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敲打
坦驹岭山口处,随着越来越多的碎叶军士兵攀下冰崖,无数的军辎和马匹被吊索和木栏运送下来,阿斯兰·悉兰多心生敬畏,而赶着牛羊过来的城中百姓更是对这位少城主感恩戴德,若不是少城主够机灵,阻止了老城主犯糊涂,阿弩越城岂不是要在王师的怒火下成为废墟。 李戍率领的死士营好似恶鬼般的杀心斗气,即便隔得老远,光是那暴戾的眼神就足以让阿弩越城里习惯了太平日子的平头百姓们心惊胆战,就连那几个在城中向来以胆大著称的屠夫操刀时都吓得手软脚软。 “你让他们吓唬他们做啥子!” 李戍朝边上的薛珍珠问道,这时候他已经吐掉了那根时常叼在嘴里的野草,不过他自个看上去也没比手底下那些看上去个个都穷凶极恶的奴隶兵好上几分。 “校尉,我常听人说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不好好吓唬他们,这城中百姓如何知道王师的仁德。” 薛珍珠很是理直气壮地说道,李戍听完后不由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猛地拍着他的膀子道,“真有你的,那赶紧的,挑些人去帮忙宰牛杀羊,看那些人哆嗦的,大军还等着开吃呢!” “属下这就去办。” 薛珍珠应声而去,不多时他便从死士营里挑了十来个长相最凶恶的奴隶兵,自去那些杀牛宰羊的小勃律人手里抢了活计。 看着那些凶恶无比的奴隶兵宰杀牛羊,分解肢体时面无表情,下刀又快又狠,偶尔那眼神不时瞟过来一下,那些打下手的小勃律人就被吓得脸色苍白,差点就要跪在地上求饶了。 “瞪什么瞪,再瞪看耶耶不抽死你们!” 挥舞着皮鞭的薛珍珠笑容和蔼可亲地朝那些阿弩越城的小勃律人道,“这些都是王师降服的奴隶兵,原来被吐蕃人当成看家犬使唤,见谁都想咬两口,不过你们别怕,那些更凶恶的吐蕃人都叫王师杀了个干净,他们不敢对你们……” 薛珍珠越是说得轻松,可是那些城中百姓就越发害怕,不过他们对于大唐王师的敬畏也越发重了,尤其是听说不远处那位管着这些凶恶奴隶兵的大唐将军有个绰号叫做屠城校尉,更是差点当场就要跪拜起来。 …… 薛珍珠在那儿吓唬阿弩越城的百姓时,沈光已是和阿斯兰·悉兰多坐在了搭建起来的军帐里谈起了阿弩越城的情况来。 “将军不知,这些年生意不好做,咱们阿弩越城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如今终于盼来王师能把该死的吐蕃人赶走……” 看着口若悬河般拍着马屁的阿斯兰·悉兰多,沈光笑着打断了他,“某看少城主的样子,也不像日子过得很差。” “将军不知,我身上这些金饰全是拿出来做样子的,不然城中百姓何以会服我悉兰多氏的管……” 阿斯兰·悉兰多不敢再装傻,只得苦笑着说出城中实情来,小勃律地处丝绸之路南道的要害所在,过去在大唐治下的时候,商道繁华,虽然吐蕃人不时侵扰犯边但终究还是有大利,这也是小勃律国中贵族们忠于大唐的根基所在。 只不过开元二十四年,吐蕃人突然发大兵攻下孽多城,逼迫苏失利称臣,而大唐却始终无法发兵救援,小勃律国中的贵族们只能认命,谁让大唐太远,吐蕃人却近在眼前,只不过吐蕃人打下小勃律,说什么借道攻打安西四镇也是放狗屁,他们盯上的是丝绸之路的财富。 只是吐蕃人不擅长经营,统治又十分残暴,于是原本繁华的商道这些年越来越衰败,商队的规模也大不如前,阿弩越城能在吐蕃人手上保住地位,是因为城中没有吐蕃驻军,依然还能收上商税。 但是被吐蕃人抽取大半赋税后,他们悉兰多氏和城中贵族的日子自然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好歹还能撑得下去,这回大唐军队打下连云堡,又有没射咄这个迦布罗的大领主写了劝降信,阿斯兰·悉兰多立马便和城中早就不满吐蕃人统治的贵族联系上,要不然他怎么能轻易地斩杀自己父亲那两个吐蕃艳姬,还把他给囚禁起来。 “将军,我阿弩越城上下可是忠心耿耿,一直都盼着大唐王师来解决咱们的啊!” “如今城中有多少金银。” 沈光可不会为言语所动,大军在连云堡只是缴获了不少牛羊马匹和牲口罢了,至于真正的财富却没见多少,在他看来大军远征岂可空手而回,在吐蕃人治下,小勃律都城孽多的商业早就不如阿弩越城,可以说小勃律的财富大都在阿弩越城,另外他也不相信面前的胖子会老老实实地把收上来的商税交给吐蕃人。 做假账瞒报那是必然的,坦驹岭上可是有不少避风的冰窝子,一看便知道是人工掏出来的,而且给他们带路的向导也藏不住什么秘密,有胆子走坦驹岭的商队可不算太少。 “回答某之前,想想清楚再回答。” 沈光看着面前貌似战战兢兢的阿斯兰·悉兰多,脸上虽然笑着,可是眼睛里的冷漠让这位阿弩越的少城主如坠冰窖,就是以往他在孽多城面对那位吐蕃赞普的姐姐时,他都没有现在这般紧张。 对于守财奴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金钱和财富更重要的东西,阿斯兰·悉兰多本以为自己是要钱不要命的人,可是此刻他被这位年轻的神威天将军冷漠地看着,却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从坦驹岭上下来的大唐军队,军容之鼎盛他前所未见,光是那些甲胄所代表的的财富就让他难以想象大唐的富庶和强大,只要眼前这位神威天将军一句话,他毫不怀疑这支军队能彻底摧毁阿弩越城。 “城中有黄金五千斤,白银两万三千余斤,乃是我悉兰多氏数年累积,小的愿意献于王师。” 阿斯兰·悉兰多跪在了地上,沈光这时候方自轻笑起来,“说实话就对了,少城主,某不多要,你献上黄金三千斤,白银万斤,某自帮你向朝廷求个爵位来,今后阿弩越城便是你悉兰多氏世袭罔替的封地。” “多谢将军大恩。” 阿斯兰·悉兰多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痴肥的脸上再没了那股装出来的憨厚相。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这是沈光从封常清那儿学来的道理,遇到阿斯兰·悉兰多这种人,若是不狠狠敲打他一番,可不会有什么忠诚可言。 —————————————— 主君麾下有四夷将,分别以佛教的四天王命名,其中增长天的阿斯兰·悉兰多并不是什么英勇的武将,但是在归仁军对抗吐蕃时,他却靠他的诡诈精明抵挡了吐蕃人的大军,直到第五持国将军带兵救援。——摘选自福卡斯·西庇阿《安西军团远征风云录-人物篇》
第四百零六章 神迹
支起的大锅里,大块的牛羊肉在煮沸的开水中翻滚沸腾,随着长时间的炖煮,浓郁的香味四下弥漫,当碎叶军们开始享用酒肉时,杀牛宰羊,剥皮去骨放血,干了半天脏活苦活的死士营便在边上老实地等着。 而这也让那些阿弩越城了小勃律越发相信那位姓薛的将军没有骗他们,等到阿斯兰·悉兰多汗流浃背地从大帐里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带来的部下和城中百姓亦是满脸的敬畏和恐惧。 询问之后,阿斯兰·悉兰多知道这都是那位神威天将军对他们的警示和敲打,他心中不敢再有半点小心思,另外那封爵之事也让他极为上心。 搭建起来的女肆营地里,那些被阿斯兰·悉兰多雇来的城中妓女们大都坐立难安,因为都大半天了,不见王师的将士们来排队,这让她们甚是惶恐。 “军中情形如何?” 喝着大碗的羊肉汤,沈光朝南霁云和张小敬问道,阿斯兰·悉兰多也是个妙人,居然雇了城中几十个妓女过来劳军,也亏得是他的碎叶军,若是大都护领着大军抵达,这些女人只怕一个个都要累死。 什么世上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那也是因为牛不够多而已,千牛拉犁,什么地都给你掀了去! “士卒们大都安生得很,叔爷们都盯着,也就死士营那里有些动静。” 张小敬回答道,碎叶军的军规不同于其他地方,纪律严明但是没什么贵贱之分,除了训练和战时上下森严,平时生活里都是官兵平等,他和龙武军的属下初来乍到时还不怎么习惯,但是时间长了,却觉得碎叶军比龙武军里有意思得多。 他口中的叔爷自然是陈摩诃他们这些老军汉,他们也自会和那些年轻的士兵说些让他也不寒而栗的话,什么他们年轻时打下碎叶城,不少同伴没折在战场上,就是因为没管住下面,去光顾了当地的女肆,最后得了脏病,疼痛难当的时候直接剁了。 这样的前车之鉴,哪还敢让全军几乎都是良家子出身的碎叶军士兵们敢去光顾那些阿弩越城的妓女,不少人家中可是有妻子儿女的,就算是还没成家的,等打完小勃律回去也定能有门好亲事的。 “大家都说玩球还不如踢球!” 南霁云在边上笑着道,这几日赶路赶得甚紧,他脚头有些发痒,底下军士们也是如此,碎叶军中的文体活动还是极为丰富的,足以让士兵们发泄多余的精力。 “那便好,待会儿便组织大伙儿踢几场比赛,好好放松下,至于死士营那边,让他们憋着就是,告诉他们什么时候等破了吐蕃贼再说。” 沈光朝薛珍珠说道,薛珍珠听了连忙道,“主君放心,咱一定让那些蛮子懂什么叫规矩。” …… “你们若是想去便去,只不过在神威天将军面前丢了面子,莫要怪本王没提醒你们。” 五识匿**中的大帐里,看着自己提拔的十三个百夫长,跌失伽延冷声说道,他当然知道底下士卒憋了这许多时日,个个都想泻把火,可是他却不想让自家军队被神威天将军给小瞧了。 那些百夫长们都是面面相觑,最后也没人再说旁的话语,他们本是各部的勇士,向来把荣耀看得比什么都重,更何况他们心中还有着想要靠着自身的武勇获得神威天将军的认可,能够成为碎叶军的将士,自然不会再纠结这等事情。 不过好在随着碎叶军的球赛开踢,五识匿国的将士和奴隶兵很快便被那激烈的比赛给吸引了,当阿斯兰·悉兰多看着身后不断爆发出阵阵欢呼和骂声的军营时,看着自己带来的城中女肆营门可罗雀,只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那位神威天将军更可怕的人了。 能够控制麾下军队的**,这位神威天将军当真是可怖可畏,这般想着的阿斯兰·悉兰多没有敢耽误片刻,就让人准备好了三千斤黄金和万斤白银装车送往坦驹岭下的碎叶军军营。 …… 翌日,当清晨的太阳升起时,在军营里睡了夜起来的阿斯兰·悉兰多走出帐篷时,看着眼前的景象整个人都傻了,因为在坦驹岭出口处的冰崖,突然多了几道宽阔的冰桥,长达数十丈的斜长冰坡直接冰崖。 “这,这是?” 阿斯兰·悉兰多身后,他带来的部下和士兵都已经跪倒在地,朝着朝阳下闪耀着光芒的冰桥顶礼膜拜着这神迹。 “神威天将军难道真的是神佛转世!” 口中喃喃自语着,阿斯兰·悉兰多也虔诚地跪在了地上,小勃律国中崇信佛法,在他们看来这几座冰桥乃是神佛显灵,大唐王师是得了神佛眷顾的神明之师。 不要说小勃律人被冰桥的出现震撼得心神尽夺,碎叶军的军士们也都被惊到了,只有沈光看着那几座冰桥,仍旧不是太过满意。 高仙芝率领的中军兵马过万,还携带着为数众多的军辎,沈光若是不想法浇出这几座冰桥出来,大军光是下岭就得花上两三天时间,他可不敢去赌坦驹岭的气候一直都是那么给面子,他可是听封常清说过,前三次征讨小勃律,最惨的那次便是一夜大风雪,半只大军就没了。 “继续加固冰桥,大都护估计这两日就会率大军抵达。” 沈光朝张小敬吩咐道,昨晚他便是让张小敬领着人马先用木头搭建骨架,然后用油布为面,泼水成冰做出了那三道冰桥,不过这冰桥下面悬空,牢固度堪忧,需得填埋泥土,再用木头支撑,晚上再复浇水加固冰层,如今大军来时,方能使用。 “喏!” 张小敬满脸兴奋,他也没想到按着主君的吩咐,竟然搭建了如此三道堪称神迹的冰桥,不过他知道此事需得保密,免得在那些小勃律人那里失了神秘感。 突兀而起的壮观冰桥,很快便被阿斯兰·悉兰多将消息传回阿弩越城,接着越来越多的城中百姓和附近部落都来摩拜这三座冰桥。 而原本城中对于是否出兵跟随王师讨伐吐蕃人的贵族们这时候也都个个红光满面,力大声粗地跪在地上向阿斯兰·悉兰多表着忠心,这个出五十,那个出一百,很快便又凑出了近千人的军队。 对于小勃律人来说,大唐王师有神佛庇佑,吐蕃人焉是对手,想到这些年被吐蕃人欺压,义愤填膺的百姓们亦是踊跃参军,要求跟着王师打到孽多城,捉了那悖逆人伦的伪王妖妃。 —————————————— 我是在孽多城听说主君抵达坦驹岭后,便有神佛降下冰桥,当时孽多城里,本就在传着伪王乃赞普之子,娶了姑母为妻之事,原本人们将信将疑,但是随着阿弩越城来的商人们都纷纷谈论此事时,人们再也不疑有他,在主君率领军队抵达孽多城前,城里已有不少人做好了开城投降的准备,这也让我和鱼校尉的军事行动顺利许多。——摘选自福卡斯·西庇阿《安西军团远征风云录-逸闻篇》
第四百零六章 神迹
支起的大锅里,大块的牛羊肉在煮沸的开水中翻滚沸腾,随着长时间的炖煮,浓郁的香味四下弥漫,当碎叶军们开始享用酒肉时,杀牛宰羊,剥皮去骨放血,干了半天脏活苦活的死士营便在边上老实地等着。 而这也让那些阿弩越城了小勃律越发相信那位姓薛的将军没有骗他们,等到阿斯兰·悉兰多汗流浃背地从大帐里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带来的部下和城中百姓亦是满脸的敬畏和恐惧。 询问之后,阿斯兰·悉兰多知道这都是那位神威天将军对他们的警示和敲打,他心中不敢再有半点小心思,另外那封爵之事也让他极为上心。 搭建起来的女肆营地里,那些被阿斯兰·悉兰多雇来的城中妓女们大都坐立难安,因为都大半天了,不见王师的将士们来排队,这让她们甚是惶恐。 “军中情形如何?” 喝着大碗的羊肉汤,沈光朝南霁云和张小敬问道,阿斯兰·悉兰多也是个妙人,居然雇了城中几十个妓女过来劳军,也亏得是他的碎叶军,若是大都护领着大军抵达,这些女人只怕一个个都要累死。 什么世上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那也是因为牛不够多而已,千牛拉犁,什么地都给你掀了去! “士卒们大都安生得很,叔爷们都盯着,也就死士营那里有些动静。” 张小敬回答道,碎叶军的军规不同于其他地方,纪律严明但是没什么贵贱之分,除了训练和战时上下森严,平时生活里都是官兵平等,他和龙武军的属下初来乍到时还不怎么习惯,但是时间长了,却觉得碎叶军比龙武军里有意思得多。 他口中的叔爷自然是陈摩诃他们这些老军汉,他们也自会和那些年轻的士兵说些让他也不寒而栗的话,什么他们年轻时打下碎叶城,不少同伴没折在战场上,就是因为没管住下面,去光顾了当地的女肆,最后得了脏病,疼痛难当的时候直接剁了。 这样的前车之鉴,哪还敢让全军几乎都是良家子出身的碎叶军士兵们敢去光顾那些阿弩越城的妓女,不少人家中可是有妻子儿女的,就算是还没成家的,等打完小勃律回去也定能有门好亲事的。 “大家都说玩球还不如踢球!” 南霁云在边上笑着道,这几日赶路赶得甚紧,他脚头有些发痒,底下军士们也是如此,碎叶军中的文体活动还是极为丰富的,足以让士兵们发泄多余的精力。 “那便好,待会儿便组织大伙儿踢几场比赛,好好放松下,至于死士营那边,让他们憋着就是,告诉他们什么时候等破了吐蕃贼再说。” 沈光朝薛珍珠说道,薛珍珠听了连忙道,“主君放心,咱一定让那些蛮子懂什么叫规矩。” …… “你们若是想去便去,只不过在神威天将军面前丢了面子,莫要怪本王没提醒你们。” 五识匿**中的大帐里,看着自己提拔的十三个百夫长,跌失伽延冷声说道,他当然知道底下士卒憋了这许多时日,个个都想泻把火,可是他却不想让自家军队被神威天将军给小瞧了。 那些百夫长们都是面面相觑,最后也没人再说旁的话语,他们本是各部的勇士,向来把荣耀看得比什么都重,更何况他们心中还有着想要靠着自身的武勇获得神威天将军的认可,能够成为碎叶军的将士,自然不会再纠结这等事情。 不过好在随着碎叶军的球赛开踢,五识匿国的将士和奴隶兵很快便被那激烈的比赛给吸引了,当阿斯兰·悉兰多看着身后不断爆发出阵阵欢呼和骂声的军营时,看着自己带来的城中女肆营门可罗雀,只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那位神威天将军更可怕的人了。 能够控制麾下军队的**,这位神威天将军当真是可怖可畏,这般想着的阿斯兰·悉兰多没有敢耽误片刻,就让人准备好了三千斤黄金和万斤白银装车送往坦驹岭下的碎叶军军营。 …… 翌日,当清晨的太阳升起时,在军营里睡了夜起来的阿斯兰·悉兰多走出帐篷时,看着眼前的景象整个人都傻了,因为在坦驹岭出口处的冰崖,突然多了几道宽阔的冰桥,长达数十丈的斜长冰坡直接冰崖。 “这,这是?” 阿斯兰·悉兰多身后,他带来的部下和士兵都已经跪倒在地,朝着朝阳下闪耀着光芒的冰桥顶礼膜拜着这神迹。 “神威天将军难道真的是神佛转世!” 口中喃喃自语着,阿斯兰·悉兰多也虔诚地跪在了地上,小勃律国中崇信佛法,在他们看来这几座冰桥乃是神佛显灵,大唐王师是得了神佛眷顾的神明之师。 不要说小勃律人被冰桥的出现震撼得心神尽夺,碎叶军的军士们也都被惊到了,只有沈光看着那几座冰桥,仍旧不是太过满意。 高仙芝率领的中军兵马过万,还携带着为数众多的军辎,沈光若是不想法浇出这几座冰桥出来,大军光是下岭就得花上两三天时间,他可不敢去赌坦驹岭的气候一直都是那么给面子,他可是听封常清说过,前三次征讨小勃律,最惨的那次便是一夜大风雪,半只大军就没了。 “继续加固冰桥,大都护估计这两日就会率大军抵达。” 沈光朝张小敬吩咐道,昨晚他便是让张小敬领着人马先用木头搭建骨架,然后用油布为面,泼水成冰做出了那三道冰桥,不过这冰桥下面悬空,牢固度堪忧,需得填埋泥土,再用木头支撑,晚上再复浇水加固冰层,如今大军来时,方能使用。 “喏!” 张小敬满脸兴奋,他也没想到按着主君的吩咐,竟然搭建了如此三道堪称神迹的冰桥,不过他知道此事需得保密,免得在那些小勃律人那里失了神秘感。 突兀而起的壮观冰桥,很快便被阿斯兰·悉兰多将消息传回阿弩越城,接着越来越多的城中百姓和附近部落都来摩拜这三座冰桥。 而原本城中对于是否出兵跟随王师讨伐吐蕃人的贵族们这时候也都个个红光满面,力大声粗地跪在地上向阿斯兰·悉兰多表着忠心,这个出五十,那个出一百,很快便又凑出了近千人的军队。 对于小勃律人来说,大唐王师有神佛庇佑,吐蕃人焉是对手,想到这些年被吐蕃人欺压,义愤填膺的百姓们亦是踊跃参军,要求跟着王师打到孽多城,捉了那悖逆人伦的伪王妖妃。 —————————————— 我是在孽多城听说主君抵达坦驹岭后,便有神佛降下冰桥,当时孽多城里,本就在传着伪王乃赞普之子,娶了姑母为妻之事,原本人们将信将疑,但是随着阿弩越城来的商人们都纷纷谈论此事时,人们再也不疑有他,在主君率领军队抵达孽多城前,城里已有不少人做好了开城投降的准备,这也让我和鱼校尉的军事行动顺利许多。——摘选自福卡斯·西庇阿《安西军团远征风云录-逸闻篇》
第四百灵七章 忐忑的胡商
“卖饼喽,又香又脆的葱饼,吃上一口,保准还想吃第二口。” 鱼朝恩听着街上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也不由大为意外,他本来还以为这孽多城里可听不到多正宗的唐音汉言,没想到那些小贩们口音虽然有些怪异,居然还能听个大概。 “拿十个饼来。” 让随从的蕃兵付了钱,鱼朝恩直接便啃了起来,浓郁的羊油混着葱香,倒也别有风味,几个人十张饼一会儿就吃个精光,顺便还在那小贩处点了羊肉清汤。 这小贩的生意颇为不错,来吃的也都是和鱼朝恩他们扮相一样的商人,商人们窃窃私语讨论着最近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鱼朝恩听得满意极了,如今城中人心浮动,那伪王更是杀了十几个所谓传播谣言的国人,反倒是更加做实了那传言。 “听说大唐的军队马上就要到了,咱们是不是先出城躲一躲。” “你傻了吗,出城能躲哪里去,万一遇上乱兵,别说货物保不住,就连小命都要丢了。” “那咱们不能去阿弩越城吗,赶路走快点,也就一天的功夫。” “别想了,咱们如今哪都去不了,眼下这城里只进不出,听说那伪王已经向吐蕃求援,吐蕃人的军队马上也快到了。” “怎么来的这么快,这不是大唐军队才打下连云堡吗?” “谁知道呢,大唐和吐蕃常年交战,也许吐蕃人早就知道消息了。” 见那几桌商人忽然间就聊上了,鱼朝恩也忍不住插话进去,反正这丝绸之路上虽说以粟特人为主,但也少不了波斯人、大食人甚至弗菻人,到最后大家要互相交流还是得讲唐言,这样才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就连这孽多城里,明明已被吐蕃人统治十余载,那伪王更是丧心病狂地去了大唐衣冠,该服吐蕃衣饰,可是这城中百姓为了讨生活,还是得会说上口流利的唐言,要不然生意都没法做,那些商人们哪里会听你这本地的土语。 “诸位,我听说此番大唐王师乃是安西军的精兵万余来此,还有那位神威天将军更是神佛转世,孽多城绝对抵挡不了大唐王师,便是吐蕃人的援兵来了也没用。” 鱼朝恩穿着白色的粟特袍子,头戴尖帽,还在嘴唇上粘了圈胡子,因为晒得肤色古铜,倒也似模似样,只不过他的口音却是没法变化,不过其余三桌的胡商听了都是肃然起敬,能把唐言说得如此流利,而且年纪也不见大,想必定是长安城里那位大商贾的子弟。 “眼下我也听说那伪王吩咐守城军队许进不许出,咱们就是想离开此地都不行。” 见那些胡商都是看着自己,鱼朝恩索性搬着那凳子,到了几桌人中间低声说了起来,“吐蕃人什么德性咱们都清楚,说不准那伪王强留咱们这些商队在城中,就是要拿咱们的财货去讨好吐蕃人那!” 那十来个胡商听后顿时悚然而惊,大家都是在丝绸之路上厮混的,当然清楚吐蕃人的残暴和贪得无厌,他们若是在安西境内遇上大唐军队,只需给些钱财,大唐军队就能在辖区内护送他们,可若是不小心在小勃律、护密国遇上吐蕃人的军队,搞不好便是人财两空,连命都要赔进去。 “都说那伪王乃是吐蕃赞普的野种,我本来还不太信,如今看起来是**不离十了……” “咱们该怎么办?” 十来个胡商里有人喃喃自语,有人额头直冒冷汗,鱼朝恩的恐吓在他们看来很有可能会成为事实,这丝绸之路上也只有大唐管着的领土上才是最讲诚信的,他们若是运气好在安西境内遇到大唐军队,给些钱财,大唐军队便会在辖区里护送他们,可若是在小勃律、护密国这些如今乃是吐蕃势力范围之内的国家遇上吐蕃人的军队,能捡条命活下来便是运气了。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十来个胡商里,有人忽然朝鱼朝恩问道,这时候惶恐的其他人才纷纷看过来,顿时想到眼前这位看着就不像是普通人啊,且不说那地道的长安口音,光是身后跟着的护卫,一看便知道乃是最精锐的战士,可比他们这些抱团取暖的小胡商强多了。 “我自姓石。” 丝绸之路上,石、史、曹、安、康、波皆是胡商们使用的大姓,见鱼朝恩不愿透露姓名,这些胡商们也不敢继续追问,那最先问话的胡商则是道,“石兄可有法子帮咱们一把?” 顿时,众人都是盯着鱼朝恩,满脸的希冀之色,在他们看来这位姓石的大商贾子弟或许知道些他们不知道的消息,又或是有出城的门路。 鱼朝恩本待要回答,不过他身边始终没怎么吭声的福卡斯却是忽地拉了拉他的衣服,让他立马想起来,自己如今乃是扮做唯利是图的胡商,怎么可能那么热心帮这些同行,要知道丝绸之路上,莫看这些胡商们能抱团在一起,可是轮到有机会能背后下刀子谋夺财货的时候,谁都不会手软。 看到鱼朝恩忽然没了声音,那些胡商们便知道这个大商贾子弟看着年轻,但经验却是丰富,想想这个年纪就能被家里放出来做生意,怎么会是普通人。 “只要石兄能帮我脱离这灾祸,我愿意拿出货物的三成作为报酬。” 一个胡商开了口,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见鱼朝恩一副毫不着急的模样,最后也都是开了口,表示愿意奉上三成货物做酬劳,只要鱼朝恩能帮他们脱身。 “你们都过来,且听我说。” 十来个胡商都凑到了鱼朝恩跟前,然后听着鱼朝恩的低声言语,先是脸露惊色,随后便又暗自点头,等鱼朝恩说完,他们方自明白过来,不过他们也没得选择,如果那伪王真要朝他们下手,那必然是越多人聚在一起最好。 鱼朝恩愿意开放自家的货栈给他们用,已经是不小的恩情了。 —————————————— 丝绸之路上众多小国里,不但贵族们以说大唐语言为荣,便是民间亦是一样,盖因为当时往来丝绸之路上的诸国商旅国别众多,语言各异,但大都会说大唐语言,故而那些小国民众若是会说大唐语言,自然能招揽生意。——《安西军团远征风云录-逸闻篇》
第四百零八章 妖妃
“欺人太甚,这都是唐人的谣言,谣言!” 苏失利在王宫的大殿上状若疯狂,他如今正值壮年,浓密的虬髯修理得十分整齐,若是光看外表,倒也不失为威仪凛然,只不过如今他虽然大声咆哮着,可是却透着股恐惧和慌张。 宫殿里,被人们称作五大臣的五个大部首领虽然没有吭声,但是脸上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自从吐蕃人在开元二十四年打下孽多城,十多年来大唐都对小勃律不闻不问的,三次远征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一次成行,他们才投靠了苏失利,甘愿做了吐蕃人的走狗。 原本大家做狗做得也蛮开心的,虽说吐蕃人残暴,可小勃律到底远离逻些城,吐蕃人的兵马大部都驻扎在连云堡,说穿了还是他们做主,就算吐蕃人吃肉,他们好歹也是能有骨头啃的。 可是这回怎么大唐就派兵真打过来了,那吐蕃人吹嘘得厉害无比的连云堡更像是纸糊的那样就叫大唐军……不,是大唐王师给打下来了,如今听说大唐王师屯兵于阿弩越城,旦夕可至,如何不叫他们慌乱无比。 “说话,都说话啊!平时你们一个个不是很能说会道吗,怎么如今都变哑巴了。” 苏失利大声咆哮着,孽多城兵不过三千,大唐的军队要是真杀到城下来,拿什么去抵挡,这五大臣都是国中豪酋,他们若是倾尽全力,少说也能凑个五千兵马出来。 “大王,为今之计,只能固守都城,等待大蕃援兵。” “废话,本王不知道要固守都城以待援兵吗?如今城中只王宫守军三千人,拿什么来守,啊!” 看着临到头还在那里不愿出死力的五个老东西,苏失利如何不清楚他们的心思,这番大唐势大,这五条老狗保不准难免还想做回墙头草,说不准真等大唐军队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们还会卖了自己这个大王呢。 想到这里,苏失利冷笑起来,“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本王是大唐王师口中的伪王,你们就是逆臣帮凶,莫以为你们的下场就能好到哪里去!” “没射咄那个杂种投靠了大唐,这回他迦布罗发了大兵,大唐多半是要让他来当这个大王,到时候你们以为没射咄能容得下你们。” 被苏失利恶狠狠地瞪着,五大首领这时候才清醒过来,他们这些年帮着吐蕃人欺压国中部族,就算大唐王师能饶过他们,可是没射咄和其他部族首领能饶过他们吗? 他们如今只能跟着这位大王和吐蕃人一条道走到底了,想到这里时,他们终于开了口,“大王,我莫氏愿意出兵一千二百人!”“我雷氏出兵一千人!” 片刻间,这五大首领便凑了近六千人出来,“大王,我们这便立刻调部中兵马过来,只是这城中粮食不知可否撑得住。” 想要守城,除了有兵,最紧要的便是粮食,五大臣愿意出兵,可是这粮秣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连云堡的消耗不小,他们部中也没多余的粮草。 “你们放心,本王就是穷搜城内,也不会短了你们的粮草,速速去调集你们的兵马入城。” 苏失利咬着牙铁青着脸说道,他清楚自己若是大索城内百姓家中,搜刮牲口粮草,自己被栽赃的那些谣言怕是再也洗不清了,只不过如今乃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他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就在五大臣要离开的时候,苏失利身后,有姿容妖治的艳妇身着华服在几个吐蕃武士的护卫下走了出来,“拜见王妃!” 看到那虽然上了年纪,但是长相艳丽,身材妖娆犹如大蛇的王妃,五大臣眼里都是闪过抹火热,接着便都低头行礼道,这位王妃可是吐蕃赞普的姐姐,在小勃律国中的地位比苏失利这位大王都要贵重。 “王妃怎地来了。” 对着比自己大了十多岁的王妃,苏失利很是小心的样子,看着他那副模样,赤玛禄冷笑着看向那底下五大臣道,“我兄长已经派了大兵来源,领兵的将军乃是烛龙将军,如今离孽多城也就三五日的功夫。” 听到这位王妃的言语,五大臣脸上俱是露出喜色,那烛龙将军他们是知道的,乃是吐蕃国中仅次于大论的大将,开元二十四年,吐蕃派遣东则布为帅,这位烛龙莽布支便是先锋,当时小勃律国中也不是没有抵抗,只不过五千兵马被这位烛龙将军半日时间就杀溃,所有的败兵都被砍了脑袋。 听到是这位吐蕃大将来援,而且离着孽多城只有三五日距离,他们总算是把心放了下来,大唐军队就算再厉害,也未必能击败大蕃的勇士,只要再拖个把月,天降大雪,什么神威天将军来了都没用。 “不知大王接下来要如何守卫都城?” “王妃,我已让他们各自调派部中兵马入城守卫。” 被赤玛禄盯着,苏失利连忙答道,他之所以畏惧这位王妃,不独是其人乃是吐蕃赞普的姐姐,另外也是因为这位王妃天赋异禀,虽然年近五旬,但是容貌艳丽宛如三十,更兼是虎狼之性,他正值壮年都禁不住摧折,在床第间雄风不振,自然难免越发没有底气。 “糊涂,五部兵马岂可尽入城中,如今城外的大桥才应当派重兵守卫,唐军若至,必然先毁此桥,没了此桥,便是烛龙将军到了也只能望河兴叹。” 苏失利本以为还能得到这位王妃的夸奖,却不料被她一番话说得抬不起头来,“王妃说得是,我自让他们派兵守好大桥。” “那是自然,只要守住大桥,待烛龙将军到了,什么唐军也不过是不堪一击的猪狗罢了。” 赤玛禄大笑着说道,胸前半遮的抹胸内波涛汹涌,看得底下五大臣眼都直了,直到苏失利催促他们速去部中调动兵马,方自不舍地离开。 “大王如今可还忧愁!” “有王妃在,吾自当高枕无忧。” 苏失利笑着说道,然后就被这位已然被国中百姓唤做妖妃的赞普之姐给勾了魂,两人直接脱了衣服便在大殿里肉搏起来。 —————————————— 小勃律王妃赤玛禄乃是吐蕃赞普之姐,据说当年嫁于伪王前,在吐蕃国中便曾有过两任丈夫,皆是大氏族的雄壮长者,只不过先后都暴毙于床榻间,她嫁于伪王时,已是年近四旬,但仍旧将年轻的伪王迷得神魂颠倒,心甘情愿为吐蕃臣属。 另外小勃律国中有传,妖妃能吸取男子阳气,孽多城中常有少年及壮者入宫中侍奉,无有活命者,都说是被这位擅长吐蕃国中苯教秘法的妖妃害了性命。——摘选自福卡斯·西庇阿《安西军团远征风云录-人物篇》
第四百零九章 大军至
坦驹岭的山口处,连续加固了两日的三座冰桥最后练到了一块,成了足有三丈宽的巨大冰桥,蔚为壮观,而此时高仙芝也已经率军通过坦驹岭的冰川。 “直娘贼,这他娘的可够结实的!” 带着碎叶军才有的狗皮帽,李嗣业使劲踩了踩脚下的冰桥,忍不住骂道,随后他又操了自己那口精钢锻造的陌刀往地上劈了下,只见冰屑纷飞,地上只得一道白印,却是彻底放下下心来。 “都护,某先走一步。” 李嗣业大笑着,直接一屁股坐在冰面上,双手一撑,便当着众人的面滑行了下去,风驰电掣间,众人只见李嗣业和麾下牙兵顷刻间便已滑下冰桥,拍拍屁股就起来了。 “都说坦驹岭乃是飞鸟难过的天险,不曾想上天庇佑我大唐,竟然有如此冰桥,传本帅命令,今日全军务必要下了坦驹岭,会师于阿弩越城下。” 高仙芝亦是大笑着说道,冰桥的事情,沈郎一早就派人在这出口的冰窝子里待着,提前告知于他,大军过冰川的时候,摔死了好几十人,本来军中尚有畏难的情绪,如今却是一扫颓势。 “喏。” 安西军众将皆是高呼道,他们也想不明白沈郎怎么能在短短几日内就起了如此规模的冰桥,难不成还真是神佛转世不成。 安西军中大都信佛,如今说沈光是明王转世,神将转世,佛菩萨转世的什么都有,就连高仙芝自己都有些迷信,觉得沈光乃是天眷之人。 坦驹岭下,李嗣业起身后自见到了前来相迎的沈光,“沈郎,有酒没,这几日可憋死我了。” 李嗣业酒量大,过冰川的时候,那点安西烧春早就喝完了,他又拉不下脸面去抢底下士兵的,却是忍到现在,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李兄,接着。” 沈光解了酒囊扔了过去,李嗣业拔了塞子,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方自解了酒虫,然后慌忙把酒囊藏好朝左右道,“都给某把嘴管好,沈郎可没有与某酒喝,这酒囊是某在地上捡的。” “沈郎,这冰桥到底是怎么弄的,某听军中那些小勃律人说,这坦驹岭下崖乃是鬼门关,一个不好便会丢了性命……” 看到坦驹岭上旌旗招展,万余大军不是轻易间能下来的,沈光也不在等候,只是朝李嗣业道,“李兄,随我来。” 李嗣业接过边上碎叶军士兵牵来的马匹,跟着沈光策马奔出那坦驹岭所在的峡谷后,只觉得天气骤然变暖,和谷内完全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这冰桥我让人先以木架为骨,油布为皮搭了三道冰坡,随后让人在这外面取土做了桥基,夜晚泼水成冰冻住后,再就地制作冰砖,然后填入其中,到了晚上再复以水浇之,三日功夫便做了这么座冰桥出来。” 沈光颇为得意地说道,这座冰桥其实就是坡面和桥基废了些功夫,后面直接取水制成冰块,一块一块垒进去,就和爱斯基摩人搭建冰屋是一个道理,不过这也是坦驹岭的地形气候所致,所以才能搭出这么座冰桥来。 “听不明白,不过沈郎果真是神人。” 李嗣业只听得不明觉厉,扯去头上的狗皮帽,然后看到了那绵延的营帐,就知道沈光又给大军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沈郎,你这是打算直接往孽多城去了。” “不瞒李兄,孽多城里已有消息传来,吐蕃人果然派了大军来援,也就这两三日的功夫便能到,我需得先去取了孽多城,省得夜长梦多。” 孽多城虽然封城,许进不许出,不过这世上便没有钱办不成的事情,鱼朝恩在孽多城里汇合了石家商队后,悄然聚集了一批城中胡商不说,还砸钱买通了守城门的军士,往阿弩越城传递消息。 今日高仙芝率领大军抵达后,便是他夜袭孽多城,和鱼朝恩约定里应外合拿下这小勃律王都的时间。 “可知道来的是谁?” 听到吐蕃人大军将至,李嗣业丝毫不惧,反倒是精神振奋起来,连云堡之战,他虽然领着麾下死战,可终究没有打过瘾,在他看来接下来和吐蕃人的援军才是真正的战争。 “来的是烛龙莽布支,人数多少不清楚,但应当不少于两万人。” 沈光回答道,关于吐蕃援军,孽多城中号称五万大军,可他是半点不信的,吐蕃人的国力就那样,自家丈人去了陇右以后调兵遣将,四镇兵马十几万精锐,吐蕃人敢掉以轻心,再说小勃律也撑不起这般大军的消耗。 “原来是这个老杂碎,这回某一定要砍了这老杂碎的狗头。” 听到烛龙莽布支的名字,李嗣业面色变得狰狞起来,开元年间这烛龙莽布支和悉诺逻恭禄便是吐蕃国中唯二的两员大将,此人曾打破凉州,杀戮劫掠士民近十万,还放火烧了好几座大城。 也就是后来圣人下令推到赤岭界碑,河西陇右和吐蕃人血战数年,打得吐蕃人只能退守高原,这老杂碎方才安分了好些年,不曾想今日是这老杂碎带兵来援,说什么也得留下此贼。 “沈郎,某知道你足智多谋,这回定不能叫这厮走了,某要砍了他的狗头去祭我的故旧。” “李兄放心,我已有安排,这回定叫这老贼有来无回。” 两人说话间,阿斯兰·悉兰多已是带着城中贵族,赶了无数牛羊牲口过来,他那位老父亲这两天突然生了恶疾,方才沈光派人传信城中,王师主力已至,于是好巧不巧地他这位父亲便当场暴毙,而他也在一群贵族的推举下,成了新的城主。 “城主勿要伤心,老城主定是听到我大唐王师全军而至,方自欣喜西归极乐。” 李嗣业在边上看着那全然不像死了阿耶和主君的新城主和一众贵族,也不由暗道沈郎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 “将军说得是,父亲大人六十而归,实乃是喜丧,这是好事,是好事。” 阿斯兰·悉兰多笑着答道,说起来他那位父亲还真不是他下手,确实是被吓死的,当然为何会被吓死,也就只有他知道内中缘由了。 “将军,咱们想要拜见大都护?” “等着吧,待大军全部下岭,尔等自能拜见大都护。” 沈光说道,然后自让阿斯兰·悉兰多招呼那些城中贵族等候,自己却和李嗣业去了边上的军帐继续叙旧,再过半日他便要领兵出发,来不及面见高仙芝,有些事便只能让李嗣业代为转告。 —————————————— 关于增长侯弑父的传言,一直都在阿弩越城流传,但其实不过是那些因为对抗主君新政,而被增长侯抄没家产的贵族们的恶意中伤,我曾亲自听增长侯说过,那天清晨当主君的信使抵达城主府,告知贵族们大唐王师全军已至,他的父亲,当时已经病重的老城主喜极而泣道,“吾盼王师久矣,今日王师至,吾当向先王告之。”随后大笑而终。——《安西军团远征风云录-逸闻篇》
第四百一十章 里应外合
孽多城内,未至黄昏,大街上已经萧条一片,不见半个行人,只有挎刀持矛的士兵在街道上四处巡逻。 临近南城,占地极广的石家货栈内,二十七个胡商看着灯火通明的大堂内,那位将他们聚集起来的石家少东主摘去头上尖帽,脱掉白袍,全都是看得傻了,因为他们眼前哪是什么同行,这分明就是大唐的汉家郎君。 “诸位,某乃大唐安西都护府碎叶军校尉鱼朝恩,奉神威天将军之命入城为内应。” 鱼朝恩说话间,奥卢斯已然领着手下士兵将这货栈大堂的门都关上了,胡商们看着四周那些尽数脱去身上长袍露出里面甲胄的所谓商队护卫,都是难掩心中惊恐。 鱼朝恩他们所穿戴的甲胄都是石家商队提前数月就偷偷摸摸运进了孽多城,藏在了自家货栈的地窖内,当初沈光给鱼朝恩的锦囊里装得便是石家货栈的联系方式和接头暗号。 早在长安城的时候,还未和高仙芝结亲的石坚就来了把豪赌,不但让自家商队为安西军采买粮草军辎,更是听从了沈光的吩咐,挑选了死忠心腹提前来孽多城等候。 石家商队的大名在那些胡商中也是如雷贯耳,这也是鱼朝恩能轻易聚集城中大半的胡商来石家货栈,只不过原本这些胡商以为鱼朝恩是有门路离开即将陷入战火的孽多城,可是谁能想到这位扮做石家少东主的竟然是大唐王师的将军。 能在丝绸之路上往来的胡商,个个都是胆大的亡命徒,眼下这情形谁都不傻,今日这位鱼校尉突然表露身份,分明就是要裹挟他们一起开了城门。 “好叫诸位知晓,今晚神威天将军就将亲自率领大军抵达城外,我碎叶军兵锋之盛,绝非城中伪王军队所能抵挡的。” 见那些胡商都沉默不语,鱼朝恩却是连忙道,却不知这些胡商不是胆小害怕,而是听了他的消息后,一时间兴奋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孽多城就是条四处漏水,即将沉没的破船,他们可不愿意跟着这艘破船陪葬,这些胡商都是明白人,如果吐蕃人的大军能先于大唐王师抵达,那么他们只要固守一个月,等到天降大雪,就算大唐王师再勇猛善战,也难以抵挡严酷的寒冬。 可是现在那位神佛在世的神威天将军亲自领兵到了,就苏失利这伪王这两日下令士兵穷搜城内,逼得百姓家无余粮,早已尽失人心,全靠吐蕃人过往的残暴压服城中罢了。 “我等愿为神威天将军效命,我们三家商队里能战的勇士也有二十七人。” 胡商里有回过神来的已自大声说话间,拜倒在地,然后其余胡商亦是争先恐后地表示愿意为鱼朝恩效力,献出自家商队里能打的护卫。 当然这些胡商里也不乏力壮者更是打算亲自上阵来博个富贵,他们不少都是从瓜、沙二州来的商人,早就听说过沈光的大名,知道这位神威天将军在长安城的许多事迹,更加清楚这位神威天将军从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看着一下子便群情汹涌,喊打喊杀的胡商们,鱼朝恩也是愣住了,但随即就大喜起来,他原本倒是并不在乎这些人能不能上阵,只是那伪王忽然开了窍,竟是将王宫的守军用于加强城门守备。 这让他的计划出了差池,因为原本被买通的守将叫那王宫中的侍卫所取代,他不敢保证光靠手上的两百人就能一鼓作气拿下守军打开城门。 沈光原本交代给鱼朝恩的任务不过是当他率军夜袭孽多城时,趁乱袭击南城守军,帮助大军夺取城门,可是鱼朝恩到了孽多城后,见苏失利不得人心,而且守军松松垮挎,哪里有军队的样子,自然便生出了建功立业的野心。 “你们都起来吧,将你们的勇士都聚集到前院,把实情告诉他们。” 鱼朝恩朝那些胡商说道,然后这些胡商们便纷纷离开大堂,鱼朝恩也不怕他们有人告密,一来货栈四周都有石家的暗哨,二来这些胡商只要不傻就知道该怎么选择。 不多时前院里,二十七名胡商凑出的两百多名各族护卫都到齐了,听自家雇主说明情况后,一个个都是摩拳擦掌,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这城中的小勃律士兵他们都见识过,若是单打独斗或是叫他们单对二、三他们也是决然不惧的。 如今他们不但有两百多号人,还有大唐王师的百余精锐和石家商队的凶悍护卫,便是独自拿下南城的守军都办得到,他们哪里会有畏惧之情。 “你们这两百三十人,自分成两队,选出百夫长和十夫长,要快!” 鱼朝恩也没有拖泥带水,见着这些胡商护卫俱是亡命徒的气质,却是大声喝道,然后这些护卫很快便各自聚集,跳出了十夫长和百夫长出来,那二十五个百夫长和十夫长,鱼朝恩一眼望去,过半都是突厥遗种,而且估摸着原先都曾是突骑施、拔汗那等地军队里厮混过。 待这些胡商护卫们编组成两个百人队,奥卢斯自领着手下满编的百人队出来,人人俱是披甲,至于武器倒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然后货栈里石家商队也拿出了全部的人手,一百多人里,有五十人乃是重金买来的柘羯郎,亦是披甲持盾的重步兵。 看着那些甲胄盾牌,胡商们只觉得苏失利这伪王活该败亡,居然叫人把这么多违禁的甲胄都运进来,这城防简直形同虚设。 当然胡商们凑出的两个百人队里,也有二十来号披甲士,当看到火把照耀下,大院里挤满了雄壮的士兵,那些胡商们都是恨不得立刻就提刀杀出去,等帮大唐王师夺了城门,然后便去抢个痛快。 鱼朝恩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石家商队在孽多城的管事道,“石兄,这南城处便交给你了。” “鱼校尉放心。” 那名为石满的管事是个身材高大的粟特人,面相忠厚愚钝,看着不像是商人,不过他能被石坚当做心腹死忠,便因为他本就是不是做生意的,而是石家商队护卫的大首领,原先曾在石**中当过将领。 “阿福,今晚咱们便去干桩大事,你那故事里可得好生写清楚了。” 鱼朝恩看向身旁同样束甲挎刀的福卡斯,除了奥卢斯的百人队,石满会将那五十名柘羯郎都给他,待会一旦大军攻城,他便要领着这一百五十人奇袭王宫,捉了那伪王和妖妃献于军前,也好让世人知道,神威天将军麾下,便是他这样的阉宦之徒,亦是豪杰之徒。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夜袭
孽多城外十里,沈光挥手间,行进的队伍随着传令兵的轻呼声,很快便停了下来。 “原地修整,张小敬,你带人去摸了前方的烽燧。” “末将领命。” 张小敬满脸兴奋地答道,孽多城离阿弩越城只六十里距离,大军奔袭也就半日功夫,不过三十里就有烽燧,前面两座乃是南霁云和雷万春带人拔了,如今也终于轮到他一展身手了。 当碎叶军上下,下马休息,就着凉水吃着干粮的时候,张小敬领着龙武军的五个老伙计便悄然往前方依稀可见灯火的烽燧摸去。 到了那烽燧所在的丘陵下,张小敬率先攀爬上去,见到那不到两丈高的土墙上有巡逻的士兵身影,微微皱眉,随后便朝爬上来的部下们比划了手势道,“你们绕过去,上面的我来解决。” 很快五个龙武军的士兵便绕到了烽燧的另外两侧,张小敬在原地默数着,同时给手弩上了短矢,然后拿着匕首撬着粗糙的墙面,像是灵活的长臂猿般悄无声息地爬了上去。 “啊!” 烽燧内,有惨叫声响起,那在城墙上巡逻的两个小勃律士兵立马惶恐起来,而这时张小敬已自用手指抓着的墙沿处腰腹一挺,整个人便翻了进来,落地的瞬间手弩便已射空,伴随着机括声,最近的那个小勃律士兵便被射翻在地。 “敌袭,唐军来了。” 剩下那个小勃律士兵这时方自高声喊叫起来,然后便要去拿火把点燃烽燧,弃了手弩的张小敬蹬地跨步,腰间的横刀出鞘时发出了凄厉的呼啸声,那小勃律士兵刚刚捉上火把的手掌齐腕而断。 看着断手的贼军倒在地上疼得打滚,张小敬捡起地上的火把,持刀给了他一个痛快,这时候他方自看向下方处烽燧子们睡觉的烽铺里,手下们已自提刀而出,刀锋上犹自淌血,而四周静悄悄地再无半点声息。 “头儿,六个,全抹了脖子。” “好。” 张小敬说话间,自回到城墙上,高举火把有节奏地晃动起来,随着明灭不定的火焰,他能听到远处风中传来了轻微的马蹄声。 …… 子正,孽多城南城,城墙上一排的火盆都点着火,十步一岗,两百名士兵驻守在城头,便连打瞌睡的胆子都没有,他们的大王被大唐王师杀来的消息吓破了胆,便连王宫里的侍卫军都派了过来,他们的长官如今也成了一名身材矮小,但是却强壮凶悍的吐蕃武士。 没人想被带着倒刺的皮鞭抽得血肉模糊,所以都是睁圆了眼睛盯着城外,明明远处只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可是他们却偏偏要做出好似能看清楚的样子来。 漆黑的夜幕中,远处忽然间好似起了风,随后那些强打精神的小勃律士兵只觉得脚下的城墙好似震动了起来,随后是潮水般的马蹄声接天铺地的响了起来。 黑暗的原野中,有火光亮起,一点两点,俄而便是星火燎原般席卷荒原,雷潮般的马蹄声中,赤红色的巨龙昂首而至。 “敌袭,是唐军,是唐军来了!” 城墙上有回过神的军官凄厉地尖声喊叫起来,然后那些被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千军万马奔腾呼啸而至的壮丽景象惊呆了的小勃律士兵方自清醒过来,随后他们慌乱地大叫起来,凄厉的刁斗声仓惶地惊破了整座城市。 奔驰而来的唐军们在马上放声呼啸,那便是小勃律士兵们感受到的扑面大风,他们看着举着火把的唐军转眼间就在正前方分出两条火焰巨龙绕城而去。 “弓箭手上墙!” “檑木滚石都准备上!” 小勃律的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喝着,试图让慌乱的士兵们回到他们该有的位置上去,而城墙下的临时军营里,被刁斗声惊醒的小勃律士兵手忙脚乱地穿着皮甲,随后在同样慌张的军官们语无伦次的呼喝下慌乱地整队。 …… 离着城墙不到三里的地方,李戍骑在马上朝身旁死士营的奴隶兵大声咆哮了起来,“去吧,撕碎城墙上的那些小勃律人,向神威天将军证明你们的忠诚和武勇,谁若是临阵退后,我便摘了他的脑袋当毬踢!” “杀!”“杀!”“杀!” 死士营的奴隶兵们亢奋地吼叫着,他们在马背上高举着吐蕃人的骨灵弓和火把挥舞,这些用牦牛骨头和牛角制作的复合弓弓力强劲,配合上大唐的钢铁箭矢,给与了他们无与伦比的勇气。 城墙上的小勃律士兵看着骑马而来的唐军骑兵顷刻间便逼近城墙,弓箭手们根本难以保持该有的冷静和勇气,而指挥的军官在这些疯狂怒吼咆哮的唐军骑兵扑来的瞬间,便面容扭曲地大喊起来,“放箭,放箭!” 刹那间,城墙上箭如雨下,向着城墙外的原野瓢泼而去,死士营的奴隶兵们大笑着伏在马背上,不断驱策战马更加靠近城墙。 抵达城墙不到五十步的距离时,这些来自突厥、铁勒、吐谷浑、沙陀和党项的草原战士们甩出了手中的火把,无数火把在地上激起了大片的火星,随后这些火把连成一片,火焰升腾间火光大亮。 马背上,他们猛然起身,朝着城头仰射起来,铁箭如狂风暴雨般席卷了他们集中射击的城墙,不断有小勃律士兵被射中倒下,随后惨叫声中恐慌席卷。 “不准后退,后退者死,弓箭手继续放箭!” 督战的吐蕃武士挥刀狰狞地吼叫着,谁也没想到唐军居然选择夜袭,而且上来就是四面围攻,攻势还如此凶猛。 不,不对,不是唐军攻势凶猛,而是城头上的这些小勃律人太废物了。 看着城墙上才被射翻十多人就乱做一团,吐蕃武士心中这般想着,孽多城里大蕃勇士只有五百人,王妃为了守城,只在王宫里留了一百勇士,他们便是舍了性命,也要守住城墙,等到烛龙老将军到了,这些唐军都得死! “你们都去督战,士兵后退杀士兵,军官后退杀军官。” 吐蕃武士朝身旁的亲兵喊道,原本这百人队伍是他留作预备队,用来和抢城的唐军先登勇士拼命用的,可是小勃律的军队实在太过无能,只能让他们上去督战,接手指挥。 城墙下,趁着己方的弓箭压住了城头的小勃律人,死士营里已有擅长攀登的奴隶兵下了马,他们冲到城墙下,抬着简易的攻城梯直接靠住城墙,便向上攀爬起来。 身为死士营的将主,李戍更是亲自先登攻城,而他的举动也让那些奴隶们更加振奋起来。
第四百一十二章 奴隶复仇
南城,石家货栈内,看到城墙上那被火光映红的天空,货栈的大门轰然打开,点着火把的三百多号人便骑马冲向了城墙处尚自处于集结的混乱状态中的军营。 冲在前方的胡商们双眼通红,处于亢奋的状态中,大唐王师果然杀来了,城外那山呼海啸般的吼声刺激得他们浑身血液滚烫。 石满端坐在马上,看着前方灯火大亮的军营,举起了手,随后他身后石家养着的本家护卫们便开弓射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火矢。 在夜空中,这些火矢好似流星般坠入前方的军营中,有帐篷被点燃,然后便熊熊燃烧起来,这仓促搭建起来的军营里,根本就没有准备应对起火的水缸,在吐蕃人的统治下,小勃律的军队早就被养废了,只能用来向本国老百姓和商人们收税。 大团大团的火焰在军营里升腾起来,本就慌乱的小勃律军队更加乱了,一时间他们不知道该增援城墙,还是先去迎击军营外突然杀来的敌人,于是刚刚集结完大半的小勃律军队直接崩掉了,有军官赶着士兵上城墙,有军官喊叫着,“列阵迎敌!” 只不过军营朝着城内方向的地方只有简单的木栅栏做隔断,压根挡不住那些为了功劳和钱途而疯狂的石家护卫和胡商们。 石满策马越过半人高的栅栏,手中的长矛直接刺入那个高喊列阵迎敌的小勃律军官胸膛,当他回头时,只见那些胡商和其手下护卫编成的两个百人队早已没了队形可言,只是在各自雇主的呼喊下,疯了似地砍杀着四周的小勃律士兵。 石满没有试图去聚拢这些杀红了眼的胡商,这些家伙趁火打劫打烂仗的本事是天生的,便由他们去厮杀,他吹响了尖锐的铁哨,本家的护卫们跟着他杀向那些试图聚集散乱的士兵重组队伍的军官。 城墙上,李戍顶着盾牌跳上了城头,说起来这城墙上的小勃律人在慌乱过后,本有了些起色,弓箭和檑木滚石不要钱似地打下来,却是叫死士营一下子便折了大几十人,但是没想到短短片刻城头上又大乱起来,才叫他领着十几号死士营里最能打的爬上了城墙。 迎面砍翻当面的小勃律士兵,李戍看到城墙内起火的军营,不由大喜过望,他率领死士营攻城前,主君便已说过,城中有内应,没想到那阉人还挺猛的,竟然将贼军的军营搅得这般不像样。 “不要去管军营了,把这些唐狗都赶下城去!” 那担任守将的吐蕃武士大声呼喊着,他不相信城中唐军的内应能有多少人,爬上城墙的唐军才是大敌,若是不能把他们赶下城墙,等到上来的唐军越来越多,那他们就输定了。 “兀那吐蕃猪,受死!” 李戍听到那吐蕃人的喊声,却是大骂起来,这时候在他后面也跟着爬上城墙的薛珍珠亦是大骂起来,“小的们,给某杀,想想这些吐蕃猪是怎么折磨你们的,杀光他们,把他们都给砍成肉酱去喂狗!” 见到那吐蕃主将汇聚了几十号吐蕃士兵裹挟着城墙守军朝己方压来,李戍和薛珍珠也是不甘示弱地迎了上去,而他们身边的那些奴隶兵更是好似饿疯了的狼群似的,嗷呜地叫着冲杀上去,顿时就让战况变得无比血腥激烈。 “去死吧,吐蕃猪!” 口中咒骂着,一个沙陀出身的奴隶兵凶悍地迎着劈来的长刀撞到了挥刀的吐蕃人,两人在城墙上滚做一团,随后这个年轻的沙陀武士一口咬住了那吐蕃士兵的鼻子,弃了长刀,拔出神威天将军配给他们的精铁三棱锥,朝着那着甲的吐蕃士兵疯狂地捅着。 “让你入我阿母,入我婆娘,淦!去吃屎吧!” 从地上爬起来的沙陀武士抓着那被撕裂腹部甲胄的吐蕃武士的肠子塞进了他的嘴巴里,如同恶鬼般地咒骂着,而他四周这样的恐怖画面比比皆是。 “干得好,小的们就是这样,干死这些吐蕃猪!” 薛珍珠狰狞地怒吼着,他们上了城墙的和吐蕃人人数相当,要是不靠这股疯狂和血腥吓住那些小勃律人,说不准就要被那些吐蕃猪给翻了盘。 “直娘贼的,薛大郎,平时看你奸猾似鬼,没成想动起手来还真不差啊!” 李戍抹去脸上血水,朝薛珍珠喊道,这时候他已经知道大局已定,城墙下五识匿国的蕃兵们也已经赶来了。 对面的吐蕃武士看着越来越多的唐军爬上城墙,而且个个都仿佛和他们有血海深仇似的,脸上也是充满了绝望,“杀,就算死也要多拉几个唐狗垫背!” 最后,看着崩溃的小勃律士兵仓惶地逃下城墙,他只能挥刀大呼,领着身边剩下的大蕃勇士冲向那些野蛮的唐军。 “噗!” 一刀砍进那吐蕃武士的肩甲,李戍直接一口老痰糊在对方脸上,“卑鄙……”对方的骂声里,李戍踹倒了这个猝不及防的吐蕃武士,随后薛珍珠又是赶上一刀从他肋下插了进去,等那吐蕃武士勉强睁开眼时,却只是见到那个好似野兽般的唐军将领狞笑的面孔,随后他只觉得脖子处一凉,随后便烫得厉害。 被切开喉咙的吐蕃武士无力地跪倒在地,死前他的视线里全是大蕃的勇士在被那些好似恶鬼般的唐军疯狂地砍杀,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中,他感觉到了身体上被插入的刀锋。 “直娘贼的,让你们剁成肉酱,你们还真剁啊!” 看着一点都不讲究的手下,李戍再次抹去脸上溅满的血液,大声喝骂着,“薛大郎,以后好好教教他们的规矩,免得主君真当我李某人是个野蛮不知礼的,要知道我李某人向来都是实诚君子。” “知道了,校尉。” 薛珍珠讪讪地笑着,心道你这厮连这些奴隶兵的酒都骗来喝,赌球还耍赖,还敢说自己是老实人。 吐蕃人死完,剩下的小勃律士兵彻底没了抵抗的勇气,也不知道是哪个先丢了兵器跪地投降,随后城头城下军营里到处都是小勃律士兵丢弃的兵器。 死士营的奴隶兵们没有胡乱杀戮,他们都记着将主和副将主讲过的规矩,吐蕃人随便杀,怎么弄死都行,至于小勃律的军队,他们喊收手,就不能继续再杀。 “直娘贼的,某叫你们不要动手了,没听见么!” 下了城墙的李戍一刀劈翻一个杀得正欢的胡商手底下的护卫,大声骂了起来,这时候其余胡商才醒悟过来,连忙约束手下护卫收刀,不再去砍杀那些已经跪地投降的小勃律士兵。 “鱼校尉呢,他怎么不在?” 见到石满时,李戍皱了皱眉,主君说过内应里领头的该是那个没卵子的阉人,怎么如今不见了人,就连西门那厮都没看见。 “回禀校尉,鱼校尉和西门书记带人去王宫了。” 听到这回答,李戍和薛珍珠都愣住了,随后两人直呼好家伙,李戍更是喃喃道,“这阉人够猛,某以后再也不说他是没卵子了的。”
第四百一十三章 柘羯郎
黑漆漆的街道上,鱼朝恩紧紧攥着的手心里满是汗水,身后的队伍亦是快步急行,朝着已然灯火大亮的王宫方向而去。 鱼朝恩不知道城南的战况如何,可是只听远处尽是凄厉的刁斗声,心里越发的振奋起来,他身后随行的福卡斯和奥卢斯亦是无比紧张,他们这队主仆在君士坦丁堡的时候,一个是没有继承权的幼子,一个是穷困潦倒的军团老兵。 如今他们正在亲身经历一次伟大的远征,而此刻也许将是他们今后一生中最为荣耀的时刻,即便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死去,他们也无怨无悔。 小勃律的王宫中,剩下守卫王宫的千余士兵全都慌乱了起来,四处城门都派兵求援,说是唐军来攻,苏失利已然乱了阵脚,谁能想到昨日才刚刚调派了五大臣的私军去守婆夷桥,今晚唐军就如同神兵天降,一下子杀到城下。 赤玛禄亦是脸色难看,她昨日还信誓旦旦地说传言不可信,连云堡何等天险,又有国中没庐琼保氏和悉诺逻氏的两位大将镇守,唐军绝对损伤惨重,才故意命人散播谣言,绝不可能大军立即杀到孽多城来。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匆忙赶来的五大臣亦是副死了爹妈的仓惶模样,他们刚将部中兵马交于那位王妃身边的侍卫长统帅,结果就被唐军围了城,要不是殿中还有近百名凶神恶煞的吐蕃武士,他们只怕一拥而上质问其人了。 “慌什么,唐军远道而来,难不成还能一下子便陷了城。” 赤玛禄到底曾是吐蕃国中的大公主,自有威势,被她这一骂,苏失利也强自镇定下来道,“王妃说得是,你们慌什么,难不成我小勃律的兵马是纸糊的不成……” 只不过苏失利话音未落,已有王宫守卫仓惶而进禀报道,“大王,南城门告急,说是唐军猛攻,再不派兵过去,就要守不住了。” 这下子赤玛禄的脸色都发白了,她是清楚自己派往四处城门守城的可都是赞普派给她的亲卫勇士,而且都曾是军中将领,绝不是信口开河的妄言之辈。 “王妃,怎么办?” 如今另外三处城门处都有唐军骑兵骑射骚扰,虽说没有攻城,可是谁也不敢贸然去增援南城,漆黑的夜幕里他们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唐军。 “大王,南城不能丢,让王宫里再派五百守军过去。” 赤玛禄看着中看不中用的丈夫,最先反应过来道,王宫里只剩下一千兵,最多只能再派五百,这时候她看向那五大臣道,“你们若是不想被唐军砍了脑袋,便立刻带着家兵去帮忙守城。” 五大臣脸色发白,他们留在城中,身边自然还有些护卫的亲兵部曲在,可那是他们最后的本钱,谁愿意轻易填进守城的窟窿里去,可是这个时候却容不得他们有私心,就像这位王妃说的,唐军来了未必会要他们的命,可是没射咄一定不会让他们活下去。 “大王,臣等去了。” 五大臣咬了咬牙后,扭头就走,这个时候还不拼命,那就没机会了。 …… 离着王宫不远的黑暗街道里,鱼朝恩本待要率军冲杀,却只见那王宫大门忽地洞开,有大股的小勃律士兵在军官们的喝骂下,急匆匆地直朝城南而去。 “真是天助我等,如今伪王身边不剩多少兵士,合该我等立此奇功。” 待那足有数百人的王宫守军离开,鱼朝恩满脸兴奋地大声说道,然后他看向石家买下的那些柘羯郎道,“某知道你们乃是石家的死士,待会某亦是会让你们打头阵冲杀,不过某也和你们说个明白,打赢这一仗,你们便是自由身,愿意留在军中为神威天将军效力,便入碎叶军的军籍,若是不愿意再过这刀头添血的日子,每人可在安西领良田五十亩,足够你们安生过日子了。” “愿为神威天将军效命。” 对于那些从小就因为战乱而成为孤儿,接受了残酷训练长大的柘羯郎们来说,自由便是他们这辈子最憧憬的奢侈,他们从不曾想过若是有一天他们能重获自由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可是此刻,听着这位鱼校尉的言语,他们看着就在前方的小勃律王宫,感受着身体内不受控制的沸腾血液和渴望厮杀战斗的冲动,他们终于明白即便他们拥有自由,可他们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和杀戮。 他们需要一个效忠的主君,一个值得他们为之战斗到死的主君,而神威天将军也许便是这世上最好的主君了! “起来吧!” 看着全部单膝跪地的柘羯郎,鱼朝恩高声道,随后他拔出了腰间的大横刀,指向前方尚未来得及关上的王宫大门道,“吾等前方,绝无敌手,大唐万胜,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周而复始的高亢欢呼声中,身着铁札甲的柘羯郎们如同出笼的野兽冲向了前方的王宫大门,奔跑中他们迎着宫墙上慌乱的守军射空了手弩的箭矢,接着跑得最快的两个柘羯郎直接从尚未合拢的大门中飞扑过去。 滚地间甲叶铿锵碰撞,两人迅速起身,挥刀砍向四周慌乱的小勃律士兵,“拦住他们,继续关门,关上大门。” 守卫宫门的军官大声吼叫着,试图让手下士兵挡住那两个凶悍的柘羯郎,可是这两个柘羯郎状若疯狂,压根没把生死放在心上,只是片刻间,两人虽然斩杀了四五个小勃律士兵,但立刻便被数杆长矛刺中。 鲜血直淌间,一名柘羯郎看着腰腹被洞穿的血口,大笑着回头整个人扑在了大门中央,随后被小勃律士兵死死推紧的大门将他拦腰挤压得血肉模糊,可大门却怎么也关不上。 被那名守城军官一刀贯入胸膛,剩下那名柘羯郎狞笑着向前死死抱住了他,双手紧紧地箍着,当四周的小勃律士兵砍断他的手臂时,他们本该关闭的王宫大门外,越来越多的柘羯郎冲了进来,然后他们崩溃了。 “真是勇士!” 鱼朝恩看着被推开的王宫大门中央那几乎断成两截的模糊尸首,亦是心生佩服,然后他看向前方已然溃败的宫门守军,双眼通红地举刀高呼,“大唐王师已至,反抗大唐天兵者,杀无赦!”
第四百一十四章 视死如归
瞬息间,宫门的百余小勃律士兵就被杀死大半,剩下的再也没有抵抗的胆气,丢盔弃甲只恨爹娘给得两条腿跑得不够快! 鱼朝恩一刀从逃跑的小勃律士兵的背心拔出,抹去脸上的鲜血,长刀指向那灯火通明的王宫大殿,怒吼着,“杀进去,捉了伪王和妖妃。” 舍了那些四散奔逃的溃兵,柘羯郎们再次聚集成为箭头,朝着前方的王宫广场杀去,这时候王宫里剩下的三百守军已然集合起来,他们在忠于苏失利的侍卫们的吼叫声里,手持长矛朝前推进。 面对这样的长矛阵型,柘羯郎丝毫没有退缩,他们知道只要他们能够打开缺口,身后碎叶军的同袍就能击溃这些胆小的小勃律人。 就像是冲击城门的同伴那样,先前受伤的柘羯郎们冲在了最前面,他们高高跃起,迎着刺来的长矛挥刀跳斩,鱼朝恩亲眼看着五六个柘羯郎就那样被长矛刺穿,然后他们就像折翼的雄鹰坠入那些胆怯懦弱的凡人中。 看着那些明明被长矛刺穿,却依然笑容狰狞地挥刀砍向自己的柘羯郎,最前排的持矛士兵被吓傻了,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悍不畏死的可怖士兵,而就是这瞬间,后方的柘羯郎已经顺着同伴用性命拼出来的缝隙,挥刀杀入阵中。 “奥卢斯,给某杀!” 鱼朝恩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愤怒,他此时只想让这广场上血流成河,让那些小勃律人积尸入山。 虽然和那些柘羯郎相处不过几日,双方也称不上有什么交情,可是看着柘羯郎们这般自我牺牲的厮杀奋战,奥卢斯和他麾下那些曾经的军团老兵们同样被点燃了胸中的怒火。 “喏,校尉!” 高声呼喊间,奥卢斯看向身后强壮敦实来自希腊军区的部下道,“亚该亚,不要让你的氏族蒙羞,带领你的人击溃敌军!” 随着奥卢斯的呼喊声,强壮得宛如铁塔般的亚该亚,挥舞着手中的大盾,亦是呼喊了起来,“斯巴达!” “斯巴达!” 狂热的吼声中,来自希腊军区的斯巴达人跟在了亚该亚身后,他们手持大盾和重矛,如同狂涌的铁流冲向了前方柘羯郎们用命打开的敌阵豁口。 二十多名斯巴达人组成的重装步兵形成了锥形的冲击阵,亚该亚挥盾格挡开刺来的长矛,手中重矛就像刺穿纸糊般的盔甲,轻易地撕裂开了小勃律军队的后排阵型。 这些来自罗马帝国希腊军区的斯巴达人在和大食人的战争中成为俘虏,最后沦为奴隶,他们蒙尘的荣耀直到效忠于神威天将军后才被唤醒,而他们此刻彻底记起了斯巴达所代表的的意义。 铁和血,视死如归!荣耀和忠诚高于一切!就像那些英勇的柘羯郎一样! 砰砰作响的碰撞声里,斯巴达人尽情释放着他们被积压许久的愤怒和对荣耀的渴望! 奥卢斯领着其余老兵们组成了标准的罗马剑盾队形,杀入那些溃散的小勃律士兵中,鱼朝恩也同样杀疯了,他浑然不像一个阉人,即便身上挨了数刀,他依然死战不休。 终于当亚该亚领着斯巴达人打穿了小勃律军队的军阵后,三百人的王宫守军已经彻底溃散,鱼朝恩喘着粗气,看着还剩下的百余士兵人人带血,拄着刀道,“入殿!” 还剩下的二十个柘羯郎再次默默地集结,站到了队伍最前方,即便是斯巴达人也没有去争夺这份荣耀,这些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勇猛武士配得上这份荣誉。 大殿内,苏失利穿着金甲,身旁是盛装打扮的赤玛禄,最后的五十名吐蕃武士在大殿中央持刀逼住了溃散入殿中的败兵,砍了足足十颗人头,才勉强聚拢了七八十残兵在前列阵作为炮灰,继续消耗那些唐军的体力。 步入殿中,鱼朝恩扯去了身上破烂的盔甲,他的体力不足以让他继续穿着盔甲挥刀厮杀,他昂首看向对面仍旧坐在王座上的小勃律伪王和妖妃,又看着那些被吐蕃武士逼住,手中握着刀枪可是却颤抖得好似抖着筛子的小勃律士兵大笑了起来。 “不想死的,就给某滚开!” 鱼朝恩说话间,那些柘羯郎们齐齐扶刀跨步,顿时让那最前排的小勃律士兵回想起了方才的可怖场景,没人能击败这些仿佛地狱恶鬼般的士兵,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敬畏压倒了吐蕃人过往的残暴。 于是当有人受不了扔了手中长矛,从大殿两侧逃出去后,见到大唐王师果然没有追杀那些同僚,更多的小勃律士兵开始逃跑,而他们身后的吐蕃人根本无法阻止,因为对面还有近百唐军虎视眈眈。 “他们怎么敢!” 苏失利看着逃散的小勃律士兵,最后只剩下几个死忠于他的侍卫,不由脸色惨白,他声嘶力竭地怒骂着,可是却只能更加凸显他的无能,而这也让鱼朝恩越发鄙夷。 很快殿中便只剩下吐蕃武士依旧列阵,苏失利被几个死忠侍卫簇拥着,他慌张地朝身旁的赤玛禄道,“王妃,我们逃吧,王宫有地道……” “大王,这些唐军不过是奇兵罢了,我们若是真的跑了,城中军心涣散,叫唐军破了城,我们才没有活路。” 赤玛禄咬着牙说道,她现在才发现自己这个丈夫除了生了副好皮囊外简直一无是处,身为王者岂可放下臣民逃跑,更何况他们就算逃到城外又能怎么样,孽多城若是被唐军攻下,婆夷桥那儿的守军还守得住吗! 苏失利没有再说话,他只能看着赤玛禄忽地起身,走到殿中,朝那些唐军道,“我看你们都非唐人,必是唐军中的蕃部兵马被派来送死,我这些护卫乃是兄长赐我的勇士,个个皆是十人敌,百人敌,你们又何苦在此丢了性命,不如归顺我大蕃,以你们的武勇定会得我兄长重用。”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鱼朝恩看着前来劝降的艳妇,大笑了起来,随后他尖利着嗓音骂道,“兀那不要脸的老妖婆,谁不知你乃是吐蕃赞普的阿姊,还在这儿说什么兄长,当咱们不知道你这老妖婆都快五十岁了。” “你那两个破球囊的便是扯出来抖,当咱们稀奇么!” 看着气得酥胸乱颤的吐蕃妖妃,鱼朝恩口吐芬芳,他入宫前可是在街头讨生活,什么粗鄙语言都说得出口。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赤玛禄被鱼朝恩恶毒的语言刺激得整个人都疯狂起来,尖利着声音吼叫着,全没了之前的雍容华贵,而那些吐蕃武士们则是通红着脸愤怒挥刀杀向鱼朝恩,想要撕碎这个狂妄的唐人。
第四百一十五章 降不降
“早就该这样了,装什么装!” 鱼朝恩骂着,亦是挥刀高呼,“杀了这些吐蕃猪,捉了那老妖婆,某要扒了她脸上那层粉皮,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鬼模样!” “杀了他,杀了他!” 赤玛禄尖叫着,她走到了丈夫面前,一巴掌抽了上去,“你还是不是男人,那个唐狗在侮辱你的妻子,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给我去杀了他。” 看着面孔狰狞,浑然没了平时精致和美丽的妻子,苏失利仍旧不敢还手,只是默默地拔刀道,“我这便去杀了那唐狗与你出气。” 看着自家大王上阵,那几个小勃律侍卫也只得跟了上去,远处鱼朝恩见到这一幕,不由大笑道,“某本来还以为你这伪王乃是个没卵子的怂货,想来平时也定是这些吐蕃猪来满足那老妖婆,如今看来你……” “本王要杀了你!” 鱼朝恩话音微弱,苏失利已自持刀径直冲向他所在的方向,这时候吐蕃武士们全然没有他们的王妃说得那么厉害,什么个个都是十人敌和百人敌。 柘羯郎们同归于尽的打法,让这些吐蕃武士也不敢和他们拼命,而那些罗马老兵更是战场上的老兵油子,他们持盾用短剑游斗起来更加灵活,再加上人数占优,竟是压着他们打。 “让他过来。” 看着自吐蕃武士中杀来的苏失利,鱼朝恩朝前方护卫的奥卢斯喊道,他打不过那些吐蕃武士,还打不过这个银样镴枪头,连个老妖婆都喂不饱的软脚蟹么! “大王不可。” 看着被气疯的大王直愣愣地冲向唐军主将,几个忠勇的小勃律侍卫都是大惊失色,可是这时候他们根本拦不住这位大王,奥卢斯他们也避开了这宛如疯狗般挥刀的小勃律王,然后架住了那几个拼命的侍卫。 大殿中厮杀瞬间就变得血腥和惨烈起来,那些吐蕃武士最后红了眼想和柘羯郎以命换命,不过此时他们人数已经处在劣势,亚该亚和斯巴达人心甘情愿地帮着柘羯郎们掩护,一时间吐蕃武士不断伤亡,却很难彻底杀死他们。 赤玛禄看着血肉横飞的战场,只是疯狂地看着杀到那唐军主将面前的丈夫,尖利的声音甚至压过了厮杀声,“大王,杀了他,杀了这条唐狗……” 鱼朝恩看着身穿金甲,卖相不俗的苏失利挥刀砍来,却是灵巧地闪到边上,随后便伸脚勾到了这个显然没有好生练过武艺的小勃律王。 看到转眼间丈夫便摔了个狗啃泥,赤玛禄就好像被掐住了喉咙的母狗,再也叫唤不起来。 鱼朝恩可没有心思去和苏失利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直接赶上一脚踩在苏失利背上,手中大横刀高举,狠狠刺了下去,鲜血喷涌间,强壮的苏失利就像是砧板上的大鱼疯狂地挣扎起来,可他越是挣扎,越是叫鱼朝恩疯狂。 “你这狗杂种,王师来了,不自缚请降,竟然还妄想抵抗,却是叫某死了那么多好兄弟,你这个狗东西,去死吧!” “去死!去死!” 鱼朝恩咒骂着一刀接一刀朝苏失利的背上刺下,直到脚下躯体再没有半分挣扎,只是偶尔抽搐两下,仍旧捅了好几刀,方自拔刀看向不远处跌坐在王座的吐蕃妖妃,满脸是血狰狞地凶恶大吼起来,“马上就轮到你了,老妖婆!” 大殿里,吐蕃武士只剩下二十人不到,他们不断地后退直到围住了身后的赤玛禄,此时每个人都清楚,他们彻底输了,对面的唐军还有近八十人,虽说大半都受了重伤,可是也不是他们能抵挡的。 “杀光他们!” 鱼朝恩咬着牙说道,一场血战让他脱胎换骨,想到那些死去的柘羯郎和士兵,他心中的怒火就仿佛永远不会停歇,只有眼前这些吐蕃人全都死了,才能让他获得半分宁静。 长矛刺出,剩下的吐蕃武士要护住身后的赤玛禄,便只能一个个徒劳的死于数杆长矛戳刺,和已然有时间给手弩重新上箭矢的柘羯郎手中。 当最后一个吐蕃武士倒下,躺在尸体堆里的赤玛禄脸上的浓妆都已经化了,露出了满是细纹的苍老肌肤,当鱼朝恩越过众人,走到这位吐蕃妖妃面前时,他甚至闻到了淡淡的尿骚味。 这时候鱼朝恩忽然想起了沈光曾和他说过,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的贵种,剥去他们的面具,他们未必就比他们口中的贱民高贵几分。 那些吐蕃人不是说赞普的血脉乃是天神所留,高贵无比吗!这个吐蕃的大公主,赞普的姐姐到头来也没高贵到哪里去,死到临头照样吓尿了! 就在这时,大殿外忽地响起了呼喊声和密集的脚步声,奥卢斯麾下有士兵过来道,“校尉,外面有小勃律的兵马,足有近千人。” 听到这话,面如死灰的赤玛禄又哭又笑地大喊起来,“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们都活不了,大王死了,我就是小勃律的摄政王妃,外面的兵马都得听……” “老妖婆,轮到你说话了吗!” 鱼朝恩一把抓住这吐蕃妖妃的头发,几巴掌甩了上去,直叫赤玛禄吓得再次尿了方自嫌弃地送开手道,“阿福,去割了那伪王的脑袋,我倒是要看看,如今谁还有胆子对抗我大唐王师。” 福卡斯走到那背后一片血肉模糊的苏失利身旁,将这小勃律王的尸首翻过来,割了首级,这时候他只听道那吐蕃妖妃的惨叫声中,鱼朝恩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到了大殿门口,随后从他手中接过苏失利的首级,大步走出殿外。 杂乱的火光中,看着大殿外广场是遍地伏尸,从南城仓促逃回来的五大臣脸上尽是绝望,他们方自聚了五家的部曲赶往南城,才刚到便迎头遇上了兴冲冲杀进城门的跌失伽延和五识匿国的军队,对方士气如虹,照面就冲散了五百王宫守军。 他们五人向来都是见风使舵,惜命如金的老狐狸,看着五识匿国的兵马杀气腾腾,哪里敢当场投降,当即倒转狂奔回王宫,也只有王室知晓的密道才能让他们逃往城外,可是来到王宫后却吓得失魂落魄,自宫门开始一路血流成河,到处都是王宫守军的尸体。 而这时大殿内却偏偏没什么动静,直到王妃的惨叫声响起,他们才胆战心惊地看向大殿门口,直接一名只穿了裙甲的大唐将军手里拎着颗血淋淋的人头,另一边拽着惨叫的王妃走到了大殿前。 扬手一抛,苏失利的首级落在了广场上,滚了几圈方自停下,而这时鱼朝恩已自将那吐蕃妖妃扔下台阶,任由她连滚带爬地逃到那些小勃律人面前哭喊大叫。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这些唐狗杀了你们的大王……” 鱼朝恩冷眼看着火光里五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伙,只是开口道,“降不降?”他身后个个浑身浴血,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士兵们亦是高呼起来,“降不降?”
第四百一十六章 厚颜无耻
遍布残尸,血流汇聚成泊的广场上,五大臣身后的私家部曲都是如坠冰窖,明明前方的唐军不过几十人,而且个个带伤,身上盔甲残破,可是面对这些高呼,“降不降!”的唐军,他们生不出半点抵抗的心思。 南城已破,大唐王师已经入城,他们的抵抗就是个笑话罢了,没人愿意跟着自家主人去赴死,但凡还有条活路,他们未必不愿意和这些唐军拼命,可是现在大王死了,他们杀了这些唐军又能如何。 想到家中的妻儿和亲人,广场上的小勃律士兵们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他们的态度,当第一个士兵扔下刀枪,越来越多的士兵也都丢掉了手中的兵器,那些本该是五大臣死忠心腹的将领和军官们本想阻止,可是看到自家主人沉默不语,他们最终也放弃了这念头。 赤玛禄看着那些丢下刀枪的小勃律士兵,原本疯狂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她就像是被命运死死地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她看着面前五个白发苍苍的老东西脸上露出的陌生神情,终于醒悟过来,这五条原本只要她勾勾手指,便愿意添她脚趾头的老狗要降了。 “唐人杀了你们的大王,你们竟然不思为他报仇……” 赤玛禄看着边上死不瞑目的丈夫首级,声音凄楚,这时候她才想起这个小男人对她的好来,即便她要饮用处子鲜血来保持青春,他也从不会责怪她,只是为她遮掩,不让小勃律国中人们知道她这些年所做的事情。 到最后,也是这个小男人为她去挥刀死战,可是她的话语被五大臣们打断了,“住嘴,你这个妖妇,苏失利分明是你家赞普生下的野种,篡夺我小勃律王位……” “你们姑侄通奸,悖逆人伦,你吐蕃果真是禽兽之国!” “我等忍辱负重多年,终于盼来王师拨乱反正,诛杀伪王,你这妖妇休要妖言惑众。” 五大臣们你一人我一语的喝骂起来,眼前曾经美艳不可方物的吐蕃妖妃如今披头散发,脸上妆容尽毁,那露出的苍老肌肤让人作呕,更不必说身上还有股浓臭的尿骚味,想到过往他们在这个妖妇面前卑躬屈膝的舔狗模样,五人便一阵恶心。 鱼朝恩看着忽然间正气凛然,义正言辞斥责那吐蕃妖妃的五大臣,便是他也目瞪口呆,然后朝身旁的福卡斯道,“阿福,我从未见过此等厚颜无耻之人,难怪将军说,这孽多城中谁人都可宽恕,唯独这五条老狗不能留!” “确实是叫人叹为观止啊!” 看着忽然间变了脸孔,一副俨然以大唐忠犬自居的这五大臣,福卡斯只觉得便是君士坦丁堡圣宫里的那些弄臣都不及这五条老狗。 尽管鱼朝恩瞧着这五条老狗恶心得很,可是当这五人向他乞降时,还是得虚与委蛇一番,且等将军入城后,自会收拾这五条老狗。 “把这里洗干净了。” 没有理会那五大臣的阿谀奉承,鱼朝恩只是冷冰冰地吩咐道,那五大臣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呼喝着手下的私兵们搬运尸体,然后去水井打水冲洗王宫。 “那些趁火打劫的溃兵全都杀了,这王宫的一草一木都是王师的战利品。” 鱼朝恩的颐指气使,在五大臣看来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只不过他们手底下的小勃律士兵却是心中五味陈杂,只是降都降了,他们除了照做以外,还能如何。 “你这妖妇,莫要在哪里号丧……” 五大臣里,有人朝着宛如夜枭哀哭的赤玛禄喝骂道,鱼朝恩皱了皱眉,然后只见那吐蕃王妃却是扭过头看着他们,脸上笑容扭曲可怖,声音嘶哑地说道,“等着吧,你们五条老狗和这些唐狗一定都会被大蕃的勇士杀死,你们休想活着从这座城市里离开……” 赤玛禄大声诅咒着,然后她猛地拔下了散乱的头发上别着的发簪,狠狠刺入了胸膛,然后怀抱着丈夫的头颅笑着死去了。 鱼朝恩没想到这吐蕃妖妃倒是比那五条老狗硬气得多,不过他也不会去怜悯这个妖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过去十多年里这小勃律王宫里死去的年轻宫女不知有多少人,皆是被这妖妇以所谓的苯教秘法杀害,取血饮用,只为所谓的永保青春。 …… 正当王宫里尘埃落定时,随着南城的陷落,另外三处城门的小勃律守军不战自溃,甚至有胆大的将领直接煽动士兵阵前倒戈,和监军的吐蕃武士厮杀起来,同时打开城门。 当四座城门先后陷落,整座城市的人们都陷入了慌乱中,有败退的溃兵和地痞流氓上了街,开始四处抢劫,这些人里甚至不乏有聪明的想要装成大唐王师去抢劫那些富户,不过他们都低估了沈光对于麾下军队的控制力。 “主君有命,入城军队不得侵扰民居,若有乱兵及流氓无赖上街及行凶者,杀无赦!” 十多名牙兵纵马在各条街道上一路高呼,最先入城的五识匿**队在跌失伽延的约束下并未敢于侵扰民居,那些百夫长们心知此次攻城他们并没有什么功劳,先登夺城的是死士营,里应外合的是神威天将军布置的伏兵。 哪怕底下的士兵们不满,可还是被百夫长们用皮鞭明白了这座城市是大唐王师的战利品,没有大唐王师的允许,就算动了一草一木都得死,当那十几个最先冲入某处民居的士兵被他们那位大王亲自砍了脑袋后,便没人再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了。 城南的火势被控制住了,打了胜仗的死士营士气高涨,那些奴隶兵都是昂首挺胸地站在城门两侧,等候着神威天将军入城。 而另一侧被李戍狠狠教训过的胡商们也是心情忐忑地等候着这位神威天将军的到来,大唐王师入城后的表现实在是让他们难以理解,整座城市不该成为大唐王师们尽情享用的战利品么,胜利者难道不该对失败者予取予求,可是为什么那位神威天将军居然能约束行军大半年,翻越了高原雪山的麾下军队对这座富饶的城市居民秋毫无犯。 —————————————— 当大唐王师对孽多城的百姓秋毫无犯时,这让那些原本满心想着趁火打劫的胡商们无法理解,他们虽然会说流利的唐言,可是却始终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大唐,大唐从来不会用屠刀残暴地去统治它的子民,用主君的话来说,孽多城的小勃律人只是最普通的老百姓,他们的国王和贵族们不敢反抗吐蕃人的残暴统治,他们只是想活着罢了。 但是数年后,当主君率军在怛罗斯和大食人战斗时,吐蕃人出兵攻打小勃律,试图夺取丝绸之路南道上汇聚于孽多城的财富以充实国力时,小勃律人奋起抵抗,孽多城的居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男丁死于惨烈的守城之战。我想那个时候,当初那些胡商还活着的话,他们才会理解主君的用意。——摘选自福卡斯·西庇阿《怛罗斯战记》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三千营
灯火通明的城门口,沈光骑着骏马,在牙兵们的护卫下缓缓驰过甬道,然后看到了列队整齐的死士营,这一仗奴隶兵死百人,轻伤数十,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看着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死士营,沈光自是策马到了他们面前,看着那些神情激动的奴隶兵们高声道,“今日夺城,你们做得不错。” 得到沈光的夸奖,一个个奴隶们都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没什么能比得到神威天将军的认可更能让他们高兴的事情了。 “你们中,有突厥人、吐谷浑人、沙陀人、铁勒人、党项人、羌人,你们的妻女被蕃贼侮辱,亲人被杀死,家园被摧毁,而你们却沦为了蕃贼的奴隶,被欺压凌辱。” 沈光的话勾起了奴隶兵们痛苦的回忆,每个人都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夺下城池后的胜利喜悦瞬间便被无尽的怒火和恨意取代。 看着死士营的奴隶兵们瞬间变成了渴望复仇的恶鬼,沈光在马上继续高声说道,“蕃贼的大军如今就在婆夷河对岸,用不了两天时间,他们就会抵达,有人劝某砍断河上的大桥,让蕃贼望河兴叹,盖因此番征讨小勃律,连云堡的蕃贼尽皆授首,孽多城如今也已拿下。” “他们说咱们无需再和蕃贼大军血战到底,便这般班师回朝,已是前所未有的奇功!” 不独是死士营的奴隶兵,沈光四周的碎叶军士兵也都听得入神,“可是某不愿意!”沈光大呼起来,“蕃贼残暴,某就是要在这孽多城下,让蕃贼大军尽数埋骨于此地,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理昭彰。” “你们中许多人的部落曾是我大唐藩属,所以你们亦是大唐人,若不是蕃贼挑起战争,四处劫掠,你们本该和族人放牧牛羊,教你们的儿子骑马射箭。” 目光扫过死士营后,沈光看向了麾下的汉儿和四镇良家子们,“还有你们,我安西军数年来和蕃贼死战,你们的父辈叔伯都有死于蕃贼之手,我只问尔等,如今蕃贼大军就在眼前,尔等可愿随我死战到底,直到杀尽蕃贼方才罢休!” “愿随主君死战,杀尽蕃贼!” 碎叶军的士兵们都怒吼了起来,就像沈光说的那样,安西四镇和陇右朔方一样,都和吐蕃人有着血海深仇,几十年唐蕃间的拉锯战,战死的大唐将士留出的鲜血足以染尽安西的每一寸土地。 “此等国仇家恨,就是穷尽十世也要报,直到杀尽蕃贼,灭其国,夷其宗庙,方能消解此恨!” 沈光目光森然地看向了高呼起来的士兵,双手虚按,直到士兵们安静下来,才复如是说道,随后他看向了死士营的队伍,“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某麾下的三千营,此番和蕃贼决战,你们便是大军选锋,冲击敌阵,死战不休,不胜不还,你们可愿意。” “愿为主君效死!” “愿为神威天将军效死!” “杀尽蕃贼,誓不罢休!” 死士营里,那些会唐言的百夫长们杂乱地高呼,随后所有的奴隶们都狂热地呼喊起来。 不远处那些胡商们瑟瑟发抖,他们没想到这位神威天将军才刚刚打下孽多城,就想着要把吐蕃人来援的大军全歼于城下,明明只要砍断城外婆夷河上的大藤桥,就可以轻松获得灭国之功,回到长安接受圣人的赏赐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和吐蕃人的大军继续厮杀下去。 沈光策马转身间,策马到了这些脸色已然巨变的胡商面前,“此番夺城,你们多有功劳,某自会赏赐你们,接下来三年尔等自安西过境的商税都免了,某亦是会让麾下镖局护送尔等。” “多谢神威天将军!” 胡商们呼啦啦跪了一地,实在是这位神威天将军威势太甚,刚才那番杀气凛然的话语更是叫他们心惊胆战。 “起来吧,在王师尽灭蕃贼大军前,你们安心在城内待着就是。” 沈光说话间,正要拨马离开,却只见那些胡商身后的护卫里,忽地有人拨开那些胡商,上前大声道,“阿史那灰胡,愿为神威天将军效死!” 只这句话的功夫,又有二十多名来自突骑施和拔汗那的护卫跪倒在了沈光跟前,以额叩首,大声应和着,“还请神威天将军收下我们。” 他们虽然没有和吐蕃人有大仇,但却都是部落被吞并的逃亡者,说起来他们和那些死士营的奴隶兵都是同样的可怜人,他们不愿意继续这般浑浑噩噩地为了活着而活着。 “你们可知道,此时入某麾下,便是要和蕃贼死战到底的,你们或许根本活不过这一仗,拿着赏钱去找胡姬快活不好吗!” 沈光看着那个叫做阿史那灰胡的突厥人,目光扫视过那些跪在地上,俯首在尘土中的护卫们沉声问道。 “能为将军效命,便是死了也值得!” 阿史那灰胡抬头说道,他也曾是族中的英雄,可是直到葛逻禄人背叛,他的妻子儿女尽数死于屠刀下,他侥幸逃出生天后,就一直都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可是现在他看着那些三千营的士兵,知道自己还有另一种活法。 “你们呢?” 沈光看向另外的护卫们,只见他们亦是齐齐起身昂首道,“能为将军效命,死了也值得!” 对于这些流浪的草原武士们来说,他们需要一个效忠的主人,没有主人,他们便是丧家之犬,被打断了脊梁骨的野狗,活着也只是得过且过。 “起来吧,去三千营!” “多谢主君。” 阿史那灰胡和身边的同伴们站起来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对面的三千营,这让他们身后仍旧站在胡商们后面的同伴们羡慕不已,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心气去这位神威天将军麾下去和吐蕃人搏命挣个前程。 胡商们神情复杂地目送这位神威天将军带兵往王宫的方向而去,在他们看来这位大唐的将军是这个世界上最能蛊惑人心的魔鬼,他们最好的护卫弃他们而去,舍了脱手可得的金钱、美酒和最动人的胡姬,就为了追随这位将军去和吐蕃人打仗,他们或许根本就活不下来。 —————————————— 三千营是主君麾下最悍不畏死的军队,他们的兵员来源复杂,几乎囊括了广袤草原和中亚地区的所有部族,这些大都是部族被吞并消灭的流浪武士又或是曾被吐蕃人奴役的奴隶兵效忠主君后,在安西和河中重新拥有了家园,当大食人的军队东侵时,他们和信奉伪神的狂信徒军队血战厮杀,直到李嗣业将军率领他的精锐重装步兵击溃了突击侧翼的铁骑兵,才让安西军在第二次怛罗斯战役里取得了大胜。——摘选自福卡斯·西庇阿《怛罗斯战记》
第四百一十八章 王子
湍急的婆夷河岸边,驻守大藤桥的小勃律守军惊疑不定地望着远处隐隐有火光冲天的孽多城,整个军营都已被惊动,身为主帅的朱俱波走出帅帐,看着远处暗红色的天空,满脸的凝重。 “全营戒备。” “将军,王妃还在城中。” “我知道,但是我等奉命乃是守住大桥,等待烛龙元帅过来。” 朱俱波看了眼身旁年轻的彭氏武士,冷声说道,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是王妃的入幕之宾,只不过眼下比起保全小勃律这个大蕃染指西域的要地来说,王妃的安危算什么。 “可是……” “没什么可是,再啰唣,便给我去马厩养马去! 朱俱波骂道,随后看向边上的亲卫们道,“烛龙元帅到了,王妃自然无事,你们且去管好那些小勃律人,勿要叫他们慌乱。” …… 黑暗中,张小敬看着混乱过后又恢复平静的军营,朝身旁手下道,“咱们回去吧!” “头儿,为何主君不派人端了这贼营,那些小勃律人实在是不堪一击,方才只要数百骑兵,便能冲垮贼营。” “冲垮贼营又能如何?这黑灯瞎火的,你能保证没有贼军逃过河去给蕃贼报信!” 张小敬看着那长安城内良家子出身的龙武军老部下,自是轻笑道,“你能想到的,以为主君想不到么?” “主君要的是烛龙莽布支那老贼的人头,这老贼人越老胆越小,我听崔大眼说过,当年这厮和悉诺逻恭禄屠了凉州十余城,王大将军可是数次设伏想要杀了这老贼,都被他逃了。” 张小敬脸色自冷了下来,大唐推到赤岭界碑,和吐蕃全面开战,那些腐儒说是圣人好大喜功,边将妄开边衅,真该让他们去瓜沙二州和凉州的老百姓好好说道番。 “留两人盯着这儿,贼营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喏!” …… “什么人?” 军营前,点燃火把,照得营门前一片亮光的小勃律士兵看着远处黑暗里现身的慌乱队伍,惊恐地大喝起来,人人刀出鞘,矛向前。 “瞎了你们的狗眼,冲撞了殿下,看我不砍了你们的狗头。” 喝骂声里,队伍里打头的骑士大骂起来,这时候那些小勃律士兵才看清楚来人穿着王宫侍卫的盔甲,身后也都是穿戴甲胄的王宫士兵,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是个十多岁身着锦袍的粗壮少年。 “桑杰,父王和母妃他们不会有事吧!” 赤赞看向身旁贴身护卫的吐蕃武士,语带惊恐地说道,南城起了大火,整个王宫都乱了起来,宫人们都说是唐军打进城了,母妃却和自己说唐军破不了城,可是却又让桑杰和侍卫们护送他从王宫的地道出城。 当他们从城外的小道往婆夷河来时,赤赞听到了那些唐军的欢呼声,已经十三岁的他知道城破了,可是父王和母妃还在里面。 “唐军不敢擅杀大王和王妃的。” 桑杰自信满满地说道,大唐那位圣人向来喜欢恩养那些被灭国的小国君主,赐予他们官职,让他们在长安城里像是弄臣小丑般取乐,想来王妃他们应当无恙。 说话间,守卫营门的小勃律士兵自是派人去帅帐通报,很快朱俱波就率人出营,看到赤赞这位王妃所出的小勃律王子后,他阴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只要赤赞王子还在,就算王妃他们被唐军擒杀,大蕃便仍有翻本的机会。 朱俱波可不会像平民出身的桑杰那般乐观,自从大唐和大蕃全面开战以后,就连赞普的儿子都被唐军阵斩于青海湖,更不必说赞普的姐姐了。 “殿下,请。” 对于赤赞王子,出身隆雪纳保氏的朱俱波比对着苏失利这位大王要客气许多,这位王子可是有着赞普血脉,可比那些小勃律人高贵许多。 迎回这位王子后,朱俱波心情大好,不过他仍旧无比谨慎,派人护卫这位王子休憩后,他自和桑杰道,“如今孽多城被唐军取了,只怕他们亦是会来攻打此地,明日一早,你便护送王子回逻些城。” “将军,烛龙元帅马上就到了,咱们何必畏惧唐军。” 不独桑杰,帅帐里,其余吐蕃武士亦是十分不解朱俱波的决定,在他们看来烛龙元帅的大军急行而至,最多两日便可抵达,何必还要将赤赞王子千里迢迢地送回逻些城去。 “你们懂什么,自打我大蕃拿下小勃律后,安西军三征小勃律无功而还,咱们也都觉得唐人不可能翻越那高山雪原,绝域冰川来到此地,可是如今唐军不但来了,还陷了连云堡,拿下了孽多城。” 看着边上满是自信的部下,朱俱波冷笑起来,这些人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兵凶战危,这唐军能杀到孽多城并取了城池,便足以说明其战力之强悍。 “连云堡你们都去过,悉诺逻家的那个小子虽然混账,可也不是什么庸将,至于没庐琼保氏那位,若不是他们当年身为后族时行事跋扈,恶了赞普,那也是国中大将。” “如今连云堡叫唐军拔了,就连报信的都没逃出来,还是那些商人把消息带到城中来的,你们觉得就靠咱们营里这些小勃律人真能守住这儿。” 朱俱波是大氏族出身,要不然也不会被派来赤玛禄这位大公主身边当侍卫将军,他是读过兵书的,自然懂什么叫做未虑胜,先虑败。 小勃律人的军队根本毫无战力可言,如今孽多城被唐军攻取,军营里人心涣散,他们区区几十个吐蕃人控制这五千军队都未必能行,更不必说和唐军对战了。 帐中的吐蕃武士们都沉默下来,但是桑杰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道,“将军,连云堡险要,就算唐军能拔城,也必定伤亡惨重……” “你这个蠢货,唐军若是伤亡惨重,连云堡那儿怎么可能半点消息都传不出来,更不必说还能奇袭孽多城,半夜陷城。” 朱俱波省得再和这些一根筋的年轻武士们浪费口舌,径直道,“不必再说,我意已决,明日一早,护送赤赞王子回逻些,路上若是遇到烛龙元帅,便请他速派精兵轻装急行,增援此地。” —————————————— 赤赞小王子,乃是小勃律伪王苏失利之子,主君攻陷孽多城后,他被侍卫护送逃往吐蕃,成了赞普的养子,数年后已是吐蕃国中大将,后来更是趁主君与大食人激战于怛罗斯时,率兵攻打小勃律,一路势如破竹,直到在阿弩越城下为增长侯所阻,最后战殁于婆夷河畔,被南霁云将军于贼阵中讨取首级。——摘选自福卡斯·西庇阿《怛罗斯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