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大胜贼军
沈光手中的横刀,在这个时代属于犀利绝伦的神兵利器,而对面那些贼兵手里所用的弯刀只是最粗陋的海绵铁所制,又脆又不耐操。
当他挥刀朝扑得最凶的贼兵当头一刀下劈时,那贼兵手中的弯刀应声而裂,竟是直接被崩碎了,然后偏斜的刀锋将贼兵的半只膀子全切了下来。
残肢落地,喷涌的血雾中惨嚎声震得人耳朵都仿佛要被撕裂,沈光稳住重心后,挥刀格挡四周袭来的刀锋,然后只听到让人恶寒的金属摩擦碰撞声,又是两柄弯刀被打碎了。
不花这时候已经不敢再想着活捉眼前这唐军的念头,他身边的部下已经心胆俱裂,四周没人再敢继续向前,只有他自己逮到机会,狠狠一刀刺向眼前宛如怪物的唐军。
“叮。”
不花手中的弯刀不是手下那种便宜货,而是旁人眼中的利刃,据说曾是某个蓝突厥贵族的传家宝刀,他平时也视若珍宝。
可如今这把宝刀却卡在了那唐军的甲胄里不得寸进,不花惊骇之下想要弃刀,却冷不防被那回过神的唐军撞翻在地。
虽然甲胄没有被刺穿,但被刺到的地方疼也是真的疼,沈光按住那偷袭自己的贼兵,眼里凶光毕露。
不花被那双血红的双眼瞪着,吓得浑身发软,然后这个在铁门关前的戈壁滩里声名鹊起的大马贼连讨饶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就被沈光杀掉了。
横刀直接从脆落的脖颈抹过,喷出的鲜血溅在了沈光的面甲上,让他看上去越发狰狞恐怖,当他从地上起身时,边上本有机会趁机偷袭他的贼兵们这时都扔了手中兵器,跪地投降。
在他们眼中,眼前的唐军已不是人,而是怎么杀都杀不死的恶鬼修罗,没人有勇气和这种刀枪不入的怪物厮杀。
王神圆他们也都愣愣地看着这一幕,随后看着那些跪了满地的残余贼兵,和手下牙兵们都是疯狂地高呼起来,“郎君威武!”
谁也没想到平时温和的郎君在战场居然这般嗜血狂暴,虽说武艺上还有很多欠缺的地方,但是这样的勇猛足以叫他们心折。
这时候老兵们已经策马赶到,他们带着俘虏围住了跪地投降的那些贼兵,张熬曹看着身上明光甲犹自淌血,手持横刀矗立在那儿的沈郎君,那双血红的眼睛让人望而生畏,那些匍匐在地的贼兵瑟瑟发抖如同鹌鹑般,却是心满意足地大笑起来。
随后在他的笑声里,那些安西军的百战老兵们齐齐都从马上跳下来,朝着沈光齐声道,“拜见郎君。”
这一声喊,不再像先前那般只是出于礼节,而是发自内心的认可,王神圆本待要找张熬曹理论,可是看到这些老兵拜服郎君,他心头那股子气却是消了大半。
“郎君威武,某就知道这些贼子伤不了郎君……”
张熬曹干笑上前,他本来还想着若是沈郎君下不了杀手,便挑几个俘虏和沈郎君对打,却没想到沈郎君看着儒雅随和,不曾想动起手来那是真个儿不差。
方才沈光落马后和那些贼兵厮杀的场面,张熬曹全都看了个清楚,想到这位沈郎君乃是初次上阵,便是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沈光摘下面甲,白皙俊朗的脸上兀自沾着血迹,平添了几分煞气,他的声音嘶哑,“张校尉,铁牛他们如何?”
“郎君放心,那些贼子可奈何不得那些汉儿。”
沈光开口这句话,让老兵们都是心头发暖,谁都希望自己的上官是个爱惜手下兵卒的,于是向来没个正行的张熬曹很是老实地答道。
擦拭掉横刀上的血迹,沈光看着脚下的尸体,强忍住那股对血腥味的不适,朝牵马过来的王神圆道,“咱们去接应铁牛他们!”
“喏!”
牙兵和老兵们都是轰然应声,而那些跪地投降的贼兵被老兵们麻利地用绳索捆了手脚后,和他们抓来的俘虏一起被丢在原地,只留几个受了轻伤的老兵看管。
再次翻身上马,尽管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在呻吟,尤其是挨了那下刺击的地方,更是疼得厉害,但沈光整个人仍旧亢奋无比,也许他内心深处就隐藏着嗜血的那面,对于方才战场上的杀戮,他竟然没有半点心理上的不适。
汉儿们的阵列前,被留下骚扰牵制的两百余贼兵仍旧只是跑马放箭,他们也不是没试过冲阵,可是陈铁牛性子沉稳,硬是没有给这些贼兵半分机会,到最后这伙贼兵反倒是又白白送了十来个人头。
当沈光领着牙兵和老兵们呼啸而至的时候,这伙贼兵兀自不敢相信自家那位首领这么快就败下阵来,直到老兵和牙兵们在马上弓弩齐出,左右驰射,才清醒过来,可是这时候已经为之晚矣。
箭如雨下,顷刻间两百贼兵就被老兵和牙兵们冲得七零八落,这回沈光倒是没有再一马当先冲阵,先前那是运气好从马上摔下去没伤着筋骨,他可不想再试一次。
老兵们在冲垮剩下的贼兵后再次故技重施,将剩下的百余贼兵给困住,逼着他们朝汉儿们的长矛阵过去。
只是这回那些贼兵们倒也机灵,连首领都败亡了,他们还打个什么劲,于是当有人带头从马上跳下来跪地投降,这些想跑也跑不了的贼兵全都有样学样地跪了满地。
最后离着汉儿们长矛阵只有几十米的地方,被驱赶到一起的百余贼兵就那么跪在地上,口呼求饶。
张熬曹策马到了沈光身边,看着那些仍旧持矛列阵,没有半分松懈的汉儿们,眼里全是满意,战场上可容不得大意,只有死人才能让人放心。
“郎君,这些贼兵怎么办,咱们本来是想驱赶来给铁牛他们好生练手。”
沈光看向前方那些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贼兵,脸上神情冷漠,“他们既然敢在我大唐的土地上劫掠商旅,想必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咱们先前抓的俘虏已经够了。”
“铁牛,这些贼兵一个不留。”
听到这冷酷的命令,陈铁牛只是愣了愣,随即便大声应是,然后领着汉儿们持矛向前推进,那些跪地求饶的贼兵们见到后俱是大声咒骂,随即又捡起地上的兵器,打算和汉儿们拼了,可他们没有战马,面对甲胄坚固,长矛锋利的汉儿们,所谓的反抗也只是徒劳的挣扎而已。
第七十七章 宝甲神兵
所有恶毒的咒骂,绝望的反抗,最终都在冰冷的长矛下化作虚无。
当汉儿们将最后的贼兵们刺死后,整片战场上寂静无声,汉儿们看着那遍地尸骸,心中对于郎君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有些人天生便是大人物!
张熬曹看着面色不改分毫的沈郎君,心中不由这般想到,反正他仔细算了算自己跟过的将军里,似乎没人能在沈郎君这般年纪就可以这般冷酷决绝,陈白发那厮看人还真是没看走过眼。
回到先前的战场,带上那近百俘虏,沈光他们回转营地,然后只见骆驼墙前同样遍布尸骸,同时也跪了一地的俘虏。
“沈郎,这些贼子如何处置?”
白孝德瞅着身上杀气未散的沈光,眼里全是欢喜,他本以为这位沈郎是个风流妙人,这上阵厮杀顶多是做个样子,却没想到沈郎还是个煞星。
“问问他们的营地在哪儿,有没有足够的粮食,若是没有,那便都杀了。”
沈光可不会同情这些贼兵,这些人都是强盗马贼,莫看他们此时乖顺无比,但若是遇到比他们孱弱的商队,他们便是最凶残的屠夫。
话音方落,贼兵里有听得懂汉话的俘虏已经高喊起来,“郎君,有粮食有粮食,营地还有财宝货物,还请郎君绕过咱们。”
“将那厮带来见某。”
看到俘虏里那唐言说得极溜的俘虏,沈光朝身边的牙兵吩咐道,钱财没人嫌多,他这趟去焉耆需要花钱的地方可不少。
很快那俘虏就被带到沈光面前,目深鼻高,褐发微卷,看着大约三十岁的年纪,身材壮实孔武有力,就是那双眼珠子贼得很,看着便让人觉得奸猾。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小人汉名薛珍珠,乃是铁勒人出身。”
那俘虏满脸谄笑地答道,并没有说自己的本名,草原上自从东西突厥败亡,当真算得上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霸,大唐立国百年来,所谓的草原霸主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
“铁勒人,你怎地到了安西来的?”
沈光皱了皱眉,铁勒在草原上是大族,有九姓铁勒之称,曾是突厥臣属,后来大唐灭东突厥,九姓铁勒里的薛延陀部趁势而起,一度称汗建国,不过最后因为冒犯大唐同样步了东突厥后尘,开元天宝以来,先后崛起的黑姓突骑施和回纥也是铁勒所属。
“回郎君的话,小人本是回纥的统兵官,因为恶了上官,不得已逃亡安西,这才入了贼窝,以至于冒犯郎君。”
“你这厮如何恶了你那上官?”
白孝德在边上见这铁勒奴说话时神情圆滑,就觉得这厮不是什么好鸟,于是瞪着他问道。
“不敢瞒这位将军,小人那上官有个侍妾,见小人相貌堂堂,于是便勾搭小人,小人一时没把持住……”
薛珍珠可是亲眼见识过白孝德的厉害,当时他领着百余人来袭取这处骆驼墙,本以为不会遇到像样的抵抗,结果不曾想冒出这么个厉害人物来,直接领着身边牙兵照面就打崩了他们,也亏得他见机得快,及时下马投降,才捡了条性命回来。
看着苦笑回答的铁勒奴,白孝德不由大笑起来,“就你这样貌也配称相貌堂堂。”
“将军说的是。”
沈光看着这能屈能伸的铁勒奴,心里闪过诸多想法,不过当他看到身边那三个老军校,还有白孝德时,却是忽然觉得这唤做薛珍珠的铁勒奴也没什么好提防的,于是道,“陈校尉,你派人和这铁勒奴去趟贼人营地,把咱们的缴获都带回来。”
“喏。”
陈摩诃已从张熬曹口中知道沈光在战场上的表现,他也是如同那些老兵那般改了应答。
很快鲁雄便带着五十老兵和五十汉儿押着这薛珍珠往贼兵们的营地而去,至于剩下那加起来一百五十多的俘虏则是被老兵们押着打扫战场。
尽管那些破旧的皮甲和破铜烂铁的弯刀弓箭,沈光都瞧不上,可这好歹是他的初战,而且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总不能丢在那里便宜了其他人,最后倒是收拢了近百匹战马,算是比不小的浮财。
战场上还有受伤的六七十匹战马,老兵们让俘虏们杀马剥皮,剔筋收毛,一时间倒也忙碌得很,这些杂事沈光自然没有再管,他自去了重新立下的营地帐篷里,卸了身上甲胄,让王神圆他们帮他上药。
上半身脱得赤条条的沈光,健硕的肌肉上有好些淤伤,也亏得他那身明光甲里可是内衬了缓冲层,不然他的伤可不会这么轻。
牙兵们早就知道沈光那领明光甲不是普通明光甲能比的,可是今日亲眼见识到这防护力,他们也全都是被惊呆了,就是都护穿戴的明光甲也没有这般坚固。
要知道那个被俘虏们指认出的贼酋便是死在郎君手上,而这贼酋使的马头弯刀据说乃是柄宝刀,可结果也没奈何得了郎君的甲胄,反倒还崩了刀尖。
“郎君这甲胄可称得上是宝甲了。”
王神圆看着那领只是被划掉点漆色的明光甲,眼里全是痴汉般的神色,而他边上的牙兵们亦是纷纷附和,“王头说得是,郎君的甲是宝甲,刀也是神兵。”
沈光那柄横刀,刚才可是连碎三柄弯刀,结果刀刃没伤分毫,只是擦拭过后又光亮如新,如何不叫牙兵们羡慕不已,要知道安西军中亦有好刀,同样能击碎那些蛮子的弯刀,只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硬碰硬的较量下,可不会像郎君这把神兵般毫发无伤。
沈光当然晓得宝甲神兵对这些牙兵们的吸引力,这等于是在战场上多了条性命,今日要不是有这身明光甲护身,他就算没有凉透,起码也得去掉半条命。
“嘶!”
听到沈光咬牙忍耐的声音,王神圆才知道自己下手有些重了,于是他讪讪道,“郎君,还是让多闻来抹药油,某这手劲有些大。”
沈光点点头,今日这场战斗,汉儿里有十几人受了箭伤,不过大都不碍事,老兵里也有几个轻伤,不算乌鸦他们那群人的话,反倒是他受的伤最严重些。
“等到了焉耆镇城,得再多准备些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想到伤兵满营的乌鸦等人,沈光朝王神圆说道,他们这趟来得仓促,虽说带了大批的物资,可这药油还有伤药什么的还是封常清给他准备的。
第七十八章 远来的客商
沈光在营帐里刚上完药油,换了身干净衣服后,就见陈摩诃和鲁雄一起进来,鲁雄手上还提了个穿戴白色长袍和尖顶黑帽的胡商。
“郎君,方才某巡视营地四周,见这贼厮鸟鬼鬼祟祟的在四周窥探,便将他抓了过来。”
“郎君,冤枉啊,我是弗菻国的客商,可不是什么贼人。”
被摔在地上的胡商爬起来后连忙道,他可是亲眼见到这些唐人是怎么把那些该死的突施骑马贼给杀得片甲不留的,他不想平白无故地丢了性命。
“弗菻来的客商?”
看着面前的胡商穿着的乃是大食人的宽大白袍,沈光不由笑起来道,“你莫不是在与某开玩笑不成,弗菻和大食乃是死敌,安西这边鲜少有弗菻来的客商。”
“郎君,这厮不老实,不如杀了算了。”
看出沈郎君在吓唬这个胡商,陈摩诃在边上阴恻恻地说道,然后捉了这胡商的鲁雄,更是拔出了腰里的横刀,顿时吓得这胡商脸色发白。
“郎君,我家主人真是来自弗菻的客商,大食人如今国内发生叛乱,无暇顾及堵塞商道,咱们才做了波斯商的打扮前往大唐。”
这胡商惜命之下,哪里还愿意为主人保守秘密,自是将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鲁校尉,且留他狗命。”
看着那瘫坐在地上的胡商,沈光让鲁雄收了刀,然后他想到了先前那伙被他们救了后逃跑的商队,“鲁校尉,你带人去请他的主人过来,咱们好歹救了他们商队上下的性命,却是不能白干。”
“喏。”
鲁雄闻言,不由摸了把光秃秃的脑袋,然后兴冲冲地提着那胡商的脖颈,像是拎着鸡仔般把他带了出去。
“陈校尉,可有事么?”
“郎君,张麻子哪儿有人回来,那伙贼兵的营地里,还有五六百的部众,大都是些妇孺,其中也有不少被劫掠的人口。”
“是杀是留,张麻子不敢擅自做主,还请郎君给个主意。”
陈摩诃神情冷酷,他们这些积年的老卒当年跟随几代安西大都护灭国屠城,那心肠早就硬得如同铁石,什么老弱妇孺在他们眼里既为仇寇,那便无不可杀。
“陈校尉,咱们离铁门关还有三天路程吧!”
“三日不到,即可到达铁门关。”
“既然如此,便带上吧,去了焉耆后,咱们还是需要人手的。”
沈光没那么嗜杀,但他也不是什么圣母,在他看来人口便是财富,不过是看如何使用罢了。
说到底他也是俗人一个,见到高仙芝府中那些漂亮的舞姬和乐人们便想给他们自由,也不欲让汉儿们为奴,可是到他需要劳动力时,却又从安老汉那儿购买了大批的奴隶。
“郎君仁慈,某这便派人回复张麻子。”
因为沈光的一句话,七百多人便免于杀戮,陈摩诃没觉得沈光是妇人之仁,沈郎君是个难得的明白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
离着沈光他们营地两三里的某处旷野里,惊魂未定的福卡斯看着手下的商队只剩下几十匹骆驼和马匹,不由咒骂起来,“那些该死的突施骑强盗,不要让我……”
看着自家主子在那里发火,队伍里其他人都是没有吭声,他们中有的是福卡斯从拜占庭带来的罗马人,有的是在呼罗珊雇佣的波斯人。
那些罗马人不了解大唐,波斯人则是清楚这位雇佣他们的主子怕是在痴人说梦,还妄想着能从那些勇猛的大唐人手里拿回被劫走的货物,刚才他们只顾着逃命,压根就没有和对方共同抵抗那些突骑施强盗,凭什么去要求别人把货物还给他们。
这新主子就算在弗菻国是什么狗屁大贵族,可是在安西,在大唐的土地上和他们一样,就是个胡商罢了,要是惹恼了那些大唐人,自取其辱还算轻的,这大漠戈壁滩上,他们丢了大半的补给,那些大唐人要是起了歹意,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死。
现在只能希望阿里奥够机灵,千万别得罪了那些大唐人,想到被派去打探消息的同伴,那些波斯人互相低声交谈,要是万一这位新主子犯浑,他们可不愿意为他陪葬。
就在他们思忖间,只觉得大地震颤,前方旷野里有大股烟尘扬起,于是他们都纷纷惊立而起,然后只见他们那位新主子也停下了咒骂,然后队伍里仅存的二十多个罗马人,手持盾牌短剑,神色紧张地护卫在前方。
马蹄声从急到缓,到最后野风里烟尘消散,前方的马队身影渐渐清晰,只见打头的是个雄壮魁梧的骑士,阿里奥就像是货物般被搁在马鞍后面。
鲁雄抓起那波斯商,长臂一伸,就将他丢在地上,然后道,“赶紧让你那劳什子主人滚出来,随某去拜见郎君。”
“小人这就去,这就去!”
阿里奥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一边喊着一边朝自家队伍跑去,他那些同伴看到后都放下心来,既然阿里奥能平安回来,说明这些大唐人还是能讲道理的。
五十多号老兵在马上看着那些摆出了军阵的罗马人,不由品头论足起来,“看着倒有几分模样,不过只用短剑,未免太过儿戏。”
罗马人的队伍里,曾经在帝**队里担任百夫长的奥卢斯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尽管隔着几十米远,但是他仍旧能察觉到对面那些骑士都堪比帝国最精锐的重甲铁骑兵,这让他手心里全是汗水。
他们从拜占庭穿过阿拉伯人的地盘时,可没法携带军团用的制式长矛,只有圆盾和短剑作为武器,对付普通的弓骑兵还勉强凑合,可是遇到披甲的重骑兵,那就完全没了用处。
看到回来的阿里奥,福卡斯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他刚才可是看见那些大唐人是如何无礼地对待这个奴仆的,不过他仍旧抱着一丝希望的问道,“阿里奥,那些大唐人怎么说?”
“主人,救了我们的是位大唐的将军,而且是位出身高贵的贵族,按照规矩,他打败了那些突骑施强盗,咱们的货物都是属于他的战利品。”
阿里奥哪敢说什么自己还没靠近对方营地,就被抓了,至于他这位主子的妄想,更是半句没提,眼下他只是信口开河地胡诌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位主子就吃这一套。
第七十九章 大贵族
在东罗马,或者说整个西方,血统论都大行其道,在听说拯救自己的是大唐的贵族和将军后,福卡斯彻底打消了先前讨还货物的念头,甚至觉得自己还该多付些金钱给阿里奥口中的那位沈郎君,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主人,沈郎君请您过去相见,说是要招待来自西方大国的贵族,他想见识下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
阿里奥尽情地发挥着自己的口才,说着符合主人内心想法的话语,然后不疑有他的福卡斯很明显地陷入了自己的臆想中。
并不是家族长子的福卡斯没有继承权,尽管他很得父亲的宠爱,可是随着父亲年事越高,他的好日子还能再过几年呢,所以他才会不顾周围人的劝阻,花重金招募人手前往遥远的东方,试图创立自己的事业。
眼下就有和大唐的贵族交好的机会,福卡斯自然不愿意错过,更何况他的货物损失大半,即便能够前往长安,又还能赚到多少钱,这一路上他可没少听手下那些波斯人述说着大唐的强盛和长安的宏伟富庶。
而且长安实在太过遥远,如果自己可以在拜占庭和安西之地建立起固定的商道,那他也足以在家族里立下莫大的功劳。
这般想着的福卡斯,朝前方列阵警戒的奥卢斯喊道,“奥卢斯,让我们的朋友进来,我要好好招待他们。”
福卡斯不想用一副狼狈的姿态去见那位大唐的贵族将军,他需要沐浴更衣,换上紫袍,用无可挑剔的仪容去赴宴。
随着主人的吩咐,奥卢斯莫名地松了口气,他可不想死在遥远的东方,连尸骨都没法回到故土,于是他呼喝间让手下那些士兵们散去阵型,然后列队欢迎。
骑在马上的鲁雄看着这一幕,原本不屑的神情变了,那些士兵的队列变化不会骗人,虽然他们的武备不像样,可是却称得上声训练有素。
其余老兵们同样收敛了笑意,对于精锐的军队,他们会报以最基本的尊重。
阿里奥这时候已经兴冲冲地跑了过来道,“鲁校尉,主人说他要沐浴更衣,焚香祷告后才去拜见郎君,以示尊重,还请鲁校尉赏脸,先去营地里休息下。”
鲁雄皱了皱眉,沐浴更衣、焚香祷告是弄什么鬼,可是对方言语里却说这是对郎君的尊重,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总不能真直接闯进营去把人家给抓走吧!
“前面带路。”
稍微犹豫里下,鲁雄便点了头,对面也就那二十多号盾牌兵像样些,他这儿五十个老兄弟,足以应付任何场面。
“鲁校尉,里面请。”
阿里奥满脸堆笑地说道,他这般费尽心力地做这个中人,可不单单是为了活命,福卡斯是弗菻的大贵族,那位沈郎君瞧着也像是大唐的贵人,自己这位新主子要是真能谈成那直通安西的商道,那可是天大的富贵。
到了营地前时,鲁雄才领着老兵们从马上下来,将马匹交给上前的奴隶们拿去看管打理,看到下马后摘了头盔的老兵们,奥卢斯并没有半点轻视,在帝国的军事传统里,老兵本来就是战斗力最强的,甚至在排阵列的时候,老兵也是在最后面压阵的。
福卡斯全然豁了出去,反正货物没了大半,剩下的补给也不多,冷静下来的他只能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那位邀请他的大唐贵族身上。
于是当老兵们下马入营后,商队里的奴隶们将剩下的葡萄酒和肉食全拿了出来款待这些主人的贵客。
只不过让奥卢斯惊讶的是这些东方帝国的老兵们显然纪律森严,除了他们那位百夫长多喝了几杯外,其余人都是浅尝辄止。
真是强大的军队,看清楚老兵们身上精良的甲胄后,奥卢斯心中感叹着,他早就听说东方帝国的威名,如今亲眼见到才知道传闻里没有夸张,如果不是东方帝国距离中亚细亚太过遥远,他相信阿拉伯人的扩张必将遭到东方帝国的制裁。
帐篷里,福卡斯挥霍着商队里最后珍贵的水源,在贴身女奴的侍奉下,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还抹了香料,然后才取出自己那件贵族紫袍换了上去。
……
“某知道了,你且下去好好休息。”
鲁雄还是派人回营传信,沈郎君常说大唐是礼仪之邦,既然那什么弗菻国的鸟贵人敬重沈郎君,他自然也不能叫别人觉得他们无礼。
让回来报信的老兵下去休息后,沈光忽然间觉得有些意思了,大唐人口中的弗菻国便是后世的东罗马帝国或者拜占庭帝国,那可是和阿拉伯人不共戴天的仇敌,也就是安史之乱后大唐失去了西进的能力,要不然真和东罗马帝国联系上,一起夹击黑衣大食,大唐未必不能彻底占据河中。
思绪放飞的沈光很快回过神来,这样的事情太过遥远,他现在还只是个小人物,根本不足以推动这样的历史车轮,不过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够做到。
“正所谓‘礼尚往来’,咱们也不能落了大唐的脸面。”
沈光看向王神圆,“陈校尉,王队正,你们让大家都好生拾掇下,务必要让弗菻国的客人知道咱们大唐天兵是何等威武雄壮,另外去把乌鸦喊来见某。”
“喏。”
陈摩诃和王神圆领命而去,虽说他们觉得郎君这般做似乎有些太过看得起那弗菻国的商人,他们可不觉得那会是什么贵族,就像是长安城里那些世家公子,哪个会跑安西来当商人。
不多时,乌鸦便来到帐中,他脸上满是羞愧,方才那一仗,他和同伴们可以说是丢人丢到家了,被那些贼兵打得狼狈不堪且不说,还折了近半人手,要不是他向来脸皮厚,他几乎都没有继续追随郎君的勇气。
想到汉儿们打得那些贼兵不敢近身,乌鸦他们真的怀疑是不是只有大唐血脉才是善战者,像他们这样的胡商子弟只配当个伏低做小,买卖赔笑的生意人。
“郎君,我们……我们……”
见到沈光,乌鸦开了口,可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脸上神情甚是尴尬。
“你们败给那些贼兵,是败在轻敌大意,而且你的表现,某都看在眼里,不算差。”
沈光只几句话,就让颓丧到想要回家继承万贯家财的乌鸦振奋起来,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第八十章 设宴
乌鸦欢喜地出了营帐,然后回去招呼同伴们准备宴会,打仗的事情他们不行,这种吃喝玩乐的事情他们还办不好的话,那还真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很快那些颓丧的胡商子弟在乌鸦的鼓舞下重整旗鼓,他们领着手下的仆从将他们携带的器具统统送到了沈光的大帐外,然后让人洒扫四周,为此还搭上了他们储存的饮水。
金盘银盏,雕花的木器,沈光先前只是准许乌鸦他们跟在队伍后方,却没想到这些胡商子弟即便是出远门也够讲究的,难怪封常清总是为着不能对那些胡商课以重税而耿耿于怀。
不过眼下这些人却是帮了他大忙,他不知道那弗菻国客商大贵族的身份是真是假,但总得见了面再做判断,若是真的他不介意和对方结个善缘,若是假的那便休怪他不客气了。
牙兵们和老兵们领着汉儿将盔甲清洗干净后重新穿戴披挂上身,接着年轻力壮的汉儿们便去了营地前列阵等候。
陈摩诃索性让剩下的老兵里手艺好的几个,领着奴隶们割了那些贼兵的脑袋,在营地前聚土封尸,建了座京观,而那些活下来的俘虏则跪在边上,个个面如土色,他们实在害怕这些大唐天兵待会会不会砍了他们的首级去和京观上的首领作伴。
京观筑完后,陈摩诃在下面用土封实的地基上踩了两脚,方才面露满意之色,然后他朝那些已经吓得快要尿了的俘虏们道,“郎君仁德,才留了你们的狗命,不过某会盯着你们,哪个要是敢起贰心或是想要逃跑,你们便全都得死,去和他们作伴。”
说完之后,陈摩诃也不理会这群磕头不已的俘虏,径直回了营地。
就在沈光这边,刚刚安排好宴会的排场,营地前方鲁雄已自领着带去的老兵们归来,当他看到身披明光甲站得笔直的汉儿们时,不由回头看了眼那穿着身扎眼紫袍的弗菻人,心道郎君真是神算,竟然知道这弗菻人还真是个大贵族。
大唐以朱紫为贵,紫袍更是只有三品以上的大员才能穿戴,这弗菻人能穿着紫袍,想必在弗菻国也确实算得上是大贵族了。
鲁雄挥手间,老兵们自是骑马让开,好让身后那个叫福卡斯的弗菻大贵族看清楚汉儿们的队列。
骑在匹白马上的福卡斯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欢喜得整个人都要手舞足蹈起来,那些身材雄壮的大唐士兵全都披着熠熠生辉的铁甲,手里持着的长矛看着就锋利无比,还有那些跪在边上的突骑施强盗,匍匐在地就像是被吓坏的鹌鹑,无不彰显着此间营地主人的尊贵和强大。
当队伍越发接近后,福卡斯和队伍中的罗马人看到那座聚土封尸的京观时,也不由呼吸急促了起来,在罗马同样有着这样炫耀武功的军事传统,当然最初是汉尼拔将罗马将士的尸骸堆砌在一起,震撼了全罗马。
而在罗马彻底将迦太基毁灭后,罗马军团则继承了汉尼拔的这门手艺并将其发扬光大,如今自诩罗马正统所在的拜占庭帝国同样继承了这伟大传统,奥卢斯在帝**队里服役的时候,就曾经跟随他的将军将保加利亚人的脑袋做成尖塔震慑那些蛮族。
如今在遥远的东方看到这熟悉的死亡艺术,奥卢斯和手下的罗马士兵不但没有害怕,反倒是觉得有几分亲近,同样作为文明帝国的强大军队,就该这样对待那些该死的蛮族,让他们知道和帝国做对的下场。
福卡斯在距离汉儿们的队列不到十米距离的时候,主动从马上下来,那位大唐的贵族将军已经展示了他的强大和对他的尊重,他也理所当然应该报以尊敬的态度。
福卡斯步行进入营地后,换上了圆领长袖的乌鸦领着几个同伴迎接起这位来自弗菻国的大贵族,他们中有个同伴,恰好学过希腊语,可以作为通译。
“我谨代表大唐的西境守护者,焉耆之军主,延城审判者,沈光大郎君,欢迎阁下!”
担任通译的纨绔子来自康国,他母亲是从拜占庭被贩卖到河中的希腊女奴,他因此学会了希腊语,也知道不少有关弗菻国的风土人情,自然清楚弗菻国的那些大贵族们喜欢什么调调。
郎君是安西大都护府的判官,焉耆行客营的营主,这般通名报姓没毛病!
听到那一长串的名头,福卡斯和手下的罗马人肃然起敬,只不过他略微有些尴尬,因为他在拜占庭并没有什么官职,于是只能道,“罗马帝国西庇阿家族的福卡斯向大郎君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请跟我来,阁下。”
感觉身份上有些不对等的福卡斯神情越发谦恭谨慎,而他身后的罗马人亦是目不斜视地跟在乌鸦他们身后,尽管他们此时对这座营地充满了好奇心。
营帐前洒扫过的土地,有着湿润的气息,在炎炎烈日下显得格外清新,而用布幔撑起的凉棚也挡住了高悬的日头。
看到坐在主位上那位年轻的将军,福卡斯率先行了罗马礼节问候,尽管对方并未起身还礼,仅仅只是颔首回敬,可他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和这位地位显赫的大唐贵族相比,他的身份的确不值得对方以相对的礼节回应。
坐在案几上后,福卡斯看了眼那些雕工精美的金银器,对这位年轻的大唐贵族的财力也有了个大概的评估。
英俊、富有、强大,这大概是罗马人们对沈光的第一概念,虽然不知道乌鸦推荐的那个纨绔子是如何翻译的,不过沈光并不介意对方误解他的身份。
“请问阁下是要前往长安,还是凉州做生意。”
寒暄过后,招呼着福卡斯入宴后,沈光一边让奴隶们倒酒上菜,一边询问起这个自称是西庇阿家族的罗马人来大唐所为何求。
因为路途的遥远阻隔,再加上大食人的阻挠,大唐和弗菻也就是东罗马帝国之间虽然有联系,但是却极为少见,尽管在大唐的官方记载里有弗菻称臣朝贡的记录,但是沈光觉得那大概是史官们的春秋笔法。
第八十一章 各怀心思
席间相谈甚欢,言笑晏晏,大概便是这次宴会的写照。
当被问及来到大唐的来意时,福卡斯心中稍许犹豫后,决定还是实言相告,谁让他没有资本在这位大唐的沈郎君面前装逼,与其用谎言来获取信任,倒不如搏一把。
“实不相瞒,我本是家中次子,无缘继承家族的产业,听闻有人在大唐赚到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后,才下定决心来大唐试图开辟商路,做番事业。”
听完通译的话后,沈光看着神情诚恳的福卡斯,知道这个拜占庭的二世祖没有骗他,而随着交谈的深入,沈光知道福卡斯的家族在拜占庭只能勉强算是紫袍贵族,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坏消息。
反正他如今只是安西大都护府的小小判官,可不是什么贵族,对于和福卡斯合作开辟商路,他颇有兴趣。
对于大食人和他们的宗教,沈光都是极为讨厌的,而且大食人对于东进始终抱有极大的热情,历史上怛罗斯之战后,大唐退出中亚的势力范围后,是吐蕃人抵挡了大食人的东侵,不过他既然来到大唐,就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
福卡斯现在也许只是个在拜占庭上不了台面的次子,可是有他的帮助,他和他的家族未必不能成为东罗马帝国真正的大贵族。
“我这次携带的货物,主要是拜占庭所产的琉璃镜,我愿意赠送给郎君作为救命之恩的谢礼。”
通译说完后,福卡斯自是示意奥卢斯将准备好的五彩琉璃镜送了上来,这是拜占庭烧制的玻璃,在中亚细亚以至于大唐都属于奢侈品。
不过对于沈光来说,这种因为烧制时掺入杂质而显得五彩斑斓但透光性能极差的玻璃镜,他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只是客套地道谢后便让多闻拿进了营帐。
对于暗中观察沈光神情的福卡斯来说,他无疑是极其失望的,因为那面五彩玻璃镜,已经是他这次带往东方的货物中最珍贵的,可是这似乎并不能让这位年轻的大唐贵族多看哪怕一眼。
这时候福卡斯已经毫不怀疑他在拜占庭的时候,那个从长安城回来的商人说的话,比起那座宏伟富庶的城市,拜占庭就像是乡下地方,而长安城才配得上万城之城的称呼,大唐的天子才配做万王之王。
看着情绪有些低落的福卡斯,沈光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朝边上通译的纨绔子道,“告诉他,某愿意将他的货物归还他,但是某要收取其中两成作为报酬。”
还不等通译,福卡斯边上的阿里奥听到后,已是连忙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于他,然后这个还有些郁郁的拜占庭二世祖立马高兴起来,他甚至从案前起身,用抑扬顿挫的拉丁文盛赞沈光的慷慨大方。
然后尴尬的是,负责通译的纨绔子和阿里奥愣是没听懂福卡斯在说什么,两人互相对视后,只得按着福卡斯的神情和浮夸的腔调脑补他话语的内容。
听着通译的纨绔子和那个波斯商信口胡诌,沈光忍不住轻笑起来,他从小学的是民乐,可大学时却转入声乐专业,而这个专业恰恰需要他会点拉丁文,尽管他同样听不懂福卡斯在说些什么,可是却知道他在用拉丁文吟诵。
不过沈光并没有去戳穿两人,因为没这个必要,他只是微笑接受着两人的奉承。
对于福卡斯来说,能够拿回大半的货物,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而席间奥卢斯这些罗马士兵也对沈光的慷慨大方感到震惊,说实话若是在拜占庭,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难怪斯多葛学派的那些学者老说东方帝国的道德水准明显高于帝国。
有了沈光释放的善意,福卡斯更是蠢蠢欲动,他原本是打算听那些波斯商的,先去弓月城出货,然后准备前往长安城,可是如今他既然认识了这位品德高贵的大唐贵族,他不急着去长安城了,因为方才的谈话里,他明显感觉到这位沈郎君对于他试图打通拜占庭和大唐的贸易通道很感兴趣。
于是在坐下后,他大着胆子询问道,“尊敬的郎君,不知道您是否愿意成为西庇阿家族的盟友,我们可以就丝绸贸易的事情展开合作。”
福卡斯万里迢迢地来到东方,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获得大唐的丝织品,在拜占庭对于东方的丝织品的需求简直无穷无尽,可是他却听那位从长安回来的商人说过,拜占庭市面上的丝绸根本不是来自大唐,而是来自中亚细亚掺了其他布料的低端货。
真正产自大唐的精美丝绸,几乎都被那些该死的异教徒霸占了,而他们还对贩卖到拜占庭的低端丝织品课以重税。
福卡斯相信只要他能购买到真正的丝绸运回拜占庭,哪怕数量不多,也足以赚取到巨额的财富,眼下他就有最好的机会,自是想要竭力争取番。
沈光听过后,故意做出了沉吟状,他不能让这个拜占庭的二世祖觉得合作来得太过容易,同时他也有必要让这些罗马人加深对大唐的敬畏,这样合作才能长久。
“拜占庭距离安西实在太过遥远,而且还有大食人横亘其中,某需要好好考虑下,若是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跟随我们前往铁门关。”
尽管沈光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可是只要没有直接拒绝,就足以让福卡斯感到振奋了,而这时候他开始认真思考起这条从拜占庭直通大唐的商道来,长安太过遥远,可是如果能在安西这边和这位沈郎君达成合作,这条商道上唯一的麻烦就是那些大食蛮子了。
宾主尽欢后,福卡斯直接留了下来,然后让奥卢斯回去将商队的人马都带过来,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去长安了,接下来就跟着这位沈郎君,至于手上的货物找个机会脱手就是,和这位年轻的大贵族打好交道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让乌鸦带着福卡斯下去休息后,沈光忽然觉得自己该多加几门语言课了,不然光靠那些通译,实在是不靠谱,鉴于东罗马帝国的重要性,他打算接下来先学会希腊语,然后再和这个拜占庭二世祖学古拉丁文。
第八十二章 缴获颇丰
天色将晚时,张熬曹领着老兵和汉儿们从贼兵们的营地回来了,而他们后面则是浩浩荡荡的队伍,七百多的老弱妇孺和被劫掠的人口,以及大片的牲口群,全都成了沈光的财富。
“难怪那些蛮子劫掠成性,这样来钱实在是太快了。”
营帐里,看着张熬曹报上来的缴获数字,沈光忍不住感叹道,而跪在帐里的薛珍珠则是满脸谄笑地应道,“郎君说得是,辛辛苦苦放牧牛羊,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吃饱,冬天一场白灾,牧民们第二年就得吃草根,远不如抢掠来得实在。”
发家致富靠抢劫,这大概便是草原上通行的准则了!
哪怕薛珍珠说话时满脸滑稽,可沈光知道这便是草原上那些游牧民族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这和善恶无关,恶劣的生活环境注定了草原上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不过沈光并不会去同情这些游牧民族,他看向薛珍珠道,“按陈校尉的意思,该砍了你的脑袋去和不花作伴,不过某觉着你还算是个人才,便饶你一命,今后在某帐下听用。”
“谢郎君活命之恩。”
薛珍珠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若是可以的话,他都想去亲吻沈光的靴子,投靠这位郎君岂不比他流落大漠当个强盗头子强多了。
他们就算辛辛苦苦抢了那些商队,可是销赃的时候,大头还不是被那些奸商赚去了,更何况他就算在那鸟不拉屎的戈壁滩上称王称霸又有什么意思,吃不好喝不好,女人身上的味道比牲口还大,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起来吧,找陈校尉去,好好学学规矩。”
“是,郎君。”
虽说薛珍珠怕那个白发老军校怕得要死,可是他还是老实地离帐而走去寻人了。
“郎君,我看这人满脸奸猾相,不是什么好人,您何必收下他。”
等薛珍珠离开,记账的多闻忍不住问道,虽说这个铁勒奴始终脸上笑嘻嘻的,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东西,所以他很疑惑为什么郎君要留下他。
“多闻啊,你说是这种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好人的坏人可怕,还是那种表面看上去像是好人的坏人可怕?”
沈光没有直接回答多闻的问题,只是朝他反问道,然后这个又把脑袋剃得光溜溜的少年仔细想了想后道,“自然是看上去像好人的坏人可怕。”
“郎君我明白了。”
还没等沈光说话,多闻已自喊起来,这让沈光不由笑了起来,“你明白就好。”
这时候已经寻到陈摩诃的薛珍珠,那当真是一副孙子模样,仿佛眼前的白发老军校当真是他的亲耶耶。
“郎君既然收你做部下,那些俘虏里你自挑五十个好手做部下。”
“耶耶放心,小人一定把这事办好。”
薛珍珠忙不迭地应声道,他没想到这陈耶耶竟然这般爽快,更是没有半分提防他的意思,不过想想营地里那些老汉全都是安西军里杀人如麻的百战老兵,他只觉得脖颈发寒,刹那间什么小心思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薛珍珠从一百多号俘虏里,挑挑拣拣,最后只选了三十人出来后,陈摩诃方自眯着眼睛朝他问道,“怎么就挑了这些人?”
“回耶耶的话,这些人弓马娴熟,最关键是没有做过大恶,不会坏了郎君的名声。”
听着薛珍珠的回答,陈摩诃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很聪明,但愿以后你能一直聪明,不要做些蠢事出来。”
“耶耶放心,我必定誓死报效郎君,绝不敢忘恩负义,若违背誓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薛珍珠连忙赌咒发誓,他可不想被这个可怕的老军校惦记着。
“好好做事,光靠嘴巴说,没用。”
陈摩诃拍了拍这个机敏的铁勒奴肩膀,撂下这句话后就施施然走了,见到他的身影远去,薛珍珠才松了口气,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后背上已经湿透了。
真不知道郎君是怎么收服这等老怪物的,心中腹诽着,薛珍珠看向那些被他挑出来的同伴,给自己鼓了鼓气道,“不怕,只要我效忠郎君,就没什么好怕的。”
“都给某听好了,郎君仁德,给你们戴罪立功的机会,今后好生为郎君效力,便能成为郎君的部众,不必再回去吃沙子。”
就在薛珍珠教训着他挑选出来的手下时,沈光的营帐前,林林总总跪了三十多号人,这些人都是被贼兵们劫掠的人口,能活下来的多少都有些一技之长。
“你们既然没有去处,今后便跟某去焉耆,某自有活计分给你们,干得好的有赏,干得不好便给某滚蛋。”
沈光朝着地上那些磕头谢恩的众人说道,这个时代不需要滥好人,能够成为他的奴隶,对这些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多谢郎君!”“多谢郎君!”
一片谢声里,沈光把这些人交给了乌鸦他们去打理,这些胡商子弟虽然打仗不行,可是在这些管理的事情上倒也不差。
因为多了七百多人,第二日出发时,整整比平时多花了近大半个时辰,队伍才堪堪出发,不过好在距离铁门关只有三日不到的路程,再加上沿途还有两处绿洲,那些成群的牲口才没有死太多,不过饶是如此,这三天里也是宰杀了近百只羊作为吃食。
这让终于不用再啃胡饼的沈光头回觉得,羊肉是真的香,就是吃上一辈子也不会腻!
福卡斯和手下的罗马人同样吃得极为欢快,他们从河中过来,大半时间都在赶路,吃得都是干粮,哪能像这般天天有新鲜的肉食吃。
队伍里那些老弱妇孺也放下了心中绷紧的弦,虽说他们没得好吃好喝,可是那位沈郎君还是每天会准备些肉食给孩子们享用,这让那些妇人们都大为感激,要知道她们中很多人本就是被抢掠而来,孩子也不是那些贼兵的,过去只能勉强吃个半饱,还动辄要挨打。
仅仅是三天过去,队伍里那百余的半大孩子,已经敢大着胆子在老兵和汉儿们身边打转,甚至学着他们喊起了唐军威武,而他们的阿娘也有不少会借机和那些老兵们亲近,虽说她们不会说多少汉话,可有些事情本就不需要太多言语,往往丢个眼神就能会意。
对于队伍里发生的事情,沈光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陈摩诃他们都没说什么,他操心个什么劲,而且在他看来那些妇人若是真能和老兵们凑合着过日子也不是坏事。
第八十三章 铁门关外烟尘起
铁门关,是出入焉耆国的险要关隘,这座雄关依山而建,就夹在两座山峰间。
在这里驻守的唐军足有两个团,不过铁门关平时只逢五、十方才开关,因此关前建了不少的逆旅和客舍,以供那些过往的商旅休憩,等待开关。
当日值守的校尉白罗英眺望着关前茫茫的戈壁滩,想着镇守府那三日一催的公文,顿时不由觉得头大起来,真不知道那位沈郎君是哪路神仙,竟然能叫李将军这般挂念,尉犁城那边据说已经乱得不成样,尉犁王更是跑去镇守府泣血哭求李将军出兵平乱,可还是被李将军以这位沈郎君未至,大军不能轻动的由头给压了下来。
“这位沈郎君要是再不来,怕是连尉犁城都要给叛军打下来了。”
白罗英感慨间,忽地听到手下士兵喊了起来,“校尉,你看。”
循声看去,白罗英只见远处的红日下,烟尘滚滚,竟似有不下两千人的队伍往关前而来,这顿时让他警觉起来,他在铁门关待了五年,这等规模的队伍除了军中调动外,便只有贼军扣关。
“校尉……”
“不要慌,对方来势缓慢,未必是贼军。”
白罗英到底是老行伍,虽然心中警觉,可是也没有自乱阵脚,贸然就让全关戒严守备,只是派出斥候出关前去看看那庞大的队伍到底是什么来路,若是军中调动,不可能没有公文送达。
这时候铁门关前那些逆旅和客舍里也是慌乱一片,也好在关隘上白罗英没有贸然去点燃烽燧,那些逆旅和客舍的店家都是老江湖,瞅见铁门关上一切照常,自是连忙安抚起那些客商来,这些蠢货要真是跑去铁门关前冲关,那和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
关前五里处,沈光让队伍停了下来,这三天里他们在路上又遇到几波商队,最后无一例外全都跟在了他们后面,以至于队伍足有近两千人,而这也让那些沿途的马贼和强盗深为忌惮,只敢远远地在队伍四周窥探,虽然也有两伙盗匪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捋他的虎须,可全都被老兵领着汉儿们击退。
向来报仇不隔夜的老兵们,到了晚上就抄了那两伙贼人的营地,没留半个活口,吓得队伍里那些商队全都奉上了一成货物作为护卫的费用。
实在是不怕不行,虽说那位沈郎君好说话,可是那个白发老军校,瞪你一眼,就能吓人半死,那些商队的主人全都是猴精的胡商,当然知道该如何取舍。
于是沈光练镖行的名字还想好叫什么,结果这名头就已经打了出去,当然那些胡商们都是自称心甘情愿奉上护送费用,绝无半点勉强。
人家能抄了马贼的营地,要是不交这护送费,也许哪天就轮到自家被“贼匪”抄了营地,敢在丝绸之路上跑的胡商大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自然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沈光口中的镖行到底是个什么勾当,反正全当破财消灾,花钱买个太平。
队伍方自停下,从铁门关疾驰而来的斥候自是大着胆子近前,当他们看清楚沈光身边的那些牙兵时,便知道校尉这些天一直口中挂念的那位正主儿怕是到了。
“可是沈光沈郎君当面。”
“正是我家郎君,你等可是铁门关的守军。”
王神圆出面应答,那驰近的铁门关斥候闻言大喜,不过仍旧是高声道,“可有凭证。”
“公文堪合在此。”
“拜见郎君。”
两骑斥候到了沈光身前后,俱是下马行礼,他们虽不知道这位沈郎君是什么来路,可是小心总归无大错,然后才从王神圆手中接过公文堪合查验。
“这些都是路上随某而来的客商,不意竟成如此之众,你等回去告诉白校尉,等某入关后,自请大伙吃酒赔罪。”
“郎君客气。”
查验过公文堪合后,那斥候见着沈光相貌堂堂,又温文有礼,不似过去遇到的那些贵人那般飞扬跋扈,心中大生好感,自是让同伴回去报信,自己则留下为这位沈郎君引路。
不多时,铁门关上白罗英得了报信后,亦是大喜过望,镇守府日也催夜也催,如今这位沈郎君终于到了,他总算能给镇守府个交代了。
“开关。”
虽说不是开关之日,可是这位沈郎君是李将军的至交好友,再加上还有都护府的公文堪合,行个方便也不是什么大事。
很快铁门关便关门大开,附近逆旅和客舍的胡商们全都是跑出来瞧热闹,他们可是知道铁门关平时不轻易开关,只有安西大都护府的军队调动或是什么贵人前来,才会打开关门相迎。
想到先前那动静,胡商们都以为是安西大都护府派兵来焉耆镇平乱,因此都挤在关前想瞧个热闹,说起来安西军轻易不动,一动那便是人头滚滚,想到焉耆镇内连绵数月的叛乱,导致五条商道只剩两条还算平安,胡商们都是愤愤不平,希望安西军赶紧将那些乱兵全都杀个干净。
白罗英和另外那位校尉同僚同时出关相迎,沈光的事迹两人虽不怎么清楚,可是听镇守府的故旧说,这位沈郎君不但是李将军的至交好友,还是副大都护的心腹爱将,这回乃是代副大都护前来监军的。
沈光身后的队伍里,福卡斯看着前方的雄关洞开,盔甲鲜明的骑兵列队相迎,再次觉得自己是撞了大运,才能结交沈郎君这样的大贵族,他决定接下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促成家族和沈郎君的盟友关系。
自己该好好学习唐言了,福卡斯默默想到,那些波斯商最是狡猾,可未必靠得住。
“见过沈郎君。”
白罗英和同僚在马上行礼道,沈光同样在马上还礼,然后主动道,“白校尉,王校尉,某这趟过来,只身边焉耆行客营乃都护府下辖,余众乃是随某而来的部众及客商,自不合规矩入关,两位一切照旧行事便可。”
沈光这番话,让白罗英两人听着极为舒服,于是白罗英自是道,“那便听郎君的吩咐,还请郎君出示行客营名册。”
随着沈光示意,陈摩诃策马上前,交了名册和一应令牌公文,白罗英看只是看过几眼,便迎着沈光和那些老兵还有汉儿们入关了。
虽然不能跟着沈光入关,可是得了通译解释的福卡斯反倒是越发敬重按照规矩办事的沈光,他忽然觉得大唐之所以如此强大,和他们严密的制度有关,相比之下拜占庭就像是四处漏风的房子,到处都是钻营的小人,枉顾制度和规矩,难怪打不过那些该死的大食蛮子。
第八十四章 真财神也
“不曾想李将军竟然这般心念于某,陈校尉,你且在铁门关留守,某先去焉耆镇城。”
刚入铁门关不久,听到白罗英口中李嗣业这段日子不断派人催促他接应自己,沈光当着一众守关的军士说道。
沈光知道自己这趟来焉耆镇,为的是在平乱中立下功劳,这样高仙芝便能名正言顺地为他谋个官职,另外则是打算在焉耆镇好生经营,龟兹镇那边是安西大都护府的驻地所在,容易开发的荒地早就被营田军给瓜分完了,而且那里人多眼杂,做什么事情都太容易招来窥伺。
不像是焉耆镇这里,一片空白好作画,所以负责镇守这里的李嗣业便是他得紧紧抱住的大腿,更何况李嗣业还这般上道。
“郎君且放心去,某自会看好队伍。”
陈摩诃应声道,虽说如今队伍里近千号人,可是大半都是老弱妇孺,那些俘虏翻不出什么风浪,更何况他们已到铁门关,更没什么好担心的。
白罗英没想到面前这位如玉似的郎君竟是这般的真性情,竟是片刻都不愿停留,便要往焉耆镇城而去,亦是极为钦佩,“郎君真高义也,某这便派人护送郎君。”
“白校尉只需派个熟悉道路的为某等引路便可,不需多派人手。”
沈光正色道,他知道在军中的风评极为重要,你若是不守规矩,休想底下的军卒高看你一眼。
“郎君说的是,某受教了。”
白罗英答话间,自喊了铁门关守军里资历最老的斥候为沈光引路,而沈光也是说走就走,领着牙兵们径直下了铁门关内的山道,往焉耆镇城方向策马而去。
看着沈光一行消失在远方,白罗英方自感叹道,“沈郎君和李将军之交真有古人之风。”
四周的铁门关守军亦是大为赞同,这位来去匆匆的沈郎君留给他们的印象当真是极为深刻,尤其是临行前更是嘱咐那位老军校为他们准备好酒,却是丝毫没有忘记关前请他们吃酒的言语。
“咱们焉耆镇多了这么位郎君,想必是件好事情!”
白罗英身边,另外那位王校尉想到性烈如火的李将军,不由自语道。
铁门关前,刚出关的李摩诃领着队伍去了那些逆旅客舍的边上扎营,这些地方的价钱死贵,弄的吃食也跟猪食一样难吃。
沈光不在,李摩诃便成了主事的,老兵们监督着俘虏们干活,福卡斯则是打定主意要跟随沈光,打听清楚沈光的去向后,他就安心地在营地里住下来,同时还把手下那些罗马士兵一并交给了陈摩诃。
薛珍珠干劲十足地从离开队伍的那些客商那儿收取十抽一的货物充作护卫费,他对于自家郎君那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对镖行这个行当有了莫大的兴趣。
“赶紧的把货都给装起来,要是晚了,陈耶耶找某的麻烦,仔细你们的皮。”
薛珍珠凶恶地呵斥着那些刚收的手下,他很清楚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他要是对这些同为铁勒诸族的手下们太过和善,只怕那白发鬼便要请他吃刀子了。
清点完最后批交割的货物,薛珍珠领着手下们赶着车回到营地,笑得嘴都合不拢,他们辛辛苦苦打劫,还不如这般收取护卫费,这可比抢钱来得快多了。
陈摩诃他们安营扎寨以后,四周逆旅和客舍里的那些胡商们坐不住了,他们可是看到铁门关的守军将这营地的主人迎入关内,然后这白发老军校又从关内出来,还让人送了一大车酒进关。
对这些善于钻营的胡商们来说,这样的机会要是还不逮着上门结交,那就是该死了。
于是天色还不到傍晚,刚建成的营地前便站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商队的主人,各自备了礼物,至于那些交割了一成货物作为酬劳的几家商队,同样也来凑了这个热闹,他们先前还只当沈光说得只是虚言,可是今日亲眼见到铁门关守军的态度后,他们全都意识到这位沈郎君说能保他们在安西境内的平安不是玩笑话。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这十抽一的护卫之费固然狠了些,可要是真能沿途顺顺当当地抵达凉州甚至长安,这笔钱花的绝对值啊!
面对那些热情的胡商,陈摩诃倒没有一概拒之门外,只是将他们的礼物全都收下,然后派人告诉他们若是真的有心拜见郎君,不妨等三日后开关随他们同往焉耆镇城。
胡商们也不失望,这时候有先前从延城来的透露了沈光的来历和事迹,那些没去过延城,亲身领会过樊楼盛况的胡商们对于那些号称天下无双的乐曲不怎么感兴趣,反倒是对白日里陈摩诃派人送进关的那车酒极为好奇。
谁都想知道那“清冽如水,其性如火。”的烧刀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好酒,能让那些来自延城的同行声称这酒有价无市,便是出价到十贯一斗都买不到。
沈光这次前往焉耆,自是带了大半的烧刀子过来,因为这焉耆国里豪酋众多,还全是些嗜酒如命的酒鬼,龟兹产的葡萄酒有不少都卖到了这儿。
只不过这些烧刀子,沈光并不打算在市面上发售,一来物以稀为贵,他要拿来吊那些焉耆国的豪酋胃口,二来李嗣业是个好酒之徒,他缺了谁的酒也不能缺了李嗣业的酒。
所以任那些胡商使劲浑身解数,想从李摩诃那里弄些烧刀子尝尝味道,最终也只是徒劳,而等到三日后开关时,他们听到守关的军士议论那烧刀子乃是他们生平喝过最烈最劲道的好酒,更是心痒难耐。
于是当沈光日夜兼程赶到焉耆镇城的时候,铁门关外的胡商里倒有大半都跟着陈摩诃的队伍赶往焉耆镇城,他们一来是要拜会沈光,二来便是为了生意,丝绸之路上的生意繁多,这酒的生意也属于暴利,龟兹产的“蒲桃酿”卖到长安,获利何止十倍。
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在那些胡商眼里,纵然他们还没尝过烧刀子的味道,可是光从铁门关守军那儿打听到的消息,就足以让他们敢肯定,那烧刀子若是能贩到长安去,绝对能卖出高价去,那位沈郎君才是财神爷啊!
第八十五章 叛军底细
沈光抵达焉耆镇城时,李嗣业对他可以说是已经望穿秋水,当然他任由那些所谓的叛军在尉犁城附近肆虐,并不全是因为沈光的缘故。
“沈郎,某可是把你等来了,来来来,这半坛烧刀子可是某好不容易才省下来的。”
镇守府的官署内,李嗣业朝风尘仆仆的沈光说道,然后自是吩咐厨子上了烤羊等肉食,“某先干为敬。”
看着面不改色喝下那小盏里烧刀子的李嗣业,沈光不得不感叹这位猛将兄的身体素质就是强悍,这才多久时间过去,这位猛将兄怕是已经习惯了高度数的烈酒。
“李兄,且等某填填肚子,再陪李兄一醉方休。”
沈光知道这顿酒是免不了的,于是抓起牙兵刚端上来的烤全羊,撕了条羊腿便大口吃起来,直叫李嗣业不胜欢喜。
同样扯了条羊腿啃起来的李嗣业大笑起来,“某就知道,沈郎不是俗人,不似那些穷措大喜欢拿腔作调的。”
小半只羊腿垫下肚,沈光很是随意地给案前的小盏满上酒后,朝李嗣业举杯道,“李兄,干!”
“干!”
李嗣业和沈光碰盏之后,亦是仰脖一口喝干,呼出口热气后,大声道,“痛快。”
这时候长夏将过,到了晚上时,天气寒凉,这烧刀子一口闷下去,却是叫他只觉得暖洋洋的舒服得很。
“和沈郎喝酒就是舒坦。”
想到手下那些将领里就没一个能如沈郎这般和自己对饮,连饮数盏后的李嗣业不由感慨道。
沈光闻言亦是笑道,“陪李兄饮酒可比陪封二爽利多了。”
“哦,怎么说?”
微醺的李嗣业听到沈光这句话,不由心中暗喜,他可是记得沈郎和封二关系极好。
“封二饮某这烧刀子,半天功夫都吃不了几盏,活活急煞人也。”
“哈哈哈哈,沈郎,今后莫和封二吃酒。”
李嗣业笑得更加大声,他能想到封二那厮捧着小盏,慢慢地在哪里小口嗦酒的猥琐模样。
玩笑话过后,沈光放下手中酒盏道,“李兄,不知此地叛军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沈郎莫急,且听某细细道来。”
李嗣业同样放下酒盏,虽说封二那厮说沈郎过来只是走个过场,不过他看得出沈郎可不愿只是当个看客,而眼下这叛军的事情,要说简单也简单,麻烦也麻烦,只不过他向来擅长杀人,有些事情倒是正好可以听听沈郎的高见。
“沈郎应当知道,这焉耆本是碛西的大国,直到后来……”
李嗣业在焉耆待了数年,对于焉耆的情况自然是如数家珍,就连封常清都未必比得上他。
沈光听着李嗣业的分说,才知道这焉耆在汉时曾是西域的霸主国,直到魏晋时衰弱被龟兹取而代之,不过焉耆仍旧先后吞并了汉时的危须、尉犁、山国等国。
这回焉耆国内的叛乱,乃是老王龙长安死后,新王继位后不能服从,以至于只能向这些吞并的属国征收重税,结果这些地方的本地豪强奋起抵抗,才导致局势糜烂。
焉耆国的那位新王,沈光在延城时也是见过的,他记得那是个武夫般的人物,而且这位的名字唤做龙突骑施。
“咱们那位大王的阿娘是个蓝突厥,素来为国中的大臣和豪酋不喜。”
李嗣业想到那满脑子只有打猎和喝酒这两件事的焉耆王,亦是大觉头疼,这厮也是个混不吝的,虽说对大唐甚是恭敬忠诚,可是做事情全然不过脑子,偏生还是个欺软怕硬的,他不敢得罪国中那些豪酋,却敢朝山国、危须等属国故地课以重税,结果没成想派出去的手下一个比一个贪婪狠毒,最后逼反了这两地的豪强。
“沈郎,这山国、危须早已为焉耆所并,可两地豪强如今却是打出了复国的旗号,而且还派遣使节来了某这里,求大唐主持公道。”
李嗣业迟迟没有发兵的缘故,主要还是他想借这事情给焉耆人一个教训,另外也是他觉得让这两个小国复国似乎也没什么坏处,只是这等事情哪是他一个边将能随意决定的。
“某现在有些想不好,不知沈郎觉得某该怎么做?”
李嗣业看向了沈光,他当然知道最好的做法便是发公文给都护府,封二那厮向来最精明,必定晓得该如何取舍,可是他却偏不想便宜了封二。
沈光没有立刻回答,李嗣业向他询问此事,可见对他的信任,而他的回答很有可能会左右李嗣业接下来是否会发兵平灭两地叛乱,所以他不得不考虑周全。
看到沈光沉思,李嗣业也没有打扰,说起来他自己也辗转想了多日,都拿不定主意,两地豪强送来的金银玉石如今可就堆在他的宅邸后院里,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为难。
过了良久,沈光终于沉声道,“李兄当速速发兵平乱,所谓复国之事,万不可行。”
“沈郎何以教我?”
李嗣业皱了皱眉,他倒不是舍不得那些金银玉石,而是他想知道沈光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情的。
“李兄,汉时张骞通西域时有三十六国,如今还剩几个?焉耆是我安西四镇之一,若是咱们允了危须、山国两地复国,其余三镇王室会作何想?”
听到沈光的话,李嗣业才悚然惊觉,两地豪强复国是小事不假,可关键在于其余三镇王室会怎么想,要是他们觉得这是大唐授意那些被他们吞并的小国故地的豪强反叛,他们会不会对大唐离心离德。
“要不是沈郎,某险些坏了事。”
李嗣业后怕不已,他要是真头脑发热,向都护府行文,将两地豪强想要复国的事情捅出去,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怕是都讨不了好。
“某明日便兵发尉犁城。”
被沈光点醒的李嗣业立马便做了决定,沈光亦是在旁边道,“李兄拖延许久,倒也不差一两日,依某看不如派人去南河城,请那位大王和咱们一道出兵平乱。”
沈光口中的南河城便是焉耆都城员渠城,只不过大唐这边更喜欢唤这名字。
“便听沈郎的。”
李嗣业想不明白沈光为何要拉上那位大王一起去平叛,不过左右也不差再带上这个大王,他自不会反对。
沈光自不会解释,他让李嗣业带上那位大王,不过是想趁机蛊惑这位大王事后,对焉耆国内那些豪族来次大清洗,以振王权。
第八十六章 蛊惑君王
翌日,沈光醒过来时,头还隐隐作痛,昨晚他和李嗣业聊了许久,两人足足喝了差不多有四五斤烧刀子,哪怕他酒量惊人,许久没喝这么多,一时间也难免有些不适。
“郎君。”
沈光住的地方自然是李嗣业在焉耆镇城的私宅,不过李嗣业府中没什么女眷,上下全是军汉。
从王神圆手中接过布巾擦过脸,又用柳枝青盐刷过牙后,沈光方自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些,在李府吃过朝食后,他才领着牙兵们往离着不远的焉耆都城而去。
安西四镇里,焉耆这儿因为屡次反复弃镇设镇,所以开元七年重新设焉耆镇后,另起了军城作为镇守府所在,离着焉耆都城只有十里不到。
不过片刻,沈光便到了员渠城外,他身后牙兵们俱是穿着明光甲,那守城门的军士自不敢阻挡这些唐军的耶耶们,更何况沈光还自报姓名,他们更是直接派飞骑向王宫禀报。
等沈光抵达焉耆王宫时,被李嗣业骂做是没脑子的那位大王亲自来了宫门前迎接他,沈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虽说那位龟兹大王也没个正形,可是也干不出跑来迎他这个小小判官的事情来。
“沈郎,想煞本王也!”
龙突骑施可没管旁人怎么想,见到沈光后,便忍不住想到那烧刀子,那等绝世的好酒只有这位沈郎君才有,他不过是来迎一迎又怎么了,更何况李将军说过,这位沈郎君是都护派来的监军,如今沈郎君到了,李将军总该出兵平乱了。
“大王,某奉李将军之命,请大王点齐国中兵马,一同前往尉犁城平乱。”
沈光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这位大王的手掌,被高仙芝、封常清和李嗣业抓着手把臂同游也就罢了,他可没兴趣和这位焉耆大王打太多的交道。
龙突骑施也没察觉什么,他想和这位沈郎君亲近,说穿了还是为了那好酒而已,可如今这位沈郎君骤然说到平乱的正事,他就是再昏聩,也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不想沈郎竟是为平乱之事而来,还请沈郎入宫一叙。”
虽说沈光只是区区判官,可龙突骑施哪敢把他当普通的小吏看待。
过了没多久,龙突骑施自是按着沈光的意思,召集国中官员前往王宫议事,只不过应者寥寥,让这位焉耆王自觉在沈光面前丢了脸面,不由大为愤怒。
“这些老狗,安敢如此欺我。”
看着脸都扭曲的龙突骑施,沈光自然明白他口中那些老狗便是前任焉耆王龙长安留下的那些老臣,安西这边的小国,虽说典章制度都照着大唐来,但向来只得皮毛,不得精髓。
龙氏在焉耆虽然把持王统数百年,可是国家在本质上仍旧只是个城邦联盟,那些大臣也都是焉耆国内传承数百年的豪族,有自己的地盘和势力,龙突骑施即便是所谓的大王,拿这些大臣们也是毫无办法。
“大王,彼辈豪强,和那些叛军乃是一丘之貉,大王与其气大伤身,倒不如想想日后如何剪除此辈,免得他日这些乱臣贼子篡国谋逆。”
沈光的言语近乎挑拨离间,可是龙突骑施却是听进去了,一来是他被这些向来无视于他的国中大臣给气得怒极,二来龙氏也确实曾被国中其他豪族夺取过王统。
“沈郎何以教我?”
龙突骑施虽是个莽夫,但不是蠢人,沈光的话固然中听,但里面那透骨的暗示也实在太过明显,龙突骑施心里甚至以为这或许是那位高大都护的授意。
“大王要重振王权,首要便是得在军中有威望,说一千道一万,这世道终究是拳头大的说了算。”
沈光侃侃而道,和眼前这位大王打交道,说得越浅显直白,效果越好,“大王这次亲自去平叛,只要解了尉犁城之围,到时候必定威望大涨……”
这画饼的本事,沈光已经越来越熟练,关键是龙突骑施这个焉耆王愿意吃他画出的这个饼。
“沈郎放心,某这就让人整顿王宫守军,准备出征。”
龙突骑施发了狠,他这回平叛回来,定要好生收拾下那些老狗,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个大王不是他们可以轻慢的。
沈光没兴趣给龙突骑施当什么狗头军师,该说的话他已经说完,自然告辞离去。
等沈光离开大殿,龙突骑施方朝左右心腹问道,“你们觉得沈郎君说得可有道理?”
“大王,沈郎君说得不差,这世道终究是拳头大的说了算,大王若是兵强马壮,哪个敢不服。”
能被龙突骑施引为心腹的也不是什么智谋之士,而是他从王宫守军里提拔到身边的勇士,杀人他们在行,而动脑子的事情绝不是他们的长处,反正被询问的两人只觉得沈光说得很有道理。
沈光出入王宫的消息,瞒不过有心人,只不过对于焉耆国内的那些老臣们来说,沈光的名气再响亮,也不过是个献酒弄曲的幸进之辈,不值得他们提防。
以至于当王宫守军动员,龙突骑施这位大王要随焉耆镇守府一起出兵平乱,也没有让他们生出几分警惕心,只当这个大王又是突发奇想,至于随后而来的征召王命,也全被他们当成了废纸。
回到焉耆镇城的沈光,在镇守府里,和李嗣业一道,看着镇守府内那帮参军为着行军路线而争执,尉犁城肯定是要救的,但无非是怎么个救法。
“沈郎如何看这些穷措大?”
边镇的参军,大都是进士科无望的文人前来投效,为的就是个举荐的资格,只要有军功,有举主,无论文官武官都能做得,而且还能继续参加科举考试。
李嗣业手下这些参军,大都便是此类人,哪怕在安西待了几年,可是他们的文人脾气却是怎么也改不了,眼下的争执更多的乃是意气之争。
“诸位参军也是报效心切,将军何必与他们置气。”
沈光知道李嗣业不喜手下这些走了门路的参军,可是他觉得比起大怂废明的那些读书人,大唐的文人绝不算差,起码这些李嗣业口中的穷措大,哪怕都是纸上谈兵之辈,可是真上了战场,也是能操刀子砍人的。
“沈郎就是好心。”
李嗣业笑了笑,然后看向那七个参军道,“够了,吵什么吵,既然大王也要去平乱,就让他去尉犁城抵挡贼军,咱们直扑火烧城,抄了叛军的老巢就是。”
见李嗣业发话,那些参军们自不敢多言,这位顶头上司可不是好说话的人,谁也不想挨上顿老拳。
第八十七章 大军开拔
焉耆镇守府合计汉兵五千,营田军属七千人,李嗣业这儿对于平乱,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应军辎粮草,早就全都调拨到位。
龙突骑施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大王纵然得不到那些老臣的尊重,可是也没想到自己被架空成那等样子,王宫守军虽然被他死死掌握在手里,可是当他打算随李嗣业出兵平乱时,却赫然发现,除了那些士兵,他竟然没法从都城调动多余的粮草,换句话说只要出了都城,他的军队用不了三天就得挨饿。
沈光当日在王宫里的话,本就让龙突骑施心中生刺,如今更是如同毒龙般茁壮成长,他现在只觉得那些老臣个个该杀,他莫名想到了以前父王还在时,为他请的那位先生,曾和他说过的赵武灵王故事。
那位胡服骑射,让国家成为大国的王者最后不也是被权臣活活饿死在王宫里,想到这儿,龙突骑施忽然觉得是不是只要那些老臣们想,同样能把他饿死在王宫。
李嗣业是个做了决断便雷厉风行的人,他见龙突骑施忽然没了动静,只寻了都城里的眼线询问,便知道这个大王的窘迫境地,不由朝沈光道,“沈郎,一事不烦二主,那就劳你送些粮草军辎与咱们这位大王。”
“喏。”
镇守府内,沈光领命而去,而焉耆军府的安西军则是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起来,三千汉兵按着各自的营团集结,领取甲胄和弩弓以及其他军械物资。
焉耆都城里,不少人都是打算看龙突骑施这位大王的笑话,没有粮草辎重,拿什么去打仗,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向来高傲的那位李将军居然会调拨粮草给他们这位大王,这等举动顿时让不少聪明人重新思考起来。
“沈郎,等某回师以后,非杀了那群乱臣贼子。”
王宫里,龙突骑施让手下心腹接收了沈光带来的那批粮草后,红着眼睛说道。
沈光这时候有些看不透这个大王的心思了,不知道他这话是说真的,还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大王,这等话可不能乱说。”
“沈郎说的是,是某失言。”
龙突骑施看着面前始终都是温和微笑的沈光,同样也猜不透这位沈郎君的心思,他有心想问自己若是杀尽那些老臣和他们身后的大族,高大都护能否为他撑腰,可是话到临头,却又没胆子问出来。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莫名的诡异和安静,最后还是沈光打破沉默道,“大王,兵贵神速,尉犁城那儿不等人,还请大王尽快发兵。”
“某明日便发兵,沈郎不随某同去吗?”
龙突骑施试图挽留沈光,他打算让自己的心腹来试探这位沈郎君的口风,若是高大都护有心帮他,他就不怕和那些老臣和国中大臣翻脸,在安西这地方,大唐才是他们头顶的天,安西军便是耶耶。
“某还要监军,就不和大王同行了,还请大王见谅。”
见沈光婉拒,龙突骑施难免心中失望,不过他脸上仍旧强笑道,“沈郎且去,到时候咱们尉犁城见。”
送走沈光,龙突骑施自是让心腹们看管粮草,同时他也将王宫的库藏打开,开始厚赏手下军士,这次去尉犁城,他不但要击败叛军,还要挟大胜之势回都城,把那几个老臣全都砍了。
沈光回到焉耆镇城时,大军的先锋已经出发,全军三千战兵,八百辅兵也都是集结完毕,在灼热的大风里向着东南而去。
策马追上李嗣业,沈光看着那蜿蜒如长龙的军队,不由道,“这便是我大唐的赫赫军威吗!”
前进的士兵们虽然没有披甲,但是人人骑马,就连辅兵都有驼驴代步,沈光知道只有大唐才能拥有这样近乎奢侈的军队,这次平叛虽然只出动了三千汉兵,但是足以称得上是杀鸡用牛刀了。
想到叛军的老巢火烧城,沈光觉得那些留守的贼兵恐怕连一天都撑不住,就会被安西军陷城。
“沈郎,此去火烧城,这先登之功,便是某送你的大礼。”
看着麾下焉耆镇军的鼎盛军容,李嗣业大笑起来,他帐下将领,都不缺这份功劳,倒是沈郎尚需晋升之资,他自然要帮忙。
“那某就多谢李兄了。”
沈光也没有矫情,他确实需要火烧城的先登之功来换个正经官身,这样他在焉耆这边也方便行事。
“咱们之间,还客气什么,就是某帐下那些丘八,沈郎可得多拿些烧刀子来堵他们的嘴。”
“那是自然,不瞒李兄,某这趟过来,便带了数车烧刀子,等大军得胜归来,正好用来犒劳将士们。”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沈光酿酒,除了赚钱,便是用来交际,更何况高度数的烈酒对于安西和北庭的大唐军队来说,终将会成为重要的军需品。
行军的路途枯燥无比,不过跟着高仙芝从于阗一路骑马赶回龟兹后,沈光对于这样的行军已经并不陌生,再加上自打到了延城后,他每日里骑马不下两个时辰,大腿两侧早就磨得皮厚坚实,即便整日骑在马上也不觉疼痛。
焉耆国内,有城池九座,这火烧城离着尉犁城只几十里远,不过道路难行,沈光他们自焉耆镇城出发后五日不到便已抵达尉犁城附近。
李嗣业自让麾下斥候前去侦查敌情,看看叛军主力是否仍旧在围困尉犁城。
沈光清楚,在焉耆国内或者说是整个安西,城市就代表着财富,那些叛军起兵作乱,开始自然是为了反抗龙突骑施的横征暴敛,可当他们打下火烧城,尝到了洗劫城市的甜头,便再没有退路。
“兰城和于术城都有守捉使,那些叛军只能攻打尉犁城。”
李嗣业身边,有参军说道,他们觉得何必派遣斥候侦查,大军直扑火烧城就是。
沈光没有做声,李嗣业虽然看着像是个莽夫,可是行军打仗时却极为谨慎,他们这几日行军过来,斥候必定前出二十里,将周遭打探清楚,大军行经之处没出过半点问题。
他如今有些理解为何李嗣业不大瞧得上底下这些参军,实在是眼高手低,真让他们参赞军务,只怕一个比一个还要莽。
第八十八章 奔袭
“将军,尉犁城下,叛军仍在,只是未有攻城,某数了数他们的营盘,贼兵当有五千众。”
很快派出的斥候,飞马而回,向李嗣业禀报道,那几个参军都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但李嗣业懒得理会这些穷措大,只是朝沈光问道,“沈郎觉得咱们那位大王能不能挡得住这些叛军。”
焉耆国号称户口三万,人丁十余万,但是李嗣业常年在安西,当然清楚安西诸国的户口数都做不得准,那些地方豪酋隐匿人口,再加上这些小国都是耕牧结合,鬼知道哪些犄角圪塔里又能冒出些游牧民来。
这次叛乱的危须和山国谷地,照着户籍算,人口不到三万,可是眼下这围困尉犁城的贼兵就有五千,仔细想想便知道这其中猫腻。
叛军人数再多,李嗣业也不怕,他只怕不能一次性将叛军剿灭干净,到时候那些败兵成了流寇,才叫人头疼。
“大王手下两千王宫守卫,倒也称得上精兵,贼军虽有五千,但终究是仓猝间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挡下来应该问题不大。”
沈光有些迟疑,因为战场上的事情从来都说不准,万一那位大王脑子发热,要和叛军决一死战……
“问题不大,那就是有问题了。”
李嗣业沉声道,然后他看向四周环立的一圈将领,忽地喊了几人名字,“你们几个领一千兵马于此等候大王,其余人随某前往火烧城。”
见到李嗣业分兵,沈光觉得没毛病,两千人拿下火烧城应当问题不大,到时候等他们破了火烧城,再回身一击,正好和那位大王将剩下的叛军主力围歼在尉犁城下。
“喏!”
被点到名字的几个将领,面上并没有什么不甘之色,他们这位将军虽然脾气暴躁,但处事公平,他们纵然在这儿留守,可自家将军必定会在财货上给予补偿,绝不会吃亏。
……
黎明前,沈光被牙兵们拍醒了,昨日分兵后李嗣业便轻兵急近,只一日不到便到了火烧城附近,藏身于这处峡谷里,然后修整了大半夜。
伸了个懒腰,沈光扯掉身上裹着的毯子,活动起身体来,直到浑身微微发热,他才停下来,这时候他四周的安西军将士们全都从地上爬了起来。
没有军帐,也没有携带炊具,全军上下只带了三日的干粮和饮水,沈光和牙兵们一起啃着硬巴巴的胡饼,就着凉水吞咽下肚,这时候李嗣业已经在士兵中穿行,大声鼓舞着士气。
将整块胡饼都撑下肚,沈光开始披挂他那领明光甲,这时候除了骑兵外,全军都在着甲,整个峡谷里静悄悄的,只有甲叶碰撞的肃杀之声。
当天边终于亮起一丝鱼肚白时,沈光骑马随着大军出了峡谷,朝着前方犹自笼罩在黑影里的火烧城缓缓而去。
一直前行到距离城市不到五里的地方,城墙上的叛军依然没有发现赫然逼近的安西军。
这时候,东方的地平线上,一轮冉冉大日徐徐升起,天空就好似被火烧般,呈现出瑰丽的赤红色。
李嗣业眺望着不远处那不到两丈的城墙,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随着他大手一挥,四百骑兵从队伍中如离弦之箭般驰出,轰然响起的马蹄声踏破了这寂静的清晨。
火烧城的城头上,终于有士兵发现城外忽然出现了大股的军队,慌乱的呼喊声中,那些打瞌睡的士兵都被惊醒过来,随后轰隆隆的鼓声在城头响起,让整座城市都被惊动了。
五里地的距离,对于跑起来的轻骑兵来说,只是片会儿功夫,当沈光随着队伍继续不疾不徐地向前推进的时候,四百名骑兵已经在火烧城前五十步的距离拉成了一条值钱,接着张弓搭箭,朝着混乱的城墙倾泻箭矢。
当沈光他们来到距离城墙不到一箭之地的时候,骑兵们射空胡禄里的箭矢后已经安然后撤,而城墙上已经一片狼藉,匆匆赶上来的叛军们被吓得亡魂大冒,他们自起兵叛乱以来,还从未遇到这般猛烈的进攻。
从马上跳下来,沈光看着那些披甲的安西军步卒抬着最简单的长梯便往城墙冲去,也忍不住想要向前而冲,却被李嗣业喊住道,“沈郎莫急,且让儿郎们试试叛军的成色。”
城墙上有越来越多赶来的叛军守卫,他们开始用弓箭还击,不时有箭矢落在沈光身前,而沈光身后,军中的弓弩手已经拉开擘张弩,打出了第一轮齐射。
听着耳边响起如同蜂群般的嗡鸣声,沈光抬头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弩矢在半空里划过弧线,直直地朝城墙上某处弓手最多的地方落去,而前方披甲的步卒仍旧跨着大步朝城墙快速逼近。
弩矢入肉,城墙上的叛军弓手们一阵哀嚎,他们身上可没有铁甲护身,就是穿着皮甲也没比布衣好到哪里去。
“放箭,放箭!”
城头上,有叛军的军官大声吼叫着,这时候升起的日头下,他们已经能看到城外面来袭的军队里竖起的大纛,那是唐军耶耶的战旗,他们完蛋了。
绝望的情绪在弥漫,可是没人敢放弃抵抗,谁都知道若是让唐军破城,他们这些叛乱的贼子是个什么下场。
沈光看着城头上忽然疯狂起来的叛军,顶着弩矢朝城墙前逼近的安西军步卒倾泻箭矢,他不时能看到有步卒中箭倒地,明光甲的仿佛再周全,但总有缝隙,在那么密集的箭雨下,到如今冲锋攻城的步卒只伤亡了数十人,已经是极为厉害了。
带着挠钩的简易长梯终于搭在了夯土的城墙上,抵近的安西军步卒们都是奋力向上攀爬,虽然不时有人落地,但终究还是被这些强悍的安西军步卒杀上城墙。
沈光看着城墙上展开的激烈厮杀,还有耳畔回荡的金铁交织的争鸣声,只觉得浑身发烫,仿佛他的血液亦是在随之沸腾,“将军,沈光请战。”
沈光不愿只当个看客,更不愿意就这般得了先登之功,他不想被安西军的将士看不起。
李嗣业身边的牙将们听到沈光的喝声,都是面露异色,眼下步卒们虽然攻上城墙,可是叛军还远没到势竭力衰的地步,这个时候登城而战可谈不上安全,这个文绉绉的沈郎君是发疯了么!
第八十九章 先登死战
“某就知道沈郎,绝不会坐享其成!”
看着上前请命,满脸决然的沈光,李嗣业大笑起来,然后朝身旁那些面面相觑的那几个参道,“你们这些穷措大瞧见了没,这便是沈郎。”
“沈郎且去,某等你先登破城,得此战头功。”
“喏。”
沈光听到李嗣业允准,便领着王神圆等牙兵冲向不远处战况激烈的城墙,他如今半刻都不愿多等。
见到沈光健步如飞,直朝城墙而去,那几个参军都是面露羞愧,有人朝着李嗣业这位将主道,“将军,某也愿随沈郎上阵杀敌。”
“某也愿往。”
看着面前面红耳赤的参军们,李嗣业没有再取笑他们,只是道,“尔等可想清楚了,这夺城之战最是凶险,刀箭可不长眼睛……”
“沈郎且不畏死,我等又何惜此命。”
想到皮肤白皙浑不似武夫的沈光,那些参军里有人愤愤道,论样貌论风流,比不过这位沈郎也就罢了,如今到了战场上,要是还畏首畏尾不敢和沈郎同去搏命,他们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总算还有些男儿气概,尔等皆去,某同样等你们得胜归来。”
李嗣业看着手下平时总喜欢拽些酸文的穷措大,却是难得地正眼相待,得了他的话后,那七个参军皆是出阵,朝沈光身后跟去。
城墙上,从城内补充而来的贼兵源源不断地上来死守,想靠人数把那些登上城墙的唐军逼下城去。
沈光穿着甲胄奔跑着,他不时能听到箭矢打在甲叶上的撞击声,可是他没有半分害怕,眼中只有那越来越近的攻城梯。
王神圆护在沈光身侧,他和手下们已经许久未曾打过这样激烈的攻城战,他们同样感觉身体里的野兽在苏醒,驱使着他们登上城墙,撕裂那些叛军的血肉。
终于沈光爬上了攻城梯,手脚并用间,飞快地往城墙上逼近,攻城梯搭住的地方,先登上墙的两火安西军步卒,只剩下五人还在苦苦支撑,他们脚下伏尸遍地,可是仍旧死死守住了身后的攻城梯。
数杆长矛刺来,眼见那持盾的步卒就要被刺中,刚登上城墙的沈光直接蹬地飞撞,将那几个持矛的贼兵撞到在地,当他从地上爬起来时,牙兵们也都鱼贯上了城墙。
“多谢救命之恩。”
被沈光救下的步卒大声喝道,然后持盾撞开了想趁机袭击沈光的贼兵。
“都是安西军的兄弟,不必言谢。”
“杀贼。”
沈光反手拔出腰里横刀,一抹刀光闪过,朝他奔来的贼兵被他劈断手中木枪,随后刀锋入肉,从肩膀处斜着切开大半,血雾喷涌间惨嚎声凄厉响起。
这时候牙兵们亦是如同猛兽般撕开了那些贼兵的阵势,得救的五名步卒没想到登上城墙的同袍居然这般凶悍,原本乏力的身躯亦是再次振奋起来。
从地上捡起面盾牌,沈光一手持刀,一手持盾,朝着城墙中央那杆贼军的大纛杀去,只要砍倒那根大纛,贼军便会不战自溃。
“安西军的儿郎,都随某来!”
沈光领着牙兵们持盾奋力厮杀,同时在混乱的城墙上高声怒吼,不断有听到他呼喊的安西军步卒朝他靠拢,而那几个同样爬上城墙的参军亦是拔剑汇入到他队伍中。
观战的李嗣业看着沈光在城墙上领着牙兵和步卒们朝那叛军的主将不断逼近,亦是不由道,“沈郎虽不经战阵,但真是天生的将种。”
大军攻城,最怕的就是在城墙上各自为战,在李嗣业看来初经战阵的沈光甫登城墙,便知道汇聚兵卒,朝贼军主将所在的大纛杀去,这便是天赋,他帐下那些无脑莽夫,勇则勇矣,可一旦杀上头,即便吩咐过他们,也会抛诸脑后。
“咱们的弩矢还能射几轮?”
李嗣业扭头问道,听到牙兵回复后,却是高声道,“让弓弩手为沈郎遮断后方。”
随着李嗣业的命令,一阵又一阵的弩矢抛射在沈光聚拢起来的兵卒身后,让那些叛军心惊胆战,不敢再紧咬着不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朝大纛杀去。
城头大纛下的叛军主将已经满脸惊惶,谁能想到这些唐军如此悍勇,登上城墙后死战不退,如今更是直接聚拢兵势朝他杀来。
看着那挥舞横刀,当面无一合之敌的唐将,叛军主将额头上冷汗涔涔,双方相距已经不到三十步,那些唐军甲胄坚固,他们又没有强弓劲弩,压根就阻挡不了这伙唐军的突进。
逃,还是不逃?
这念头转瞬即逝,叛军主将咬牙间,猛地拔刀出鞘,朝身边的亲兵道,“逃也是死,和这些唐军拼了。”
三十步距离上,两百叛军在主将的吼声里开始了最后的挣扎,因为城墙上另外几段地方,已经有叛军溃败奔逃,而越来越多的唐军正在杀上城墙。
只不过这样的挣扎注定是徒劳,没有后顾之忧的沈光,在牙兵们护卫下,仗着身上甲胄坚固,手中横刀犀利,亲自担任箭头,不断劈斩前方挡路的叛军。
矛来矛断,刀来刀碎,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这便是阻挡沈光的下场,当他杀穿叛军们阻挡,那叛军主将看着被彻底杀得心胆俱裂,如同猪狗般逃窜的手下兵卒,手中握着的刀无力落下,同样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勇气。
“某乃……”
“败军之将,也配通名报姓,死来!”
若不是眼前这叛军主将始终在城墙上指挥贼兵顽抗,安西军的兵卒伤亡会少上许多,沈光哪里愿意和这叛军主将啰嗦,更不会演什么惺惺相惜的把戏。
那叛军主将到死也没想到,面前的唐将竟然连说遗言的机会也不给他,便一刀搠进他的胸膛。
“砍了这贼厮鸟的脑袋,挑在木杆上示众。”
沈光看着城头上仍有叛军还在顽抗,朝王神圆道,接着他双手持刀,朝着那不知画得是什么鸟图的叛军大纛,狠狠劈斩过去,接着那碗口粗细的大纛旗杆应声而断,斜倒着砸落在城墙上。
“唐军万胜!”
看到这一幕,城墙上的安西军士兵们都是疯狂地呐喊起来,而城中的叛军则犹如被抽了魂魄,有人逃跑,也有人跪地投降。
火烧城外,李嗣业看着城头那持刀矗立的身影,想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他看向四周的部下们道,“咱们胜了,为沈郎贺!”
“为沈郎贺!”
很快高呼声响起,这些焉耆军府里的悍将们真正认同了这位自家将主器重无比的沈郎君。
第九十章 平定火烧城
随着安西军入城,火烧城大局抵定。
当沈光从城墙上下来,李嗣业麾下的悍将们已经攻占了城中各处要害,没让那些溃散的叛军祸乱,只有零星的贼兵逃入民居隐遁。
“此战沈郎当为首功。”
城守府内,李嗣业环顾军中诸将和军吏们说道,没人有异议。
这位沈郎君在城墙上的血战大家都看在眼里,就是再桀骜的悍将也不敢说自己能比这位沈郎做得更好。
“既如此,那便录功上报都护府。”
李嗣业定下沈光的首功后,又是将其余功劳一一定下,然后将火烧城内叛军聚敛的财富当众清点,除去上缴都护府的三成外,剩下的全都分于全军上下。
沈光在边上看着那些喜不自胜的将领,知道这便是安西军中默认的规矩,大家万里迢迢来安西为国戍边,为的不就是升官发财。
像是焉耆国内这种叛乱,朝廷那儿只怕记录都不会有,连上史书的资格都不配,指望朝廷的犒赏那是想都不用想。至于都护府那里,顶多也就是为将士们记功罢了,等到功劳累积到了,自然有勋官告身给下。
所以对于安西军而言,这种平乱战争里的缴获大头,理所当然是由他们私下分了,要不然谁愿意来安西这地方来当兵。
为何朝廷里老是有人诟病边将擅启边衅,徒耗军力,这便是最现实的原因,但是沈光也清楚,安西军如果不维持低烈度的战争,则难以维持士气和战力。
李嗣业坐视叛军做大,未尝不是这种心思作祟,当然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李兄,某不缺钱财,这些还请李兄收回。”
众将散去后,沈光自是将属于他那份赏赐退还给李嗣业,安西这等地方,将领要让手下士兵效死,奋勇作战,可不是光靠个人魅力就行的,没钱谁愿意为你卖命。
李嗣业花钱向来大手大脚,对于手下将士也很大方,所以他身边向来是没什么余财的,见沈光神情坚决,他也没有推辞,“那某便厚颜收下了。”
“李兄,不知军中死伤抚恤如何?”
今日这一仗,称得上是大获全胜,阵亡兵卒不过七十,重伤二十余人,沈光知道按着大唐制度这些伤亡兵卒虽有抚恤,但却是比不过那些活人的。
“军中规矩,你是知道的。”
李嗣业知道沈光性情,他连那些老兵都愿意征募来给双倍军饷,此时必定又是大发善心,想要救助那些伤亡兵卒的军属。
古代的军队向来重生轻死,活着才有功劳赏赐,战死者的抚恤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像是安西军里,有时候那些战死士兵的身后事,还得军中的同袍掏钱帮忙操办。
沈光闻言默然,只是他最后仍旧朝李嗣业道,“李兄,我在焉耆会置办产业,到时候可否行个方便,让那些伤亡士兵的军属和退伍兵员来我这儿做事。”
“沈郎仁德,某不及也。”
李嗣业感慨道,沈光这般做,除了虚名之外,并无什么实际好处,不过想到沈光为人,他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事情,某自会让军吏操办,只是沈郎你可想过,你若是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四镇那些阵亡兵士的军属和伤残老兵都找上门来求助该如何是好?”
“这是大好事啊!”
沈光闻言而笑,那发自内心的笑容,让李嗣业都不由为之看愣了,他觉得沈郎简直是个傻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就是再能赚钱,也不该这么浪费啊!
“李兄,我的是实话,我自延城来时,便已和封二商量过,日后要在四镇各地都开镖行做生意,那些军属和伤残老兵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负累……”
对于李嗣业,沈光也是竭诚相待,将自己那镖行的打算想法都一一告诉李嗣业。
听到沈光竟然打算建立镖队,能沿途护送那些胡商往返于河中和安西之间,李嗣业不禁摸着下巴短须,越想越觉得这事情有搞头啊!
“等某日后解甲归田里,也去沈郎你那镖行当个镖头。”
说笑间,沈光自是被李嗣业抓着同榻抵足而眠,就那镖行的事情聊了许久。
第二日,沈光起来时,发现李嗣业早已不见踪影,直到王神圆领着牙兵们过来,才知道自己昨晚睡着了以后,鼾声震天。
清晨大军开拔回援尉犁城,他仍旧睡得如同死猪,李嗣业便索性让他留守火烧城,还给他留了近五百士兵。
走到院落中,看着那刺眼的太阳,沈光朝王神圆问道,“某睡了有多久?”
“郎君睡了怕是有七个多时辰呢!”
王神圆还未回答,自有牙兵说道,“王头也没比郎君早醒多久。”
沈光闻言,知道是昨日城头一战,他和牙兵们体力消耗太大,所以才睡了那么久。
“李将军可有什么吩咐?”
“李将军说了,这火烧城里的豪酋死伤大半,剩下的也不成气候,郎君凡事但可自决。”
听到王神圆的话,沈光明白这才是李嗣业送给他的大礼,这城中一切都是他说了算,城外的田地牧场,予他任取。
想到自己这大半年下来,终于要拥有块属于自己的地盘,沈光也不禁意气风发起来,城中有叛军俘虏一千五百人,这些便是最好的劳力,城中也没有什么地头蛇能阻碍他,可真是比延城那儿叫人自在许多。
“咱们有没有张榜安民……等等,这城中百姓想必是看不懂的……”
看到沈光在那自言自语,王神圆只得在边上道,“郎君,李将军留下的兵马尽数看管着城中要害之地,眼下城中尚有些许贼兵隐匿民居。”
“还请郎君示下。”
“先召集城中留守的校尉军吏,来某这儿议事。”
尉犁城的战事,沈光一点都不担心,失去火烧城这处老巢,那五千叛军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李嗣业必定能马到功成,自己倒是该提前派人去和他打声招呼,给他多留些俘虏好来火烧城搞基建。
“喏。”
王神圆领命而去,李嗣业留在火烧城的三个团,都是先登攻城的步队,那三个校尉也都是在城头上和沈光并肩厮杀过,听到牙兵们传召,也都是立刻便赶到城守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