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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祸妃全文阅读

作者:绾绾流年     朱颜祸妃txt下载     朱颜祸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章 石冢深处

    一只一只高悬的蜂蛹逐次破裂,当最后一只破蛹而出,毒蜂围绕朱雀,翅膀在空中嘤嗡作响。

    朱雀与这七只毒蜂如同相互感召,一时间周身的羽毛和鳞片泛起红光,一声刺耳的嘶鸣后它展开双翅,朱色的尖喙中两条火蛇盘旋蜿蜒而出,后追击着东陵翊和司空少杨而去。

    苏彦扬出赤金的剑气直逼朱雀而去,而毒蜂却一时间从四面冲刺过来,左右夹击。

    自小行军在外,苏彦也曾在雨林、野外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虽说毒蜂难缠,却也被他灵活敏捷的身手挡住,无法轻易近身。

    “嗤!”

    距离苏彦最近的一只毒蜂,在将毒针几乎刺入他的左胸之时,被他反手横劈,一斩两段。

    毒蜂落地之后,爆破开的身体流淌出褐红色粘稠的液体,同样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苏彦连忙高呼“小心毒液毒气!”接着捂住了口鼻。

    其他六只毒蜂在第一只毒蜂死亡之后,开始变得狂躁不已,下身变得更加肿大,仿佛随时便要自己胀裂开来,然而面对浑身戾气的苏彦,它们似乎又不敢轻易上前靠近。

    “阿彦,当心身后!”

    身后传来司空少杨的呼喊,苏彦还未来得及回头,就已看到身侧的石壁上映照着一簇火光向他直冲而来,他下意识的躲闪到一旁,果真是朱雀将目标换成了他,吐出的火蛇直追他来,方才所站之地被火蛇灼蚀出一个石坑来。

    见苏彦躲过,朱雀却没打算放过他,一面喷射火蛇,一面挥震双翅将东陵翊和司空少杨二人格挡开来,使得他们根本无法靠近苏彦。

    便是这时,苏彦身后的毒蜂趁着苏彦无暇顾及它们,对着他的后身直冲刺下。

    “咻,咻咻……”

    忽有数道银光闪过,几乎贴着苏彦后颈回旋飞过,他定睛一看,竟是六枚十字标,正正好好击中即将触碰到他的毒蜂,一只不差。

    苏彦后颈的汗毛竖起,这熟悉的力道……他甚至没有顾及那些毒蜂被刺穿爆裂后散发的毒气,猛然回头看向十字镖出现的方向。

    还不等看清石冢入口处朝他跑来的人影,他的口鼻已被来者捂住。

    盯着面前之人,有那么一瞬间他只以为这都是幻觉,怎么会,慕云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愣在原地,直到朱雀兽开始狂躁不安的嘶吼扭动、火蛇朝他的方向再次喷舞而来,他才回过神,一把护住眼前人躲向一边。

    慌乱之中,慕云漪朝苏彦递了个眼神,他立即心领神会,回过身与东陵翊和司空少杨从三个方向抬剑劈向朱雀,而慕云漪弹跳起身将弑月之左刃插入了它的胸膛,它挣扎着、哀嚎着,以摧枯拉朽之势扇动翅膀欲甩掉慕云漪,而慕云漪亦没有坐以待毙,趁机翻转骑到它的脖颈上。

    “云漪小心!”

    慕云漪借着朱雀的力道,再次凌空跃起,双手握紧弑月右刃,径直刺向朱雀额上的金色火焰殷玑,刹那间,一道巨大的气流从朱雀体内激荡而出,它的身体随即僵直倒下,周围尘埃四起、不断地有石块从上方滚落而下,石壁上的幽灯亦在它颓倒的瞬间熄灭,石廊与石台皆开始猛烈的震动。

    苏彦迈向朱雀尸体旁刚刚落地的慕云漪,紧紧拉住她,一同屈膝俯下身子以求平衡,东陵翊和司空少杨亦是如此。

    片刻之后,脚下的震动轻缓了些许,四个人才站了起来。

    对于慕云漪的突然出现,东陵翊和司空少杨亦是十分吃惊,但两人却默契识相的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沉默地拍打着落在自己身上的陈灰,他们的好奇自有人会主动问出口。

    “你可无恙?”苏彦的眼中喜忧共存,仔细地打量着慕云漪是否完好,“进山后一切可还顺利?”

    关于苏彦为何来到虚浊峰,慕云漪心中清楚,除去为了东昭,不会与自己毫无干系,只是如今,她面对苏彦,没有羞赧的疑惑,也没有嘴硬的执拗,神情自然地说道:“我一切都好,你安心。”

    反倒是苏彦,见慕云漪如此,原本到了嘴边一连串的话都生生咽了回去,挠了挠头道:“无事便好,你可曾遇到何人?”

    慕云漪自是不欲将所遇之事与苏彦和盘托出,尤其是慕修的出现,也正因不想暴露出丝毫痕迹,在进入石冢前,慕云漪便设计强行甩掉了江哲。

    见苏、慕二人的对话有来有往,司空少杨将目光瞥向别处,东陵翊却是没有顾及很多,轻轻咳了两声。

    “太子殿下,司空大人。”慕云漪客气地朝他们点了点头,

    “许久未见,公主受苦了。”

    慕云漪与东陵翊之间的误会早就化解,而婚约的纠葛也随着当初的闹剧无疾而终,所以眼下两人反倒是能够大大方方地彼此问候。

    看着眼前狼藉的石廊道,司空少杨戒备地提醒道::“此地不宜久留。”

    “嗯,上古四兽向来共生共存,如今玄武朱雀既已出现,想来青龙白虎亦不会缺席了。”慕云漪边从朱雀的尸体上拔出一双弑月,边断言道。

    苏彦本想劝慕云漪先行离开石冢,可看着她利落的动作和果毅的身影,忽而开始自嘲自己,竟又在替她妄下决断了,慕云漪若真的是“知难而退”之人,他又何故一路追到无相之墟?

    于是苏彦只是将慕云漪让在了身前,随后四人一起向前方未知的暗黑中走去。

    而此时此刻石冢的最深处却是另外一番场景:一面悬空的石镜中,慕云漪等四人在长廊之上的一举一动,被清清楚楚的映现在石镜的光晕中。

    石镜前,觉明慵懒的斜靠在雕刻着诡异符文的石椅上,褪去僧装而换上玄紫色锦袍的他,浑身不再透出任何的悲悯之感,如同蓝宝石般剔透而冰凉的眼眸半阖着,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漠然,只是这份“漠然”仿佛并非是对镜中人,而是对这世间万物的疏离。

第三百六十一章 触及真相

    与觉明一样漫不经心的,还有他怀中那只通身雪白的“猫”,它半眯着琥珀色眸子打了个哈欠复又蜷成一团,时不时的蹭一蹭觉明修长的手指,仿佛全然不曾被石镜中方才激烈的斗争惊扰。

    而站在一旁的楚,面上之神情便与那一主一猫截然不同了尽管极力维持着平静,但稍稍留意她双眸便不难知晓,她几乎是不敢眨眼的追随着石镜中苏彦的身影,双手掌心攥出细密的汗水。

    “接下来......”她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觉明原本微闭的眼眸忽然抬起,目光中是洞悉一切的精明与戏谑,“怎么,着急了?”

    他手上继续抚摸着怀里的那团毛绒,苍白的薄唇带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意,然而不等楚开口解释,他又继续说道:“无妨,等他们下来便是。”

    “可......”

    楚心奇:纵使觉明不放心让自己下去对付他们,至少该让殷玑去,或是放出他怀里的那只“怪物”。

    “无尽回廊上的那些小伎俩,原也没有指望能拦住他们,权当是给他们一点盛宴前的甜点吧。”

    觉明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石镜中的一行人,执起一旁的琉璃樽轻抿一口又道:“只是总让他们在那里打转也是无趣,既然来了,总要让他们见见下面的好风景。”

    这时觉明看到楚眼中突然出现的、毫不避讳的厌恶与仇恨,丁香色的指甲更是深深地扎入掌心,他回头一看,原来石镜中出现了慕云漪的脸。

    “你若喜欢,待会子这西穹公主便交由你了。”

    “什么?”楚似是被人看破心事一般,连忙收回了目光,莫名地看着觉明。

    “不敢吗?”

    “怎会。”楚目若蛇蝎,幽幽道:“正合我意。”

    如觉明所讲,随后慕云漪和苏彦四人在殿中石廊之上所遇到的机关遁甲与幻术结界,虽说凶险异常,却终是被他们逐一破解。

    只是在他们前行在这冗长的回廊上时,脚下分明是平路与下坡,却总有登高的吃力感,只是他们别无选择,在这只有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回廊上只能前行。

    或者是因为这里过于空旷而巨大,四个人的脚步声在石桥上荡出幽然的回声,纵使两边的幽渊深不见底、前后左右不见尽头,反倒使得他们更觉压迫。

    不知又走了多久,四周空气中隐隐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却无法知其源头,然而越朝前走,那声音越是明显,如同幽渊深处的鬼魅,又像是隐藏在暗处的无数虫兽。

    这时,他们的正前方开始显现出一枚光点,站在最前面的司空少杨回头给他们递了个眼神,三人点点头便继续朝光点走去。

    光点越来越清晰,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感知到那束光亮仿佛就该是找到他们所寻的“关键”与“真相”,于是几个人脚步越来越快,直至那束光源近在咫尺之时,几乎是没有迟疑,四个人先后冲进了那片光亮之中,而许久处于黑暗中的他们终于挡不住这份刺眼,纷纷抬手遮住了眼睛。

    片刻过后他们终于得以适应光线而缓缓睁开眼睛,发觉此时的他们已经站在一片宽阔的地面上,与方才悬空的窄桥和无底的深渊不同,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平地中心一根高不见顶、四五人环抱粗的石柱直耸入天,柱前有一铺着兽皮的石椅,上面正坐着什么人,不知正以什么表情望着他们。

    慕云漪抬头四下张望,直顶入“天”的石柱与石壁,不见踪影的石桥栈道,抬头看向上方的顶端,无尽无穹,这情景竟与方才他们站在石桥向下看时如出一辙,想来,他们此刻就在这石冢的最底部了。

    “等了这么久,你们终于出现了呢,若再不不来,真是要无趣坏了。”觉明轻笑着伸了个懒腰,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四人循声望去,看到了悠然高坐于石座之上的男子,也是今日这一切的幕后操控者,与他们之前的猜想如出一辙,那便是向来看似心如止水、与世无争的觉明禅师。

    而随着距离的靠近,慕衍认出了觉明身后不远不近处站着的二人:楚与殷玑。

    他们是觉明的人,慕云漪心中早已有底,先是进山不久便碰到了楚,遇到真假慕修之后也得知殷玑死而复生,故此二人与无相之墟有连结,一切便可解释得通了。

    “觉明,好手段,不曾想你一介释空寺监院,居然把朝中之人玩弄于鼓掌!”东陵翊,迈上前一步,“今日本宫便来与你好生算算这笔账!”

    “呀,太子殿下这是在赞赏贫僧吗?”觉明故作受宠若惊状,搔弄着怀中“猫咪”毛绒的脖颈,“真是承蒙太子殿下的肯定了,只是……今日恐怕太子殿下不光要与贫僧算账,瞧瞧,亲手杀了你奶娘的人也在场呢!”觉明露齿轻笑,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楚。

    楚如今自然是无意隐瞒在东昭行凶杀死太子奶娘这一事实了,左右自己是东昭逃犯的身份是板上钉钉的。

    但她却全然不惧站在面前那相关的四个人,毕竟身处无相之墟,她是绝对不会吃亏的,所以她可以毫不避讳地直视每个人,只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苏彦眼中那一丝冷漠与嫌恶时,还是不由自主的全身紧绷,仿佛心也随着那暗淡的目光重重的坠落下去。

    东陵翊深深地看了一眼楚,心中回想着从苏彦口中所闻,这楚的身份根本也是假的,“本宫奶娘的仇,自是要报的,你们二人一个一个的来,谁都别想跑。”

    “呵,那也要看看太子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着,觉明眼中的笑意淡淡褪去,停止了手中的抚摸。

    怀中的猫咪似有不悦,缓缓睁开了溜圆赤金的眸子,打了个哈欠抖了抖小脑袋,轻灵的跃至地面,伸出两只前爪舒展着全身,接下来超前扫视一周,锁定了站在四人中间的东陵翊,长尾立起,一步一步的向东陵翊踱去……

第三百六十三章 你可曾动过情

    猫咪原本轻悄的步子逐渐变得沉厚,细短的绒毛伴随着周身缠绕的白色气旋开始立起,很快,它的身形疾速变大,少说一丈有余,眼睛猩红而狰狞,尖尖的獠牙露出嘴外,挥舞前爪咆哮着跃身而起,苏彦三人见状亦冲到了东陵翊跟前,欲要共同对付这怪物。

    “去帮帮白虎吧。”殷玑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几人,对一旁的楚道:“怎么样,选一个?”

    楚自是不愿意与苏彦动手的,何况,一直以来,自己从没放弃过除掉慕云漪的念头,“女的,交给我。”

    殷玑早就知道了楚的选择,笑道:“好好享受。”

    慕云漪自打进入这石冢之底,便察觉到楚不善的目光,此刻见她朝自己而来,更知其意动。

    “如此,正合我意。”慕云漪与楚四目相对,自己与这个女人的过往纠葛,连同她曾伤了慕修的,眼下得以机会当面讨回来了。

    慕云漪勾起唇角,将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刻意般地露出了那曾经被楚嗤笑鄙夷的疤痕,下一刻对楚冲了过去,伴随着压抑许久的、对屠戮的渴望。

    苏彦见慕云漪已经出手,心中不免担心,并非不信慕云漪的伸手,而是心知这楚惯会耍阴,于是在慕云漪身后开口提醒,“云漪,当心!”

    听到苏彦这“刻意”的提醒,楚心中更是妒火中烧。

    呵,对她慕云漪就是百般谨慎叮咛,而我在你眼里就是毒蝎心肠的女人?好好好,我今儿便让你亲眼看着她葬身此冢!

    直到空中一道弯弧回旋而来,苏彦一直追随着慕云漪的目光才不得不收了回来,只见殷玑已经对他出手。

    苏彦向后闪避,“叮!”一枚木钉扎入苏彦的脚前一寸,紧接着殷玑亮出拂尘,又是数枚桃木钉从中飞出,向苏彦疾速冲去。

    苏彦猜到殷玑的手段,并未被其连环的“发难”而牵制住,横扫焚阳击飞木钉,揪住其破绽:殷玑欲要远攻,苏彦就偏要步步逼近。

    六人一兽,各占一方相互厮杀,空气中充斥着凌戾与危机,而一旁的觉明却仿佛置身事外,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举起琉璃杯继续品着里面茜色的陈酿,仿若对眼前的战势毫不关心。

    一盏忘忧下肚,只见白虎兽那边占了下风,觉明蹙了蹙眉头,似是有些不耐,抬头对着面前不远处通天的石柱划过一个手势,口中轻轻呢喃着咒语。

    两道紫色的光从地面迸发而出,绕柱升起,直至三丈余高伴随着一声巨响后骤然停止,瞬间虚幻的紫光显形,成两条手臂粗细的黑紫色蛟龙,盘旋交错在石柱之上,而石柱一丈余高、二龙相交之处,一个身影显现出来。

    觉明看着那被束缚光柱上的人,眼中写满愤恨与快意,“亦闻,这一刻终于到了。”

    厉声一吼,觉明变得不再淡然平静,他站起身,浑身萦绕着怨念和戾气,玄紫色长袍的衣角随风扬起。

    “对苍生的大爱?对正道的秉持?呵,可笑,我要让你为这些虚伪的悲悯付出代价!连同这些伪善的东昭人和暴虐的西穹人一同为你陪葬!”

    霎时,觉明的眼底腾起肃杀之意,一层寒霜笼于面上。他双手拢于胸前,轻闭双眼,石柱上其中一条蛟龙瞬间“活”了过来,朝着他正前方的苏彦飞腾而去。

    楚的余光见到紫龙飞旋而出,即刻感知到觉明所站之处倾泄而出的绝杀之气,不顾眼前慕云漪咄咄逼人的攻势,猛然回身,见到那盘旋而出的“紫焰”直冲苏彦背后而去,脑中一片空白。

    “不!”她纵身跃向苏彦身后的方向。

    慕云漪见楚突然此举,亦是随着她跃走的方向望去,这才看到那蛟龙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从石柱上剥离,此刻几乎就要冲进苏彦的体内,“苏彦!”

    就在慕云漪瞬步跃向苏彦之时,却不料被原本对付苏彦的殷玑挡住了去路,“鬼道士,滚开!”

    听到慕云漪的呼喊以及身后的异动,苏彦惊然回身,却发觉已有人影闪至自己身后,而那人,竟是楚,见她双手张开,死死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楚被那压倒性的冲击重重地甩到苏彦身上,一口黑血喷涌而出,双膝一软滑跪下去。

    苏彦顺势扶住她,这才感受到她一彻底失去力气的身子正不受控地重重下滑,看着黑红的鲜血不断地从楚嘴角溢出,苏彦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她曾挑拨自己与云漪,害得两人离心是真,数次使计伤害构陷云漪是真,杀害了皇后娘娘是真,可她如今替自己挡下这一击亦是真……

    “你……这又是何苦……”苏彦摇头叹息。

    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抓住了苏彦的手,此刻的她虽然面容痛苦异常又沾满了黑血,但眼中却显出一股莫名的满足和欣然。

    她刻意偏过头看向远处正与殷玑激斗的慕云漪,“终于有一次,我可以为你做这样一件事,而她没能……”说罢她笑了起来,得意却凄然。

    “你不必如此的,你我,本就不是一路的人。”苏彦摇了摇头叹息道。

    “我知道,从我决定接近你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你我注定对立,可你与她又何尝不是?”楚不甘地转过头去,又一次看向不远处那个如同火焰般明烈的女子,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

    苏彦闻言一时语塞,他本不愿在任何人前论述自己与慕云漪的情意,尤其是导致自己与慕云漪误会疏离之人,可方才楚说的却实在不错,自己与云漪,也从来都是对立的。

    所谓“对立”,从来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苏彦。”楚的气力和意识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她挣扎着不让自己的双眼阖上,想要多看这个此生唯一深爱的男子哪怕一眼,“你可曾对我动过情,哪怕一丝一毫,一时…一刻……”她抓着的苏彦的袖口越攥越紧,想要在生命地尽头求一句答复。

第三百六十三章 来生不再遇见

    尽管心有不忍,可违背自己的心意,苏彦实难开口,他几乎毫不迟疑地回了楚:“我从不曾……”

    “罢了!”楚猝然紧闭双眼,眉头紧锁,抗拒着苏彦将后面的话说出口,再睁开眼时,楚的眼里竟是一丝释怀,“呵,早就知道你会如此回答,我却终是不死心……也罢,宁愿是如此,也不想你因为我快死了可怜我而骗我……”

    “对不起……”纵然她千般过错,万般不是,可自己在这段三个人的关系中也并非无错的。

    此时的楚已是气若游丝,声音越来越弱,眼神混沌迷离,但仍旧微微摇了摇头,“我八岁时爱上你,从此一生追逐,从不曾后悔,只是若有来生,我一定……一定不要再遇见你,白白负了自己……”

    八岁?自己与楚相遇之时她已是双九年华,又何来八岁一说……这个念头在苏彦嘀咕了一刹,但随即楚陡然滑落的手,让苏彦回过神来。

    “楚!”探过她的鼻息,她已然离世。

    他用手掌轻轻合上了她绝美却已黯淡无光的眼眸。

    “下一世,定要护好你的一世韶光,切莫再为了我这样的人驻足半步。”

    苏彦望向慕云漪在远处打斗的身影,对付殷玑,她自然不在话下,可不知何时,四周再次出现了三眼毒蛛,且不在少数,虽她尚能应付,可腹背受敌却也明显开始吃力。

    不及多想,苏彦已一跃而上欲襄助慕云漪,却不料一人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哎呀呀,方才还有美在怀,怎的这美人一死就立马要去寻另一个女子,啧啧,苏将军真真是左右逢源呢!”觉明嫌恶地迈过楚的尸体,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对于这个曾经追随自己之人的死,他全然不曾怜惜,仿佛方才死去的只是一只渺小的蝼蚁。

    “既然他们都忙着,不如我就先从你下手吧。”觉明一脸无害,仿佛在跟苏彦商量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苏彦亮出焚阳,亦没有退却。

    一道猩红色光鞭抽向苏彦,他侧身躲闪,只听“啪!”的一声,光鞭抽在了他脚边咫尺之地,地面顷刻之间裂碎出一道口子,便随着“呲呲”的腐蚀声。

    苏彦闪过这一鞭,抡起焚阳向觉明冲了过去,觉明收回鞭子复将其伸向直冲自己而来的焚阳。

    “嗖!”光鞭缠绕住焚阳,止住它泛着光的剑尖,苏彦见势回手松了松焚阳,不欲被那虚无却有力的光鞭控制,紧接着脚底上前一步,将焚阳压低抽出光鞭的缠绕再次刺向觉明。

    “有趣!”觉明维持着笑容轻灵跃起退后了数步,拢了拢他因急急后退而有些松开的领口,“看样子,要跟你动真格的了。”

    语毕,觉明手中的光鞭回缩消失于他的掌心,接着他缓缓抬右手指向楚,只见她尸体旁那一大滩黑血中正缓缓析出什么成形的东西,下一刻便有蛟龙腾起,风驰电掣的冲向苏彦。

    “受死吧!”

    慕云漪也看到了苏彦一边的境遇,心中一紧,便是这一瞬的走神,被殷玑抓住了破绽,又有毒蛛左右限制着她躲闪的动作,殷玑开口默念咒语,双指间一颗极细的桃木钉冲向慕云漪的眉心。

    慕云漪看着那枚桃木钉刺向自己,竟有一瞬的恍惚,自眉心渗透全身的麻痹之感,使得她顷刻间无法动弹,“不……不要!”

    近乎绝望的那一刻,一道银色冷光闪过,“!”桃木钉忽而被打得横飞出去,几乎是同时,慕云漪眼前一暗,自己亦被一人影抱住掠向相反方向,那近在咫尺的气息,带着无需分辨的熟悉感,是他。

    “慕……”

    她下意识地呼唤他的名字,却又立即吞了回去,决不能在这里暴露他的身份。

    未及与他多言半句,站稳后便有毒蛛接连跳跃而来,慕云漪则与蒙着面的慕修共同作战。

    苏彦在躲闪蛟龙的同时,注意到忽然出现的、不明身份的蒙面人,只是见他并未伤害慕云漪,反倒是以护住她,然而此刻自己实在分身无暇,管他是谁,只要不是敌人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却说那白虎兽,其迅捷和凶猛皆在朱雀玄武之上,尽管东陵翊和司空少杨合二人之力,却仍是渐有不敌之势,体力飞快地消逝,反观那白虎却似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注入,“永生”已般无限自我愈合,可这一次二人却没有寻找到任何关键的“星阵”与虫蛹。

    在东陵翊又一次因躲闪而翻滚在地时,他隐约看到白虎兽胸前和尾部似乎有隐约的暗光。

    难道那便是它永生的关窍?

    东陵翊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他跳起身来扬起玄铁古剑插向白虎胸前的那一处亮光,而原本凶恶的白虎突然有一刹的躲闪之意。

    “果真如此!”那下意识的动作虽然细微,却真切印证了东陵翊的猜想,白虎不给他靠近前胸的机会,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司空少杨已经跃至其身后,对着它尾部的暗光猛力的刺了下去。

    “嗷呜……”

    白虎兽哀嚎一声吼变得更加狂躁暴怒,但它的动作较之方才却显然混乱而失了章法。

    二人找到了命门便掌握了主动,同时他们也发觉出了胸前和尾部,其余部位分别还有四处闪着暗光的结印,当这些“关键点”被二人合力此种之后,白虎兽的气息终于弱了下来......

    “这怪物交给我,你去帮阿彦!”司空少杨对东陵翊说道。

    然而东陵翊在转身之时,白虎兽却拦在了他的面前,巨大的身躯封死了去路。

    “可恶,已是苟延残踹了还做甚挣扎!”虽说白虎兽气势弱了很多,但力量犹在,东陵翊意识到它身上应当另有一处最为致命的结印尚未找到。

    “东陵翊,它的眼睛!”这时,方才斩杀两只毒蛛的慕云漪恰好翻跃到东陵翊的不远处,看到其面临的处境又看了看那白虎,提醒了一番。

    闻言,东陵翊也立即注意到白虎兽那一对招子,虽皆是赤金琥珀,但右眼的眸中分明有一个黑灰色的小点。

    “就是那里了!”东陵翊发狠,手腕翻转从身后亮出直刺向白虎的右眼。

第三百六十四章 你不会伤害我

    “真是惬意呢,还有心力管别人。”紧接着殷玑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一般笑道:“瞧瞧贫道险些忘了,那可不是别人,是你曾经的准夫君呢!”

    话音刚落,不等慕云漪出手,慕修处理了脚下的毒蛛立即回身迫近殷玑,期间还有三五只毒蛛拦在他面前,他显然面上不耐,横甩一刀破了它们的膛腹。

    殷玑嘲谑得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蒙面人”,嘲谑道:“哟,竟另有个相好的这般迫不及待送上门来?安和公主真是不简单。”

    慕修与殷玑相对而站,之间不过一丈,周围的空气如同凝滞,若非薄烟袅袅飘动,乍一看这画面真真是定格了一般。

    很快,殷玑手中拈着的符纸开始自燃,一团绿火聚于他的掌心。

    若此刻于慕云漪细看便会发现,慕修原本锋利坚韧的瞳仁,此刻忽而失了焦点,混沌中透着绝望,沉默地盯着殷玑掌中的幽火。

    殷玑控制了慕修的心智,窥探到了他的内心,只见他原本干枯的双眼此刻竟燃起异样兴奋的光火,惊叹道:“居然现在才发觉如此有趣的魂魄,虽然晚了些,幸好没有错过。”

    慕云漪清除了周围的障碍,立即回头寻找慕修的身影,却见他正缓缓靠近殷玑,虽脚步麻木而僵直,却丝毫没有停驻的意思,眼看着距离只在咫尺。

    看着眼前这一幕如斯似曾相识,只不过如今被控制的是慕修,一旦慕修彻底丧失心智,那么接下来......

    “醒醒,不要!”慕云漪大吼一声,可她知道这一声唤醒慕修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唯有以身拦住慕修,阻止他碰触到殷玑的鬼火。

    在慕修与殷玑之间只剩下半尺之距时,慕云漪拦在了慕修面前,死死地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慕修,不要……“

    而另外一边,苏彦也发觉了慕云漪这边的危境,不顾身后来自觉明的威胁,将焚阳抛向殷玑试图阻止他,自己也朝着慕云漪扑了过去。

    “我的玩物怎能逃跑?”身后的觉明紧追不舍,如影随形地缠着苏彦,不出手,却也不让他有远离自己掌控范围的机会。

    面对苏彦的意动,殷玑丝毫未受影响,轻易地将焚阳避开。

    “呵,可惜啊,你们都太慢了。”

    说着,殷玑握紧手掌,待再次摊开之时,原本幽暗的绿火变得十分刺眼,在他手心闪烁跳跃着逐渐上浮到眉心的高度,随即以沙哑而空灵的声音对慕修命令道:“动手吧。”

    慕修果真像是听到了指示一般,抬手扬起短刀,对准了慕云漪脖颈后侧。

    “云漪快躲开!”苏彦心急如焚,却难以一步跨至她身边。

    慕云漪自是感觉到来自身后锋刃的危险,谁知她却固执地不肯移动,反倒是将头更深地埋进慕修的胸膛。

    “慕修,我不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吗?”

    眼见那闪着冷芒的刀尖几乎碰触到慕云漪的肌肤之时,殷玑眼中的贪婪与兴奋几乎达到了顶峰,然而在下一刻,这一切凝固在了他抽搐的嘴角,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慕修手中的短刀已经不偏不倚地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不……这怎么可能,你不是……”

    慕修左手环抱住慕云漪,将她护在一侧,顺势反手将短刀扎的更深,顺势对着他的腹部狠力踹了一脚。而此刻的殷玑如同木偶一般,便这样任慕修踢翻在地,难以做出半点反抗,只在口中不断喃喃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我的控魂术怎会失败,你的新帝分明比任何人的黑暗都要多……”

    慕修闻言嗤笑,“不错,你看到了我内心所有的阴暗,可那又如何?我早已放过了自己,又何来的心魔让你控制。”

    “那你,你方才都是……”

    “方才不过是伪装一下,否则如何能够轻而易举地近你身侧?”

    “噗!”殷玑吐血倒在地上,一手捂着心口插入匕首的地方,却终是止不住汩汩而出的鲜血。

    自负如他,根本无法相信竟有一天,他的控魂居然会失败,纵使从前不乏有人从他手中逃走,但那也是他已经控制了他们的意念、窥探了他们的心魔之后,觉得索然无趣,他才不会继续追捕,而如今,他竟是被这蒙面之人戏耍玩弄于鼓掌之中!

    “你究竟是谁……”殷玑用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着蒙面之人的双眼。尽管他窥伺人心,可他所能够看到的只是慕修心底无边无尽的阴霾与灰暗,多过了常人数倍,却无法看清他真是的身份。

    慕修没有理会殷玑不甘的追问,只是回头看着慕云漪,低声问道:“傻子,为何不躲开,若我真的被控制了怎么办?”

    “因为我知道,任何时候,你都不会伤害我。”

    见慕云漪与那蒙面人这般亲昵,苏彦心中吃味得紧,可话说回来,到底慕云漪未有受伤,殷玑更被反将一军,苏彦也算稍能安心。

    然而周围的境况哪里给他多思多想的空当,回过神来,他便与觉明继续纠缠。

    “苏彦,接着!”

    慕云漪拔起身边插入地里的焚阳抛给苏彦,这传世之剑在空中划过一道赤金的弧度后重回苏彦之手。

    而另一头,伴随一声裂心刺耳的嚎叫,白虎兽沉沉地瘫倒在地,下一刻幻化为尘埃,消逝在空气之中,仿佛那头凶猛的巨兽从未存在过。

    觉明的目光掠过已是奄奄一息地殷玑,不曾有半分停留,他就站在白虎兽消逝幻化的满天尘埃中心,不曾有半分慌乱。

    “真是不中用啊,也罢,你们几个一起来,才更有趣些,只是……”觉明收拢起眼角漫不经心的笑意,正色说道:“不早了,我啊,要认真了。”

    语毕他脚尖轻轻一踮身子后倾,转瞬便已退后数步,下一刻他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东陵翊身旁,东陵翊觉察到迅速后退一步,用玄铁之剑刺向他的胸口,而觉明平静地伸出两指,如同拈着一片草叶般夹住东陵翊注入了十足十力道的重剑,只见觉明手腕轻盈一转,东陵翊便被甩出几丈开外。

第三百六十五章 传世宝刀

    苏彦趁着觉明不防,从他背后一掌劈下,却发觉如同触碰在松软的绵团上,没有半分实感,暗叫不好欲要收回手掌,却发现自己被一道无形的“力”吸噬着,无法避及脱开,一瞬间他便感到全身松软麻痹。

    司空少杨见势,蓄力汇入毕霄之中,直直抡向觉明,觉明轻易地避开,然而司空少杨此举原本就没有指望伤得了觉明,不过是一招声东击西,借此为苏彦解困。

    苏彦被吸噬的“力道”顷刻消失,巨大的反力使得他后退数步,不得已用焚阳倒插入地才勉强没有倒下。

    觉明转过身来看着苏彦讽刺道:“没想到一向光明磊落的苏大将军竟也会背后偷袭这一招呢!”

    “咻!”就在觉明说话之时,一把弯月镖与他贴面而过后又沿原路回旋飞走,他左脸被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他伸出细长苍白的手指掠过左脸,看着指腹上的鲜血,觉明面上终显怒意,切齿道:“贱人!”

    慕云漪接过飞回的半月弯镖,与料理了所有毒蛛的慕修一齐来到了苏彦边上。

    苏彦看了一眼“蒙面人”,心中闪过异样,竟有一丝似曾相识之感,他与慕云漪之间默契的配合就像是当初的……但随即,苏彦便打消了这个自己看来十分荒唐的念头,毕竟慕修的死是真真切切发生了的。

    虽然好奇,可他既然不想表露,而慕云漪也没有说明,此刻也不是探究其真面目的时刻。

    思忖间,苏彦已亮出焚阳,同其他四人一齐围向觉明。

    觉明微闭双眼,掌心向上双手抬起,裸露出的手臂上,细细密密的符文回路显现出来,闪动着青色的暗光,一时间周身渐渐有风旋绕,他的锦袍随风飘舞,从他的皮肤上析出一个透明的“阵”逐渐扩散,在这个阵中无数紫色的“雨点”如同失重一般从地下冒出,缓缓上升。

    突然,觉明猛地张开双眼,原本充满嘲谑的眸中此刻如同笼罩了一层薄冰,他手掌迅速捏紧,那些密密麻麻的“雨点”瞬间冲出阵去飞向五人,看似水珠般的东西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变得锋利如同刀片,划破他们的衣服,在皮肤上割开无数个细长的伤口。尝到这雨滴的厉害,他们试图以刀剑去阻挡开,却发现在他们主动出手之时,那些眼睛所见实形的雨滴却根本是无形的,从剑身刀刃之上直接穿透过去割向他们的身体,而哪怕他们四面躲避,雨珠如同存在意识一般竟如影随形。

    “噌!”慕云漪即刻以手挡避,侧身一闪,原本飞向她眼角的一片刀雨擦着她的手背而过,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随后开始渗出黑色的鲜血,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一切皆是幻术阵法,然而它们所造成的伤害却又是真实而致命的。

    苏彦立即迈开一步想要护着慕云漪,却发现一旁的蒙面人已经先他一步挡在了慕云漪身前。

    司空少杨心道不可如此坐以待毙,手臂护住双眼,迎面对着无限飞来的雨阵向觉明靠近,其他几人亦随即跟上。

    这时他们的“阵营”中又多了两个人影,定睛一看,原来是容月与萧野。

    “阿月,你怎么在这里!”慕云漪不顾危险,立即来到容月身边,是欢欣,更是忧心。

    不等容月开口,觉明轻哼了一声:“呵,又来两个送死的,你们这番情深意切都快要打动我了。”

    果真,容月和萧野的到来,并没有让局势扭转多少,觉明以一人之力对抗着当世西穹与东昭算得上最极致的力量,而他们七人却找不到任何破绽去击败觉明。

    此时,萧野的手臂上被划破而渗出的鲜血滴在了他手中的宝刀之上,刀身忽然开始发热、震动,如同跳动的心脏。

    萧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立即用刀刃割向自己左手掌心,将血滴在剑柄根部顺着剑身流淌。

    容月见了这一幕,心急地大喊:“将军,你在做什么!”

    然而接下来她看到了惊人的一幕:萧野滴下的鲜血,所经之处开始有了变化,刀身上原本模糊不清的腾纹开始熠熠闪烁。

    这把长刀是战神萧家代代相传的上古宝刀,名唤“祭”,比容月那把紫金雁翎刀还老上两百多岁,传说一旦萧氏嫡传一脉的鲜血与之触碰,则会激荡出隐藏在“祭”里最纯粹的力量,而百十年来,世人只知这把传世之刀威力无穷、坚硬无比,却不知所谓最“纯粹的力量”究竟为何,而萧野至今也不曾尝试过,因为组训有言,绝不可以轻易以血祭刀,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反噬,甚至殃及整个家族。

    而在这危急关头,自己竟与“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生之感,或者它真的可以解除危机!

    于是萧野挥出“祭”,沿着苏彦和东陵翊等人为他在前辟出的一条路,向觉明的结阵横冲而上。

    当手中的“祭”即将碰触到觉明的结界之时,他突然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威胁迎面迫来,就在他欲抵御之时刀尖已接触到阵法的气壁,顷刻阵法急剧扭曲,所有横飞的雨滴全部失去了控制落回地面后消逝不见,觉明被“祭”逼出的气旋震得失去平衡后坠倒在地。

    萧野则乘胜追击,略收蓄了十足十的力复又刺向觉明的胸口。

    “你以为我会给你钻两次空子的机会?”觉明勾起唇角,赤手迎上劈头而来的“祭”,掌心出现紫色的光晕漩涡,萧野当即发觉自己身上的精气力量似乎被全部疾速调动汇聚手掌然后顺着“祭”被吸噬进那一团无底的漩涡之中,他想要抽回这只手,却如何都无法动弹。

    “糟了,他在吞噬萧野的精气与功力。”苏彦当即明白,与之前的自己一样,若不打断,萧野很快会被耗尽气力。

    “将军!”容月闻言,在脑中一片空白之时,身子已经扑向萧野。

    慕云漪见状亦跟着容月冲上前去,欲打断觉明,救下萧野,却不料觉明的左手划过一个圆弧,一道气壁结界再次笼罩他周身,几人非但无法靠近气墙,瞬时也如萧野一样,周身无法动弹。

第三百六十六章 释空寺首徒

    觉明的肌肤上,纹理的颜色由原本的青色变成了黑紫色,由手臂渐渐延伸至的脖颈,再来便是脸。

    细密的纹路很快布满了全脸,本该是邪恶而慎人的,却因觉明原本俊秀的面容,显出一种极端分裂的美感,如同淬入剧毒的琼酿,致命却无法抗拒。

    六人的力量被源源不断的吸噬着,如此下去,最多半柱香,他们的气力便会被耗损殆尽。

    “很快,你们就会看到这个世间的终极!”

    那股压倒性的力量瞬间呈十数倍的势头增长,顷刻间,六人已几乎无法承受,心跳加速,难以呼吸,甚至眼裂和口鼻已经开始向外渗血。

    就在觉明欲要握紧双手结束一切之时,倏然周围的气场松动,他猛地睁开眼,发觉四周的结界被人从后面打破,掌心正吸噬的力量亦骤然停止。

    不及转身,便有声音传入耳中:“还不快住手,孽障!”

    这声音出自何人,觉明再清楚不过,自然了,除了他,又有谁能够破除的了自己那结界?

    亦闻……他如何能够脱离弑神柱?

    觉明转过身真真切切看到那身影之时,更是怒不可遏,狠拂双袖,苏彦六人当即被弹开二三余丈之外。

    然而他们虽伏在地上大口吐着鲜血,却也正因胸口锥心的疼痛感让他们确信自己真正脱离了那股力量,再次活了过来。

    “亦闻!”

    只见亦闻面色从容,虽不似从前红润,但较之在弑神柱上的形同枯槁现下已是恢复了大半,觉明恼羞成怒,看向亦闻身边之人,那原本护着慕云漪寸步不离的蒙面人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弑神柱旁,“你究竟是谁!”他反手一扬,一道气波直逼其身。

    蒙面人纵身向后跃起躲过这一击,脚前的地上冒起青烟,但是亦闻已经得救,那么眼前的局势便会真正出现逆转,目的终算是达到了。

    “你这孽畜,所犯下的过错还不够多吗?”亦闻上前一步,威严如神明,纵是平视,也有一种俯瞰众生之感。

    “呵,亦闻,知道吗,你这幅悲悯苍生的样子有多令人作呕吗?”

    亦闻的面上并未因觉明之恶言出现一丝波澜,只是十分痛惜:“觉明,你天资异于常人,是我释空寺最年轻的监院,也是我早已认定的住持继任,为何如此沉不住气,成了如今这局面,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什么?亦闻啊亦闻,你以为我所做的这一切是因为那区区一个住持之位?呵……可笑,真是太可笑了。”觉明睁大眼睛摇着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生怕自己的不屑与嘲讽无法被亦闻看到。

    慕云漪看到了亦闻眼中转瞬即逝的黯淡,突然觉得与其说那是不可置信,倒更像是不愿意去相信。

    “看来,一切的罪恶皆是因我而起。”觉明没有说的很明确,只是叹了口气。

    而面对亦闻的含糊其辞,觉明却是步步紧逼:“恶?这世间究竟什么是善,什么为恶?”

    “心有苍生便是善,反之,则是恶。”

    “苍生?那不过是你伪善的托辞罢了。”觉明的情绪忽然变得十分激动,只见她额上青筋暴起,眼角眉梢充满了愤恨,上前一步质问道:“那我倒问问你,无央在不在你所谓的苍生之内?易柔又算不算苍生之一?”

    亦闻向来泰然如身处九天之上的神明,却在听到那两个名字的一刹,有了众人从不曾在他身上见过的慌乱与抗拒,沉默了半晌,他才缓缓喃喃道:“央儿……”

    “呸!你不配,不配这么叫他!”觉明鄙夷与嫌恶地唾骂亦闻。

    “你……你是……”亦闻神色复杂的看着觉明,这是他信任且重视的第二个弟子,自小带在身边教养,而觉明不仅天资聪颖,更是十分争气,争气到在亦闻的心中几乎就快要取代那个人亦闻的首徒,无央。

    纵使后来亦闻渐渐知道觉明心怀二心、作恶多端,却也从不曾像这一刻般的觉得眼前之人如此陌生,甚至让他的内心有一丝恐惧,他不怕觉明对他的摧毁,他害怕的是觉明跟那逝去已久之人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关系,或者说,他根本是抗拒面对这个事实。

    “呵,没有想到吧,无央,那个你亲自抚养长大、教导传授,也亲手毁灭的人,他还有一个儿子,就是我!”

    “你是他和易柔的孩子?”亦闻打量着觉明的眉眼,倒退了一步。

    怪不得,当初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便觉得他是那样的似曾相识,因着对于失去爱徒的悲痛和悔恨,亦闻当年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破格直接收了这孩子为徒,以稍稍填补自己心中的那个窟窿。

    亦闻的徒弟的法号,本该行“无”字辈,然而或者是对于无央的事情始终难以释怀,所以亦闻令择了法号赐予二徒弟,为觉明。

    觉明初来乍到便越级成为住持亦闻的徒弟,由亦闻每日亲自教导,起初寺中僧人皆是颇有微词的,甚至眼红者会直接出言相讥,然而没过几个月,觉明于佛学与武学之上的天赋渐渐显露,比许多寺中“前辈”都要卓越许多,于是渐渐地,释空寺的人们便也不再针对他,反倒十分敬重他。亦闻也对觉明愈发满意欣慰,他的优秀的确不逊于无央,短短数年,便成为释空寺最年轻的监院,甚至觉明已经决定,自己身后便由觉明继任释空寺住持。

    其实亦闻若是细细回想,不难找出端倪,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亦闻固执地将觉明当做是无央的替代品,所以许多细节他根本不去主动推敲。

    亦闻苦笑轻叹:“冤孽啊,一切皆是冤孽啊……”

    “怎么,现在知道了一切,是不是恨不得即刻让我在这世上消失,如同当年处死我爹一样?”

    亦闻怅惘若失愣在原地,眼神黯淡了下来,一时间再说不出任何话。

    “不要惺惺作态了,那一切都是你亦闻亲手所做不是吗?如今这幅样子又是做给谁看!”觉明失控地拽住了亦闻的领口。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一眼万年

    而不远处恢复了知觉的六人,听着那对“师徒”的对话面面相觑,而他们所提起的“无央”,司空少杨却不曾见过真人,对于他近乎传奇的事情,却从先帝口中听到过些许的。

    亦闻的前半生自诩不曾负过苍生,直到出了那件事情,他迟疑甚至是后悔,这世间他唯一愧对的,便是自己的爱徒,无央。

    无央是无妄峰山脚村庄一户沈姓夫妇的独子,在他三岁时,沈家夫妻二人进山采药贴补家用,却遭猛兽袭击,不幸双双身亡,亦闻见这小孩子从此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是在可怜,便带回释空寺收为徒弟,取法号为无央。

    亦闻虽为释空寺的住持,但他至今从未收过徒弟,反倒是他的师兄弟们有了一批批优秀的弟子。在为无央剃度的那一刻,他觉得大概自己一直等待的徒弟便是眼前的这个有缘的孩子。

    没过多久他便发现此子天资聪颖,异于常人,不仅极有佛缘,在琴棋书画与习武修炼之上,皆是一点就透。多年来亦尘亲自养之教之,无央虽是释空寺最小的弟子,却也是这一辈里最优秀的僧人。

    无央懂事之后,便知道释空寺的存在便是为了镇守东昭北境,镇压虚浊峰之中的无相之墟。每隔三年便会有常驻于虚浊峰山脚的一批僧人轮换。

    驻守在虚浊峰附近的僧人三年之中,若无特殊事宜或命令,是不得擅离职守的,哪怕是距离并不算远的释空寺,他们也只能隔山相望。

    这差事不仅枯燥无味,更是危险万分,这虚浊峰上的毒蛇虫鼠不计其数,生长的花草树木亦是多有剧毒,稍有不慎便会有生命危险,且若是那无相之墟稍有异动,那么驻守在此的僧人便首当其冲地陷入险境。

    纵然如此,无央曾多次向师父表达自己想要去驻守虚浊峰,以求修炼更进一步,亦闻总是以他年纪尚小为由拒绝。

    终于当无央十七岁之时,在他的再三恳求之下,亦闻答应让徒弟加入驻守虚浊峰的僧人之列。

    然而亦闻没有想到,做了这个决定的那一刹,便是无央被毁灭的开端。

    一开始,无央和众位师兄师叔们戍守在虚浊峰两年,并无异常,直到有一天他因好奇进入虚浊峰深处,不仅迷路又被山中毒花所刺,意识逐渐迷离之际似乎有一人影来到自己身边,随后自己便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天色已晚,自己躺在一簇篝火旁,一名女子正背对着他拨弄着火堆。

    “咳咳……”望着女子的背影,无央咳了一声。

    那人闻声转了过来,无央这才瞧见了她的面容,那是一个清丽柔婉但脸色略有些苍白的女子。

    “你醒了。”女子温柔的看着他,灿眸如星。

    “嗯……”无央尝试撑起手坐起身来,发觉身上已经没有了麻痹之感,“你救了我?”然而手臂上仍不免有些松软,难以使力。

    女子见状连忙放下手上的树枝,拍了拍手靠近扶住无央,“当心,你身上的毒还没完全褪下去呢。”

    便是这短短一瞬指尖碰触的温热和清澈如山泉的声音,无央的心绪自此再也无法从这个娇小的女子身上移开。

    从交谈中无央得知,女孩名叫易柔,就是这虚浊峰中之人,也就是东昭人人唾弃厌恶的巫族之人。

    而无央的装束便无需他对易柔开口讲明,自然了,他从一开始便未曾准备瞒她骗她。

    无央曾经与释空寺众人一样,视修罗之墟中人为祸害天下苍生的毒瘤,可易柔的出现让他第一次开始动摇了这个想法。他虽戍守虚浊峰山脚两年,却从未见过山中之人,如今面对眼前的易柔,他开始迷惑,这样温婉可爱的女子,真的是那样为害世人的妖孽吗?

    曾经无央也曾因为戍守虚浊峰的岁月太过平静而后悔过,甚至埋怨自己为何执意要来此,可自他与易柔相识的这一日起,他开始觉得每一日有了盼头。

    易柔时常会悄悄来带他进山中玩耍,他与其他戍守的师兄师叔们本就在山脚各个不同的结界点,所以要避开他们并不算难。

    起先他对于这修罗之墟中人的生活是很好奇的,但是与易柔接触久了发现,她们日常的生活与常人并无太大的差别,亦是念书修行、采药摘花,只不过从不离开这座大山而已。

    与易柔相处是时日久了,无央开始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的感觉,彼时的他并不懂那就是尘世之人所说的情与爱,他只知道,自己期待每一日清早都可以见到熹微的晨光中,她和煦柔软的笑容。

    而易柔也同样,爱上了这个忽然闯入自己世界的人在无央之前,易柔从未见过山外的人,因为她是无相之墟的人,亦因为她便是巫族中即将继任的圣女。

    说来也怪,无央与易柔相识不过半载,二人却总觉得已是相知半世。却在这时,无央接到命令,释空寺有事,师父召他提前回去。

    “无央哥哥,你要走了吗……”易柔手中捧着的小黄花散落一地,巴巴儿地望着无央,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这是无央第一次见到易柔哭泣,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是时候要面对自己的内心了。

    “你等我,我回去便向师父坦白一切。”无央知道绝不可以再逃避了。

    “不,不可以……”易柔摇头,生情已是出家人之大忌,无央是亦闻大师的首徒,被寄以厚望,一旦被世人知道,那么无央的名声和前途便尽数全毁了?

    何况自己还是虚浊峰的巫女,便是释空寺僧人严防看守的族群,让亦闻知道徒弟与她的私情,岂非罪上加罪?

    “好在我们什么都还没有发生,无央哥哥,你便忘了我罢。”

    “什么?”无央大惊失色。

    “我说,今后我们就当从未遇见过彼此,你依旧是你的释空寺首徒,而我依旧是无相之墟的巫女。”

    “易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无央上前一步拽住易柔的袖子,言语中已有了明显的怒意。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东窗事发

    “我……”易柔咬着嘴唇,垂下眼眸道:“我知道。”

    “为何,为何你可以这样轻易地舍弃我们的相遇?”无央捏住易柔瘦弱单薄的肩膀重重地责问道。

    “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是出家人,更是东昭释空寺前途无量的监院,而我是被世人唾弃的巫女,更是圣女,我们……”易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着。

    然而无央却不给易柔丝毫逃脱的机会,她退一步,他便跟上两步,最后索性抓住了她柔软却冰凉地小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手掌心中,生怕她会跑了一般。

    这也是两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之前的半年除却相遇时的“不慎碰触”,他们始终是发乎情,止乎礼,极其克制的。

    而这一次无央下意识地动作,令他们彼此彻底知晓,何为深爱不移,何为至死不渝。

    “可是……”易柔的心中仍是无限的担忧。

    “没有可是,待我这次回寺中完成师父之令,便与他坦白一切。”

    “若亦闻大师知道你破戒,岂非你的一切都要白白葬送了?”

    “且不说我潜心修佛原本就不是为了继任师父的住持之位,若没有你,只怕我一生都不会欢愉,什么前路由于我有何意义?何况我已犯戒,就算再回到释空寺,我也无颜面对师父、面对佛祖,便当我六根不净罢。”

    这一番真情真意的温言过后,易柔又如何还能抵抗得住,她那最后一点抗拒和纠结彻底瓦解,开口怯怯地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我会承受我应得的一切责罚,那之后,我便来找你。”

    “那,那我也去向师尊坦白,我……”说罢易柔满脸羞赧。

    却不想未等易柔说出后面的话,无央便打断了她,“不可,柔儿。”

    “嗯?”易柔抬头,满脸疑问地看着无央,不明白为何他自己要向亦闻大师坦白,却不准自己做同样的事情。

    “你切莫冲动,等我解决好了一切,你再与你师尊坦白不迟。”

    “为何,早晚都要向师尊坦白,柔儿才不要当什么劳什子圣女!”

    无央轻叹了一声,“我又如何不懂你的心思,只是我此次回去,结果如何尚不得知,若我出了什么意外没有回来……你没有向巫族坦白,就总还是有退路的。”

    易柔当即明白了无央的用心,他是担心如果自己孤注一掷,直接向师尊言明,一旦无央没有回来,她自己便无依无靠。

    她没有说话,只是扯住无央的袖子,十分惊恐地望着他。

    无央仿佛一眼看穿她的担忧,抬手抚摸着她的头,“你安心,任何惩罚我都会挺过去的,因为我要撑着来见你。”

    “真的吗,无央哥哥?”

    “我何时骗过你?”然而,其实连无央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去,二人之境况会面临怎样的变故,师父这次提前叫自己归寺,他心中始终隐隐不安,只是在易柔面前他没有表现出分毫,依旧是那样和煦温暖的笑着:“只是你要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前,你要好好待在无相之墟,保护好自己。”

    “好,无央哥哥。”易柔眼底含着泪水却又无比坚定地说道:“我等你,等你来接我……”

    无央回到释空寺,见到许久未见的师兄们本是十分开心,却发现他们的面色都有些奇怪,个个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个往日十分照顾他的小师叔亦心似乎要上前对他说些什么,但旁边却有人拉住了他,于是他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洒扫僧院。

    无央见到众人的态度,起初十分奇怪,但很快便有了猜测,尤其是听到师父在戒律堂等待自己,自己的猜想也便**不离十了。

    来到戒律堂前,无央深吸了一口气,小心恭谨的走进门去,看到亦闻正背对着自己。

    以往见到师父,他虽恭敬却是亲切随意的,而此刻相见,心境却已大有不同。

    “师父,我回来了。”他甚至不敢直视师父,垂着眼眸向亦闻请安。

    “跪下。”

    “咚!”无央没有多问一句,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你倒乖觉。”亦闻转过身来,面上的神情捉摸不定。

    “许久未见师父,合该给师父好生问安。”无央将全然没有露怯的模样,倒是把自己这一拜说的理所当然。

    “哦?”闻言,亦闻眼中终于浮现明显的愠恼,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面前的无央,如铁面的审判者,“这么说,你是不预备服罪认错了?”

    这时,原本不放心站在门口偷听的亦心闯进门来:“师兄,你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无央从小天资聪颖,又十分勤勉用功,很少在功课修行上被师父训斥,加之他又是这一辈中释空寺里最小的弟子,深受师兄和师叔们的疼爱与保护,就连偶尔因调皮犯了错,都会有师兄替他说话背锅,所以莫说责罚,亦闻对自己这个爱徒就连高声呵斥都不曾有过。

    而此刻师兄的脸上却没有了往日的和蔼宽容,反倒是目若剑锋,几乎要刺透无央。

    “师兄啊,那事情尚未查清,许是讹传呢,央儿刚回来,别误会了他才是……”说着,亦心朝旁边横过一步,挡在了无央与师兄之间。

    “亦心,我在管教自己的徒弟,你不要插手。”自始至终,亦闻都没有看亦心一眼。

    亦心显然被惊到了,作为亦闻的小师弟,他自小跟在亦闻身边,从没有见过他如此这般动怒,原想继续为无央求情,却失了底气。

    而此时跪在亦心身后的无央也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莫要再说。

    于是亦心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悻悻然退到了一旁去。

    亦闻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高声责问道:“孽障,犯下了如此弥天大错,你可知罪?!”

    事实上,从无央走进这扇门起,心中便明了,师父定然已经知道自己和柔儿的事情了,可他从不后悔与易柔的相识相爱,更是铁了心要为了易柔付出眼前拥有的一切,并且接受任何责罚。

第三百三十九章 禁足静心堂

    “徒儿自知犯下滔天错事,甘受任何责罚。”无央深深叩首,额头碰击地面的声音,让亦心听了不禁转过眼去。

    亦闻却是毫不动容,“你倒说说你错在何处?”

    “徒儿触犯了戒律。”

    “触犯何戒?”亦闻步步紧逼。

    无央坦然地说道:“徒儿对女子,动了情。”

    “还有呢?”

    “没有了。”

    “哦?你却说说那女子是何身份?”

    “不过是北羌一名普通女子。”

    无央看着师父,神色清明,纵然易柔是无相之墟的巫女,可她自小长于虚浊峰中,连对花草虫蚁都十分怜惜,更匡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嘭!”亦闻猛地拍击那佛莲老梨花木案台,“好一个普通女子,虚浊峰之巫女,无相之女的下一任圣女,你却与我说不过是一名普通女子?”

    “师父,她虽是巫女,却从未做过什么恶事。”无央看着师父,目光不卑不亢。

    “没有做过什么恶事?且不说修罗之墟曾经危害人间、作恶多端,单说这女子,你们相识不过短短半年,她的过往、她的心思,你又能知道几分?”亦闻满脸涨红,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她不会骗我。”

    “你……好,为师不与你争论这骗不骗之事,但她勾你动情,引你犯戒,只这一条,便是罪人。”

    一旁的亦心不停地给无央使眼色,叫他不要再激怒亦闻,可无央却仿佛视而不见,面容坚定地望着师父,一时间这师徒二人之间仿佛形成一股无形却逼人的对抗。

    “师父,徒儿与易柔确实情投意合,可皆是两心相悦,并非她主动招惹徒儿!”

    “情投意合?两心相悦?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什么污言秽语,阿弥陀佛,作孽,作孽啊!”亦闻听到这两个触及情爱的禁词,显然气得不轻,指着无央的手指甚至开始颤抖,亦心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亦闻。同时回过头去对无央呵斥道:“央儿,你糊涂啊,那女子到底有何目的又有谁能确定,你还能挖出她的心看看不成?”

    听到一直袒护自己的小师叔也这般说易柔,无央再一次重复道:“柔儿,不是坏人,她更不会骗我。”

    “央儿啊,你怎么这么倔,叫师叔说你什么好……”

    “这就是我从小悉心教导的好徒弟,这就是我引以为傲的好徒弟呵……”亦闻已经稍稍安定了下来,冷笑之下却是掩不住的失落与失望。

    “师父,徒儿犯下的错误愿承担一切后果,可是柔儿她只是个单纯的姑娘,还请师父莫要伤害她……”无央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师父极其固执,甚至有些偏执,他对无相之墟的敌意早就深入骨髓,加之他认定了是易柔勾引了无央,便定然会除掉她。

    “我若不呢?”

    无央急切上前继续道:“师父,从小您便教导徒儿,仁爱苍生,懂得宽恕,您对世人们也向来是宽容无比,可为什么到了柔儿身上您便如此针对,难道他就不是芸芸众生之一吗?”

    “她是众生之一,更是巫族之一,何况她还是下一任圣女,即便她如今尚未作恶,未来也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女魔头,正是为了苍生,才要尽早斩草除根。”

    咚!无央又一次重重叩首,“师父,徒儿从小从未忤逆过您,也未曾求过您什么,这一次就算是看在徒儿的份上,求您放过易柔一命,有什么惩罚都冲着徒儿一人便是。”

    慌乱之下的无央,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这一番求情,无外乎火上浇油,反倒是更加坚定了亦闻欲要易柔消失的决心。

    “看样子你已经被这女魔头彻底迷失了心智,来人!把这孽徒给我带去静心堂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允许,不得任何人探视!”

    “师父,不要!”无央跪着上前扯住师父的袍角恳求着。

    而门外冲进来的众弟子们见亦闻要将无央关起来,皆是不免有些迟疑,毕竟这是他们最为喜爱和心疼的无央师弟,而且他们虽知师弟闯了祸,却尚不得知他究竟犯下何等错误。

    “我说的话听不懂吗?你们也反了?!”亦闻雷霆震怒。

    “弟子遵命......”众弟子们与小师叔亦心一样,鲜少见到和善的方丈会这般动怒,皆不再敢忤逆他的命令。

    亦闻无视爱徒的苦苦哀求,狠狠地拂袖转过身去再不看他。

    却说易柔在虚浊峰中等了十来日,见无央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从起初的隐隐不安到后来整日整夜寝食难安,猜想无央必然是出事了。

    她每时每刻都在设想着各种可能的情况,然而每种状况都足以让她疯狂。

    站在虚浊峰山腰上,遥望无妄峰,那座并不算远却十分陌生的山峰,“无央哥哥就在那里。”于是她终于忍耐不住,下了山。

    这是她自出生这十七年来,第一次出虚浊峰,自然是背着师尊和无相之墟的,若是被发现了,她所面临的处境不会比无央轻。

    大半日后易柔来到了无妄峰脚下抬头仰望,急切却又十分地无助与迷茫。

    她努力地回想着当初无央所讲的有关于无妄峰的事情,没有想到当初无央为了给她解闷儿讲的无妄峰趣闻趣事,如今却要用来拼凑起来助自己进山找他。

    无央被关在了释空寺西北角的静心堂内,虽说是囚禁,但是师兄们一向疼爱他,并没有在水食上苛待了他。原本犯了错的弟子,一日只能一食菜羹,以静思己过,而师兄们则在亦闻打坐或是午夜无人之时,偷偷给无央送馒头。

    然而令人担忧的是,除了水之外,无央很少进食,大伙送去的馒头菜羹,他几乎不怎么动筷。

    看着无央的面色一日日的蜡黄,眼眶深陷,目光绝望,亦心终于看不过去,趁着亦闻不注意,亲自来到了静心堂。

    “央儿,你怎能如此糟践自个儿的身子,多少要吃一些啊!”

    “弟子吃不下去……”

    这一声自称十分微妙,要知道从前只有无央和亦心二人时,无央从不会用“弟子”这种正式谦卑的自称的,而如今……

第三百四十章 逃离释空寺

    如今只怕这孩子是铁了心要与自己疏离了……

    亦心心头酸楚,却又毫无办法,无央这孩子最是认死理的,一旦认定什么事,便绝不会回头了。

    “小师叔,弟子什么都不想要,弟子只想出去……”

    “哎……不是师叔不帮你,实在是住持师兄命令难违啊。”亦心面露难色。

    “弟子明白。”无央的确想要出去,却也不想连累师叔和师兄们,毕竟这一次的事情与以往不同,并非洒扫殿堂或者夜抄经文便可求得师父原谅的。

    尽管无央为了巫女破戒是大罪,可看着无央这绝望痛苦的模样,亦心实在不忍,非常时刻只好利用那女子劝说他了。

    “央儿,虽说一时半刻你出不去,但今后未必没有可能,可若是你拖垮了身子,那此事才是彻彻底底没了希望。”

    闻言,无央抬起头,眼中的黯淡似乎消散了不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亦心。

    “小师叔……”

    “你师父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如今世上能保护那女子的唯有你一人,你若先倒下,那女子还能指望谁?”

    无央看着小师叔关切的眼光,心中动容,又十分懊悔,因着柔儿的事情,他将自己与所有人对立起来,然而这些都是他曾经最亲近的人啊。

    “小师叔,是我糊涂了……”

    亦心将一旁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一边递给无央一边小声道:“该怎么做,你明白了吗?”

    无央拿过碗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虽说此刻任何饭菜对他来说都食之无味,但他醒悟到自己若那样消沉下去才是对柔儿的食言。

    听闻无央不再绝食,亦闻以为徒儿心有醒悟,便来到静心堂,问他可愿与那女子断了往来,终身不再出寺。

    无央知道让师父放了自己是不可能了,且为了柔儿,只能放弃自由,便深深叩首道:“徒儿自知大逆不道,只求师父让徒儿再见易柔一面。”

    亦闻又怎会答应,若真的让无央与那巫女见面,还不知会惹出多少后患,怒斥道:“你这孽障,思过几日还是这般冥顽不灵,竟还要见那女魔头!”

    “徒儿愿受一切皮肉之苦,只求师父答应徒儿……”

    “绝不可能!”亦闻气得不轻:“为师便是太过宠你纵你,才使得你酿成今日大祸,既然你心甘情愿受罚,好,那为师随你心愿,来人,将这孽徒拉下去杖责五十!”

    要知道寺院之中的杖责是要比寻常甚至宫中的杖责,要言重许多的,就算是有功夫在身之人,二三十棍下去至少卧床半月,这一次五十棍怎能受得住……

    “师兄三思,五十棍岂非要了央儿的命?!”

    “尊上请三思……”众弟子哦亦跪下求情。

    “你们若再求情,多一人求情,就多责罚一日!”亦闻言语里没有任何商量缓和的余地,众人见此亦不再敢随意开口。

    由于亦闻在一旁亲自盯着刑罚,所以执法弟子虽想要下手轻一点,却被亦闻一眼看破,更是多加了十杖。

    无央咬紧一根木枝,任汗水从浸透了衣衫,始终没有开口求饶一声,在最后一杖结束后,他口中的木枝被咬断,人也昏死了过去。

    众人见状立即上去抬起无央进屋,亦闻的面上虽然无动于衷,隐藏在道袍袖口中的双手却不禁握紧,那可是他从小教养的、唯一的爱徒,怎能不心疼?

    可就在疑问有所动摇之时,释空寺的存在便是为了抗衡无相之墟,无央作为亦闻最器重的徒弟不仅犯戒,动情的对象还偏偏是仇敌,若不让他彻底醒悟,必酿成大祸,届时如何对得起寺中弟子,如何对得起北境苍生,又如何对得起皇家对于释空寺和疑问的信任?所以亦闻反复告诫自己,决不能够心软!

    无央虽说身体底子优于常人,可这六十杖下去也实在难定,过了三日仍是不能下地,反倒开始浑身发热。

    除了亦心,其他弟子们见小师弟这样也实在是于心不忍,试探了住持尊上的意思,非但没有放了无央的意思,还言明要捉了易柔,当着无央的面对其行刑。

    无央对那女子这般痴心动情,若真让他看着女子受刑,这棍杖之苦只怕难达其万分之一,那便是彻底摧毁他了。

    无法从亦闻那着手,便开始悄悄计划将小师弟先放出去。

    这一晚的后半夜,亦心带着两名弟子一同悄悄潜入静心堂,对无央道出他们的计划,让一名弟子冒充他,而他连夜从寺庙后门下山。

    “不,绝对不可!”无央当即严词拒绝,如今这境遇皆是因为自己犯了戒,虽说绝不后悔,却也绝对不能连累师兄师叔们。

    “时间不多了,央儿,你就不要倔了!”

    “小师叔,我真的不能这样做,我逃了出去,最多明日师父就会发现,那时你们怎么办,看守我的师兄们又该怎么办?!”无央心中清楚,门口那些看守的弟子们自然也是默许了这个计划,亦心三人才能顺利地进入到静心堂,东窗事发后便会牵连所有知情之人。

    “师弟你放心,法不责众,就算要惩罚,我们这么多人也不会太重,你快同我换衣裳,等待破晓便真的来不及了!”

    无央半推半就地换下了衣裳,可还是不放心师叔和师兄们。

    “央儿,我们人多不怕,可那姑娘只有你一人可依靠。”亦心将无央拽出了静心堂,“去吧,去找她。”

    终于,挨不过心中对易柔的惦念,无央最终连夜逃出了释空寺。

    就在跑下无妄山时,在后山的半山腰发觉不远处似有动静,无央起了戒备,然而此时自己身上的伤还未好,行动都有些吃力,更莫说与人硬拼,于是他躲在一颗大树后,屏息观察。

    发觉对方非但没有远去,反倒是在试探着步步靠近。

    无央闭上眼睛,握紧双拳,等待对方现身。

    罢了,逃是逃不掉了,只能一拼,若对方真是来捉我之人,他们受师父之命,我也绝不会为难,只当命该如此罢!

第三百四十一章 别有洞天

    待那人走进细看,才发现竟是自己连日来心心念念之人。

    “柔儿!”

    “无央哥哥!真的是你?”易柔透着月光看到无央的脸,嘤咛一声扑进他的怀里。

    “柔儿,我不是叫你乖乖的在虚浊峰中等我吗?”

    “柔儿……柔儿不放心无央哥哥。”易柔的泪水决堤般涌出,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惧与委屈都释放出来,“柔儿以为再也见不到无央哥哥了……”

    “傻丫头,我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去接你的。”无央爱怜的抚摸着易柔的头,心疼她独自前来定然是受惊又受苦。

    半晌后易柔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抓着无央的双臂,边抽泣边左右打量,“无央哥哥,你还好吗?有没有受罚,有没有受伤?”

    “我好着呢,你放心罢。”无央忍着身后腰臀的伤痛,若无其事的说着。

    “你师父没有处罚你?”易柔自是不信的。

    “自是罚了,不然我早就下山找你了。”

    “什么,罚你什么了?”

    “别担心,罚我跪在静心堂誊抄经书罢了。”

    “真的?”易柔仍是半信半疑。

    “小丫头,我何时骗过你?”无央重新揽她入怀,“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尽快下山。”

    易柔点了点头,便紧紧跟着无央熟稔地在天亮之前下了无妄峰。

    “无央哥哥,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易柔看着无央,眼底有几分胆怯却又藏着几分期待。

    而无央却是无比严肃地说道:“我陪你回虚浊峰。”

    “什么?要回去吗……”易柔晶莹的目光突然暗了几分。

    “你是无相之墟的圣女,责任之大关乎整个巫族,我不能就这样自私的带你走。”

    “可……”

    亦闻视巫族中人为眼中钉肉中刺,而被释空寺监视严防的无相之墟又怎能不恨寺中之人?何况,作为圣女,是绝对不能对男子动情的,这一点从根本上来说,易柔和无央是一样的,他们都不可动情动心,却偏偏犯了戒,还爱上了彼此最不能爱的人。

    “可若是师尊不放柔儿走呢?”

    “那我便去虚浊峰闹事,让你师尊把我捉了去,捆在无相之墟,这样可以日日见到你,我便足矣。”

    “无央哥哥……”易柔感动不已,看着无央,缓缓开了口:“无央哥哥,带柔儿走罢。”

    “什么,柔儿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柔儿想好了。”月光照在易柔的双眼,向想来温情若水的眸子此刻却闪着异常坚定的光亮,“柔儿不当这圣女,总有人可以继任的,可柔儿只有这一个无央哥哥!”

    听出易柔语气中的坚决与恳求,无央在心中自嘲:这关键时刻怎得还不如易柔一个弱女子?自己这样优柔寡断对得起易柔孤身前下山吗?何况自己领受罪罚、离开师门不就是为了同她厮守吗?

    “好,柔儿,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过平凡日子。”

    然而无央心知,在北境,不论是东昭或是北羌的地界儿,以释空寺和巫族的势力,他们二人迟早会被找到,只能彻底离开这里。

    果然,二人还未出九芒山,释空寺便已开始出动,而多年未出虚浊峰的巫族,也出山行动了,毕竟这一次叛逃的是下一任圣女。

    好在释空寺虽大肆找人,但无央的师兄们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底是将无央二人成功了“护送”出九芒山。

    亦闻搜人无果,自然知道是亦心等人刻意为之,愤怒之下责罚寺中众人禁食三日,跪抄佛经。

    而此时巫族再如何后知后觉,也已经知道了易柔是与释空寺里的和尚私奔,于是以易柔的师尊大祭司为首,前来释空寺要人。

    亦闻见巫族出山发难,便暂且免了对寺中众人的责罚,共同对抗寺外的“妖孽”。

    如此,无央与易柔便顺利出了东昭,半月后到达了南苍境内。

    十七年来易柔从未出过虚浊峰,而这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她先是出了山,入了东昭,后又来到了这千里之外的国度,有迷茫、有好奇亦有胆怯,但唯独没有的是后悔,因为自己深爱的人,就这样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

    尽管已远在南苍,无央还是带着易柔避开了繁华的城池甚至是村镇,直奔西南方的苍玄山。毕竟就算是二人隐姓埋名,可生活习惯与口音上面,不免还是会引人注意。

    苍玄山众峰之中,有一处斗状山坳,被厚厚的云雾围绕,甚至远看有一种凝固之感。

    但易柔却感知到其中的气场似乎与外面看到的有所不同。

    无央对于易柔的话毫不怀疑,护着她一同进了那处山坳。

    越进深处,迷雾便愈浓,不刻二人便觉呼吸困难,不知走到了何处,二人感到了窒息之后,然而只是片刻,周围的迷雾渐渐消散,眼前忽而豁然开朗,与外面灰蒙蒙的样子截然不同,这出竟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虫鸟溪水,绿树红花,就连空气都是他们许久不曾呼吸过的舒心。

    “柔儿说的没错,这里当真是别有洞天呢。”

    其实无央二话不说便听了易柔的话走进迷雾,并非因为他有多么了解易柔感知环境的能力,仅仅是因为,只要是易柔说的话,他都愿意陪她去做,不计得失、不论后果。

    这么多年,其实无央从未跟任何人提过,看似出色且无忧的他,其实内心是极其迷惘的。

    自记事以来,他便已是释空寺住持、亦闻圣僧的首弟,于是他如同寺中每一个弟子一样练功、修佛,按照师父的期许,成为这一代最为优秀的弟子,后来又称为释空寺史上最年轻的监院,未来便是接替师父的使命,传承师父的意志,抵御无相之墟,守护北境苍生。

    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顺其自然、顺理成章,然而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无央总会感觉到一种不知所起的困惑和空虚,似乎内心的某一个角落是空的,可溯其源头又不知究竟是哪里的不安。

第三百四十二章 圣女之蛊

    直到遇见易柔的那一刻,他内心的迷惘顷刻之间瓦解了,而那个无底的窟窿亦被填满了。

    或许是无央身上被寄予了太多希望、太多责任,虽然心甘情愿却偶尔也会压得透不过气。眼前的女孩如斯单纯、美好,见到她明艳的笑容,无央竟有被救赎之感,就如同一潭死水,终于有了流动的意念。

    也便是那一刻,他释然了,所有的枷锁,所有的怀疑,所有的迷惘。

    在这苍玄山中,无央与易柔真正过起了普通夫妻的小日子,平淡却幸福。但是在无央不注意的时候,易柔时常会痴痴发愣,她到底还是因私奔之事,对巫族和师尊有所愧疚,只是她不愿让无央为自己担心,所以始终把这份不安隐藏得极好。

    没过多久,易柔便有了身孕,原本终日心神不宁的她,决定为了孩子,放下心中顾虑,虽然因前段时日忧思而身子略有亏损,好在这苍玄山中的水土十分养人,加之无央无微不至的照顾,九个月后,易柔平安诞下一名男孩。

    易柔躺在床上,眼角含泪地看着丈夫抱着儿子,只觉得此生再满足不过如此了,“无央哥哥,给孩儿起个名字吧。”

    “我在三岁入寺之前,俗家姓沈。”无央坐在床边一手抱着呱呱啼哭的儿子,另一手抚摸着妻子的额头,“今后我们的儿子就叫佑安,如何?”

    “佑安,沈佑安。”力气尚未恢复的易柔,小声地重复着,与无央心意相通的她,立即知道了这名字的涵义,看似平凡简单的两个字,却寄予了夫妻二人对儿子所有的希望那便是安稳康健地度过一生,再不要像无央与易柔的前半生一样,背负着深重的锁链前行。

    原以为日子便会永远这样平和快乐的过下去,谁知八年后,易柔突然染了怪病,卧床不起,且绝不是寻常病症,因为几日过后无央便发现,易柔的容颜开始迅速苍老,每日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一日,在易柔苏醒的短暂时刻,她无力地抬起眼皮,凄然而绝望地开了口:“师尊在我身上种下的蛊终于发作了,到底还是逃不过这宿命。”

    无央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初巫族出了圣女叛离这么大的事情,最近反倒是轻易作罢,出乎人意料,原来大祭司早就在未来圣女易柔的身上,种下了牵制之蛊,只是时过多年都未曾发作,易柔身上不仅没有异样,反而平安诞下一子,无央便忽略了此事。

    从易柔如今的症状来看,无央已大概知晓她所中之蛊为何,照此下去,不出一月,易柔便会彻底衰老而死。

    “娘亲......”佑安在床边看着昏迷之中的母亲,拉着她干枯的手啜泣着,看着容颜日渐枯槁就快认不出的母亲,仿佛看到了她的生命流逝的轨迹。

    “安儿,你在这里照顾好你娘亲。”无央对儿子说着。

    “爹,你要去哪里?”佑安看着父亲十分不安。

    “爹去找一个能够救你母亲的人。”

    “真的吗?那人是谁?真的可以救母亲吗?”佑安湿润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

    “是,她是这世上唯一能够救你母亲的人。”无央说着,眼底却有一丝心痛与决绝转瞬即逝,“安儿,父亲不在,你定要照顾好自己,更要保护好母亲。”

    佑安没有听出父亲话语中的深意,只想着父亲能够快点找到那人来救治母亲,于是用力的点点头,“父亲放心,安儿一定会守护好母亲!”

    无央最后深深的看了妻子一眼之后,便离开了南苍,返回九芒山。

    时隔八年,再回到九芒山,望着群山峻岭、云雾草树,仿佛一切都不曾改变,然而踏进入山之路,又觉恍若隔世。

    避开无妄峰,无央直接来到虚浊峰,毫不犹豫了进了山。山中看守的巫族中人见有外来者侵入,立即将其拦住,却在这时有一女子山顶赶来。

    “大祭司有令,放他入山。”

    见到此女,那几名巫族中人显然毕恭毕敬,此女便是巫族大祭司黧婀的亲信,大祭司既然发话了,他们自是照做。

    无央跟着那传信的女子,二人一前一后,默默无言。挑着近路走,二人没费太多功夫便来到了山顶的无相之墟,而当年所谓的无相之墟,其实就是巫族所居住的村寨。

    来到寨子之中最大的一间屋室门前,女子撂下一句话:“在此等候。”随后便进了屋子。

    无央平静的站在原地,他知道大祭司定是会见他的,或者说,他的出现早已在大祭司的预料之中。

    果然不出半刻,方才那女子再次出来引他入内。

    这是无央第一次见到易柔口中的师尊,这才知道她所描述的“与众不同的美”是怎样一回事:她的美,凌人,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然而无央并无闲暇深究这大祭司的容颜,开口唤了一声“大祭司”,端得不卑不亢。

    “哟,这是什么风,把释空寺大监院、未来的准住持无央圣僧吹来了?”黧婀坐在正中那缠绕着老藤的高座之上,单手撑着额头,戏谑地看着无央。

    被着重强调的“圣僧”二字落入无央的耳中,是那样的嘲讽,他明明已经不是佛门中人,他明明已经破了戒,明明已经娶妻生子……

    也罢,自己毕竟“拐”走了人家的圣女,大祭司心中如何能不恨,只平静说道:“晚辈为何来此,大祭司应当心知肚明。”

    “哦?本座可不记得巫族与你曾有过渊源纠葛呢。”

    “晚辈前来是为了晚辈内子,易柔。”

    显然,提到易柔时,黧婀的眉目明显有有一丝厌恶和仇恨转瞬而过。

    而这一个“内子”,便是无央用来试探黧婀的,如他所料,黧婀心中始终是在意易柔这个徒儿的。

    然而黧婀并未继续开口,无央则不欲与她多做周旋,确定了她的心思便好,服软如何,占了下风又如何?柔儿的命才最要紧。

    于是他颔首恳切道:“柔儿蛊毒发作,危在旦夕,还请大祭司念在师徒一场救救柔儿。”

第三百四十三章 弑神之柱

    “你说那孽徒?呵,自她与你私奔、背离巫族的那一刻起,她便不是本座的徒儿,本座又为何要去救一个毫不相干之人?”

    “只要您肯出手,叫晚辈如何都可以。”无央目光恳切,敛起身上一切棱角。

    “哦?叫你做任何事情都可以?”黧婀略正了正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无央。

    “是,任何事情。”

    瞧他这般坚决,黧婀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年轻的男子,倒真真生得是俊逸利落,除却他眼中的悲痛以及下颚不及打理的髯须,这模样合该是闺阁女儿们心中的少年郎罢。

    易柔的蛊是黧婀亲手种下的,所以此刻的易柔状况如何,黧婀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再如何生气失望,那可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何能不心疼?

    可归根结底,都是眼前这释空寺的和尚,勾引了柔儿,将她拖入了绝境,更让巫族失去了天选的圣女。

    想到这里,黧婀目光森然,恨不能伸手即刻挖出无央的心,“那你应该知道如何去做,释空寺首徒!”

    “是,只要大祭司答应救柔儿。”无央微微仰首正视黧婀,眼底如湖面般平静坦然,“我自愿上弑神柱。”

    “她是本座的徒儿,本座自会救她。”黧婀眯起眼睛,“你可想清楚了?”

    “是,绝不反悔。”

    “呵,待上了弑神柱,你反悔也是无用。”说着,黧婀抬起手道:“来人,把这小子捆上弑神柱!”

    所谓弑神柱,是无相之墟的审判之柱,是巫族存在之初便存在这虚浊峰顶的,在此柱上受刑者,身死而形不散,心死而魂不灭,将会汇聚成魂魄,无法安息亦无法转世,只能永生永世地附在这弑神柱上受尽折磨。

    起初在碰触到那看似平常的石柱时,无央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冰冷感由外蔓延至心,很快,那刺骨的寒凉便伴随着撕裂感传至全身每一处感官,四面八方不知源头的嘶鸣震刺着他的耳膜,随之喉咙一股腥甜喷涌而出,浑身剧烈地抽搐,双眼猩红,额角青筋暴起,双腿无力支撑,贴着石柱跪在了地上,双手和腰部却还被绑在石柱上,俊秀的面容此刻已扭曲的面目全非,喉咙断断续续发着浑浊不清的呜咽声。

    无央是僧人,亦闻的首徒,释空寺的下一任住持,在重视佛教的东昭向来受到尊敬,而作为寺中的监院,他更是受到拥护,哪怕是被师父禁足在静心堂的时日,他亦是得体的,何曾像如此这般狼狈过,毫无尊严的跪在他人面前如同蝼蚁一般。

    其实此时此刻,他并非无法抵抗,只消稍稍驱动意念,便可以将这侵蚀着自己的痛苦感减轻甚至驱逐,可他丝毫没有反抗,“柔儿,只要你跟安儿好好的活着。”

    未过多久,他身上所有的痛感竟消失了,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虚幻,直至最后化成一簇光斑,周围变得异常安静,仿佛他已处于一个静止的世界,随后,便再无意识。

    无央离开的第五日,易柔在这个清晨醒了过来。

    “母亲!您醒了?”沈佑安看着母亲双眼有了光彩,父亲离开的那一日,母亲也再没有醒来过,所以虽然不知这一次母亲会醒来多久,但这足以让佑安独自守着母亲的惶恐稍稍散去一些。

    “安儿,你爹呢?”易柔抬眼张望,以往每一次她睁开眼,无央总是会出现在眼前,紧张关切地这次竟没有看到他,她虽然还不知丈夫的去向,心中却已有了隐隐的不安。

    “父亲说回去找人救您。”沈佑安忽闪着乌亮的眼睛坚定而充满了希望的对母亲说道。

    “什么?你说他去找谁?”易柔大惊,自己如今这般皆是因为当初在无相之墟被种下的毒蛊之故,只是来到南苍之后觉得没什么异常,又不想让无央担心,所以她便没有提及此事。

    可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自己身上开始隐隐有了异常与不适感,尤其是诞下佑安之后情况就更加明显,拖到现在,恐是任什么灵丹药石恐怕也回天无力了。

    而无央竟说回去找人救治自己,世上唯一能够救治自己的人.......那个名字仿佛已经在她嘴边呼之欲出。

    “父亲说那个人是如今世上唯一可以治您怪病的人。”小佑安见母亲不语,便将父亲走之前所说的话告诉了易柔,而这些也验证了她的猜想。

    “师尊......”易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坐起身来,惊得小佑安赶紧上前扶着:“母亲,您还不能下床啊!”

    然而易柔此刻满心都是无央的处境,他是释空寺的首徒,自己又因与之相爱而背叛巫族,若他去了无相之墟,师尊岂会绕过他?!

    而最令她担忧的是,她方才凝神感知,自己体内钻心的痛感已经消散大半,身上也渐渐没了沉重感,反倒十分轻松,若自己的蛊毒已被压制了,也就是说无央哥哥很可能已经见到了师尊,师尊绝不会毫无条件的救下自己,那无央哥哥岂非……

    “安儿,娘已经无碍,你在这里待着,一定不要乱跑。”

    小佑安看出母亲眼里的凝重和担忧,心里猜测或许父亲会遇到危险,“不,您要去找爹是不是,安儿跟你一起去!”

    他不愿意一个人在这里担惊受怕的独自等待父亲和母亲,何况他答应了爹今后要保护娘亲,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是要跟着母亲的。

    易柔看着儿子稚气未脱的脸上是超越他年龄的坚定,终不忍他独留于此,“好,娘亲带你一同去。”

    “嗯!”佑安用力地点着头:“等见到爹,咱们一起回家!”

    易柔带着小佑安回到北境九芒山时没有带他入山,毕竟山中什么情况尚未可知,何况师尊并不知道自己与无央已经育有一子,若带佑安上去必有危险,于是她在山下寻了户农家让儿子暂避。

    离开之前,易柔紧紧地握着佑安的手,想要叮嘱很多却又说不出口,最后只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安儿,等着爹娘回来接你。”

第三百四十四章 小阿妹回来了

    易柔无比熟稔地进入虚浊峰,走到半山腰时发觉不远处正有两个人影从山中下来,原本避开并不困难,但细看发觉那二人就是曾经在巫族最为照顾易柔的阿、小荃兄妹。

    “什么人?!”这时阿兄妹也发觉了前面的人影,识拔出弯刀,步步迫近。

    二人走近细看却发现那娇小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本该继任巫族圣女,同时也是与他们兄妹看着长大的小妹妹,易柔。

    “小阿妹,你回来了!”看到易柔,阿真真喜出望外,就算是犯了族规,易柔也从来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妹妹,尤其是小荃,这些年不知道为易柔哭了多少次。

    旁边的小荃拉着易柔的手,关切地问道:“小柔,你身体如何,可是无碍了?”

    阿笑着惭愧地拍了拍脑袋,“瞧我,光顾着高兴了,小阿妹,你无事了?”

    见到巫族里最疼爱自己的阿哥哥和小荃姐,易柔自是欣喜怀念的,只是眼下她实在没有更多的心思与他们团聚叙旧,便直截了当地问眼前她叫做荃姐姐的女子道:“无央哥哥在里面对吗?”

    小荃迟疑了一刻,终还是点了头。

    “他……可还好?”易柔眼里怯怯地,期待却又害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而这一回,小荃却是欲言又止,眼神瞥向一旁,不愿与易柔的视线接触。

    见女子不口口,易柔便将目标转移到那身材魁梧的男子身上,“阿哥哥,你告诉小柔,他究竟怎么样了?”

    见男子这吞吞吐吐的模样,易柔心中几乎浮现出了最坏最绝望的答案,“无央哥哥他是不是已经……”话未说完,易柔捂着心口,开始急促剧烈的呼吸。

    见蛊毒未解的小妹这般惊恐悲痛,终是忍不住松了口,“没有,他还活着。”

    易柔稍稍松了口气,却也知道,以师尊的性子,既然无央在她手中,就算留下了命,也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阿和小荃沉痛的目光似乎印证了易柔的猜想,她的双腿一软险些要跌在地上,小荃立即上前扶住她,“小柔!”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见他……”

    “小妹,不是我们不想带你去,实在是……”小荃扶着易柔的肩膀,无奈的摇了摇头,想着若是易柔见到无央现在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岂非更是悲痛万分、难以忍受,倒是再与大祭司起了争执,那事情便更加糟糕了。

    “他为了我以身犯险、不顾性命,你们却要我苟活于世吗?若无央哥哥真的出了事,我还要这身子有何用!”

    看到小妹这样苦苦哀求,阿终是心软了,虽然他原本已是憎恶那释空寺的无央拐走小妹,若非为了他,师妹怎会背叛巫族、惹怒大祭司从而中了蛊毒?

    可前几日亲眼见到这无央为了小妹自投罗网,甘愿上那弑神柱,甚至在受到酷刑之时一句怨言也不曾出口,这样包括阿、小荃在内的许多巫族中人,反倒是有所改观,甚至是动了恻隐之心。

    “罢了罢了,万般皆有命,哥带你去见她!”

    易柔回到了无相之墟,在阿兄妹的“指点”和“掩护”之下,来到了戮仙台,看到了被钉在弑神柱上的无央,他垂着头,易柔看不清他的面容表情,却清清楚楚地看到顺着面颊、脖颈流下的血痕。

    “无央哥哥!”易柔惊呼着冲上前去,可未及靠近就已被人左右架住。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她一边挣扎,一边哭泣。

    就在这时,那个从小便回响在她耳边,令她尊敬却又畏惧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戮仙台岂容你放肆!”

    易柔梦绕回头,看到那个款款而来的身影,“师……师尊!”

    “休得胡言,本座可不记得何时有你这么一位好徒儿。”黧婀款款走来,在走到易柔身边时停了下来,然而她的眼中没有易柔记忆中的熟悉、关切哪怕是严厉,有的只是疏离与漠然。

    “大祭司,小柔她……”小荃不忍,上前欲为易柔求情,却被黧婀狠狠地剜了一眼,小荃后面的话被生生地噎在了喉中。

    一旁的兄长拉住了她,看似在阻拦她,其实是用自己的身子护着了妹妹,他无比清楚,此时此刻,面对易柔的事情,无论谁去求情都无济于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最后关头把易柔救走。

    “行了,人你也见到了,闹够了就走吧,无相之墟不欢迎你。”黧婀拂袖转身。

    “师尊,柔儿深知罪孽深重,背离巫族,与男子私定终身,辜负了您的期望,求您放过无央哥哥……徒儿甘愿代替他受弑神柱之刑。”易柔跪在黧婀身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她死死地忍着不让泪水流下半滴,这个时候,自己是无央哥哥唯一的希望了。

    “他是释空寺的人,又骗走了巫族的圣女,本座如何会轻易放了他!何况,是他自愿上这弑神柱的!”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当年的一切,皆是柔儿自愿,无央哥哥从未哄骗,更未强迫!”

    易柔为无央开解的话,落在黧婀的耳朵里,恰恰适得其反,这份“心甘情愿”无异于在众人面前扇了黧婀一巴掌,心痛且羞耻。

    而易柔见师尊不语,以为自己的乞求有了些许作用,扯着她的衣袍继续开口道:“无央哥哥是为了救我才会上那弑神柱,求您放了他,柔儿愿受蛊毒之苦。”

    这一回黧婀被彻底激怒了,她用力一拂将易柔搡开,呵斥道:“放肆,你把巫族置于何地,把本座置于何地,又把你的生命置于何地?!”

    “师尊,于柔儿来说,无央哥哥就是命啊......他若不在,教柔儿如何活得下去……”终于,易柔伏在地上泣不成声,泪水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地。

    “你这孽徒,私下与释空寺之人生情在先,不顾圣女使命背弃巫族在后,更与之私奔下山,令无相之墟蒙羞,来人,把这孽障给本座捆起来!”

    易柔没有半点反抗,任自己被架了起来,双手被死死捆住。

    她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黧婀,抱着最后一丝勇气和希冀问道:“师尊,您应允柔儿了吗?您同意放了无央哥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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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祸妃介绍:
自小在战场上凌厉狠辣的亲王郡主,一夜间父王失踪、亲弟昏迷,自己沦为异国质子,且看她如何在逆境之中搅动风云。慕修薄唇紧抿,鲜血溅在他的面上还未来得及擦去,本就生的清冷入骨,如此更显出几分邪魅,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形勾勒的颀长而孤寂,仿佛上古的杀戮之神,遗世独立。朱颜祸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朱颜祸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朱颜祸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