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史无前例之械斗
“季春璃,他是我儿子,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一团肉!他是人中龙凤,如今是什么节骨眼儿你不知道吗?你不但不帮助,你还添乱,你也成了那居心叵测之人吗?”应后也不知道是“口无遮拦”还是“心直口快”。
反正这一句话触怒了春璃,春璃看向跪在旁边的俩侍女,从容起身,“母后,连你也以为我心胸狭隘到要给一个后来居上的女子下毒了,人云亦云,如今我季春璃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春璃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
“那东西人人都用了,人人都没问题,怎么单就她那边出了问题?”季春璃大惑不解。
“是啊,”应后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好像蓄势待发的武器一般,“本宫还要问你呢,季春璃,那东西人人都用了都好好儿的,怎么单就她那边出了问题?这帝京是个以色事他人的地方,人的容颜才是第一,出了这等事情,你让本宫不胡思乱想实在是很难啊。”
“知己知彼,将心比心,季春璃,等几十年以后你到了本宫这位置你再看那些莺莺燕燕斗法,你只会感觉好笑!”应后这么说,春璃听到这里,苍凉一笑,低喃道:“那么,娘娘也感觉好笑了?”
“季春璃,”愤怒的火焰燃烧在了应后的墨瞳里,顷刻之间应后的眼变成了红莲孽火燃烧的地域,“你怎么和本宫说话呢?本宫做皇后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和你一般出言不逊。”
“是吗?那今日,”春璃的确生气了,触怒她的,是应后那从始至终如一的态度,触怒她的,是应后从未了解真相,也不去试图了解,只是批评自己,揣摩她的心。
既然你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我何苦非要闹着去解释呢?
“那今日,娘娘就见到了。”春璃伸手,“紫藤,绿萝,起来!”紫藤是被应后吓怕了的,饶是春璃下令,但却不敢起身。
至于绿萝,她等这机会已等了许久,哗啦一下就起来了,伴随着那干净利落起身的动作,是她潇洒的拔剑,“谁人今日刚靠近我们娘娘,我就对她不客气。”
这也就是春璃喜欢绿萝的主要原因了,她可以和春璃斗嘴,乃至谩骂,但其余人想要欺负春璃却是坚决不允许,看绿萝拔剑,应后气坏了,尽管应后也知绿萝不过是虚张声势,但被这一拔剑的动作还是吓到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造反吗?”应后捂住了胸口。
“官逼民反,还有什么办法?大不了打一架,什么了不起?”绿萝本就有以一当十之能,这宫廷内的侍卫完全不在话下,更是睥睨极了,看春璃不阻挠,绿萝也知春璃在支持自己,更一身是胆。
应后早知春璃桀骜不驯,此刻看季春璃这模样儿,浊气上涌,指了指季春璃:“季春璃,你是要让这臭丫头杀本宫吗?”
“母后何出此言,明明是您在步步紧逼。”春璃一点不惧,纯澈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季春璃。
应后多么希望世子妃是个可以被自己团弄拿捏之人,然而季春璃呢?她有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完全不将应后放在眼里。
“娘娘,打吗?”绿萝看一群虎视眈眈之人靠近,握着长剑拱卫在了春璃和紫藤面前,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刹那之间绿萝已和他们打在了一起。
绿萝是稳扎稳打学的武功,比这些宫廷的侍卫可厉害多了,众人看绿萝来势汹汹,偷袭的偷袭,暗算的暗算,绿萝似乎浑身四面八方都是眼睛,无论对方从什么角度什么位置偷袭她,她总能给对方迎头痛击。
凤坤宫内一乱,外面侍卫急吼吼救驾,里头更乱了,局面已逐渐失控了,季春璃自己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此刻不免有点紧张。
绿萝武功很好,败阵是完全没可能,但这么打斗下去势必事情会闹大,至于应后,此刻她已气恼,指了指绿萝。
“侍卫,给本宫拿下,枭首!枭首啊!”
听到这里,春璃知情况危险了,急忙下跪,“母后,您何苦斩尽杀绝,我们从始至终都在自保,哪里好像您的人,您的人是要将我们斩尽杀绝啊。”
实际上,绿萝的目的只是为保护春璃和紫藤,因此械斗已持续了许久,但她每一次的攻击都完美的避开了对方的要害,但对方就不同了,他们阴损极了,手段可和正大光明没关系。
“季春璃,本宫的话你压根就没有听,你该知道的,本宫最讨厌小肚鸡肠耿耿于怀之女子,本宫以为你会大局为重大而化之,但你呢?你却这样对她,本宫只能给你们个教训了,至于这个绿萝,今日不除,势必为你惹祸招灾,本宫看留她也无用。”
“起来!”应后失去了端庄和体面,对季春璃几乎在怒吼,春璃缓慢起身。
就在此刻,门口多了一群羽林卫,他们好像屏障一般出现,绿萝回头一看,提醒春璃:“娘娘小心,后面有人偷袭。”
她才一心二用,有人已偷袭到了她的手腕,绿萝“哎呦”了一声。
接着,人群让开一条路,萧祁煜出现了,坐上的应后看萧祁煜到了,慌忙起身,“煜儿?”与此同时,她冷厉的瞪了一下旁边的眉寿。
很显然,眉寿也不清楚萧祁煜为何会突如其来,她恐惧了。
萧祁煜看两边剑拔弩张,急忙凑近春璃,低喃道:“你没事?”
“还、还好。”说真的,打斗才不是季春璃的初衷,局面在失控,一开始季春璃还能管控,但很快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萧祁煜看春璃这模样儿,料没大碍。
“来人,护送世子妃回去。”萧祁煜命令,门口,福生急忙凑近,哈腰道:“娘娘,我们走吧。”
“绿萝,紫藤,走吧。”春璃招呼了一声,紫藤急忙“哦”了一声追了过来,绿萝呢,转身正准备走呢,应后已拔地而起,冷漠一笑,她头顶的凤翅湛然一晃,“将我凤坤宫的四面楚歌,乱七八糟就想走吗?”
“怎么,娘娘还有指教?”春璃是真的生气了,从头至尾都是应后在刁难她,她早忍无可忍,应后将春璃的柔情似水当做了变本加厉伤害她的懦弱,春璃哪里是逆来顺受之人,停在原地,目光一冷。
多年来,应后都很讨厌季春璃这坚毅而冷漠的眼神,“拿下绿萝。”
“我看你们谁敢。”春璃保护在了绿萝面前,这一刻绿萝眼神有点吃惊,转而,那吃惊变成了敬畏。
她知道季春璃会不顾一切的不惜工本的保护她,但没想到春璃竟会这样,她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啊。
别看绿萝平日里粗心大意,但实际上心思细腻起来也无人能敌,此刻萧祁煜丢了个眼神给她,绿萝明白,那是让自己投降。
毕竟应后也需要个台阶下。
“罢了。”绿萝丢下了长剑。
“拿下绿萝。”萧祁煜命令,绿萝叹口气,几个侍卫上前,将绿萝肩膀压押着,带了出去,春璃气愤的盯着应后。
季春璃和应后都是绝顶聪明之人,但她们两人被人挑拨离间了,此刻两人竟都没反应过来。
“走吧。”萧祁煜的手臂落在了春璃的左肩上,犹如在保护一般,季春璃也知再闹下去实在是不成体统,只能气咻咻的出了门。
才从凤坤宫出来,春璃就看到了迟美,迟美看起来伤心极了,“春璃姐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你怎么搞的啊。”
春璃看迟美楚楚可怜,待要去安慰,但蓦地想到了水缸里漂浮起来的树叶,淡淡一笑,“没事。”
第二百二十七章:负荆
“但是,”迟美追在了春璃背后,春璃却不理会了,她一鼓作气回到了西宫,才一回去小腹就剧烈的抽疼了起来,春璃翻来覆去的喊疼,过许久那疼痛感才过去,紫藤为春璃冲了红糖水过来,春璃握着汤匙慢慢的饮。
“娘娘,这事情不对劲啊,似乎有人在推波助澜。”所谓旁观者清。
“怎么说?”春璃将汤匙放下,轻轻摁压了一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事情是有点儿奇怪。
“奴婢说不上来,但奴婢总感觉怪怪的,现在奴婢还奇怪呢,为什么这些东西我们都用了,大家都好好儿的,她那边出了问题?”
“不要拐弯抹角的,在我这里也惺惺作态了?”季春璃希望紫藤能直抒胸臆,紫藤点点头,目光微微一黯,慢慢儿道:“总感觉不对劲,该不会是有什么人给下毒了?”
“她那个,我也用了。”春璃摆摆手,“别胡思乱想了,此刻我头大如斗,你不如想一想怎么救绿萝出来。”
闻声,紫藤点了点头,但救绿萝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今日她们在凤坤宫闹了,皇后娘娘如若不拿个匪首,到底也不像话。
这日,迟美多次求见春璃,但都被拒之门外,不是春璃生气,而是季春璃懒无暇去理会。
夜幕降临,萧祁煜回来了,他已经在应后面前给绿萝求情过了,相比较于为难绿萝,应后更怕的是和萧祁煜渐行渐远。
如今的萧祁煜已权倾天下。
“好了,不要担心了,关几天也收一收野丫头的性子。”萧祁煜想亲近一下春璃,但季春璃却站了起来,“萧祁煜,是你?是你对吗?你为什么要这样?”
“什么是我?”萧祁煜一头雾水。
春璃咬着下嘴唇,“不是你吗?如若不是你,为何这个东西人人用了都好好儿的,她用了就出问题了?”春璃真后悔极了,不该送这些给迟美。
萧祁煜已生气了,一股浊气上涌,头脑里犹如燃烧了一片森林一般,但毕竟还是忍住了,他遏制了盛怒的心,“春璃,休息休息,冷静冷静。”
看萧祁煜准备离开,春璃哪里知道,他是怕和她吵架。毕竟一次吵架就可能酝酿一次决裂和冷战,毕竟一次吵架就很可能会透支他们之间的亲密感。
他要的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但季春璃呢,看萧祁煜转身,以为萧祁煜在逃避,“萧祁煜,你纳妃,我没一点不开心,我已尽可能的做出了我该做的一切,但你呢?我自回来后,你这都是什么态度?”
“季春璃!”
实际上,萧祁煜从得知春璃率人去凤坤宫闹事后,心头的怒焰就已燃烧了,“自你回来后你何尝和我推心置腹聊过一次?我是错了,但你也没必要这么折腾我。你今日到凤坤宫去做什么?你闹母后又是几个意思?”
萧祁煜质问起来,这连番的问题长枪短炮一般轰炸了过来,让季春璃打了个冷战,她竟哑口无言了。
萧祁煜,明明是应后在刁难我,为何冲突发生了,就是我的错?萧祁煜,我怕你日理万机累了你,我已心甘情愿接受这个结局,更希望你们能在一起,但你呢?你什么时候理解过我的良苦用心?
季春璃沉默了,无声无息坐在了绣墩上,天渐次黑了,她失了焦的眼盯着外面,忽而眨巴了一下眼,一缕辛酸的泪水已飞流直下。
是多久没落泪了?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个泯灭了七情六欲的石头人,但此刻才逐渐明白,自己的心还是柔软的,她恨死了这意外的多愁善感,萧祁煜盯着春璃的背影看,一时之间也噬脐莫及。
她怀孕了,需要的是他的体贴和爱心,但他给春璃的又是什么呢?怒吼和咆哮,无穷尽的咒骂和迫害,他凑近春璃,想要说什么,但季春璃却用力揩拭掉了泪水。
“你去休息吧,明日记得帮我救一救她。”她言简意赅。
萧祁煜没说话,这一刻,他只感觉胸口窒闷,探出去的手缓慢的收了回来。
春璃也休息去了,但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紫藤想要安慰春璃,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到第二日,萧祁煜到了应后的凤坤宫,他再一次恳求让应后放掉绿萝,应后道:“绿萝也是护主心切,她如今怀孕了,身边有这么个人何尝不是好事?”萧祁煜看聊的渐入佳境,愁眉也逐渐打开。
但应后也有自己的要求,那样的事情总不好雁过无痕吧?萧祁煜明白应后的意思,她要的无非是季春璃认个错罢了。
下午,萧祁煜回来了,但在门口却看到了迟美,迟美就那样直挺挺的跪在阳光下,旁边还放了一根木棍,来来往往的侍女等都驻足在观看,福生咳嗽了一声驱赶了她们,这些好事者才一股脑儿离开了。
看这些人去了,萧祁煜靠近迟美,“最近你不要总这样,这事也和你没关系。”
“殿下,是花粉过敏啊,我试过了,我试过了!我用其余花卉做的胭脂也都会这样,殿下,都是我的错啊。”迟美也落泪了,看迟美楚楚可怜,萧祁煜伸手将迟美搀扶了起来。
但今日不知道怎么搞的,关于迟美“负荆请罪”但却被季春璃“拒之门外”的事已传遍了三宫六院,不想做恶人的春璃莫名其妙做了恶人。
晚上,萧祁煜进入屋子,看春璃在发呆,面前的饭菜也一个没动。
看到这里,萧祁煜道:“为什么不吃东西?”
“没胃口。”
“我能和你心平气静的谈一谈?”他们之间,似乎已经缺乏了某些默契和温暖,春璃知萧祁煜是要和自己聊绿萝的事了,点点头将那明媚的眼笼在了萧祁煜的身上。
“消息还不算坏,母后要你去道歉,我明日让人做晚膳给母后,我们一起过去,”萧祁煜知春璃是心高气傲之人,尽管他已经为春璃在争取了,但到头来也只能如此,他满以为春璃会有分歧,但春璃却热烈的点点头。
“好,好。”
这一晚,萧祁煜抱了抱春璃,但季春璃看起来却一点不欢愉,好不容易到了第二日,春璃才一起来就问萧祁煜究竟是自己做吃的更显真心实意还是用御膳房送过来的呢,萧祁煜只说了一句“母后是多心之人,最喜疑神疑鬼。”
言下之意春璃已心知肚明,应后还怕季春璃不怀好意在饭菜里下毒呢,然而季春璃才不会做那等无聊之事。
这一整个白天,过的比平日里竟是缓慢了不少,春璃盯着日头看,总不见暮云合璧,就犹如老天爷特特在和自己作对一般,终于到了黄昏,四月的天,天气已比冬季略长一些,西边的天云兴霞蔚,粉白黛黑,看来倒是美不胜收。
春璃已多久没看过落日了,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盯着落日看了看,春璃的心雀跃了,目光也比刚刚灿亮了。
“殿下回来了,娘娘。”是紫藤的声音,紫藤也度日如年,此刻看萧祁煜回来了,报喜鸟一般的凑近春璃嚷嚷着。
春璃疾步靠近,萧祁煜将脱掉的外衣交给了紫藤,道:“御膳房那边已准备好了,但临走前我还有两句话要叮嘱。”等待让一切都变得珍惜而可贵,说真的,季春璃甚至于想过可千万不要出意外啊。
好的是,萧祁煜毕竟还是安然无恙回来了,并且也的确带来了喜讯,他瞅着春璃,似乎有点难为情,春璃吞咽了一口唾涎,催促道:“是什么,你说啊,快说。”
第二百二十八章:藤椒鱼
“临走前,你和我约法三章。”萧祁煜伸手指。
“好好,你快说快说。”
“千言万语不过一句话,母后如若刁难你,你也忍着点儿,小不忍则乱大谋,怎么样?”萧祁煜知季春璃乃心高气傲之女子,他们一旦决定去,就要参考到两个方面的结局。
一是母后息事宁人,皆大欢喜,但不好的是,母后势必责难春璃,然而这就要看春璃的涵养和准备了,萧祁煜之前从未觉得“婆媳关系”竟是如此复杂,现如今发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话题真是经久不息的迷局。
春璃对萧祁煜的安排全盘接受,亦或者听从萧祁煜的建议,今日,她不要去闹,就那样安安静静的接受一切。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走吧。”宴会开在水绿南薰殿,不怎么庄重,但却有点肃穆,春璃一去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低气压,那的确让人不好受。
春璃再一次见应后,竟有点难堪,行礼后,应后一笑,“随便坐吧,不要拘谨。”从应后的笑容里,春璃已感觉到了善意,似乎她已决定原谅她了。
其实春璃和应后是一类人,她们做事情都光明磊落,手段很“大”,大智慧的人永远可以走的更远,而小聪明的人往往会遭遇各种困难。
春璃尽可能恪守一个晚辈的本分,菜品一上来,先送到应后面前,气氛倒也还算融洽,眼看着一切都要画上休止符了,但状况却发生了,最后送过来的是一盘藤椒鱼,应后指了指,春璃急忙挑起来一筷子。
今日厨房里的人也不知究竟在闹什么鬼,这藤椒鱼里头的胡椒和辣椒太多了,经滚油泼溅后呛人鼻孔,季春璃忍住了喷嚏,但这藤椒鱼才刚刚送到应后面前,春璃就再也忍无可忍。
“哈啾!”
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后,春璃手中的藤椒鱼已泼溅在了应后的衣裳上,应后今日穿着那一件自己最喜欢的秋香色衣裳,搭配的是吴道子画的一副团扇,此刻被这猝不及防的喷嚏一闹,团扇上全部都是红油,而那衣裳也已脏兮兮不成个模样。
甚至于有斑斑点点的油渍弄到了应后的脸颊上,旁边的眉寿立即去帮擦拭,哪里知道春璃接二连三咳嗽打喷嚏,那藤椒味道太冲了。
好容易轻松下来了的气氛,此刻已再次紧张,萧祁煜看苗头不对,拉了春璃到自己身边,他嗅了嗅藤椒鱼,是有点呛,但远不止于季春璃表现的这么浮夸,断定是春璃在作怪。
他的眼神主失落极了,责备而悠远。
春璃委屈兮兮的,那可怜楚楚的神情似乎在说“我不是故意的”。她急忙去挽救,但道歉的话没说出口呢,应后已经从容起身,她丢下了那视如拱璧的团扇,“好得很,季春璃,真好。”
听起来是在赞扬,但季春璃的心却沉甸甸的,糟糕了,今日怎么会出这等意外?
她是真心实意过来负荆请罪的啊。
萧祁煜也感觉奇怪,凑近一闻,发觉那被油泼过的藤椒已灿出一股沸腾的热气儿,固然没季春璃反应的那么夸张和剧烈,但还是奇怪。
“我不是故意的。”季春璃忙解释,她踧踖不安,看了看前面应后离开的背影。
“我固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萧祁煜起身,握住了陈锦瞳的手,今日本事负荆请罪的宴席,到头来却闹了个弄巧成拙。
是的,萧祁煜的确相信季春璃不是故意的,但其余人呢?却有另外的念头和看法,大家都认为季春璃居心叵测,恃宠而骄。
最近一段时间春璃在这皇宫里,人际关系飞流直下,她做什么人们都很过分解读出背后的“真相”,她什么都不做,但依旧还是流言蜚语的中心。
迟美再一次见季春璃,已是四月的月底了,春璃握着团扇在描画花样子,那是舒展的茱萸,配一朵随意的芍药,看起来清雅极了。
季春璃很喜欢这等花卉,而对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却是敬而远之的,“姐姐这花儿可真好看。”
“闲来无事做点儿针线活罢了。”春璃两耳不闻窗外事,但蜗居在屋子里那些流言蜚语却也无孔不入。
“过几天就是皇上的生辰了,我学了一些舞蹈,春璃姐姐你看看怎么样?”迟美进宫后,变得少年老成了不少。
春璃是世子妃,而萧祁煜如今俨然已是中京的一把手了,因此,皇上的筵宴该如何去铺张,中间有什么流程,表演什么,都是春璃和萧祁煜需要留意的,春璃将银针插在了团扇上,笑睨了一下迟美。
“你来,我欣赏一下。”迟美开始表演,那舞蹈看的季春璃连连摇头,有不少的动作太大大咧咧,而有不少的的动作却远远不到舞曲需表现的张力,这等表演要是在一般的宴会上献艺也无不可,但他们面对的僵尸堂而皇之的宫廷,将是见多识广的天子。
舞蹈结束了,迟美的表情却随着春璃的态度而难堪,气氛有点尴尬,“怎么?不好吗?我已竭尽全力了啊。”
“看得出,你确乎已智尽能索,但还是不对劲,韵味还不到,舞蹈不光是形体上的,真正需要表达的是一种内涵和风韵、气韵、神韵,我给你纠正。”春璃的肚子已很大了,如今为迟美教授,属勉为其难。
迟美也知春璃的心,认真的听取意见,纠正、再纠正。
春璃如今只感觉动辄得咎,日日惶恐人们在后面胡言乱语,所以真正是竭尽全力的对迟美好,迟美的舞蹈漏洞百出,但看得出迟美却认真极了,“你这个举手投足不对劲,该这样不该这样。”
春璃窃窃私语一般,很温柔。
纠正了一下午,迟美终于回去了,晚上萧祁煜回来,春璃和萧祁煜说起嘉定皇帝寿宴的事,萧祁煜一听,道:“此事你也不要操心了,我已安排的差不多了。”
“你安安心心养胎就好。”萧祁煜推算,差不离也就这一段时间了。
到第二日,天才亮起来,迟美就得意洋洋到了,“春璃姐姐,我昨晚琢磨了一晚上,将你说的和她们教的好容易才融会贯通了,如今就跳给你看?”春璃也想看迟美的进展,做出拭目以待的表情。
迟美载歌载舞,口中在哼哼,脚上一步不停的在跃动,但春璃依旧眉头深锁,大约迟美的确不适合舞蹈,饶是尽心竭力,但效果却欠佳,季春璃看到这,只能去纠正,哪里知道迟美越发紧张。
听自己错误甚至比昨日还要多了,迟美更担心,春璃纠正过的地方,迟美几次三番都在错,这让季春璃也担心。
娱宾的节目大家伙自然都希望季春璃和迟美能表演一二,如今春璃自然不能跳舞了,千斤重担落在了迟美肩膀上,而迟美无论是从反应还是节奏,乃至于动作的优美度和协调性,和春璃比较起来都是天渊之别。
这让季春璃也担心。
接下来的几天,为保障舞蹈不出问题,春璃找了教坊司人来传授,然而也差强人意。眼看着嘉定皇帝的寿诞已到了,皇宫里张灯结彩,处处装点的美不胜收,到正日子,迟美这边还没个好的效果。
春璃看迟美舞蹈毫无进展,改原计划的“天女散花”为“麻姑献寿”,后者较之于前者简单不少。
正所谓临阵磨枪,学习起来这后者可快的多,但迟美也不见得就全面的掌握了精髓。今日是不表演也不成了,嘉定皇帝明知这很可能是他有生之年最后一寿宴了,因此格外的重视。
第二百二十九章:小产
在这一切的隆重里,迟美粉墨登场,乐曲之声优雅的响起,迟美扭动水蛇腰,但才一小会已和音乐不能衔接了,接着一误再误,竟是和音乐完全脱节,春璃看到这里只能去救场。
这要是表演给皇家单独看也就罢了,但皇上的寿宴上出现了数不尽的文武百官钦差大臣,这么一来可不能敷衍了事。
春璃急忙更换了演出服,上台去了,她虽然看起来臃肿,但身体却轻盈曼妙,动作美不胜收,才一小会,已博得了满堂彩。
季春璃的出现,让这个漏洞百出的表演瑕瑜互见,但也正是因了季春璃的出现,改变了皇上和众人的观感,如此一来世子妃和侧妃高下立判。
只感觉小腹有点不太舒适,春璃一个“凤点头”结束了这个表演,“儿臣率龙裔给父皇拜寿,祝父皇福如东海,万寿无疆。”看春璃这么表演,大家都很开心。
“真好,朕心甚慰。”皇上笑的眉眼弯成了一条线。
就在春璃下台的时候,忽而斜刺里冲出了一个侍女,那侍女用力推了一下季春璃,春璃只感觉小腹一疼,已跌倒在了地上。萧祁煜看情况不对,急忙去保护春璃,然而季春璃眼前一黑已昏死了过去。
刚刚那精妙绝伦的舞蹈已掠取了春璃的毅力,此刻季春璃被人一攻击,哪里能受得住,已昏睡了过去。
有人去抓刺客了,萧祁煜大声疾呼。
“太医,太医啊。”一会儿后,太医到了,急匆匆靠近季春璃,大家手忙脚乱将春璃搀起来,迷迷糊糊中,只听季春璃哼哼了一声,“痛!”
“她说痛,快,快看看怎么样了?”寿宴顿时乱了,此刻几个医官将春璃弄到了就近的一个殿宇内,大家看过后,急忙从里头走了出来。
“糟糕,祸事了,殿下。”一个医官给萧祁煜叩头。
“说,怎么了?”萧祁煜很着急,快步进入殿宇,他已不能理会外面乱糟糟的局面了,入内后,一医官迎了出来,“快生了,娘娘快生了。”
“快处理啊,稳婆呢,快!”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迈的嬷嬷带了几个侍女进入屋子,她将男人以及其余侍卫等驱逐出境,准备为季春璃接生。
但就在此刻,萧祁煜却有点担心,对迟美道:“你来,务必让春璃安安全全。”迟美听到这里,正中下怀。
实际上,一切的一切都是迟美在导演,她先用自己笨拙的舞蹈作为引子来激春璃,接着在必要的时候让春璃登场,至于那刺客,自然也是迟美安排的了。
剧情发展到这一刻,她终于笑了,迟美点点头进入了屋子,“殿下,但我还要两个嬷嬷助阵。”迟美挑选了俩嬷嬷进入。
萧祁煜在外面等着,他焦急的步履声在外面紧张的敲击着,知萧祁煜在外面踱来踱去,迟美的下属道:“殿下,您不要在外面走来走去的了,您这么一走,里头听到了也忧心忡忡。”
萧祁煜被“赶走了”,但他攥着左拳头不住的在右手掌心内敲击,真可谓焦虑到不可思议。
里头的迟美却一笑,她盯着季春璃看了看,春璃早昏迷不醒,对外界的刺激等一无所知。
迟美的手落在春璃的脸颊上,微微一拍。
“春璃姐姐,让我为你接生啊。”那声音寒凉,让旁边俩嬷嬷不寒而栗。
一天前,夜幕降临,迟美再一次到了舒尔雅的冷宫,自迟美做了侧妃娘娘后,她隔三差五就去舒尔雅,这是个有月之夜,月如轻纱一般笼罩在了皇宫,一切都朦在一片影影绰绰的诗情画意里。
“时间真快,我在东胜国已快两年了,当初哥哥说我做得决定势必会承担一定的后果,势必悔不当初,那时节我却不知事情会这样,如今真后悔无及。”舒尔雅落泪了,她知萧祁煜的心之墙无坚不摧。
那无坚不摧的背后是对另一个女子的保护,和她简直一丁点儿的关系都没有,至于迟美,她也不外乎是个牺牲品罢了。
但舒尔雅没想到迟美会牺牲自己,在舒尔雅那日渐衰退的智力判断之下,竟还以为迟美和自己和衷共济,而眼看着迟美就丢出了个橄榄枝,“明日就是吾皇寿宴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让季春璃一尸两命吧。”
“你要我去杀人?”舒尔雅胆战心惊,她是仇视季春璃,但让她去杀害季春璃,那却似乎不是舒尔雅能做的。
听到这里,迟美道:“你先下手,如若你失败了,还有我!但如若我先下手,我一失败,我们全盘皆输了。”
舒尔雅一听,道理的确是如此,“罢了,我就破釜沉舟,杀了她。”接着两人就明日里的细节做了安排,到后半夜迟美已将一侍女更换了舒尔雅,看守冷宫的是一个老太监,这老太监无所事事最喜喝酒,酒喝的稀里糊涂,这边已偷梁换柱。
到第二日才有了此事。
舒尔雅本不怎么会武功,顷刻之间已被羽林卫拿下了,她还准备逃窜,然有弓弩手已瞄准了她,她进入了人家的射程,此刻,几个五大三粗之人飞跃过去,一下子就控制住了舒尔雅。
“杀了这刺客。”萧祁煜冷静的下令。
他的眼寒潭一般深邃,一点涟漪都没,那是没情绪的眼,空洞而乏善可陈。但那黑漆漆的眼珠落在刺客身上的一刹那之间却顿时燃了一抹诡异的殷虹,有人发现这刺客竟是舒尔雅,并不敢下手了,速度上报。
“杀!”
即便是对舒尔雅,萧祁煜也不再心慈手软,主要是伤害到春璃的人,一个个都将死于非命。
这一年多,迟美做过不少坏事,饶是证据确凿已板上钉钉,但萧祁煜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了迟美,今日舒尔雅太过分了,以至于萧祁煜决定杀了这疯婆娘。
“殿下,舒尔雅是南瞻国的公主啊。”有将军单膝跪地劝谏。
“她无恶不作,屡次算计龙裔,不该杀?”萧祁煜幽冷的眼睛落在那人身上,那人已不知如何规劝,只是跪在原地。
“依旧关押起来。”背后是嘉定皇帝的声音,老成持重,老气横秋。
尽管,医官已判定了不喝酒可延年益寿,但皇上却不管这个,依旧骨碌碌的喝了起来,此刻萧祁煜回头看向了嘉定皇帝,也就是这一眼,有抗拒,有惊诧。
这一眼表述的意思,是独特的,带给嘉定皇帝一种感觉,萧祁煜是真的长大成人了。
“父皇!”萧祁煜回目看向天子。
“她是南瞻国的人,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是国家和国家之间的战斗了,届时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你、想过没有呢?”
皇上挥手,“允之,着即送舒尔雅回冷宫,文武百官各回各家,朕打道回府。”皇上的话言简意赅,高允之立即去安排。
文武百官一走,人去楼空,偌大的庭院惨兮兮的,萧祁煜看着眼前狼藉的杯盘,只感觉心情烦闷,握着酒杯就喝,一口气将半壶酒都喝光了。
“萧祁煜,你不得好死,你将我打入冷宫,萧祁煜,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
败军之将舒尔雅被带走了,临走前依旧骂不绝口,那歇斯底里的骂声,无数次的激怒了萧祁煜。
萧祁煜冷静了许久,此刻也后怕,倘自己的确杀了舒尔雅,舒洱沄会怎么样呢?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瞻国,皇上寿终正寝,南瞻国的皇上本就老来得子,如今的死亡奠定了舒洱沄做帝王的基础,他毫无悬念的扶摇直上,消息很八百里加急一般送了回来。
第二百三十章:小产之后
而另一边,屋子里却传出了个坏消息。
殿宇的门“吱呀”一声朝着两边洞开,萧祁煜盯着迟美看,迟美的手中放着一个托盘,托盘内是个死去了的婴儿。
萧祁煜斜睨了一下,他已明白了什么,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了头顶,他的心四分五裂,那焦雷让他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了。
迟美和几个嬷嬷走了出来,将托盘高高的举起到了萧祁煜的面前,萧祁煜深吸一口气,吞吐下那足够毁灭一个人的悲伤,哀切的声音道:“我儿已夭折?”
从头至尾,他没听到孩子出生后那元气十足的哭声,孩子的沉默已说明了一切,萧祁煜不可置信的看着托盘,托盘里的孩子面上依旧带着粘稠的没擦拭干净的污秽,萧祁煜冰冷的指骨落在了孩子鼻梁之下。
发觉孩子的确已死。
“殿下,殿下啊!”萧祁煜魁梧的身体乍然跌倒,要非有王振等搀扶,后果不堪设想。
萧祁煜昏了过去,迟美丢了个眼神给左边的嬷嬷,那嬷嬷抱着孩子急匆匆离开,转身就走。
闹腾了多半日,孩子终于出生了,但孩子却一出生就死亡,作为准父亲,萧祁煜怎么可能受得了。
另一边,那嬷嬷出宫了,从仪门出去,将孩子交给了一个早等候在仪门外的男子,那人用力一拍孩子的身体,那小孩儿“哇呜”一声哭了起来。
“没有人跟踪你吧?”那男子抱住孩子将之放在了马车内,马车里,老早就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了,那女子的孩子一刻钟之前刚刚被人杀了,她对歹徒怀恨在心,但却无可奈何。
她抽噎着,痛苦着,几乎想要一死了之,但命运也的确垂青她,她得到了一个全新的孩子,尽管这孩子和她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但她依旧是那样的爱着这个孩子。
“啊,我的小宝宝。”那女子激动的抱住了孩子,犹如寻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孩子有了奶水,生命得以延续。
面对那陌生的男子,嬷嬷有点惶恐,那男人浑身有一股逼人的煞气,她不敢看那人眼睛,道:“奴婢一个人走出来的,没有一个人跟踪。”
“好,你可以回去了。”那人挥挥手,这嬷嬷转身就走,她得了迟美的金银珠宝,准备为迟美破财免灾,而迟美呢,一心想要让萧子焱来对付春璃,因此这孩子送到了萧子焱那边。
滑稽的是,这孩子很快就可以和季春璃以小姨和外甥的身份见面了,造化小儿实在是可恶。
季春璃醒过来已是后半夜了,她自怀孕后每一次睡梦中睁开眼睛习惯性的都会抚摸一下自己隆起的小腹,她的手掌轻微的摩挲孩子,每一天微妙的变化都在手掌之下,如今,她醒过来了,身体的疼痛已烟消云散,但手触到空空小腹的时候,春璃却惊雷一般坐直了身体。
刚刚她在做梦,梦是凌乱的,她梦到了皇上的寿宴,梦到了自己被人暗算,还梦到了一切,此刻春璃终于醒过来了,她这一起身,惊到了旁边的迟美。迟美握着春璃的手,此刻她一脸的悲戚。
“我、”春璃急于要求证现实,她的手在颤抖,声音却很大,“我的孩子呢?孩子?”她东张西望,犹如孩子还在身边。
“春璃姐姐,”迟美跪在了春璃面前,哭泣道:“我已经历了,春璃姐姐。”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种剧烈的痛楚犹如一把尖刀刺在了季春璃的心脏上,让春璃的心隐隐作痛,“你在和我开玩笑?”
“春璃姐姐,孩子好不容易才生出,但一出来就、就,就,就回去了。”迟美选择了最含蓄的表达方式,春璃听到这里,这才看向了旁边的绿萝和紫藤,今日绿萝看起来情绪也不大好。
关于在凤坤宫放刁的事情,绿萝好不容易才从监牢中出来,或者说,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在知道了季春璃小产后,特别赦免了绿萝。
而至于紫藤,紫藤难受极了,她只是跪在春璃面前哀哀欲绝的哭着,绿萝却背过了身体,变故发生的那么突然,紫藤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众人都奇怪,舒尔雅这疯疯癫癫的人是如何混入了寿宴的,并且还不动声色的牙隐藏了起来,在那样必要而微妙的时间里给了季春璃迎头痛击,一切发生的如此不可思议。
“孩子呢?”到底不想抱憾终身,她知自己遭遇了和皇后娘娘一般的命运后,逐渐也明白为何应后多年来都不承认萧祁煜是自己孩子的原因了。
兔死因毛贵,龟亡为壳灵。或许某些荣耀和桂冠,就是伤害自己的啊,怀璧其罪呢?
“宫里头有规矩,说、说、说,”迟美的声音越发的小了,几乎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说,这些孩子需立即送走,否则婴灵会作祟,宫里将永无宁日。”
春璃听到这里,比刚刚还难过了,她想要说话,但嘴巴一打开,却成了嘶嘶的抽噎声,而泪水,那扑簌簌的泪水已不可遏止的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大悲无言,这极度的悲伤消灭了她,看春璃哭,迟美也哭了,迟美一哭,紫藤更是哭的惊天动地,虽绿萝没转过头,但从她那抽动的肩膀也能看出绿萝也哭了。
哀鸿遍野,春璃对下人们向来很好,那些下人也哭的肝肠寸断,等萧祁煜到的时候听到的是惊天动地的哭声,看到的是一群委顿在地上的侍女和侍卫。
大家看萧祁煜到来,急忙行礼。
“殿下。”春璃抱住了萧祁煜,再一次昏厥了过去。等季春璃醒过来,已有气无力,她睁着眼睛,那眼瞳却失去了光彩,曾几何时那样熠熠生辉而饱满的眼睛,此刻看上去阴翳上了一层死亡的辉光,看到季春璃这样,萧祁煜着慌。
“春璃,你要振作起来。”萧祁煜想要安慰,但安慰的话却无论怎么说都不能表达心头那幽微的意念,算了,就让他安安静静陪伴在她身边吧。两人拥抱在了一起,抱着虚弱的春璃,简直好像抱着脱水了的蔬菜一般。
接下来,季春璃不吃不喝,即便是孩子已死亡,但春璃依旧强烈要求看一看,然而最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当她们追根溯源去找当日丢弃孩子的那个嬷嬷的时候,那嬷嬷竟溺水身亡了。
皇宫内有太液池,这景观湖深不可测,一年四季时常有人溺水,早习以为常,等季春璃赶过去,人们已将那嬷嬷打捞了出来,另一个嬷嬷却哭的格外伤心。
“我的孩子,是她抱出去的?”季春璃虚弱极了,她半蹲在尸体旁边,研判的视线盯着那张脸,她不能看出这嬷嬷是慈祥还是狡诈,这嬷嬷死不瞑目,这是奇怪的。
春璃之前学医的时候涉猎过仵作,她知道,溺水之人十有**会闭目,但这嬷嬷却瞪圆了灰溜溜的大眼睛,那眼睛里有恐惧和哀恳的情绪,这让春璃感觉奇怪。
“绿萝,你来。”
萧祁煜看春璃悲伤,将斗篷放在了春璃的肩膀上,季春璃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绿萝过来,绿萝盯着尸体看了看,抚摸了一下尸体的心口,给出了一个确切的死亡时间。
原来,那嬷嬷交接了孩子才一回宫就被人杀害了,那黑手是从背后忽然伸出来的,以至于这嬷嬷溺水后都不知是谁算计了自己。
落入太液池,鲜少有人能全身而退。春璃和绿萝对望一眼,两人起身,紫藤看春璃打趔趄,急忙去搀扶,季春璃看似没什么问题,但却疑窦丛生,她回去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言者谆谆
走回去两步,却忽而想到了什么一般折返了回来,她指了指刚刚跪在那嬷嬷旁边嚎啕大哭的另一个嬷嬷,问:“当日你也一定在现场呢?对吗?”那嬷嬷盯着春璃看的时候,眼神是求助的,这和其余人的眼神不同。
大家的眼神都怪异极了,同情多过了好奇,但唯这嬷嬷的眼神独一无二,很显然,这嬷嬷有话要说。
此刻春璃回过头,这嬷嬷跪在了春璃面前。
“很好,跟我来吧。”季春璃带了那嬷嬷往前走,前面四季歌八角亭,修筑在水上,夏天的风吹过来,吹散了春璃心头那不舒服的感觉。接下来的话题会很私密,在萧祁煜还检查尸体的时候,季春璃的问题已丢了出来。
“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孩子果真是个死胎吗?”春璃从未怀疑过迟美,但她人虽怀孕了,但模模糊糊之间似乎感觉孩子是挣扎出去的,而并非被人拖拽出去的。
“娘娘,奴婢的话句句属实,但奴婢说了后,您可要相信奴婢啊。”那嬷嬷紧张的看了看四面八方,犹如周边潜伏了什么怪物,会择人而噬。
“你放心好了,本妃还会奖励你。”季春璃笑睨一下那嬷嬷,为了让那嬷嬷放心自己,她看起来很随意。
“娘娘!”那嬷嬷疾步往前,但才准备说话呢,背后的迟美也到了,迟美一面迈着小碎步靠近,一面在啜泣,春璃的孩子没了,似乎更伤心的不是春璃自己,而是迟美。
迟美哭着靠近了春璃,等才一靠近,就抱住了她。
“呜呜呜,呜呜呜。”
“不要哭了吧,或许他本不该来到这人世间。”春璃抱着迟美,迟美握着一串用红色绳子穿了的铃铛,“我还以为皇子会好好儿降生的,我还为他准备了这个,呜呜呜。”
迟美一面啜泣,一面摇晃了一下铃铛。铃铛一响,背后的嬷嬷心弦也跟着紧绷了起来,她距迟美很近,以至于看清楚了那铃铛。
这铃铛乃自己送给自己孙女儿的,如若铃铛大同小异,那铃铛上的红绳却是不可能一模一样的,那是她前几日亲手编出的绳啊。
“姐姐,事已至此您就不要悲伤了,积毁销骨、积劳成疾!已如此这般,还请姐姐您节哀顺变啊。”迟美哭诉起来,哭着哭着又自怨自艾,春璃看到这里,竟有点莫名的感伤。
“王嬷嬷,说吧,究竟你还想说什么?”
“不,奴婢,”王嬷嬷低垂着头,她的肩膀在颤抖,苍老的声音也在颤抖,“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嬷嬷,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啊,如今却非要说什么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差了迟美来害人?您定是知道风吹草动的了,起来说。”迟美好心好意将王嬷嬷搀了起来。
王嬷嬷盯着迟美手中那玩意儿一看,一颗心如坠冰窟,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季春璃盯着王嬷嬷,只感觉其面容扭曲而古怪,却不可管窥其心,让王嬷嬷退下后,春璃道:“真奇怪极了,本不该有这等事,难不成这多年来舒尔雅都在装疯卖傻吗?”
“姐姐,她装疯卖傻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迟美这分明是在暗示,春璃攥着拳头。
她的眼神逐渐变阴鸷了不少,若非舒尔雅是南瞻国的公主,春璃早将她碎尸万段了。
萧祁煜回来了,他这一回来,迎面就看到了春璃,季春璃跪在地上,萧祁煜看到这里,急忙去搀。
“你这是做什么?”看春璃这狼狈的模样,萧祁煜急忙去搀扶。
春璃踉踉跄跄起身,“我要见一见舒尔雅。”
萧祁煜唯恐春璃会伤害舒尔雅,道:“春璃,我已让人盯着她了,她是南瞻国的人,我们不能将她怎么样。”尽管,如若舒尔雅不是南瞻国人,萧祁煜也想将舒尔雅碎尸万段。
春璃一意孤行去找舒尔雅,结果却被拒之门外,好说歹说依旧不允许春璃去见舒尔雅,她灰心丧气的回去,然而从那日开始季春璃就疏远了一切人,甚至于连绿萝和紫藤等也成了被疏远的对象。
曾经的春璃和现在的她已完完全全判若两人,她日日疑神疑鬼,竟恍恍惚惚似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你听,你听啊!”季春璃支棱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声音,月黑风高,除了她自己,其余任何人都不能听到所谓的婴儿哭啼之声。
最近绿萝和紫藤也被春璃弄得神经紧绷,两人看春璃神往的模样,急忙披衣而起。
“你们听到了吗?听到了吗?”春璃脸上有了恬静的笑,她随意穿了一件衣裳已出了门,外面是深一脚浅一脚的黑暗,黑黢黢的夜色犹如不可测的海,春璃一出门,绿萝和紫藤急忙跟在了背后。
季春璃穿花穿柳,一会儿后过了一片茂盛的凤尾竹林,越过一片夹竹桃,而后站在了那个位置,春璃嘴角有了柔柔的涟漪,在这夜色里,她的表情有点诡异。
“孩子,我的孩子啊。”季春璃忽而疯癫的冲了过去,一头进入了凤尾竹中。绿萝和紫藤哪里会料到这个,看春璃神智失常,两人死拖活拽,好不容易才将春璃拉了出来,那凤尾竹中的鹧鸪、黄鹤、朱鹮等七七八八都鸣叫着飞了起来,声势浩大。
“娘娘,半夜三更的您究竟听到了什么啊?”绿萝攥着春璃那被露水弄湿了的手怯生生的询问。
紫藤也一脸探究的盯着春璃。
季春璃的眼转动了一下,终于似寻找到了什么,“孩子,我的孩子啊,他在哭,他在哭啊。”
起初并没有什么恐怖,但从春璃那一句话后,局面下阪走丸,顿时产生了诡异感,紫藤已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娘娘,半夜三更的,您不要胡言乱语啊。”
“我的孩子,孩子啊。”
春璃悲恸的哭着,号啕着,那凄切的哭声打破了宁静的夜,送春璃回去,季春璃一蹶不振,第二日萧祁煜找了迟美过去给春璃看病,迟美看了春璃的状况,忧心忡忡道:“接下来就要麻烦你们好好的照顾姐姐了,这些药是一定要按时按量吃的。”
将药分门别类放在俩女面前,两人记住了用法用量后煎药去了,吃了迟美的药,第一晚春璃睡得很好很好,但从第二日开始情况就不同了,第二日后半夜,季春璃一骨碌爬了起来,幽灵一般起身。
“孩子,我的孩子。”她咕哝了一声已举步离开,表情麻木不仁,不像是被什么奇怪的声音给魂牵梦萦了,看那模样儿似是在梦游。
从穿廊过来,另一边是萧祁煜的屋子,之前萧祁煜日日和春璃在一起,但随后发现春璃最近精神失常,晚上一忽儿起来一忽儿起来,这自然扰乱了萧祁煜的作息。
不是他不关心她,而是他不能和她一起闹。
萧祁煜希望留春璃一些时间,让季春璃单独的消化掉这一份悲伤,结果可想而知,失去了萧祁煜的呵护,村里的病态是变本加厉了。
“孩子,我的孩子。”
春璃的声音犹如谵妄,梦呓,好似远方的远方果真有什么声音在迷醉她,终于还是到了昨日里的凤尾竹旁,春璃坐在了假山石上,眼内盛满了柔柔的笑,她伸手探索一般的去抓什么,在春璃的想象里,对面是有一个小孩儿的。
“孩子,我的孩子啊。”
看春璃这模样,旁观者无不毛骨悚然,结果头顶出现了一声尖锐的鸣叫,一只飞鹤从里头受惊飞走了,萧祁煜这才靠近了春璃。
春璃半梦半醒,眼神慌乱极了,似乎对这一切也很不可思议,“啊,我为何会在这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啊?”
第二百三十二章:我心姐妹
“娘娘,我们回去吧,奴婢求求您了,奴婢求求您了啊!”紫藤跪在绿萝面前,不住的叩头。
春璃回去了,白日里精神恍惚,睡觉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迟美不断的往返于春璃的宫里,不断的开药,春璃吃了迟美之药,状况非但不见好还变本加厉的恶化了,看春璃这模样儿,萧祁煜找迟美聊。
迟美道:“姐姐如今失去了孩子,在她的潜意识里这孩子是存在的,因此每个夜里会这样,至于白天,她晚上不怎么休息白天自然没精气神,就这么简单。”
萧祁煜思量了刹那,微微摸一摸下巴,“所谓居移气养移体,我的意思,不如让春璃到行宫去休养一段时间,怎么样?”
“也好。”
春璃的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会忏悔自己的行为,惭愧自己竟如此疯疯癫癫闹得家宅不宁,但恍惚起来竟是什么事都会做,以至于连她自己都知道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出宫后,春璃依旧到了之前的行宫。
春璃出宫的消息,很快被季春熙知道了,春熙准备去拜访春璃。
而另一边,两个月之前已有人将孩子送到了萧子焱这里,孩子将是萧子焱用来对付萧祁煜的道具,也是跷跷板。萧子焱此人小肚鸡肠,居心叵测,他看到萧祁煜孩子的第一眼竟凭空里生出了一种破坏之心。
但当他凑近那孩儿,孩子竟无端端微笑了,那一缕微笑顷刻之间让萧子焱放下屠刀。
“这是季春璃的孩子,季春熙,你看看吧。”阿蛮抱着孩子凑近了季春熙,季春熙被铁链捆在一块石头上,她生不如死,无数次动念要自杀,但却无数字的提醒自己定要好好的活下来,春璃有言“蝼蚁尚且偷生”啊。
更何况,她一旦自戕,留给春璃的将是个未解之谜,而她的死亡将造成一契机,让那假的彻彻底底变成真的,让自己呢?却无声无臭的消失了。
她要活下来,将真相和迷局解答给春璃。
但季春熙想不到春璃的孩子怎么就阴差阳错到了这里,她翘首看了看孩儿,“是、这是春璃的孩子,是皇子吗?”
季春熙卑微的头逐渐的高昂了起来,这柔韧的脖颈雪白,如春璃一般傲然,从侧面看过去,竟似春璃的剪影。
她盯着孩子探究的看着,阿蛮冷笑,“给你抱一抱吧。”
刚刚那孩子嚎啕大哭,早哭醒了后院的季春熙,此刻孩子落入春熙之手,大约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大约是孩子寻找到了更坚实的温暖的臂弯,那抽噎逐渐变成了低沉的啜泣,再接着,竟是逐渐安恬的睡了过去。
春熙自己的孩子死于非命,从那以后她虽嘴上不说,但却耿耿于怀,此刻季春璃抱着孩子,轻轻的吻了一下孩子那粉妆玉琢一般的脸颊,孩子如得到了召唤一般,已逐渐的闭上了眼睛。
看孩子坠入了黑甜乡,阿蛮捏了捏酸楚的肩,“原来带孩子也是个体力活,倒也是奇怪,这孩子一到你怀抱里,竟是格外的安详了。”
季春熙不说话,只因为她的声带已被萧子焱破坏掉了,她的喉咙是痊愈了,但却失去了语言的能力,萧子焱唯恐季春熙会出现在春璃的视线之内,索性毁了季春熙的容貌。
曾几何时那张国色天香之脸,如今已犹如一块坑坑洼洼的田,季春熙那张脸难看极了,盯着看看竟犹如刚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阿修罗一般。
“乖宝宝,好孩子,你要好好儿的活下去,活下去。”季春熙的手有一下没有一下的轻拍在孩子身上,孩子安闲的闭上了眼,才刚刚出生的孩儿,竟拥有那样举世无双的俏丽的蜷曲睫毛,真美丽极了。
倒是阿蛮,她已怨声载道,接着前院有了浪笑之声,她清楚的很,前面两人在做什么。
季春熙缓慢起身,但足下的锁链已如铃铛一般的作响,她希望这一段时间足够自己逃离,但那锁链很粗,她尝试了各种破坏,锁链还一如既往根深蒂固。
她放弃了,但心头的欲念一次一次死灰复燃,这是妹妹的孩子,妹妹指不定多着急呢,她定要带了这孩子离开。
春璃到行宫,是被动的,她从宫里离开,迟美还殷切的追了过来,紫藤和迟美在聊,春璃已置身事外。
“这个还要带着,药不能停,医嘱还记得吗?我重述给你听。”
春璃将她们尽收眼底,但却感觉她们背后那崔巍而高峻的紫华城已消失了,城阙啊、帝京啊,一场风花雪夜的梦。
第二日春璃去黑鲨口看季春熙了,萧子焱的眼线早知道了春璃等的行动,等季春璃到,看到的却是季春熙在劳作,她和萧子焱两人看起来倒恩爱和睦极了,看他们两人如此和睦,春璃心头也有了柔柔的感动。
难不成,萧子焱真的改邪归正了吗?难不成是自己在疑神疑鬼,眼前的季春熙确乎是季春熙本尊吗?
“妹妹?”季春熙花蝴蝶一般飘到了春璃面前,欢快的抓住了春璃的手,用无比愉悦的语调和春璃聊天,而萧子焱呢,他已跪在了春璃面前。
“起来,三弟。”大概是山里头的空气格外清爽你怡人,“疯疯癫癫”了两个月的季春璃如今竟是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她看到他们在追求田园牧歌的生活,焉能不敢动呢?
萧子焱起身,带了春璃到屋子去。
“也没什么好招待世子妃您,都是粗茶淡饭。”夫妻两人做了吃的出来,看来完全没宫里的菜品花团锦簇,但却丰盛的可以,春璃食指大动,但在行动之前,紫藤高还是例行公事检查了一下毒。
吃了东西,春璃忽而听到了孩子的哭啼。
“孩子,我的孩子啊。”
季春璃是对很多东西都可过目不忘之人,对不少的声音也具有敏感的记忆力,倘若她的孩子出生后有那么也是很哭声,春璃对那声音一定过耳不忘。
一开始,春璃莫名其妙喊什么“孩子,我的孩子”时,只让绿萝和紫藤感觉恐惧,此刻春璃再喊“孩儿”,紫藤和春璃也听到了孩儿元气十足的响亮哭声,春璃也不管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转身就要到后院去。
萧子焱急丢给阿蛮一个眼神,阿蛮已紧张的阻挡在了春璃面前。
原来,阿蛮和萧子焱都不会带孩子,这孩子日日啼哭,已让他们心烦意乱,但奇怪的是孩子一旦到季春熙手中竟可长时间不哭不闹,因了这个,两人索性推波助澜让季春熙做孩子的保姆了。
这个免费的保姆是永远守口如瓶的,且会竭尽全力的照顾好这个可怜虫。
“孩子,孩子啊。”季春璃指了指屋子。
阿蛮忙道:“前几日一只狼叼了个孩子,被我们救了下来,本以为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儿,一看才知道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我和阿焱多久之前就想要孩子了,阿焱杀了那头狼,我们就救了这孩子。”
不管逻辑成立与否,春璃已不去追究了。刹那,阿蛮将孩子抱了出来。
而实际上,季春熙虽已成了哑巴,但耳朵却没坏,依旧能听到外面热络的交谈,依旧就能听到萧子焱在招待季春熙。
她是无从得知春璃究竟为什么到了这里,但却推理到萧子焱和阿蛮一定要算计春璃,于是孩子哭了。
她故意在听,在分析,在必要的时候让孩子哭一声。
阿蛮恶狠狠的从季春熙手中将孩子抢夺了过来,抱着就到了外面,但才一掀开帘子,阿蛮的表情就变得那么贤妻良母,那么和蔼可亲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猿分
春璃未见过自己的儿子,而小孩的相貌是无论如何看不出端倪的,因此即便是看到了孩子,春璃依旧不能将这孩子和自己的孩子联络在一起。
“我抱一抱,我抱一抱。”春璃渴慕的伸手,孩子一进入春璃的怀抱,顿时安静了下来,春璃热泪盈眶,“孩子,不如将这孩子给我啊。”
阿蛮听到这里,忙道:“舍给娘娘也没什么,但阿妹,里头还有两件事没弄明白呢,这孩子家里还有其余人吗?您带了这孩子能入宫吗?现下看来,莫不如就让这孩子留在这里吧。”
春璃对孩子爱不释手,但也知阿姐说的例子的确是如此,只能遗憾的叹息。
到春璃离开,没注意到后院有人,倒是绿萝比较就警觉,她早听到了锁链之声,她甚至于快速的掀开帘子看了看后院。
她看到了一个佝偻了身体的,面容沟壑纵横的古怪人,那畸形人盯着绿萝看了看,竟激动的在指手画脚。
绿萝只感觉可怕,落了帘子就走。
相会是短暂的,眼看着夕阳西下,紫藤催春璃离开,“娘娘,落日衔山了,走吧。”季春璃点点头,恋恋不舍的去了,临走前亲吻了孩子那粉嘟嘟的脸,神情比之前还哀恸。
唯恐春璃动了糊涂心思要带走孩儿,绿萝和之也难怪面面相觑了一下,急忙劝春璃离开,季春璃也不祥横生枝节,聊了会儿就去了。
回去的路上,紫藤有意无意道:“好巧啊,我们这边刚刚夭折了一个孩子,他们这边就收养了一个孩子。”
“娘娘如若喜欢这孩子,以后经常过来看看就好。”
“不!”季春璃果真已病入膏肓,竟硬语盘空道:“我要带这孩儿回宫。”这无疑是个荒唐的决定了,听到这里紫藤和绿萝都急忙找话去搪塞去说服,终于还是紫藤说服了她。
“娘娘,您可不要怪奴婢心直口快,在皇宫里我们能保护好他吗?现在还好,将来呢?这孩子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多少皇宫里的人还想出宫呢,娘娘,您可不要自私自利利欲熏心了,孩儿一入宫,想出来就难上加难了。”
春璃想到了萧祁煜,想到了背井离乡到了南疆去的萧祁祯,想到了他们兄弟之间的三十六计,明争暗斗,想到了凡此种种牵引出的一切一切,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坚定道:“罢了,我是保护不了他的。”
春璃重又悲戚。
坐马车回去,眼看就要到行宫了,夜色里前面却多了一道黑影,谁知道那拦路虎是什么,绿萝已宝剑出鞘,“娘娘,前面有不速之客,我去对付他。”春璃困乏了,视线定焦在远方看,发觉对面不过一人而已,料不是绿萝的对手。
绿萝“呔”一声已经飞了出去,动作行云流水一般,人已追赶了过去,那黑暗中的刺客竟是个庞然大物,体型远超绿萝不少,那刺客看绿萝到了,握着藤萝纵身一跃上了竹木,就在此刻绿萝给了那刺客一剑,嘭的一声那庞然大物已坠落。
他在地上抽搐起来,竟发出了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叫声,听到这里春璃头皮一紧,绿萝已折返回来,对春璃道:“娘娘放心,不是什么刺客,是个猿猴。”
“猿猴?”春璃到行宫来,经常可见各种动物,因这里峡谷多,所以猿猴多,但猿猴从不会主动攻击人,然而今日谁也不知猿猴为何在这里。
大家都没放在心上,回行宫,春璃已累坏了倒头就睡,到第二日,紫藤煎了药送过来给春璃服用,“娘娘,吃吧,吃了就好了。”
“连你也感觉我生病了,我疯魔了吗?”春璃自然抗拒,一把将药推开了,紫藤好说歹说,大道理一通一通,但春璃却听也不听,等药放凉了,季春璃依旧无动于衷。
“罢了,奴婢去给娘娘热一热。”紫藤这一出门,春璃也想出去了,山里头的空气好,气候温暖宜人,春璃到庭院散步,老远就看到一群猿猴在一棵树下手舞足蹈,似乎很亢奋,大约是发现了什么。
因了昨晚的事,春璃倒是对猿猴有了警备之心,那一群猿猴跳了起来,很有人类载歌载舞的势态,春璃凑近一看,发觉猿猴正在一棵树下寻什么东西,凑近一看,猿猴竟在药渣内搜检什么东西。
一个略大一点的猿猴丢了一枚纺锤一般的什物给了小的猿猴,那猿猴握住了就吃,吃过了后也跟着前面一群载歌载舞。春璃看猿猴动作新奇,逐步凑近,盯着药渣看了看,春璃蓦地想到了什么。
这些猿猴今日怎么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所谓物反常必有妖,春璃思及此,捡起来两枚红枣子看,丢给远处的猿猴吃,那猿猴一吃竟也拟人化的手舞足蹈起来,看到这里,季春璃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却还敢肯定。
少停,紫藤热了药进来,催春璃饮用,春璃却道:“紫藤,你跟着我两年了,这两年来你对我忠心耿耿,是吗?”紫藤点点头,却不知道春璃为何会这么问。
“那么,”季春璃起身,一把扼住了紫藤的咽喉,“你为何会害我,你究竟在这药里头动了什么手脚,快说!”紫藤被春璃扼住了咽喉,这一下可真猝不及防,当即咳嗽起来。
双膝一软,紫藤跪在了春璃面前,“娘娘,紫藤的命是您给的,紫藤自决定做娘娘的仆人后从未携二,今日娘娘竟连紫藤都信不过了吗?”
“吃了它,快!”季春璃将那一碗药送了给紫藤,紫藤一饮而尽,春璃看紫藤毫不犹豫,又开始怀疑绿萝。
紫藤吃了药,大概过了一刻钟竟和那猿猴一般也手舞足蹈起来,看到这里,春璃似乎明白了什么。
紫藤只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似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她犹如变成了提线木偶一般,手脚不停的晃动,过了许久,“舞蹈”结束了,紫藤气喘吁吁的倒在了地上,又过了一刻钟前后,紫藤睁开了迷惘的眼睛。
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她一点记忆力都没有,惶恐的盯着被自己打翻了的杯盘碗盏,“娘娘,娘娘,发生了什么啊?”
“不是你就是她了,找绿萝进来。”紫藤去找绿萝,发觉绿萝抓了蜻蜓在玩儿,慌忙道:“娘娘找你呢。”
绿萝吃了药效果也一般,紫藤看绿萝疯疯癫癫,也吓到了,等绿萝清醒过来,春璃和他们促膝谈话,“这药有问题,你们说是谁准备害我?”
出了这等事,还有想吗?自然是迟美了,绿萝是心直口快之人,仗剑道:“自然是迟美了,还有第二人不成?”
季春璃黯然神伤,“她怎么会害我?真不可思议。”但现如今除了迟美的确不会有第二个人觊觎春璃,春璃蓦地想到了自己的孩子,“紫藤、绿萝,你们可都见过了死婴?”
春璃生产那日,紫藤唯恐出状况,几乎可以说形影不离的是守护在春璃身旁,除却春璃生孩子的瞬间,她都在照顾春璃,等孩子降生后,春璃陷入了昏厥。
孩子是有碍观瞻的,紫藤胆小如鼠哪里会去看死婴,倒是胆大包天的绿萝看了看孩子。绿萝是习武之人,根据经验判断,孩子一定已死。
但在季春璃看来,自己的孩子很可能还活着,后面的谜团更多了,为何接生婆会溺水,为何孩子的尸体不翼而飞,绿萝听到这里,已决绝道:“待我回去将迟美抓起来,娘娘严刑峻法慢慢儿拷问。”
第二百三十四章:蝼蚁尚且偷生
“不,此刻还能问出什么,回去后注意点儿就好,但你们还要和之前一般,其余事交给我。”俩女对春璃言听计从,原拟季春璃一个月后才回归,但春璃在行宫的第八天就打道回府了。
回去后,迟美哭哭啼啼,看起来悲痛欲绝,本就是表演,春璃焉能不会?两人春丫不多要抱头痛哭了,但春璃有言在先,所以无论是紫藤还是绿萝对迟美依旧佛眼看人。
另一边,萧子焱日日将孩子丢给季春熙,季春熙虽成为做过娘亲,但似乎母性情怀在作祟,季春熙很快就适应了娘亲兼保姆的角色,将孩子照料的无微不至,阿蛮和萧子焱看到这里自放心不少,两人卜昼卜夜,饮酒作乐。
这日,季春璃为孩子做了一件衣裳,那衣裳做的细针密缕,做衣裳的时候季春熙又萌生了逃离的冲动,可惜她哪里有什么力量,她太失败了,失败的五体投地。
她也知自己一旦逃离,倘被他们抓回来就命不久矣了,思量到这里,拉长了战线,首先需要明白一点,目前来说无论是皇子还是她,对他们来说都是“有用”的人,所以她在逃离之前需做好一切的准备。
她要求为孩子做衣裳,闲来无事,初生儿的睡眠又多,她为孩子做了一件一件又一件,季春熙本就如狗一般,哪里会引人注目?此刻,看季春熙在接连不断的做衣裳,阿蛮和萧子焱也没察觉异常。
就这么一个月过去了,孩子的衣裳已可穿到一岁去,鞋子也应有尽有,不见刺绣,但依旧经精妙绝伦,似乎季春熙被囚禁后激活了一项之前从未开发过的潜能,做好了这一切的某一天,那个落日的黄昏,季春熙看萧子焱到了后院,她一把抓住了萧子焱。
“阿焱!”她自然不能发出标准的声音了,喉管里犹如炸开了鞭炮,那声音恐惧的很,但萧子焱到底还是听出了那是她在叫自己,萧子焱赏了季春熙一脚,春熙爬起来后来不及保护自己已抓住了她的衣摆。
她指了指自己的锁链,又指了指孩子,萧子焱是聪明人,知季春熙在给自己意会什么,“贱人,你想要自由,想都不要想!”
季春熙被拒绝了,然而她自己也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她反反复复的恳求,为此事也不知吃了多少无辜的窝心脚。
“阿焱!阿焱啊!”吓丝丝的声音从喉管里爆发了出来,铁石心肠的萧子焱却早忘记了两人之前的耳鬓厮磨,那一段一串骊珠一般紧凑而快乐的生涯。
季春熙日日恳求,萧子焱发觉季春熙的确一心都在孩儿身上,终于软化了态度,“罢了,就放开你吧。”得到了些微自由的季春熙也不着逃离,她明白的很,此刻一旦逃离势必会抓回来。
自从春璃的孩子到自己手中后,她日日提心吊胆殚精竭力,明白即便是为了自己春璃的孩子她也要好像一棵草一般顽强的生活下去。
这一晚,萧子焱和阿蛮喝了个酩酊大醉,两人倒是忘记将季春熙给锁起来了,她这一段时间做小伏低逆来顺受,对他们也真正是言听计从,所以这俩人完全不能看出季春熙的心。
月上柳梢头,季春熙整顿过了包袱打叠好后从屋子走了出来,外面,萧子焱喝的酩酊大醉,他趴在了桌上,旁边有一把水果刀,月色里放射出一抹冷芒,季春熙捡起来匕首,恶狠狠的挥舞起来,但在那匕首即将要杀到萧子焱头顶的时候,季春熙忍住了。
毕竟阿焱是自己倾尽全力爱过的人啊,她为自己的懦弱而懊恼,她转而走向了阿蛮,正准备下手,忽而孩子啼哭了一声,季春熙急忙回头捂住了孩子的嘴巴,带了孩子拔足狂奔,一路上她只听到耳边呼呼风声,对外面的地界她不清楚,更不知自己要到哪里去,只是一个劲的拔足狂奔。
季春熙无数次的跌倒,无数次的爬起来,真是险象环生。也不知道跑出多久,再回头一看,那小屋已成了远方一处放射了白光的点儿,她这一路并不敢找大路走,全然走的是羊肠鸟道,此刻眼前似已无路可走,季春熙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清冷的月光笼罩在了丛林里,间或有野兽鸣叫,飞禽振翅,恐惧之意让人不寒而栗,季春熙只感觉头皮发麻。
她抱着孩子,啜泣着,在心里头无数次的默念,“我们出来了,我们回来了,孩儿,我带你去见妹妹,我带你去见妹妹啊。”
但就在此刻,季春熙却听到了一声尖锐的鸣叫,她在田间地头也生活了四五个月了,对动物的声音有了一定的辨识度,蓦地听出了此刻那惊心动魄的叫声乃冷发出的,不禁浑身颤栗,一股子恐惧感不由自主油然而生。
她失策了,他本该白天逃离的,但苦于白天没有那样好的机会,今晚可是老天爷在帮助她啊,但此刻,难不成老天爷要让妹妹的孩子和自己被狼吻吗。
季春熙木然抬头,她脸上的表情冰封住了,她微微抬头,看到了峭壁上一只灰黑色的影子,那影子站在陡峭的石头上,长长的脖颈子依旧流线型的身体,无不彰显出动物矫健的力量。
再接着,陆陆续续的星星之火在周边一点一点的冒出来,幽暗的绿色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季春熙看到这里已知自己完蛋了,她被全包围了。
“不!”季春熙哀嚎了一声,一手用力抓住了包袱,一手死死的抱着孩子,她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逃离了龙潭虎穴,如今竟又一次栽在了埋伏圈里,而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此刻她面对的是汹涌到无人性的狼群。
这些大自然天生的猎手是如此的厉害。
“不!”季春熙择路而逃,但那个方向的草丛中冒出了一些黑黢黢的身影,全部是狼群。
狼群那高低错落的后背在草丛中起起伏伏,它们顺着蜿蜒而崎岖的山路逐渐的靠近了季春熙。
而季春熙再也想不到,几个月之前,舒洱沄做了南瞻国的皇上,南瞻国的皇上只有舒洱沄一子,皇位责无旁贷,大势所趋。
舒洱沄做帝王后第一件事就是返回中京,当初将妹妹嫁给了萧祁煜,乃万全之计,在南瞻国那一段时间,他听说了很多关于妹妹的遭遇,但愿那些都是马路消息小道新闻。而这一次驱使舒洱沄去而复返的原动力,除了妹妹,还有季春璃。
他在郊外已许久了,并没有贸然到帝京去,他打听到萧子焱已被驱赶了出来,原来宅心仁厚的萧祁煜竟放过了萧子焱,而萧祁祯呢,成为了继贤王萧逸后第二个戍边之王,他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
而季春璃呢,如今已成了世子妃,但却不是萧祁煜独一无二的女人,一想到自己对季春璃的追求,对她的锲而不舍与金石可镂,而季春璃屡次的拒绝,舒洱沄真难受极了。
他准备拿下东胜国,而东胜国和南瞻国看似和睦,实际上勾心斗角的的厉害,无论是南瞻国还是东胜国,都做好了作战的准备,烽火狼烟一触即发。
这是两个看似敦亲睦邻实际上剑拔弩张的国家。
“七猴儿,去探路。”舒洱沄骑在马背上,手搭凉棚看了看远处,恍惚听到有什么声音,半夜三更丛林内本就危险,况此间路径蜿蜒崎岖谁也不知究竟周边会窜出什么妖魔鬼怪。
那七猴儿是舒洱沄的近身侍卫,多年来忠心耿耿,他走了一程子,乍然返回。
“皇上,远处有个可怜的女子被狼群包围了。”
“救人!”舒洱沄下令。
第二百三十五章:救人
狼群眼看着就要靠近季春熙了,她在多年前遇到危险就不再祈祷黄天菩萨之类的了,如今更不会!此刻季春熙只能抱着孩子,一头狼凶狠的扑了过来,季春熙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但那狼忽而在空中哀嚎了一声。
接着,一股湍急的热血喷在了季春熙的面颊上,那狼嘭的一声砸在了她的脚边,众狼惊慌失色,寻找偷袭的狙击手。
七猴儿拈弓搭箭,另一只靠近了季春熙的狼又被射中了,刹那之间,其余狼明白了什么,一个个都消失了。季春熙吓得手软脚软,拖了包袱抱季春璃的皇子去叩见救命恩人,她呜呜啊啊许久竟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去见我们主上,我可懒得救你,走吧。”七猴儿带了季春熙去见舒洱沄,如今的季春熙早已面目全非,不要说舒洱沄了,就是季春璃到了也不能从那张损毁严重的脸上端详出什么秘密。
季春熙抬头,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怎么会眼花缭乱到错认救命恩人为舒洱沄呢?舒洱沄此刻不该在南瞻国吗?
但很快季春熙就发现,眼前人确乎是舒洱沄,他下巴倨傲的微微抬起来,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内盛满了一种潋滟的尊贵的光,视线落在了季春熙的脸上,那目光好生奇怪。
季春熙对这眼神过目不忘,那明明是温和的眼神,但里头却带着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按理说,冰和火是没可能合二为一的,但此刻舒洱沄带给季春熙的恰就是这等感觉。
“你是哪里人?在这里荒郊野岭做什么?”马背上的舒洱沄打量了一下季春熙,季春熙的那张脸丑陋极了,让人一看就不寒而栗,他出于尊敬,转移了视线。
但在季春熙看来,那却是轻蔑,不过不管轻蔑也好,忽略也罢,事实是季春熙的确被救了。
“啊啊啊。”季春熙惶急的指了指自己的咽喉,表示自己完全不会说话,看到这里,舒洱沄点点头。
“我说你听。”舒洱沄瞅了瞅季春熙,“我们送你回家,怎么样?”
“啊,”季春熙惊悚的看了看后面,似乎萧子焱随时可能会伏击她,在她看来,萧子焱已是握着镰刀的死神了,随时可能将自己一刀两断,她疯狂的摇头。
看季春熙这剧烈的动作,舒洱沄又道:“你家破人亡了?”视线定焦在了季春熙的包袱上。
季春熙含泪点头。
“孩子?”舒洱沄看了看襁褓中的可怜虫,尽管遭遇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情,但这一切都没惊吓到小孩儿,亦或者说,孩子对这一切是迟钝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小孩儿呼呼大睡,竟很是安恬。
季春熙指了指自己,比比划划,舒洱沄明白了,旁边的七猴儿也是可怜人出生,当看到这里,忽而凑近了舒洱沄,耳语道:“君上,不如就收留了这可怜的女子吧,看她怪可怜的。”
但舒洱沄依旧征询了一下季春熙的意见,“我们收留你,你以后做个侍女吧,怎么样?扫洒庭除你可都会?”季春熙本准备恳求这群人送自己到皇宫去,但料他们不会,二来舒洱沄和萧祁煜之间有过节,如今舒洱沄怎么可能会送她回去?
保命要紧,这里距离萧子焱的草房子不很远,她几乎不过略一犹豫已点点头。
天亮了,萧子焱的人也在翻山越岭寻找季春熙,但季春熙已进入了七猴儿安排的马车,至于这孩子,他十分争气,除肚子饿了会叫两声,其余大多数时候都安安静静的。
舒洱沄依旧在打听帝京的情况,但却始终不到天子脚下去。
另一边春璃已进宫了,当她知道了谋害自己的人是迟美的时候,依旧不动声色,而回去后,迟美看春璃气色好了,依旧日日过来和春璃闲话家常。
季春璃回来后,萧祁煜看她精神头好多了,两人开始聊天,春璃将外面世界的生活说了,其实不管怎么说,外面的生活都是多姿多彩的,而中京呢?皇宫内是千篇一律的日子,暗淡无光,无聊透顶。
萧祁煜听春璃这么说,也知春璃十分向往,希望以后可以和春璃一起到外面去生活一段时间。
但因了这事,季春璃开始怀疑了萧子焱和贤王萧逸,提醒让萧祁煜多多注意,萧祁煜这才重新安排了人去盘查。至于迟美,也纳入了春璃怀疑的对象之一,春璃在不动声色的观察迟美。
这一次春璃回来发觉之前伺候自己生产的婆子都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在皇宫里,一般情况失踪也等同于死亡,但到今时今日季春璃还是不清楚究竟为什么迟美要灭那些人之口。
这日,迟美去送情报了,被季春璃和萧祁煜安排的人跟踪到了,但他们并没有去探查,等沈将军回来后,春璃问了具体的情况,一开始,她自己也不相信迟美竟和萧子焱等沆瀣一气。
毕竟这两人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啊,但现如今,他们的人陆续发现迟美几乎是隔三差五就到萧子焱的草房子去一趟,这一次去,迟美发现季春熙竟逃离了,急忙让人去追杀,但奇怪的是萧子焱已翻山越岭找了许久,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那日以后,迟美密切的注意着皇宫外的一举一动,按季春熙的思想,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找春璃,但眼看着半个月过去了。季春熙一点没行动,这让迟美无的放矢,但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一个月后的一天,萧子焱的士兵和萧祁祯的士兵乃至从南疆来的贤王的士兵已三合一,他们计划了一个日子,一举拿下中京。
这些事都发生的太快了,但也都发生在萧祁煜的眼皮之下,他日日看似在春璃朝廷其余的事,但却早已让沈寄沈离等做好了屠戮之准备。
八月多一个灿烂的夜里,星河斑斓,迟美出宫去了,她人没到黑鲨口呢,就看到了萧子焱,夜色里,萧子焱负手而立,迟美立即迎了过去。
结果那男子回过了头,迟美一看,胆战心惊。
“殿、殿下?”她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和行动是如此的天衣无缝,总以为萧祁煜从未真正留意过他们,但此刻她却清清楚楚看到那月光下的一张脸,萧祁煜。
“殿下?您,您怎么在这里啊?”迟美立即调整出一个寻常的微笑,但萧祁煜眼内的锋芒已凌厉,萧祁煜身旁,一群侍卫已逐渐包抄了过来。
迟美看了看后面,忙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迟美,想不到果然是你。”春璃出现了,她盯着迟美看了看,迟美纯良无害的一笑,“春璃姐姐,你说什么呢?”
“看看这个吧。”萧祁煜将一个竹筒拿了出来,丢给了迟美,那竹筒差不多打在了迟美的脸上,迟美从地上捡起来,拧开看了看心跳顿时犹如雷鸣。
“在你带情报离开之前,我们已李代桃僵,迟美,不得不说你安排的那天天衣无缝了,紫藤多次提醒我你有问题,我总认为你不会这么坏!想不到你们果真是一丘之貉,从那日跳舞开始我就该怀疑你的,但我并没有!”
“后来紫藤还提醒过我几次,我竟真心实意将你看作了妹妹,迟美,你害死了我的妈孩子。”春璃落泪了。
她对迟美太失望了,迟美此刻已明了,纸包不住火,继续隐瞒下去已没什么意思,她昂首挺胸,死死的瞪视着春璃,那顷刻之间就变得阴鸷的目光,暴露了迟美的本心。
第二百三十六章:春璃反杀迟美
“季春璃,你得到了我舅舅的真传,你凭什么?我苦心孤诣多年,我和他相依为命,到头来他将一切都传授给了你,这本是属于我的东西啊。”迟美的手变得犹如鸟抓一般,她在空中愤恨的抓了一下。
“季春璃,我入宫后你从未真正重视过我,你竟让我嫁给厉无畏,那可是你自己不要了的人啊,后来你还给我介绍了不少的男子,他们怎么能配得上我,萧祁煜,我对你一心一意,但却想不到你从来没注意过我,你的眼睛里只有季春璃。”
“那日,我的机会终于到了,我在酒里下了**,哈哈哈,就这样。”迟美笑的有点狂气,猖獗的笑容犹如雕刻刀落在脸上的血痕,月亮出来了,但月亮很快钻入了云层里。
“萧祁煜,我爱你你知道吗?但你从未触过我一根手指头,我总以为我们会日久生情的,然而实际上并没有。”
“季春璃,我是如何暴露的?”
“猿猴。”春璃咬着牙齿,她将猿猴偷吃了药渣内红枣的事情说了,迟美听到这里,道:“季春璃,你果真是好运气,但今日我虽被你们抓住了,但最后的赢家也依旧是我。”
“萧子焱的人到了,萧逸的人也到了,连萧祁祯的人都到了,他们已肆无忌惮的包抄了过来,中京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哈哈哈,你们已穷途末路了。”
“不!”春璃上前一步,“你高兴的太早了,我们的人早做好了伏击的准备,至于萧逸他还举棋不定呢。”
“不,皇上抢走了萧祁煜的妃子,王爷早做好了准备,哈哈哈。”迟美哈哈大笑,她一步一步后退。
“迟美,”春璃还有疑问,但没开口呢,黑暗中已有人射中了迟美,一根减翠从迟美的胸口透了出来,迟美缓慢低头,口中流出了灿烂的血液。
“迟美!”春璃没有斩尽杀绝之心,自然了,她也不会天真到会以为迟美能改邪归正,在迟美进宫之前,春璃和萧祁煜答应过迟美的舅舅,会照应好迟美,如今迟美竟……
“抓住那放冷箭之人,快!”萧祁煜第一时间下令,几个将军风驰电掣进入了黑暗的草丛,但放冷箭之人早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此刻,季春璃搀了迟美起身,迟美已不能说话了,她大睁着眼睛,似乎不可置信自己会英年早逝,胸口的疼痛感已渐趋麻木,春璃凑近迟美,“迟美,你这恶女,你害死了我儿子。”
“季春璃,呵呵呵,呵呵,”迟美少气无力的笑着,“秘密,两个,你、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
迟美志得意满的笑着。
死了。
萧祁煜的人并没有将放冷箭之人抓住,他们无功而返。萧祁煜看向迟美,发觉迟美已死去,让人就地掩埋,迟美的命运告一段落,但春璃却感觉奇怪,“她说有两个秘密没告诉我们,是什么秘密?”
谁知道是什么秘密?季春璃想不到,萧祁煜也预估不出,季春璃从地上将竹筒拿过来,“我今晚冒充迟美去探听一下情报,给我吧。”
这也的确是季春璃的计划,她自己就是医官,对易容术也略知一二,此刻的春璃用骨胶将一张面具贴在了面颊上,看起来也有**分的相似了,春璃到草房子去,萧祁煜的人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季春璃出来了,并没有暴露。
而春璃修改了竹筒内的秘密,将约定会师的地点从白龙庙改到了通天寺,这么一来给了春璃偷袭的机会,萧祁煜回去后就点兵点将,按照迟美之前的情报来推算,萧逸的人来的不是很多,左不过数万人而已。
这数万人到通天寺后,很快就遇到了朝廷的士兵,为这一次的作战,萧祁煜已擘画了许久,所以战争打响后呈全包围将这一万人剪灭,第二日造成,通天寺外一片尸横遍野,战斗结束了,朝廷之卫兵也伤亡惨重。
他们抓住了和萧逸联络的一个将军,那人宁死不屈,所以春璃也不能知道更多的秘密了。
这日,季春璃到了上阳宫,萧逸正在抄什么东西,春璃凑近一看竟是多心经,笑着要了一张,说是回去要膜拜。萧逸是武将,每个字都力透纸背,铁画银钩。
春璃想不到自己运气这么好,才一到上阳宫就弄到了萧逸的侄儿,她对笔画是如此的过目不忘,因此随便一临摹已惟妙惟肖,春璃让自己的人冒充了萧逸的人,而后混合到了萧祁祯和萧子焱的队伍中。
眼看着战斗要爆发了,皇上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里,皇上逐渐不中用了,他召见了萧祁煜和季春璃,“煜儿,朕今日要去了,朕刚刚看到了先帝,看到了朕的母妃,朕龙驭宾天后,你们要和和睦睦的,朕之国家交给你了。”
“父皇父皇啊!”尽管萧祁煜和皇上多年来关系都不愠不火,但乍然看皇上要撒手人寰,那生命之光逐渐从皇上眼瞳内消失,萧祁煜还是难受极了,春璃却握住了萧祁煜的手。
“这杯酒,是朕给臣弟准备的,鱼儿,你快找贤王过来,贤王意图谋反,已证据确凿,陈不能留下他了。”
“是。”萧祁煜宣召,一会儿后贤王到了,贤王到后萧祁煜怒冲冲瞪了一下他,之前贤王到中京,他想,如若萧逸安分守己,他定会帮萧逸,但萧逸呢萧子焱暗结珠胎,两人竟准备里应外合崔会朝廷,知道了这一切后,萧祁煜对萧逸好感全无。
此刻萧逸到了,他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皇上,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他不知自己的队伍来了没有,不知萧子焱他们安排的怎么样了,按照时间,此刻他们应该大军压境到紫华城外才对,但今日一天依旧晨钟暮鼓,一点意外都没有。
“皇兄。”
“萧逸,你,你来了?”嘉定皇帝挣扎了一下,微微咳嗽了一声,他准备起身,但力量却不足以完成这个动作,旁边的高允之看到这里,立即去搀扶。
嘉定皇帝坐直了身体,指了指旁边一杯酒,“萧逸,朕大限将至,朕还要给你托孤,从今日开始世子萧祁煜就是皇上了,朕希望你能辅弼他,怎么样?”春璃不忍心看兄弟之间的决裂与算计。
这是嘉定皇帝为萧祁煜做的最后一事情了,这件事结束后一切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之前嘉定皇帝就说过,“父母之爱子女,当为子女计之深远。”所以,今日萧逸必死无疑。
他不想留下萧逸这个大毒草给萧祁煜做磨刀石,萧逸点点头,目光却很坚毅,一切和应后算计的一样,在这紧要关头嘉定皇帝对萧逸下手了,他现如今一喝酒,必死无疑,而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人都会认为是萧逸谋天子与皇上同归于尽。
萧逸将变成千古罪人。
“皇上!”就在此刻,凤坤宫的应后到了,她痛哭流涕,狼狈的冲入了屋子,季春璃去搀扶了一下,应后越过人群靠近了云榻,嘉定皇帝已安恬的闭上了眼,除却呼吸作为生命的表征还能证明他活着,他已没有了一点儿动态。
“皇上啊!”应后跪在了嘉定皇帝面前,“皇上,不要杀萧逸,不要杀萧逸啊。”应后保护在了萧逸面前,一时之间气氛竟有点苍凉悲壮,萧逸上前,挡在了应后面前,很有万夫莫开的派头。
“阿应,这么多年了,朕知道,你从未爱过朕,但你不该算计朕,你退下吧,这是朕和朕亲弟弟之间的事!朕不会养痈遗患,萧逸,阿应是你爱的人,但同时也是朕爱的人,朕答应你,你只要那样做了,朕就饶恕了阿应。”
第二百三十七章:爱之烬
皇上出现了回光返照的现象,他睁开了眼睛,竟很是元气十足。萧逸一把拉住了应后的手,“皇兄,从我到这里就知你有这么歹毒的安排,这杯酒我一喝就要身败名裂了,阿应是我的,如今你去吧!我的人已和萧子焱的人结合起来了,此刻他们已到了紫华城外,你饶我一条命,我保证日后不会兴风作浪,我要的只是阿应。”
萧逸攥着应后的手,欣赏宝物一般看着应后,应后感动极了,泪水扑簌簌的砸落了下来。
“让我们去吧,不要为此事而生灵涂炭了,我们会离开中京,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姓埋名生活起来,皇兄,从头至尾阿应都没喜欢过你,你怎么还不明白?”
“阿应,你果真从未喜欢过朕吗?朕给了你她们都不会有的,朕那样温暖过你,阿应啊。”皇上竟坐直了身体,这是一个久病之人绝无可能做出的动作,而此刻,人们都明白,皇上不是大病初愈,而是生命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应后这一生,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和萧逸一眼万年了,他们赌咒发誓都要在一起,哪里知道缘分是这样阴差阳错的东西,以至于两人一分别就是十九年,十九年的物换星移,让两人都鬓已星星也,但萧逸心头那热恋之火从未熄灭。
至于应后,在这十九年的日日夜夜里,无穷尽的思念着萧逸,她盼望他们能在一起,这一天却遥遥无期。
虽然这十九年内,应后对皇上的情感的确远不如对萧逸那样荡气回肠钩深致远,但要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也绝无可能,被嘉定皇帝这么一问,应后竟难堪到给不出个答案。
空气死寂,落针可闻,嘉定皇帝没有等到答案,应后并没有回答,但人人都知道应后已给了答案,她还是喜欢过嘉定皇帝的,但这一份爱不如萧逸的独特,别致罢了。
萧逸并没失落,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是那样短暂,而嘉定皇帝却霸占了应后一十九年,人非草木皆有情,应后对嘉定皇帝有感觉也情有可原。
但应后真正情有独钟的该是自己啊!
“好,阿应,你给了朕一个答案,朕念在你是世子生母的份儿上,饶了你,你退下吧。”嘉定皇帝挥挥手。
“皇上,”应后跪在了嘉定皇帝面前,在春璃的记忆和印象中,应后本是心高气傲之人,从未对谁这么卑躬屈膝过,但此刻却不同,应后为争取自己的结果之前,先放弃了高高在上的尊严,“皇上,您就放我们走吧,臣妾给您保证,我们会遗忘掉一切。”
嘉定皇帝怎么可能让他们鸳梦重温,再续前缘,冷笑道:“朕不同意,萧逸,朕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不要让阿应骑虎难下,朕不可能让你和她离开。”
是的,安然无恙的前提下,嘉定皇帝的确没可能让他们离开,选择权一次一次给了萧逸,但萧逸却不会贸然去做这个题,“紫华城外已漫山遍野都是我们的人,皇兄,你为何定要生灵涂炭。”
萧逸千算万算都失策了,满以为萧子焱他们的人早排兵布阵了,哪里知道被季春璃设计,一一都反杀。
皇上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诡异的冷笑,他似洞若观火将一切都看明白了,“春璃,告诉萧逸,外面战报究竟怎么样了?”
“王叔!”结果早晚要宣布,但春璃却不希望这残酷的解决是她转告给他的,她只感觉喉咙干涩,似长途跋涉的旅人一般,又好像咽喉内卡住了一个刀片,上不得也下不得,“王叔,您的人已被我们消灭了,现在朝廷的龙禁尉和殿下的长缨卫已在对付萧子焱和萧祁祯的人。”
“这,”萧逸做梦都想不到结局会如此,按照原计划,他那天衣无缝的安排应该在顺风顺水的进行才是啊,怎么就成了这等局面,“这怎么可能?”
萧逸激动的起身,不可置信的问,他看了看春璃,眼落在了窗外,窗外依旧是明澈的天,初夏到了,第一声声嘶力竭的蝉鸣划破了空明藏蓝的天幕,他看到了一只不知道被宫女还是什么人放到了天空的风筝。
那风筝扶摇直上,但似绳索被弄断了,欻拉一下滑落了下来。
风筝?
不,不!
“这不可能!”萧逸冷笑,“这绝无可能。”
“报!”外面有小卒子从了军报进来,嘉定皇帝眨巴了一下眼,“说吧,怎么样了?”
“贤王之兵全军覆没,我军追亡逐北,他们已四散奔逃,丢盔卸甲,缴获战车五百两,俘虏数万人……”其余的数据萧逸已听不到了,这一刻他痛苦极了,他看了看旁边的应后。
萧祁煜也看向了应后,一开始,应后是慌乱的,她似乎找不到自己的立场,眼神彷徨而紧张,但此刻的应后已彻彻底底平静了下来,她的主角甚至于还绽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笑。
那不是苍凉悲壮的笑,而是某些事情得偿所愿的笑。
春璃只感觉胸口窒闷,为什么她要面对这一切呢?
“父、”季春璃上前,准备开口恳求,她希望自己可说服皇上,让天子至少给他们个宽大为怀的处理,但萧祁煜却一把抓住了季春璃的手,他面无表情,对春璃微微摇头。
嘉定皇帝已再一次躺在了刚刚的位置,他预感到自己不成了,手有气无力的指了指酒杯,高允之眼疾手快,佝偻了腰肢缓慢的靠近了酒,他老态龙钟的握着酒杯靠近了萧逸。
他几乎在恳求。
“王爷,事已至此,您已全军覆没了,您不为自己也该为皇后娘娘着想啊。”高允之提醒了一声,事实上只要萧逸能和今上同归于尽,一切的事情也就一笔勾销烟消云散了。
萧逸握着酒杯,就在准备饮酒的时候,应后却用力打在了萧逸的手背上。
那酒杯再一次滚落在了地毯上,应后叩拜了一下皇上,“皇上,请您给妾身和王爷一段独处的时间,我们告个别吧。”
十九年他们没见面了,而在十九年之前,他们聚少离多,多年来,皇上以为他们已两两相望,但哪里知道情况竟是如此糟糕。
“好。”
嘉定皇帝微微点头,高允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屋子,应后和萧逸肩并肩进入,周边伺候的人都离开了,萧祁煜和季春璃也从寝殿内退了出来。
春璃看了看月色,刚刚他们进入寝殿的时候还是白天呢,现在已黑了,天空有浓墨重彩的火烧云,那些瑰丽的色彩明艳到诡异,浮夸到不可思议。
“为何不让我说话?”
“父皇不会同意的。”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季春璃看向萧祁煜,一时之间竟有点无言以对。也是,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他们的立场完全不同,何苦来哉?男人永远比女人更了解男人,不是吗?
“已是十九年的恩恩怨怨了,就算不为我,父皇也会做个了结,今日是终局,我们只能冷眼旁观。”但春璃却恨透了这无能为力的“拭目以待”,季春璃微微攥着拳头,眉心懊恼的蹙起来。
“原来母后一点都不喜欢父皇。”季春璃叹息,但在这事上,萧祁煜和春璃的意见、观点却是截然相反,萧祁煜道:“他们的爱是如此静水深流,春璃,父皇和母后之间更多的是尊敬,是约定俗成,但这不能说明他们不爱,倘若他们没有感情,母后早将父皇毒害了。”
是啊,最毒妇人心。
更何况,应后是最有机会对皇上下手的,“这多年来人人都在毒害父皇,唯母后对父皇一点算计之心都没,不是吗?”萧祁煜反问。
第二百三十八章:同归于尽
春璃现在已坠入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局,一时之间竟然弄不清楚究竟孰是孰非。
她沉默了。
许久后春璃回头看了看那屋子,她不敢想象那屋子里是怎么样的诀别,春璃深吸一口气,靠近了萧祁煜,萧祁煜轻轻的抱着春璃,他的手落在她那靓丽的发丝上,好像夜色涂抹在了头发上一般,竟是那样的黑,泼墨一般的色彩。
季春璃感觉到萧祁煜手指在自己头顶移动,摩挲,那温软舒适的触感让春璃欲罢不能,有那么一瞬间,季春璃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错觉,恍恍惚惚,自己变成了一只安逸的猫儿,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被萧祁煜征服了。
外面,他们的卫兵和萧子焱的人已碰头了,会师以后两军非但没合二为一,而且很快就打了起来,萧子焱哪里想到这个?他大惊失色,六神无主,率了一群人慌里慌张的逃离。
实际上两军的数量和兵力都一般的雄厚,但在夜色里,萧子焱哪里能估算出来?他还以为萧祁煜的人不计其数呢。
“你们被包围了,萧子焱,还不饭下人屠刀吗?”沈寄一面追赶一面怒吼,沈离和沈寄不同,沈离做事情多少有点狠,握着武器就屠戮,完全不管三七二十一。
萧子焱听到这里,只感觉四面八方都是人,他东张西望了会儿,朝着黑鲨口而去,阿蛮看情况不对,跟着节节败退的队伍也回到了黑鲨口。
“怎么办,三皇子,我们全军覆没了吗?”
“不知道。”萧子焱已回到了屋子,此刻她看到了地上的锁链,也想到了自己那样残忍对待过、辜负过的季春熙,倘早早的就听季春熙的话,怎么会有这结果?此刻两人蜗居在这里,却不知道到哪里去。
有被打败的士兵也从前线退了回来,一败如水,看到这里萧子焱立即命令大家去回战斗,然而众人已要死不活,哪里有力量能与之抗衡呢?
萧子焱自己握着武器就走,阿蛮一看萧子焱竟要将自己丢下,哪里能不怕,立即跟在了萧子焱背后。
两人节节败退,困兽犹斗。
无数次的突围出去,但又无数次的被潮水一般的士兵打了回来,真苦不堪言。眼看着战役就结束了,眼看着黎明之前的黑夜也已过去了一大半。
而另一边,风格龙楼之内,应后坐在了萧逸的对面,她平静极了,大悲无言。有泪水窸窸窣窣从应后的眼角落下,应后一言不发,看应后如此沉迷,萧逸道:“我已全军覆没了,我真悔不当初,当日我没带你,没留给你什么,今时今日也未必能带走你,更不能给你什么了。”
“阿应。”萧逸抱着应后,寻找她的唇,应后泪水涟涟,“萧逸,你放心好了,今日我会和你一起走,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去哪里我就跟定了你,我们在人世间固然已没容身之地,但朝阴曹地府一定会好好的啊。”
“阿应。”萧逸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外面的高允之已在催促了,“娘娘,皇上命不久矣,希望娘娘能速战速捷。”
“知道了!”应后冷冰冰的朝着窗外怒吼了一声,外面的高允之的语声和脚步声都消失了,应后抓起来酒杯,她喝了一口酒,萧逸要阻挠已来不及,他的手停在了空中,形成了一个永恒的动作。
为何要阻挠?有一个人这么真心实意的爱慕自己,他为何不开心呢?诚如应后的话,他们生前既不能在一起,死后呢?为何就不能在一起了呢?死亡也不能分开两个人啊,非但不能分开,还更凝固了他们之间的情感。
这一份爱是沉痛的,隆重的,不和其余人的爱情雷同。能拥有这样的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呢?
应后喝了一杯酒,接着又是喝了一杯,而后亲了一下萧逸,萧逸吞咽了下去,两人就这样喝光了一壶酒,萧逸的泪水也滑落了下来,他只感觉心脏剧烈的疼,胃袋在不同的翻江倒海,真难受极了。
“三人误大事,六耳不同谋,萧逸,今时今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离开之前我没嫁皇上的时候我已怀孕了,萧祁煜是你我的孩子,萧逸,这也就是我一直以来都不希望你和他们做敌人的主要原因了,我还以为多年后我可以将这秘密告诉你。”
“那时候,你我已白发苍苍,而煜儿也已做了中京之主,但现如今来不及了,萧逸,你,你开心吗?”应后笑看着萧逸。
“阿应,为何瞒了我这么多年?”
“萧逸,你藏不住秘密,如若你知这事岂非会天下大乱?萧逸,这秘密我只能保存着,现如今好了,这秘密已不算是秘密了,萧逸。”应后抓着萧逸的手。
“好,真好!痛快啊,阿应,阿应……”
“阿应……”萧逸选择应后的手,忽而他的头砸在了桌上,嘭的一声,应后没有哭,有什么好哭的,她知道,他前脚走,她后脚也就跟在了背后,既然是同归于尽,那又有有什么好难过的。
殿宇外,姜容喜也到了,春璃看姜容喜到了,叫了一声“母妃”靠近了她,姜容喜站在一片纯澈的月光里,好像鬼魅一般,她脸上的表情是那样复杂。
帝京发生了动乱,变数,最近她日日都惴惴,她考虑过很多的结果,每一个结果都一样,但姜容喜唯独没想过过程,这过程惨烈极了,大家同归于尽。
“春璃,春璃。”姜容喜仿佛走累了一般抓着季春璃的手,春璃闭上了眼睛,安安心心靠在了姜容喜的身上。
一会儿后,屋子的门打开了,应后的嘴角有点红色的血液,高允之看到这急忙去搀扶,然应后指了指寝殿,“我要面圣。”
“娘娘啊,娘娘,”高允之方寸大乱,“我找医官去,您等等,您等等。”
“太医,他们能治本宫这毒?这可是见血封喉的啊,皇上准备的呢。”应后讥讽一笑,春璃想要靠近,但却顿住了脚步,这是应后的选择,作为一个旁观者,她需要给予的仅仅是尊重。
哀莫大于心死!
今日即便是春璃能从阎罗殿中将应后拉出来,然而接下来的日日夜夜呢,应后会怎么样呢?依旧还是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啊。
春璃一回头,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萧祁煜,他从来没承认过应后,但此刻,似已转变了观念,春璃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也跪在了应后面前。
应后踉踉跄跄进入了屋子,里头的太监已送了圣旨出来,朱砂还湿漉漉的,下面押着九叠篆,那九叠篆在月光之下闪烁出一种神圣的光,应后看到这里,心忽而沉稳了不少。
既然这秘密已不是秘密了,何不就告诉皇上呢。
皇上已气若游丝,但他也确乎想不到应后会如此独断专行,说白了,皇上已将求生的机会给了应后,她希望他们之间的选择是以放弃了萧逸性命为代价的结果,当纳利知道,毒药被一分为二了。
“皇上。”毒液已在身体内奔腾,应后只感觉从舌头到喉管,从后欧冠到心脏,犹如烈焰在燃烧一般,那种烧灼的滚烫感,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应后靠近了皇上,皇上已气若游丝,他微微的睁开了眼,眼仁似乎失去了光彩,从那一条缝里窥视了出来,她看到了泪水奔流的皇后。
但嘉定皇帝却不知究竟应后这泪是给谁流的。
“阿应,你到底还是心甘情愿吃了毒药。”
“甘之如饴,皇上,你拆散了我们,你要去了,你本该给我们阳寿的,但你没有!”应后抓着嘉定皇帝的手,皇上的声音很小,几乎要凑近才能听到。
“什么?”应后凑近了耳朵。
第二百三十九章:丹宸永固
“朕、朕没杀你的心,是你自己要死的。”皇上的声音断断续续,“这如何能怪朕?”
“皇上,您杀了我最爱的人这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我依旧生不如死啊。”因为痛楚,应后一把用力的握住了嘉定皇帝的手,嘉定皇帝垂眸叹口气。
“所以说,你毕竟还是喜欢他的,朕这多年来到底没进入你心里,阿应,但我们却要一道儿去见列祖列宗了。”皇上的声音比刚刚还低沉,又道:“从明日开始,萧祁煜就是东胜国的皇上了。”
“所以,臣妾要告诉皇上一个秘密,关于臣妾当年为何要让淑妃假孕的秘密,淑妃孩子是假的,但臣妾的孩子是真的,臣妾收买了太医,他们告诉给您的臣妾怀孕的时间比现实推迟了两个月,您明白了吗?”原来淑妃仅仅是一个幌子。
“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皇上聪明过人,似乎已明白了,但答案在心头隐隐约约的跳动,一时半会却说不出来。
“这说明了,萧祁煜不是你的孩子啊,皇上,但现如今你要将皇位交给他了,皇上,你千算万算终于还是失算了。”听到这里,嘉定皇帝差不多要起身了,他用力的推了一把应后。
但应后并没有跌倒,他这一股力量倒是催到了死神,应后的喘了一声,倒在了皇上胸口上,此刻嘉定皇帝剧烈的喘息起来,门口的姜容喜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儿立即走了进来。
“容妃,快!快宣朕的口谕,快,快。”姜容喜盯着皇上,此刻的嘉定皇帝犹如图刚刚从水中打捞出来的一条鱼一般,她看着他,但却无动于衷。
“皇上要臣妾宣什么口谕?”从头至尾,真正没有爱过天子的是姜容喜才对,她自不被重视后,对男女之情除了失望就是失望,“不能让萧祁煜登基,快,快啊。”
“让殿下顺利登基?”姜容喜微微一笑,“妾身一定会襄助此事从速完成,皇上不要胡思乱想。”听姜容喜这么说,皇上颤声道:“你、你都知道了?”
“本来是个美梦,但您非要让其变成噩梦,皇上,臣妾早知道了,臣妾可比萧逸知道的还早。抱歉。”
接着皇上产生了潮状呼吸,一般情况,当人这么呼吸的时候,就再也不能救助了,姜容喜眼睁睁看着皇上陷入了死亡的挣扎,而此刻,萧祁煜和季春璃也进来了,萧祁煜看到这里,跪在了织金地毯上。
他明日就要做东胜国的皇上了,但为何一点都不开心?这皇位可是萧子焱奋不顾身追求了许久的,这桂冠是连萧祁祯都觊觎的啊,当年为何从天而降的橄榄枝对他来说竟是一点都不在意呢?
亦或者说,一切来的太突然也太顺理成章了,削弱了本该存在的惊喜与可能。
“废……新……”皇上少气无力,已不能很好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了,春璃和众人都进来了,但没人知道皇上要表达什么,春璃急忙凑近,“父皇,您说,您要说什么啊?”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皇上闭上了眼睛,那最后一口气消失后,皇上的整个身体已犹如铁板一般了。
一切都结束了,才一小会,鸿胪寺那边已敲了云板,声音三长两短,而乾坤殿外,高允之已率了一群侍女和侍卫开始哭灵,大家哭的荡气回肠哀鸿遍野。
按祖制,这些人中需挑选一些去殉葬,还有一些将要到皇陵去守墓,一生一世都不可立即开,谁也不知道鸿胪寺那边会让谁去陪葬。
鸿胪寺那边官员已到了,控鹤监将一卷陀罗尼经被盖在了皇上身上,大家哭哭啼啼,天逐渐的亮了。
在黎明到来之前,鸿胪寺那边宣布了两件事,第一,国不可一日无君,萧祁煜登基为帝,第二,新帝废除了殉葬之祖制,那些伺候在乾坤殿的侍女和侍卫等知道了这消息后更哭的成了泪人儿。
萧祁煜让工部做了陶犬瓦鸡土龙刍狗去殉葬,一概不用活人,嘉定皇帝的陵墓是在多年前就修筑的,此刻不过送到平陵去罢了,至于守墓人,还是精挑细选了一些,不少太监在皇宫里经历过多年的争斗,生生死死,虽生犹死,因此当名额的指标下来的时候,这些太监竟都准备离开。
数量已满,高允之带了他们离开。
临走之前,春璃送了送高允之,这两年多来,春璃和高允之关系不错,高允之是眼睁睁看着季春璃从一个籍籍无名之人变成了名扬四海的贵妃,又看着季春璃铲除了萧逸的乱党做了当之无愧的皇后。
此刻面对离开的浩浩荡荡的队伍,高允之的心也激荡的很,他看了看远去的首尾相衔的队伍,回目看了看春璃,“娘娘,不用送了。”
“为何不留下?如今新帝求贤若渴,你在皇上面前那么多年,事情做老了的,何愁找不到事情做?”春璃早发现了,高允之是个人才。
“阉竖能有什么用?再怎么说也是个大阴人罢了,”高允之讥嘲一笑,“娘娘,奴才老了,说真的,奴才恨不得追陪皇上到地下去,如今能到皇陵去,对奴才来说是欢喜的!”
“哎,”春璃还能说什么,“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写信给我们。”
“黄卷青灯,有什么需要?娘娘留步吧,宫里还有多少事情要娘娘亲力亲为,不要在老奴这里浪费时间了。”高允之说着话跪在了春璃面前,春璃去搀扶,但高允之却坚持磕头。
两人逐渐分开,看绵延不绝的队伍渐行渐远,春璃这才收回了目光,她一回头就看到了姜容喜,容妃也盯着那远去的队伍在看,“母妃,回去吧,**辣的。”春璃伸手遮挡了一下五六月那毒辣的太阳。
姜容喜的侍女打开了晴雨伞,遮在了春璃头顶,她依旧雕塑一般的在看着远去的队伍,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走的一个不剩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灰尘,等人群都离开了,姜容喜才道:“有的事,疑窦丛生,但却得不到解答,对吗?”
“是。”春璃点点头,直言不讳,“那日皇上究竟给你说了什么?”姜容喜早想将这秘密告诉春璃了,她警觉的斜睨了一下左近,发觉并没有偷窥者,这才屏退了跟在自己身边的侍女,“春璃,皇上要废掉新帝,我拖延了时间。”
“为?为何?”春璃好奇极了,因为一直以来嘉定皇帝都希望萧祁煜做君王,而在东胜国的几个皇子里,除背井离乡到南疆去的萧祁祯,心术不正的萧子焱,胆小如鼠的萧子淼,精通琴棋书画的萧子鑫外,的确不存在第二个恰如其分的人选。
“为何?”姜容喜凑近了春璃的耳朵,将那秘密说了出来,季春璃一听,整个人呆住了,尽管,她也想过许久为何应后会李代桃僵,会多年来如一日的隐瞒这个秘密,原来这秘密背后竟还有秘密。
“春璃,你们时来运转了,但愿这秘密到了你这里就永远结束了。”姜容喜的语气很平淡,春璃想不到事情会这样,她想要将这些告诉萧祁煜,但又怕萧祁煜接受不了。
之前萧祁煜让春璃调查自己身世之谜的时候已耗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那一段时间他日日愁眉不展,现如今发觉之前的秘密仅仅是一个引子,而真正的秘密却环环紧扣在这里,真不知究竟说什么好。
春璃回去后,多少看起来有点丧魂失魄,以至于绿萝和紫藤多次想和春璃聊天竟都没引起季春璃的注意。
第二百四十章:阿焱赴死
另一边,萧子焱和阿蛮等都落网了,至于萧祁祯的人也不少也死于非命,祸乱的匪首已经落网,萧祁煜和萧子焱再一次见面,萧子焱苦苦哀求萧祁煜饶了自己,他早将之前的一切都抛诸脑后了,该忘记的,不该忘记的都忘了一干二净。
“皇兄,我怎么可能造反啊,都是该死的萧逸和萧祁祯,皇兄,我如不答应他们,他们就会消灭我,我势单力薄,如何能和他们分庭抗礼,皇兄,您神目如电,还请您甄别啊,皇兄。”
今日,萧子焱哭的很可怜,不得不说他的演技很好,但这绝妙的演技也没能征服掉萧祁煜,萧祁煜眼神温润,平淡极了,“父皇给过你机会,朕也给了你机会,但你是怙恶不悛之人,再多的机会也会和你擦肩而过,季春熙呢?你弄死了她?”
萧祁煜帝京呢这萧子焱。
萧子焱颤栗了一下,他忽而想到了那一晚的酒,他和阿蛮喝的酩酊大醉,在来个男人醉醺醺的情况下季春熙逃走了,尽管他们已竭尽全力的寻找了,但效果却是如此差强人意,季春熙消失的一干二净,竟是一点儿线索都没。
“我们没杀她,她走了。”萧子焱微微抬起头,他不能确定萧祁煜知道还是不知道关于皇子的秘密,萧祁煜还要问什么,春璃已到了,萧子焱看向春璃,发觉季春璃已摇身一变做了皇后。
皇后今日穿一件正宫红的缂丝衣裳,她走到了他监牢之外,俨然能看到夜色里卷舒的行云流水一般的衣摆,春璃盯着萧子焱看了看,萧子焱急忙道:“皇后娘娘,娘娘您饶了我吧,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春璃不置可否,她看了看萧祁煜,萧祁煜容色淡淡,脸上没什么表情,福生送了一把金交椅进来,萧祁煜坐在了里头,用那双幽暗的眼瞳盯着眼前的萧子焱和阿蛮。
“妹妹,妹妹。”此刻,戴着镣铐的阿蛮急忙从地上委顿了起来,她一把抓住了栏杆,“妹妹,我已决定和萧子焱分道扬镳了,我终于看清楚了萧子焱的本来面目,春璃,阿妹!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求求你您了。”
“你不是春熙,她人呢?被你们杀了吗?”从第一次见阿蛮,季春熙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阿蛮固然也拥有和季春熙一般美轮美奂的外表,但也仅此而已,她们完全不同,春熙心里头是一片纯洁的净土,而阿蛮呢,内心险恶而肮脏。
“春璃,我是春熙啊!”阿蛮的嘴角下垂,神情沮丧,尽管连她自己都季春璃神目如电很快就可辨伪存真,但依旧在自欺欺人。
“来人,将季春熙给我抓出来。”既然她非要说自己是季春熙,那么春璃也不妨就去张冠李戴,这么一下令,阿蛮被抓了出来,丢在了外面。
“福生,问一问他们将阿姐怎么样了,不择手段,在所不惜。”这也就是说,审案的过程可无所不用其极,福生阴测测一笑,冷冰冰的视线已穿凿在了阿蛮身上,“季春熙?和咱家走吧。”
阿蛮从里头被拖拽了出来,几个彪形大汉抓小鸡一般,阿蛮被提溜了出来,震惊极了,顿时大喊大叫。
“阿妹,阿妹饶命啊,阿妹!”
没有人知道老太监福生用了什么手段,阿蛮开口了,告诉自己她是萧子焱找到的同盟,季春璃早知阿蛮不是阿姐了,此刻答案揭晓后,春璃只感觉心剧烈一疼,他摁了一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琉璃的护甲落在桌上,“说说吧,你们将我姐姐怎么样了?”
“季春熙逃走了,她逃的很快,我们找了两天一夜都没找到,她消失了似的。”
“没有骗我?”季春璃起身,目光幽冷,盯着地上的失败者,阿蛮已被折磨的够呛,呜咽了会儿身体抽搐了一下,没有了动作,春璃低眸一看,发觉阿蛮嘴角有血痕,料是咬舌自尽了。
“丢在乱葬岗吧。”季春璃起身。
另一边,萧祁煜也审讯了萧子焱,萧子焱对罪过吗供认不讳,他甚至于也不怕律法的裁决,“我还有一个秘密,一个秘密啊,哈哈哈。”
看萧子焱疯疯癫癫的,季春璃也不理会,萧祁煜呢,他回眸阴测测盯着萧子焱,厉声道:“那就让你这秘密和你下地狱去吧。”
萧子焱被杀头,全城的老百姓倾巢而动,萧子焱是在菜市口被屠戮的,那是个清朗到万里无云的天,午时三刻,炽烈的阳光晒的人汗流浃背,萧子焱被杀了,有人捂住了眼睛失声尖叫,有人好奇的凑近去看。
杀萧子焱,声势浩大,一来可警示天下人不可胡作非为,二来和让天下人明白,今上乃大义灭亲之人,杀了萧子焱后,萧祁祯的人也退避三舍,并没有出现在中京。
一切都结束了,但春璃却不知自己的孩子已到了南瞻国,而和孩子捆绑了命运的季春熙也决计不会知道自己的命运已彻底被改写。
她没想过自己会到南瞻国去,现如今东胜国乱了,皇上和皇后双双毙命,贤王萧逸被一杯毒酒送上西天,萧子焱死于非命,萧祁祯沦为乱党,每个人的命运看似和历史都无足轻重,毫无关联,然而实际上却和历史息息相关。
事已至此,东胜国势必会乱,但有萧祁煜和季春璃把持,朝堂竟少有的蓬勃,一切结束的很快,残局一结束,春璃和萧祁煜立即联起手来处理问题,真个如春梦了无痕。
萧祁煜做皇上后,春璃更忙碌了,东胜国经历过这一系列的剧变后,逐渐从衰落到鼎盛,但却内忧外患,朝堂上,他们杯酒释兵权,蠲免和解雇了不少尸位素餐之人,坊间他们轻徭薄税将税率减少了五分之二。
一切因地制宜,之前的人头税和粮食税等加起来一年一人有一两银子,春璃等春璃过后如今已只有少一半了。朝堂上,萧祁煜重用裴炎,郑邱意和高德楷、沈寄沈离等人,外面萧祁煜重在走访。
做帝王后萧祁煜真正和春璃深入坊间去了解民生疾苦,老百姓切实的需要什么?什么和他们的生存以及利益息息相关?凡此种种,春璃和萧祁煜都莫不了如指掌,他们一口气走了许多个村庄,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除暴安良。
帝后微服私访,不少地方官员落马,不少人已死于非命。但就因了这事,萧祁煜身体也逐渐不好了,一开始春璃还以为萧祁煜仅仅是积劳成疾,但后来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萧祁煜经常咯血。
咯血的频率很高,一开始仅限于休息的时间,后来在巡游的途中无数次的咯血,春璃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看萧祁煜的症状似中毒了,但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毒,春璃心急如焚,只能早早的结束巡游回宫。
回去的路上,萧祁煜的病况比之前还糟糕了,春璃从未见过什么病是这么个症状,也从不知道什么病会这么要命。
“明日就回去了,您不要担心了。”八月多的天,白昼是那么那么长,春璃伺候在萧祁煜身边,萧祁煜仰面躺倒,盯着外面藏蓝色的天空在看。
蓝天上有白云一骨碌一骨碌的飘,好像棉花糖一般。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但却隐隐约约有点担心,“你说,我会不会和父皇是一个病呢?”萧祁煜忽而问了一句,春璃闻声颤栗了一下,立即否定道:“这怎么可能?先帝是一个病,你是另外一个病,这个我还区分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