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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焉耆内乱

    延城的驿馆内,变得极为热闹,来自安西大都护府治下的小国和部落的国王首领,全都到齐了,至于于阗、疏勒和焉耆这三大国的国王自是住进了龟兹王宫边上的行宫。

    “都护真是英姿凛然,某不及也!”

    延城外的某处草甸里,看着高仙芝在马上左右驰射,远处奔逃的黄羊应声而中,安西四国里,向来以骁勇著称的焉耆王开口夸道。

    “大王过誉,要论箭术,安西军中胜过某的勇士不知道有多少呢!”

    勒马而回的高仙芝听到焉耆王的夸赞,脸上并无喜色,直叫这位焉耆王心中忐忑。

    安西四国里,焉耆势力最弱,也是国内最混乱的,要不是大唐设了焉耆镇守府,焉耆王的王位都坐不了那么稳当。

    “大王,某听说最近焉耆国内有些乱,竟然还有叛贼胆敢攻打我大唐的戍堡……”

    高仙芝没给焉耆王好脸色,因为就在半月前,焉耆镇守府往延城发了公文,说是焉耆国内发生民乱,波及了大半个国家,其中还有乱民冲击戍堡的事情发生。

    原本这种事情倒也不算什么,可偏偏出在高仙芝刚升任副大都护,都知安西兵马事之后,就难免让高仙芝心中不快了。

    “都护,那些叛贼都是狼子野心,还请都护发兵平乱,小王愿执鞭随蹬,为王师前驱。”

    焉耆王连忙大声道,自从当年他的先祖龙突骑支死于西突厥之手后,是大唐平定西域,设立安西都护府,并且帮他们龙氏复国,只是焉耆国内豪族林立,王权不振,他这个大王形同摆设,对于国中豪强并没有什么约束力。

    若是可以,焉耆王恨不得大唐派兵将国内那些豪强贵族通通都当成叛贼杀了,这样他也不用当个傀儡大王。

    对于焉耆王的态度,高仙芝还算满意,于是他的脸色稍微好看些,然后朝下马为他牵僵绳的焉耆王道,“大王放心,某自会让焉耆镇守府出兵平乱,那些叛贼闹得太不像话了。”

    和封常清骑马跟在高仙芝后面不远处的沈光,听着这番对话后,不由朝封常清问道,“封兄,这焉耆国内很乱吗?”

    “怎么不乱,这焉耆国文字类似婆罗门,国内豪强贵族林立,王权不振久矣,这回的民乱,便是王室和贵族盘剥平民太甚,以至于地方上的小豪强率众造反。”

    “原本他们国内如何厮杀,都护并不想理会,左右不过是换个大王罢了,可那些豪强千不该万不该去攻打我大唐的戍堡,都护正愁没地方立威,等这回宴请诸王后,都护便会让焉耆镇守府发兵平乱。”

    封常清看了眼那伏低做小的焉耆王,目光森冷,安西四镇是大唐在碛西的根本,四镇属国的国王不需要太精明能干,免得生出野心,可同样也不能太过废物,那样会让安西军多出不少麻烦,这个焉耆王好勇斗狠,是个莽夫般的人物,唯一的长处便只是对大唐忠心耿耿了。

    “都护到时候会带兵出征吗?”

    沈光问道,他已经见识过安西军的兵强马壮,可是却还未见识过真正的战场。

    “杀鸡焉用牛刀,焉耆国内那些叛乱的豪强,焉耆镇守府足以弹压。”

    封常清不以为意地回答道,然后看着似乎有些向往战事的沈光,想到沈光如今虽然顶着个判官的名头,可是都护府里并没有职司,不由觉得这焉耆国的战事倒是可以让沈光过去分润些功劳,这样主君也好名正言顺地让沈光入都护府任职。

    想到那些堆积成山的公文案牍,封常清就觉得这苦不能他一个人捱,虽说沈光没有办理公文的经验,可是他看过那樊楼的经营规划后,发现沈光写东西条理分明,主次清晰,比起都护府里大部分书吏强多了。

    文采好有个屁用,安西这儿是军镇,底下的军士都是些不识字的老粗,公文就需要简单直接,清晰明了。

    想到沈光的那篇经营手稿通篇都是白得不能再白的大白话,封常清越想越来劲,这就是自己最好的帮手啊!

    被封常清看得有些发毛的沈光心中警觉起来,封常清这般看一个人的时候,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封兄如此看我,我心里有些不安那!”

    沈光和封常清如今交情极好,樊楼的利益把两人绑到了一块,因此说话时更没什么顾忌。

    “沈郎,都护虽然身兼焉耆镇守使,可是都护府这边事务繁多,某和都护都抽不开身,你代都护前去监军如何?”

    封常清笑眯眯地看着沈光,半点不提日后要沈光入都护府任职司的事情,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已经发现沈光对于官职什么的并不是太在意,反倒是对行军打仗很感兴趣。

    “让我做监军,这监军不是朝廷派专人……”

    沈光有些疑惑地看着笑得有些莫名鸡贼的封常清,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过区区属国的土豪叛乱,也配惊动朝廷,这种平叛的事情,都护可以自决之,沈郎代都护前往监军,只需记录有功将士的名单就是,别的事情无需操心。”

    封常清很有耐心地说道,“沈郎不是对军旅战阵颇为向往,这回正是个好机会。”

    想到明年高仙芝就要率军远征小勃律,自己若是没有半点战场经验,高仙芝未必会带上自己,沈光最后还是点头答应,“既然如此,便麻烦封兄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咱们都是自己人,某不帮你,难不成还便宜了其他人。”

    封常清笑得越发开心,想到以后都护府里那么多公文,沈光能替自己分担大半,他不必日日再逗留于官署办公,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发和蔼可亲,直叫不远处的那些牙将们看着胆战心惊不已,冷面封二笑得这般可怕,也不知道是那个倒霉鬼要遭罪了。

    安抚过焉耆王后,高仙芝回到行猎的临时营地,让随行的厨子烤了黄羊,拉着这位焉耆王一起喝酒吃肉,显得极为亲密。

    “这焉耆王虽然是个莽夫,但是对大唐还算恭顺,沈郎日后去了焉耆,不妨敲打敲打这个莽夫,让他好好治理国家,不要再捅出这种篓子来!”

    席间,心情大好的封常清指点起沈光来,他管着都护府的诸多公文往来,对于下面四镇的具体情形比起高仙芝和程千里这两位副大都护要清楚得多。

    焉耆国这一乱,今年征收的秋粮多半就要泡汤,对安西军来说,能从四镇就地征收军粮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这样可以减轻从关内转运的费用,可以把军费用在其他地方。

    听着封常清讲解焉耆国内的情况,沈光亦是双眼放光,因为他听封常清说,焉耆国内荒地甚多,这对于有着一颗种田之心的他来说,大概是最好的消息。

    沈光前几日大肆购买奴隶,征募汉儿后,才发现他那沈园地方有些不够用,延城外面虽然也有不少可以开垦的荒地,但是就和他打即时战略游戏那样,主基地外面总想多开几个分基地,这焉耆国豪强林立,应该也不介意再多他一个。

    想到这里,沈光抬头看向喝得酩酊大醉,已然和高仙芝称兄道弟的焉耆王,觉得莽夫也有莽夫的好处。

    “封兄,你知道我最近征募不少汉儿,也买了不少奴隶,不知道焉耆国内叛乱平定后,我在焉耆国那里置办些产业,开荒种田是否犯忌讳?”

    “犯忌讳,犯什么忌讳?朝廷还巴不得有人能在安西开垦荒地,喊了那么多年实边移民,也没多少人愿意来安西落户,沈郎要是能迁徙延城的人口前往焉耆开垦荒地,那是大好事。”

    封常清看了眼沈光,忽地压低了声音道,“你以为都护那么有钱,钱全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么,都护家里在四镇都有不少荒地开垦的良田,不然你以为都护光靠姿容俊美,骁勇善战就能得到河西大节度使的赏识吗!

第四十七章 新丰美酒斗十千

    回到延城时,已是华灯初上,原本来时还惴惴不安的焉耆王这时候精神抖擞,等到了城门口时,他还真跳下马来为高仙芝牵马入城,这也让城门口的安西军士兵大为振奋。

    城头上,看到这幕场景的程千里都不由脸上变色道,“这厮果真会造势,邀买人心。”

    “都护何必和这高丽奴置气,他跳得再欢,难不成圣人……”

    “李相向来喜欢用胡人为大将,而且他又得沈郎为臂助,怕是能讨圣人欢心。”

    看着手下不以为意的中郎将田珍,程千里却是眉头紧皱,樊楼的第二场演奏会,他便服前往听了,那沈郎所制新曲无不勾人心神,而且风格迥异于当世,对于远在长安喜好新奇事物的圣人而言,确实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想到这些年来行事越发随性的圣人,程千里亦是心里没底,这高丽奴说不准就会爬到他头顶去了,“二郎,今后在外面行事说话都仔细些,莫要叫人抓了把柄,以后别在人前喊什么高丽奴了。”

    “回去好好养精蓄锐,明日王宫宴饮,再好好杀杀他的锐气。”

    “都护,某听说那沈郎有千杯不醉的海量,连白大虫都被他喝翻,不敢去寻回场子。”

    程千里麾下众将,田珍既是最能打的,也是最能喝的,不过面对那个二愣子的白大虫,他也是吃过亏的。

    “什么不敢寻回场子,白大虫那厮最近都不在延城,那沈郎某见过,白白净净的,纵使有些酒量,又能强到哪里去?”

    程千里看着未战先怯的麾下大将,颇为气恼地训斥道。

    ……

    回到沈园时,夜色已深,沈光走到那最先命人建好的小型工坊时,跟来的封常清颇为好奇地打量四周,这地方他以往只是老远见到过,但是却不曾进来看过。

    刚进这工坊大门,封常清的鼻子便忍不住抽了抽,因为他闻到了酒味,辛辣浓烈,他还没喝,就知道这酒一定性烈如火。

    “沈郎,你真把那等烈酒酿出来了?”

    “不瞒封兄,这烈酒虽然酿出来了,可是离我阿娘酿的烈酒,这味道上还是差得太远。”

    沈光苦笑着说道,那些小说里,这蒸馏酒做起来倒是简单,可是当他实际操作,才发现没那么容易,到最后他索性把这儿丢给了被他委以酿酒重任的两个波斯奴在这儿折腾捣鼓两个多月,才总算酿出能够入口的土烧酒。

    “去把酒拿来。”

    朝手下的波斯奴吩咐道,沈光让阿布点燃蜡烛,请封常清坐下来,还让人上了点下酒的硬菜,“封兄,这酒性烈,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封常清也是老酒鬼一个,闻言后自不客气,吃了几块蒸羊肉后才停下筷子,这时去取酒的波斯奴抱着坛大瓮过来,取了酒封后,那股白酒特有的浓烈香气顿时扑面而来,只是味道仍旧有些冲鼻。

    “快,快与某满上。”

    封常清捏了捏鼻子,有些迫不及待地喊道,随着倒入盏中的清澈酒液,他的眼神越发迷离,“清澈如水,沈郎果然没有骗某,这世上还真有这等奇酒!”

    “封兄,此酒性烈,你头回喝,还需慢饮。”

    沈光在边上提醒道,这成功酿出来的土烧酒掐头去尾,最后的成品酒差不多在五十多度,像是封常清这样平时最多也就喝些十度不到甜酒的所谓酒鬼,真要一口闷下去,怕是得疼得在地上打滚。

    封常清知道沈光不会骗他,于是端起酒盏,轻轻饮了口吞咽下喉,接着他脸色立马变了,虽说他早就猜到这酒性子烈,但也没想到烈成这个地步,甫一入喉,就如同吞了灼烧的炭火。

    沈光看着封常清,心里也有些紧张,天知道这蒸馏酒合不合这个时代大唐人的口味。

    起初封常清是觉得沈光这口中的烧酒太难喝,入喉又烧喉咙,就是去喝马尿也比喝这玩意强,可是当酒意冲头,那种晕乎乎飘飘然的感觉顿时让他觉得这才是酒啊!

    喝酒不就图个一醉方休解千愁吗!他过去得喝多少葡萄酿,才能寻找到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如今一口就上头,这还不算好酒,那什么算好酒!

    沈光只见封常清犹如变脸般,那原本还嫌弃的神情转眼间就成了两眼放光,刚放下的酒盏又被他抓在手里,细细地喝了小口,然后闭上眼睛满脸的陶醉。

    “好酒,真是好酒,就是入口味道差了些。”

    过了良久,喝完这一小盏土烧酒的封常清才感慨道,言语间不无遗憾。

    “封兄,我阿娘说过,这烧酒需得窖藏些时日,味道才会变得绵柔,没那么冲喉,我也是见这烧酒终于酿成,忍不住欢喜,才找封兄先品味一番。”

    沈光沉声说道,要不是担心明晚的宴会要和人拼酒,他是打算把这批烧酒窖藏三个月再拿出来的,可是想到龟兹王宫里那些葡萄酿,他宁可拿这些新酿的土烧去和人拼酒,也不愿喝得膀胱爆裂。

    “原来如此,某倒是更加期待了。”

    封常清放下手中空盏,他倒是想再喝几盏,不过他也晓得这酒太烈,真要是多喝几盏,不知道明日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封兄,你觉得某这酒卖多少钱一斗合适?”

    沈光酿酒,说到底也是为了赚钱,樊楼虽好,但限制太多,一年赚那二三十万贯也就顶天了,可是这烧酒的生意才是真正能赚大钱的,沈光都没想过往长安卖,光这安西河中诸国就足够他赚的了。

    “新丰美酒斗十千,某观沈郎这酒可比新丰美酒有滋味得多,卖个一斗十千钱也不过是寻常事。”

    封常清开口说道,酒在大唐属于暴利,就是再便宜的酒也得几百文一斗,沈光酿的这烧酒每斗卖个十几二十贯钱都不算贵,唯一可虑的便是酿酒太耗粮食,安西这地方可没有太多富裕的粮食来酿酒。

    “封兄,某如今有樊楼在手,暂时不缺钱,这酿酒良方是以待将来,不然某何必向你询问焉耆国能否开垦荒地。”

    听到沈光舍得花钱雇人开垦荒地是为了今后酿酒用,封常清不禁大笑起来,“沈郎做事情,果然看得长远,这酒甚好,可否送某几坛。”

    “封兄哪里话,待会我让人自送去都护府。”

    “还是沈郎知我,不过沈郎今日请某品酒,怕是还有别的事吧?”

    封常清看着沈光,想到明晚那场宴会,便猜到他几分心思,这烧酒这般性烈,若是沈郎拿这酒和人拼酒,怕是来多少躺多少,可比喝那葡萄酿痛快多了。

    “封兄怕是已经知道我的心思,何必明知故问,我就想问下封兄,明日我携酒赴宴,算不算坏了规矩。”

    “坏什么规矩呢,沈郎明明是去献酒的。”

    封常清手婆娑着那坛开封的烧酒,声音低沉,“这么好的机会,合该这酒名动安西,也好卖个高价!”

    “还是封兄明白我。”

    沈光亦是笑了起来,明晚的诸王盛宴,确实是个好场合将这烧酒顺势推出去限量发售。

第四十八章 为大唐贺

    五月十五,酉时刚过,天光依然正亮,来自安西诸国的小王和部族首领在安西军士兵的护卫下依次进入龟兹王宫。

    安西大都护下辖四镇,除了龟兹、于阗、疏勒和焉耆这四个大国外,还有不少如罽宾、亟墨、尉犁、笯赤建、朱俱波、喝盘陀、精绝、汗弥等诸多小国。除了这些小国,还有突骑施、葛逻禄、拔汗那等西突厥故地的部落派遣王子和使节前来。

    沈光站在龟兹王宫的城墙上,看着那些皆着大唐服饰的国王和使节,忍不住朝身边封常清问道,“我还以为他们前来赴宴,都各着本国本族服饰,怎么全都穿了我大唐……”

    “都护宴请诸国并各部,他们过来便是表示服膺大唐,怎么敢穿奇装异服。”

    听着封常清的话,沈光看向那些赴宴的属国国王、王子还有使节全都穿着圆领长袖,戴着幞头,不由想到了后世那些五花八门晃得眼花的民族服装。

    “该来的也都来的差不多,咱们走吧!”

    封常清看着有些莫名感慨的沈光,开口说道,安西治下地域辽阔,虽说那些小国和部落不可能全都来赴宴,但是大小勃律附近的二十多个小国,没有一家过来,这便是在寻死了,那小勃律王真以为他娶了吐蕃公主,吐蕃便能保住小勃律,简直可笑。

    沈光并不知道封常清带他来这儿观看诸国和部落的国王、使节入王宫,可不单单是为了让他长长见识,也是代高仙芝这位主君看看那些国王里哪些人比较恭顺,哪些人又比较桀骜。

    等他们彻底掌握安西大都护府后,迟早都是要一一安抚或是恐吓的,甚至于给那些小国换个国王也说不定。

    步入龟兹王宫的大殿,沈光随着封常清来到两人的席位前跪坐,这时候大唐虽然已经风行胡桌胡椅,但是这等代表大唐的重要宴会,却依然是以跪坐为礼仪,哪怕那些小国国王和部落酋长们不习惯也得学会习惯,否则便是藐视汉家礼仪,挑衅大唐的威严。

    随着披甲挎刀的安西军武士大声高呼,一个个小国部落的国王和使节们依次进入大殿,向坐在主位上的高仙芝躬身行礼,而高仙芝也是一一还礼。

    这场宴会本就是为了炫耀大唐的强悍武力,因此大殿内全换了安西军的甲士们护卫,就连他们身边负责倒酒服侍的也全是安西军里膀大腰圆的军汉。

    这要是放在关内,那是定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且高仙芝这般做派,多半还要被人耻笑粗鄙不知礼仪,可是沈光看着那些战战兢兢,毕恭毕敬的国王和使节,想到里面不少人在王宫城门前时的神情,不禁想到了两个词,前倨后恭、蛮夷畏威而不怀德。

    也只有这样彻底宣示安西军不可战胜的强悍武力,才能让这些小国和部落打从心底里敬畏大唐!

    比起那些小国来,龟兹、于阗、疏勒和焉耆这四个大国的大王便只是在座位间朝高仙芝微微俯身行礼,他们依次坐在高仙芝的左手侧,而右手侧则是程千里和都护府里的那些长相彪悍,身形雄壮的出名武将。

    “程都护边上挨着的那位唤做田珍,再边上的唤做李嗣业,这两人是我安西军中最勇猛的将军,这田珍是程都护的心腹,李将军则是都护爱将,不过他先前去了焉耆镇守府替都护整顿兵事,昨日才赶回来。”

    封常清为沈光介绍着那些都护府里有名有姓的将领和后起之秀,而沈光的目光则是始终都落在坐下后仍旧比身旁之人高出半头的李嗣业身上,这位在后世都是赫赫有名的猛将兄,一句,“当嗣业者,人马俱碎!”不知道叫多少人神往。

    “诸位,这杯为圣人贺,愿圣人万寿无疆。”

    就在沈光发呆的时候,高仙芝的高喝声让他回过神来,然后他连忙举杯朝着长安方向随着众人高呼,“为圣人贺,愿圣人万寿无疆。”

    “这杯为大唐贺,愿大唐盛世永固。”

    一杯饮罢,高仙芝复又举杯高声道,众人亦是相随高呼,”为大唐贺,愿大唐盛世永固。”

    两杯饮罢,高仙芝直接一声开宴,四周的军汉们便倒酒传菜,宴席间便热闹起来。

    单笼金乳酥、曼陀样夹饼、巨胜奴、贵妃红、这四道来自韦氏烧尾宴食单上的糕点甫端上来,便叫那些从没见过这等精致吃食的小国国王们食指大动,莫看他们顶了个国王的名头,可是这吃穿用度还未必及得上延城里那些有钱胡商。

    而说到饮食之精致美味,这个时代更是没有能和大唐比的,韦家的烧尾宴食单名满天下,便是长安城里那些公卿贵族都没有多少人能得窥全貌,更遑论这安西边地了。

    高仙芝花了重金得来的烧尾宴食单虽然只有小半的菜式,但也足以让宴席间的国王、王子和使节们吃得如同饿死鬼投胎,也就白孝节他们几个大王还能保持风仪,要不是有大唐,这些小国早就被他们四国吞并,他们好歹也是去过长安,朝觐过圣人,见过世面的。

    沈光同样保持着旁人眼中所谓的风仪,主要是他实在是吃不惯这些甜的发腻的糕点,边上的封常清则是见怪不怪,不过他也没吃多少,而是等着后面的菜肴。

    等到正菜上来后,满大殿里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不时有小国的国王起身向高仙芝敬酒,当然高仙芝也只是微微抿上一口就算还礼了。

    就连原本打算找高仙芝麻烦的程千里,这时候也专注于那些精致的菜肴,毕竟像是通花软牛肠、仙人脔、白龙臛这些菜式,他别说吃过,就是连听都没听过!

    觥筹交错间,众人很快便吃了个半撑,而这时候高仙芝也让军汉们停下了传菜,接着拿根银筷子,敲了敲手中的金盏,直到众人都安静下来后方自道,“诸位,有宴岂可无乐,某命沈郎,为今日盛宴作了新曲,还请诸位品鉴一二。”

    看着意气风发的高仙芝,程千里心中羡慕嫉妒不一而足,今晚这场宴会的花销全是高仙芝自个儿掏腰包,没用都护府半个铜钱,而且偏偏这满身铜臭味的高丽奴还得了沈郎这样的大才投效,当真是老天不公。

第四十九章 大音

    大殿内的一众国王和使节还有王子来到延城后,自然听说过沈光和樊楼的大名。

    更何况眼下还有高仙芝这位大都护为这位沈郎张目,他们就更加期待这接下来的乐曲了,就连都护府里的那些将军们也同样看向起身的沈光。

    安西军中,这位沈郎的名头同样不小,能把神憎鬼厌的白大虫生生喝趴下的酒量,谁都得为这位沈郎喝个彩,更不用说沈光唤去吹奏吹金的崔二郎和仲小乙为着有人对他不敬,把同袍揍个半死,都叫他们对那首名为《象王行》的曲子极为好奇。

    随着沈光站起来拍手,早就在大殿外等候多时的乐人们鱼贯而入,而那两架四人抬的硕大吹金更是夺人目光,莫看这大殿里带王号的不下二十人,可是王宫里有吹金这种乐器的也就龟兹、于阗、疏勒和焉耆这四个大国,很多小国国王甚至都从未见过这乐器。

    崔二郎和仲小乙上身赤膊,腰里环着虎豹皮的袄裙,身上还抹了油,古铜色的肌肤在灯火下闪着光芒,两人全都精心打扮过,脖子里挂着粗大的铁念珠,看上去活脱脱是两座沙门的护法金刚。

    安西诸国皆尊奉佛法,只有少数几个国家还信奉袄教这些波斯故地传来的教派,因此当乐人们在大殿内落定后,那些小国国王脸上全都露出了虔诚和惊奇的神情。

    崔二郎和仲小乙身边,还有八名抬着两架吹金的军中同袍,同样都是身材雄壮的大汉,身披鎏金的明光甲,腰间配着装具华丽的大横刀,他们同样没有离去,而是威风凛凛地侍立在两旁。

    大殿里,除了沈光和封常清以外,就只有白孝节知道这些甲士是做什么的,想到他白日里听到的那场彩排,饶是他也不由为之心神向往,那是真正的盛世之乐,煌煌之音。

    李嗣业和其他安西军的将领,看着乐人中间如同鹤立鸡群般的崔二郎等人,全都是双眼放光,不管这首《象王行》到底成色如何,光是有安西军的士兵参与其中,他们挺定沈光。

    从席间走出,沈光径直走到乐人们中间空着的位子,接过了那把白阿俏送给他的胡琴,这样的场合,就是他也忍不住亲自下场演奏,更何况这首《象王行》里二胡本就分量最重,尤其是后半段那段旋律,也只有二胡的音色才能完美演绎出那种超越千年的磅礴沧桑。

    一袭白衣的沈光捧着二胡后,那股自信的气势配合着他那张姿容俊美的脸庞,顿时让大殿内的众人都惊为天人,就连向来高傲的李嗣业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随着沈光手势,负责指挥的乐工首领猛地抬手,然后那雄壮浑厚的**号之声响彻殿内,接着乐人里的鼓手们随之敲响低沉的军鼓声。

    只是转眼间,安西都护府的将领们都被这开场的曲声吸引住了,而当那琵琶手奏响宛如铁骑突出刀枪鸣的弦声时,李嗣业等人只觉得浑身汗毛竖立,觉得这才是他们这些军汉该听的曲子。

    琵琶过后,笛声响起,让那肃杀之气稍减几分,可是却多了几分激越高亢!

    那些小国的国王和使节们都已经听得呆了,就是曾经有幸听过几遍的白孝节这个时候也依然陶醉其中,不能自已。

    满座众人中,唯一还能坚持不陷入这首《象王行》意境的只有高仙芝而已,他将殿中诸国诸部的国王酋首的神情经受眼底,当他看到程千里都是副呆若木鸡的模样时,眼里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野心。

    这时候,沈光拉动了胡弓,胡琴声噶然而起,刹那间仿佛有西风烈烈旌旗漫卷于黄沙中的画面展现于众人面前,随后响起的古筝声,更仿佛是刀剑齐出。

    低沉的鼓点声中,胡琴、古镇、琵琶、横笛交织的激昂慷慨,让安西军的将领们仿佛置身于辽阔的安西疆土,到曲子高亢处时,他们更是忍不住回想起过去南征北战时的戎马岁月。

    当吹金的**号之声再次响起时,李嗣业这些安西军的将领全都浑身热血沸腾,而满殿的安西军将士亦是满脸自豪。

    这时候,站在吹金旁的八名身着明光甲的安西军武士猛地拔刀,大横刀出鞘的刀鸣声更是叫李嗣业他们这些将军们再也按奈不住,从席间跳了起来。

    低沉连绵如群象鸣叫的**号声中,大横刀在铁质的臂甲上摩擦划过,其声更烈更高亢,直叫李嗣业这些将军们恨不得能拔刀随之起舞。

    终于大横刀归鞘,乐曲也复归于暂时的平静,但是当沈光再次拉起二胡,那大气沧桑的琴声在其余乐器的映衬下,将大唐盛世的威仪展现的淋漓尽致。

    大唐横盖当世,威压诸国,岂独是兵锋所向无敌,有服章之美曰“华”,有礼仪之大曰“夏”,那才是大唐盛世的根本!

    大殿内,高仙芝亦是奋然起身,沈郎这段最后拉响的胡弓声,让他仿佛看到了辽阔的旷野里旌旗猎猎,朔风中铁骑如林,战马萧萧血未凝!又仿佛看到了自己平灭敌国,越过万里大唐疆土,在煌煌大日下的长安城中,献俘于圣人御前!

    一曲既罢,整座王宫大殿内鸦雀无声,那些小国的国王和使节里曾有前往长安朝觐的已然泪流满面,朝着长安的方向跪伏在地,若是没有大唐,他们或许早就被大国吞并,身死族灭,宗庙不存。

    “好!”

    李嗣业高呼出声,这首《象王行》实在是叫他喜欢,随着他的开口,那些安西军的将领们也都是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就连程千里手下的那些将领亦是双眼发红地看向沈光,今后若是谁敢说沈郎不如那长安李大家,他们定会用手中利刃叫他们知道什么才是举世无双的乐曲。

    白孝节边上,三王亦是难以自拔,同样精通音律的于阗王尉迟胜更是喃喃自语,“煌煌盛世之音,这是煌煌盛世之音啊,能听此曲,某此生无憾!”

    这时候从遐思中回过神的高仙芝,强行平复着心情,他本来还想问问殿中诸王酋首,觉得此曲如何,可是看着身旁语无伦次的尉迟胜几人,他觉得已然大可不必。

第五十章 某乃李嗣业

    宴请诸王,既是为了彰显大唐威仪,也是为了向诸国炫耀武力。

    一曲《象王行》,直接将大唐的盛世气象排山倒海般地碾压了诸国国王和使节们的心灵,就是向来桀骜难驯的突骑施和葛逻禄这些西突厥的遗种,这个时候内心深处也生不出半分不臣的心思来。

    “诸位,满饮此杯,为沈郎贺!”

    看着走回席间的沈光,高仙芝高举酒杯道,能得沈郎,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为沈郎贺!”

    那些国王们都是心悦诚服地举杯高呼,纵然是那些向来以强者为尊的游牧部落的使节和王子亦是不得不低头,因为他们的文明无法孕育出这样的宏伟乐章。

    沈光举杯还礼,将杯中酒全部饮尽,翻手间杯中涓滴不剩,也让在座的安西军将领们大生好感,觉得沈光不似寻常文士,纵然写得些酸文好诗,可是却装腔作势叫人生厌。

    待沈光坐下后,高仙芝再次开口道,“今日盛宴,谁愿意下场角抵助兴,某有重赏。”

    高仙芝做事情,向来粗暴简单直接,哪怕有沈光的《象王行》珠玉在前,彰显了大唐的盛世威仪,折服诸国,可他还是让手下牙兵抬出了摆放整齐的马蹄金。

    看着那小山般的马蹄金,席间坐着的那些小国和部落的使节里有人坐不住了,他们哪能和龟兹这样的大国相比,日子过得苦巴巴的,遇到这等大都护撒钱的机会,谁愿意错过。

    顿时间,便有好几个来自突骑施、葛逻禄、西羌等部落的使节跳了出来,他们能来出使,本身就是部中的勇士。

    “好,只要你们谁能赢我安西军的健儿一场,这些黄金便全赏给他了。”

    高仙芝看着那几个突骑施和葛逻禄的蛮子,笑吟吟地说道,他本来要敲打的就是这些西突厥的遗种,要让他们知道挑衅大唐的下场,省得以后干出些不自量力的蠢事,浪费安西军的军力。

    “都护所言,可是当真!”

    看着那起码有两三百斤的马蹄金,那些部落的使节,全都是忍不住呼吸粗重起来,虽说他们晓得安西军中猛将如云,可是只要赢一场,就能拿到这么多黄金,谁不愿意拼一拼。

    “你们谁若是有自信接下诸国勇士的挑战,这些黄金某同样赏他了!”

    高仙芝这时又看向右手侧的安西军众将,然后就连程千里身边的田珍也眼红起来,更不必提其他人了。

    “某乃大唐李嗣业,谁敢与我一战!”

    还未等这些人回过神,李嗣业已经越案而出,朝着那七八个下场的所谓勇士,大吼道。

    沈光这时候才看清李嗣业的样貌,只见这位赫赫有名的猛将兄身高超过两米,浓眉大眼,浓密的胡须如同剑戟,当他解下衣服后,只见他浑身肌肉隆起,尤其是胸前垒起的胸肌简直如同厚实的盔甲,双臂更是无比粗壮。

    本以为高仙芝帐下的牙兵们已经够强壮,可是和如同终结者般的李嗣业相比,沈光觉得难怪这位猛将兄能够在史书中被记载为,“肉袒持长刀立于阵前,大呼奋击,当其刀者,人马俱碎。”

    亲眼看到这位猛将兄的身材有何等魁梧强壮,沈光才知道“当嗣业者,人马俱碎!”这句话绝不是什么夸张之词,因为当李嗣业报上姓名后,那些下场的勇士脸上居然全都露出惧色。

    “李将军少年成名,开元年间随来都护征讨十姓苏禄时先登破城,拜昭武校尉,此后入河西大节度使帐下,每战必身先士卒,斩将夺旗,是我安西军的大将。”

    封常清在边上说道,李嗣业本是夫蒙灵察帐下的悍将,不过这位主君的恩主任河西大节度使后,李嗣业仍留在安西军中,主君为了拉拢李嗣业,可是砸了不少钱。

    “今日都护开出的赏金,本就是为李将军准备的。”

    沈光看着**上身,在大殿中抱臂俯视那些所谓诸国勇士的李嗣业,对这位猛将兄的武力有了更直观的认知,高仙芝这是根本不怕对方玩车轮战,他现在只希望那些勇士千万别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拼了,他李神通再厉害,难不成还真能一个人赢过那么多人不成?”

    宴席间,有使节窃窃私语起来,他们清楚单挑放对,没人能打赢眼前这怪物,但是他们不相信李嗣业能一直赢下去。

    “都护,咱们的勇士在王宫外面,不知是否也能挑战李将军?”

    “有何不可,某说了,只要谁能赢一场,这些黄金便都赏给他。”

    高仙芝看着那明显是商量过后才起来问话的突骑施使节和其他有些意动的小国国王,大笑着说道,今晚他故意拿出这等重赏,就是为了帮李嗣业扬名,顺便让都护府里那些将领们知道他高仙芝有多么壕无人性!

    我高仙芝有的是钱,几万贯说赏就赏!尔等何必跟着程千里这穷鬼,立了功劳还要等朝廷的赏赐!

    沈光看懂了高仙芝的眼神,而程千里身边那位号称是他心腹,在安西军中能和李嗣业齐名的田珍,明显有些心动了。

    这时候宴席里,自有那些小国的国王和使节派随从去王宫外召唤随行的勇士入宫,沈光放下手中酒杯,忽地朝身边封常清问道,“封兄,这主意是你出的吧,既能让都护重赏李将军收服其心,又能动摇程都护的心腹大将,当真是一箭双雕。”

    “沈郎果然聪明,咱们都护比资历和根基那是比不过程都护的,可咱们都护别的没有,就是钱多,田将军再忠贞不二,也不至于傻傻地和程都护喝西北风吧!”

    封常清笑着说道,这是阳谋,就算程千里知道自家主君摆明车马就是撬他的墙角,他又能怎么办?他拿得出那么多钱来赏赐军中将士吗?

    过往大伙儿可能还觉得都护的名声不够响亮,可是今晚过后,都护必定风头盖过程千里,到时候文有沈郎君,武有李将军,这安西军的人望皆为都护所有,程千里若是不蠢,便知道该怎么做!

    看着坐在自家主君右手侧,脸色难看的程千里,封常清放下酒杯,朝身旁沈光道,“沈郎,李将军那儿,你可得打好关系,去了焉耆国,这平乱的功劳就得看李将军的了。”

    “多谢封兄提醒。”

    沈光回道,李嗣业这种猛将兄,当然要打好关系,他可是打算在安西四镇好好种田的,在拥有足够自保的武力前,就得靠这样的猛将兄保驾护航。

第五十一章 神勇

    “尔等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似的,不如一起上吧!”

    大殿里,等得不耐烦的李嗣业径直朝那七八个商量了半天,也没决定哪个先来出战的勇士们怒喝道。

    这下子,就算这些突骑施各部的勇士再畏惧李嗣业那神通大将的名声,脸面上也挂不住,于是有人直接朝李嗣业大声道,“某乃阿史那……”

    只不过那通名报姓的突骑施勇士话还没说完整,李嗣业已自大步向前,“插标卖首之辈,也配在某面前犬吠!”

    就像是平地里卷了阵大风,李嗣业那充满压迫性的庞大身躯顿时到了那突骑施勇士近前,接下来沈光看到了残暴的一幕,那突骑施勇士就像是受惊的小娘子般挥舞粉拳,可是却被李嗣业伸出的长臂一把按住面孔,猛地朝前向下摔去,然后这个勇士就被摔得不省人事。

    沈光估摸着李嗣业最后还收了力气,要不然这个突骑施勇士怕是连脑浆都要被摔出来。

    “全都一起上。”

    李嗣业看着另外七个脸色发白的所谓勇士,狞笑着说道,而这时候满殿的安西军将士们都已经兴奋地高呼起来,“一起上,一起上!”

    都到了这个份上,那七个各国勇士都是飞扑而上,想要将李嗣业扑倒在地,可他们却像是破麻袋那样,被李嗣业径直甩飞,或是直接一巴掌糊在脸上,拍翻在地。

    不过片刻功夫,那七个勇士就被打翻在地,就算有人能爬起来,也实在没有面对那个怪物般的男人的勇气,全都是在地上呻吟着不敢起身。

    沈光看得两眼放光,这位猛将兄动起手来真是可怕,不愧是胳膊上能跑马的好汉!那蒲扇般大小的巴掌糊在那些勇士脸上时,他看着都觉得脸疼。

    这时候从王宫外来的各国勇士又来了不下二十号人,他们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些人,全都是喉头耸动,胆怯地看向那个魁梧的身影。

    沈光觉得这压根就算不上什么比试,完全就是李嗣业单手吊打这些所谓的各国勇士,后来上场的那些人里有自作聪明的想要和李嗣业游斗,可却全然忘了李嗣业身高七尺,手长过膝,他们自以为安全的距离,直接被李嗣业一把抓住,就没有然后了。

    到最后,三十六名勇士无论是单挑群殴,都被李嗣业安排得明明白白,而打完收工的李嗣业也就是身上出了层细汗罢了。

    高仙芝这时候让手下牙兵当着众人的面将那些马蹄金装到麻袋里,直接放到李嗣业的席位边上,更是叫殿中的安西军将士呼吸急促起来。

    “谢都护赏。”

    披上衣服的李嗣业朝高仙芝行礼,大喇喇地坐下后朝田珍看了眼,安西军中使陌刀最有名的就他们两个,不过他却从来没觉得这厮能和他相提并论。

    沈光看着羡慕得双眼都快要流血的田珍,不由笑起来,他现在能肯定这位陌刀将打不过李嗣业,要不然面对这么**裸的挑衅,他能忍得住。

    现在沈光只是好奇一件事情,那位中二王子白孝德自号单打无二,他是怎么没有被李嗣业打死的,“封兄,有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还请封兄解惑……”

    “都护怕李将军失手打死白孝德,所以才把李将军调去焉耆镇守府。”

    “沈郎君,这杯某敬你。”

    刚刚大出风头的李嗣业回座后,往桌案上的大碗倒满酒后,朝沈光举起后大声道,顿时让众人都看向这位堪称神勇无敌的军中猛将。

    “李将军且慢饮!”

    “怎么,沈郎君觉得某不配与你对饮么!”

    沈光没想到李嗣业的脾气那么暴躁,不过他仍旧好整以暇地起身道,“李将军神威,某只是觉得这等娘们喝的酒实在配不上将军。”

    李嗣业闻言愣了愣,然后看向手中大碗里的葡萄酿,忽地大笑起来,他觉得这位沈郎君有趣极了,口中亦是道,“沈郎君不说到也罢,某确实觉得这酒像是娘们喝的,就是喝上几大壶也没甚醉意。”

    “都护,某最近酿成烈酒,觉得正配得上李将军这样的好汉,不知某可否与李将军饮上几杯?”

    沈光看向高仙芝,而李嗣业这时已放下手中大碗,双眼放光地看向他,他好烈酒,只是这世间竟没有什么酒能让他痛快一醉的,喝得肚胀也才让他微微有些醉意。

    “沈郎既有好酒,还不赶紧拿出来。”

    高仙芝早就从封常清那儿知道沈光酿出了“清冽如水,性如烈火”的好酒,自然也乐得帮沈光为这等好酒在安西扬名。

    大殿里,诸国的国王和使节,看着这一幕都是有些讶然,宴席中的葡萄酿可是龟兹国内的佳酿,就是在长安城里也是上等美酒,不知道多少诗人为之赋诗称颂。

    这位沈郎莫不是在哗众取宠吧!反正他们是想不到能把他们刚才喝的葡萄酿比成是娘们喝的所谓好酒究竟是什么模样。

    王神圆他们捧着早就准备好的几大瓮烧酒到了殿内,这些都是蒸馏提纯过的烧酒,沈光亲自尝过味道后封起来的。

    这装酒的大瓮是城中最常见的酒瓮,上面也只是用麻纸加了土封,看上去就像是街边酒肆里最常见的土酒,叫人难免生出轻慢之心。

    “这沈郎君怕不是说笑吧!”

    看着边上金壶盛放的葡萄酿,再看看那放下后其貌不扬,土不拉几的粗陶酒瓮,有人忍不住低声道,在他们看来这位沈郎君口口声声说他酿的这酒,“清冽如水,入口似火烧,故名烧刀子。”简直就是在大放厥词。

    沈光对于席间传来的非议也不在乎,高度数的白酒本来就不是人人喜欢,但绝对合李嗣业这种猛将兄的口味。

    李嗣业没觉得沈光是在骗他,他在沈光眼中看到的只有自信,就像他相信自己单手就能锤爆那些狗屁勇士的狗头那般。

    沈光拍碎了酒瓮上的泥封,他甚至还故意让里面的酒液撒在地上,很快浓郁的酒香味就四散弥漫,挨着最近的李嗣业抽了抽鼻子,然后他的眼睛亮了。

第五十二章 烧刀子

    沈光抱起酒瓮,走到李嗣业边上道,“李将军,某请你喝这烧刀子如何?”

    “沈郎快与某满上。”

    李嗣业闻着那光是气味就让自己有几分醉意的酒瓮,早已是迫不及待,原本他那大碗里的葡萄酿已经被他随手倒掉。

    沈光亲自为李嗣业倒酒,很快那大碗里便倒上了起码有半斤的清澈酒液。

    李嗣业还没等沈光把酒瓮收回,便已抓起那大碗道,“沈郎请某喝这等美酒,某先干为敬!”

    大碗里酒液清澈如水,可是却散发着勾人的香气,酒虫被勾上来的李嗣业哪还管那么多,直接举碗就一饮而尽。

    目瞪口呆的沈光看着半斤白酒下肚的李嗣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先前介绍这白酒时说的话,敢情这位猛将兄浑然没有听进去半句。

    李嗣业只觉得喉咙和胃里似乎有火焰在灼烧,也亏得他先前吃了不少的牛羊菜蔬,肚里吃了七分饱,不然这半斤白酒下去,胃都要烧穿了。

    但是很快,酒意上涌,浑身发热的李嗣业一把扯去了身上的衣服,那股前所未有的醉意让他大笑起来,打了个酒嗝道,“沈郎所酿果真是好酒,这才是男儿大丈夫喝的!”

    只说了这么一句明白话后,只觉眼前天旋地转的李嗣业晕晕乎乎间,就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半躺在地,迷迷糊糊地喊了起来,“某还能喝……沈郎,来,……倒……倒酒……”

    众人瞠目结舌中,只见这位刚才暴打了各国勇士的李将军便如同滩烂泥从靠着的桌案上滑到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高仙芝刚刚端起的酒杯悬在了半空,真是好险,他差点就和李嗣业这驴货一样,一口闷了这沈郎所酿的烧刀子。

    这时候没人再怀疑沈光所说真假,这烧刀子就是那般的性烈如火,随着牙兵们捧着酒瓮绕着宴席为众人杯中满上酒以后,除了突骑施、葛逻禄这些西突厥遗种的蛮子们同样急吼吼地捧杯痛饮,其他人都是先试着喝了一小口。

    那些不信邪的突骑施人和葛逻禄人很快就步了李嗣业的后尘,瘫软伏倒在桌案上,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般口中胡言乱语起来,直到最后昏沉大睡。

    白孝节喝了口后,差点没呛出来,可是随后那股醉醺醺的暖意却让他对这烧刀子又爱又恨,这烧刀子要是口感再好喝些就完美了。剩下的三王里,只有粗豪焉耆王和安西军的那些将领一样,爱死了这烧刀子。

    “这才是男人喝的酒,某以往喝的是什么玩意!”

    大着舌头的焉耆王一连喝了三小盏后,眼神迷离地看着手中小盏里的清澈酒液,而其他那些同样喜欢烈酒的安西军将领也是同样的神情,他们甚至想到了在天寒地冻的时候,能喝上这等叫人暖洋洋的烈酒,真是神仙都不换那!

    程千里已经没了给高仙芝搅局的心情,他身旁的田珍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剩下几个心腹手下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他自己不也没忍住,连喝了好几杯,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来人,上菜,喝起来!”

    最喜欢这等场面的高仙芝,喝高了之后高声喊道,然后烧尾宴里那剩下的菜式不断端上来,这时候那些还没醉的小国君主们都是喝着小酒吃着菜,笑得像群傻孢子一样。

    “沈郎,今晚过后,这烧刀子怕是要满城皆知,不提那些胡商大贾,某看那些西突厥遗种怕是恨不得想要绑你回去!”

    封常清浅尝辄止地喝着酒,他酒量虽好,可是却不像军中那些莽汉们喜好牛饮,沈郎这酒可是真能喝出人命的。

    “他们若有胆子,大可以试试。”

    沈光毫不在意地道,不提高仙芝派给他的那些牙兵,如今沈园里近百汉儿,可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壮,人可不比这些突骑施人、葛逻禄人少。

    “沈郎,你与某实话实说,你那酒坊里到底存了多少烧刀子,某可是找曹大打听过,两个月前你就屯了大量的粟米和高粱,不可能就那区区三十坛酒。”

    封常清放下酒盏,沈光赚钱的速度连他都感到吃惊,樊楼倒也罢了,也就那么一座,可是这酒的生意,那真是金山银海一样的富贵,他估计到最后怕是连都护都要眼红。

    “不瞒封兄,我那酒坊里已经囤了近百坛,接下来这大半个月还能再酿个两百坛,不过这些酒需得窖藏些时日,味道才会更好。”

    沈光和封常清交了个底,他知道自己想要独占这蒸馏酒的暴利,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说几万贯,就是十几、几十万贯的钱财,高仙芝也未必会放在心上,但若是上百万贯甚至几百万贯,莫说高仙芝了,只怕长安城那位圣人都要动心。

    沈光早就想好,这蒸馏酒的生意,得和高仙芝或者说是整个安西大都护府联手经营,当然他要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想要保住这富贵也是痴心妄想,所以征募汉儿购买奴隶的事情绝不能停。

    “日后这酒坊做大,还得请都护和封兄、李将军参上几股,不然我这项上人头怕是难保。”

    沈光半开玩笑地说道,封常清笑而不语,在他看来沈光最大的优点就是认得清自己,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也懂得和人分享利益,起码现在他就在想着要如何为沈光从这烈酒的生意上获取更多的好处了。

    ……

    睡了近两个时辰才醒来的李嗣业睁开眼时,看到的是狼藉一片的大殿,王宫的宫人们正在撤去碗碟,洒扫大殿。

    “某睡了多久?”

    从亲兵口中知道如今已是子时的李嗣业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还有些昏沉的脑袋道,“沈郎酿的酒果然够劲道,某居然也贪杯误事了,忘了和沈郎要两坛烧刀子回去慢慢喝,当真是失策,失策!”

    听着自家将主颇有几分懊恼的自语声,亲兵在边上笑道,“将军莫愁,沈郎君方才离开时说了,他已命人为将军准备了十坛烧刀子,好让将军带回去细品。”

    李嗣业闻言大喜,“沈郎果然够大方,这个朋友某交定了。”说罢,他一把抓起边上那袋黄金,朝身边亲兵道,“走,去找沈郎君,某要请他去西南市耍乐子去!”

第五十三章 夜袭

    骑在马上,李嗣业吹着夜色里微凉的冷风,想到那烧刀子的滋味,只觉得回味无穷。

    “沈郎住的地方还没到吗?”

    黑漆漆的大街上,李嗣业的喊声显得格外响亮,他在焉耆待了大半年,虽说那员渠城里也有掩门卖笑的胡姬,可是比起这延城西南市的胡姬,这姿色上着实差了许多。

    “马上就到了,将军。”

    随行的牙兵里有人笑嘻嘻地说道,自家将主向来大方,这回到了那西南市的花街,他们也能跟着好好快活下。

    这时候李嗣业已能看到前方街道那府邸前悬挂的灯笼,于是不由大笑起来,“走,赶紧叫上沈郎,咱们去花街。”

    只不过李嗣业话音方落,道路两旁忽地有弓箭声响起,他身边几个牙兵都是跟随他多年的积年老兵,几乎是听到弓弦声时,就下意识地将自家将主护卫起来,离着李嗣业最近的亲兵更是一把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

    “有刺客!”“把火把灭了!”

    惊呼声响起,牙兵里有人中箭,不过剩下的人立刻扔掉火把,勒住受惊的马匹护住四周。

    从地上爬起来的李嗣业愤怒至极,在安西这么多年,他不是没遇到过刺杀,可是这回的刺客还真把他给惹恼了。

    “往沈郎府上去。”

    四周仍旧不时有冷箭射出,牙兵们身上穿甲,又有了提防,倒是不怕,可是只穿了身圆领长袖的李嗣业却不能挨箭,眼下焉耆国还在内乱,他要是受伤,接下来这平乱的功劳就没他什么事了。

    远处的沈园,有汉儿听到牙兵们的呼喝声,全都提了棍棒冲出府外,这时候刚回来的沈光才刚用冷水擦了把脸就看到大步流星的陈铁牛兴冲冲地过来禀报道,“郎君,府外有贼人行凶。”

    “什么歹人?”

    沈光愣了愣,边上的白阿俏则是两眼放光,抓住他的手臂道,“郎君,咱们去看看吗?”

    “郎君,是咱们安西军的求援唿哨!”

    看到忽地进帐的王神圆脸色阴沉,沈光知道沈园外发生的贼人行凶怕是不简单,于是他想都不想,直接从兵器架上取了他那把横刀,朝王神圆和陈铁牛道,“咱们走!”

    “阿妮,你留下。”

    看到白阿俏想跟着一块儿,出帐的沈光神情严厉地说道,旁的事情这位龟兹小公主偶尔任性也就算了,但是他绝不会让她处在危险之中。

    白阿俏被沈光看得心里发毛,只能悻悻地听话留在了帐里,可是等沈光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溜了出来,结果正碰上抱着短刀,得了沈光命令盯着她的多闻。

    “郎君说了,你不能离开沈园。”

    多闻拦住白阿俏,一脸认真地说道,可是却万万没想到这位龟兹小公主反倒是轻笑起来。

    “郎君出去和歹人厮杀,你就不想去帮忙吗?”

    “你去了只会拖累郎君!”

    多闻试图反驳,可是只见眼前的白阿俏眉目生寒,白皙的手掌如闪电般探出,然后他怀里抱着的短刀便落在了这位龟兹小公主手上。

    “你说谁会拖累郎君?”

    冰冷的刀锋横亘在喉咙上,多闻看着笑吟吟的白阿俏,气得脸色发白,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这么废物,连个女人都不是对手。

    白阿俏收刀后把短刀丢还给多闻,便急匆匆地朝府外而去,她可不想错过了那等有趣的热闹场面。

    多闻接过刀,咬了咬牙,然后跟上了那个让他无比讨厌的倩影,心里面发誓绝不会再有下次,把郎君的交代给搞砸了。

    沈园外,李嗣业满肚子窝火,本来以为黑暗里袭来的是刺客,可没想到是群打劫的,几轮箭射过后,那些盗匪里居然有人喊着让他把都护赏赐的黄金交出去,就放过他。

    李嗣业自打从军以来,身经百战,还从来没有这么被人羞辱过,他简直都快要被气炸了,要不是身边牙兵死死按住他,他早就冲出去和那些贼人一决死战。

    “将军,莫要鲁莽,沈郎君带人来了。”

    看到远处亮起的火把,李嗣业身边的牙兵劝道,今晚这些敢劫他们的亡命徒绝不是普通盗匪,其中不乏使弓的好手,要不是他们习惯披甲,怕是得有兄弟当场交代了。

    “藏头露尾的鼠辈,气煞某也!”

    李嗣业破口大骂道,身边牙兵们则是松了口气,因为他们看到了持盾的军中同袍。

    王神圆领着手下们顶盾上前,遮护住了李嗣业他们,而远处黑暗里的贼人纵然再不甘心,可是看到那明火执仗的几十号汉儿还有那些持盾的牙兵,也只能打了退堂鼓。

    没人有胆子去和那些披甲的安西军牙兵肉搏,那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被王神圆他们护卫在中央的沈光听到了远处黑暗里响起的贼人喊声,皱了皱眉。

    “李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光怎么也没有想到李嗣业居然会遭遇袭击,而且更让他奇怪的是,李嗣业似乎就是来寻他的,不然怎么会到他这沈园来。

    “沈郎,叫你看笑话了。”

    李嗣业颇为气恼地说道,这时候他身边有牙兵解释起来,沈光才知道原来是高仙芝赏给李嗣业的那袋黄金惹出来的祸事。

    “这些鼠狗辈,莫要被某抓到他们,不然的话,某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的李嗣业恨恨道,他本是来结交沈郎的,如今反倒是被沈郎搭救了回,自是让他觉得大丢脸面。

    “李将军,某觉得这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沈光看着想私下解决这事情的李嗣业,忽地正色说道,延城里三教九流,他都听封常清说过个大概,那些人可没胆子动李嗣业这样的安西军大将。

    “沈郎此言何意?”

    李嗣业虽是个武夫,可不是什么笨蛋,他见沈光话里有话,连忙追问道。

    “李将军,都护可是在王宫赏赐你的黄金,你觉得外面的人能知道?”

    沈光沉声说道,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分析,“某别的本事不济,可是这双耳朵却灵得很,某方才听到那些贼人撤走时,有人说的不是汉话,而是突厥语。”

    “以某观之,刚才来劫将军的,怕是宴会上葛逻禄、突骑施等西突厥遗种,这些鼠辈定是不忿李将军神威,打得他们的狗屁勇士大败亏输,才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捋将军的虎须。”

    沈光话音方落,边上有牙兵拔了死伤马匹身上的箭矢,在火光下看了后道,“将军,确实是那些蛮子的箭矢。”

    “多谢沈郎为某解惑。”

    李嗣业看向沈光的眼神满是欣喜,这位沈郎果然会说话,难怪封二那神憎鬼厌的家伙都与沈郎为善。

第五十四章 师出有名

    “沈郎,大恩不言谢,这些黄金便送于你了。”

    李嗣业让牙兵拿起地上那袋惹来祸事的黄金,便要送给沈光,他如今满脑子想的就是回军营,点齐兵将干死那些西突厥的余孽。

    沈光哪里愿意收下这些黄金,不过他也知道直接拒绝李嗣业怕是不妥,于是索性转换话题道,“李将军,可是要回去点齐人马报仇?”

    “怎么,沈郎要劝某吗?”

    李嗣业看着轻笑的沈光,有些狐疑地问道,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睚眦必报才是他的性情。

    “某有位朋友常说,‘劝人大度,天打雷劈。’某深以为然!”

    沈光看着李嗣业,拍了拍腰里横刀道,“正所谓君子报仇不隔夜,李将军回去召集人马,再去驿馆怕是太迟,更何况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大唐乃礼仪之邦,总不能事后迁连于他人。”

    “李将军若是不嫌弃某,某愿意带府里护卫,随李将军前往驿馆,捉拿贼人。”

    沈光这番话,听得李嗣业很受用,觉得这位沈郎说话好听,明明是劝他的话,可偏生能叫他听得进去,不然按着他的意思,什么捉拿贼人,驿馆里西突厥的那些余孽,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别想跑。

    “那就有劳沈郎了。”

    见李嗣业答应,沈光连忙让牙兵们回府取马取骆驼,顺便将李嗣业手下那位受伤的牙兵送回去处理伤口。

    “郎君,某这箭伤不碍事!”

    那受伤的牙兵看着身上甲胄插了十来根箭矢,吓人得很,可大多数箭矢都卡在重叠的甲片中间,只有一根箭矢侥幸地透过缝隙,但也只是入肉稍许,顶多算是个擦伤。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将你身上甲胄脱下来。”

    粗暴地从手下牙兵身上将明光甲卸下来,李嗣业便往身上套去,只穿胸甲和披膊,虽说不合身,但对他来说只要能护住胸前要害便已足够。

    看着那位被剥得只剩汗衫的负伤牙兵满脸委屈,沈光忽地喊住他,接着朝王神圆耳语了几句,才朝李嗣业道,“李将军,咱们做事情要讲道理,这位受伤的兄弟便是铁证,不容那些贼人抵赖。”

    由着身旁牙兵绑结实胸甲后,李嗣业听到沈光的话,不以为意道,“沈郎,何需这般麻烦,等到了驿馆,但敢反抗的,必不是什么好东西,全都砍了就是,都护若要怪罪,某一力担之……”

    沈光知道李嗣业莽得很,但是没想到这位猛将兄竟然打算直接去葛逻禄、突骑施那些使节下榻的驿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杀光了事。

    “沈郎,某以前帐下有个东都来的读书人做参军,曾和某说前汉的时候,有个叫傅介子的英雄,在楼兰国的时候,就是趁夜砍了匈奴使团那些蛮子的脑袋,后来还砍了楼兰王,做下好大事业。”

    “葛逻禄、突骑施时叛时降,全都不是什么好鸟,不如把那些使节全砍了脑壳,咱们再请都护出兵,灭了他们的部众,好叫那些小国知道挑衅大唐的下场。”

    李嗣业口沫横飞地说道,沈光听得颇为吃惊,他忽然觉得李嗣业可不是什么莽夫,这家伙贼精得很,分明是想借这次机会,好让高仙芝兴大兵讨伐葛逻禄、突骑施等西突厥故地上的余众。

    沈光和王神圆他们这些牙兵混久了,当然晓得安西军绝大多数人都盼着打仗,毕竟不打仗的话,哪来的功劳升官发财。朝廷给的军饷固然不算少,可谁愿意戍边六年,就带些辛苦积攒的军饷回家乡。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就是葛逻禄、突骑施那等破落户,只要战事打起来,总有捞钱的机会,不说圣人和朝廷的赏赐,光是从这些西突厥余孽手里搜刮的马匹牲口俘虏就是好大笔财富,足够安西军从上到下分润好处。

    沈光和封常清厮混久了,当然知道安西军历年来不管是谁做都护,征讨突骑施、葛逻禄这些西突厥的余孽那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一来是这些突厥遗种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爪牙磨锋利了便想反噬主人,得好好教训他们,二来便是向朝廷邀功,证明安西军的存在。

    要不是沈光早就知道高仙芝和封常清正在谋划小勃律,他怕是都要被李嗣业说动,不过眼下他不得不打断李嗣业道,“李将军说得没错,不过咱们若是就此过去,一言不合便大开杀戒,万一传到朝廷那边,总归不是好事。”

    “我安西军乃是天朝上国的文明之师,威武之师,惩膺蛮夷也得师出有名。”

    听着沈光这话,不独李嗣业,就是边上那些牙兵和汉儿们都是神采奕奕,郎君就是郎君,说的话就是中听。

    “那便全听沈郎的,沈郎只管说怎么做,某全照办就是。”

    李嗣业还是头回遇到沈光这样说话让他觉得舒坦的人,于是向来心高气傲的他决定等会到了驿馆,便按沈光的吩咐办事。

    不多时,王神圆他们便牵了马匹和骆驼过来,还牵了头圈养的羊羔。

    “委屈这位兄弟且躺下扮回伤员。”

    朝那被剥了明光甲的牙兵说话间,王神圆领着手下将人按在了他们抬来的木板上,然后手起刀落将那头羊羔给当场宰杀,接了鲜血便往那牙兵脸上和身上衣服抹去。

    “李将军,你们也别闲着,快点将地上那些箭矢都卡在甲胄里。”

    沈光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箭矢摁进了李嗣业身上甲叶的缝隙里,口中说道,“李将军半道遇袭,幸得身边义士挡箭,方才幸免于难,随后率部下奋勇反击,击溃贼人后追至驿馆时贼人遁入其中……”

    “妙,真是妙啊!沈郎,某服你了。”

    李嗣业听得愣了愣,换了他哪会想那么多,不过仔细想想沈郎那说词,果然是好借口,即便他把那些西突厥的余孽都给宰了,旁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出来吧,阿妮,某看到你了。”

    “见过郎君!”

    被沈光揭破行藏,躲在不远处的白阿俏方才不情愿地走出来,看得沈光身旁的李嗣业面色古怪,他是认得白阿俏的,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位龟兹小公主竟然和沈郎貌似有些不可说的关系,于是他脸上露出了男人都懂的会心笑意。

第五十五章 同仇敌忾

    “阿妮啊阿妮,你听了某的谋划,你说某该怎么办才好?”

    想到白阿俏把自己的话当成耳旁风,沈光生气时不由板着脸,故作阴沉道,“你说某把你杀了,就说是是那些西突厥余孽干的如何?”

    沈光话音未落,边上的李嗣业就被吓了大跳,连忙拉住沈光道,“沈郎,这玩笑可开不得!”

    “郎君才舍不得杀阿妮呢!”

    白阿俏毫不害怕地盯着沈光的面孔,反倒是巧笑倩兮地说起来,“那些蛮子向来讨厌得很,前些年还有什么突骑施的可汗来向父王索要白氏女为妾,说什么胜兵十万,不从就要把咱们龟兹国踏为齑粉,结果后来却被大唐揍得屁滚尿流!”

    “郎君放心,这种栽赃嫁祸的事情,我阿妮最在行了!”

    “什么栽赃嫁祸,那些西突厥的余孽难道没有袭击李将军吗?”

    见白阿俏拍着胸脯,一副女流氓的模样,沈光笑骂道,这古灵精怪的小公主还真是叫他又爱又恼,爱她的聪慧,恼她的不听话。

    不过今晚这事情,这位龟兹小公主怕是怎么也要掺和进来,他也只能尽量把事情往对他们有利的方向引导。

    “郎君说得是,是阿妮说错话了。”

    白阿俏撒起娇来,说话间动手动脚,就要去挽住沈光的手臂,吓得沈光连忙抽身后退,看得边上李嗣业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位沈郎真有意思,换了旁人,若得公主垂青,怕是早就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这位沈郎可倒好,唯恐避之不及。

    “有话好好说,不要毛手毛脚的,某答应你去看热闹就是。”

    沈光看着白阿俏泫然欲泣的神情,连忙开口说道,这才让这位龟兹小公主转眼变脸,笑靥如花地应声道,“郎君放心,阿妮不会给郎君添麻烦的。”

    “李将军,要是不在意的话,不妨也抹些血。”

    “听沈郎的,都给某往身上脸上抹血,莫要浪费了。”

    李嗣业闻言吆喝起来,然后便用手抹了羊血,直往脸上擦去,而他手下那几个牙兵更是人才,不但往身上甲胄抹血,还无师自通在地上打滚沾上尘土,火把照耀的昏黄光线上,一个个看上去就像是刚经历过血战似的。

    “李将军,咱们走。”

    看到李嗣业一行装扮得像模像样,沈光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开口道。

    沈光这回没有骑马,因为李嗣业体魄惊人,他府里的马匹,只有高仙芝送他的那匹白马才驼得动李嗣业,他索性将马匹给让了出去,和白阿俏一人一匹白骆驼,坐得倒也舒服稳当。

    街道上,沈光和李嗣业他们骑着骆驼马匹,领着牙兵们便朝驿馆的方向赶去,剩下的汉儿们则是抬着那位扮做重伤的牙兵跟在后面。

    城东驿馆里,刚回来的突骑施胡禄屋部的使节团,脸色不怎么好看,突骑施自从苏禄可汗为大唐发兵所灭后,西突厥故地上的十箭部落便分作黑黄两姓互相敌视仇杀,他们胡禄屋部在黑姓突骑施里最为势弱穷困。

    因此才胡禄屋部的使节才在王宫宴会散去后,见到李嗣业这位赫赫有名的安西军猛将只带了几个牙兵往西城而去,才大着胆子偷偷跟了上去,本以为能顺利地从那位李神通手里把黄金抢到手,可没想到最后功亏一篑,竟然叫人给搅合了。

    “阿爸,怎么办,那李将军不是个好惹的,他万一要是查到是咱们干的……”

    “慌什么,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是咱们干的,你让勇士们都去睡觉,这事情谁都不许再。”

    胡禄屋部的使节朝自家儿子训斥道,他现在后悔的是,方才抢劫李嗣业的时候就不该畏首畏尾,几轮箭射过后领着勇士们直接杀过去,把那个李嗣业和他身边牙兵都杀了,等第二天开了城门,他们就带着黄金跑路,就是事后查出来是他们干的,又能怎么样?

    想到手下那些勇士因为慑于李嗣业在王宫里连打三十六将的神勇,不敢催马上前厮杀,以至于失去良机,他就心头郁郁。

    躺上床铺,胡禄屋部的使节倒头直接就睡了过去,在他看来那个李嗣业勇则勇矣,但却是个没脑子的莽夫,他们方才袭击时没有暴露行藏,根本无需害怕。

    胡禄屋部的勇士们全都忐忑不安地睡下来,他们可没有自家使节那般心大,就连睡在床上时,都抱着弓箭弯刀,生怕安西军的将士杀进来。

    连成片的驿馆外面,沈光一行人明火执仗,马队奔驰的蹄声直接惊动了四周巡逻的军士,“什么人……”

    有巡逻的队正喊道,可当他和手下士兵看清楚来得都是身穿明光甲的自家精锐,顿时便没了声音,尤其是看清楚那打头的李嗣业和边上牙兵俱是盔甲上插满箭矢,满是血污灰尘,都不由吃了一惊。

    “赶紧给某让开,某要杀了那些鼠狗辈,给某的兄弟报仇!”

    李嗣业大声嚷嚷了起来,洪亮的嗓门顿时让附近巡逻的安西军士兵都赶了过来。

    安西大都护府治下诸国和部落间的关系可称不上和睦,不少小国部落间称得上是世仇,像这驿馆附近若是没有安西军的士兵镇守,那些使节团早就互相打出了狗脑子。

    不多时,便有好几队巡逻士兵赶过来,当听闻李嗣业他们的遭遇后,这些从来不怕看热闹事大的安西军士兵更是同仇敌忾地怒骂起来,“肯定是突骑施的杂碎们干的,就他们刚刚才回了驿馆。”

    “还有葛逻禄的杂碎,他们只比突骑施的杂碎们早回来一会儿。”

    巡逻的牙兵们自然晓得那些小国和部落使节团回到驿馆的时辰,很快便有人高喊起来,李嗣业听罢自是双眼冒火,然后朝身边沈光道,“沈郎,接下来怎么办?”

    “先让人把突骑施和葛逻禄的驿馆给包围起来,顺便去把别的使节团都叫醒,让他们都过来,叫他们知道,咱们大唐向来都是讲道理的,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

    沈光在边上说道,这时候四周的安西军士兵们终于知道,在李嗣业身边的白脸郎君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沈郎,也全都欢呼起来,不少人更是道,“沈郎说得有道理!”

    亲自点了几个看上去面相没那么凶恶的队正,交代他们之后,沈光才放心让他们去唤各国的使节和国王到场观看接下来那场大戏。

第五十六章 能言善辩

    突骑施、葛逻禄这些西突厥故地上的部落使节团安排住下的驿馆就隔了堵墙,两边挨得很近。

    当安西军的士兵们团团上前围住这两处驿馆时,双方都不约而同爬了起来,被叫醒的胡禄屋部的使节看着吓得好似个鹌鹑似的儿子,忍不住一巴掌拍上去道,“怕什么怕,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让咱们的勇士上墙防御唐军。”

    胡禄屋部的使节心里惊惶,可表面上仍旧故作镇定,大声呵斥起来,然后驿馆里四十多号胡禄屋部的武士们拿了弓箭爬上墙头,可是当他们看到驿馆外面安西军的架势时,那股好不容易被鼓动起来的士气顿时一泄而散。

    明晃晃的火把照耀下,是一列列披甲的安西军士兵,前面的还持了大盾,他们那二十来把弓箭能顶个屁用。

    驿馆那大门也根本禁不起那些安西军甲士的撞击,于是那些胡禄屋部的武士忍不住双腿发抖,脸色发白,握着弓箭的掌心里全是汗水。

    另一边葛逻禄谋落部的武士们也没好到哪里去,西突厥曾经统治的广袤地域上,他们三姓葛逻禄最是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就是九姓家奴都不够数的。

    胡禄屋的曼歹暗落落地跟踪李嗣业,想抢上一把的时候,那谋落部的使节也打了同样的主意,只不过他的算盘打得更精,本来想等着胡禄屋的人和李嗣业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可是没想到胡禄屋的那些蓝突厥那般废物,连策马冲杀都不敢,于是他们便只能打道回府,全当这事情没有发生过。

    可是谁能想到,安西军杀来的如此快,于是做贼心虚之下,这谋落部的使节也干了件蠢事,同样让随行的武士们占据驿馆的院墙试图反抗。

    到底是谁袭击李嗣业,试图抢夺黄金,沈光就没有在乎过,反正他就是想趁机给葛逻禄上眼药,怛罗斯之战的时候,要不是这些白眼狼背地里捅了高仙芝一刀,安西四镇的精锐可不会葬送在石国,至少也能安全撤回大部兵力。

    反正不管是谁干的,葛逻禄都得死!

    沈光和李嗣业并肩站在一起,朝着墙上的那些葛逻禄武士瞧了眼后道,“李将军,袭击你的定是这些葛逻禄的蛮子无疑了。”

    “真是好大的狗胆,连某都敢来招惹。”

    沈光和李嗣业都是声音洪亮,他们的对话就连驿馆里葛逻禄的使节也听了个清楚明白。

    “李将军,冤枉,冤枉啊!咱们草原上的勇士向来敢做敢当……”

    就在葛逻禄的使节喊冤的时候,其余国家的小王使节们都已经被安西军的士兵们请了过来,他们在路上便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可他们对葛逻禄使节的喊冤却没有几人相信。

    在安西都护府治下,原西域诸国和突骑施、葛逻禄这些草原民族向来势同水火,再加上葛逻禄人那是出了名的反复无常,又喜欢劫掠四周,此时看着安西军包围葛逻禄人和突骑施人的驿馆,其余国家的使节和小王们反倒是乐见其成,甚至巴不得大唐发兵灭了这些蛮子。

    “闭嘴,某一眼就看出你在撒谎。”

    看到诸国的使节们都到了,沈光顿时大喝道,“尔等贼子,若不是做贼心虚,缘何手执弓箭抵抗我大唐天兵,而且个个脸色发白,冷汗涔涔,某看尔等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如今事发,还敢虚言狡辩,简直就是死性不改!”

    “沈郎说得好。”

    李嗣业大声喝道,他阴恻恻地看向那葛逻禄的使节,葛逻禄人那是出了名的贪婪和阴险,沈郎说这群蛮子就是朝他动手的贼人,估摸还真是**不离十。

    被满脸正气,义正词严的沈光抢白,那葛逻禄的使节也不由一时气结,而墙上的葛逻禄武士更是不堪,尤其是那些跟着自家使节,暗中跟着李嗣业还有胡禄屋人一路的武士额头上真的是冷汗滚滚。

    不要说是李嗣业了,就是边上其余诸国的使节和国王们也都看出几分不对劲来,这要真是没干过,就算被大唐天兵的军威震慑,也不至于有人怕成这个样子。

    “郎君说得好,这些葛逻禄人向来狼子野心,他们肯定没安好心。”

    很快就有和葛逻禄人有仇的小国使节趁机落井下石,大声喝骂起来,接着那一票小国的使节和国王们也都纷纷附和起来,在大唐的朝贡体系下,这些以农耕和商业为主的小国大都没什么野心,反倒是颇为拥戴大唐,毕竟比起贪得无厌的大食蛮子还有残暴的草原帝国,慷慨富庶的大唐无疑才是最好的宗主国。

    李嗣业这时候终于明白沈光口中的人心所向,看着诸国使节都在那里对着葛逻禄人喊打喊杀,自己压根就不是为了寻仇来报复,而是为了惩膺意图破坏碛西和平和安定的葛逻禄人而来,他们是堂堂正正的大唐王师。

    “某劝你悬崖勒马,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否则我大唐天兵的赫赫军威下,尔等必将化作齑粉,勿所某言之不预也!”

    沈光高声喊道,而那葛逻禄的使节恨恨地看着那群摇旗呐喊的小国使节,再也顶不住了,想他们草原上的勇士本就不擅长口舌之争,更何况他们确实被这位沈郎君捉到痛脚了。

    眼下安西军杀气腾腾地列阵在驿馆外面,要是真动手抵抗,那可是十死无生!

    想到自家明明没动手,却被找上门来,那葛逻禄使节越想越憋屈,于是大声喊道,“李将军,真不是咱们动的手,袭击你的是胡禄屋的曼歹,咱们亲眼所见。”

    “李将军,还有诸位,可听清楚了没,这是不打自招啊,这葛逻禄人分明就是和胡禄屋人互相勾结,袭击李将军,如今倒把事情全都推诿给旁人了。”

    沈光没想到那葛逻禄的使节蠢到这种地步,这么一来,哪还需要他多费口舌,这时四周那些小国的使节和国王们也都是哗然一片,而沈光趁机朝汉儿们打了个眼色。

第五十七章 血屠驿馆

    “兄弟,你怎么了,你不能死啊!”

    陈铁牛喊将起来,他那憨厚的脸上还硬生生挂了两行泪,然后那装作重伤不治的牙兵周围,他那些同袍也都是强忍着苦喊起来。

    “将军,七郎死了,咱们不能放过这些狗贼!”

    诸国的使节和国王们在路上的时候,都知道李嗣业遇袭,要不是身边牙兵冒死相救,怕是就要当场交代,所以他们赶到之后,看到满脸血污,身上盔甲插了十多根箭矢的李嗣业还有他身边那些牙兵,全都下意识地选择相信了那些话。

    后来那些汉儿抬着那位重伤的牙兵赶到,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众人全都瞧见了这位英勇的牙兵浑身血淋淋的,胸膛起伏得好似风箱般,而如今全然没了动静,一时间全都义愤填膺起来,葛逻禄人在延城里都敢朝大唐的将军下手,那他们岂不是更加危险。

    “七郎,你放心,某必定为你报仇!”

    李嗣业大吼起来,然后从身旁牙兵手里抢了面大盾遮住快要笑抽的脸,持盾冲向驿馆的大门,这时那葛逻禄的使节已经脸色死白,只能慌张地喊道,“放箭,放箭!”

    “蕞尔蛮夷,死到临头,还敢反抗,根本没把我大唐放在眼里,安西军的将士,给某杀!”

    沈光亦是振臂高呼,随后安西军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上前,而这时如同熊罴般的李嗣业直接撞碎了驿馆的大门,墙上的葛逻禄武士心惊胆战之下,连弓弦都被拉不满,只稀稀拉拉射了一轮箭,就被冲入驿馆的安西军士兵用长枪捅落,随后被乱刀砍成肉泥。

    至于那倒霉的葛逻禄使节,就连求饶的话都没喊出扣,就被李嗣业直接用盾牌拍在墙上,胸骨尽碎,吐血而亡。

    葛逻禄这边的驿馆动了手,边上胡禄屋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很快那胡禄屋部的使节脑袋,也被安西军的士兵送到了李嗣业跟前。

    火光里,沈光尽量不让自己去看那些血肉模糊的尸首,然后强自镇定地朝四周的诸国使节们道,“今日请诸位过来,便是请诸位为李将军做个见证,不是李将军跋扈,擅杀藩属使节,实在是彼辈狼子野心,图谋不轨,袭击李将军在先,以致李将军痛失爱将,才下了杀手。”

    人群里,看着侃侃而道的沈光,那些小国的使节里,不乏聪明人事后回想,发现从始至终,他们都被这位沈郎君左右,可是从头到尾这位沈郎君都占了道理,这葛逻禄人和胡禄屋人死得半点不冤。

    “沈郎君,这些贼子死不足惜,若是都护怪罪,我等愿为李将军作证。”

    有机敏的使节当即高喊起来,这可是能同时交好这位沈郎君和李将军的机会,怎么能失之交臂,而有人带了头后,立马便是更多的人随之呼应。

    驿馆发生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自然瞒不过高仙芝,只不过等他知道的时候,葛逻禄人和胡禄屋人早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李嗣业还脱了盔甲,背上绑了藤条跑来请罪。

    “让那杀才就在外面跪着!”

    都护府里,高仙芝在官署里朝进来禀报的牙兵骂道,他召集安西诸国前来赴宴,是为了彰显大唐的威仪,如今这宴会前脚刚开完,李嗣业后脚就把两个使节团杀个精光,这传出去岂不是坏他的名声。

    “都护,沈郎君也要跪着么?”

    本该领命而去的牙兵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问道,沈郎君可是深得都护喜爱,如今这位沈郎君陪着李将军一起过来负荆请罪,难不成也要一起跪着。

    “沈郎,这事怎么又和沈郎扯上关系了。”

    高仙芝此时只知道李嗣业带兵围了葛逻禄人和胡禄屋人的驿馆,至于其中的细节尚不清楚,不过牵扯到沈光,他倒是没有那么生气了,因为他知道沈光不是李嗣业那等莽夫,看起来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封二呢,封二去哪里了,还不给某把他给我叫来。”

    “那李将军和沈郎呢?”

    “让他们滚来见某。”

    高仙芝没好气地说道,他今晚喝了不少烧刀子,本来回府后睡得正熟,结果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等大乱子,等他来到都护府后,头还疼得厉害。

    很快,上身赤条条的李嗣业和沈光便进了高仙芝的官署,两人背上都绑了藤条,这时候李嗣业已经彻底把沈光当成了生死之交,可以托妻献子的知己。

    “都护,此事和沈郎无关,是某杀了那些葛逻禄和……”

    “你给某闭嘴,沈郎,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某不过是睡了觉,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高仙芝喝住李嗣业,朝沈光问道,然后又挥手唤过边上牙兵道,“赶紧给某把沈郎身上这藤条去了。”

    “都护,那某呢?”

    “你皮糙肉厚的,与某继续绑着。”

    看到不识趣的李嗣业还有脸开口,高仙芝没好气地回道,然后看向神情镇定的沈光。

    “都护,此事倒也不怪李将军,实在是葛逻禄人太可恶,没把我大唐放在眼里,也没把都护您放在眼里……”

    沈光开始讲述起事情的始末来,高仙芝听到竟然是李嗣业先遇袭,要不是沈光,怕是还真要被人劫了他赏赐的那些黄金,到时候那这笑话可就闹大了。

    “给他把藤条也去了。”

    “都护,要不是沈郎,某还想不到是葛逻禄的那些狗贼干的……”

    “你给某闭嘴,沈郎继续说,莫要理会这厮。”

    被高仙芝再次训斥,李嗣业只得闭口不言,不过他倒没有因此而嫉妒沈光,他这位老弟口才胜他十倍,说不定都护听完后便不会降罪于他。

    “沈郎啊沈郎,你既然抓到了那些蛮子的把柄,干嘛不拦着这厮,到时候等封二审问过后,明正典刑砍了他们……”

    高仙芝听到一半,忍不住叹道,他当然觉得葛逻禄和胡禄屋的使节团全都该杀,可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他可不想轻易动兵,落人口实。

第五十八章 坏事变好

    都护府外,看着那催促甚急的牙兵,封常清不紧不慢地走着,同时道,“急什么,既然这事情有沈浪在,那便没什么大不了的,且等某寻几个人问问再说。”

    封常清知道沈光做事情,向来谋而后动,可不是冲动行事的性子,再说那些蛮子死都死了,总不能把脑袋再接回去吧!

    “封判官。”

    看到早就等候的王神圆,封常清招了招手道,“王队正,过来说话,给某把今晚的事情细细说一遍,莫要遗漏半分。”

    王神圆听罢,连忙跟在封常清身后,将李嗣业在沈园外遇袭后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甚至连郎君让他们用羊血污了甲胄,插满箭矢等等都交代得巨细无遗,只听得封常清边听边笑。

    “沈郎还真是……”

    想到沈郎在驿馆前堵得那葛逻禄的使节无话可说,封常清忍不住感叹起来,要说这自家主君麾下,有胆有识的幕僚不是没有,可像沈郎这样头脑灵活的却只有自己能比。

    “行了,放心吧,沈郎不会有事,说不准都护还得重赏沈郎呢!”

    听完后,封常清自让王神圆去都护府外侯着,自家主君的心思他最清楚不过,无非是怕程千里借这事情做文章攻讦,万一朝廷那边来个擅杀藩属使节,挑起边衅的定论,岂不是会坏了大事。

    走入官署时,封常清整了整衣冠,然后朝刚听完沈光讲了一半的自家主君道,“恭喜都护,大事定矣!”

    “封二,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仙芝狐疑地看向满脸笑意的封常清,虽说自从沈郎来了后,封二这厮不再整日冷着脸,可他还是头回见他笑得这么高兴。

    “都护,先前怕是担心程副都护将此事告于朝廷,坏了大事吧?”

    “怎么,难道不是吗?”

    高仙芝皱了皱眉,虽说李相柄国,颇为重用他们这些祖上是外族出身的边将,可是朝廷里这几年有不少人却对他们颇有微词,认为他们擅启边衅,挑起战事,就是为了升官发财。

    那胡禄屋人的使团且不管,这死掉的葛逻禄使团乃是三姓葛逻禄里的谋落部,其酋首大毗伽是受了朝廷册封,兼领阴山都督,这两年还算乖顺。

    本来这也没什么,朝廷可不会在乎这区区胡人的死活,可他就怕程千里横插一脚,到时候变成政争,他免不了要受到朝廷的申饬,这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都护,沈郎和李将军杀葛逻禄并胡禄屋的使团,有节有据,便是传到朝廷,圣人都得说声杀得好。”

    封常清朝自家有些疑惑的主君解说起来,“沈郎和李将军是当着诸国使节的面,戳穿了葛逻禄人的谎言,称得上是堂堂正正,彰显了大唐的威仪。”

    “有诸国的使节愿意作证,程副都护若是真拿这件事情做文章攻讦都护,也只是枉做小人。”

    “你的意思是,这事情无需理会?”

    “不是无需理会,而是都护反倒可以利用这件事情得偿所愿。”

    封常清眯着眼睛说道,这时候沈光边上的李嗣业瞧见后忍不住低声嘀咕道,“眯眯眼满肚子坏水,不知哪个又要……”

    高仙芝瞪了眼过去,李嗣业顿时没了声音,而沈光则是聚精会神地听着封常清的谋划,他当时只是想着李嗣业杀人可以,但是不能落人话柄,让驿馆里其余诸国觉得大唐太过霸道,所以才准备了这么多戏份。

    “都护,不妨先将这事情按下,看看程副都护打算如何做?若是他向朝廷上书此事,那便最好不过。”

    “若是他不拿此事做文章呢?”

    高仙芝和程千里虽有龃龉,但是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尚且可算是君子之争,他倒是觉得这件事情上,程千里未必会拿来攻讦他。

    “那都护府里自有人向河西大节度使上报此事。”

    “某越来越不明白了……”

    高仙芝听得越来越糊涂了,李嗣业更是直接神飞天外,封二这厮有时候弯弯绕绕的说话,想听明白太费脑子,还不如不听,倒是沈光猜到了封常清的心思,不过他不会去说破,只是在边上静静看着封常清在高仙芝面前装逼。

    “河西大节度使的器量,想必都护最清楚不过,都护若要真正当上这安西大都护,河西大节度使就是绕不过去的坎。”

    封常清沉声说道,夫蒙灵察虽是主君的恩主,可是到了如今,最不愿意见到主君更近一步的就是这位河西大节度使,同样那位程副都护也是。

    这位河西大节度使如今是越老越昏聩善妒,主君只有摆脱他的钳制,真正做到简在帝心,方能继续向上爬。

    “某若是猜的不差,李将军擅杀葛逻禄使团的事情,传到河西大节度使那里,河西大节度使必定借此事来敲打都护,到时候说不定朝廷都会下旨申饬都护。”

    这时候高仙芝终于品出些味道了,“你是说,某该故意受这朝廷的申饬。”

    “不错,都护,这事情在安西已有公论,可是河西大节度使不知,朝廷也不知,到时候真相大白,都护受的委屈有多少,这最后得到的好处就有多少。”

    封常清想到那位喊着要去长安朝觐圣人的龟兹大王,觉得到时候去的诸国使节不妨多些,然后为都护喊冤叫屈,最后将今晚的事情上达天听,必定能让圣人知道,河西大节度使已经老了,已经不适合再统辖安西北庭等地的边事。

    “好一个欲扬先抑,封兄真是好谋划,某为都护贺!”

    沈光见高仙芝还没完全想明白,于是在边上高声道,而他这么一说高仙芝细细品了品,方自笑起来道,“某有封二,实在是大幸,那这事情便交于封二你了,你和沈郎好好合计合计该怎么办,某还要回去休憩。”

    想通其中关节后,高仙芝索性把事情都托付给了封常清,毕竟封二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第五十九章 且向长安行

    高仙芝走后,李嗣业也伸了个懒腰道,“封判官,若是无事,某也先走了。”

    “李将军且慢,这事情同你干系最大,你总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了。”

    封常清喊住了李嗣业,那谋落部乃是三姓葛逻禄里的王部,虽说砍了他们的使团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也总得防患于未然。

    “封判官,你有话就直说,某可听不懂那些弯弯绕。”

    李嗣业不敢和封常清摆脸色,谁让这冷面封二管着都护府上下的物资挑拨,他可不想回到焉耆后喝西北风。

    “放心,某要李将军做的,不过是整军备战,以防葛逻禄人寻衅报复。”

    “封判官放心,葛逻禄人要是敢造反,某先砍了他们那个什么狗屁可汗的脑袋。”

    李嗣业拍着胸脯道,三姓葛逻禄部众不过七八万,拿得出手的骑兵也就万余,没什么好怕的。

    “李将军心里有数就行。”

    封常清没有再多说什么,反正沈郎接下来会去焉耆,到时候自有办法让这李嗣业听话。

    “沈郎,某先走了,等改日某从焉耆回来,送你些好马!”

    李嗣业原本还打算找时间和沈光一道去西南市的花街找胡姬快活,可是想到那位龟兹小公主,就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兄客气了。”

    送走李嗣业,封常清带着沈光去了自己的官署,“沈郎倒是好手段,李嗣业这人向来自负武力,性情桀骜,你能和他交朋友,接下来焉耆之行,必定事事顺心。”

    “我阿娘常说,出门靠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再说李将军是个直爽性子,和李将军做朋友,我不亏。”

    沈光笑着说道,然后看到封常清又拿出酒壶,不由苦笑起来,“封兄,这酒就免了吧?”

    “沈郎不能饮也无妨,那便喝几杯茶汤如何,某这泡茶的手艺,便是都护也要夸声好的。”

    “算了,封兄,咱们还是喝酒吧!”

    “沈郎痛快。”

    封常清闻言笑道,接着便给沈光的杯中倒上了烧刀子,然后举杯道,“来,沈郎,干了。”

    一边喝酒,两人又聊起来,对于封常清的谋划,沈光说不上好坏,他不清楚朝廷的事情,只能封常清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封兄,到时候要如何让此事上达天听呢?”

    “白大王有意要去朝觐圣人,某觉得那些小国也不妨一同前去,圣人向来最喜欢热闹,就是沈郎到时候若是得空,最好也去趟长安。”

    封常清毫不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在他看来沈光今晚忽悠李嗣业说的那些话其实还很有道理,大唐军队在安西就该做那文明之师,威武之师,如此才能得人心,一味的霸道难以长远,需得以王道兼之。

    “某去长安?”

    说实话,沈光并不是太愿意去长安城,他怕自己万一被那位圣人强留下来,要知道他可是把所有身家都压在安西了。

    “沈郎,某知你心在安西,可若是你要走得更远,长安非去不可,圣人乃是明主,你不必太过担心。”

    封常清收敛笑意,很是严肃地说道,沈光祖籍虽是吴兴沈氏,可却是在碎叶镇出身,在河中长大,和他一样都自认为是安西人,这也是封常清愿意帮助沈光的原因。

    人人都想去长安,又有多少人愿意留在安西呢!

    从前汉那时候起,西域便成了汉家故土,可是几百年过去了,安西的汉儿才多少人?

    封常清看得出沈光的志向,而他也希望安西能彻底成为汉人的家园,关内那么多人口,为什么就不能来安西落户呢!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或许沈郎能做到,这就是封常清最真实的想法,他受限于自身的容貌,注定爬不到朝廷那最高的相位,可是沈郎不同,容貌才华样样都不缺,缺的只是机会罢了。

    对于封常清的规劝,沈光接受了,他知道封常清让他去长安,其实就是走那位李相的门路,最好能得个科举出身,虽说民间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语,可是这时候大唐的科举里能暗箱操作的余地可不小,尤其那位权倾朝野的李相只要愿意,一个进士出身真的不算什么。

    “沈郎有心便好,过几日,某将过去的读书心得整理下赠与沈郎。”

    封常清看着年轻英俊的沈光,眼里满是寄托,他当年因为容貌的原因,就连去长安考试的资格都没有,如果是沈郎的话,或许能圆了他年轻时的梦想。

    “那就多谢封兄了。”

    看着封常清那满是期许的眼神,沈光不知该如何是好,让他去考一千人里只取二三十人的进士科,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偏偏他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沈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都护府的,只是当他再次醒过来时,看到的只是满脸担心的白阿俏,“某睡了多久,阿妮。”

    捂着仍旧头疼的脑袋,沈光开口问道,然后只觉得口渴得很,他知道这是自己酿的烧酒窖藏时间不够所导致的,接下来不管谁来要酒全都免谈,要不然都和封常清那样有事没事都找他喝酒,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郎君,喝水。”

    白阿俏端来盛满清水的银碗递给沈光后,那种目光看得沈光浑身发毛。

    “阿妮,你这样看着某做甚?”

    “郎君不记得了吗,昨晚郎君回来时,可是喝得酩酊大醉,狂野得很那……”

    看着白阿俏脸蛋红得像是苹果,那副娇羞的模样好似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似的,沈光不由悚然而惊,可是他随即就冷静下来,他又不是没什么经验的初哥,男人喝得烂醉以后是个什么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

    更何况沈光对自己还是充满自信的,他要是真对这龟兹小公主做了什么,她还能这般没事人似的站在自己面前。

    想到这里,沈光镇定下来,看着还在那里演戏的白阿俏道,“哦,某昨晚如何狂野了,阿妮倒是说说看,某也很想知道呢?”

    看着没有上当的沈光,白阿俏不由大为失望,于是她嘟起了嘴,嘀咕道,“嘁,真是没劲,郎君,我去给你打水净面。”

    说话间,白阿俏出了帐篷,她可不会告诉沈光,昨晚他还真把她给抱在床上睡了整夜,还说了些奇怪的话,像是什么,“这抱枕好卵啊!”可到最后却偏偏什么都没干,明明她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第六十章 女大不中留

    太阳照常升起,葛逻禄人和胡禄屋人的死没在延城掀起半点风浪,甚至于那些知晓此事的诸国使节还在私底下津津乐道,觉得杀得好。

    李嗣业赶了个大早,就领着手下牙兵骑马出城,临行前他倒是没忘记让手下将沈光昨晚又还给他的那袋黄金送到了沈园。

    “要是沈郎不收下这些黄金,你们两个回来,仔细你们的皮。”

    城门外,李嗣业瞪着两个心腹牙兵,恶狠狠地说道,封二那个王八蛋端的不是东西,一早就派人催他回去,看在沈郎面上,他不和这瘸子计较。

    “将军放心,我等省得。”

    两个牙兵闻言打了个哆嗦,然后连忙打马,朝着沈园而去,他们清楚要不是那冷面封二催得紧,自家将主多半是要去找那位沈郎君斩鸡头烧黄纸,义结金兰的。

    沈园里,洗了个冷水澡的沈光刚换了身衣服,就有汉儿来禀报道,“郎君,李将军派了人来送礼,阿布管事不敢收下,还请郎君过去看看。”

    见到那李嗣业手下那两个牙兵时,沈光不由笑了起来,因为里面那个为首的正是昨晚扮做英勇就义的燕七郎。

    “七郎,你怎地来了,李将军可还好!”

    “郎君,将军好得很,就是封判官催得急,将军已经出发回焉耆了,这些还请郎君收下,要不然某回去没法交差。”

    沈光本不打算收下那些黄金,但燕七郎满脸可怜巴巴地说要是他和同伴带着黄金回去,屁股肯定要被军棍抽烂,沈光才只能作罢。

    “七郎且慢走,待某写张字条,你与某带给李将军。”

    沈光知道李嗣业是高仙芝这位上司的爱将,并不差钱,不过李嗣业可不像封常清那样,家里有母老虎管着钱,而且李嗣业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身边并没有多少浮财。

    让白阿俏取了纸笔,沈光写了张烧刀子的参股文书,签字画押用印后,等墨迹干透后才交给燕七郎道,“去吧,代某问候李将军,就说某过些时日就会去焉耆,到时候免不得要叨唠李将军。”

    “郎君要去焉耆,那可真是太好了。”

    燕七郎高兴地说道,然后接过纸条后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他和自家将主的乡党,跟随李嗣业已有十多年,还是头回见到这位将主能和沈郎君这样的读书人做朋友。

    “七郎,这些你们拿去买酒喝?”

    沈光直接从麻袋里摸了两枚马蹄金,扔给燕七郎道,李嗣业竟然能放心地将这些黄金交给燕七郎送来沈园,足以说明燕七郎和李嗣业之间绝不是普通的将主和牙兵的关系。

    “谢郎君。”

    看到沈光出手这般大方,燕七郎和同伴都是欢喜道,对沈光也越发恭敬。

    送走燕七郎他们,白阿俏才在边上道,“郎君可真大方,区区几百金就能换到金山银海的富贵,那位李将军可是赚到了。”

    “阿妮,要是大王也想在某这烧刀子的生意上参股,某倒是不介意。”

    “郎君,可千万别便宜了那老糊涂。”

    白阿俏听到沈光这般说,心里忽地高兴起来,但随后又连忙道,叫沈光都不由愣了愣。

    蒸馏酒这生意,沈光打从开始就没打算吃独食,他眼下看着风光,可说穿了一没官身,二没地盘,三没势力,全靠高仙芝和封常清为他撑腰,才有如今的声势。

    那位龟兹大王看着不显山露水的,可是能把这龟兹国的官员和王公贵族整治得服服帖帖的,他要是真信了这位大王是个感性的中年文艺男那才是见了鬼。

    说实话,只要白阿俏开个口,沈光很乐意让这位龟兹大王也参个股,这样日后长安那边就算有人觊觎他这生意,也有个分量同样不轻的属国藩王挡在前面。

    只不过沈光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白阿俏心里已经把自个当成了沈家妇,这蒸馏酒的生意日后可不就是自家的,怎么能便宜了娘家。

    见白阿俏不似开玩笑,沈光也只得打消了拉那位龟兹大王参股的念头,然后前往樊楼,他如今要开始为自己离开延城做准备了,焉耆国那边可是有大片大片的荒地等着他带人去开发呢!

    ……

    半个时辰后,快马加鞭的燕七郎追上了自家将主,看到他们两手空空而回,李嗣业大笑了起来,“沈郎收下某的礼物了,可有说什么!”

    “将军,沈郎君本不愿意收下,但是禁不住某以死相逼……”

    “和某跟前,邀什么功劳,你这厮的德性,某还不清楚吗,说正事!”

    李嗣业笑骂道,燕七郎这时才讪讪道,“沈郎君说他不日便会前往焉耆,还说到时候难免要叨唠将军。”

    “沈郎要来焉耆,封二倒是没有骗某,果真是个好消息。”

    “哦,对了,将军,沈郎君还写了张字条,要我带给将军。”

    燕七郎从怀里掏出那张字条,双手奉给李嗣业后道,“将军,沈郎君在上面写了什么,我可是看到那位阿妮公主在边上很是生气呢!”

    “哈哈哈哈,沈郎大气,某不及也!”

    看过那张字条,李嗣业开怀大笑起来,他跟过来曜、夫蒙灵察还有高仙芝,这些上司和恩主里,要数高仙芝最慷慨大方,这几年赏赐他的钱财不下十万贯,可是和沈郎的手笔一比,却又有所不如了。

    “将军,沈郎君到底写了上面,何以如此高兴?”

    见到自家将军笑得开怀,不但是燕七郎,其他牙兵也全都好奇地问道。

    “沈郎送了某座金山,今后尔等不愁没有好酒喝,那烧刀子管够,某说的。”

    李嗣业高声说道,然后手掌一搓一扬,沈光写的那张字条就被他搓得稀烂,飘散于风中,没有半点纸片留下。

    “将军,你这是?”

    牙兵们大为不解,将军口中价值金山的字条就这般不要了,这万一要是以后那位沈郎君反悔了呢?

    “沈郎为人,某信得过,何需这字条,平白污了某和沈郎的情义。”

    李嗣业目光扫过身边那圈牙兵,接着让人取了坛烧刀子,分与牙兵们灌入水囊后道,“这酒便是沈郎亲自酿的烧刀子,某今日高兴,便宜你们了!”

    牙兵里有人连忙喝起来,随后脸涨得通红,还有呛得厉害的,李嗣业端坐在马上,捧着快见底的酒坛,喝了一大口后道,“儿郎们,随某回焉耆!”

    酒意上涌间,脸色酡红的牙兵们纷纷呼喊起来,然后打马跟上了自家将主,在夏日的野风里驰骋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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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大唐的军队向西走得很远......唐土万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土万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土万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