西、北、上、下四个方向,而“七”呢,便意味着走到了尽头,便将“七”意之为中。须晓得,这中位最是了不起,走遍天下皆是如此。

    在咱们大隋朝,中亦有很高的地位,“中原”“中庸”不外如是,而突厥此“七”代表了中,也代表了方位的尽头,甚至突厥的老人们认为七便是指着天地山川万物,是宇宙之始的意思。所以嘛,突厥便有许多七数的讲究。譬如人死后,除了马走帐七圈,还需点灯七盏,婴儿出生七天后方能起名,诸如此类的……”

    他正说着,又瞧见一个妇人跟在马后面一边走,一边用刀子刮脸,一边哭声凄惨,一时间血泪俱流,便接着解释道:“这个叫做剺面,也得剺七下。那妇人便是死者的妻子了。”

    不久,瞧见众人把尸身从帐篷中抬出来,从人群中牵出一匹老瘦之马,捆在死者身旁的杆子上,一刀捅死了,倒在地上血流不止。那翻译又道:“这匹马便是这死者身前最喜欢骑的马,按着突厥的习俗,一并是要陪葬的。”

    待马儿死了,众人抬来各箱子,把一堆衣物盖在死者和马儿身上,一团团火把点着,四周长草清掉,顷刻间便燃起熊熊大火,一直烧到无可再烧,地上只剩一团灰烬。

    众人便开始收拾起骨灰。翻译忽指着现场一处,“舞郎君您瞧。”

    舞马顺着瞧过去,却见人群之中苏农**钻到一处,从地上的灰烬里拾起一把揣进了怀里,一脸郑重之色。翻译笑道:“舞郎君,今日可有好戏瞧了。”问他什么好戏,却是故作高深莫测,一言不发,只吊人胃口。

    众人拾起骨灰便一路往西走。舞马二人便也远远跟着,看看究竟到哪里去。

    也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到了一处开阔的坟场,除了到处四立的墓碑,便是数不清的石雕。

    舞马二人也跟着到了,远远寻了一处小山头爬上去观瞧。到了山头,他忽觉精神一阵恍惚,仿佛有什么幽玄之物从墓场某处向他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呼唤。

    便在此时,袖口似有什么东西连颤几下,往袖子里一摸,竟是先前在密室中拾起来的田德平的眼珠子。

    自从舞马得了这眼珠子以来,它总是冷冰冰的,此刻竟然微微有了些温度,却不知什么缘故。

    再看坟场中,众人行到事先已经准备好的一处墓地,墓中立着个石碑,碑前空地上摆了约莫千余个石雕,雕的尽是人像,又听那翻译说道:“舞郎君您瞧,这墓地前面摆的石雕就代表着死者身前在战场上杀死的敌人,杀了多少个,便摆上多少石雕。您瞧这千余个石雕,后面便是千余个死人,这当口下葬这位真乃一位大煞神。”

    后面的事也就无甚稀奇了,众人把骨灰埋进墓里,合上土,便要起身往回返。

    正在此时,忽见苏农**高高举起双手,朝着始毕可汗跪了下去。

    “好戏来了。”翻译嘿嘿笑道,“你看他手掌心紧握着,保管捏着刚才那一把骨灰。”

    “看样子是骨灰,这又是什么奇怪风俗。”

    “我猜罢,今次死掉的这位突厥大人物,一定是这个苏农**的至亲之人。他把至亲之人的骨灰拿出一把,自然是要对着已去追随腾格里的亲人发誓。”

    “发誓?”

    “是啊,我猜这苏农**一定是喜欢上了某一位姑娘,故而才在这般庄重的场合,以亲人骨灰为誓,向始毕可汗请求赐婚。要我猜测,这小伙喜欢的女子一定不大简单,要不然怎么会使得这般阵仗。

    而且,至亲之人的骨灰何其珍贵,又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若非亡者同意,怎么能轻易拿得出来?想来也是这位亡者生前便有遗愿,要苏农**一定将那姑娘娶回去。”

    是不简单。始毕可汗的女儿,阿史那燕公主当然不简单的。想到这里,舞马心里突然生出了看戏的念头。这些日子,他被青霞领带着,云里雾里兜了一通圈子,至今还有些蒙在鼓里的感觉,心念颇不畅达。实话说,他想看看青霞倒霉的样子。

    舞马也晓得青霞十分不待见苏农**。他依稀记得,青霞之前跟自己提过,义成公主有意将青霞许给族中一大族子弟,那家是站队义成公主那边的,青霞嫁过去恐怕日子十分不好过。

    再回想先前索尔丘克上青霞和苏农**之间的冲突,舞马猜测,这个苏农**大概率就是那家大族的子弟了。嗯,倒要看看青霞怎么应对。

    墓场中央,苏农**与始毕可汗说了一番话,说的神色激动、情难抑制,忽而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舞马仔细一瞧,看出这把匕首正是先前那妇人剺面时用的刀子。

    苏农**退了上半身衣裳,变成了精光膀子,又用那刀子在胸口接连划拉了七刀,直划的鲜血淋漓,才伸手指天,对着始毕可汗,又对着青霞说了什么话。青霞的脸色着实难看。

    那翻译又道:“这回不得了了,在亡者葬礼上,拿了剺面的刀,又一连割了七下,要我猜,这位青年郎君说的一定是在对腾格里起誓,说什么要去阿史那燕公主为妻,一辈子对她忠心不二,至死不渝,绝不负此誓言,云云。啊呀,真真七刀啊,这种誓言在突厥可是极为管用的,比王法还厉害,要是日后违背,死后可要被打入阙勒的。始毕可汗八成是要答应了。”

    便瞧始毕可汗面露微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青霞忽地从队列里站了出来,朝着始毕可汗跪下磕了七个头,又说了一句什么。

    始毕可汗听罢,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青霞的信和舞马的选择

    听罢青霞的话,义成公主也凑了上来,与始毕可汗说了几句话。始毕可汗便一挥手,叫人唤来一名奇装异服的萨满,蹒蹒跚跚过来了。

    那萨满听了义成公主吩咐,原地划了一副古怪图案,又在青霞手心割了一刀,将血洒在图案里面,成了鲜红的一团。

    萨满绕着图案,摇铃晃身,口中叽里咕噜念着什么,图案中血团渐渐散出红光,稍许化成一滩血雾,忽忽涌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萨满朝着血雾隔空一指,血雾忽地一缩,凝结成一个男子脑袋来。

    那翻译瞧见了,呆呆说道:“舞……舞郎君,我怎么瞧着,这雾人的面庞,和你有几分肖似啊。”

    萨满停了术法,朝始毕可汗跪了下来。

    始毕可汗眉头紧锁,稍许从队列中换出一人说了什么。那人拱了拱手,当即脱离队伍,骑马朝着舞马二人这边方向疾驰而来。

    那翻译吓到发抖,“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咱们赶快逃吧。”

    舞马却冷静的很,“这是在突厥的地盘,咱们又没有快马,哪这般好逃的。再者说,未必是危险——倘使始毕可汗正要对你我狠下杀手,怎么会只派一人前来。”

    “您这是什么话,”翻译苦脸:“要杀要剐都是冲着您,跟我可没关系。”

    ……

    不久,始毕可汗派来那人已到近处,舞马辩了辨模样,识得此人正是前些日子索尔丘克大会上主持舞蹈节目的那位莫特起姆,名字似乎是叫拔延阿展来的。

    到了近前,拔延阿展冲舞马拱手,“尊贵的客人,可汗有请!”

    舞马叫翻译别去了,原地侯着。翻译道:“我原也没打算跟您去呢。”

    舞马便跟着拔延阿展牵着马往墓地那方行去。

    方行不远,转过山头已看不见翻译人影,拔延阿展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在舞马手中,“这是阿史那燕公主给您的。”

    舞马惊诧看了他一眼,“你是怎样拿到信的?又是怎样恰好……被始毕可汗派出来找我的?”

    拔延阿展笑道:“舞郎君不必怀疑,公主从前对我有救命之恩。”

    舞马点了点头,这才拿起信封,只见密封完好,似乎青霞早就准备好了。撕开信封,取出信纸一瞧,上面是颇为匆忙而清秀的字迹:

    【舞郎君:见字如面。

    事发突然,我也只来得及写这封信,做一些简单的布置。写信此时,我是准备出发去参加葬礼的。怎能想到,会突然得了消息,说苏农**已然和义成公主定好计策,要在今日葬礼的时候向我阿耶提亲。

    义成公主的谋算我是了解的,一定不会留我半点回旋余地。苏农**的执着我心中亦十分有数,非得将我迎娶回家才能罢了,否则他宁肯堕入阙勒。话说回来,我先前给你讲过吧,一直以来,义成公主都想让我嫁给突厥族中一位高门子弟,便就是苏农**了。

    此时此刻,我被严厉看管,绝无逃走的可能。我亦无有逃走的想法,只因逃走以后便成了丧家之犬,只剩流落一途,报仇更要难上加难。

    但舞郎君你的路尚宽,你是有选择的。这一点容后再讲。

    话说回来,要让我老老实实嫁给苏农**,我决不甘心,也决不认命。我已打定主意,将舞郎君你这座大山搬出来——便就告诉阿耶,自那日索尔丘克之后,我与你已有夫妻之实,我一门心思只想嫁与舞郎君,恳请阿耶成全。

    我想,话说到这里,苏农**也该绝望了。只不过,义成公主定要请来萨满验证我所言是真是假。至于这一点嘛,你心里应当清楚,自然是真的,无可辩驳。

    萨满验证之后,阿耶便该请你来与我对质了。我之前说,舞郎君你还有选择,便在此处了。

    我会趁此时,将这封信夹带出去。倘若你看到此信,便知眼下应有两个选择,一则便是尽快逃离此地,旁人或许做不到,但我晓得舞郎君你定能逃出生天的,甚至无需花费太多气力。倘使你逃离了,便无需再纠结我的死活。

    我只求你一件事——请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帮我报仇雪恨。倘使我因此事而死,也未能将杀死义成公主,拜托你行有余力之时,帮我手刃仇敌,并在她临死之前告诉她:这一刀,是阿史那燕从阙勒血狱中替她母亲刺来的!

    当然,我即使因此而死,也有办法叫你不受诅咒连累,好端端活下去的。请莫要担心这一点。

    舞郎君的第二个选择,便是迎难而上,来到我阿耶面前,坦诚与我的私情。这一点,请你千万莫要否认,只因萨满的验证便几乎已是草原上识别真假的至高方法,倘使你所言与萨满验证不符,草原人只会认为你说谎了,这般下场便会极其惨烈。

    所以,倘使你选择直面,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承认我们之间的感情。如此一来,阿耶便会拒绝苏农**的求婚,转而许我嫁给你。请放心,他一定会如此做。

    一来,这是欠我的。当年在荒郊野岭,是我主动坠下马匹,才救下了他的命。

    二来,我们之间的关系经历了索尔丘克的祝福,纳入了不成文的约定,也是受腾格里保佑的,谁也无法指责。

    我当然晓得舞郎君你毫无迎娶我的心思,我自也不会强人所难,只不过,成亲不管怎么说,都要相当一段时间的准备,便在这段筹备的时间里,我们可以继续谋划报仇之事,只需赶在你我成亲之前杀死义成公主,我便想办法取消这桩婚事,准还你一副自由身。

    哦,对了。倘使你选择第二条路,或许还有一样好处,便是可以借此机会,要我阿耶答应谈和之事,我想他大抵会应许的。

    时间紧迫,我也只来得及写这般多。

    至于你能否看到这封信,只能交给腾格里定夺。

    而我,将永不放弃。】

    看完信,舞马问拔延阿展:“我现在离开,走哪个方向好?”

    拔延阿展道:“舞郎君请先赐我一刀,好叫我回去交差。”说着,递来一把短刃。

    舞马很快明白过来,接过短刃,在左臂外侧干净利落划过,割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拔延阿展指着东边,“舞郎君劫走我的马,一直往前走,看见山时再转向南方。”

    舞马道:“你和阿史那燕什么关系。”

    “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会安心让我离开?”

    拔延阿展笑道:“公主殿下把信交给我时,是这样说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舞马冷笑道:“不叫她走一遭所谓的阙勒,她还以为吃定我了。”

    说着,夺过马缰,翻身上马,一骑向东而去。

    行了不久,又从马上翻身而下,弯腰躬身轻步,暗自往坟场遣去,心中便在琢磨:这个青霞,看似说的明明白白,把选择权都交给自己,可做的事情真是让人觉得不大靠谱。

    倘使舞马真的离去,留下阿史那燕一个人应对,会是怎样一个结果?大抵是要被认定为失贞女子接受酷刑的。在突厥待了这些日子,舞马对此有所了解。倘使留下来,青霞与他成婚,便算从一而终,多半不用受罚了。

    现今的问题是,青霞这般做的真实用意,到底是什么?是真心想让舞马离开,以图舞马活下来,日后为她报仇雪恨。还是假装表现的很仗义,让舞马心中有愧,继而留下来,救她一命呢?

    要说青霞是想活命,可在大话西游神旨的时候,她就主动求死过的,而且若不是舞马动用了月光宝盒,青霞几乎就要成功了。从这个角度来看,青霞今次坦然赴死,也未必是演戏呢。

    不长的时间里,舞马脑袋里转过了许多个年头,许多中猜测,到最后,他终于想明白了——不管青霞是怎么谋划,怎么琢磨,脑袋里有什么阴谋诡计,他当初将青霞从大话西游神旨中救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解谜。

    就像破解一桩诡异的凶杀案,他要找到最后的凶手。这才刚到一半,凶手的影子都还没看见,怎好半途而废呢?

    草原上的风有些凉,舞马渐渐直起身子,看见远处晃晃而动的送葬人群。

    双膝跪地的青霞,被一圈古怪的图案所包围,蓝色的火焰顺着图案的线条升起,朝着青霞缓缓卷去——似乎是突厥人对不贞者的惩罚终于降临。

    披着五彩斑斓布条的萨满手中摇着领铃铛,绕着蓝火跳起了怪舞,口中念着含糊不清的咒语。伴随萨满的舞动,蓝色火焰渐渐凝结成一条巨蟒的模样,朝着青霞张开大嘴。

    而青霞呢,她镇定的很,缓缓挪动双腿,换成盘腿而坐。脸上神情沉静而安详。

    忽然,她似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朝着人群中舞马的方向看了过来。她嘴角一弯,露出了舞马认识她以来,最真诚,最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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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各位书友双节快乐啊。

    今天看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文案,说国庆遇中秋,国与家撞了个满怀。挺有趣吧?

【4200字章节】第一百四十五章 义成公主也喜欢半夜入帐篷

    舞马返还墓地,便意味着他只剩下一条可走的路——答应与青霞成亲的事情。

    葬礼的后半段,始毕可汗要萨满一通乱舞念咒,算好了舞马和青霞成亲的吉日,就定在七日之后。突厥人对七果然讲究的。

    因是作新晋老丈人的见礼,始毕可汗同意与李渊和盟,条件便是李渊先前在信中提出来的:李渊一路往南打,金钱玉帛皆归始毕可汗,地盘归李渊。

    如此,便算舞马这一遭不负使命。至于所谓的盟约何等屈辱,流传出去影响何等负面,便不在舞马考量范围之内了,毕竟历史上李渊与始毕可汗的盟约便是如此。当然,要有保密协议的。

    定下成亲日子后,始毕可汗把舞马单独叫到一边,肃声说道:“你要感谢腾格里,感谢索尔丘克,感谢我的女儿,感谢我曾经被猎狗追过,少了任何一点,你都会变成狼肚子里的碎肉。”

    “猎狗?”

    “别说,气质跟你挺像的。”

    舞马想,至少可以确定——青霞真的救过始毕的命。

    对于这场葬礼,舞马总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觉,很不真实。印象特别深的有两件事——第一件,义成公主真的很漂亮。走到近处看的时候,尤为漂亮。

    她的眼睛里时时刻刻蕴藏着一股灼热又克制的气息,像关在笼子里的美艳妖怪。

    但舞马同时非常肯定,极少有人会产生同自己一样的感觉。绝大多数男人看到义成公主,只会联想到笼子,只会看到被王者们当作遗产争来抢去的极品女人,而看不到关在里面的怪兽,看不见怪兽危险的眼神。至于绝大多数的女人们,只会向她投去嫉妒的目光。

    当舞马意识到这一点,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的洞察力和敏锐感,便可以肯定,他似乎很有一些把握来对抗义成公主的容貌,而不至于影响到青霞的复仇计划。舞马不必感谢腾格里,他要感谢的是自己,是自己经历过末世,经历过末世恶毒女人的鞭笞。

    第二个深刻印象,是他和苏农**的对话。在始毕可汗宣布舞马和青霞将要成婚的事情之后,苏农**一度疯狂地要冲上去扼住始毕可汗的喉咙。

    结果当然没有得逞,强壮有力的兵士们像抓鸡崽儿一样把他提了起来,他的手臂腿脚使劲儿挥舞,却给兵士们五花大绑起来。

    突厥的大臣们提议把他关在大牢里教训一番,始毕可汗却说:“看在他刚刚过世的祖父的情分上放一马罢。苏农云燕何等英武,怎么子孙后辈如此不成器的。”这话说完,在场穿着丧服的突厥人脸通通都黑了。

    葬礼罢了,苏农**找到舞马,把他的领子拽到极限,“你忘了自己的誓言吗?你们汉人说话都跟放屁一样?”

    “我的誓言?”

    “对,就是上次我找你时候,你对天所发的誓言。”

    “哦……有点印象了……”这种话,当时全是因为嫌弃苏农**这人事儿忒多,用来糊弄他的。当然,舞马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真的可能要和青霞成婚。嗯,还有七天的时间,还有转机,不会真的走到结婚的地步。

    舞马想了想,回道:“阁下可还记得我那日许下的誓言是如何说的。”

    “当然。”

    “我记性不大好,你与我说一说,一字一句都不要放过。”

    “言而无信的汉人,你听着,你当日说的话便是——我,舞马,对天起誓,我对阿史那燕毫无私情,毫无半点男女之间的喜欢……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怎么,还没想起来?当日录着这句话的留音石我都带过来了,要不要与你再听一遍?”

    舞马道:“我记得你当时说,要把这石头拿给阿史那燕听一听,她听了么?”

    苏农**喉咙动了动,半晌回道:“你管得着么?”

    看他这副模样,舞马便猜出来了,十有**是给青霞听了,但青霞依旧选择把自己拉出来挡枪,足可见证苏农**在青霞那里多么不受待见。

    “我们今日不提别的,”苏农**说道:“便说说你连对天起誓都敢违背,叫可汗如何相信你?特使如此,你家主人唐公又能如何?只怕那姓李的也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也不防着日后两面三刀,暗地里算计可汗,我突厥凭什么与你合作?我这便禀报可汗去……”

    “那就让天塌下来罢。”舞马道。

    “嗯?”

    “我许誓说: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和阿史那燕在一起——那么,就让天塌下来好了。”

    苏农**目瞪口呆。

    末了,他许是拿着舞马没有办法,只好去找始毕可汗主持公道去了,可惜因为之前突兀的举动,也没人敢将他放进可汗的帐篷。碰了一鼻子灰,他回过头来又去见青霞,也没见着。

    后来,舞马听青霞说,苏农**在她的帐篷外面说:“阿燕,我晓得你为什么要嫁给舞马——你并非不想嫁给我,而只是不能嫁给我的家族。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对于我而言是多么不公平的一件事。至于我的出生,我又何尝能够选择?

    我晓得你在担心什么,放心罢,舞马能够做到的事情,我同样也能做到。可别忘了,少时那年赛马场上,我可是万人瞩目的头名呢。请你稍稍保持耐心,很快,也许就在今天晚上,我就要证明给你看。”

    听苏农**的口气,似乎他马上就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听了这话,连舞马都有一点点头皮发麻的感觉了。

    ……

    晚上,舞马躺在带着一股奶酪味的被子里,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总觉得一切都是青霞设计好的套子,叫他不得不走入套来。不过,也好,他正想看看套子里藏得什么,是刀子,还是毒药,他要好好见识一番。

    帐篷里忽然暗了一瞬。或许,根本没有暗,只是舞马的错觉。或者说,是他对于帐篷里气氛的一种感知。仿佛就在刚才晃过的一瞬间,他的帐篷与之前已大不相同。

    他很快警觉起来,缓缓直起身子,用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冷静的声音说:“义成公主殿下既然大驾光临,何不现身一见。毕竟……我们都是汉人。”

    话说完,帐篷顶上暗芒闪动,一个曼妙身影从上面落了下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哦,我瞎说的,就是试一试。”

    说实话,舞马基本是蒙的。只是帐篷里的气氛实在诡异,而他又从这诡异的气氛里嗅到了一点点白日葬礼时觉察到的那种灼热而克制的气息。只不过,葬礼的时候,克制强于灼热,而此刻,灼热却开始反噬克制。

    “你很有趣,也很聪明。”

    义成公主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一块黑布。舞马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是很显然,对方并没有被他带有明显戏谑口气的回答激怒,她直入主题了:“舞马,你应该知道我此行的来意。”

    “按理来说,你该是打算神不知鬼不觉杀掉我的——这样成本最低。”

    “为什么我没有动手呢。”

    “大概是做了一番理性的考量罢。从我刚才的表现来看,你觉得我似乎也不大好对付。尤其是在这个狭窄的帐篷里面,一时间很难杀掉。又或者,可以杀掉我,但是动静不会太小,很大可能会引来旁人观瞧——谋杀唐公的特使是大罪过,你虽然受宠,但这个罪名恐怕还是不太想背的。”

    听到这里,义成公主轻笑一声,摘掉了面罩,露出了她的容颜。

    这一刻,这个狭窄而又昏暗的帐篷里升起了一轮明朗的月亮,而义成公主的笑容便是月亮洒下的月光。

    而舞马,在片刻之前还以为自己不论从言语还是心理上,都占据着上风,可此刻,仅仅因为一小块儿黑布(和当初在密室里面笼罩他下半身的那块儿黑布差不多大小)的退去,就感觉自己被对方的气势全面压制了。

    而且,他也明确感觉到,眼前这位身量纤细、看似柔弱的女人,小小的身体里其实蕴藏着很可怕的气息。青霞说的不错,义成公主的确该是觉醒徒。说不定,还是一位武道高手。

    “舞郎君,”义成公主笑道:“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你呢。”

    “答案不是很明白么。我刚和阿史那燕定下婚约,您晚上就来了。”

    “阿史那燕给你讲了很多关于我和她的事情罢。”

    舞马点了点头。

    “你信了?”

    “真实可信。”

    “无所谓,”义成公主摇了摇头,“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她。我今天来找你,只有一件事——请你放弃和谈,离开草原。”

    “可是……和谈已经成了,盟约也立好了。”

    “消息没有传回晋阳,一切都是浮云。就算传回了晋阳,也未必板上钉钉。突厥人的脾性我清楚,始毕可汗何等人物我也明白,就算是定下了盟约,撕毁又能如何?”

    这一点,义成公主大抵也没有说错。舞马犹记得几年之后的渭水之盟,突厥人撕毁盟约杀到渭水河畔,直逼长安城,逼得李世民签下了渭水之盟。也难怪李世民给突厥人的评价便是:【见利即前,知难便走,胜为求财,败无惭色】。

    不过,此时此刻,事情并没有义成公主所说的那样简单。否则她何必费劲吧啦半夜来找舞马呢。

    突厥人可以毁约,但一定要深思熟虑,一定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始毕可汗谋划的绝不止晋阳一地,也绝不止大隋的北疆,他要笼络的是更多的豪杰军阀,擅自毁约若是把名声传出去了,日后何人还敢来投。

    想清楚了这一点,舞马笑道:“既然如此,公主该去找可汗,而不是夜半三更闯入一个汉人男子的帐篷。”

    义成公主道:“舞马,我没时间和你兜圈子。我只要一个结果——要么,你离开突厥,消失在世人眼里。要么,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只要我这么做,就能毁掉突厥和唐公的和谈?”

    “这个你就不必担虑了。”

    “好奇一下嘛,”舞马笑道:“对了,我一直有个疑惑……”

    这个疑惑,绝不是舞马拖延时间或者岔开话题的说辞,是他发自内心真正的疑惑,是他从前研读隋唐史的时候就一直搞不明白的一个问题。说来真是不可思议,今天他竟然要和这个问题的主人公直接对话,索求答案了:

    “公主殿下,我一直搞不明白。您其实并不是当今圣君的女儿,也非是大隋的真公主,只不过是一个宗室女而已,却为何对圣君和大隋忠心耿耿,甚至——”

    “甚至,”义成公主道:“不惜冒着性命危险,给始毕可汗假传兵乱的讯息,将他从雁门关骗回汗庭,使得他放过圣君一马么?”

    “正是。”这个问题,大概算是历史上一个无解的谜题了。舞马看过很多正史、野史,历史解析,人物史传,众人只说义成公主对大隋忠心,但谁也没说明白,这忠心是由何而来的。

    义成公主听罢,抬头望着帐篷顶上,沉默良久,眼睛里浮出点点柔情。

    忽然,她目光一厉,柔情全散,从前的克制也消弭殆尽,只剩了灼热滚烫而狠戾的一团火,“舞马,我给你七天的时间考虑——便是在你和阿史那燕结婚之前,你都可以选择离开。可若是你们两个真的走到那一步,我便亲自送你去阙勒。”

    说罢,帐篷里一阵黑芒闪过,人便消失不见了。

    待她走后,舞马便接着琢磨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却不知怎么,竟然罕见地犯了困。

    这可是穿越以来,在神旨之外的世界从未有过的情况。他努力保持清醒,却仍陷入了似醒非醒的迷糊中,又不久,竟然做起了梦,梦里面全是义成公主的模样,梦见她半夜摸上了自己的床,笑嘻嘻褪下他的衣服,往下边一探,问他吃不吃美人计,可梦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接着又做了好几个梦,主人公都是义成公主,梦的剧情也大抵如此,只不过换了地方和花样,时而在草原上,时而在沙漠里,时而在茂密的森林里……

    时而在始毕可汗的卧榻旁,旁边还传来了始毕可汗的呼噜声,义成公主反而更大胆了,问他刺激不刺激,要不要来一发更生猛的。不过,这些厉害的梦,总是到了关键时刻便停下来了,没有一个完整的。

    第二天早晨起来,舞马真是邦邦硬,正想着如何消解一下。

    那翻译跌跌撞撞闯进来,说道:“苏,苏农**自杀了!”

【4400字章节】第一百四十六章 对不起,我不想拜你为师了

    据说苏农**是服毒自尽的,毒发全身,脸都泛了黑。

    这看起来合情合理,全汗庭的人都晓得苏农**最心爱的阿史那燕要嫁给旁人去了,而他又爱的痴狂,自杀也不是很让人意外了。

    觉得意外的只有舞马和青霞——这位仁兄先前明明还说的很好很坚定,一副要做一番惊天动地大事的模样,怎么临到头来就这般简简单单去了,这种死法无论如何都算不得惊天动地吧。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最让舞马无语的是,苏农**仁兄给青霞留下了遗言,说:放心罢,舞马能做到的事情,他同样也能做到。还提什么大话,说自己年少时是赛马场上万人瞩目的头名。结果呢,他喝毒药死了,搞得就好像舞马能做到的便是自杀而已,简直岂有此理。

    好的地方是,青霞松了一口气,她说:虽然人死了挺难过,但以后似乎自己再也不必担心被嫁到苏农家。

    舞马说:“你大概不知道还有一种叫做**的习俗罢。”

    据舞马考证,**这玩意儿,汉朝以前就出现了。三国时候曹操最喜爱的儿子曹冲十三岁过世,曹操下聘,将已故的甄小姐娶为曹冲的妻子,又将二人合葬一处,虽无**之说,已成**之实。所以,舞马说这种话,青霞应该能听懂的。

    青霞果然听懂了,脸色立时变得不大好,深深看了他一眼,认真说道:“舞郎君,倘使我死了办**,那么新郎一定是你,而绝不是苏农**。毕竟,咱们两个已有婚约。我阿耶大可以向曹孟德前辈学习,给咱们办的热热闹闹的。”

    舞马说:“曹孟德前辈给曹冲寻的新娘是已故的甄小姐,我可还是大活人一个。”

    “我可以等啊。要是实在等不了,我就去晋阳找你去,我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白天黑夜时时刻刻缠着你,你看我这般好看,没准儿一心动,抹了脖子跟我一块儿走呢。”

    本来就是瞎说溜道开玩笑的事情,给青霞这么一说,感觉都要成真了。舞马头皮麻麻的,琢磨自己这么多天琢磨青霞的心思,横竖没想到这一辙,该不会这女人真抱着到最后同归于尽,给两个人办**的念头罢。应该不会。

    “喂,青霞。”

    “怎么。”

    “给你阿耶说,办**的时候就别上炖羊肉了。味儿太膻。”

    跟青霞的斗嘴有趣而没有意义,但对于舞马来说,这实在不失为一种放松精神的有效途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和这个狡猾而有故事的姑娘勾心斗角。而葬礼之后,另一个更加可怕、更有故事的女人——义成公主也加入了这场迷雾重重的生死游戏。

    眼下来看,似乎一切都很平静,就像是大晴天时的湖面,无风无浪,悠然静雅,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可怕的水怪就会从湖水下面深不可测的黑洞里钻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向舞马正荡着双桨的小舟吞噬过来。这种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

    故而,此刻的舞马,便像是在钢丝绳上起舞,看起来潇洒倜傥,自在得很,实则心里一直紧绷着一根弦,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崩断了。

    和青霞的斗嘴呢,有助于他放松精神,调整状态,同时还能借着玩笑的话语刺探一下对方的真实想法,何乐而不为呢。

    舞马打算将斗嘴继续进行下去,直到谜题解开,直到两人必须分出胜负,甚至分出生死的那一刻。

    ……

    义成公主那边,据说也与苏农家交了恶。只因当初这门亲事是她一手牵起来,谁曾想闹了这么一出大戏。

    事情尚未了结,苏农家方办了一场老人葬,紧接着又需办一场青年葬。只是苏农**死的不大光彩,这回没道理大操大办了。

    想想苏农**也真是够可怜的,前脚还在祖父的葬礼上满怀期待,誓要迎接一生挚爱,转眼呢,又会有谁在他的葬礼上向心爱的姑娘表达爱意,结成一桩完满的姻缘呢。暂时无从而知。

    不久又传来消息,说苏农家决定把苏农**出葬的日子放在了舞马和青霞大婚之日。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的,也充分表达了苏农家对这件事的浓重怨气。

    首先,这个日子不符合突厥人对于七这个神圣数字的讲究。只因苏农**之死是在其祖父葬礼第二天早晨才被发现的,所以其死之日应当以这天早晨为准,也就是说,按照七日出葬的习俗,应当是舞马和青霞大婚第二日,苏农**刚好入土。这偏偏提前了一天。

    其次,葬礼和婚礼办在同一天,这也实在太不吉利了。不论是在突厥,还是在汉地,这都是顶不吉利的做法,简直是故意找茬儿来的。青霞听了这件事后偷偷跟舞马说:“天啊,我有种办**的感觉。你真是个乌鸦嘴。”

    舞马说:“同一个日子,嫁一个活夫君,嫁一个死夫君,办一场明婚,办一场**,皇帝都没你气派啊。古往今来第一人。给你点个赞。”

    “点个赞?”

    “就是夸你顶呱呱。”

    “呸!那我不如嫁两个死夫君,岂不是更有排场。”

    关于第一点,苏农家给出的解释是,虽然苏农**死去此事是第二天早晨发现的,但尸体早已经冰凉,又请萨满专门看了,认定人是前一天晚上死的,所以一定要按照习俗出葬,便只能选在青霞舞马大婚之日了。

    关于第二点,苏农家表示,葬礼不会大操大办,全部低调行事,也不会请外人参与,全是苏农本家,不响锣敲鼓,不吹乐器,送葬队伍尽可能选天还未亮的时候出发,阿史那燕公主大可当作这边的葬礼全没有发生,或者根本不存在就好了。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因她而死的苏农**的冰凉的尸体就在汗庭不远的郊外,一铲子一铲子的土往地里埋,说不准还伴随着苏农**亲人的诅咒,怎么可能当作没有发生的。

    始毕可汗倒也曾发过令,叫苏农家换一个日子,头七不行,便不妨换在十四之数。苏农家却说,只怕尸体放得时间久了会发臭,家里族人怎么舍得。又说如果可汗实在不同意,那苏农家也可全不办葬礼,在茫茫大草原上寻一个空地,把人埋进去就是。

    可这样就更不大合适了。人家爱子因为可汗的女儿亡故了,虽然不是公主亲手所为,但多少有些牵扯干系,结果可汗倒以权压人,叫旁人不得按照突厥惯例习俗送葬,传出去难免落人口舌。

    据说突厥的礼官再去问始毕可汗,可汗斟酌了一番,叹了口气:“死者为大,便如此罢。”舞马竟未曾想到,自己穿越这一遭,竟然寻到了死者为大这四字的出处。

    好在青霞和舞马并不是真的打算七日之后成亲,两人之间也大抵没有夫妻之情,所以嘴上嫌晦气,但心里面并不是真的在乎。否则,青霞真应该去始毕可汗的帐篷里大哭大闹一番才是。

    如此,一切复又平静下来,时间向着婚礼、葬礼齐办的七日之后走去。

    方走了半日,意外又发生——宇文剑雪回来了,风尘仆仆回来了。

    宇文剑雪仍是穿着她那一身孤傲白衣,只是衣服上面多了好些污迹,像多足的虫子一样爬的满身都是。

    舞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宇文剑雪,她向来干干净净的,身上的白衣也总是一尘不染,以至于舞马时常怀疑她一定有高度的洁癖症傍身。

    她出现的时候还喘着粗气,这也不大正常。要知道,宇文剑雪可不只是觉醒徒的身份,还是一位精通武道的好手,正常而言,一口气不喘跑个几公里很不是问题,可眼前的她……真是太狼狈了,大口大口喘气像个小狗,再配上一身的脏衣服,简直像某个从雨后泥地里滚出来的毛孩子。

    舞马再仔细一瞧,她的脸上也很不对劲,肤色当然也很白很美,但怎么看也没有之前那么白皙了,大抵这几日饱受了一些风吹日晒。

    宇文剑雪这次离开,是为了帮舞马找寻破解诅咒的法子去的。她一声不吭就走了,完全没有给舞马拒绝的余地。大抵是顾虑舞马找不到她会担心,便又很体贴的留了一封信,信的文字着实清秀,又着实温暖。舞马记得信里的每一个字,想起来也觉得很舒心,很感动。

    再看眼前的宇文剑雪,看她这幅狼狈的模样,舞马当然更加感动了,很想给她一个出格的拥抱。

    宇文剑雪的脸色却不大好看,她一把掀开帘子,用了很大的力气。

    帘子被她的手一甩,打在帐篷毡布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就好像她扇了帐篷一耳光。

    舞马甚至觉得,这耳光很可能是扇在自己脸上的,要不然怎么能这么脆这么响,这么让他感同身受。

    宇文剑雪掀开门帘后往门里走,走路时都带着风,呼呼作响的风,好像是在展示这双扇风脚的主人可不大好惹的。

    “离开的这几天,”

    宇文剑雪看着舞马的眼睛,“我循着田德平的线索,顺着他曾经流浪的足迹,穿过了草原,走入了大漠,被风吹,日头晒,还有突如其来的暴雨,有萨满遗迹里面从未见过的绿脑袋绿毛的恶犬,浑身长着眼睛的蜘蛛,砍无数刀也死不掉的骷髅,还有好多好多,你这辈子绝对没见过的怪物。”

    舞马下意识想说,这辈子也许没见过,可上辈子就说不准了。当然,这话没说出来,气氛不大对。

    “可结果呢,”

    宇文剑雪一步一步走过来,“我眼看着有所收获,喜出望外来告诉你——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消息?”

    舞马不说话,身子纹丝不动,任凭宇文剑雪走到自己身前。

    “舞马,”宇文剑雪几乎贴在他身前,抬起头看他,“青霞竟然请我喝你们两个的喜酒!”

    这种误会舞马当然要解释清楚,谁是敌谁是友,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不过权宜之计罢了。再者说,青霞的鬼话你也肯信。”

    说着,舞马便将当日发生的事情大抵告诉了宇文剑雪。尤其强调,所谓的婚礼是绝不可能正常举办的,在婚礼之前两个人便要对义成公主动手,之后青霞会想办法毁掉婚约。

    听了舞马的话,宇文剑雪的脸色稍好了一些,“你明明晓得这是青霞挖给你的坑,怎么还睁着眼睛跳进来了?”

    “不然怎么办,真要我逃走么。”

    “也不是不可以,说不准还是一条好路。”

    “那你怎么办?”

    宇文剑雪愣了一下,“我?”

    “对,”舞马点了点头,“你一声不响就走掉,留下一封信,我怎知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又会从哪里回来。万一我逃走了,始毕可汗满草原通缉我,而你又对汗庭里发生的事情全无所知,一头撞进突厥人的陷阱,我是不是还得回来救你。这可真够麻烦的……”

    “你便是因为这个,才答应和青霞成婚的?”

    “当然不止,还有旁的几点。比如,我不大信任青霞,压根不信她会平白无故放我离开。”

    宇文剑雪撇过脑袋,低声喃了一句什么。

    舞马没听清楚,问她说什么。

    宇文剑雪道:“青霞若是赖账怎么办。”

    “赖账?”

    “嗯,赖账。我的意思是说,到了大婚之时,她却不肯悔婚,非要逼得你和她入洞房怎么办。”

    “怎么可能。”舞马挠了挠头,“非要入便入罢,我也不吃亏。”

    “你!”

    “玩笑而已,拔剑干什么……怎么这般易着的脾气。”

    “我是生气,”宇文剑雪把剑摁回去,“我气自己把你当作好朋友,为了你的事,两肋插刀,义不容辞,辛辛苦苦,奔波不停,还差点送了性命,结果你倒要缴枪投降了。”

    “枪?”

    “怎么。”

    “什么枪?”

    “便是打仗用的长枪啊。”

    误会,误会。

    舞马恍惚了。他还以为是那种枪来着,“我哪里有枪嘛。”

    “我就是打个比方。”宇文剑雪道:“旁的不必再说,我今次回来便是要告诉你,田德平的事情我有些眉目了,好叫你不要着急。总而言之,一定,一定赶在你们俩大婚之日前,我寻出个靠谱的答案来,叫你将头顶这把悬刀彻底甩掉了。”

    舞马听得心头一暖,“你一个人怎么成,我陪你同去得好。”

    “不成,你目标太大,突厥人都盯着你呢。你跟我走反倒要拖累行程。再说了,我屡次临难,对【仇之皂虎】的理解更深,自认眼前这些危险还困不住我的。”

    宇文剑雪说罢,便要离去。

    舞马道:“阿雪。”

    宇文剑雪回头,“嗯?”

    “还记得在晋阳城时,你问我愿不愿意教你武功。”

    宇文剑雪犹疑一瞬,回道:“嗯,你那时死活不肯教。还说我骨头不够硬,真是气死个人。”

    “等回了晋阳,我教你好了。想学什么,通通教给你。”

    “对不起,”

    宇文剑雪却摇了摇头,大步走出帐篷,远远丢回一句,

    “我不想拜你为师了。”

    ————————

    真尴尬。上面的这一章其实昨天晚上就写出来了,我原来的打算是今天一鼓作气再写4000字,然后凑个八千字章节明天一早发出去。没想到快下班的时候又来了紧急任务,没办法,要通宵加班了,职能提前把已经写的发出来吧。

【4000字章节】第147章 大婚之前,青霞的嫁妆,舞马的聘礼,新的神旨

    随后的日子,翻译提出,既然舞马暂时不能返回晋阳,而消息还需尽早叫唐公知晓,以决定晋阳军接下来的行动安排,便不如由他先行返回传讯。

    舞马问他一个人独行,难道不怕路途遥远危险。

    翻译说,先前的刺杀都是针对舞郎君您的,他一个人走反倒安全得很。听这话音,倒好像舞马之前连累了他。

    不过舞马也没的生气,很快同意了翻译的提议。一来消息的确得尽早送回去,二来这翻译不晓得的是,谈和不过是个前奏,真正凶险的事情才露出了一个脚尖而已呢。叫这翻译继续留下来,卷在危险的漩涡里,一不留神便得送掉性命。

    却也没那么容易放他走,舞马抱着苦中作乐的态度,讹了他一样贺礼,“喂,我大婚就在眼前,你总不好两手空空就离去罢。”于是,硬是将他腰里的佩剑留下来了。

    “这个嘛,以我的个性,一般的人,我才不屑于拿走他们的东西,更莫提留下来做纪念。”舞马微笑看着他,“不过你这人蛮有趣,识相,又懂得自嘲。虽说只是区区一个随从翻译,但怼人的时候真是一点都不含糊,该溜号就溜号,当面就溜,丝毫没有顾忌情面,或者觉得不好意思。我很佩服。”

    “承蒙谬赞,”那翻译挠了挠头,“可是你拿走它,我路遇敌人,需拔刀时该怎么办?”

    “这里是突厥,很不缺刀。我帮你讨一把先用着。”

    翻译咕咕哝哝满脸怨念离开之后,青霞来找舞马的次数就更频繁了。当然都是在夜里。决战越来越近,两个人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全部精力都用来研究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做掉义成公主。

    抱着知己知彼的想法,两个人不停分析义成公主此刻的心态,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之后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青霞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猜想,即:在苏农**离世那天夜晚,义成公主来找舞马,而在她入帐之前,苏农**很有可能已经离世了。而且并非自杀,多半死于义成公主之手——

    结合苏农**当日下午对青霞说的话(也就是:舞马能做到的,他也做得到),那天晚上他有很大概率去找了义成公主,以期通过这种方式,解决青霞的苦恼。

    不幸的是,义成公主的段位远远超过了苏农**的想象,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旁人无从可知,总归到了第二天早晨,人们发现了苏农**的尸体。

    而义成公主呢,杀掉苏农**之后,她又是怎样的心情。

    愧疚不会有的,不安和忐忑更不会。

    像她这样的人,最多一脸冰冷,站在苏农**尸体前,投下怜悯的眼神,心想是怎样愚蠢的人,才会为了爱情而自寻死路呢——青霞是这样猜测的。舞马也本能地认为,这样的心里活动完全符合义成公主的既有形象。

    再往后,她还得收拾现场。

    尸体已经被做成了自杀的模样,还需送回苏农**的帐篷。

    送完尸体,她肯定会想到,苏农**死后,她和苏农家难以避免要出现裂缝了。甚至,还要面对对方投来的连绵不断的敌意。

    而这一切,该怪罪谁呢。

    头一个,当然是青霞。毫无疑问。

    第二个,便该是舞马。舞马本该逃走,却坏了义成公主早就谋划好的大事。甚至将一切引向了更糟糕的地方。

    既然这般想了,还穿上了掩人耳目的夜行衣,义成公主便不妨趁着夜色,摸去舞马的帐篷。

    她当然很想杀掉舞马撒气,可如此一来事情的真相就太过容易查清楚。而且,正如舞马所分析的,义成公主并无十足把握在不惊扰旁人的前提下杀掉舞马。

    于是呢,她威胁舞马离开草原。但之前的恩怨就会这般轻易的了结么。毫无机会。

    “所以,义成公主真正的打算是:恐吓你,威胁你,迫你离开草原,然后,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将你灭口,毁尸灭迹,一切就此终了。”青霞说道,“这女人真是够狠。”

    舞马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的眼睛??多半冒光了,“这样说来,好像,也是我们的机会。”

    “对,”青霞握紧拳头,直勾勾看着舞马,“引蛇出洞罢。我们看看到底谁才是猎手。”

    两个人都读懂了对方的想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假意中计,在大婚前的某天夜晚,舞马趁夜,一个人离开汗庭,义成公主肯定会跟上来的,而且多半不会带什么帮手——一来她对自家的实力足够自信,否则就不会夜闯舞马营帐。二来,这种事情实在不宜太多人知晓的。

    另一边呢,青霞将会在汗庭之外,某个位置布下陷阱,静静等待义成公主到来。这样,一切都将在那个一定漆黑无比的夜晚彻底终结。

    反击的大方向确定之后,舞马和青霞就开始探讨整个计划中的细节,步骤,重要的时间节点,以及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

    而在此期间,久违的神旨以影像的方式再次降临——在一片漆黑的夜里,闪过一束明耀的光,义成公主绝美的面容在光束中一闪而过,面无表情,旋即一切再次沉入黑暗。

    影像结束之后,便有提示:这是通过【谈和】这道神旨的关键一步。完成以后,奖励绝不会少的。

    舞马这才隐约想起来,自己离开晋阳城北上草原之前,于大唐塔内一口气接了两道神旨。

    其中一道,是要他破解田德平的诅咒。另一道则要他成功谈和。

    本来嘛,始毕可汗已然答应了唐公的请求,合约既签,便该认为这道神旨妥帖完成了。

    可时间已经过了几日,那传讯的翻译想来都将行到汉地了,却仍不见神旨提示任何完成的讯息。于是可见谈和之事恐怕还有变数的。这便应验了义成公主那天晚上对舞马所讲的话——【就算消息传回了晋阳,也未必板上钉钉】。

    回头再细想想方才的影像,很显然,通过神旨的关窍就在义成公主。

    那束光,大概就代表着义成公主的出现,代表着她的生,而光束的消失,黑暗的死寂,便代表义成公主的死。

    神旨竟然和青霞一样,也要舞马杀死义成公主。这样一来,对于舞马而言,往前走的路就更清晰而明朗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道神旨影像,青霞也看到了。这便意味着,青霞也领了神旨任务。先前,舞马决定暂不毁灭青霞本命妖怪雕像时,可没想到她远在突厥还能领到神旨来着。

    再后来,舞马还有更有趣的发现——宇文剑雪也领到了这个神旨任务。这个便是后话暂不需提。

    关于杀死义成公主的计划,待两人合计拿出了初步的实施方案,青霞就开始着手布置了。而舞马这边,则假作整日惶惶不安,心事重重的模样,某天下午还专门走了一遭离开汗庭的路线,以期迷惑义成公主,好叫她以为舞马真的打算逃掉了。

    舞马和青霞的大婚也在按部就班进行。

    毕竟是可汗的女儿、突厥的公主,婚礼需是最够讲究,萨满的祭祀,待宰的牛羊,厚重的陪嫁,婚礼时的衣服、首饰、装扮,都要精心制备。

    这着实够隆重的。如今是突厥建国以来最鼎盛的年代,草原上的各族无不臣服其下。于是,各个附族都献来最珍贵的贺礼,有拳头大的珍珠,胳膊粗的人参,精巧的铁器,神俊的千里马。

    尤其是鞑靼人缝制的婚衣,秀满了各样花纹,华丽,精致,用手摸上去触感也极好的,青霞最喜欢了。

    有一天晚上,舞马溜进青霞的帐篷,看见她穿起婚衣,对着铜镜扭来扭去,满脸幸福的欢喜,竟然没有察觉到舞马到来。

    “有这么喜欢?”舞马问道。

    “当然,”青霞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抓住裙角,原地转了一圈,“七岁那年秋天,第一次看见它,我就喜欢的不得了。那会儿就在想,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件这样的衣裳。”

    舞马没说话。

    “怎么,”青霞问:“我穿起来不好看么?”

    “反正最后也用不上,”舞马转过头,看向镜子里的她,“先把义成公主这关过去吧。”

    又是一晚细致商议,诸事定罢,约莫已是三更时分,青霞打了个哈欠,舞马便要告辞。

    “舞郎君,”

    手方搭在门帘上,忽听身后传来青霞一句,“你说,咱们若是迟些动手,先把婚礼办了怎么样?没准儿要更出人意料呢。”

    舞马身子一僵,转头看她。

    “瞧你吓得,”

    青霞捂嘴轻笑,“玩笑嘛。其实,我最烦吵吵闹闹、没完没了的仪式。”

    舞马离开的时候,青霞转过身,继续照起了镜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青霞从本就不富裕的时间里抽了很大一部分,专去查看婚礼的准备情况,问候负责祭祀的萨满,要萨满将结婚当日的祝福词一字不落给她念诵一遍,满怀憧憬倾听着。

    她去了礼乐部,听乐手们用【火不思】(公元前1世纪初,是蒙古族、古代突厥族共同创制的一种弹弦乐器)弹奏婚礼那天的喜乐。陶醉的很。

    她又去了专门存放嫁妆的帐篷,穿起婚服,把那些金器、银器、宝石,通通穿戴于身上,一样一样尝试,直到选出最合适的搭配。

    据公主随身的仆役讲,她还一个人闷在帐篷里,伏在桌子前好久,不知在干什么。

    舞马忍不住提醒青霞,眼下危机才刚刚开始,而最重要的事情在汗庭之外。

    青霞却道:我这也是在麻痹义成公主嘛,好叫她以为我一门心思要嫁给你呢。

    又一天上午,青霞忽然找到舞马帐篷,问道:“不对啊,我阿耶给我准备了这般厚重的嫁妆,你是汉人,按理最在乎礼数的,怎么不见你的聘礼。”

    舞马脑门直冒黑线,“再胡闹,我可不陪你玩了。”

    青霞忙拉着他的袖子央求道:“别罢,咱们俩个虽是假结婚,但也需旁人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你连聘礼都没有,便好像我这个堂堂突厥公主嫁不出了,非要倒贴一般。叫人看笑话,叫义成公主来看,也跟做戏一般,怎么好骗过她嘛。”

    舞马无奈,“我带来唐公求和的诚意,达成的协议里面,又写的很清楚:晋阳军南下,金钱珠宝归突厥,人口归唐公,这个还不算嫁妆吗。”

    青霞听了,面露喜色,连连点头,“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便拿这个做聘礼好了,哈哈。”

    说着,笑嘻嘻出了营帐。

    忽而又从门帘上探出一颗脑袋,问舞马:“你觉得我帐篷里面那面镜子怎么样?”

    “镜子?”

    “嗯,照出来的人影和我本人像不像?”

    “无聊……”

    “哈哈!”

    青霞缩回脑袋,合上了帘子。

    ……

    舞马和青霞商量好,在大婚举办的前一天晚上,舞马趁夜,披着【袈裟暗面】,悄悄离开汗庭。

    在离开汗庭之后,他选好地点,卸掉【袈裟暗面】,渐渐露出痕迹,等待义成公主追上来。

    至于出发的时间,就选在亥时初。

    当夜,舞马盘腿坐在帐篷里,早早就把油灯熄灭,在昏黑的寂静中养精蓄锐,等待亥时到来。

    帐篷之外,灯火通明,人们忙忙碌碌,无疑在为明日公主的大婚做准备。可他们全不晓得,这场婚礼其实决不会到来的。

    想想人生也是如此,很多时候,为了某一个目标,花了很多心思,下了很大功夫,到头来等待自己的,往往却是一场意外。

    舞马心虚飘忽,乱七八糟想着什么。

    忽然,帐篷门帘被掀开了。

    ——————

    最近繁忙的工作稍稍缓和下来,《图鉴》嘛,写起来感觉也比较顺当,希望能保持这样的节奏,我就可以加快更新的速度了。说实话,特别想一口气写个一万字,然后啪更出来,简直不能再爽快了。

    另外,北上草原这一卷很快将要结束了,大约会是一个大家都想不到的结局罢。我从很早以前就谋划好的,希望不会让大家失望。就这样。

【3800字章节】第148章 再见宇文剑雪

    闯进舞马帐篷里的人是宇文剑雪。

    她的模样比上次还要狼狈,身上穿的白衣裳沾了大片的泥灰,看起来仿佛这衣裳原本就是脏脏的灰黄色。

    她的头发上,脸上,手上,也都沾了很多泥土,灰乎乎的,完全失掉了原先高冷大美人的风范。舞马想起了自己上一世认识的那些大美女们,即便是整日被数不清的尸怪追逐,她们也很少有这般灰头土脸的时候。

    哦,对了,宇文剑雪的胳膊上、腿上还有被划开的口子,隐约能看见血色,不过似乎快干了的样子。这样看来,她受伤至少一两天以前的事情了。

    正常来讲,眼看就要到了和义成公主决战的时候,宇文剑雪的突然出现怕是会给这场决战带来不小的幺蛾子。但舞马顾不上理会这些,扶住她的肩膀,“你怎么样?快去床上躺着些,伤口没事罢?”

    宇文剑雪站在原地没动,真的有够执拗。她肯定是有些累的,眼睛里布了不少血丝,人却道:“我没事,你俩什么时候大婚?”瞧罢,她可真是忙昏了头,连舞马和青霞结婚的日子都忘光光了。

    “就在明天。”

    “哦,还来得及,”宇文剑雪神色一松,“你跟我走罢。”

    “走?去哪里?”

    “来不及讲了,我们边走边说。”

    “放心罢,”舞马往帐篷外面瞧了瞧,压低声音,“明天的大婚肯定办不了。我和青霞已经商量好对付义成公主的办法,今晚就行动。”

    宇文剑雪身子僵了一瞬,“你们打算怎么做?”

    舞马大抵将自己和青霞的计划告诉宇文剑雪,只是很多细节限于时间的缘故,没有讲的很清楚。

    “青霞,青霞……青霞。”

    宇文剑雪喃了好几遍青霞的名字,忽而摇了摇头,“你真的信得过她?”

    “暂时来看,是可信的。我这几日一直在偷偷观察她,没见她背地里做什么手脚。而且,她才是最想要除掉义成公主的人,完全没有从中作梗的道理。”

    “不!”

    宇文剑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指万一,青霞真正的谋划不止于做掉义成公主呢?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很有可能……你不妨试想一下,她会借着眼前的机会,将你和义成公主一网打尽呢?

    听你方才所说,这几日你一直在汗庭里装模作样,给义成公主要逃走的讯号。而汗庭之外的陷阱,却全是青霞独自布置的,陷阱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是准备了一个人的墓地,还是两个人的棺材,我们完全无从知晓啊。”

    老实讲,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舞马杀死了田德平。对于青霞而言,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必须杀死的人,义成公主是一个,舞马肯定是第二个。不过,针对这种可能性,舞马其实也早有防范了。

    “她不敢。”舞马说。

    “不,”

    宇文剑雪忽然抓住舞马的手,她的手有些发涩发干。舞马上一次握她手的时候,还光滑细腻如凝脂宝玉一般。舞马忍不住在掌心里搓了一下,心想这只是暂时的,等事情过去,用油膏多做保养,皮肤很快就会恢复到从前的状态。这么一想,稍稍安心了些。

    “别冒这种风险,”宇文剑雪接着说道:“你我皆晓得,青霞的心思何等诡秘难测,又何必将希望寄托于她的信守诺言?跟我走罢,我找到破解诅咒的关窍了。”

    她见舞马脸上还有些迟疑,又说道:“你不信我?”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在这个世界上,舞马默默补了一句。

    “那就对了,”宇文剑雪用力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往帐篷之外走,“为了赶在你们两大婚之前找到那个地方,我差点把命葬在那暗无天日的地道里呢。”

    舞马决定跟着宇文剑雪离开,看看她究竟会将自己带向何处。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又有一道神旨影像降临了——在一个幽深昏暗的隧道之中,青霞看着舞马,脸上浮现幸福、满足又得意的微笑,在她脚下的土地上,有一大片液体,因是光线不大好的缘故,看不清颜色,却可以肯定这液体在缓缓流动着。

    神旨的提示很清楚、很简单——这将是诅咒的终结。

    舞马在离开晋阳前接下两道神旨,一个谈和,另一个破解诅咒。很明显,这个便是后者的延续了。

    可舞马真的搞不懂,影像里的画面究竟意味着什么。青霞又为何会笑的如此心满意足呢。难不成,她的阴谋到底要得逞了?不,不会。舞马决不许她如此得意。舞马将竭尽自己所能,千方百计,阻止这一切发生。

    “对了,你若是跟我走的话,”

    宇文剑雪忽而问道:“青霞那边,该怎样交代呢。”

    “无需交代,我和她是敌非友,不必那般客气。”

    舞马回道:“又或者,便说计划临时取消好了。真想杀义成公主,以后也是可以杀的。假使今天晚上真的将诅咒解除掉,那么主动便彻底握在了我们手中——看我要了她的命才好。”

    宇文剑雪神色肃然。

    在一片银芒洒落中,无形的月之袈裟飘荡起来。两个人影消失在苍苍夜色中。

    舞马和宇文剑雪不晓得的是,两个人离开帐篷之后,自门帘背面,闪过一道黯淡又晦涩的光,义成公主的面庞出现在帘面上。

    她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大概是这个样子的),将帐篷里面整个环视一圈。她看得十分细致,决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末了,露出些得意又落寞的笑容。仿佛在感慨,就这样就结束了么,这个被她颇为看重、一度以为或许能给她无聊生活带来些波澜的男人,就只有这么点微末又可笑的本领么。

    她叹了口气,眨了眨眼睛,注视空空如也的帐篷。

    旋即,暗芒闪过,她的脸消失在门帘上。

    一阵冷风袭来,将门帘卷起,一闪一闪的,风窜进帐篷里,带来阵阵寒气。

    ……

    宇文剑雪带着舞马向目的行去,路上与他讲述事情始末。大抵便是,宇文剑雪之前暗访的时候,意外探得了田德平,亦便是这个曾用名为阿跌葛兰的突厥人往前的一些事迹。

    宇文剑雪说是意外探到的。但舞马问她具体是如何探查的,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来。但任谁想来,也明白她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否则,哪有这么多碰巧呢。总之,由此才晓得,田德平出身是卑贱的铁勒人,属突厥的奴役族群。

    田德平小的时候曾在狼嘴里救过阿史那燕公主的性命,缘此成了公主的护卫。当然,那个时候他本身是没有太大本事的,能救下公主也全凭着一股冲劲儿和逆了天的运气。

    作了公主的护卫之后,难免又遇了几次险境,连累公主险些葬送性命。对于田德平而言,似乎对于自己的生死存亡可以毫不在乎,但公主的性命受到威胁,受伤,又或者一不小心之下划破一个小小的口子,都是极其难以容忍的。

    于是,田德平便自公主身边消失了几年。有人说他因为保护不了公主,羞愧而无地自容,当逃兵了。还有人说,他卧薪尝胆苦练武功,等待大功告成之时就会回来了。当然,也有可能一辈子都练不成材,那就再也见不着了。

    总归,那段时间里,田德平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天地间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人。

    几年后,当田德平再次出场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库拉达,举手投足间充满神秘气息。在老人的印象里,他曾凭空召唤出一个帐篷大的火球,召唤出小山般的巨大黑熊。

    他不像那些萨满,手里总是抓着骨仗,但需要的时候,随手一挥,手里面便会出现一把黑漆漆的、散发着可怖气场的长枪。总而言之,这是一次令人惊讶的逆袭。

    人们忍不住猜想,这几年田德平究竟去了哪里。很多人想从田德平嘴里套出答案,谁也没有得逞。只是在阿史那燕公主逃亡那一年前夕,一个流言传了开来——说是田德平离开汗庭之后,四处流浪,期间发现了一个上古墓群,正是在古墓群里,田德平获得了异域古神的密传。

    再往后,很多突厥人便离开汗庭,到草原上,大漠里,搜寻古墓。据说,出去找墓的人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但真正找到的,一个都没有。而阿史那燕公主,则藏匿在找墓的人群中,离开了汗庭。人们这才晓得,或许是中了田德平的诡计,那道流言根本就是田德平放出来的幌子,其目的不言而喻。

    宇文剑雪把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两个人离开汗庭已经很有一段距离了。

    夜色越走越荒凉,越走越寂静,天地之间仿若没有活物。

    不知怎么的,舞马渐渐感觉到一股寒意濒临自己。

    这个时候,舞马依旧没有撤掉【袈裟暗面】,但头顶上飘过一大片乌云,月光被乌云遮住,投下漆黑的阴影。随之而来,他和宇文剑雪的身形也暴露在了旷野之中,便成了天地之间唯二两个活物,突兀极了。

    如此一来,那股不断临近的寒意就更显得可怖了。

    舞马想提醒宇文剑雪这里并不安全,但宇文剑雪似乎已经沉浸在讲故事的模式中,舞马说了好几声喂,喂。

    宇文剑雪却根本停不下来。

    其实,再往后的事情也大抵可以猜出来。

    以宇文剑雪的执拗劲儿,当然很相信那个所谓上古墓群,而且非要把它找出来不可。她便接着打听,找到了田德平从前居住的地方,想看看能发掘出什么线索。

    那地方其实早就被人翻烂了,宇文剑雪找过去的时候,一开始也是一无所获。利害的是她不肯死心,把残破的蒙古包,还有几张破桌破椅用刀划了个稀碎,最后竟然在蒙古包和桌椅的夹层中间找到了几块地图碎片??。

    宇文剑雪第一次返回来找舞马的时候,刚发现碎片不久,但仅仅是发现而已,她还没有循着地图找到古墓的位置,于是便只简单与舞马提起自己有了重大进展,叫他不要心急,而宇文剑雪自己则再一次离开汗庭,几番辗转寻到了古墓的准确位置,这才匆匆返回汗庭,找到舞马。

    “你知道吗,”宇文剑雪脸上泛起一些红晕,眼睛里闪过兴奋的光,“我到了古墓那里,有种特别的感觉,高远,宏大,苍凉,恍若浸入光阴的河——我敢肯定,墓里面一定有了不起的东西,密传?宝物?说不清楚,总而言之,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了不起的大能,亦或者干脆就是神明,把他毕生的传承留在了墓地里,等待有缘人开启。舞郎君,咱们这一回可要赚大发了。”

    在宇文剑雪说话的过程中,先前那股寒意不断向着两人靠来,越来越近,一度将二人围拢。可等她提起古墓的事情,那股寒意忽而平静下来,匆匆退散,很快消失不见了。

    舞马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随之而松,决定随着宇文剑雪继续走下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地势愈加开阔,宇文剑雪忽然停了下来,指着远处,“看,我们到了。”

    舞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登时吃了一惊……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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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00字章节】第149章 姑娘结巴了和你跑不掉的,绝对跑不掉

    舞马看到的是一片墓地。

    本来,目标是墓地不应该惊讶。事先说好就是古墓嘛。但眼前这片墓地舞马其实之前来过,就在六天之前。

    没有错,便是苏农家功勋老人入土的那片坟场。明天太阳升起之前,这位老人家的后人,苏农家的年轻翘楚,苏农**也将埋在这片坟地里。说不准,就会埋在距离老人不远的墓地里。

    “你确定就是这里?”

    “舞郎君认为我准备了这么多天,只是为了开玩笑。”

    “我晓得你不会,可这……”

    “可这也太离谱了,”宇文剑雪道:“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罢……因为这片墓地距离汗庭不是很远,突厥贵族家里过世的人都会葬在此地,一年到头来过这里的人很多,所以没道理没有人发现田德平所谓的古墓,是不是?”

    “之前你也讲过,很多人离开汗庭找寻古墓,总有人会想到这里吧。毕竟都是墓地。”

    “但谁也没有找到。这里面另有奥秘,容我先卖个关子好不好?”

    舞马点头同意,跟着宇文剑雪往坟地里面走。

    迈开脚步的一刹那,气氛又沉闷起来,先前自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寒意,似乎又从幽暗的远处向二人缓缓迫近。

    舞马用余光瞄过去,只有一片沉沉而模糊的黑暗,谁也不晓得藏在黑暗中的到底是什么。这让他不由想起了末世时代的夜行怪,这种尸怪只在夜里行动,速度很快,又极擅隐藏身形。一旦出手,就是猎物的末日。

    “你在看什么?”宇文剑雪问。

    “对了,”舞马心头往下沉,嘴里却说道:“我忽然想起前几日参加葬礼时发生的一件怪事。”

    宇文剑雪侧过脑袋,“哦?说来听听。”

    “我之前跟你讲过吧,因为那翻译一直央求的缘故,我也去参加了苏农家的葬礼。”

    “可我听到的,是另一种说法。”

    “哪般?”

    “大抵是某人听说义成公主美貌绝顶,便想亲眼见识一番。只可惜公主深藏行宫,从不轻易示人。便叫某人求之不得,抓耳挠腮,心头发痒。

    又听说苏农家要办一场大人物的葬礼,义成公主届时一定出场,而且葬礼期间公主一定不会蒙面遮颜,某人便央求青霞出面向始毕可汗提请参加葬礼。

    只是没想到,苏农家不待见他,直言相拒。葬礼参加不成,某人竟然又变法子,厚着脸皮远远观摩,真是又辛苦又卑微。

    唉,这事儿闹的。

    汉人的葬礼是葬礼,突厥人的葬礼也是葬礼,横竖都是一场白事,怎么说都晦气的很,寻常无关人躲都来不及,偏偏某人非要覥着脸凑上去呢。您来说说看。”

    “您说的某人是不是区区在下。”

    “很有自知之明。”

    “那您说对了,我去葬礼,就是去看义成公主的。”

    舞马说这话时,宇文剑雪一脸不高兴。舞马知道宇文剑雪还在等他说后面半句话,她在等着他解释去墓场参加葬礼的真正原因。

    舞马晓得,宇文剑雪一定觉得他不该那般肤浅,为了看一个漂亮姑娘而专门去晦气又无聊的地方。

    但舞马偏偏就停在了这里,不再继续解释下去。一来他不想解释,宇文剑雪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他的确是去观瞧义成公主容貌的。

    二来,舞马一开始想说的话,也就是关于葬礼上发生的奇怪事情,被宇文剑雪岔开了,只起了一个头。这真是叫他难受极了。他得把话题引回来。

    “还是说说那天葬礼上发生的怪事罢。”

    宇文剑雪大概很意外他没有把参加葬礼的事情解释清楚,下意识发出了一声“嗯?”

    紧接着,又似乎明白了什么,很快冷哼一声,作为不满的回应。

    舞马也顾不上理会她高兴还是不高兴,自顾往下讲了,“那天风挺大的,我和翻译站在坟场一处山坡上往葬礼上观瞧,忽然间我一阵精神恍惚,好像有什么幽玄之物,从坟场某处向我发出召唤。”

    说完这些,远处迫近的寒意渐渐停下来了,蓄势沉于黑暗之中,仿佛在等着舞马把话讲完。

    宇文剑雪原本好像没有什么兴致听他舞马讲故事,可这些话一出口,宇文剑雪扭过头来,瞪大了眼睛,“你莫不是哄我罢。”

    “你见过这玩意儿没有。”舞马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透明珠子晃了晃。

    宇文剑雪摇头。

    “拿着瞧瞧。”

    宇文剑雪接过珠子,放在掌心观瞧。

    “什么感觉?”

    “有点凉,”宇文剑雪把珠子凑近眼睛,仔细看,“总觉得是挺眼熟的东西,可就是说不出来是什么……哎,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罢。”

    “田德平的东西。”

    “他?”宇文剑雪更好奇了,用手指捏起来,搓了搓珠子,“他留下的宝物?”

    “非也。”

    “宝石?”

    “也不是。”

    “魂珠?”

    “他的眼珠子。”

    “……哼,骗我。”

    宇文剑雪当然不信,又拿起田德平的眼珠子仔细瞧看。还高高举过头顶,想和天上的夜幕借一点光。

    “啊呀!”

    看了一小会儿,宇文剑雪忽然尖叫起来,差点把田德平的眼珠子丢掉。脱手的刹那,她又把眼珠子塞回舞马手里。

    可以理解,宇文剑雪毕竟还是个女孩子。

    就算她是个武道好手,还有个觉醒徒的身份,可遇到这种古怪又瘆人的玩意儿,又是在心里没做好准备的前提下,发怵很正常。

    而且,田德平这颗眼珠子也的确有些邪门。

    乍一看,它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透明珠子,可当你意识到它其实是人眼睛的时候,就能看出它珠心里面一圈套一圈,一层嵌一层的瞳孔。

    那瞳孔还在使劲儿瞪圆了看着你呢。

    有段时间里,舞马晚上闲来无事,便会把田德平的眼珠子拿出来观瞧。这个时候,田德平的眼珠子也会瞪大了瞧他。

    于是,他瞧田德平,田德平瞧他,大眼瞪小眼,王八对绿豆,常常能看大半个晚上呢。反正,舞马晚上也睡不着觉,没事儿看着玩儿呗。

    这事儿不能让宇文剑雪知道,否则一定以为舞马是个变态。可也没准儿,舞马就是个变态。

    “好啊,王八蛋舞马,你吓唬人。”

    “我没骗你,”舞马从袖子里拿出田德平的另一个眼珠子,一模一样,光溜溜透明的,“你瞧,这是另一只。”

    “你不是说,田德平整个人都化成灰烬了么?”

    “是啊,身子化成了灰烬。只剩下这两颗眼珠子。”

    “眼珠子怎么会这么硬,这么冰,这么……”

    “你拿着再瞧一瞧。”

    “要死啊你!”

    这话听的舞马有些奇怪又微妙的感觉。他稍稍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为什么——刚才这话,无论从内容和语气上,都极其近似撒娇,以前的宇文剑雪从来没有展现过这般模样。

    舞马想了想,还是赶紧把话题拉回来。一个女孩撒娇的时候,往往也是她绽放生命中最美好状态的时候。

    尤其是像宇文剑雪这种等级的大美女,过往都是以冰冷示人。就算对舞马与对旁人的态度不大一样,也从未对他撒过娇的。这样的女孩,一旦进入撒娇模式,几乎对所有男人都会产生致命的吸引力。

    舞马不是不想继续欣赏美人撒娇的姿态,只是此刻形势很紧张,任务很艰巨,实在不是**的时候。

    更何况,在末世里,舞马吃过这种亏。紧张战斗的状态下,韩薇的撒娇可真要命。

    于是,舞马说:“那天葬礼的时候,田德平这两眼珠子就藏在我袖子里,没征兆的,跳了好几下。那眼珠子一直冷冰冰的,便在那个时候,微微起了些温度。”

    “这也太奇怪了罢。”

    “当时,我也有些疑惑来着,到底是什么缘故让那时的场景如此诡异呢?只不过,那种诡异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加之后来葬礼现场突发事变——”

    也就是倒霉的苏农**向青霞求婚了,如果没有闹这么一出,说不定事情的进展还没有这么快,不至于非要在今晚和义成公主分出个你死我活。而苏农**嘛,也大可以依旧对青霞抱着幻想,不至于下葬的日子和青霞结婚的日子撞在一起。多可悲。

    “反正,场面一下变得很乱,我便没空多做思量。”舞马接着说道:“等葬礼过后,我又忙着和青霞商量对付义成公主的事情,便把这事儿彻底忘了。”

    “啊,我明白了,”宇文剑雪眼神一亮,“田德平从古墓里学到本领,而你呢,则在这里感受到了诡异气氛,甚至田德平的眼珠子也在这里出现了怪异反应,这方好验证了——古墓就藏在这片坟地里啊。”

    经过这一番推测,更增添了两个人的信心。而远处那股寒意,似乎被舞马的故事触动,消停了许多,气息也更加隐匿,如果不是舞马之前感应到了它,此刻大抵会认为它从来没有出现过。舞马花了很大功夫,才发现它已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远远尾随,但不再急着围上来。

    宇文剑雪领头走在前面,舞马紧随身后。

    此时月亮仍然被乌云挡着,月光从云的边缘漫溢出来,给天地一些光亮,却也更显的渗人。墓地里一片死寂,一道道墓碑借着昏暗的光投下黑黑的影子。

    “你以前来过坟地没?”走在前面的宇文剑雪忽然头也不回问道。

    “当然。”

    “我是说晚上,”宇文剑雪转过头来,“一个人的时候。”

    “我曾经在坟地里住过一个月。”舞马道。

    “当真!什么时候。”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住那里干嘛?还是说,你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宇文剑雪说这,浑身抖了一下,看了舞马一眼,神色带着些嫌恶。

    “那时被人到处追杀,没有个安身的地方啊。也就坟地里安全一些。”

    “坟地里怎么会安全……

    哦,我想起来了,在两界山神旨的时候,你骑着一个铁驴子,四周都是混身长着青皮的怪物,你就是被它们追杀的?”

    “我骑铁驴子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是怎么晓得这件事的?”

    宇文剑雪涨红了脸,“我……我是不在,可……可燕芝去了,燕芝……对,是燕芝告诉我的。”

    “这样啊,我回头问问燕芝好了。”

    “有……有什么好问的。”

    宇文剑雪忙道:“还是说……说说你住在坟场的事情罢,给我多……多讲讲。”

    唉,好端端一姑娘,怎么就突然结巴了。

    这事儿当然是真的。

    而且舞马在坟场住了不止一回,那时候他为了躲避仇敌的追杀,给自己注射了好不容易才得手的青尸素,伪装成尸怪,在城郊的坟场里找了个洞穴住下。那时候坟场里住着一万多头尸怪,青皮的,还有黄皮的,有的还开了灵智,居然没有一个发现舞马是人类。

    那段日子里,舞马和尸怪相处的很愉快,了解了尸怪很多的特性,比如有些尸怪很喜欢闻人类的尿,有些居然会化妆,还有的依然保留了打麻将的爱好。

    同时,舞马也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大多数时候,人类是比尸怪可怕很多倍的。否则,他也不至于躲进尸怪堆里。

    当然,这些事情没法儿跟宇文剑雪讲,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舞马只好含糊其辞,将她应付了一番。

    宇文剑雪却对他从前的故事极感兴趣,始终问个不停,问一些很细枝末节的问题,追根究底直往祖坟上面刨,以至于舞马简单说几句根本糊弄不过去,只好说道:“这些事情,我现在可以对你讲,但因为某种原因,肯定不能说实话。或者,只能打马虎眼儿,说的笼统一些,你也别细打听了。打听也就这么多。”

    话已经挑明了,就看宇文剑雪是不是还要听下去。

    “某种原因是什么原因。”

    “就是一种现在不能讲的原因。”

    “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那也不能讲。至少现在不能。”

    “什么时候能讲。”

    “我也说不好,”舞马道:“没准儿今天晚上的某一瞬间,没准儿是明天,没准儿十年后,也没准儿永远都没有那么一天。”

    宇文剑雪听了这番话,没有像舞马预想中的那样生气,反而抬起头,看着舞马,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半晌,她叹了口气,“我以前从来没有在半夜里来过坟地。”说罢,便不再作声,闷头往前走。

    舞马忽然有些感动。眼前的这个姑娘,为了自己已经做了太多她从前没有做过,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便如此刻,她半夜钻坟地,想必已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为了调查田德平的事情,她肯定不止一次一个人来到这里。

    她要查的毕竟很隐秘,白天坟地里有人送葬不方便,只能晚上过来。

    想想罢,一个姑娘家,孤零零的,在黑漆漆的夜里,摸进鬼火飘荡的坟地,满地都是墓碑,墓碑下面躺着新的,老的,带肉的,腐烂的,全是骨头的,各种尸体。

    宇文剑雪的胆子够不够?其实她本是个胆小鬼来着,就在刚才,舞马拿田德平的眼珠子吓唬她,一击便中了。

    便是如此害怕的模样,她还是一次次鼓起勇气,一遍遍钻进坟地里探查,直到寻见那古墓所在。无论如何讲,她对舞马真是够意思到了顶点,远超一个朋友所能做到的地步。

    想到这些,舞马一度感动到想把自己住在坟地里事情一点一滴,细细讲给她听……可想了想,又真的不能讲。

    “你看我干嘛。”

    宇文剑雪似乎也觉察到了来自身后的目光,蓦地转过身来。

    “记住,”舞马郑重说道:“你找杨广报仇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

    宇文剑雪笑了笑,脸上仍粘着尘土,仿若刚刚从泥土里钻出来的雪莲,清丽明艳,

    “当然,你跑不掉的。绝对跑不掉。”

    说话间,她停下了脚步——似乎已经抵达目的地。

【4600字章节】第160章 洞内决战(一)

    宇文剑雪的目的地,在坟场一个矮山坡脚下的杂草丛中。

    舞马仔细辨识了一番,应该就是那天他和翻译观摩葬礼时的矮山包。事情竟然会这般巧合么。

    宇文剑雪带着他往草丛深处走,那草长的很高,几乎要把舞马头顶没掉。

    看草的形态确是很普通的那种,在草原上随处可见,最多只能长到吞没膝盖的高度。

    “这种草怎么会长这么高呢?”宇文剑雪说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有些纳闷。”

    “藏宝之处嘛,肯定有些奇怪之处。这些草大概是变异了。”

    “变异?”

    “对,类似于受了辐射,变异。”

    “辐射?”

    “算了,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

    两个人走了大概百余丈的距离,草丛已经彻底淹没了舞马的脑袋,这个时候宇文剑雪忽然说:“到了。”

    舞马往前探一步,顺着她的目光瞧去,看见一截断裂的墓碑,上面写着些突厥文字,可舞马都看不懂(他只学了怎么说)。宇文剑雪说她把碑上的文字摘抄下来,找人翻译,意思大概是:这是一处注定被遗忘的埋骨之地。

    “这里草长的如此茂盛,突厥人就不晓得来看一看么?”舞马问。

    “我好像听过一个说法,草原上草木格外旺盛之处,尤其是墓地,古迹,绿洲,之类,都是腾格里留下足迹的地方,是突厥人默认的禁地,一般人轻易都不会涉足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舞马又看了看眼前的墓碑,“它又灰又矮,还藏在高大的草丛中,着实够不起眼的,不怪那天葬礼时,我站在矮山顶上也没瞧见……”

    “所以,突厥人也没看见。”

    现在,问题来了,“我们怎么进去?”

    宇文剑雪走到墓碑后面,指着一处,“你看。”

    舞马跟着瞧过去,只见墓碑后面刻着一头熊怪,手持黑缨枪,脚踩祭台,神情冷漠。看到这头熊怪,舞马便说:没错了,田德平肯定是在这里得到传承的。他的本名妖怪就是黑熊怪嘛。

    在熊怪头顶上,还有一个凹嵌进碑石里面的血手印。手印挺大的,舞马觉得自己的手已经足够大,放进手印里还是小了一圈。

    宇文剑雪抽出腰间佩剑,举了起来。

    舞马问她:“你要干什么?”

    “你待会儿就晓得了。”

    宇文剑雪说着,就把佩剑往手心上抹。

    舞马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发什么神经?”宇文剑雪扭头看舞马。

    舞马却不理会她,抓着她的手腕拿在自己眼前,看见她掌心有一道长长的伤痕。明显是新伤,还未来得及结痂,里面的血肉清晰又刺眼,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这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伤的。”

    “在哪儿?什么时候,怎么伤的。”

    “你问这么细干嘛。”

    “问你你就说。”

    “一时想不起来了。唉,你还要不要干正事了。”

    “干……干干干。”

    舞马见她不说实话,一把将她手里的配剑抢了过来。

    “你干嘛啊……”不等她反应过来,舞马就在自己的手掌心抹了一剑,鲜血大把流出来。

    宇文剑雪不说话了,眼睛望着舞马。任谁都可以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类似感动的情绪。

    这种情绪在宇文剑雪身上其实很少见的,她从前固然会被感动,但很少直接流露出来,具化在神情之上。

    这大概与她一直以来的性格有关——内热外冷,心里藏着一团炙热的火,可外壳也极其冰冷坚硬,必须有人从外面把硬壳敲开一条缝,热气就从壳里面冒出来了。

    而舞马呢,手持一把巨大的锤子,站在这副硬壳之外,瞅准时机,来回敲了好几次。

    “接下来怎么办,”舞马说:“你赶快说,要不然我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别这么矫情,”宇文剑雪噗嗤笑了一声,“我流了两回,也还好端端活着呢。”

    宇文剑雪说着,抓住舞马的手腕,朝着熊怪上面的血手印按过去。她的手其实是冰凉凉的,但很奇怪,舞马却觉得有点发烫,好像自己的手腕被一圈烙铁缠住了。

    来不及多想什么,舞马的手就按在了血手印上,旋即从石碑上传来一阵颤动。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和石碑好像联接在了一起,有股精神上的讯号透过手掌和石碑交接处传了过来。那讯号仿佛在用沙哑的嗓音说:

    “你来了,我等了很久。”

    舞马问宇文剑雪,以前她把手掌放在石碑上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人说话的声音。宇文剑雪说怎么会有,这是石头,石头里会变出人么。舞马忽然冒出个念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孙悟空和贾宝玉都没听说过。

    “你准备好了么。”宇文剑雪望着黑洞说道。

    “时刻准备着。”在这一刻,舞马竟然有了一种小学一年级那年,加入少先队员发誓时的感觉,那个时候他多么的纯真和朴实。

    随着漫长而轻微的颤动,石碑缓缓向下沉去,越沉越低,不久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呈现在舞马眼前。

    “就是这里?”

    “嗯。”

    宇文剑雪带头往洞里面走。

    舞马赶忙抢在了她的身前。一般情况下,面对这种未知的场景和危险,舞马往往趋向于找一个替死鬼在前面探路。

    但此时此刻,他真心把宇文剑雪当作朋友,而且是一位女性朋友。众所周知,作为一个有血性的中国男人,遇到危险状况,理所应当站在女同志的前面。

    宇文剑雪见舞马抢在自己的身前,也没多做拦阻,只问他:你知道前面有什么状况,有没有怪物,你就敢往前走。

    “要是有危险,你会提醒我的。要是有怪物,我帮你扛一爪子。”

    宇文剑雪笑了,同意舞马走在前面,但是一定要走慢一点,并且全神贯注,听从她的吩咐。

    两个人走进洞里之后,舞马回头往外面望,指着洞口说:“这洞门不关了?再进来人怎么办。”

    宇文剑雪说:“反正我一直没找到在里面关门的法子。”

    “你的意思是,在外面就能关了?”

    “你手上的血还没干罢,再往石碑上按一次就能关掉了。”

    舞马说这个好办啊,反正石碑已经陷入黑洞里面,咱们找到它,按下手印,然后钻进洞里,让它自己升上去把门关了不就好了。

    宇文剑雪说,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咱们出来的时候,怎么把门打开。

    舞马说,你这样一说,我就有点尴尬了,好像我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没想到。但最根本的问题还是这个门洞设计的太不合理了。这绝对不是神明或者什么上古大能的手笔,这些伟人会有这么笨么。显然不会。

    宇文剑雪说:你今天很奇怪啊,干嘛一直纠结门关不关。

    舞马望着身后的洞口,嘴里嘀咕着,我总觉得这门就这么开着实在叫人不踏实。

    “好啦,别纠结这破门了。我来了两回也没有人从我后面跟进来,这次也不会。”

    没辙了,只能继续往下走。

    洞里面是一条斜着向下的小道,小道上面砌着台阶,但光线极暗,根本看不清道。舞马问宇文剑雪,洞里面有没有蜡烛油灯什么的。

    宇文剑雪说,这个墓现在有两种可能性,一个是神明盖的,另一个是给死人盖的,神明和死人都不需要蜡烛和油灯。

    既然宇文剑雪说没有油灯,舞马也很相信两个人之间的友谊,索性也不再白费力气去找油灯,摸着黑继续往下走。

    两个人就像两只钻进地道的耗子??,顺着台阶一点一点往前走。舞马问宇文剑雪,这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啊。

    宇文剑雪说:“太阳升起来,就到头了。”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

    可舞马说:我还是很想知道这个地道究竟有多远,倒不是我受不了这地道里的黑暗、狭窄、憋闷和阴森,只是眼看着诅咒要解除掉了,心情难免有些迫切。

    于是,他一反常态,不停地问宇文剑雪:到了没,快到了吧,还没到么。

    宇文剑雪却说,你走过这种地道没有。

    舞马愣了一下,心想这和之前设计的台词可不大一样,这小妮子到底在想什么。

    嘴上却说:走过。

    “也是这样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

    舞马想了想,“这种还真没有。”

    “那么,我们两个一起走进这样黑漆漆的地道,就是人生中独一无二的经历了。”

    舞马问她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两个是朋友,我还是你唯一的朋友。这种程度的友情,理所应当有一些独一无二的经历才够名副其实。否则总觉得差点意思嘛。”

    一片黑暗之中,舞马看不清宇文剑雪的脸,但总觉着她漂亮的大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园呼呼看着我(像这样??)。

    这个时候,舞马脚底一滑,身子侧了一下,险些摔倒,匆忙身手去扶墙壁,便摸到一个金属制的物事。

    他从将要摔倒的状态里恢复过来,本能去摸揣那金属物事的形状,上面是个带边的圆盘,中间是根细细的金属棍子,下面是个圆形底托。如果这些还不足够让舞马辨别它究竟是什么,再复往圆盘中间摸,可以摸到一根浸油的灯芯。

    舞马才晓得地道两侧是有油灯的,宇文剑雪前两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把油灯点着了,否则这么黑又逼仄的地方,她还真的不一定敢走下去。总之,她故意不点油灯。

    舞马又忽然明白过来,宇文剑雪说的这些话多半不是临时起意,大概她第一次来这条地道就冒出过这种念头了。

    这条地道并不只有黑暗,所以继续往前走了三十丈左右,宇文剑雪叫舞马停下脚步。

    这个时候,她往前挥了一下胳膊,一群闪着绿光的蝙蝠??忽然从脚底下蹿了上来,因为早有准备,两个人挥剑乱砍,蝙蝠化成数不清的绿色的细碎光点,在地道里飘散起来。

    借着这些蝙蝠“尸体”带来的光亮,舞马将这地道看的更清楚了——布满图腾的墙壁,粗粝的青砖,整齐的台阶,墙壁里方方正正的凹嵌,还有……放在凹嵌石台上的油灯。

    “你别看这些蝙蝠现在很好对付,”

    宇文剑雪略带慌乱的声音把舞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我第一次走进地道的时候,吃了不小的亏。”说着,一把拉住舞马的手,“你别碰。”她脸上挂着担心,“别看它们被打散了,威力还是不小。”

    舞马点头答应。但那星星点点太多了,飘的到处都是,到底还是有一粒飘到了他的后背上。

    也许也是他没有刻意去躲的缘故,绿色星点像没有实体一般穿过了他的衣服,钻进了他的后背。

    绿光触到掌心的一刹那,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刺扎了进来,又伴随着一股滚烫的电流,整个人不自主的哆嗦,痛苦在一瞬间冲到顶点。倘使把这种痛苦用舞马曾经经历过的感知衡量,那么几乎等于不打青尸素,冲进噬骨尸群里被啃咬的程度。

    绿光很快被体内的血气融化,痛苦也随之消失不见。

    舞马却想到,宇文剑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事先没有今天这样的防备,侵入体内的大抵不会是一两个光点,很有可能会被一整只蝙蝠钻进身体里,倘使真是如此,那么痛苦该是舞马方才感受的不止几十倍。这个时候,他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宇文剑雪倒在地道冰冷的台阶上,浑身抽搐哆嗦,面目狰狞,昏倒过去。

    挥剑把星星点点的余光驱散,两个人接着往前走。舞马问宇文剑雪:“那时候疼不疼。”

    “还好,后来就麻木了。”

    接下来的路上,还有几处危险,出现的都不是凡人世界应当出现的生灵,它们或许是精灵,或许是幽魂,又或许是异界的怪物,战斗力对于舞马和宇文剑雪而言,并不是十分厉害,但猛然间的攻击也叫人防不胜防,一招不慎丢了性命并不奇怪。舞马心中再次涌起的敬意和感激。

    约莫半个时辰后,便可以看见远处青黄色的光亮,像霓虹灯在闪耀。宇文剑雪说,古墓的入口应该就在那里。舞马有点好奇,为什么是应该呢。但也没开口细问。

    走到光亮处,便也是地道的尽头,看见的是一整面青铜色的墙壁,上面布满了腾图和各式各样的宝石。

    舞马问怎么进去。

    宇文剑雪摇了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

    “那你……”

    “这些日子我几乎每天只睡一个时辰,”宇文剑雪忽然提高声音:“可我能怎么办,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眼下就只能走到这里了……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委屈自己娶了青霞,而你们两成婚的时候,我还在这个破地道里什么都做不了。我不能。”

    舞马想说自己不觉得委屈,但这个玩笑在这样的气氛里似乎不大合适。

    他只好转头去看那面墙壁,缓解场面上的尴尬,很快在墙壁一角,他发现了两个圆形??凹陷。于是,蹲下去仔细观察。宇文剑雪问他在看什么。

    舞马说:“你不觉得这两个凹陷很容易引发强迫症么。”

    “强迫症?”

    舞马从袖子里取出田德平的两个眼珠子,对了对角度,往凹陷里塞进去一个,刚刚好。再塞进去另一个,也刚刚好。

    “这就是强迫症?”

    宇文剑雪的话音未落,隆隆声响起,墙壁整面向上移动,地道跟着摇晃起来。

    宇文剑雪看向舞马,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她又仿佛在说:“这回你总该相信,田德平的古墓就在这里了罢。”

    这个时候,地道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一阵彻骨的寒风扫了进来,在地道里盘旋一圈,止于青铜墙壁一侧。

    寒风原地打转,一个窈窕的人影现于旋风正中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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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379/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妖怪图鉴最新章节! 作者:文刀手予所写的《大唐妖怪图鉴》为转载作品,大唐妖怪图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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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妖怪图鉴介绍:
舞马一睁眼,正是大业十三年。隋炀帝的丧钟开始倒计时,而此方世界却发生了后世从未记载、也无法想象的异变。流星陨落,觉醒徒现世,各路妖怪的身影亦若隐若现。舞马来到这个奇幻的隋唐世界,郑重宣布,他从此迈出探索的脚步,至死方休。他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他将不戴冕冠、不争荣宠、不拍马屁。他将不抄诗文、不搞发明、不开后宫、不做舔狗、不种田。他将把有限的一生奉献于无限的为觉醒徒的事业而研究而探索而实验之中。他将建立前所未有的学科,写下流传千古的文字,立下千秋万代的功业。他是流星坠落后的陨石,是迷茫中的觉醒徒的先知。他是开天辟地的持斧者,是破晓时分的先行者,是唤醒愚人的呐喊者,是大唐妖怪的领路者,是这个时代璀璨妖怪群星中最闪耀的那一颗。他将生命和荣耀献给觉醒徒和那些所谓的妖怪。首日如此,日日皆然。(本书又名《虽然穿越了但是只一门心思搞学术研究的人》)作者已有均订近5000的完本作品,人品可靠,相貌端正,玉树临风,诚实守信,请放心入坑。大唐妖怪图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妖怪图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妖怪图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