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潜行杀戮
黄虎的故事尚未说完,前去联系杜二和王镇恶的游侠便回来了,他们带回了葛逻禄人的动向,这些蛮子在将那些可怜的商队洗劫杀戮一空后,便撤到了荒野里的某处僻静地方,开始了狂欢。
沈光原本还担心这些葛逻禄的蛮子一击即走,远遁千里,可是没想到这些家伙果然如他猜测的那般,并没有走太远,说不准还想着再抢上几把,他就冷笑起来。
这时候虽然已经过了傍晚,但天边依然亮堂,随着沈光起身,汉儿和老兵们亦是收拾行装,熄灭了火堆,一一翻身上马。
“前面带路。”
黄虎的低喝声中,修整了大半个时辰的众人跟着那两个回来的游侠,朝东方行去。
随着天边的亮光一点点消逝,整片旷野开始陷入黑暗中,只剩下天空里的繁星照下微弱的光芒,和那轮细狭的月牙一起,照得地面的砂砾如同披上了一层银霜。
沈光他们停下来时,天边最后的光亮彻底没了,黑夜彻底笼罩四野。
前方亮起的火把,驱散了黑暗,沈光身后汉儿们脸上有些许不安,可是那些老兵们却一个个如同幽鬼般,眼里闪着嗜血的光芒。
这些陈摩诃招募来的老兵,过去大都是军中的斥候出身,夜袭敌营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黑夜或许会让那些游侠和汉儿们感到未知和恐惧,可对他们来说黑暗就是他们最好的伙伴。
“拜见郎君。”
黄虎早就上前和杜二还有王镇恶,快速低语了几句,两人亦是连忙上前行礼,他们本来对于沈光是否会派兵过来而心存疑虑,可是如今沈光亲自赶到,足以让他们感受到这位郎君招揽他们的诚意。
“不必多礼,那些蛮子扎营的地方离咱们有多远?”
俗话说得好,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对沈光来说,这样的夜晚,实在是再合适不过,那些葛逻禄的蛮子合该都死于今宵。
“十里地不到,是处背风的丘陵,三面环山,只有西面是进出的道路,那些蛮子设了岗哨,咱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
杜二详细地禀报道,他本就是安西军出身,自然晓得什么样的信息最重要。
“全军下马步行,人衔枚,马上嚼。”
随着沈光的命令,汉儿和老兵们都是纷纷从马上下来,给马匹上了马嚼,老兵们自然不会往嘴里塞衔枚,汉儿们都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他们可不像那些老兵经验丰富。
一旁的游侠们看着动作利索的汉儿和老兵,除了杜二手下的那些游侠儿尚且知道该如何做,黄虎和王镇恶他们那两伙人便抓瞎了。
“你们慢慢跟在后面就是,有看不清的便留下来原地等候。”
那些游侠儿不是个个都能在夜晚看清楚前路,沈光自然不会带上这些人,黄虎他们也晓得夜晚行军马虎不得,在他们的低声厉喝声里,那些原本还想逞能的游侠儿都只得留了下来。
当队伍再次出发时,只有一百多游侠儿跟在汉儿和老兵们的后面,沈光怕他们走丢,还让他们每人都牵着绳索,人马连成条直线,又让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游弋在他们两侧,省得有人掉队。
十里地走得很快,隔着那处谷地老远,沈光便能听到那里传来的巨大喧闹声,显然那些葛逻禄的蛮子们正在狂欢。
看着前方黑暗里,透出红彤彤火光的谷地,沈光停下了队伍,他估摸着距离前方的谷口大约不到一公里的距离,足够他们骑马突袭过去,不过他仍旧谨慎地看向张熬曹,打算让老兵们摸进去瞧瞧情况再说。
“郎君放心,这活咱们熟得很。”
张熬曹拍着胸脯说道,这夜探敌营的事情,以往他们不知道干了多少回,从没有失手过。
张熬曹和五个老兵带上了三个汉儿出发了,那三个汉儿是他们看来最有资格和他们同行的好苗子,他们不介意拿前方那伙葛逻禄的蛮子,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摸营。
看着老兵们很快消失在前方的黑暗里,沈光耐心地开始原地等候,剩下的人也都松了口气,汉儿们更是取了口子衔枚,然后压低了声音,小声地互相交谈,释放着心中的紧张情绪。
沈光并没有和人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静静望着前方的谷地,他记得陈摩诃说过,身为大将,必须得有静气,哪怕山崩于面,也要保持冷静,这样手下的军队才不会乱。
黄虎三人同样神情紧张,他们虽然也都是老江湖,可是这夜战还真没打过,不过看着镇定自若的沈光,还有那些在黑暗里悄无声息的老兵,他们心中的忐忑便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便只有抑制不住的兴奋,这一仗哪怕他们只能当个看客,也觉得与有荣焉,更别说还能亲身参与其中。
行走在黑暗中,张熬曹和五个老兵就像是潜行的幽鬼,没有半点声息,跟着他们的三个汉儿手心里全是汗,他们没有披甲,随身武器也只有短刀。
距离谷口越近,他们便越紧张,只是这时候他们耳边传来了老兵们的低骂声,“怕个毬囊,那些蛮子到了晚上都是睁眼瞎,别蠢到走到火光里去,那些蛮子瞧不见你们。”
汉儿们看着越靠近谷口亮光处,反倒是走得更快几分的老兵,全都是收摄心神紧紧跟上,而让三人赶到神奇的是,他们明明能看到不远处的那些岗哨,可那些蛮子却好像是看不见他们般。
“这些蛮子心还够大的。”
躲过沿途的六座岗哨,张熬曹看着几乎没什么防备的谷口,自是面露讥讽,说起来郎君还真是高看这些葛逻禄的蛮子了,这伙蛮子全是些乌合之众,估摸着又是几个小部落临时联合在一起的马贼强盗团。
“你回去报信,剩下的人去把最外面那四条舌头给拔了。”
被张熬曹点名回转报信的老兵抱怨了声后,便飞快地消失在了三个汉儿的视线中。
另外四个老兵亦是同样回转,消失在火光难以照到的阴影里,那些蛮子的岗哨在他们眼里太过简陋,只是最简单的望楼,用几根木头搭建而成,至于高度连一丈都没过,上面那些负责值守的士兵还他娘的喝了酒。
顺着明灭不定的火光时而闪动的阴影,老兵们就像潜行的豹子,弓着腰慢慢摸近了那四座岗哨,他们手脚并用地攀爬而上,当那些迟钝的蛮子回过神来时,他们就连吹响骨哨都来不及,就被老兵们抹了脖子,身体抽搐着瘫倒在地。
擦去短刀上的血迹,四个老兵颇不尽兴地把守住了那四座岗哨,将尸首摆放到脚边。
张熬曹身边的三个汉儿能察觉到不远处黑暗里发生的杀戮,可是他们却没有听到半点动静,这让他们既惊讶又兴奋,因为张熬曹说了,剩下那两处岗哨的蛮子是给他们练手的。
在张熬曹的示意下,三个汉儿们大着胆子摸向两处隔得不算远的岗哨。
数着自己的呼吸声,那单独摸上岗哨的汉儿记着老兵们平时的教导,动手时要果断,绝不能有半点犹豫,所以当摸到岗哨底下时,他便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攀爬上去,这时候那把守的蛮子方自刚刚要去拔刀,就被他猛扑在地,狠狠掐住了脖子,直到两只眼睛都被他掐得好似要爆出来,他才松开双手。
第一百二十二章 马踏贼营
“披甲。”
听完回来的老兵禀报后,随着沈光的命令,等待多时的汉儿和老兵们开始两两着甲,沈光亦是换上了他那身漆黑的明光甲。
黄虎他们也凑了二十个披甲的,沈光并没有说什么,虽说大唐禁止民间私自持有甲胄弓弩,可是在安西这规矩却没有那么严,不少将校家里都藏了好几幅甲,像是陈摩诃他们这些老兵个个都私藏了甲胄,都护府也不过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这些游侠们穿戴的甲胄,可不是军中制式的明光甲,全是大片的铁札甲,看成色估摸着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
很快众人着甲完毕,沈光戴上头盔后,自领着牙兵们在前,那些葛逻禄蛮子选择这种谷地扎营,只要堵死了谷口,便一个都别想跑。
很快沈光他们便来到谷口,然后他看到了张熬曹,“郎君,那些蛮子还在闹腾呢!”
“某听到了。”
谷地内喧嚣声依然如故,沈光甚至能听到女人的凄厉呼喊声,想来那些商队里还贩卖胡姬女奴,也难怪这些蛮子如此肆意兴奋,不过这也让他的杀心更重。
汉儿们打头竖盾挺矛,列成的横队将谷口遮蔽了大半,而老兵们则是全都上了战马,剩下那些游侠儿则是紧随其后。
沈光拉下面甲,看着前方谷地里的火光,拔出了腰间的横刀,朝黄虎三人道,“等会儿某自领人冲阵,你们在后面只管杀人放火,等咱们凿穿营地,你们不可恋战,即刻退到谷口列阵,守住缺口。”
“喏!”
游侠们高声喝道,他们这时候都是浑身发烫,只想着接下来大杀一场,也不枉此生了。
“杀!”
沈光挥刀大喝声中,拍马率先杀向了不远处火光通明的营地,在他身后是牙兵和老兵们依次跟进。
轰隆隆的马蹄声瞬息如同雷潮而动,压过了谷内营地的喧闹声,那些正自陷入狂欢中的葛逻禄蛮子头脑还晕乎乎的,直到锋利的刀刃临身才清醒过来。
手中的横刀轻易地将前方拦路的葛逻禄人的脑袋砍下后,沈光和身后的牙兵还有老兵们就像钢铁洪流一般淹没了那些兀自拿着酒囊喝得晕乎乎,又或是仓惶地从女人身上爬起来的蛮子们。
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随着沈光带兵蹂躏肆虐,处于谷地后方的蛮子们终于有了些抵抗,那些衣衫不整的蛮子上了战马,可是大都喝得酩酊大醉,只能像是无头苍蝇那般举着刀试图阻挡他们。
这时候整个营地里,那些游侠们四处点火,挥刀砍杀那些乱糟糟的蛮子,他们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厮杀得如此痛快,那些蛮子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要不是黄虎三人还算脑子清楚,记着沈光的吩咐,他们也差点和手下的游侠一样沉溺在那种砍杀的快感里。
“撤,都撤回谷口。”
随着三人的高呼声,游侠们才依依不舍地拨马而走,退往谷口,这时候已经有不少机灵的蛮子往谷口逃去,正好被他们赶上,从后头拿刀搠死。
“痛快,真是痛快。”
王镇恶从马上下来时,那张本就狰狞的脸上溅满了血,看上去更显得凶恶无比,游侠儿们从马上下来后,二十个披甲的打头,把汉儿们留出的空隙堵了个严实,剩下的则是猬集在他们身后。
这时候谷地深处,领着牙兵和老兵们打穿了整个营地的沈光拨转马头,看着陷入火光中的营地,朝身边牙兵们道,“再冲一阵!”
“冲!”
牙兵高声呼喊,张熬曹他们这些老兵亦是低吼起来,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这般痛快杀戮过了。
这时候营地里,倒也聚集了近百骑蛮子聚在一块,虽然那些受惊的战马到处乱跑,可是对于这些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蛮子们来说,安抚战马并不是难事,只是当那密集而沉重的马蹄声再次袭来,那伙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的百骑蛮子们顿时如同鸟兽散般四散奔逃。
刚才那阵猛烈的突袭里,牙帐被冲垮,他们三个部落的首领全都死了,没一个活下来,眼下整个营地都乱得一塌糊涂,有人逃命,有人救火,有人试图反抗,也有人在抢夺财物。
瞬间崩散的葛逻禄人,让沈光颇为恼怒,看着那些连抵抗都不敢,就四散奔逃的蛮子,让他有种重拳挥空的挫败感,最后他只是领着牙兵和老兵们就像是犁地一样再次打穿了这些蛮子的营地。
策马回转,看着身后那再也无法形成抵抗的葛逻禄人,沈光心中索然无味,他身后的牙兵和老兵们也兴趣缺缺,这些蛮子已经被彻底打崩了,就是给他们时间重整旗鼓,他们也做不出像样的抵抗。
沈光领着牙兵和老兵们撤到谷口,沿途见到了不下几十具尸首,都是被那些游侠们杀死的,这让他暗自点头,那三个游侠头子看起来对手下的约束力还不错。
到得谷口,汉儿们自是分开队列,让沈光他们安然撤到后方,这时候望着谷内那熊熊燃起的火光,黄虎三人没想到这场夜袭打得如此轻松,他们就好像砍瓜切菜一样把那些葛逻禄的蛮子杀得屁滚尿流,溃不成军。
“以有备算无备,这些葛逻禄的蛮子又都是乌合之众,能有这等战果也不算稀奇。”
从马上下来的沈光听着黄虎三人的恭维话,并没有当真,说起来真正能和安西军在战场上对垒的除了大食人和吐蕃人以外,其余那些小国和游牧民族,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被按在地上摩擦的命。
所以拿下这些葛逻禄的蛮子,实在算不得什么能夸耀的功绩。
摘下头盔,沈光没有再管接下来的事情,那些葛逻禄蛮子已经被打的心胆俱丧,也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当他们看到谷口持矛列阵的汉儿们,除了拼死,便只有投降。
最后这些葛逻禄的蛮子还是组织了一波突围,聚集起来的近百骑试图冲垮汉儿们的长矛阵,可是汉儿们纹丝不动,反倒是在那些蛮子们冲阵未果,被狭窄的地形限制难以快速后撤时,长矛刺杀推进,一口气连杀四十余骑,彻底把剩下的蛮子仅存那点心气都给打没了。
游侠们也是头回近距离看到严整的步兵军阵是如何屠戮那些蛮子骑兵的,他们全都看呆了,他们本以为沈光领着牙兵们碾压冲阵已经够震撼,却没想到这等长矛依次交替刺杀的冷血杀戮更加撼人心魄。
最后残余的两百多葛逻禄蛮子投降了,他们熄灭了营地的火势,将剩下的财货和奴隶全都送到了谷口乞降。
“郎君。”
“先把那些财货和奴隶们接收了。”
随着沈光的吩咐,汉儿们维持着军阵,游侠们则是上前搬运货物,同时将那些侥幸活下来的胡姬女奴和商队的幸存者带出了宛如炼狱的谷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收服游侠
跪在地上的葛逻禄人,没有半点阻拦的举动,他们已经认命了,谁能想到他们刚干了票大的,就遇上了唐军耶耶。
沈光他们身上穿戴的明光甲,让这些酒劲散去后的葛逻禄人意识到他们再抵抗也是徒劳的,他们的刀箭难以击穿这些唐军耶耶的盔甲,除了引颈就戮,他们还能怎么样?
反抗只会死得更惨,想到那些被长矛捅出拳头大的血窟窿,哀嚎许久才死去的同伴,这些剩下的葛逻禄人觉得还不如被直接砍了脑袋来得痛快。
当所有的幸存者被接出谷地后,沈光在牙兵们的簇拥下来到了那些跪在地上,匍匐如羔羊的葛逻禄人面前,本来他是想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可是想想火烧城外那处矿山还缺人手,才打消了这念头。
“某本来是想把你们全都杀了的,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某便给你们个机会,你们这些人里只能活一百人。”
随着沈光的话语落下,那些听得懂唐言的葛逻禄人眼里都是闪过了惊喜和凶光,然后他们猛地从地上捡起丢弃的弯刀,便朝身边的同伴捅去。
看着面前自相残杀的一幕,沈光毫不意外,这本就是这些游牧民族的本性,为了生存他们可以做任何事情。
这场杀戮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仅存的一百葛逻禄人当知道自己能活下来时,都是痛快地丢了手里的刀,面对着上前绑缚的游侠儿们,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就仿佛方才的杀戮从未发生过似的。
“郎君,这些葛逻禄的蛮子向来便是反复无常的禽兽……”
“某知道,某会让他们去挖矿,直到他们挖到死为止。”
沈光只留一百俘虏,也不是什么恶趣味,只是这些葛逻禄人的俘虏太多的话,他担心他们会在矿山那里私下串联,如今只剩一百人,便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看着那些乖顺无比的葛逻禄人,沈光并没有因此而轻视,反倒是心中更加提防。
劫后余生的商队幸存者们,这时候仍旧不敢相信他们已经获救,那些本是要被贩卖到敦煌甚至长安城的胡姬们更是瑟瑟发抖,生怕那些游侠儿会和那些葛逻禄蛮子一般蹂躏他们。
“郎君!”
“管好你们的人,咱们不是那些蛮子,某这儿行的是军法。”
这一仗里,沈光麾下的牙兵和老兵们几乎毫发无伤,倒是那些游侠死了七个,这些人也不是在战场上死的,而是没有跟着队伍撤退,留在了葛逻禄人的营地里试图浑水摸鱼捞好处,最后才死在了那些蛮子的刀下。
沈光自然不会同情这些不听从号令的利令智昏之辈,同时他也对那些眼里露出野兽般**的游侠们没有好脸色。
听到这番言语,黄虎三人都是连忙呵斥起手下的游侠儿来,在这位郎君面前,他们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做派,否则只会恶了这位郎君。
夜风寒冷,沈光让老兵们给那些商队的幸存者送了些毡毯,才让那些女子的情绪稳定下来。
游侠们被打发去打扫谷地里的战场,虽说他们都有些怨言,可是见识过汉儿们的长矛阵,还有老兵们犀利凶猛的冲阵,他们也只是敢小声抱怨几句,而不敢有别的想法。
“这次的缴获,三成归你们……”
“郎君,我等……”
“你们不必急着推辞,某向来赏罚分明,你们若是不愿意拿这份好处,今后也不必在某麾下效力。”
沈光的话语,让黄虎三人都再无话可说,不过心里面都是隐隐期盼,谁不希望能遇上个赏罚分明的主君。
哪怕眼下沈郎君没有正式受他们做部下,可黄虎三人都已经暗自下了决心,绝不能错过眼前这次机会,哪怕做这位郎君的私兵也好过继续当什么游侠。
“多谢郎君。”
“某和你们说实话,某邀你们去火烧城,虽说是有场富贵送给你们,但你们未必愿意接。”
说到这里,沈光看了眼不远处那些游侠,这些人里良莠不济,而他手下征募的镖师,肯定是以汉儿和退伍兵为主,对于这些游侠儿,他从没有直接收入麾下的打算。
“还请郎君明言。”
黄虎开了口,三人里他最擅长交际,也是他最先拜见这位郎君的,因此他大着胆子问道。
“某今后会在这安西遍开镖局,这镖局不做别的生意,专是护卫那些商队往来关内和安西……”
对着黄虎三人,沈光也不打算隐瞒什么,直接说出了他对他们的安排,“你们若是愿意,某便助你们收服这安西的游侠儿,今后凡是插了某麾下五星赤旗的商队你们不可以动外,其余商队你们自可劫掠,但是不能多造杀孽。”
“愿听郎君吩咐。”
黄虎是三人里最先想明白的,水至清则无鱼,郎君开那镖局,若是这丝绸之路上没有马贼强盗,那些商队哪会愿意请镖局护卫。
随着黄虎开口,王镇恶亦是紧随其后,只有本是安西军出身的杜二忽地跪在地上道,“郎君,某只愿为郎君帐下小卒,不愿复为盗匪。”
沈光从黄虎那儿自是知道这杜二的事情,知道他当初落草为寇也是不得已,安西军里也不是没有龌龊事,将校欺压手下士卒也是常有的事情,这杜二不过是奋起抵抗罢了。
“既然如此,某便留下你。”
“多谢郎君。”
看到杜二起身,黄虎和王镇恶心中不无羡慕,不过他们也晓得以他们的性子,怕是难以接受军法的管束,倒不如接受这位郎君的安排,反正也是为郎君效力。
在荒野里露宿一晚后,沈光方自领着数百人的队伍前往尉犁城,倒不是他不想回火烧城,而是他要借这次机会,让更多人知道他的名头,还有什么比那些被他搭救的商队幸存者更好的宣传。
上午过后,尉犁城赫然在望,这座不久前被叛军围攻的城市外墙上遍布烟熏火烧的痕迹,当沈光的队伍出现在城墙上守军的视线中时,难免让刚经历过大战的这些守军紧张起来。
“校尉,城外队伍打的旗帜从未见过?咱们要不要……”
守城的校尉站到城垛处,看着远处地平线上缓缓而来的队伍,倒是没像手下那般大惊小怪,来的队伍不过数百人,而且一路缓行,显然不会是贼人,倒是那面在大风中飘扬的五星赤旗确实从未听说过。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守城校尉口中念叨着,这句话在西域可是流传了好几百年,自打汉时便已经为人所熟知,只不过这样的五星赤旗他还是头回见到。
当沈光领着牙兵们率先离队到尉犁城下时,那守城校尉已经下了城墙,正听到沈光自报姓名。
“某家沈光。”
“原来是沈郎君,小将有失远迎,还请郎君恕罪。”
守城校尉连忙道,然后让手下大开城门,这位沈郎君可是大王口中时常念叨的,和李将军都是他们尉犁城上下的恩人,他哪里敢怠慢。
虽说有些诧异于这守城校尉的殷勤,不过沈光也没有太过惊讶,他在员渠城的时候曾听李嗣业说过,这尉犁城的国王似乎把他当成了恩人,说要当面致谢于他,还准备了厚礼,不过他一直都在火烧城,并没有来这尉犁城。
第一百二十四章 某不当这大王
尉犁城的街头,行人熙熙攘攘,随处可见开门做生意的商铺,若不是外面的城墙仍旧一片狼藉,几乎看不出这儿不久前还遭遇战火,全是派太平景象。
“郎君稍待,我这就派人去禀报国君。”
“城外某的队伍……”
“郎君放心,我这就命人前去接引。”
沈光看着那满脸谦恭的守城校尉,知道王宫一行怕是难以拒绝,于是便骑着马缓缓前行,顺便看看着尉犁城的风光。
“大郎,昨晚可尽兴否?”
只行了两条街,沈光便大失所望地收回目光,这尉犁城和大多数安西城市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无非是这儿商旅众多,蕃市的规模在焉耆镇仅次于员渠城。
“那些葛逻禄蛮子不经打。”
裴大轻声叹道,他在安西这几年,除了刚来那会在员渠城外开逆旅时和人动过手,杀过几个不开眼的蟊贼以外,便只是练字练剑,昨晚本想着大开杀戒,却没想到那些蛮子被沈光领着牙兵和老兵们一个来回就冲垮了,叫他很是失望。
“以后自有机会让大郎一展所长。”
沈光看着裴大那副仿佛欲求不满的神情,不由笑了起来,说起来这位剑圣之子可不是真的无欲无求,他这些年在安西隐姓埋名,磨砺剑术,其实是钻了牛角尖。
“那某就先谢过郎君了。”
裴大想到自家阿耶,又想到长安城里的阿娘和弟弟,清楚他当年故意让人带回他假死的消息,只怕伤透了家人的心,日后他若要回长安城,必定是要在这安西建功立业,然后风风光光地回去。
很快,沈光他们便到了尉犁城中的王宫前,然后只见那位得了消息的尉犁王亲自来迎接他们。
从马上下来,看着那位有些热情过头的尉犁王,沈光总觉得这个大王像是有事相求。
“沈郎君,小王已命人在殿中设宴,请。”
穿了身绯红色圆领长袖的尉犁王,看不出半点大王的样子,而他身边那几个所谓的大臣也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安西小国众多,但是也有三六九等之分,这尉犁城过去大小也算是个国家,可是后来为焉耆国所吞并,也就是因为大唐的缘故,这尉犁王仍旧能当个名义上的属国藩王,至于所谓的实权那是半点没有。
沈光和尉犁王步入那大殿,也觉得这位尉犁王实在是凄惨,他这王宫大殿还不及延城里高仙芝府中会客的大厅大。
宾主落座,尉犁王很是热络地和沈光攀交情,言语之肉麻,让沈光都有些吃不消。
“小王曾听人说,那李太白是天上谪仙,可是听过沈郎君所谱诸曲,小王觉得沈郎君才是谪仙下凡,要不然我等凡人怎能听到如此仙音妙曲。”
“大王谬赞,沈光何德何能,敢和李太白并列。”
哪怕安西这边武风极盛,可是那位李太白仍旧是人们争相追捧的诗仙,且不说别的,光是那首《静夜思》就足以让奔波在丝绸之路的客商们潸然泪下,让那些远离故土的兵卒们吟诵,思念故乡。
即使再过千年,这位诗仙留下的煌煌诗篇依旧辉耀千古,是这大唐盛世最璀璨的明珠。
沈光哪怕脸皮再厚,也不敢和这位诗仙比肩,于是他阻止了这位大王对自己的吹捧,“大王若有事,不妨直言,某若是能帮得上忙,绝不推辞!”
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哪怕眼前的尉犁王再是小国寡君,可人家也犯不着这般不要面皮地拍自己马屁。
“沈郎君,小王确实有事相求。”
尉犁王看着面前严肃起来的沈光,原本脸上堆出的笑容散去,剩下的只是无奈苦笑。
大殿内几个作陪的大臣这时候也都是齐齐看向沈光,眼里全是期待,前不久叛军围困尉犁城时,他们每日都提心吊胆,担心叛军打进来,丢了身家性命。
莫看眼下城内歌舞升平,一片太平,可他们和自家这位大王却是再也不想待在这尉犁城粉饰太平了,前不久员渠城里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位龙大王向大唐奏请仿龟兹故事,请朝廷派员直管焉耆各地城池的事情,他们也是清楚得很。
可是那位龙大王倒是能享受焉耆镇上下的供养,当个闲散王爷,整日喝酒打猎自然逍遥快活,但他们就未必了。
“沈郎君,不瞒你说,小王这所谓的国主当得实在是没甚滋味,只想前往长安朝觐圣人,只求以后能长居长安,侍奉圣人。”
尉犁王说话间,却是推开身边案几,伏地跪拜,朝着长安城的方向叩头不止。
“是啊,沈郎君,我等也愿随大王前往长安,只求能随大王一同侍奉圣人。”
那几个大臣也是有样学样,通通推开案几,长叩乞求,大有沈光不答应便不起来的意思。
沈光一时无语,他当然晓得,尉犁王君臣其实连个傀儡摆设都算不上,他们的日子过得还没有那些胡商奢侈舒服,只是他们想前往长安城久居,也未免有些太过想当然了。
裴大在边上举着酒杯,看着那尉犁王君臣,有些话沈郎君不好说,他可就没那顾忌了,“郎君,这等事情,需得禀报都护府,郎君可没法……”
“沈郎君,小王知道白大王马上就要前往长安朝觐圣人,小王不才,愿意为白大王随从……”
尉犁王急道,这狗屁大王谁爱当谁当,他反正是不想再留在这鼻屎大的尉犁城担惊受怕。
“是啊,我等也愿意当个挑夫长伴大王身边……”
沈光皱了皱眉,他听封常清说过,安西不少小国的君臣这辈子心心念念想得就是去长安久居不回,因为彼辈滞留长安,朝廷为了脸面,自不会亏待他们,所以安西大都护府这里,对于那些小国的所谓朝觐的请求向来管得很严,要不然那些小国隔三差五地要去长安朝觐圣人,就和跟朝廷讨钱没什么两样。
虽说大唐富庶,不差那几个钱,可是朝廷里那些大臣难免就会觉得不快,本来朝中就歧视边将,更不知道会怎么编排他们。
沈光心思电转,只觉得这事情当真不好办,可是尉犁王君臣似乎吃定了他,拿出了前不久在镇守府前泣血相求的架势,直接耍起了无赖。
第一百二十五章 精明的胡商
出得王宫的时候,裴大忍不住朝身旁的沈光道,“郎君真是好说话,换了某可不会答应他们。”
“也算不得答应,不过是帮他们在都护那里提下罢了。”
沈光不以为意道,正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龙突骑施把焉耆国中的地方豪酋杀了个干净,献表请求仿龟兹故事,以朝廷派遣官员直管地方,也不差再多个献国的尉犁王。
什么万国来朝,能有直接改土归流来的好!
沈光觉得焉耆镇这里,只要朝廷真打算应了龙突骑施所请,总归是有人愿意来这儿做官的,到时候再想法吸引些关内失去土地的流民来落户,岂不胜过羁縻那些游牧民族。
裴大见沈光自有主意,也不多说什么,以他过往在长安城的见识看,尉犁王要是真去了长安城,死乞白赖地滞留不归,朝廷还真落不下脸赶他们走。
以前倭国那些跟着他们遣唐使来的留学生哪怕被太学拒之门外,也宁可在长安城里干苦力,都不愿意东渡回国么!
这时候,沈光麾下的队伍早已入城,他这趟来尉犁城,还是为着把那些救下的商队幸存者带回城中,这些人哪怕失去了他们的财货,但到底都是积年的胡商,多少有些亲朋故旧什么的,说不准还能东山再起。
尉犁城的蕃市门口,沈光看着那一排跪在地上的幸存胡商,目光瞟向了薛珍珠。
“郎君,这些胡商说是有感郎君大恩大德,愿意给郎君当牛做马。”
薛珍珠连忙解释道,他可不想被郎君误会是他逼着这些胡商这般干的,他原本按着郎君的吩咐,将这些幸存的胡商带到这蕃市来让他们投奔朋友故旧,可哪想到这些家伙听了之后,就全都跪在这里,打死都不愿离开。
薛珍珠他又不能放着这些人不管,于是便只能在蕃市门口等待沈光来处置。
“尔等不必如此,某既然救了你们,便没打算要你们报答。”
看着蕃市门口越来越多的人挤着看热闹,沈光朝那些跪着的胡商们说道,他倒是没想到这些胡商里还有些聪明人,他们投奔朋友旧识,还不如赖在自己这儿,说不定能有个更好的前程。
“若不是郎君,我等皆是那些葛逻禄蛮子的阶下囚,被他们带回草原的话,只怕下半辈子生不如死,郎君救了我等,便是我等的再生父母……”
跪着的胡商里,有人叩头道,满脸的情真意切,声音诚恳,直叫边上围观的人群都觉得可怜,而剩下的胡商也都是齐声哀求,“求郎君收留,我等愿为郎君当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要不是沈光这位主君在侧,薛珍珠都想拔出他那柄以理服人的刀子,好好和这些胡商讲讲道理,他如何看不出这些胡商的心思,多半是知道了郎君的身份后,起了攀附的心思,当个朝不保夕,整日在丝绸之路战战兢兢的小胡商,哪有在郎君麾下做事来得舒坦。
沈光看着那些叩头不止的幸存胡商,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某昨日救了你们,不过是见不得葛逻禄蛮子在我大唐作乱,你们这又是何苦?”
“难道你们宁可在某麾下做个奴仆,也不愿意恢复自由身吗?”
听着沈光的叹息,那些叩头的胡商里有人抬头道,“便是为郎君奴仆,也胜过做一胡商,若不是郎君,咱们便是那些蛮子刀下的猪狗。”
这番话听得边上瞧热闹的不少胡商都是心有戚戚,虽说这丝绸之路遍地黄金,可却是被鲜血染透的,要是运气不好遇上凶悍的马贼强盗,他们毕生心血就会毁于一旦,甚至于连性命都保不住,可不就是那位同行口中的刀下猪狗吗!
“你们若是担心以后遇贼,便可以去火烧城请某麾下行客营护卫,只要你们出得起护卫费,某自保你们平安。”
镖局的事情,暂时还没办下来,沈光对外也只能仍旧称行客营,他收下这些幸存胡商做事倒也无妨,只是有些事情需得将个清楚明白。
那些幸存的胡商被葛逻禄人的残暴吓破了胆,他们是真不愿意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生意了,这次是运气好遇到这位沈郎君,但是下次呢?
“还请郎君成全!”
见到那些跪在地上的胡商额头上磕出了血,沈光终于松了口,火烧城那里百废待兴,什么都缺,这些胡商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精明人,也不是全无用处,最关键是他们已经一无所有,倒是不必担心他们还会有别的心思。
“罢了,既然如此,某便收下你们。”
这时候边上瞧热闹的人群里,有人喊起了,“郎君仁德!”他们先前已经知道这些同行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感同身受下觉得换成自己,也肯定是投奔这位郎君,就是做个奴仆也未必不能飞黄腾达。
想想长安城里那位石大贾,可不就是李相门下走狗,却是多少人求之不得。
这位沈郎君如今在安西名头可大,说不准这几个落难的同伴过几年就要叫他们羡慕无比了。
“都起来吧!”
随着沈光言语,那些跪在地上的幸存胡商都是飞快地爬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到了沈光身后的队伍里。
“你们且将能出手的货物都出手了,再与某买进粮食工具……”
沈光本着人尽其用的想法,扭头就朝这些甘愿为奴的胡商吩咐道,他口中的货物自然便是原先这些人的货物,只不过如今这些货物是他从那些葛逻禄的蛮子手里夺回来的,便自归他所有,这些胡商也没人在这事情上有所怨言,才是他愿意收留他们的原因。
幸存的胡商们点头称是,他们也晓得这是郎君吩咐交代他们办的事情,绝不能给办差了。
“走吧,且寻处货栈落脚,你们都换身干净衣服再去出货,省得被人压了价。”
胡商们闻言都是点头,莫看方才围观的那些同行们满脸同情,可是这生意场上无父子,人家可不会因为他们凄惨便愿意多出几个铜钱,只会趁机压价。
不多时,蕃市的某处货栈里,那七个胡商都换了身干净衣服,站在了沈光面前,一副以家奴自居的模样。
“你们听好了,某还有件事要你们去做,……”
听完沈光的吩咐,七个胡商都是心中莫名激动,他们早就知道郎君不凡,却不曾想还有这等手段,他们这次算是押对宝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收容胡姬
只半日不到,尉犁城内便传开了“镖行”的消息,尤其是蕃市里那些胡商,更是从那七个抛货的前同行口中,知晓得清楚。
“这镖行虽然还没开,但那是迟早的事情,我家郎君那可是深得高大都护器重……”
七个胡商是豁出了老命宣传起沈光口中的镖行,这镖行还没开不打紧,你们只要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
到了傍晚时,沈光看着面前低眉顺目的七个胡商,知道他们白日里出了将近十五万贯的货物,同时还死命压价买到了不少粮食,他吩咐的那桩事也办的不错,至少这城中的胡商都已经知道有镖行这么回事!
反正不管如何,先把这虎皮扯起来再说,沈光可是深谙宣传的重要性。
“你们办得不错,不过既入某门下,以后便得听某的号令行事,不得自行其是,明白了么?”
沈光环视着面前的七个胡商,沉声说道,福卡斯手下那个阿里奥便是个最好的例子,这厮自以为聪明,擅自做主,最后差点连命都丢了,如今在火烧城里才老老实实地给乌鸦他们打下手。
这些胡商,一个个都是精明人,可是有时候聪明过头,就不是好事情了。
“郎君,我等明白了。”
“行了,都下去吧。”
“郎君,咱们明日是回火烧城还是……”
“明日,你和大郎自带队伍回转火烧城,某不在的时候,让张校尉管事。”
沈光朝薛珍珠吩咐道,延城他得尽快赶回去一趟,他在焉耆镇这边做了这么多事,于情于理都要和高仙芝这个上司仔细禀报下,毕竟公文是公文,高仙芝待他不薄,而且也是他能靠的住的大腿,绝不能抱松了。
薛珍珠闻言立马打了个哆嗦,那张麻子可比白发鬼脾气坏得多,有事没事都喜欢踹他两脚,这趟回了火烧城以后,自己得安分点。
“郎君,那些胡姬该怎么处置?”
沈光的队伍里,还有五十来个胡姬,这些女子,本是那七个胡商打算贩去关内的,可是却被那些葛逻禄的蛮子糟蹋得不像样,那七个胡商就是想脱手都卖不出去。
“这事倒是某疏忽了,她们都是些可怜人,一并带回火烧城,且等她们把伤养好了再做安排。”
得了薛珍珠的提醒,沈光才想起那些胡姬来,这些胡姬里有波斯人也有河中诸国的,有些是被大食人发卖为奴,也有些是自愿卖身,只为到大唐来讨生活。
“是,郎君。”
“对了,到了火烧城后,告诉城中男子,谁若是私下对这些胡姬用强,便剁了下面赶出城去。”
“是,郎君。”
原本还有些小心思的薛珍珠听到这番话,顿时觉得双股战战,下面似有凉意,于是连忙应道,只是眼里多少有些苦意。
火烧城里那些干活的百姓,家里还有婆娘可以泄泄火,原本铁门关外郎君收拢的部众里的妇人大都愿意委身那些老兵,那些汉儿们全是些闷头训练的疯子,可却是苦了他和一群手下。
“你若是有心,便寻个中意的成家,只是需不得用强。”
看着薛珍珠那副模样,沈光还是给了他机会,这叫薛珍珠立马高兴起来,“多谢郎君。”
“郎君放心,要是谁敢对那些胡姬用强,敢冒犯她们,某亲自剁了他们下面去喂狗。”
这时候,薛珍珠哪还会管那群便宜手下的死活,郎君准许他能在那些胡姬里挑个做妻子,已经是格外开恩,做人不能太贪心。
“行了,你也退下吧!”
沈光懒得看这铁勒奴在那儿表忠心,只是让他下去,自己一个人也好清静清静。
……
货栈后院的某处大屋外,薛珍珠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他在外面还整了整衣服,叫两个看守的老兵多瞥了几眼。
“你这铁勒奴,跑来做甚。”
“两位耶耶,我得了郎君吩咐,有些话要和那些胡姬说。”
对薛珍珠来说,郎君麾下这些老兵,个个都是耶耶,自然他们口中唤什么铁勒奴,听上去也格外亲切。
“既是郎君吩咐,那你便去吧!”
两个老兵让开了道,说起来他们也是颇为同情那些年轻貌美的胡姬的,想他们年轻时谁不曾有个胡姬相好。
进到屋内,看着昏暗的灯火下,那些紧紧挨在一起的胡姬,薛珍珠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吓人,可是他一笑起来,却反倒是让那些胡姬更加害怕得瑟瑟发抖。
草原上那些游牧民族,大都长得差不多,葛逻禄人也算是铁勒的一支,因此薛珍珠自然被这些胡姬们当成了坏人。
“你们莫怕,某可不是那些葛逻禄的蛮子,是郎君派某来的,郎君仁德……”
薛珍珠只得连忙抬出沈光这位主君,这才让那些心中忐忑仿徨无阻的胡姬们心中略安。
当听到自己等人不会被发卖,而是能去那位大唐郎君的领地安置,那些胡姬们都是低声哭泣起来,反倒是叫薛珍珠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你这铁勒奴,在弄什么鬼,怎地好端端地哭了起来。”
两个老兵也进了屋内,看着满屋哭泣的胡姬们,杀气腾腾地看向薛珍珠,这些蛮子向来都是色中饿鬼。
“两位耶耶,真不关我的事,我就是来传个话,好叫她们安心。”
薛珍珠哭丧着脸说道,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这般不受待见,明明是来报喜的,顺便趁机瞅瞅那个胡姬生得好看,哪想到竟然惹得这些胡姬一个个都哭得这般伤心。
“那你话说完了没?”
“说完了。”
“那便可以走了,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薛珍珠闻言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两个老兵方自出言安慰起这些胡姬来,“那铁勒奴虽不是个好东西,可是在咱们郎君麾下,他也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小蛮子,你们不必害怕。”
“多谢两位阿耶,咱们只是感念郎君恩德,愿意收留我们。”
胡姬里有年长胆大的回话道,对她们来说,能得到那位郎君的收留,或许比去长安更好,毕竟她们中多数人原本也许在路上就会被卖掉,若是遇到个不好的主人,下场也未必就会比被那些蛮子糟蹋好到哪里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焦躁的高仙芝
延城,安西都护府内,看着焉耆镇送来的公文,高仙芝的脸色变化无常,最后还是沉沉叹了口气,苦笑起来,“沈郎啊沈郎,你这胆儿可够大的!”
“封二来了没,赶紧让他来见某。”
朝身旁的亲兵吼起来的高仙芝,放下手里那份公文,寻思着封二这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他不该火急火燎地来找自己,沈郎在焉耆镇和李嗣业这驴货都把天给捅了个窟窿出来。
就在高仙芝在官署里发火的时候,封常清正自慵懒地躺在沙发里摸鱼,沈郎走了以后,这延城里端的是无趣,晃着手里的酒杯,封常清挪着屁股从沙发里直起身,微微咪了口后复又躺了下去。
“封判官,都护唤您过去。”
只不过封常清才躺下没多久,于那昏昏然中左拥右抱的美梦方起了个头就被喊醒了。
颇为不舍地从沙发里起来,封常清放下酒杯,朝高仙芝派来的亲兵道,“且容某伸伸腿脚活动活动,这躺久了腰有点酸。”
亲兵自然不敢催促,谁不知道封二是都护头号心腹,而且还总有办法哄都护高兴,所以便由得他去。
磨叽了好一会儿后,封常清才笼着袖子,和亲兵一道去了高仙芝的官署。
看到封常清那懒散的样子,高仙芝不由为之气结,他使了个眼色后,几个亲兵顿时会意,全都退出了官署,还把门给带上了。
“封二,你还笑得出来,沈郎和那驴货做得好大事,他们这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啊!”
看到自家主君气急败坏的样子,封常清倒是没有半点吃惊,如今朝中那些大臣对圣人不满却又没办法,只能拿他们这些边将出气,自家主君担忧倒也是应有之理。
“都护在担心何事?”
“你还跟某装糊涂,龙突骑施那厮把他国中的大臣和豪酋杀了个干净,他现在要朝廷派官管理焉耆镇地方……”
“都护,这难道不是好事吗,焉耆镇若是如同龟兹镇一般由都护府直管,这征收的粮税便足够咱们军中的支出。”
“封二,朝廷里那些大臣是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向来瞧不起咱这样的外姓边将,这焉耆国的事情传到朝廷里,某能落得了好!“
封常清知道自家主君是为着来年出征小勃律的事情,才这般焦躁和患得患失。
“封二,你给某坐直了。”
看到封常清靠在沙发上,整个人又滑了下去的惫懒模样,高仙芝怒气冲冲地喝道。
“都护何必生气,焉耆国内乱,那些乱臣贼子要行篡逆之事,为龙大王所诛杀,关咱们安西军什么事?”
封常清颇为不舍地从沙发里直起身,正色说道,“沈郎和李将军不过是适逢其会,才帮龙大王弹压乱兵罢了,朝廷岂能有什么非议。”
“照你这么说,还是好事了?”
高仙芝气极反笑,远征小勃律对他来说事关重大,要是最后圣人没有让他挂帅出征,那他这几年的功夫岂不都是白费。
“当然是好事,龙大王上表请求朝廷派官直管焉耆镇地方,到最后还是要落到都护府来安排,到时候不说能征收的税粮,那些空缺的地方官职,都护不正好可以从中操作,以为羽翼。”
封常清侃侃而道,可是高仙芝却没怎么听进去,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如同安西都护府的历任大都护那般出将入相,最后以边功入朝当宰相,到时候谁还敢笑他高仙芝是高丽奴出身,安西这边把势力经营得再好,也不过是徒惹猜忌。
“都护,朝中那些大臣向来不喜圣人重武功开边拓土,在彼辈眼里咱们安西都是不毛之地,要不是吐蕃势大,能威胁陇右河西,他们怕是连四镇都不愿意设,只会觉得咱们是浪费国家钱粮。”
封常清的话让高仙芝一时默然,朝中不少大臣确实如封二所言,觉得朝廷养着安西四镇入不敷出,虽说没到要裁撤的份上,可是却很不待见他们,要不是圣人,他们这些边将到了长安哪有什么威风荣宠可言。
“都护,焉耆镇这事情,您仔细想想,真要是由都护府直管,大兴屯田,收取赋税钱粮,不就是省了朝廷大笔开支,就算朝中有大臣非议,可是圣人不糊涂啊,再说还有李相在,那些人翻不起风浪来。”
听到这儿,高仙芝脸色才好看了些,虽说世人都说朝中李相乃是奸相,可是对他们这样的边将来说,李相却是不折不扣的恩相,要是没有李相,圣人焉能大胆用他们这些外姓为边镇大将。
“都护不必急躁,只需如实将此事上禀,想来李相定能处置妥当。”
对于那位李相,封常清是打从心眼里佩服的,大唐自立国以来,宰相多出自世家大族,这位李相虽说也是宗室旁支,但却是寒门出身,开元以降后这几年若不是有李相为圣人打理朝政,哪有这天宝盛世,更何况李相虽然好权,可却是个严厉的人。
高仙芝总算冷静下来,可是他还是担心这出征小勃律的挂帅之事,“那某就什么都不做,只是等着吗?”
“都护若是真的担心,何不去趟长安?”
“去长安,某乃边将,无故不得去长安,你又不是不知道?”
高仙芝皱了皱眉,他觉得封二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出的什么主意,他要是无诏回长安,岂不是自寻麻烦。
“这事情便落在沈郎身上了?”
封常清笑了起来,说起来沈光这般能来事,是他没想到的,不过焉耆镇里那些事对于安西军来说其实都是好事,只不过都护为着挂帅出征小勃律之事有些魔怔了,生怕会受到影响,才会这般焦躁。
“沈郎?”
“白大王不日就要启程前往长安,到时候沈郎想必会名动天下,到时候沈郎自可以前往长安,为都护奔走。”
想到喜好音乐,甚至亲自在梨园作曲以教子弟的圣人,高仙芝觉得若是真让沈郎去长安为他奔走,说不定还真能在圣人面前为他争取个机会。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夜闻哭声
沈园内,灯火通明,白阿俏看着匍匐在地的曹居延,俏脸生寒,“你这河中奴,真是好大的狗胆,谁与你的胆子敢去酒坊里偷酒。”
“大娘子,我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曹居延满脸冷汗,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去酒坊里偷酒居然会被发现,要知道他可是只偷偷摸摸地在那些新酒里灌上些许罢了。
“要不是看在你这些时日颇为卖力,我早就让人砍了你,说说吧,你偷酒做什么?”
白阿俏看向曹居延,这家伙也算是个人才了,延城蕃市里就没他不熟悉的地方,为沈园采买物资,也都是能拿到最低的价钱。
“大娘子,我一时贪杯,全都拿去喝了。”
“你这狗东西,也不怕喝死吗!”
关于自家那酒,白阿俏可是听沈光说过,那新酒最烈,喝多了是真会死人的,所以哪怕是她自家父王私下里跟她讨酒吃,都被她给回绝了。
“大娘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曹居延是个酒鬼,自从当年巨万家财被大食人给夺走后,他整日里酗酒度日,在延城开了牙行,干起了这为人不齿的行当。
投奔沈光麾下后,他虽然振作起来,可是这酒瘾却是戒不了了,后来尝过烧刀子后,更是念念难忘,最后才干起了这偷酒的勾当,他不敢去偷那些窖藏的烧刀子,便是接着酿酒所需的粮食采买,出入酒坊时,用随身携带的牛皮囊灌些新酒和头酒回去兑水喝。
虽说好几次都喝得头疼欲裂,肚疼得难受,可是事后他又忍不住还想喝,最后越陷越深。
白阿俏虽然喊打喊杀的,可到底是个少女,看着这个死胖子痛哭流涕的模样,最后还是心软了,“这回就饶了你,等郎君回来再行处置。”
“多谢大娘子。”
“把他带下去。”
随着白阿俏的吩咐,府里自有波斯奴将瘫软的曹居延拖了下去。
“阿布,你说郎君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不过想必等郎君把事情办完了就会回来。”
“哼,什么事情要办那么久,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有没有想我……”
听着这位公主自顾自说起来,阿布只全当他没听到过,自从焉耆镇那里传来叛乱已被平定的消息后,这位公主每天都在那里算着郎君回来的日子,可是这一等就是个把月过去了。
浑不知白阿俏对自己思念得很的沈光,这时候正和牙兵们摸黑赶路,离开尉犁城后,他们便星夜赶往延城。
“都说夜路走多了会遇到鬼,咱们这运气可真是……”
听到前方传来的若隐若现的哭声,沈光忍不住朝身旁的牙兵们说道,他们如今已经过了铁门关外的戈壁滩,已在龟兹镇境内。
“郎君,这安西的野地里,神神叨叨的东西可多,您可千万别……”
牙兵里有胆小的说道,他们虽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武夫,可是对鬼神之事却是敬畏得很,就是上战场前也会各自向信奉的天王金刚祈祷。
“有什么好怕的,有这五星赤旗在,什么牛鬼神蛇都得退避三舍。”
沈光没想到牙兵们还迷信得很,于是朝着王神圆手里擎着的大旗说道,他这趟回延城,这五星赤旗也是得在都护府里留个记录,如此他这行客营的军旗才算是得了官方的背书。
“郎君莫不是说笑吧,这五星赤旗真能辟易鬼神?”
牙兵里有人将信将疑地说道,安西这边佛寺兴盛,安西军中也普遍信佛,不过他们这些兵卒大都不信什么菩萨,信得都是些天王明王金刚什么的佛门护法神。
“某骗你们做什么,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这句话想必你们也都听过,这五星赤旗乃是有天命的,自有降魔伏妖的大威能在!”
沈光回答道,然后策马反倒是朝那哭声传来的方向驰去,他可不信什么女鬼之说,那些牙兵见状也就只能跟上去。
不多时,一行人策马停下时,只见远方有火光,这时候沈光自朝身旁那帮莫名松了口气的牙兵们道,“看见了没,哪来的女鬼,不过是有女子在哭泣罢了。”
“郎君,这荒郊野外的,这哭声也太渗人了些,咱们还是走吧。”
听到牙兵里有人这般说,沈光皱了皱眉,他还对那处火光所在的营地有些兴趣,于是他沉声朝四周牙兵道,“万一要是有良家妇女被贼人掳走呢?咱们岂能见死不救。”
“听郎君的。”
持旗的王神圆开了口,他不像手下那般敬畏鬼神之事,都是拿刀的厮杀汉,什么鬼神和他们作对,也拿刀劈了。
这下子牙兵们都无话可说,只得跟着沈光往那处火光而去,不多时便接近了,这时候他们才看清那是处背风的小型营地,只有三匹骆驼两匹马,听到他们的动静,那悲戚的女子哭泣声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你们走郎君前头。”
王神圆点了两个手下,他们这趟是轻装赶回延城,只穿了皮甲,为防万一,必得有人在郎君身前遮掩。
很快,沈光在牙兵们的簇拥下,到了那营地火光能照到的地方,然后他看到了个神情慌张的年轻人,手里提着弓,那握箭的手还有些发抖,“你们是什么人?”
“你又是何人?何故在这荒野里露宿?”
沈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火光昏暗,看不清楚那年轻人的样貌,只是听声音,年纪应该不大。
“我……某是回延城省亲的……”
听着这回答,沈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胆子不小,一个人回家省亲,这里便没有其他人了吗?”
“你说什么胡话,这里除某之外,哪还有其他人?”
“在某面前,还敢胡说八道,给某把他拿下。”
随着沈光话语,自有牙兵迫不及待地跳下马,只要是人,他们就没什么无所畏惧。
被如狼似虎的牙兵们抓住,那年轻人慌了神,扯着喉咙喊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逃婚
火堆边上的帐篷里,牙兵们找到了被藏起来的女子,被捆了手脚,嘴里还塞了布条。
“莫怕,咱们不是贼人。”
拿去女子口中的布条,沈光冷笑着看向那还在挣扎的年轻人,而他身边的牙兵们这时个个都挺直了胸膛,好似先前他们从没害怕过什么女鬼。
“你可别告诉某,这女子是你姊妹还是妻子?”
这时候那年轻人被抓到了火堆旁,火光前将这年轻人的样貌照了个清楚,却是个容貌只比他差了几分的胡儿,不过这厮的唐言倒是说得地道。
这俊俏胡儿自从女子被牙兵们找出来后,就吓得脸色煞白,以至于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位史娘子,要不还是你来说吧?”
看着轮廓分明,似是胡汉混血的被救女子,沈光开口问道,他没想到自己一时好奇,还真叫他救了人,只不过看这女子和那胡儿间的样子,倒是像有些什么隐情。
“郎君,奴也没什么好说的,还请郎君放了他就是。”
女子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那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胡儿,却是不愿多言。
“本来某不该多管闲事,不过按大唐律,这拐卖女子乃是死罪,某也没那闲工夫将这厮拿去送官,王队正,直接砍了这厮,挖个坑埋了吧!”
纵然眼前这女子颇有姿色,可沈光向来都是钢铁直男,可不会惯着这女子,再说这女子还是他救的,居然要他放人,简直就是滑稽。
“喏,郎君。”
牙兵们自然是看不惯那俊俏的胡儿,都不用王神圆点人,自有人抽刀要砍了这胡儿,这时候那胡儿方自叫喊起来,“郎君,我不是贼人,是史娘子她要我……”
“且留他狗命。”
沈光笑了起来,这世上不怕死的人有,但绝不会是眼前这胡儿,这时候边上那位史娘子脸色已经变了,只见她朝那胡儿骂道,“你这狗奴,岂敢……”
“某让你说话了吗?”
沈光看向那女子,声音更冷了几分,却没想到那女子仍自道,“我亦是大唐贵女……”
只是话说到一半,这女子便再也说不下去,因为她面前的年轻郎君的冷酷眼神让她想到了自家阿耶,于是她闭口不言。
“你继续说。”
“郎君,我本是天山军阿史那将军的家奴,这位是我家史娘子……”
随着这胡儿讲述,沈光和牙兵们才知道女子竟是天山军副将史坚的长女,因为逃婚才蛊惑了这家中胡儿带她逃出了交河城。
“郎君,我也是被史娘子逼的……”
“奴犯上,当杀。”
史史娘子这时候已是冷声在边上说道,那胡儿脸色惨白,他方才情急之下,确实是冒犯史娘子。
“你为何要逃婚?”
沈光没理会那胡儿,反倒是朝史娘子问道,自从当年大唐降服东突厥,阿史那氏在大唐为将者比比皆是,甚至突厥人还在西州立了碑文。
“贵族子弟,陷为唐奴,其清白女子,降作唐婢。突厥之匐,弃其突厥名称,承用唐官之唐名,遂服从唐皇,臣事之者五十年。为之东征向日出之方,西征远至铁门。彼等之克国除暴,皆为唐皇出力也。”
交河城乃是西州治所,也是天山军的驻所,天山军中不少都是突厥子弟,不过数十年通婚下来,不少阿史那氏改了汉姓为大唐效力,所以这位史娘子自称大唐贵女倒也没毛病。
“我阿耶要将我嫁给那些蛮子,我不逃婚,还能怎样?”
史娘子冷声回答道,沈光闻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起来安西北庭这边,对于底下那些羁縻州的部落首领,还真是有联姻以安定地方的传统。
对于这等羁縻政策,沈光不予置评,不过他也没丧心病狂到把这位逃婚的史娘子送回天山军去。
“不知史娘子原本打算去何处落脚?”
“我本是要往凉州去,可是我阿耶派快马堵了东去的关卡,还张贴图形要抓我回去,我不得已才叫这狗奴带我往西走。”
史娘子恨恨说道,她本是想去投奔王十二娘,有这位彪悍的阿姐护他,就是阿耶也不能捉了她去嫁那坚昆的蛮子。
想到眼前这史娘子先前哭的伤心,沈光倒也生出几分同情来,“既如此,某便护送史娘子前往延城,到时候史娘子自可使人往凉州报信。”
多余的事情,沈光不想干,要不然传到天山军那儿,他平白惹出身麻烦来,当然最好的做法莫过于全当做不知道,把这史娘子丢在这荒野里自生自灭,只是这种事情他终究做不出来。
“多谢郎君援手,奴日后必有后报。”
史史娘子朝沈光谢道,要不是她看出这位郎君对她没什么兴趣,不然她倒是愿意和这位郎君……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后报就不必了,不知道这胡儿,史娘子要如何处置?”
几番战事下来,沈光的心肠早已硬如铁石,这帮着史娘子逃婚的胡儿,在他看来是留不得的,他可不想事后惹祸上身,牙兵们他信得过,这史娘子应当不会坑了他这恩公,只有这个胡儿是隐患。
“奴犯上,当杀。”
“那便杀了吧。”
沈光见这美艳的史娘子毫不念旧情,对这帮她出逃的胡儿说杀就杀,不由心中更加敬而远之,大唐的将门女子到底是武德充沛,他可消受不起,要不然这位史娘子的混血颜值再加上一双大长腿,倒还真是他喜欢的类型。
“郎君,不要杀我……”
那胡儿徒然求饶,他只来得及喊了半声,身后的牙兵大横刀出鞘,拎着他的头发,直接割了他的喉咙,然后他倒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地上的泥土,心中只有后悔,或许他一开始便该捆了史娘子,这样也不至于惹来这杀身之祸。
“挖个坑埋了吧!”
牙兵们领命而去,接着草草挖了个浅坑,把那胡儿埋了进去,算是给他留个全尸。
队伍里多了个女子,自然不便再继续赶路,索性这营地是现成的,沈光自让这位史娘子进帐篷休息,他则是和牙兵们就着火堆对付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章 难为
数日后,沈光领着牙兵们回到延城,却不知这时候高仙芝已经派了几拨人往焉耆镇寻他回来了。
沈园里,白阿俏正自拿着弓箭朝着箭靶子射箭,嘴里还在念叨着,“负心汉,去那么久连封信也不叫人带过来。”
“大娘子,郎君回来了……”
阿布刚报了信,就见这位公主丢了弓箭,人像是一阵风似地朝着大门去了,不由苦笑起来,这位大娘子还真是口是心非,刚才还在骂郎君是负心汉,喊着要回王宫去呢!
从马上下来,看着已经建得七七八八的沈园,沈光不由感慨万千,他还真是劳碌命,这豪宅倒是建成了,他却无福消受。
“曹大,你这是做什么?”
看着跪在地上,抖得如同筛子般的曹居延,沈光发现这死胖子居然瘦了不少。
“郎君,我犯了大错,只求郎君宽宥,不要赶我出沈园。”
曹居延把头伏在土中,声音发颤,正是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他才更加害怕失去机会,他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那酒瘾。
沈光听得满头雾水,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沈园里传来的声响,就像是有什么猛兽正自横冲直撞地朝他杀来,然后他便听到了白阿俏那清脆的声音。
少女的体香扑面而来,被白阿俏扑上来的沈光无奈之下,只能抱住这身形娇俏的龟兹小公主,“阿妮,你这是做什么,某身上可脏得很。”
双手勾住沈光脖子的白阿俏这时才松了开来,然后看着面前日思夜想的沈光,忍不住嘀咕道,“怎么黑了!”
“某日赶夜赶的回来,能不晒黑么,养几天就好了。”
虽说沈光不介意自己从“白古”变“黑古”,不过面对白阿俏那嫌弃的小眼神,忍不住口中说道,“对了,曹大是怎么回事?”
看到五体投地,头埋在尘土中的曹居延,白阿俏笑了笑道,拉着沈光的手道,“这厮酒虫犯了,跑去酒坊偷酒喝,差点没把自己喝死。”
看着嬉皮笑脸的白阿俏,沈光知道她是在给那死胖子求情,于是狐疑道,“真是他自己喝的,没有偷拿出去卖?”
“我让阿布查过,这厮就连偷去的头酒都拿水兑了喝!”
沈光闻言,不由面色变得古怪,他还真没想到这死胖子居然是这种程度的酒鬼,这样都没喝死他,还真是条汉子。
“起来吧,既然阿妮为你求情,某便饶过你这回,阿布,你把这厮给某挂在酒坊前示众,抽他二十鞭子,给他长长记性。”
“多谢郎君,多谢郎君!”
听到沈光的话,曹居延连忙高声道,然后他便跟着两个波斯奴乖乖走了。
处置完曹居延的事,沈光正要回沈园,只见白阿俏忽地松开他的手臂,俏脸生寒地看向他身后牙兵里做了男装打扮的史娘子,便知道要糟。
还没等沈光开口,白阿俏已经拔了腰里的横刀,指着史娘子道,“哪来的狐狸精,一股子骚味,老远就闻到了。”
史娘子本就为着沈光一路上对她敬而远之的态度感到不忿,如今被白阿俏拿刀指着,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再说她在交河城的时候,不说宠她的阿耶,就是天山军里的那些将门子那个不是她裙下之臣,也就是遇到这姓沈的瞎眼汉,才会喜欢眼前这平胸的小矮子。
“沈郎!”
史娘子掀去幞头,青丝落下,眉眼生波,那声音更是酥得人骨头发麻,当真是满满的烟视媚行的狐媚姿态。
白阿俏气得握刀的手都抖了,她就像是炸毛的猫儿似地瞪着眼前拉开衣服,抖着那下作乳量的狐狸精,声音发颤,“你再喊个试试!”
“你再敢多话,某就把你送回去。”
沈光恶狠狠地瞪着史娘子,然后一把握住白阿俏握刀的手,将这娇俏少女揽入怀中道,“咱们回去,某自给你个交代。”
史娘子看着这一幕,本待要反唇相讥,可是却被沈光的眼神吓住了,于是她不再说话,只由着牙兵们拦住了她。
白阿俏被沈光轻轻拥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发烫,身子软得没有半分力气,本要骂出口的,“负心汉!”最后也只是低低的一声,“嗯。”
沈光抱着白阿俏进了沈园,然后自是说起史娘子的来历,“某见她可怜,才带她回来,等她凉州的故人得了消息,自会带她走。”
“沈郎,还是把她送回天山军吧,身为贵女就该有贵女的自觉……”
看着恢复精神,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白阿俏,沈光就知道她还在记仇。
“沈郎,这儿便是咱们的大宅。”
和沈光独处时,白阿俏的胆子大了不少,沈光记得他离开延城时,他亲自画了图纸的豪宅,就只挖了个地基罢了,没想到这才两个月居然就完工了。
“我已经让人去烧水了,一会儿沈郎你便能好好沐浴下了。”
白阿俏咬着嘴唇说道,她可是记得自己那老不羞的父王问了她好几回,有没有把沈郎给办了,今天等沈郎沐浴的时候,自己一定要把握这机会……
沈光看着脸红得莫名其妙的白阿俏,浑然不知人心险恶,心中还有些许感动,说起来他这一路赶回来,都觉得自己身上快要发臭了。
不过白阿俏的白日梦很快就破碎了,因为就在沈光准备沐浴更衣的时候,高仙芝派的牙兵到了,于是沈光自然顾不得其他,只能匆匆去了高府。
“大娘子,那位史娘子说要沐浴……”
“想得美,咱们管饭就不错了。”
沈光走后,看着前来禀报的阿布,白阿俏气呼呼地说道,然后喊了侍女道,“给我更衣,那臭娘们要沐浴,就用老娘的洗脚水吧!”
沈园外,翻身上马的沈光朝那牙兵道,“都护怎地知道某回来了?”
“郎君有所不知,封判官可是使人在樊楼边上盘了铺子,沈园但有动静都能知道。”
听着高仙芝的牙兵回话,沈光虽然知道封常清是好意,可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坦荡
来到高府时,正是华灯初上,封常清出来相迎,见到黑了不少的沈光,不由皱了皱眉,沈郎若是去长安,这卖相可不能差了。
“封兄,都护他……”
“莫问,问就是都护生气了。”
听到封常清的回答,沈光不由乐了,封常清倒是把他那些后世俏皮话给学得像模像样。
“沈郎,你这是去哪了,怎地身上那么臭!”
“我自尉犁城一路赶回来,路上又没驿站逆旅,刚回来本想在府中沐浴更衣,再来拜见都护,却没曾想……”
沈光满脸无奈,他没有洁癖,但也是个极爱干净的人,要不是高仙芝派来的牙兵催得急,他本想匆匆冲洗下再过来的。
“罢了罢了,你先去沐浴一番,再泡个澡,这幅样子见都护可不成。”
封常清说话间,自唤了高府的家奴,让他带沈光去沐浴,反正长夜慢慢,他们三人有的是时间商量事情。
“那就多谢封兄了。”
本来就觉得身上甚痒的沈光朝封常清一礼,然后便跟着那家奴往高府的澡堂去了。
“封判官……”
“怎么?”
“都护可是急着见沈郎君的。”
“人都来了,还怕跑了不成。”
看着那去沈园的牙兵,封常清剽了他一眼道,“你且下去,某自和都护说去。”
片刻后,进了书房的封常清,看到端坐在椅中的自家主君正自瞪着他,不由笑起来,“沈郎刚回来,风尘仆仆,满身的臭味,真要来了,岂不是冲撞了都护。”
“沈郎沐浴去了?”
“正是,某让他洗洗干净再来,不然他身上那股味道,啧啧,那可是比都护当年……”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封二,某这府里,你倒是熟得很,某都不知道今日还烧了满池子的热水……”
“都护贵人事忙,哪有功夫记得这些小事,都护要是等不急,咱们不妨去池子里等沈郎,再让上几壶冰镇蒲桃酿,岂不痛快。”
“你倒是会享受,看起来以往某在于阗时,你怕是没少在某这里泡池子吧!”
高仙芝斜眼瞧着封常清,满脸的冷意,不过封常清毫不在意,只是问道,“都护,到底去不去呢?”
“去,怎么不去,要不然岂不是又便宜了你两。”
说话间,高仙芝自案前起身,封常清连忙跟上,路上又喊了家奴去地窖取冰块。
这时候,沈光已经洗得干净,身后给他搓澡的高府家奴,看着那洁白似玉的背脊忍不住道,“郎君真是生得好肌肤,便是那些女子见了也要羡慕呢!”
沈光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不过他也懒得和这家奴说什么,只是拿布巾擦干了以后,便赤条条地往泡澡的池子而去,说起来高仙芝这府上的泡澡大池曾是他的梦想之一。
尽管水汽弥漫,不过沈光刚进澡堂,便看见了正靠在池子边,满脸享受的封常清,还有高仙芝,“沈郎来了,来,这热水可是新添不久……”
说话间,沈光自是跨入池子,慢慢坐了下去,这时候仿佛在假寐的高仙芝睁开眼,看了眼沈光,“拜见都护!”“不必多礼!”
这时候自有奴仆进来,那木托盘上放了两壶酒和三只小盏,他们放到封常清身边后,便退了出去,封常清拿着酒壶倒酒,然后道,“沈郎,你这趟去焉耆镇,可是惹了不少祸事啊?”
“封兄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在焉耆镇可是什么都没做!”
“那你倒是说说,那位龙大王无缘无故地砍了朝中大臣和豪酋,是为何故?”
高仙芝没有说话,只是接过封常清的酒杯,等着沈光的解释,封常清可是和他打了赌,说沈郎绝不会承认焉耆国内乱的事情和大唐有半点关系。
“焉耆国中的那些老臣跋扈,豪酋肆意,没把龙大王放在眼里,他们又阴谋另立新王,龙大王也是逼不得已才杀了彼辈,这事情可是与焉耆镇军毫无干系。”
“说起来,龙大王曾想着借我大唐天威,好叫那些大臣豪酋知难而退,不要酿成大错,可是没想到彼辈对我大唐毫无敬畏,焉耆镇军在员渠城外列阵演武,也没叫他们知难而退……”
沈光就连李嗣业让军队在员渠城外列阵演武这件事,都给打上了补丁,高仙芝和封常清纵使半个字都不信,可是也挑不出毛病来,起码龙突骑施在员渠城里关上城门大开杀戒时,焉耆镇军没有参与,全都在城外等候。
“都护,看起来是某赢了。”
饮罢杯中酒,封常清朝高仙芝搓着手道,高仙芝对这手势并不陌生,笑骂道,“愿赌服输,某何时短了这赌资过。”
“沈郎,你做事情,某还是放心的,来来来,咱们吃酒!”
高仙芝举杯道,既然沈郎在焉耆镇那边行事谨慎,没有什么明显的把柄,那他也就无需太过担心,至于朝廷那里可能会出现的非议,也只有他这个都护来扛了,不过他高仙芝本就没什么好名声,倒也无所谓了,只要能如封二所说那般,这些事情传到圣人耳朵里能简在帝心就是。
一边喝酒,沈光一边说起他在火烧城做的事情来,就像他猜测的那言,高仙芝并不介意他在火烧城经营势力,就连镖行这事情其实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沈光不是非要让麾下镖师合法持有明光甲强弩马矟这些军械,他那镖行就是立马开业都行。
说到后面高仙芝反倒是对裴大更感兴趣,“裴将军的剑舞,某年轻时曾在长安城的花萼楼见识过,当时圣人命裴将军舞剑助兴,那是观者如云。”
“你们当时是没见识过,裴将军那把铁剑被他单手抛掷,直冲楼顶,仿如飞龙在天,落下时竟然直奔剑鞘,更有剑鸣如龙吟,……就是不知这裴家大郎得了裴将军几分真传。”
听着高仙芝言语,沈光都不由想着等回到火烧城,不如叫裴大也为他演练一番这剑舞,看看能让高仙芝至今都难以忘怀的剑圣绝技到底是何风采。
这一晚,沈光虽然没有喝醉,可三个大男人还是睡在了一个被窝里,他最后更是答应了高仙芝去长安城“卖艺”,为高仙芝来年能否挂帅出征小勃律之事奔走。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夸张聘礼
长安城中,万籁俱寂。
西市下方的怀远坊内,坊门紧闭,可是仍旧隐隐有灯光透出。
这儿是长安城里“波斯商”的聚居区,身家不下百万贯的胡商比比皆是,另外还有波斯王室后裔居住于此,但凡是在大唐有的异域教派,这怀远坊里都建有寺庙。
入夜的长安城有宵禁,坊市间的大街上除了巡逻的士兵以往,不见人影,可是那些坊市内则是另外一副模样。
石府在怀远坊里都算得上是大宅,就算是得了大唐敕封的波斯王室后人的宅院都未必比得上,今晚石府里灯火通明,西市里有头有脸的胡商大贾全都来了,为这石府的主人石坚庆贺。
长安的东西二市,西市便是蕃市,在里面做生意的全是胡商蕃客,就连西市令所属吏员也多以胡人充任。
石坚数年前就拜入当朝李相门下,甘愿为其驱使,即使被人讥讽为胡狗也不在乎,而如今他终于得到了回报,前任西市令年迈体衰不能视事,而他得了李相举荐,成了这从六品的西市令。
对于西市内的胡商大贾们来说,石坚一跃成为大唐官员,堪称是他们的楷模,更重要的是石坚今后做了西市令,便成了能决定甚至于主宰他们命运的人。
所以上门道贺的胡商全都是携带了重礼前来恭贺,有些人更是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巴结这位“李相门下的食金胡犬”。
高居主位的石坚满脸笑意,看着满堂的宾客,只觉得这些年来遭受的白眼全都是值得的,只不过他内心深处,渴望的并不是在这些同行面前显摆。
就在席间众人,频频举杯向石坚敬酒的时候,石坚身旁,忽地有心腹管事快步走到边上,满脸狂喜地在他耳边低语。
“此事当真?”
满座的宾客们只见此前面对他们的恭维还保持着矜持和风仪的新任西市令,不知何故竟然激动地打翻手中酒杯,洒了满桌。
“千真万确,我仔细看过,是大郎的亲笔信,不会有假。”
听到心腹的低语,石坚哪还管什么仪态不仪态,直接推案而起,然后席间奏乐的乐工全部停了下来,原本喧闹的气氛也随之中断,满堂的宾客也都是纷纷起身,看向这位西市令。
“诸位,某身体有些不适,不能再陪诸位,还望诸位见谅。”
“石公身体有恙,还是速速着人来看……”
“石公但去休息,我等……”
一时间,堂中宾客都是纷纷开口,石坚也不多言,只是径直离开,让家中管事继续招待宾客,自己则是直往后宅的厢房而去。
白日坊市落门前,他长子手下的心腹亲随策马狂奔而入,结果刚回到府中便昏了过去,找医者看过后道是劳累所致,因为性命无碍,所以石坚虽然有些担心,但仍旧是在宴会上大宴宾客。
“拜见主人。”
房间内,醒过来后已经用过饭食的石荣心腹,看到石坚后,连忙行礼道,说起来他自从得了大郎吩咐,从龟兹一路换马直奔长安送信回来,可他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事让大郎那般着紧。
“将大郎书信于我。”
随着石坚吩咐,边上自有人将石荣的亲笔书信奉上,石坚细细看过后,脸上越发狂喜起来。
他在长安辛苦数年,才得了这西市令,成了大唐官员,可说到底他石家还是胡商,哪怕朝廷优渥胡人,可是石坚从不认为这种优渥能持久,也许哪天圣人心情不好了,觉得胡商交税太少,这怀远坊里的胡商大贾哪个不是待宰的猪羊。
他们的财富就像是建立在砂砾堆上,若不是圣人,大唐的那些权贵就能把他们给生吞活剥了。所以他才孜孜不倦地想要融入大唐,成为真正的大唐人。
如今他的长子,居然得了高大都护的嫡女垂青,而高大都护也没有嫌弃他们石家是胡种,竟然默许了这门婚事,如何不叫他欣喜若狂。
“主人,这是双喜临门啊!”
房间里,在边上侯着的几个石家心腹家奴亦是纷纷面露喜色,朝自家主人恭贺道。
“我得亲自去趟延城,你速去准备礼物,明日我要去拜见李相。”
石坚沉声说道,长子在延城和汉家女郎相好这回事,他是知道的,虽说以石家如今的财势,在长安城里他也能为长子挑选门亲事,毕竟这长安城里也从不缺愿意卖女求金的人家,只不过这等人家未必就是他儿子的良配。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本该是寻常安西军家中的汉家女郎,忽然就变成了堂堂安西副大都护家的嫡女,这门婚事绝对是他石家高攀了。
石坚清楚,他原本准备的二十万贯聘礼那是远远不够的,两百万贯还差不多,谁让那位高大都护家里不差钱,那可是堂堂的都护嫡女,虽说那位高大都护祖上是高句丽遗族出身,可是迁入大唐已经三代,那些朝中的大臣可以私下骂声高丽奴,可寻常人家眼里,高家便是安西名门了。
两百万贯的钱财,石坚是拿不出来的,可是折成自家的各种产业,包括这西市里的货栈铺面,还有珠宝古玩,以及石家庞大的骆驼商队和手上的货物,他还是拿得出来的,顶多是伤筋动骨一番。
但是这笔聘礼,他出得起,也必须得出!
石坚清楚,李相最近几次闲谈时,都提到过这位高大都护,圣人已经对河西大节度颇为不满,征讨小勃律是势在必行,而他这位未来的亲家便很有可能会是挂帅出征小勃律的主帅……
想到这里,石坚心头火热,一旦这门婚事成了,长子还经个屁商,直接去丈人麾下当个小兵,只要征讨小勃律成功,便能酬勋获爵,这才是光宗耀祖的美事。
“还不快去,把家里的账目都给我整理出来……”
看着还有些发傻的心腹管事,石坚忍不住吼道,同时心中盘算起来,李相那儿,这事情瞒不了,而且他刚就任西市令便要远行,若是没有李相的谅解,他哪都去不了,所以李相那儿的礼物一定要有诚意。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李林甫的手书
袅袅的淡然色烟气里,李林甫看着手中的书卷,而在他面前不远处,石坚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不敢发出半点响声,生怕惊扰了这位李相看书。
过了良久,李林甫方自放下手中书卷,看向已经俯首贴地许久的石坚,他是世人眼中的奸相,外面都传他骄奢淫逸,可实际上他对女色和享受都没什么兴趣,只有权力才是他这辈子到死都不愿放弃的东西。
“跪了有多久了?”
“一个多时辰了。”
“怎么不喊我。”
李林甫和身旁的心腹管事说着话,石坚依然保持着跪伏的姿态,没有半点不耐。
“石市令说主人难得清静,不愿打扰您看书,于是便跪着等候了。”
“石大,起来吧!”
“谢李相。”
石坚闻言,连忙撑着手起来,可是跪伏太久,腰腿都酸麻不已,整个人摔倒在地板上,这时那管事自是忙叫边上的奴仆去扶起这位刚上任的西市令。
看着头发花白的石坚,李林甫莫名叹了口气,这个石国胡商早年投奔他时,还是意气风发的壮年汉,可这才十年不到,就已经垂垂老矣。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更何况是价值三十万贯的礼单和这般卑微的姿态!
李林甫翻着管事递上来的那张礼单,看向石坚的目光时,多了几分玩味,在他的印象里,石大还从没有为什么事求过他,一直以来都是谨慎地做事,从不掺杂个人私欲,就算他是演出来的,可演了这么多年,才从他这儿得了那梦寐以求的西市令,不至于如此不智。
一时间,李林甫很好奇石坚有什么事要求到他头上来,随手放下礼单,让人给石坚送了把坐具。
“说罢,找某有何事?”
等石坚坐好后,李林甫饶有兴致地问道,如今圣人倦怠政事,朝廷大小事务都是他在操持管理,他最近才刚忙完几桩大事,难得休息,心情尚且不错。
“李相,犬子在安西已有数年……”
石坚定了定心神,开始讲述起来,长安城里不管这位李相风评如何,可却是少有地不歧视他们这些胡商以及边将的宰相,长子的婚事,也就只有这位李相或许会赞同几分。
一边叙述,一边将长子的亲笔信奉上,石坚也算是豁出去了。
李林甫则是听得愣住了,长安城里那些“波斯商”迎娶大唐“贵女”的也不是没有,不过那些“贵女”也多是家道中落之辈,而除非是那等穷得连面皮都不要的,极少会将嫡女出嫁。
石荣写给父亲的信很长,此时落在李林甫手里,倒是叫这位当朝权相暗自点头,这飞白体是下了苦功练习的,信中对那位高四娘子的情义欢喜更是透纸而出。
这些年来愿意在李林甫门下当走狗的胡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最后他却抬举了石坚,便是石坚无论是唐言还是文学,都学得最用心,哪怕他仍旧做得是商贾的事情,可是却在努力摆脱商贾的身份,如今他的言行举止,除了微卷的头发和琥铂色的眼睛,看上去便是个合格的大唐官员。
看完手中那封信,李林甫随手放到一边,手指却是轻轻扣着身前的小案,满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石坚不敢打扰,只是低头等待这位李相的决定。
高仙芝啊!
李林甫对于高仙芝并不陌生,或者说当今天下但凡是边地外族出身的边军大将,就没有哪个是他是不熟悉的。
高仙芝是高句丽遗族出身,幼时随他父亲高舍鸡在安西落户,几乎算得上是在安西土生土长,虽说朝中也有人腹诽高仙芝是外族,可是高句丽已为大唐所灭,高家父子两代在安西都立下过汗马功劳。
更何况安西虽有不少高句丽的城傍兵,但这些人早就没什么复国之念,相比起其他几个边将,高仙芝在安西反倒是没什么根基可言,更加值得信任。
这也是最近圣人召他询问出征小勃律一事时,他已经渐渐倾向于高仙芝的原因,安西两个副大都护,但从器量才能而论,程千里是不如高仙芝的,要不是夫蒙灵察这个河西节度使一直压着高仙芝,也不至于叫这两人相争多年。
想到这里,李林甫看向石坚,高家和石家联姻这种事情,在长安城里可掀不起什么风浪,毕竟在那些士大夫眼里,高家仍旧是半个外族,和胡商婚配顶多算是个笑谈,不过他高仙芝居然会同意这门婚事,倒是让他始料未及的。
高仙芝来长安朝觐过圣人,自然也携重礼拜会过他,这是个骨子里骄傲的武夫,而且以他的出身,再爱惜女儿,也不会这般轻易答应嫁女。
李林甫心思缜密,很快便又想到了其他地方去,出征小勃律这件事在朝中不是秘密,但是小勃律地处崇山峻岭,道路难行,大军出征最缺的就是补给物资,安西远离长安,靠朝廷调拨物资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石家在丝绸之路上,骆驼何止千乘,高仙芝结这门亲,石坚怕是愿意倾家荡产来换。
看向下首做得端正,头颅低垂的石坚,李林甫这般想到,至于那石荣小儿信所推崇的那位沈郎,在他看来不过是高仙芝的障眼法罢了,这等婚事何时轮到个区区青年来做主。
手指叩击桌案的声音戛然而止,石坚忍不住抬头看向那位李相,只见这位李相脸上没什么好颜色,不过也不见怒意,让他心里微微紧张。
“石大,你能和高将军结亲,乃是你石家的大喜事,某倒是要道一声贺喜了。”
对于这桩婚事,李林甫并不会反对,甚至乐见其成,因为以高仙芝的性格,多半会将石家的聘礼充作军辎用来出征小勃律,而这无疑会减轻朝廷的负担,就是圣人知晓了,也多半会看在钱财的份上赐婚。
只不过这终究要看石坚舍得出多少聘礼,于是李林甫笑意盈盈地问道,“某好像记得,去岁怀远坊里,有河中胡商娶王家女,可是耗费五十万贯,一时为城中美谈……”
虽说长安城里,士大夫们往往都会鄙夷那些卖女求金的人家,可是当聘礼的数目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反倒又成了他们口中的美谈,足以证明大唐盛世,那些胡商外族是何等渴求汉家女郎的。
高仙芝哪怕是那些士大夫腹诽的高句丽遗族,有些不喜欢的甚至私底下会骂声高丽奴,可是面上高仙芝终究是安西大都护府的副大都护,怎么也算是朝廷的大将,他的嫡女嫁给胡商,哪怕是已经得了西市令官职的石家,可仍旧难免叫人非议。
“不瞒李相,我已让家中整理财货,准备亲自前往安西向高都护下聘,这是我准备的礼单,还请李相指点。”
石坚连忙奉上早就准备好的聘礼单子,他要跑去安西,还得这位李相点头,不然难免有御史会参他一本,刚得的西市令官职难保。
从下人手中接过那份聘礼单子,李林甫只是扫了几眼,也不由暗自吃惊,看向石坚时,忍不住道,“石大,你还真是舍得,这份聘礼出了后,你这家中还能剩下几分家底。”
“李相,若能为犬子求娶到高都护家的嫡女,便是散尽家财,我也愿意。”
石坚匍匐在地,声音嘶哑,“还请李相成全。”
“罢了罢了,你起来吧,你刚任西市令,岂能擅离职守,某便帮你一把,正好圣人前几日也在念叨高将军,某便招高将军来长安,到时候你们自好好商量这门婚事。”
看在两百万贯的聘礼上,李林甫自是愿意插上一脚,说话间他自让下人取了纸笔,为石坚写了封书信,已示其不能亲至安西下聘,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多谢李相。”
接过那封吹干墨迹的书信后,石坚满脸感动,有了李相这封手书,这门婚事算是板上钉钉了,而他也不必万里迢迢地赶去安西,折腾自己这把身子骨。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急
沈园内,沈光从自己那张大床上起来时,看着身旁搂着自己的白阿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从他回来后,这个龟兹小公主彻底把他给当成了抱枕,居然半夜摸到了他的床上,也亏得这几日他疲累得很,要不然还真就被这个小公主给得逞了。
察觉到身边的动静,白阿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已经从床榻上下去的沈光,忍不住嘀咕道,“还是不是男人嘛,真是禽兽不如!”
听着那低声的言语,沈光不由为之语塞,颇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谁让那“禽兽不如”的典故,还是他自己逗弄这龟兹小公主时候说的。
“某是不是男人,你日后自然知道。”
沈光故意回头冷声说道,窗格里映照下的逆光里,他裸露的上半身肌肉虬起,看得白阿俏面红耳赤,差点流出了口水,也叫沈光越发无语。
披上衣服,沈光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生怕再待下去,可就真的忍不住了。
“呆子!”
听到沈光推门而出的声音,白阿俏抓着毯子,满脸的怅然若失,难道沈郎真地是喜欢男人嘛,难怪那天刚回来,就和高大都护还有那个封二睡在了一块儿……
不知道白阿俏正自胡思乱想的沈光,和早起的牙兵们打了招呼后,便一起开始锻炼体力,那位白大王的车驾已经起行,不过朝觐的队伍太过庞大,速度自然快不到哪里去,所以他才能在延城逗留几日,将自家的事情全都安排妥当了,再出发追赶也来得及。
“郎君真是好腰子!”
负甲跑圈时,牙兵里自有胆大的见沈光跑得飞快,不由在边上笑道,其余牙兵们亦是纷纷大笑起来,那位龟兹小公主可是连着两天都摸到了郎君房里,在他们看来这位娇俏的小公主怕是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这位郎君就要成为龟兹国的驸马爷了!
沈光懒得搭理这些牙兵,白阿俏身子骨还没长开,少说也得等个一两年再说,他又不是那种等不起的色鬼,更何况万事开头难,他在安西的基业才刚刚起步,哪有功夫去白日宣淫,夜夜**。
王神圆见郎君面无表情,自是狠狠瞪了眼几个手下,然后牙兵们便自讪讪闭了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心中难免猜测郎君不会是在那位小公主身上吃了憋吧!
半个时辰后,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沈光卸了身上铠甲后,身后牙兵里好几人都累成了死狗,谁能想到郎君居然比平时多跑了好几里,差点没把他们跑死。
洗漱过后,白阿俏自是领着几个波斯女奴送来了热粥和肉饼,瞧着那些丰乳肥臀的波斯猫,原本还累得不行的牙兵们立马精神起来,眼珠子只是盯着死瞧。
白阿俏瞪了眼牙兵们,然后又颇为担心地看向目不斜视的沈光,她现在越来越担心沈光会不会是喜欢男人,这几个波斯女奴,可是她叫曹居延去安老汉那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好货色,全都被她整治得服服帖帖,她不怕沈光睡了这几只波斯猫,就怕他没兴趣。
“郎君,高大都护尚且称得上……”
想到那晚,沈光和高仙芝还有封常清睡了一晚,白阿俏就难免心里有些发苦,只是她那表情终究让正在想着心事的沈光回过神来。
“胡思乱想什么,某可没有龙阳之好。”
沈光放下喝得干净的大碗,也顾不得手脏,却是抓着白阿俏的白皙小手,整个人凑到她耳边,恶狠狠地说道。
白阿俏只觉得耳边有热气呼吸,顿时间整个人身子都有些发软,而两人亲昵的举动也让牙兵们纷纷笑起来,叫她更加害羞几分。
“你身子太弱,可禁不起某鞭挞,好好养两年再说。”
听到耳边那略带异样的低语,白阿俏忍不住抬起头,挺着胸脯道,“谁说我阿妮身子弱的,别看我个子小,可是我能骑马射箭,寻常侍卫都不是我对手。”
沈光看着逞强的龟兹小公主,故作冷笑道,“那都是大王吩咐的,不然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打的赢谁!”
看着沈光只瞟了眼自己平平无奇的胸前后又看向那几个波涛汹涌的波斯猫,白阿俏刹那间怒了,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于是她忍不住娇喝道,“今日就叫郎君知道我阿妮的手段。”
见着白阿俏如同炸毛的小猫般可爱,沈光绷着的脸立马便笑了起来,只是他那笑容叫白阿俏越发气恼,她没想到沈光到如今都对她守身如玉,竟然是嫌她胸小!
四周的牙兵们更是不住地起哄,实在是这位龟兹小公主居然要和那几个波斯猫角抵比力气,以证明自己不是什么弱女子。
白阿俏可不傻,沈光的话她自然相信,自己平时能赢那些侍卫,搞不好还真是父王特意吩咐过,怪只怪那些侍卫们演得实在太像,连她都信了。
几个波斯女奴,见到白阿俏这位女主人要和她们角抵比力气,一个个都是花容失色,她们可不敢得罪这位公主殿下。
“你们无需害怕,你们谁要是赢了阿妮,某便恢复她的自由身。”
沈光决定让白阿俏好好认清楚自己,于是朝那几个波斯女奴说道,可是他这番话反倒是让那些波斯女奴更加惶恐害怕,要是恢复自由身,她们便只能去蕃市的花街卖身了,哪里能像现在这般住在这样如同王宫般的豪华大宅里,每日只需侍奉好那位公主殿下就行。
“你们放心,你们若是恢复自由身,某自替你们做主,找户好人家嫁了,另外还有嫁妆送上……”
沈光立马意识到自己错误,连忙改口道,而他这话立马叫周边的牙兵们纷纷出言鼓舞起这几个艳丽的波斯猫来,他们都没有回关内老家之念,若是能娶个极品波斯猫成家倒也不差。
那几个波斯女奴里,也终于有人意动,在安老汉那儿,她们早就学会了唐言,也知道像她们这样的胡姬,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在长安城当垆卖酒,被那位才子诗人看上了娶回家做小妾,可如今她们被买入沈园,命运便全由那位郎君做主。
成为这位郎君的侍妾,是她们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或许得到这位郎君的赐婚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郎君,我愿意。”
看着几个波斯女奴,沈光自点了个个子最高大的,白阿俏看到后,自是气鼓鼓地勾着手指道,“放马过来,今日我阿妮就要叫你们知道……”
“大娘子,得罪了。”
那波斯女奴也不懂什么角抵之术,更不敢真地和白阿俏这位主母动手,只是上前扑了过去,也不管白阿俏的拳头打在身上有多疼。
白阿俏被扑倒在地,便没有然后了,她只觉得脸上又软又闷,那个波斯女奴居然就这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任她如何挣扎都起不来。
当白阿俏再次能呼吸新鲜空气时,看到了沈光的脸,接着就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拦腰抱了起来,“如今知道某没有骗你了吧……”
“你起来吧,某说话算话,今后你在沈园便是自由身,若是遇到情投意合的,某便替你做主。”
抱着白阿俏,沈光看向边上跪在地上的波斯女奴说道,而白阿俏这时候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将头埋在了沈光胸前,享受着这难得的温柔。
第一百三十五章 劫掠许可
沈园门口,排起了长龙般的队伍,街道两侧也有不少看热闹的城中百姓,只不过他们眼里多是羡慕。
一箱箱打开的木箱里,全是垒好的铜钱和金银币,那些来应募的退伍老兵在报上身份,验过当初解甲归田后都护府下发的文书后,便能去领笔安家费。
“多谢郎君。”
这发钱的事情自是由沈光亲自操持,陈摩诃叮嘱过他,四镇的退伍老卒留在安西的多是些直肠性子,若要市恩便需亲力亲为,让他们知道,拿的是谁的钱,为谁效的力!
沈光发钱,也没那么讲究,直接抓起将近十贯的钱币便给人,只会给多,不会给少,而他这般豪爽的做派也让那些老卒们颇为钦佩。
在边上做了便装打扮的封常清,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也是暗道只有沈光才有这等财力和魄力招揽这些退伍老卒,也不怕他们拿了钱就不认账。
不过想想陈摩诃那三人在这些老卒里的威望,封常清也就释然了,很多事情不可以常理计算,也不能去计较太多。
招揽老卒这件事情,都护府上下其实都是默许的,四镇两万四千汉兵,都是从关内来的,但是来时朝廷负担其路上开销,但是等到六年期满,若是好运能活下来,这些退伍老卒手下存下的钱财可未必够他们衣锦还乡。
至于安西四镇的屯田,大都集中在龟兹镇,可安西大都护府的治所也在这儿,那些屯田如何够那些退伍老卒们分的,哪怕都护府里有人对沈郎颇为嫉恨甚至看不惯,但是在这桩事情上,没人会给沈郎找麻烦。
“白真陀罗,四十五岁,家中有子二人,同样愿往火烧城。”
听到那些纨绔子担任的书吏前,不时有老兵愿意携带家人前往火烧城,沈光亦是颇为高兴,老兵固然好,可是那些年轻的良家子才是未来。
安西四镇受限于朝廷规矩,无法将本地的城傍兵、部落兵征为本军,只能于出征时编入随从的附属军,却是白白浪费了这些兵员,但对他来说却是个极好的争取机会。
一整个上午,沈光便征募了不下五百老兵,而这些还是这几年安西四镇退伍老兵里的精锐,再加上那些愿意携带家人前往火烧城的,最后登记的名册上不下千人。
当然比起上回沈光征募陈摩诃等人,这些老兵,沈光是没法向都护府申请为他们采买甲胄军械,毕竟他那焉耆行客营的编制只有两百多人。
只不过安西这边不比内地,很多事情都护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这些解甲归田后仍旧留在安西的老兵,多少都会私藏甲胄军弩,只不过有些人没钱保养,最后又流落到那些胡商队伍中去。
要不然那些胡商怎么偷偷摸摸给手下护卫配上明光甲和弓弩!
翻看着名册,沈光没想到这些老兵里有不少的外族兵,其中多以突厥兵为主,大概足有一百多人,于是他不禁看向封常清,他记得四镇皆用汉兵,怎么如今看看这外族兵也不少。
“沈郎有所不知,开元年间,圣人曾数次大赦开恩,准许内附大唐的突厥部族入籍大唐。”
封常清当下为沈光解释起来,安西四镇以关内汉兵为主不假,但是过去初设四镇时,兵员则是以降服的突厥兵为主,甚至那时候安西军中更是以突厥骑兵为主力,直到开元年间四镇稳固,汉兵比例大幅提升,安西军也从轻骑为主的部队转变为步骑混编的精锐军队。
只不过饶是如此,四镇汉兵里,过去征募的突厥兵和高丽城傍兵也不少,只不过这些人已经不能再说他们是外族兵,因为他们都是已经是大唐户籍,像是突厥兵从外貌上还能分辨些许,可那些当年被迁入大唐的高句丽的高丽城傍兵那是完全汉化了。
“大都护这般出身的,或许还会叫人记着这高句丽遗族出身当做所谓的攻讦把柄,可是那些高丽城傍兵却早就融入大唐了。”
封常清感叹起来,两万四千汉兵里,突厥、高丽这等所谓归化的汉兵其实也有好几千,但这些人解甲归田后的待遇往往不及关内汉兵,所以沈光这回征募的退伍老兵里,他估摸着这些归化的老兵不下一半,从比例上来说已经很夸张了。
“这些老兵也不曾有负大唐,沈郎能给他们这份生计是大善之举。”
听着封常清的话,沈光亦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大唐盛世,光论富庶,什么东罗马帝国和阿拉伯帝国都要靠边站,可偏偏大唐的税收以实物征收为主,而且税率不高,称得上是藏富于民的典范,只是随着土地兼并越发严重,民间亦是富者越富,穷者越穷。
而圣人早年励精图治,可眼下却难免有些昏聩,在长安城里赏赐宠臣动辄数十万贯,可是到边镇军费时,又往往捉襟见肘,再加上朝中不少文臣向来不喜圣人开边重武功,再加上安西这边远离长安,在军费之事上更是艰难,所以朝廷才给了安西大都护府极大的自治权柄。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安西军中的那些退伍老卒,安西都护府也难以妥善安置。
沈光清楚这些,这也是他愿意养着那些老兵,因为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开元盛世,天宝风流中时,只有他才清楚还有八年多时间,煌煌大唐就要迎来安史之乱,而这场动乱并不是可以轻易消弭的,他能做的就是提前做好准备,为安西尽可能地保存积蓄实力。
“封兄言重了,我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火烧城那儿,今后还需封兄多多照顾。”
沈光朝封常清说道,征募老兵这种事情,也就是在安西他能做得,不过这也多亏了高仙芝和封常清的维护帮忙,不然他也休想这般顺利。
“你我之间何必说这等话,这将养老兵的事情,都护他们做不得,其他人又力有不逮,沈郎你能站出来做这件事情,也是帮了大忙的。”
封常清的目光落在那份名册上,脸上有些唏嘘,丝绸之路上马贼强盗多如牛毛,其中大都是那些不事生产只知道抢掠的蛮子,可是也有不少是被逼着去当了贼人的安西军老卒,等沈郎的镖行开张,这儿的消息传出去后,想必也能叫那些落草为寇的老卒多条出路。
“封兄,有件事我还需得和你商量番,也不知道是不是可行。”
沈光想到收服的黄虎和王镇恶这两伙游侠,他就想和封常清交个底,看看能不能效仿后世的英国佬,在安西境内搞个秘而不宣版的合法劫掠许可,想在丝绸之路上打劫,也得看唐军耶耶答不答应。
没道理让那些葛逻禄还有回纥蛮子没事来安西劫掠,以壮大他们的实力,安西四镇的兵力确实有限不假,可这些蛮子也没胆子和大唐开战,只要能得到官方的支持,沈光相信安西境内那些游侠团伙加上他手底下的镖行,至少能在四镇境内将那些蛮子赶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