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出尔反尔
“你想要受苦,本座自会成全你,可本座何时承诺你要放了他?”
原本束手就擒的易柔开始左右挣扎,奈何无济于事,只得带着哭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哀求:“不,师父,求您饶无央哥哥一命…….”
黧婀朝不远处的易柔动了动手指,易柔胸口传来窒息的痛感,随即两眼一黑便再没了意识。
再睁开眼时,易柔已经躺在塌上,看着眼前熟悉的床幔,这便是她从小长大居住的小屋,稍稍转头便看到床头挂着的木雕小兔子,那是自己六岁那年生辰阿哥哥送给她的。
一晃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当初要小荃姐姐哄着才能入睡的易柔,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子。
易柔的心中唏嘘感叹,可是她的无央哥哥……想起自己的夫君,她便再无心思回忆感慨,撑起身子下地。
这时,门被推开,小荃端着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柔,你醒了?”易柔醒来,小荃目露喜色,终于松了口气,又见她强行要下榻来,便上前阻拦道:“小柔,你身子尚未恢复,不可乱动啊。”
“无央哥哥呢?小荃姐你告诉我,无央哥哥他是不是已经……”
小荃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昨儿你昏倒之后,大祭司也没再对无央做什么,只是在离开戮仙台时留下话,说三日后的月圆之日,对无央行最后一道神罚……”
“最后一道?”易柔惊呼,传说中弑神柱上最后一道刑罚,也是最为残忍的一道刑罚,便是以受刑之人的鲜血祭奠弑神柱上的神灵与亡魂,待鲜血流尽,受刑之人便会彻底化为弑神柱囚禁的魂魄。
“阿荃,不妙,释空寺的人来了。”阿前来找小荃,进屋发现易柔已经醒来,“小阿妹,你醒了!”
“阿哥哥,你说什么,释空寺的人来了?”易柔上前问道。
“是,他们不知何处得来的消息,无央在咱们无相之墟,且被处以巫族极刑,这会子大批释空寺的人已经闯进山来了。”
“这要如何是好,大祭司本就在气头上,释空寺又来要人,开战岂非一触即发?”
“阿哥哥。”易柔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们现在何处?”
“方才入山不过一炷香,我便得到消息了。”
“亦闻住持也来了?”
“是。”阿太过了解易柔,见她此刻已是沉着冷静,定然是已经有了主意,“小阿妹,你要做什么?”
易柔没有瞒着阿和小荃,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你要去见亦闻?那怎么行!”阿听罢,高声拒绝。
小荃也拉住了易柔,“小柔,那释空寺的和尚个个恨咱们巫族入骨,何况你和无央还有这一层关系,你若落入他们手里,他们又怎会放了你。”
“不,无央哥哥在师尊手里,他们抓了我也不会如何的。”
“不行,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阿死死挡住了门。
“阿哥哥,事到如今,我们别无他法,若双方开战,无论结果如何,咱们巫族中人必会有人受伤,不如我去赌一把。”
“赌?”
“是。”易柔坚定地看着小荃,“亦闻已经率人进了虚浊峰,他对无央哥哥之师徒真情自不必多说,我便是要赌一把,师尊对我之心也是如此。”
“你是要自投罗网当释空寺手中的质子,让亦闻带你去跟大祭司换人?”小荃这会明白了易柔的用意。
“是,这样是同时能够救出无央哥哥,又避免了双方开战唯一的法子了。”
阿和小荃沉默了,他们还是不放心易柔去以身犯险,可她说的不错,这节骨眼上除了此招,确无更好的办法了。
终在情急之下,阿兄妹拗不过易柔,再一次掩护她下了山顶,亲眼看着她落入释空寺的手中。
日暮之时,释空寺和巫族众人对峙在无相之墟的戮仙台上。
大祭司黧婀看着对面的亦闻,以及他身边被死死捆住的易柔,面上毫无波澜,仿佛他们黄抓的只是一个素不相识之人。
然而在两个和尚当着巫族所有人的面,一棍一棍得打在易柔的腹部和双腿上时,黧婀双目开始颤抖,阿和小荃也险些便要上前去阻止。
终于在易柔一口血喷出,跪倒在地时,黧婀大吼了一声:“住手!”
亦闻双手合十,缓缓道:“大祭司终于肯与贫僧好好交谈一番了吗”
“老和尚,少废话,你把柔儿放了,本座也同意放了你那徒弟,你带着你的人下山,从此我巫族与你释空寺继续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就像是黧婀所说这般平等互换,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发生了。
然而在交换人质之时,由于对巫族的忌惮,以及亦闻本身的执念,他还是变了心思,巫族依照承诺放了无央,而亦闻却迟迟没有放过易柔。
当黧婀意识到情势不对时,下令不要放掉无央,然而为时已晚,释空寺的僧人们已经前来抢回了昏迷不醒的无央。
“呵,没想到名满天下、德高望重的亦闻圣僧,竟是这般奸诈狡猾、出尔反尔之人,本座依言放了无央,你们却依旧扣着柔儿,当真令人不齿!”
“贫僧之徒在无相之墟受道弑神之刑,至今不省人事,我释空寺怎能轻易放了易柔?何况我等此刻身处虚浊峰,若手中毫无筹码,如何能够安然下山?”
“你究竟要怎么样?”黧婀捏紧双手,却还是隐忍未发,只因易柔此刻还在他们手中。
“放了此女并非不可,只是要用你大祭司的命来换。”
“呵,真是得寸进尺呢。”黧婀冷笑,而她身后的巫族族人们早就按捺不住,此刻闻言这和尚竟是要大祭司的命,彻底爆发,一个个的冲了上去。
尤其是阿,怒吼着:“老秃驴,你真当我们巫族是好欺负的?老子这就要了你的命!”
双方开战之初,虽说场面惨烈,却并没有分出高低胜负,然而就在黧婀出手将短匕钉在一名僧人的手背上时,她看见不远处一个小和尚,捡起了地上的刀,对准了易柔的心口。
“柔儿!”
第三百四十六章 蔷薇的凋零
“柔儿!!!”
黧婀惊呼地欲要冲过去,就在她分神这一刹,身边冲出两个和尚将手中长棍狠狠地打在她的双膝和侧腰之上,黧婀吃痛跌跪在地,待稍有喘息欲要站起之时,亦闻的禅杖已经抵在了她的眉心处。
电光火石间,黧婀甚至没有丝毫在意自印堂处的威胁,她发了疯似的用尽全力推开了亦闻的禅杖,猛然回头看向易柔,那命小和尚手中的刀并没有伤害易柔,起初黧婀的眼中有一瞬惊诧,但随之而来的是安心,方才看到的一切,大约都是亦闻的一个计谋吧。
“噗……”
一名小和尚以为黧婀欲反抗,用长棍重力的击中她的后脊,鲜血当即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数名僧人纷纷上前团团围住黧婀,然而她根本没再做丝毫抵抗,目光安然地束手就擒,或者说,在方才她第一反应选择了去救易柔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明白,这场战斗失去了平衡。
但她不后悔这样的选择,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去救易柔,那可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孩子啊。
“大祭司!”
“大祭司!”
巫族众人见黧婀被擒,皆向她冲过来,奈何越来越多的和尚从山下而来,细看才知,不光是释空寺的人,还有东昭的士兵。
“大祭司,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呵,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本座只问一句,你说的话会否作数?”
“出家人不打诳语。”
“大祭司,不能信这个臭和尚的话,之前他说用小阿妹和无央交换,可结果呢!”阿怒视着亦闻,生怕黧婀轻信了他的话。
黧婀很清楚,亦闻要的是巫族的覆灭,所以比起易柔这个“前圣女”,如果能取了她黧婀的性命,那才是彻底根除、一劳永逸。
所以亦闻不惜毁掉自身清誉,也要设计擒住黧婀。
既然如此,这条命,给他便是。
“好,是我黧婀让无央受了弑神柱之刑,那么,我自愿同受弑神柱最后一道刑罚,希望住持遵守承诺,放了柔儿,也不要再伤及我巫族其他人。”
“这是自然,只要你族中之人不再抵抗,事后我们自会离去。”
“大祭司不要,我等与巫族共生共存,跟他们拼到底就是!”
巫族中人再次与周围的僧人和士兵厮杀起来,哪怕大势已去,他们也不会退缩,更不会以大祭司一人之命,换取全族人的性命。
“都给我停手!”黧婀抬起头高呼,“众人听令!”
听到黧婀的命令,阿等人只好住手望向大祭司。
“今日之事,皆因我一人而起,也由我一人承担,今后尔等不准再以巫族中人自居!”
“大祭司……不可,不可啊……”小荃与巫族众人发出绝望的哀嚎,奈何皆被一波又一波的士兵死死拦住。
黧婀缓缓地站起身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拍掉袍上的灰土,拢了拢松散的头发,从容信步地朝弑神柱走去。
在族人们的嘶喊声中,黧婀站在了戮仙台上,看着这无相之墟的气脉之柱,缓缓抬起右手触摸在冰凉的石柱之上,左手隔空划了一个不算复杂的手势,闭上双眼默念咒语,顷刻之间浓云遮天蔽日,一道惊雷响彻山顶,紧接着原本光秃秃的弑神柱上浮现出上古的符文纹路,两条虚幻的金龙亦从符文中透出,交错盘绕在石柱之上。
“啊……”
伴随着黧婀凄厉的惨叫,她浑身的鲜血开始疾速涌向她的右手,接着从她的手心沿着弑神柱上出现的纹路蜿蜒流淌,当猩红的液体通满了整根弑神柱时,黧婀的双目彻底失去了神采,倒在了地上,而那一双金龙也化作了石雕附在了石柱之上。
“师尊!”忽然,易柔悲痛欲绝的叫声回响在戮仙台上。
原来就在双龙出现的那一刹那,易柔醒了过来,然后亲眼看到了她从小崇敬仰慕又有些害怕的师父被吸干了最后一滴血,如同一束枯萎的蔷薇,在寒风中凋零、颓败、消逝。
弑神之柱,上可弑杀仙胎神体,下可降伏邪魔妖身,只要在上面受了最后一道刑,任你再强的道行也无济于事。
易柔从小长于无相之墟,很少见人上这弑神柱,更莫说受到这最后一道刑罚,可是她却清楚的知晓这弑神柱那两条龙“活”过来意味着什么。
她近乎是绝望的想要冲过去,“师尊,是徒儿害了你,你不要离开柔儿……”
“拦住她!”
亦闻一声令下,左右的僧人们便死死地拦住了易柔,大祭司已死,亦闻自会遵照承诺,饶了巫族,放了易柔,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那弑神柱寻死!
易柔本就松软无力的身子,此刻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和尚们有力的拉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那永远高傲清冷的容颜,贴在了泥土之上。
渐渐地,她仿佛接受了现实,不再挣扎,也停止了哭泣,抬头左右张望,最后在不远处看到了尚未醒来的无央。
然后,她竟是笑了起来,一如当年他们初见之时,她看到那个迷路的男子,没由来的就露出了笑颜。
她深切地眼底,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最后低声说了一句:“无央哥哥,对不起,柔儿要先走了。”
趁周围之人稍有松懈之时,易柔不动声色地拾起地上不远处的一把短剑,一个反手朝自己扎来。
当周围之人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太晚,那一把短剑已经深深地插入了易柔的心脏处。
她舍不得夫君无央,舍不得安儿,可是师尊黧婀因她而死,巫族也因她覆灭,她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更无法面对自己的罪孽,只能选择随师尊而去。
易柔再一次看向深爱之人,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他的名字,“无央哥哥……”直至断了最后一口气,她终于安然地闭上了双眼。
看到这一幕,亦闻双手合于胸前,默念“阿弥陀佛。”心中终究难免悲痛懊悔,尽管这是易柔自己的选择,并非他食言毁诺,可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地问自己:自己当真是想要放过这女子吗?
第三百四十七章 她不在了
黧婀与易柔在戮仙台相继死去,无相之墟的信仰亦顷刻之间崩塌,巫族的人彻底丧失理智,疯狂地只想要与这些东昭的和尚士兵同归于尽,奈何东昭源源不断而来的援兵,让巫族之人愈发难以招架抵抗,有几名族人因无法抗衡对手却又不愿意落于敌人之手,直接当场自刎身亡。
“尔等巫族族众勿再抵抗,我等必会遵守诺言,下山离去,不再追究。”
“承诺?追究?”阿冷笑,这些字眼儿在他看来是那般的可笑、虚伪、令人作呕,更如同一根尖刺扎在了心上。他本就是个十足十的硬气骨头,这会子岂能吞下这份奇耻大辱?
也罢,我灭不掉你们所有人,却能把身边这几个和尚一起带上黄泉路!阿暗暗想着,看着身边的几名僧人和士兵,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就在阿即将动手时,一旁的小荃却扑了过来,死死地扯住了兄长的手腕。
“哥,不要!”
“小荃,你快放开我!”
他们兄妹的争执自然是惊动了旁人,周围之人纷纷转过目光,戒备地看着二人的异动。
而小荃悄声凑近阿耳边说了一句话,阿竟忽然怔住了。
“什么,你说小阿妹她……”
小荃以坚定的目光回应兄长,自己绝不是在玩笑,“兄长,你明白了吗?”
阿沉沉地叹了口气,闭上双眼,片刻之后,手中的武器终是被他被松手扔在了地上。
傍晚,释空寺的僧人和东昭的士兵们下了山,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无相之墟和仅剩的数十名的巫族族人。
三日后,被抬回释空寺的无央醒了过来,起初他的思绪一片空白,任何的思考和回想都使他头痛欲裂,过了很久的时间,他才能稍稍拾起些许破碎的回忆。
他微微偏过头去看着这素净的禅房和一旁坐着打盹的小师叔亦心,十分诧异,自己本该在无相之墟的弑神柱上受刑才是,怎得忽然回到了释空寺?
这时,亦心听到动静睁开了双眼凑了过来。
“央儿,你醒了!”
“嗯,小师叔。”
“醒来便好,醒来便好。”亦心拍着心口,不知为何动作显得有些夸张,仿佛在刻意掩盖什么。
“小师叔,为何我会在此?”
“师兄得、知你在无相之墟将受弑神柱之刑,便率众弟子去要人了。”
“你们开战了?”
“没有啊,谈判了一番,虽不算友好,但他们到底还是忌惮咱们释空寺的,最后便放人了。”
尽管无央当时不省人事,什么记忆都没有,但是对于小师叔的话,他仍是怀疑的,那大祭司黧婀可不是好相与的,怎会一番谈判便放了自己?
无央直直地盯着亦心的眼睛,试图在其中找到些什么蹊跷或是线索。
被无央看得发毛,亦心下意识的避开了目光,“你这样瞧我做什么。”
然而亦心言语和眼神之间难掩的心虚,被敏感的无央捕捉得一清二楚,他当即紧张得坐起身子,“小师叔,你在骗我。”
“没有啊,我骗你做什么。”他依旧在否认,然而底气却越来越弱。
“你若不说出真相,我便自己去无相之墟问个究竟!”说把他便下了床,谁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亦心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无央,“哎呀,你不要乱动啊,无相之墟你去不得啊!”
“什么?为何去不得?”无央从这话里听出了端倪。
“没,没什么,你身上的伤尚未痊愈,此时自是不方便去的。”
“小师叔,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吗?!在我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偏要我跪下求你才可以吗?”
见无央这便要屈膝跪下,并不是随便说说,亦心情急之下只好道出了真相:“那黧婀已经死了,巫族……也散了。”
“你们下了死手?”无央愕然抬首,他没有想到那大祭司竟是死了。
“是,他们不放人,所以……我们只好动手了。”
“大祭司功夫高深,巫族众人也不是吃素的,何况他们有蛊护身,怎会轻易被击溃?”
“哎,大祭司是为了救易柔,所以才……”话未说完,亦心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闭上了嘴。
然而话已出口,无央不该知道却也已经知道了,“柔儿来了?她醒了对吗?那她现在在何处?”
“易柔姑娘她……此刻在无相之墟吧。”亦心心道不好,这回这篓子是捅大了……
“我去找她,现在便去!”知道易柔醒来,而且回到了虚浊峰,无央哪里还等得住?外褂也不穿,便要冲出门去。
“央儿,你不能去啊!”
“小师叔!上弑神柱是我自愿的,如今她师尊的死自然也因我造成,现在柔儿不知道心痛成什么样子,我怎还能待得住?”无央心意已决,一把推开亦心。
“你见不到易柔了!”
终于,亦心冲着无央的背影大吼了一声,一脚已经踏出房门的无央,僵在了原地,他迟疑了片刻才怔怔地回过头,“你说什么?”
无央的瞳孔微微颤抖,似是抗拒,却又似是在逼问答案。
“易柔姑娘她……随她师父去了。”
“你再说一次。”
无央的言语如同千年寒冰,让亦心不经意后退了一步,然而事已至此,纸包不住火,亦心只能坦白一切了。
“易柔姑娘也死了。”
无央努力想要回想柔儿温婉恬静的微笑,却发现自己如何都想不起她的脸,只剩下耳边一个声音反反复复的提醒着自己:柔儿死了,柔儿死了……
所谓分崩离析,便是如此了。
无央忽然感到喉咙一阵腥甜,“噗……”大口鲜血喷涌而出,他跪在了地上。
“央儿,央儿!”
亦心撑住无央,而他根本如同失去了一切重心,险些连同自己一同重重摔倒。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出现在门口,亦心见是师兄亦闻来了,连忙扶稳无央,却发现丢了魂一般的他毫无反应,只好自己打圆场道:“师兄,央儿醒了,央儿醒了!”
“醒了便好,扶他回榻上去罢,地上凉。”亦闻瞥了地上的徒弟一眼,虽未多言,心里终究是安稳了许多。
要解开心中的魔障总是需要日子的,亦闻不欲这时勉强,便背了手欲要离去。
“师父,徒儿有一事相问。”
第三百四十八章 无央的替代
亦闻停下脚步转过身,等待着无央地发问。
从小到大,无央总能在师父的眼底看出一丝俯瞰苍生的超然,疏离淡漠,却又满含悲悯,让人总能不由自主的信奉与瞻仰。
无央仰起头望着师父神情与面容,分明是一如往昔的神情面容,可此刻的无央不知为何,再也生不出半分崇敬与向往,恰恰相反,骤然心生厌恶,且如同洪水猛兽,排山倒海袭来。
“你从未想过要放了柔儿,对吗?”
亦闻看着无央,目色没有丝毫波动,未有肯定,也未曾否定。
无央似乎也没有真正地想要等待亦闻的回应,“或者说,自始至终,你所求所要的就是灭了无相之墟,甚至连我也只是一枚棋子,令你出师有名的棋子。”无央自顾自地说着,仿佛只是想要把自己心中所猜所想对亦闻说出来,如此而已。
“央儿,你糊涂了吗,师兄自然是为了救你才会倾力围剿巫族的呀!”亦心在旁边十分焦急,深知若这师徒二人继续硬碰硬,必会激化更大的矛盾。
亦闻对亦心摆了摆手道:“让他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容不下她……”无央的眼中再无半点光彩,漆黑的瞳仁如同一潭死水。
“并非容不得她,而是这天下容不得妖邪魔道,你已经错得太多了,如今她既已死,算是恕了自己的罪,亦算了了你的孽了。”
“罪孽?呵,是啊,柔儿是有罪孽,她最大的罪孽就是这辈子遇见了我这个护不住她的丈夫!”
亦闻勃然大怒:“混账东西,事到如今你还在此口出秽言!”
亦心连忙上前拦住师兄,“师兄你息怒啊,央儿到底是刚醒来,神志尚未清明才说了混话,你便不要同他一般见识了。”
亦闻瞪着无央那苍白的脸颊和嘴唇,忍下怒火道:“罢了罢了,你养好伤后,去后山台思过三年,今后你仍是为师唯一的徒儿。”
若是之前,听到师父此话,无央定会庆幸不已、感恩戴德,可如今一切都已经不同了,易柔已死,谈何原谅?又何来宽恕?在他听来是这样的可笑而讽刺。
“哈……哈哈……”无央就这样兀自大笑起来,笑了许久,直到呼吸开始局促,他才停下,指着亦闻道:“你宽恕我,我却此生此世都不会原谅你。”
“孽徒,你说什么?!”
无央却丝毫没有躲避,语气反倒更加凶狠而决绝:“亦闻,此刻开始,你我师徒恩断义绝!”
说罢,无央左手从后腰间摸出一把短匕亮出。
“你要做什么?”亦闻第一反应是侧身闪避,但随即便意识到无央执刀的手势绝不是要谋害自己,那便是……当亦闻扑过去的那一瞬间,温热的鲜血已然溅到了他的长袍之上。
亦心也惊呼着扑了上去“央儿!”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无央用匕首挑断了自己右手的手筋。
无央的右手腕间不断地流淌着猩红的鲜血,然而他面上却始终面无表情,没有痛苦也没有仇恨,只是直直地看着亦闻。
“你自小教我习武写字,如今我便废了这手,只当将一切还你了。”
“你,你……”亦闻后退了一步,什么再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指着无央的手指不住的颤抖。
亦心扯下袖口的不料想要为无央止血补救,却发现他根本是下了狠手,鲜血止不住,这手必是废了,摇着头痛苦地道:“央儿,你这又是何苦啊!”
再后来,无央艰难的站起身子,步履瞒珊地朝门外走去,再不多看亦闻一眼。
“央儿……”亦心在身后想要扶住无央,却被亦闻阻止了。
“由他去罢。”
就这样,无央任由血肉模糊的手腕淌着鲜血,拖着虚弱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出了释空寺,下山离去。
他几乎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来到了虚浊峰顶戮仙台,易柔的墓前。
在看到那块孤独的小墓碑时,他终于泄下了最后一口气,跪了下来抱住墓碑,抚摸着墓碑上雕刻着的易柔的名字。
“柔儿,我来陪你了……”
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亦闻闭关不曾出门,他开始动摇和怀疑,这么多年来的执念是不是错了,为何自己与爱徒在最后会走道这一步。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切并没有结束。
那一日阿和小荃在山下的农夫家里找到了沈佑安,道明身份之后,小佑安跟着二人进了虚浊峰。一路上,阿和小荃毫不避讳的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佑安,在他们看来,虽说佑安还是个孩子,但他父母的事情也是他该承担的。
就在赶回到母亲的墓前的那一刻,小佑安看到了碑前的那枚身影,背对自己,将刀插入了心口。
他本是下意识不顾一切冲上去的,然而脚步却如同灌注了铅铁一般,挪动不了半步,似乎在抗拒承认那个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无央。
或者是出于父子心灵之间的感应,无央在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的那一刻竟用最后残存的意念,驱使自己转过身去,见到了儿子最后一眼。
那一眼,是不舍、是悲伤,亦是深深地歉意,可无央终究已经做好了选择,陪着妻子一同死去。
而佑安也终于失声痛哭,呼唤着“父亲”,冲上去抱住了父亲。
年幼的佑安就这样亲眼目睹了父亲殉情于母亲碑前,这是他第一次经历死亡,没有想到面对的就是自己的父母。
“父亲、母亲,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在守孝四十九日之后,佑安下了山,回到了从前那农户家中,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又过了半年,“机缘巧合”之下,外出归来的亦闻,在山脚见到了沈佑安,在看到亦闻面对自己的目光之时,沈佑安便知道,他复仇计划的第一步,成了。
后来,几乎是顺理成章的,沈佑安入了释空寺,成为亦闻的弟子,法号觉明。
他从没有主动问起过自己之前,师父亦闻是否还有其他弟子,因为在释空寺中,“无央”已经成为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禁论之言。
而凭借这天赋和勤奋,觉明很快便成为了几乎可以超越了当年无央的存在,三年后更是成为了释空寺最年轻的监院。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亦闻的救赎
觉明从沉重久远的回忆中清醒过来,飘忽久远的目光重新变得透彻而锐利。
他将右手食指咬破,接下来以流血的指腹点在自己额间,倏然,他的周身腾起一股股殷红色雾气,交缠着包裹住他,随即便随着一声刺耳的嘶鸣声。
是的,“嘶鸣”,因为那根本不该是人所发出的声音。
当觉明周身的雾气旋消失时,所有人皆被眼前之景所震惊,甚至向来处事不惊的亦闻,亦是倒吸一口凉气。
对面哪里还有什么觉明,从烟雾中欧现身的那个身影分明已幻化成异形:灿金鳄目、鹰爪蛇尾、鹿角鱼须,还有那异形突起的背脊以及布满周身的幽绿色鳞片……
“这怪物……”东陵翊指着“觉明”倒退了一步。
“是青龙蛊。”亦闻道破真相。
巫族将异兽蛇虫练蛊,以控制或毒害他人,通常是以他人为容器,而觉明竟直以自身为瓮,练就青龙蛊,原来这石冢中隐藏的最后神兽就是觉明本身!
慕云漪同样被眼前的变故所震惊,然而她此刻更关注的却是慕修,从方才亦闻大师从弑神柱上被施放下来之后,众人的焦点便汇聚在他与觉明这对师徒之间,然而当慕云漪忽然抬头寻找慕修的身影之时,弑神柱周围已经空无一人。
慕云漪环顾四周,慕修,你去了哪里……
就在她欲要靠近弑神柱寻人之时,发觉四周又开始有密密麻麻的三眼毒蛛从阴影处不断爬出,而且此次数量之多,是之前遇见的数十倍不止。
而此刻身后的青龙兽升空半尺径直朝亦闻扑了过去,见势不妙,慕云漪也只好先搁下心中思虑,与众人一同冲上去对付那怪物。
而然众人皆没有彻底恢复元气,纵然有萧野和容月一同抵抗,众人究竟还是渐渐不敌,很快便落了下风,而青龙兽几乎毫发未伤。
最令人不安的是,石冢的地面和四周开始轻微震动,仿佛预示着最终灾难的降临。
东陵翊等人尝试与之前一样,寻找星宿命门来借以彻底击垮青龙,可是这回青龙的攻击根本就近乎完美,而他浑身油亮的鳞片之上也没有任何的破绽可寻。
站在青龙身后的慕云漪,趁其不备,朝龙尾根部抛出飞刀,两把飞刀回旋而出击中后再次回到她的手中,原本对于外界攻击丝毫无感的青龙经过这两击,突然浑身一震,失了平衡。
青龙猛然回首,看到了“始作俑者”将慕云漪,摆尾一扫,慕云漪被强大的气流弹开数丈开外,胸口震得咳出鲜血。
“云漪!”苏彦扑了上来,将慕云漪身边企图“趁虚而入”的毒蛛扫开。
众人见状,知道这龙尾应当是青龙之弱点,于是纷纷刻意攻击其尾部,然而青龙已有防备,众人想要靠近龙尾反而更加困难。
青龙的鼻腔中喷冒出青色毒液,众人四散开来尽力躲避,然而还是不免有人沾上了星点,便是这这一点点,碰触到肌肤的那一瞬间,便开始有麻痹之感。
如此这般,他们根本没法跟青龙长时间抗衡,自己的气力就要被耗费殆尽,究竟该如何是好?
化作青龙的觉明居高临下地盯着亦闻,竟重新开口说话:“我将让你亲眼看着你长久以来守护的天下苍生毁在我的手里,而这一切皆是因为你!”
话音方落,回声响彻石冢深渊,周围紫青色雾气开始疾速涌动,地面和石壁也摇晃的更加猛烈。
亦闻转身逃离,而奔跑之方向竟是弑神柱,“觉明”亦以排山倒海之势追踪而去,再不理会其他人。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站在弑神柱旁边的亦闻停下脚步之后,忽然转过身来面对觉明,平静的双手合十并于胸前,眼眸微闭,口中轻声呢喃。
觉明才不管这亦闻在耍什么名堂,伸出“龙爪”向亦闻的印堂刺去。
就在觉明与亦闻相触的一刹,忽有金色的光点从弑神柱反飞出,由开始的零星缓慢到后来无数的金色光线飞速的旋绕,而两条盘在柱上的石龙再再次化为金色虚体“活”了过来。
觉明意识到情况不对之时,已经无法脱身离开弑神柱的封印范围,而那两条金龙也向自己和亦闻盘飞而来。
只见那些金色的线条化作一个金色的光圈向四周激荡而去,亦闻牵扯着觉明双双被锁在了弑神柱之上。
在金龙的束缚之下,觉明重新恢复了人形,他在柱上挣扎扭动着嘶喊:“不,不要……”
而此刻的亦闻直直地看着觉明,却仿佛在其眼中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同时眉心迸发出刺眼的耀光,他的声音变得虚无空灵:“一切罪孽因我而起,如今也该由我结束,当年,是我错了......如今我终于得以救赎自己了......”
说罢,亦闻彻底石化,附着为弑神柱的一部分。
“亦闻大师!”东陵翊一众人被眼前的这一幕不禁呼喊着亦闻的名字,同时他们发觉,周围的一切安定了下来,石壁不再破碎崩塌,地面也不再摇晃。
恢复了人形的觉明怒瞪着双眼,看着亦闻消失的地方,却是满眼的憎恨与不甘,“你凭什么,凭什么觉得自己一死,便能换来救赎?我爹我娘呢?又有谁能救赎他们!”
此刻,觉明亦开始石化,从四肢向胸口疾速蔓延,眼看着便要到脖颈,他不再挣扎,认命一般合上了双眼,似是用最后一口气开口:“我将万劫不复,你们,也与我一同跌入黑暗罢……”
在他闭上眼睛的一刹,地面开始重新晃动,且比之之前尚且可以站立的摇晃,这次是剧烈的地裂天崩,整个石冢以一种摧毁性的速度分崩离析,坍塌坠裂,大块大块的巨石从石壁上脱落。
“怎么办!”
“我们要尽快出去!”
此刻所有人都在向上寻找出去的法子,唯有慕云漪看着石冢地底最深的阴影处,神情复杂。
“云漪当心!”苏彦拉住临近慕云漪,“你在看什么?”
第三百五十章 第二个蒙面人
“跟我来。”萧野一声高呼,走到众人最前面,“我和容月下来时所走的石梯在左侧那个长廊后面的石室里。”
苏彦和慕云漪几个人是在四神兽的阵法里被引导而到了冢底,但是萧野和容月完全是寻路下来的,所以纵然此刻石冢崩塌,但是他们来时的路总还是有迹可循的。
于是众人跟上萧野,逐个走入长廊,然而站在最后的慕云漪却停住了脚步。
“云漪?”苏彦亦停了下来,“我们快跟上。”
慕云漪沉默不言,猛地回头寻找那个身影,他究竟在哪里。
“你要去哪里,这石冢撑不了多久了!”苏彦心急地上前扯住慕云漪。
“我不能丢下他!”
苏彦也突然意识到她口中之人便是那个蒙面人,才想起自亦闻大师下了弑神柱之后,似乎就没有再看到过那个人。
正想着,慕云漪已经甩开他的手,“你们先走,我只要确定下面没有人了,便来跟上你们。”说罢向后跑去。
“也许他已经离开了呢?”
“不可能!”
慕云漪丢下这句话干脆果决,苏彦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对于那个人身份的猜想和怀疑愈发浓重。
就在此时,一块巨石重重地砸落下来,慕云漪一惊,回过头发觉进入长廊的入口已被死死地堵住,而苏彦在那巨石滚落的最后一秒,扑到了慕云漪身边。
“苏彦,你怎么这么傻!”回来寻找慕修是慕云漪自己的选择,哪怕是死在这里,她也要回来确定慕修是否还在冢底,然而现在却害了苏彦。
“我们彼此彼此。”苏彦轻笑,却似是十分的满足,没有半点抱怨,“不能护着你,才真正会要了我的命。”
“这条长廊或者是逃出去最后的活路了。”慕云漪不怕死,可她不想连累别人,何况这个人是苏彦。
“既是墓穴,就不可能只有一个通道,快去找人吧,我们总有办法出去的。”苏彦拉着慕云漪朝来时的路走去。
然而越往回走,发现越艰难,随着残石断壁的不断坍塌,已经非常难以找到固定的地面下脚,稍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滚落的石板砸中或者随着分崩的裂口坠下去。
可慕云漪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
终于又回到了弑神柱旁边,那里已是面目全非,除了地上楚和殷玑的尸体外,根本没有任何人影。
慕云漪环顾四周,他在哪里?她将目光锁定了弑神柱后面的一个虚掩的石门,避开不断碎落的石块,她跑到石门旁立即便要进去。
“云漪小心!”
苏彦拉住了慕云漪,反倒是自己推开了石门,发觉里面竟也是一个长廊。
二人互递了眼神,一同走了进去,已经确定了冢底无人,那么眼前的长廊不管通向哪里,都是最后的希望。
起初进入长廊是,通道里并不像外面一般“地动山摇”,只有少数碎石掉落,尚算稳固,外面崩塌的声音进入长廊后也减轻了大半,但是未过多久,二人脚下的地面似乎开始塌陷下落,他们加快脚步向前跑去,一路上身后的地面也都开始崩裂下坠。
就在碎裂的地面即将要“追”上他们的脚步之时,前面竟也出现一个石室,二人仿佛看到了希望,朝石室的门口奔去。
苏彦让慕云漪先行进入,随即她转过身来伸手想要拉住苏彦赶紧进来。
“云漪当心!”
而就在她几乎要碰到苏彦指尖的一刹,她发现苏彦突然睁大了双眼万分惊恐的盯着她的后面,她还未来得及回身,苏彦已经跨到她身后将她死死地护在怀里。
“嘭!”
随着一声闷响,她感到了覆盖在自己背后的苏彦承受了来自什么的砸击。
“苏彦!”
回应慕云漪的是苏彦僵直倒下的身体,她连忙拖住他,左手碰触到他的后背时感到的那种黏腻湿漉的感觉突然让慕云漪心内一抖,她抽回左手,果如她所想,整个手掌心已被鲜血染红,而苏彦继续下滑倒在了地上。
苏彦不仅被大石砸击,更是被一块尖利的石头刺入了后脊。
慕云漪顾不得许多,跪在地上想要替苏彦先行止血,这时石室深处传来了脚步声,慕云漪眼睛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希望此刻石冢之内怎还会有人,莫非真的是慕修?
可转念一想,此时此刻,苏彦受伤不醒,若不是慕修而是敌人,那眼前便更加棘手了。
慕云漪轻轻站起身,摸出弑月静步上前,在来者现身之时迎面出刀。
“谁!”
对方竟真的是个蒙面人,但令慕云漪失望的是这并不是慕修。
那人没有反抗,反是揭下了面巾道:“公主,是属下。”
看清对方面容之后,慕云漪惊呼道:“念柏?怎么是你?”她如何也没有想到,在这石冢绝境居然会遇到大皇子莫衍的贴身侍从,念柏。
“主子让属下前来虚浊峰相助公主,属下来迟,还请公主恕罪。”
“你主子呢?”
“主子神在南苍,难以脱身,便派小的前来。”
对于莫衍如何得知自己在虚浊峰,慕云漪倒是丝毫不奇怪,毕竟莫衍的消息向来八面灵通。
“此地不宜久留,属下还是先带公主出去吧。”念柏没有多问,直接蹲下身子架起苏彦,慕云漪见状也连忙上前帮忙念柏,将苏彦背在了他身上。
“这石室的最里面还连着一个向上的通道,那便是通向外面的最后一条路。”
慕云漪的眉心有一刹微微蹙起,虽然她并没有说什么,念柏却读到了她心中的疑问,于是开口道:“公主不要忘了,主子的母亲也是巫族中人。”
慕云漪当即恍然大悟,莫衍的母亲亦是无相之墟的巫族人,且听莫衍所述,她母亲在巫族的地位不低,所以关于这巫族石冢的秘密,她应当知道不少,这自然意味着,莫衍也全都知晓。
“念柏,还有一事。”
“公主但说无妨。”
“你下来时有无碰到别的人?”
“有,同属下一样,也是一个蒙面人。”
第三百五十一章 慕霆的踪迹
“你在何处碰见他的?”慕云漪听到同样是蒙面人,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属下方一进入石冢,正欲从一侧的石阶下来寻您,便见到一个蒙面人从石阶中爬出,后跌跌撞撞地离开石冢了。”
“跌跌撞撞……他怎么了?”慕云漪听到关键。
“是,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走动十分吃力。”
慕云漪几乎已经断定那定是慕修,听闻此信,喜忧参半,原来他受了很重的伤,然而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被困在石冢之底。
“公主,我们也要尽快离开了。”
慕云漪暗暗地松了口气,眼下总算可以安心地离开这里了。
“好。”
地道石阶短窄陡峭,加上四壁不断的破碎崩落,加上念柏还背着苏彦,上行实属不易,好在他对于地形熟稔,大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逃离了石冢。
不知是凑巧或是必然,就在他们出来的后一刻,石冢之内似乎正以令人摧毁性的速度“粉碎”,石冢之外也有大块大块的山石四分五裂,飞崩滚落,天空中密云涌动、电闪雷鸣,伴随着狂风大作,竟有猩红如同诅咒的雨水密密的砸下。
未过多久,一声巨响在山顶天地间轰然雷动,再看向石冢的出口时,已经被碎石封住,不久前神秘巍峨的无相之冢,如今便这样消失在世间。
然而慕云漪没有功夫感慨,苏彦受伤未醒,他们要尽快下山才是。
“云漪!”
这时不远处传来容月的声音,抬眼望去,是容月和萧野从大雨中跑来。
“阿月!”
“万幸万幸,你们果然逃了出来!”
容月和萧野同时注意到蒙面人,顺理成章地以为他就是冢底那个一直护着云漪之人,虽然奇怪他为何会跟慕云漪他们相遇,却也没有多问。
“苏彦怎么了?”萧野看到那蒙面人背着的苏彦问道。
“苏彦受了重伤,我们要尽快下山。”慕云漪心急且内疚,“其他人呢?”
“石冢坍塌,我们猜想着是否会有别的入口,于是太子他们二人在入口处守着,我和将军来后头寻你们。”
“苏彦这样拖不得,我们快去同他们碰头下山吧。”
几人汇合之后,司空少杨从念柏背后接过苏彦,东陵翊则伸手至苏彦的脖颈,探知尚有脉搏便安心些许,至于后来慕云漪和苏彦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默契地没有多问,因为他们都确定,慕云漪是不会伤害苏彦的。
就在众人欲要下山之时,慕云漪停下了脚步,叫住容月,“阿月,我暂时还不能下山。”
“小漪,你这是……”容月看着慕云漪十分不解。
“此次我入无相之墟,便是为了寻我父亲的下落,我在石冢之中也得到些线索,尚未找到父亲的踪迹,我不会就这样离开。”
无相之墟的石冢彻底消亡,这山体并没有随之安定下来,反倒是摇晃得愈发剧烈,那么这虚浊峰必将经历一场大变,继续留在山中必会有危险,容月自是不放心慕云漪的。可她是最了解慕云漪性子不过的,且只看她那坚定不移、没有半分动摇的目光,便知无论谁说什么,都阻止不了慕云漪留在虚浊峰寻找顺亲王下落。
僵持下去也没有意义,容月只好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那我陪你。”思忖再三,这是唯一能够周全她们彼此心意的办法了。
“那怎么行!”慕云漪大惊。
“如何不行?”容月反问。
慕云漪将容月朝后面推了推道:“我已经害了苏彦,不能再连累你,何况你与萧野好不容易重逢……不要同我胡闹!”
容月却伸手一把抓住慕云漪想要推开自己的手,看着她目光诚然,“寻找顺亲王是你的选择,而我也有我的抉择,苏彦亦如此,所以你最不该的便是有什么负罪感。”
“话虽如此,可……”知他们心意是一回事,可慕云漪从不愿因一己之事而累及他人,但偏偏这一路走来,她已有意无意地欠下太多人情,多到她不知是否还有时间去一一还清。
“那我且问你,今日若换做是我非要留在这险境之中,你会否离我而去?你若说会,我此刻便安心离去。”
“我……罢了罢了,说不过你。”慕云漪终是妥协了,“那萧将军那里?”
“我去同他说,倘若他不肯,那才真真是负了我的心。”容月说得果断,却不难听出一丝女儿家的窃喜和得意。
这时念柏也来到了慕云漪身边,见他欲言又止,容月当即会意,便自然地说道:“我去找将军。”
容月走开之后,慕云漪回过头看着念柏,“有话要说?”
“是,公主,属下此次前来,除去助您逃离石冢,还有一事。”
“何事?”慕云漪本以为又是莫衍让念柏传达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来。
然而唯有料到念柏接下来说出口的话,让慕云漪自除了石冢后稍有平复的心再次升到了嗓子眼:“是关于您的父亲,顺亲王之下落。”
慕云漪面色灰白,暗暗地攥住了双手,看着念柏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谢意与平和,反倒是生出十足的戒备。
不错,自己此次进山来便是要寻找父亲的下落,在石冢之中虽多多少少也有了些线索,但多不算关键,加之随着突发状况的发展,寻找父亲的目的被不断搁置、延后,但慕云漪的心底反倒是有一丝庆幸的,仿佛始终有个声音在不断重复:只要没有找到父亲,那么他便是活着的。
没有想到,莫衍手下念柏的突然出现,不仅助自己逃离石冢,竟还主动带来了父亲的消息,她甚至分不清此时自己的心境,究竟是期待,还是隐隐抗拒。
“公主,顺亲王已不再无相之墟。”
“把话说清楚。”慕云漪追寻真相的心终究是迫切的,“莫衍究竟知道多少事情,又让你传达什么?”
“顺亲王失踪的那些日子的确是在无相之墟,就被囚禁在您方才逃出的石冢之底的一间密室之中,只是他现下已身不在此。”
“我父亲现在何处?”
第三百五十二章 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