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姐儿妹头
“开心,开心啊!我怎么能不开心?”迟美说着话泪水却潸然滑落。
两人调侃了一圈季春璃和季春熙,而后迟美离开了。看迟美走远,舒尔雅安然入睡,大概这是她被软禁后第一次最恬静的睡眠了。
第二日,那边就出了事,医官等也说不清楚究竟季春熙是自杀还是在闹他杀,亦或者单纯的切水果出老问题,众人这么一说,春璃急忙起身,她猛然一起身,差一点就昏了过去。
绿萝凑近春璃,她一把搀扶住了她,对眼前旁观的中农人冷声道:“诸位不要在这里吵闹,我们娘娘不去。”
“哎呦,怎么能不去呢,秦姑娘九死一生,三殿下还在等娘娘呢,娘娘,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一个医官看向春璃。
春璃早迫不及待要离开了,她盯着绿萝看了看,主仆两人虽然在人后日日斗嘴,但在人前却却是铁板一块,从春璃的眼神她已看出了春璃的意思。
一刻不到,春璃已到了萧子焱这边,萧子焱和医官已对季春熙进行了简单的包裹,但手腕上的鲜血却还在渗出,滴落在地上,织金地毯上顿时有了一朵一朵美丽的痕迹。
“人怎么样了?”尽管春璃大着肚子,但一看到姐姐如此虚弱、如此疲倦,她早着急了,大步流星靠近,旁边的绿萝几乎和春璃同步,她有一双坚固而有力量感的手,托着春璃的时候带给春璃的是一股元气十足的力。
她让春璃感觉到被保护的安全。
春璃靠近她,她不动声色解开了缠绕在季春熙手腕上的缎带,那伤口很大,俨然是什么人有意为之,当她看到这里,眼神也变得凌厉了,犹如刀光铁一般扫射向了萧子焱。
萧子焱叹口气,“我早上有事出去了,回来后就如此这般,我和她向来情深意笃,如今出了这等事,我如何给父皇和她家里人交代呢,哎。”
萧子焱可真是演技派,自己给自己加足了戏码,季春璃不予理会,丢给绿萝一个眼神,绿萝向来脾气不好,对众人怒吼道:“你们这些天杀的狗才,你们能做什么啊?还不快退下嘛,在这里徒乱人意?”
众人并不敢移动脚后跟,直到萧子焱的眼神提示他们可以离开,众人才一股风一般的去了。
绿萝看了看萧子焱,变得礼貌了不少,“三殿下也请离开吧,我们娘娘看到您在这里倒是要分心的了。”
“也好,那么皇嫂,臣下就离开了,臣下就在门口静候佳音。”
静候佳音?他想要的是噩耗吧。
春璃已然愤怒到了极点,一股浊气上涌,只感觉天旋地转,她看都没有看萧子焱,等那脚步声离开后,季春璃这才看向了季春熙。
春熙看春璃昏昏沉沉的,更是心疼。
“姐姐!”季春璃肩膀颤动,一个响亮的耳光已打在了季春熙的脸颊上,季春熙顿时心如刀绞,差不多真死了过去。
一直以来对自己呵护备至的季春璃忽然一反常态给了她一耳光,在这弹尽援绝的时候,季春璃不应该给他温暖和呵护吗?她委屈极了,豆大的泪水扑簌簌滚落了下来。
春璃知道,此刻不是自己发飙的时候,她希望能遏制住自己冲动的心,但毕竟还是忍住了,“季春熙,我多少次问过你,你心仪的对象究竟是何方神圣,你吞吞吐吐闪烁其词,你如若哪怕早一点点告诉我,我都可设法帮助你脱离苦海。”
“如今你是他高桌子低板凳八抬大轿迎到帝京的三王妃,这一辈子你除了自杀哪里还能有第二种获得自由的途径,如今我就算权势滔天,我又怎么能干预人家的家事呢?姐姐,你竟是如此稀里糊涂断送了自己。
“阿妹,阿妹啊。”季春熙激动不已,顾不得胸口的痛,一把抱住了春璃,春璃道:“我那一耳光不过在提醒你,将来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你听我的话我设法为你绸缪,早晚要你彩云追月离开这里,知道吗?”
尽管春璃也心乱如麻,但她相信自己有这么个手段能让季春熙安安全全离开,季春熙闻声,早哭的泪水纵横,斑驳了视线。
春璃这才为季春熙看病,发觉春熙受伤的位置多了去了,而最引人注目的竟在胸口,她看都不敢看季春熙那千疮百孔的胸膛,究竟是多么变态和残忍的人竟不会如此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接下手。
尽管,她从头至尾都不是他喜欢的人,但他这也未免太阴狠毒辣了,没有人知道,实际上春璃比季春熙还痛苦。
一种无能为力等、爱莫能助的感觉好像野兽一般的咬住了她,安慰的话也告一段落仅此而已,春璃只感觉难受,一切终于结束了,春璃这才平静了下来。
他的手指有点凉,她心跳加速,目光落在春熙的面上,许久后才慢慢儿道:“他究竟为什么这样折磨你?”
“他想要知道妹妹您的秘密。”季春熙冷笑,还好她已悬崖勒马,“你的秘密?你的秘密是全家最大的机密,我怎么能将你调查的情况、结果和节奏告诉他,我如若不说出来,或许还能多活两年,我一旦说出来了,必死无疑。”
春璃听季春熙这么分析,忧伤极了,浩然长叹,“姐姐,你这时候才聪明了,但又能怎么样呢!”
“这秘密必须严防死守,他就是弄死我我也不会将秘密说出来。”季春熙咬着牙齿,她有点莫名的得意。
她不怕皮肉之苦,他有想要的东西,但她呢,永远也不会将他想要的东西和盘托出,这对他本就是一种折磨。
撕扯是两人之间的,折磨是相互的,不间断的。
“好了,以后我还会有安排,你必须听我的。”季春璃起身,丢给绿萝一个眼神,“让王爷进来吧,就说三王妃已好了。”
一会儿后,大戏精萧子焱已进来了,他的步履踉跄,走的魂不附体,好像随时可能跌倒一般,春璃看都不看,只感觉恶心。
这里并没有其余人,他这是表演给谁看呢?
“多谢皇嫂,她已经好多了吗?”萧子焱上前去,他吸口气轻抚了一下胸口。
“已痊愈了,接下来静养一段时间就好,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春璃语声淡淡的,那容色好像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好像一点儿都不仇恨萧子焱。
“那就好,那就好啊,我多担心啊。”萧子焱表演的惟妙惟肖,春璃只感觉恶心,叹口气离开了。
看季春璃已走远,萧子焱靠近了季春熙,季春熙吓坏了,用力的抱着被子,浑身止不住的瑟瑟发抖,“不!不!萧子焱,不要啊。”
萧子焱今日并没有伤害季春熙,不过他们之间算是“来日方长”了。
春璃为春熙看过了病后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过太液池附近,忽而下了雨,春璃让绿萝去就近的长宁宫借雨伞去。绿萝离开后,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春璃听到有什么声音在池塘旁响起,她凑近去一看。
发觉此刻黑暗中竟蜷缩了个人,那人犹如猿猴一般,他特特的将自己隐蔽了起来,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动,吹过了一股风,顿时眼前人不见了,春璃刚刚明明看到模糊的不远处有个人,此刻定睛一看,发觉那人已不翼而飞。
“谁?谁在那?”春璃和一般人不同,她关于刨根问底,如若未尝看到此人也就罢了,但偏偏已看到了,她怒喝了一声,不见那黑影出现。
而此刻周边起了一层水雾,那迷蒙的水雾将眼前弄了个昏天黑地,春璃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有点不安全,急忙撤离。
第一百六十七章:冷宫之女
结果才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张放大的背后的脸,那人一把推向了春璃,春璃重心不稳哎呦了一下跌到了太液池中。
时令已是天寒地冻的秋天了,今年的秋雨比较多,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凉,过中秋节后已开始冷起来,春璃扑通一声滚入了池塘,满说她是个孕妇了,就是个正常人不小心跌入了太液池,十有**是上不来了。
这太液池是景观湖,深不可测,流水又是僵在里头的,落一根羽毛都会沉底,他看到这里哪里能不恐怖。
春璃才呼救就感觉脚下被什么缠绕住了,那触须一般的东西一定是水鬼了,他拉住了春璃的足踝,暗暗的用力、暗暗的用力,将春璃拖拽到了深渊中去。
春璃只感觉头昏脑涨,目眩神迷,大口大口腥臭的水不停的灌入口腔之中,一股一股污秽进入了喉管、鼻孔、眼睛……
就这样死了吗?一切就这样过去了吗?春璃不敢去想!
她似乎看到眼前是隐隐约约的蓝,她似乎喊了一声萧祁煜的名字,她似乎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这一切是幻觉吗?亦或者是真真正正发生过的?
春璃只感觉难受,水花震动,有人靠近了她,她的手被那双温暖的手握住了,接着那人抱住了自己,他潜入水底,用什么东西将缠绕了春璃足踝的藤条斩断了,他抱着春璃缓慢的滑动,终于冒出了水面。
上水后,那人将春璃放在了地上,她抱着春璃,将她大头朝下轻轻的拍后背,一股子浑浊的液体疾射了出来,臭烘烘的。
春璃是孕妇,并不敢摁压肚皮,因此控水的过程复杂极了,污水终于喷了个一干二净,春璃逐渐清醒了过来,死里求生后,她一把抱住了萧祁煜。
“世子。”
“春璃。”萧祁煜也抱着春璃,两人的手用力的圈住了对方,好像那要将彼此融入到对方的骨血中一般。
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吓人的了,春璃真切的体会到了死亡带来的恐惧,死神几乎和她擦肩而过。
“咳咳咳。”一声咳嗽打破了这一重温暖,季春璃和萧祁煜回头,看到了被抓回来的舒尔雅,舒尔雅作案后并没来得及离开已被绿萝抓了回来,绿萝目光狠戾,用力推搡了一下舒尔雅。
“你这包藏祸心的蛇蝎女子,我们娘娘之前既往不咎,多少人要杀了你,唯我们娘娘恳求饶恕了你,然而现如今你却是什么态度,你怎么能变本加厉毒害我们娘娘?”
“哈哈哈,哈哈哈。”舒尔雅哈哈大笑,看起来疯疯癫癫。
萧祁煜松开了春璃,“沈寄,福生,伺候娘娘回去更衣。”沈寄和福生等已从后面过来,护春璃回去,春璃盯着对面的舒尔雅看了看,她不决定立即走。
她要看看萧祁煜如何处理舒尔雅,萧祁煜一言不发,眼神逐渐变得狠戾,他看了看黑漆漆的太液池,福生已知道了萧祁煜的念头。
“世子爷,今晚风清月白,冷宫那边的娘娘出来散步,”福生慢吞吞的讲故事一般幽幽开口,“结果一脚踩空已跌落在了太液池内,再也没有上来,饶是大家已尽心竭力的找,然而毕竟回天乏术,呜呼哀哉。”
福生这么说,那么下一刻舒尔雅是要不小心“溺水”了,听福生这样说,萧祁煜点了点头。
春璃叹口气,她并非对一切斩尽杀绝之人,但此刻她更明白,对她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也的确是消灭舒尔雅最好的契机,轻而易举就可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且手段干净利落并不会有任何问题。
两个太监已靠近了舒尔雅。
那舒尔雅刚刚还装疯卖傻呢,此刻蓦地看俩太监靠近,顿时恐惧,胡乱挥舞手,大声疾呼:“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啊?”
那俩太监手也很快,顿时捂住了舒尔雅的嘴。
此刻春璃却动了恻隐之心,“世子。”春璃的声音穿透了黑暗,萧祁煜知春璃一定是动了恻隐之心,对她挥挥手道:“不要为她求情,不值得。”
“世子,杀她何等样简单?我要有杀她的意思,她早死于非命!但她却是南瞻国的公主啊,如今朝廷风雨飘摇,内忧外患,杀了她会给您造成不必要的障碍,将来南瞻国和我东胜国穷兵黩武,若这一切都源自于个女子,岂非不值得,因此臣妾恳求您三思而行。”
萧祁煜刚刚是急怒攻心,此刻听春璃这么一分析,顿时明白了什么。
是啊,她是贱命一条,但杀了她后很可能会激起两国的争端,因了这个,萧祁煜放弃了诛杀舒尔雅的心思,他对福生挥挥手,福生丢开了舒尔雅。
“以后看好点儿吧,我们回去。”萧祁煜瞅了瞅福生。
福生胆战心惊,立即去安排了。
萧祁煜靠近舒尔雅,“你这蛇蝎妇人,春璃一而再再而三的恳求孤,孤才肯饶你贱命一条,以后好自为之吧。”萧祁煜用力推开了舒尔雅,舒尔雅后背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曾几何时自己爱的死去活来的男人。
如若时光可倒流,她是再也不会这么傻乎乎的了,她怎么能如此稀里糊涂就嫁给了她,当初哥哥的预见竟是那样的准。
宫中人人说萧祁煜凉薄,唯对季春璃一往情深,而谁人又知道萧祁煜的凉薄在舒尔雅的身上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舒尔雅看着萧祁煜靠近季春璃,抱着季春璃离开了。
春璃是聪明人,但今日却迟钝了一点,她没有追问究竟舒尔雅是怎么样逃出壁垒森严的冷宫,这一切可不是什么巧合。
春璃回到自己的寝殿后只感觉小腹胀痛,三四个月的孩子已在翻江倒海,真犹如哪吒一般,春璃轻轻抚摸肚子,汗珠好像荷叶上的水珠一般倾泻,她只感觉自己难受极了,绿萝进来准备了热水伺候春璃去沐浴。
她才一没入木桶的温水里,已是大呼小叫紧张极了,看春璃扑腾,绿萝急忙道:“这水不是太液池的水,你怕什么?娘娘,在奴婢的心目中您是天不怕地不怕之人,您这又是何苦来哉,莫要小题大做了,什么事?”
所谓是非经过不知难,春璃也不解释,推了一把绿萝,示意绿萝在外面的等候,绿萝被折腾了一天,早困倦极了,出去休息去了。
她本不习惯于伺候春璃,紫藤倒是想到里头去,但她是个被多下嫌的女子,人没有到里头去呢,连翘那狠毒的视线已钉子一般的钉在了她的身上。
紫藤知难而退。
这清点内并没有几个用得上的丫头,春璃只能自食其力,她缓慢的靠着木桶坐定。
为克制自己心头的恐惧,绿萝特特在水中加入了牛奶和花瓣,但向不厚道饶是如此还是吓到了春璃。
春璃担心的一面是自己的孩子,另一面才是自己。
等人群去了,春璃移动身体,结果后背一滑,差一点又喝了一口水,这么一闹,断乎是不敢沐浴了。
真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春璃踉跄了一下起身,准备出门去,但却听到门口一声问候,“春璃,你可还好?”那温暖的声线,让春璃感动。
“世子,您能进来吗?”春璃腼腆的恳求。
“为何不能?”萧祁煜已推开门扉,缓缓地走了进来,长裙落地,勾勒出一片耳鬓厮磨之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靠近了春璃,季春璃瘪嘴,竟似乎要哭。
她受了委屈,自己本是一点儿都感觉不到,但前提是,没有人嘘寒问暖。
第一百六十八章:鸳鸯
萧祁煜关切的眼落在春璃的身上,“有本王在,任何人都不会靠近你,就可怜妖魔鬼怪也要对本王这西宫退避三舍,你放心沐浴,本王就陪在你身边!”他好像一棵竹木一般站在原地,既不回头让春璃尴尬,也不远离让春璃恐惧。
那一份安全感让春璃恰到好处的领会到了,萧祁煜握着桌上一本书看,轻轻的摁了一下太阳穴,春璃将酝酿了许久的话胆怯但却郑重其事的说了出来。
“王爷,您能不能和我、我、和臣妾……”春璃尽管已组织语言许久,但那句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萧祁煜诧异,微冴的眼神落在春璃身上,“怎么?”
他是感受到了春璃的孤单与恐怖,这才过来陪伴她,但却不知道春璃还有什么诉求。
“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春璃的牙齿用力的咬住了下唇,为难极了,黑瞳盯着水面那载沉载浮的花瓣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季春璃如此难为情,萧祁煜倒是奇怪,不得已而凑近她。
春璃面上早有了娇羞的潮红,他看着她冒出来的一颗头,忍俊不禁,“怎么?本王在呢,你还如此胆怯吗?”
“能不能在一起沐浴?今日经历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事,臣妾的确是吓坏了。”春璃竟会有这样的要求,萧祁煜忍俊不禁。
他认识的季春璃并非这样的,在他印象中,春璃处变不惊,临危不惧,一切的灾厄和算计在她这里都形同虚设,她是刀枪不入之人,无坚不摧,但今日……
今日可真是奇怪,和死亡擦肩而过后,季春璃几乎变了一个人。
萧祁煜面容紧绷,他忍着不去笑,春璃问后发觉萧祁煜不声不响,头垂的更低了,眼睛盯着雪白的牛奶,依稀仿佛能看到倒影里的自己,光影朦胧,春璃自己也朦胧的恰到好处。
难道不能吗?
春璃咬着牙齿,等待萧祁煜的回答,萧祁煜噗哧一声笑了,他施施然靠近浴桶,“要非今日你受惊了,我几乎要调戏你了,很好,那就让本王和你一起。”
萧祁煜说完,让春璃为自己衣,春璃有点胆怯,一切进行完毕,萧祁煜已进入了浴桶。那浴桶本就庞大,萧祁煜进入后,里头的水已差不多要漫溢了出来。
萧祁煜的手放在了春璃的背上,一种奇异的**的感觉已源源不断的传了过来,萧祁煜的手还在水中移动,肆无忌惮,分明在挑逗她。
这让季春璃想到了童年赤脚走过小溪,有鱼儿在水波中荡漾过,鱼儿用那薄纱一般的尾巴触到了她肌肤的感觉,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如此让人舒服然而又如此让人难受。
那是矛盾的交叠,那触感让春璃欲罢不能,但同时又感觉不好,春璃当即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世子。”
春璃发现,萧祁煜还要愈演愈烈,分明是在点火,她恰到好处的握住了他的手,萧祁煜的手已松开,嘴唇落在了春璃的耳边,声音清澈,“春璃,你怀孕了,我就饶了你。”
春璃脸红的能滴血,她闷闷的点点头,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萧祁煜为春璃洗浴,解开了季春璃的发,务求将每一根每一处都洗干净,春璃享受着那是分外优渥的感觉,大概人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天上人间的感觉了。
萧祁煜从未给其余人这样过。
沐浴的过程可真慢啊,过了许久一切却才结束,春璃浑身绵软,是萧祁煜将她从木桶中抱了出来。
不!确切的说是萧祁煜将软塌塌的季春璃从浴桶中打捞了出来。
他命人再一次送了清水进来,依旧为春璃和自己清洗,这才将季春璃放在了床上,春璃含羞,一把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体。萧祁煜凝睇了一下春璃,吻在了村里的嘴角……
第二日,此事已不胫而走,不少人感觉意外,然而也有不少人没有什么感觉,阖宫里再一次燃起流言蜚语,说真的,舒尔雅已是快被遗忘了的人,但因了那事情,幕后那默默无闻的角色已再一次到了台前。
春璃受惊了,从那以后只要一听到水声就胆怯,季春璃卧床不起,但却唯恐有人会加害于舒尔雅而邀宠。
尽管舒尔雅在害她,但在季春璃这里,她不是不报复她,而是不予理会,真正高贵的鄙夷是视而不见,她召见了王振、连翘、绿萝和紫藤等进来,叮嘱众人切不可在背后对舒尔雅下手。
倒是少见的默契,平日里连翘最喜和春璃唱反调,唯独今日竟一拍即合,至于王振,这老太监做事情考虑的比较周全,他沉默寡言盯着地面,似乎有万语千言要说,但到头来却是一个字儿都没有说出。
季春璃盯着诸位看看,强调道:“她是不好,是狠毒的很,然而她毕竟也是南瞻国的公主,如今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人人一定会怀疑到我头上,因此,我们不但不能伤害她,还要保护她呢。”
“是,奴才(奴婢)等明白。”
还好,大家对季春璃言听计从,春璃还分别找他们聊了聊,如今她怀孕了,对很多事情都感觉力不从心,王振告诉春璃,这事不简单,论理一定有人在推波助澜,那被囚禁在冷宫里的人怎么能忽然出现?
春璃听王振这么说,也不抒发意见,许久后才慢悠悠道:“此事就交给你了,我知你老谋深算,帮本宫好好儿调查调查。”
王振颔首。
春璃命连翘时常到那边去看顾,以免有人投毒云云,连翘也言听计从,季春璃分别找了他们谈话,却不和绿萝聊。她感觉自己在正事上一旦和绿萝聊起来就糟糕了,这绿萝和自己诸多的事都谋和不了,他们聊着聊着还会崩,倒不如眼不见心不乱。
紫藤是春璃最后一个说话的人,紫藤对此事也感觉奇怪,听季春璃说了事情原委后,紫藤却提醒春璃:“娘娘,依照奴婢看,此事是您身边人做的!只有您身边人才能计划的如此详略得当啊。”
“那日,”春璃也考虑到了此事一定是身边人做的,但具体是谁却不清楚,春璃幽深如海的瞳眸盯着紫藤,“可只有你一人不在我身边,而本妃这身边的人,各个儿都是老人儿,紫藤,你可知本妃找你谈话的用意了吗?”
紫藤听到这里,当即吓到了,犹如有人握着一面铜锣桥敲了一下,那脆响就发生在自己的耳边,一时之间只感觉天昏地暗,不可名状。
“娘娘,奴婢决心改邪归正了,怎么会是奴婢呢?那事情不是奴婢啊。”
“我也知不是你,不然怎么会找你单独聊?”春璃道:“紫藤,如若我果真怀疑你我只需要找王振监督你罢了,但现如今本妃不怀疑你,其余人可会怀疑你,所以,你永远要行的端坐的正,那坏事是万不可做的,早晚水落石出,谁也兜不住。”
紫藤听到这里,热泪盈眶。
那事发生后,春璃的精神头明显不好了,她为自己开了安神药,一道黄昏就犯困,她也决定好好儿的休息一个礼拜再看,这一个礼拜之内,连翘时不时就过去看舒尔雅。
舒尔雅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连翘找了羊粪蛋被舒尔雅,“都说人疯了以后会胡乱吃东西,舒尔雅,我是来验证你是真疯还是假疯的,这是我今日带给你的雪花糖,吃吧。”
她冷漠的笑着,将羊粪蛋递了过去,舒尔雅只感觉恶心,但不表演却不成,竟硬生生吃了一枚,吞咽了羊粪蛋后,连翘才离开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父与子
等她离开,不远处躲避在假山石背后的迟美出现了,迟美手中握着和和,一步一步靠近了冷宫。
此时此刻,已安全了,至少不会有其余人过来。
迟美一见舒尔雅就笑,舒尔雅自然明白迟美在笑什么,“迟姑娘,我吃了脏东西,你定是取笑我了。”
“公主,”迟美顿住了笑声,“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任何事你都要从两个角度去看,去思考,他这一次并没有给你下毒,自然了以后也不会给你下毒了,只要你安分守己,一切都好。”
迟美这么说。
舒尔雅经历过是是非非,多次和死亡擦肩而过后竟也变得聪明了,一双骨碌碌的眼转动了一下,最终定焦在了盒子上,迟美将盒子打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公主,您依旧是我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公主,您放心好了以后还有机会的。”
“哎,”舒尔雅懊丧的叹口气,“这样好的机会是你创造给我的,我竟没能杀了季春璃,害你也担惊受怕,都是我不好,我真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
舒尔雅说着话,竟果真左右开弓打了起来,迟美一把拉住了舒尔雅的手,“公主,来日方长,那也不过小试牛刀罢了,将来一定会弄死她,我定会给你报仇。”
“迟美,谢谢你。”舒尔雅感动极了,自她被打入冷宫后,之前那些侍卫和侍女都对她敬而远之,**个月的时间里,对自己不离不弃的除了迟美没有第二个人,迟美每天都会送一次吃的给她,且送来的一定是干干净净的东西。
一开始,迟美的确是同情可怜她,但实际上之间长久,迟美对舒尔雅的感觉已在蜕变,她希望自己能默默然的凌驾在她之上,指派她做一切。
如若前几日的谋害是成功的……
如若前几日没有什么问题,那么季春璃急被舒尔雅弄死了,等春璃半死不活的时候迟美会选择救春璃,想要将一个人弄死在幽深的叵测的水底,办法很多,谁知道她是在救命呢还是在杀人?
但即便是算无遗策,也失算了,谁也聊不到会半路杀出个萧祁煜,萧祁煜眼疾手快,竟很快就将春璃救了上来。
这让迟美无计可施,只能再等机会了,看舒尔雅吃光了东西,迟美道:“最近你自己注意点儿,可能会有人要加害于你,他们杀了你也是你活该,毕竟你谋害了皇妃和龙裔,这是罪有应得的,该装疯卖傻就卖力的去表演,现如今牺牲的一切,都在为未来做铺垫,希望公主您明白。”
“迟美,有你做我朋友,我真三生有幸。”舒尔雅很容易酒杯软化了,很容易酒杯感动了,她完美的化解掉了舒尔雅心头的戾气。
迟美不过淡淡一笑,“好了,不要多愁善感,你以为我就很喜欢季春璃吗?”是的,迟美也一点不喜欢季春璃。
看迟美准备离开,舒尔雅道:“对了,迟姑娘,你为什么讨厌季春璃?”
为什么讨厌?
为她剥夺了本属于自己的宝物继承权!为她忽略自己!为她轻视她!更为男人啊,被舒尔雅这么一问,迟美缓慢回过头,“公主,季春璃从我舅舅手中将我们的传家宝骗走了,就这一点已让我们势同水火。
舒尔雅恍然大悟,慢吞吞点点头,她看着迟美那曼妙的背影消失了,她们是同类,在她的身上她嗅到了来自于死亡的气息,她们都是一般的蛇蝎妇人,一般的不择手段。
季春璃是的确忽略掉了迟美,但略微却不等同于忽视,只是有时候想不起来罢了,间或皇上那边有什么赏赐物过来她势必要给迟美准备一份,但迟美虽然得到了礼物,心却不畅快,她尖酸刻薄的很,满以为季春璃给自己的都是她不喜欢的,玩儿过的,嫌弃了的。
春璃哪里知道迟美是什么意思、什么态度?依旧还送礼物过来,迟美到底还是心花怒放的接受了,但心理活动却不是季春璃能明白的。
春璃最近状态不怎么好,懒得动,姜容喜日日过来看她,如今的姜容喜已开始吃斋念佛了,这是皇宫里每一个女子最终的魔咒,宿命。
她将一串白银做的镌刻了波罗蜜经的手镯给了春璃,说是可以保平安,季春璃勉强接受了,姜容喜日日过来和春璃聊天,季春璃发现姜容喜的话题里多了一些宿命和因果之类的东西。
春璃可不相信这个,不过曲意一笑,如若世界上果真有因果论,那么爹爹前半生做了不少的好事,后半辈子呢,却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显然那宿命论云云是个伪命题了,已被爹爹的命运盖棺论定,并且一下子就推翻了。
等姜容喜去了,春璃看了看那手镯,发觉也没有什么毒就戴了,下午春璃吃了东西,有点想念萧祁煜。
最近萧祁煜又一次忙了起来,北俱国的人在进犯边境,朝廷的人差去了一波一波,但不见个情况,那北俱国已是极北之地,千万里都是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和大沙漠,据说在戈壁滩和大沙漠内找不到水源人会活生生死亡。
春璃不敢想象那北俱国的人是怎么生活的,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大概不外乎如是,春璃找史官要了史书过来翻阅,发觉每三年五载那北俱国的人都会侵犯一次中京,边境附近的老百姓苦不堪言。
如今镇压那群悍匪的嘉定皇帝的弟弟萧逸,萧逸是他最信任的弟弟,其余的手足早死于非命,在萧逸十五岁那一年先帝就差萧逸去戍边了,萧逸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兄弟各个儿都抵在了波谲云诡的夺嫡之战中,他无比的恐慌。
试想想,当年的萧逸才十五岁啊,是风华正茂的年龄,然而死亡却如影随形,他哪里能不怕呢?因此得了那命令后第一时间就奔赴到北俱国去,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鬓角上已有了白霜。
北俱国的条件可一点不如中京,饶是在中京,也还流传一句“岁月如飞刀”的话呢,今上的发丝里也有了银白色,一个人到过五十岁,被称“年过半百”,光阴似乎比之前流淌的更快了,流水一般稀里哗啦。
如今皇上倒是比较担心这个王爷,召了萧祁煜到乾坤殿去聊,一说道萧逸,嘉定皇帝就不平静,“朕希望安排更恰切的人到北俱国去,召他回来,扣留他到明年。”今上神情有点激动,但话题一开始,伴随着层层递进,他那激动的情绪也逐渐得到了缓解和释放。
“召王叔回来?”萧祁煜皱眉,“此乃司马昭之心,他怎么可能回来?”
“他不回来不成,朕毕竟还是天子。”嘉定皇帝拿出自己的身份去压,萧祁煜一听要将萧逸扣留到明年,道:“让王叔在这里淹留到明年,北俱国那边岂非天下大乱?”
“煜儿,你搀扶朕起来。”
嘉定皇帝忽然睡不住了,慢吞吞的伸手,萧祁煜看皇上难受,急忙去搀扶,旁边的太监高允之也忙前忙后,皇上坐直了身体,就这微微的动作已消耗完毕他今日份储备的能量,他用力的喘息,犹如一个人不停的狂奔了八百里似的。
萧祁煜斜睨了一下天子,看嘉定身体瘦削了不少,曾经珠圆玉润的手,如今已瘦了一圈一圈,萧祁煜微微叹口气,真是病来如山倒。
皇上在凝思什么,许久后才盯着萧祁煜看了看,“朕这诸位皇子里,最像朕的是你和老三,朕多年前就在考虑究竟将这位给了你们谁?思来想去发觉老三唯利是图,是个狡猾奸诈的小人,此人心术不正,我泱泱华夏东胜国焉能交给他?”
第一百七十章:早生怪胎
“他不知齐民要术,更不知老百姓需要什么,老百姓想要什么,他一旦到了朕这个位置,难免不横征暴敛,这么一来,朕这列祖列宗的百年基业算是糟糕了,水走鹅飞,呵呵呵!”所谓知子莫若父,天子对萧子焱的评价真正是入木三分。
他挥挥手似乎在驱赶什么。
然而此刻萧祁煜已心猿意马,事情怎么说呢?萧祁煜也是敏感的人,他刚刚捕捉到了皇上话语里几个字儿,什么“两年”“扣留”“换人”之类,之前萧祁煜就听春璃说过今上的病顶多能维持两年。
等两年后,今上驾崩,这个账只要稍微和萧逸有一点点关系,萧逸就要殉葬去了,那时节削爵也好,是做什么其余的事情也罢,乃至将萧逸一家满门抄斩也顺理成章。
这不就是皇族用烂了的手段和伎俩吗?
至于换人,皇上的话题从萧子焱开始,那么更换萧逸之人是否已十拿九稳了呢?萧祁煜还在胡思乱想,嘉定皇帝已含笑,“煜儿,朕的意思想必你也明白了,朕准备让老二到边塞去。”
“二弟?”萧祁煜眼前顿时浮现出萧祁祯的那张脸,萧祁祯沉默而坚忍,要说在诸位皇子里最与世无争的当是萧祁祯了。
“你二弟想要做个木匠,日日在摆弄木头,还以为朕被蒙在鼓中呢,”皇上看了看旁边的高允之,高允之急忙后退,显然高允之代表的是天子的眼耳口鼻了,皇上继续道:“他不是日日都渴望远走高飞,朕就让他一次性飞个够,以后也不要回来了。”
“朕想,连你也看出来了,只有要你二弟去边塞,一切才恰到好处呢,等你和朕一般的年岁,就可宣你二弟回来了,煜儿,朕很看中你,唯独感觉你太悯柔了,做天子的怎么能悲天悯人,愤世嫉俗,皇上自己应该是自私的,这样他对天下才能无私啊。”
尽管,这一句话萧祁煜一时半会还不能完美的解读,但大浪淘沙的时间会逐渐的证明今上的正确。
“朕和你谈到这里,过段时间就在宣萧逸回来吧,此事还是你来负责,朕!”嘉定皇帝疲倦了,软软的倾斜在了雕花的龙床上,眼睛醉醺醺的,有点迷离。
“朕就静观其变了。”
萧祁煜无计可施,知皇上的话是正确的,并不敢驳斥,但却也不敢立即去执行,好像有看不见的小人儿将绳栓束在了心脏上,一左一右驰骋起来,将他的心撕开了,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父皇。
天子?
萧祁煜似乎也看到了自己,将来的自己也会和皇上一般语言乏味面目可憎吗?将来的自己也会对自己的后代这样传授登龙之术吗?
“做天子的怎么能悲天悯人,愤世嫉俗,皇上对自己应该是自私的,这样他对天下才能无私啊!”从殿宇内出来,外面的秋老虎荡漾着肆无忌惮的波涛,那绵软的光跳跃在萧祁煜的身上,但却一点不温暖。
他好像刚刚从地洞中出来,浑身只感觉冷,他有点儿不敢回头,那金碧辉煌的乾坤殿顷刻之间变成了野兽的头,张开了血盆大口准备吞噬自己。
或者说,他正在朝深不可测的地洞而去。
可真冷!
回西宫,在宫门口就看到了春璃,春璃显已等了许久,看萧祁煜终于出现,春璃嫣然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萧祁煜一出门,季春璃总心慌意乱,似乎周边处处都是看不清的洪水猛兽。
似乎只要萧祁煜一出门就会被彻底的吞掉,看他安安然然回来,春璃笑着去迎接,因走的步履有点大了,萧祁煜担心跌跤,急健步如飞靠近,夫妻情投意合,两人含情脉脉看着对方。
这一刻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这一刻却似乎已不需要说任何一句话了。
萧祁煜怀揣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他脑海中翻滚着不少的念头,心绪再也没有比这更烦乱的了,但在见到春璃的一刹那之间,一切不药而愈。
春璃总能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风这么大,又出来?”萧祁煜攥着春璃的手,一行说一行握着朝内室而去,宫人逐渐靠近,绯红的、明黄的灯笼点燃了美丽的夜,在那一片欢快的气氛里,温暖丝丝入扣。
“等你而已,看你回来我就安心了。”他到乾坤殿去已议论了许久,鬼知道会出什么问题,季春璃怎么能不担心呢?
“这不好好儿的回来了?”萧祁煜抿唇一笑,转动了一下裙幅,那样神采飞扬,季春璃看萧祁煜这样,顿时笑了笑。
两人进入了屋子,萧祁煜说起萧逸的事,春璃静悄悄的听,不发一言,不置可否。但却并非是忽略掉了萧祁煜的话。
萧祁煜依旧自说自话一般,春璃去从头至尾都听了,目光朗朗,“一时半会也不着急让他回来,如今大可放心,王叔是最没有可能和北俱国联合起来的。”
“这?何以见得?”萧祁煜瞅了瞅春璃,春璃抱着萧祁煜,慢条斯理为其分析,“一山不容二虎,不是吗?他们在边塞两人都一般的厉害,一般的旗鼓相当,珠联璧合是没有可能了,分庭抗礼倒是想也不用想,所以,您放心就好。”
听季春璃这么分析,萧祁煜连连点头吗,“看来是我当局者迷了,你这么一说,让我茅塞顿开。”
自上一次春璃出门被疯婆子吓到了后,以后出门就更谨小慎微,旁边随从众星拱月。实际上春璃并不想经常出门去,一来是腹中胎儿月份逐渐大了,二来越是到这时间段算计自己的人越是多。
但也有一些不得已的事迫使春璃不得不出门,譬如凤坤宫的皇后娘娘最近身体不好,春璃抽时间去看她,皇后的孩子比春璃的孩子还大两个月呢,在过两个月半就要瓜熟蒂落了。
春璃已许久没有过来了,上一次离开距离这次到来,间隔了小半个月,如今这么冷眼一看,发觉皇后娘娘小腹的隆起已比之前还大了。
春璃盯着应后的小腹看了看,倒是感觉那肚腩似乎大的有点和月份不相称,“母后有没有感觉不舒服呢?”
“不舒服?”应后看春璃到了,柔声道:“怎么会不舒服,什么都好。”她似乎很思念春璃,又似乎将季春璃当做了自己的精神支柱,她有点狂乱的抓住了春璃的手,摇摆了一下,“春璃,我最近日日梦魇,我怕极了。”
“怕?”春璃摸一摸自己的肚子,只感觉安心,哂笑:“我和娘娘同为女子,也都怀胎了,我却闭上眼睛就可睡到大天亮。”
春璃问心无愧,从不主动算计人,又有萧祁煜和扈从保驾护航,自是不会感觉恐惧,但应后就不同了,她本事冒名顶替而来,本是名不正言不顺,又和萧子焱决裂了,他日日担心萧子焱会选择鱼死网破将自己的孩子拿出来说事。
这一份焦虑,加上心怀鬼胎,时刻需要防备有人暗箭伤人,久而久之的就心惊胆战了。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时常闭上眼睛就能梦到那些被自己处决了的丫头以及季胜平,这么一大群孤魂野鬼一到天黑就闯入应后的梦境里,脑海中,以至于让应后心惊胆战,惶悚不宁。
“春璃,我恶贯满盈臭名昭著,我坏事做尽,如今想要弃暗投明改过自新都没有机会,春璃,春璃啊。”应后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用力抓住了春璃的手,春璃任凭应**着手。
第一百七十一章:人之旦夕祸福
她能感觉她的心在剧烈的跳动,能感觉到她的恐惧,他一切不平的心绪都恰到好处的传到了过来,春璃只能温言软语的去安抚,但效果不怎么样。
应后哭了,为自己做的坏事忏悔,哭了个酣畅淋漓,大概是疲累极了,哭过后堕入了沉甸甸的黑甜乡。
春璃看应后睡了,缓慢的将自己的柔荑从应后手中抽了出来。
“眉寿,”春璃盯着眉寿看了看,“最近娘娘饮食起居可都怎么样?”
“一切都好,”眉寿目无表情,看都没有看应后一眼。春璃微冴,这“古道热肠”的老嬷嬷竟一点都不将主子娘娘放在心上吗?
“你和我出来一下。”春璃举步,出了门。
眉寿并不敢怠慢,跟在春璃背后走了出去,已是黄昏了,残阳如血,好像颜料一般涂抹在了金碧辉煌的楼阁和殿宇之上,看起来熠熠生辉,春璃背对着这一片跳跃的淡金色,目光看着庭院里逐渐复苏的梅。
她问道:“你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几年了?”
“回娘娘的话,”眉寿不假思索,“已是十九个年头了,娘娘是十三岁那一年进宫的。”往事已缥缈,眉寿年迈了,多少事都镜花水月一般,唯对此事记忆犹新。
“十九个年头?”春璃闭眼想了想,那可真是个长极了的跨度啊。
“你似乎不怎么关心娘娘?”
“老奴怎么会不关心娘娘,娘娘是老奴正经主子。”应后嗤笑一声,挺胸抬头。
春璃总感觉不对劲,眉寿这老奸巨猾之人似乎早看出了这个应后是假的,并且一点不介意自己伺候她,按照时间去推算,这个应后“弄假成真”已快三年了,在这三年里,她为虎作伥,难不成如今也幡然醒悟了吗?
春璃回头看了看金碧辉煌的殿阁,她想要说什么,但还是作罢,翕动了一下嘴唇,离开了。
过三天,春璃再次到凤坤宫,悲剧发生了,应后小产了。
此事震动了宫掖,皇上因行动不便,特差了萧祁煜过来问候,萧祁煜和春璃肩并肩往前走,萧祁煜只感觉古怪,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依旧是个深不可测的漩涡,就那样一点一点的缠绕了他,将他拉扯到深不可测的未知去。
首先,他是不情愿让春璃到凤坤宫里头去的,原因很简单,一旦进入凤坤宫,春璃势必看到不可思议的触目惊心的东西,应后的孩子已八个月了,即便是小产也已成了模样儿。
那血糊糊的东西春璃一看,势必被刺激,因此萧祁煜将酝酿了许久的话缓慢的柔柔的说了出来,“等会儿你就不要进去了吧,血糊糊的。”
“当年我家被朝廷灭口了,除我们母子三人无一幸免,人人身首异处,处处哀鸿遍野。”季春璃自说自话一般,她没有回答萧祁煜的话。
萧祁煜听到这里,知春璃执拗,点头道:“那就进去看看,不过那场面不会很好看。”
“比这更糟糕的,春璃也司空见惯。”话虽如此,但季春璃感觉奇怪,前几日来孩子还好好儿的,这才几天的光景,孩子就死于非命了?
小产?中间的经过是什么,被谋算?被害?
应后对这龙裔是如此的珍视,入口的东西乃至于使用的器皿等等无不周密的排查,如今究竟是什么人在绸缪这一切。
因还要救命,所以迟美比春璃等早到了一点,看春璃和萧祁煜两人到来,迟美忙不迭从正殿出来见礼,春璃握着迟美的手,“究竟怎么样?”
她有点意外的着急,倒不是可怜机关算尽的蛇蝎妇人应后,而是疼惜这个尚未来到人世间的孩子。
“娘娘已转危为安,世子妃放心就好,您就不要到里头去了,有点、有点吓人。”迟美也见多识广,但她却看起来惊悸的很。
似乎那正殿内有什么耸人听闻的物事一般。
春璃自认为内心强大,死人她可见得多了,有什么好怕的,因此坚持到里头去,萧祁煜也劝阻不了,只能听之任之。
“我先走一步。”他迈步进入正殿,几个嬷嬷侍卫等带了萧祁煜进去,气氛有点肃杀,大家表情丢很沮丧。
在皇宫里,向来有个“一荣俱荣”的说头,应后本已尊贵极了,如若这孩子能顺利出生,乃皆大欢喜普天同庆的事,哪里知道孩子竟小产了。
众人的期望好像水面上碎裂了的泡泡似的,很快就烟消云散,春璃自能体会他们那一落千丈的心,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萧祁煜看到的应后已憔悴不堪,她的手枯瘦好像吸光了养料的老树,纹路逼真而清晰,她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啊,如今竟成了这惨不忍睹的模样,萧祁煜人到了,应后并没有醒过来。
她瘦削的身体蜷缩在一片锦绣中,屋子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宫人采了白菊花放在窗口和花瓶里,以便于用清冽的香味来驱赶室内不时的冒出来的血腥的气味。
大家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并没有一点错漏,皇宫里就是如此,再怎么惊天动地的噩耗也会被很快的消化掉,萧祁煜看众人忙忙碌碌在搬运菊花,心也跟着坠落了下来。
父皇那一句“何苦悲天悯人,为人君如若不舍得对人家狠毒,到头来反缚手缚脚会害了自己”的话袭上心头。
门口走进来个年迈的嬷嬷,她缓慢的靠近应后,轻轻的摇撼了一下应后的肩膀,声音犹如梦呓一般,“娘娘,西宫来了,来看看您。”
应后逐渐睁开眼睛,那迷漫了红血丝的瞳孔看起来好像烧红了的玻璃,萧祁煜发觉应后瘦了,她的眼睛深陷在了流沙一般的眼窝内,呆滞的目光许久后才有了生动之光,看萧祁煜到了,应后立即要起身。
“母后不必如此,安静躺着就好,母后有话就说。”萧祁煜是明白人,他也不想在这里逗留许久。
亦或者不想沾染到这里邪祟一般的其实,亦或者是厌烦这屋子里的气氛,他希望早早的结束会见,然后哦各奔东西。
“西宫,有人害我,有人害我啊。”这大概是每一个小产后的女子都会说的话。
萧祁煜道:“你这一胎一直以来都是春璃在保,母后,你觉得春璃会害你吗?”实事求是的问,萧祁煜盯着应后,他没有警告的意思,但一张口每个字都变成了重于千钧的石头砸在了应后的肩膀上,应后只感觉胸膛上沉甸甸的。
她好像一株成熟了的高粱,而后被拦腰斩断了一般,哗啦一声跌了下去。
“她不会害我,我也知她不会害我,但、”应后缓慢的道:“但三皇子会害我啊,我好好儿的怎么会小产呢?”
“这也是本宫过来要问的问题。”应后知道,萧祁煜是代皇上过来慰问的,她自然有一说一。
“昨天夜里,事情还要从昨天夜里说起啊。”
其实,事情的缘起并非是昨天夜里,昨日夜里不过是阴谋爆发的终点。因孩子月份逐渐大了,应后经常习惯于各处走走,一来闲逛已驱策心头时不时冒出来的胡思乱想,二来运动多了对腹中胎儿有好处。
这一晚应后和嬷嬷在后园散步,两人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黑黢黢的东西,应后指了指远处,“那芦苇荡对面的是什么东西,恍惚是个人?”
“娘娘,大约是灰鹤罢了,这孽障日日到处乱飞。”嬷嬷道。
“你取了那灯笼来,反正闲来无事,我们过去走走。”所谓好奇害死猫,应后马上要实践这句真理。
第一百七十二章:人命危浅
那嬷嬷虽在皇宫里听差多年,但无奈人年岁越大越迷信,他说什么都不情愿去一探究竟,但应后却兴趣高昂,没奈何,她只能勉为其难的去找灯笼。
那灯笼悬在走廊之上,嬷嬷拿了下来在前面带路,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少停就到了荒僻的隔岸,应后一看,刚刚那一团朦朦胧胧的黑影已不见了,心头也释然。
两人一转身,一股冷风吹了过来,吹熄了嬷嬷手中的灯笼,一股沆瀣之气贴着湖面荡漾了过来,应后只感觉不寒而栗,她瞅了瞅熄灭的纸灯笼命那嬷嬷找火镰打火,那嬷嬷胆战心惊,手拘挛起来,找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打火石,这才刚刚点燃,手就被人一把握住了。
她恐惧的哀嚎了一声,连番后退,一个身量巨大的黑影已出现在了那嬷嬷和应后眼前。
应后定睛一看,发觉那是个男人。
从那人身上的药香味以及衣裳的颜色应后已看出此人乃季胜平,她急忙后退,那季胜平却穷追不舍。
“不!不!不!”
应后大叫“来人啊!快来人!”黑暗笼罩了四面八方,黑暗似乎也吸纳掉了她求救的讯号,应后跌跌撞撞的逃,那伴了应后一起来的嬷嬷早吓坏了,手软脚软瘫痪在了地上,犹如半身不遂。
“来人啊,季大人!季大人!冤有头债有主,害你的人是萧子焱啊!他下令害你的,我是从犯,他是主谋啊,还请您看在我身怀六甲的份儿上您高抬贵手啊,求求您了,求求您了啊。”应后大声疾呼。
她脚踩在了青苔上,这后园青苔遍布的哪哪儿都是,滑溜粘稠,一脚不小心踩在上面,整个人打了个趔趄,顿时来了个彻底的人仰马翻。
“季大人,您高抬贵手啊,您已做了鬼魂了,您去害萧子焱啊,饶命,您饶命啊。”应后丑态百出,要不是她此刻不方便下跪,差不多要跪在他面前了。
季胜平的鞋子踩在了应后的衣裳上,应后急忙拉扯,但衣裳却纹丝不动,一股子湍急的泪水已标射出来,她不可遏止的颤抖起来。
一股尖锐的疼痛感攫住了她,让她死去活来,原来刚刚跌倒就撞到了小腹,因疼痛到麻木,所以迟迟不能被感受到,此刻那麻痒之感已逐渐消失,剧烈的痛楚明晰起来,她只感觉有热乎乎的液体流淌了个酣畅淋漓。
“饶命,饶命啊!”应后死去活来,在原地闭着眼睛呐喊,告饶。
“娘娘,娘娘!”一声急促的叫喊提醒了她,那声音是熟悉的,应后旋即清醒过来,接着看到了眼前是眉寿那苍老的一张脸,一股风吹拂过来,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宁谧的药香味。
“不!不!季胜平来了,季胜平啊!”应后狂呼一声,软糯的昏厥了过去,谁也没有看到此刻眉寿嘴角那志得意满的笑弧。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应后被送到凤坤宫,已经是半夜三更。宫人看她疼的死去活来,立即找了医官来看。
应后谵妄,胡言乱语,众人围了应后团团转。应后哭哭啼啼,泪水涟涟,大家形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但最终的结果差强人意。
应后的孩子没能保全,应后小产了,那看到了孩子面容的人无不悚然而惊,究竟他们看到了什么呢?
等春璃到现场的时候,连见多识广的眉寿似乎都吓到了,春璃感觉奇怪,凑近看了看,发觉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硕大的婴儿,那是个怪胎。
还在的手掌粘连在一起,好像具有脚蹼的动物,而孩子头颅比例失调,额颅朝前凸出,嘴巴却好像被一拳头打了回去,这也就罢了,最让人胆战心惊的还是孩子的耳朵。
这是一个生了四个耳朵的畸形人,春璃从所未见这样的“动物”,她才看了一眼,顿时感觉恶心,示意人拿走。
眉寿急忙将一块布遮在了孩子的身上,有人将那怪胎拿走了,萧祁煜好奇,也看了一眼。饶是他见多识广,但乍然看到这怪胎的一瞬间,整个人表情也变了。
“这、”萧祁煜问:“果真是应后的孩子吗?”
“是!”伺候在应后身旁的嬷嬷亲眼目睹这孩子是应后生出来的,当即点点头,她握着托盘的手在止不住的颤动。
“处理掉!要快!万不可让乾坤殿那边的人知道了。”这灵异的现实无疑是一记重拳,和可受不了这个。
那嬷嬷急忙举着托盘离开了,但凡见过怪胎的人此刻无不两股战战六神无主,但凡是屋子里没有见过怪胎的人都想要去看看。
萧祁煜才往前走,就听到了背后窃窃私议的议论声,他急剧回头,背后那群人顿时停止了聊天。
“谁还要聊,起来声音大点儿聊。”萧祁煜的眼刀扫视在了众人头顶,那众人被这眼神一瞥,无不胆战心惊,各个儿都恐惧的后退。
此刻萧祁煜已进入了屋子,发觉春璃面如土色的在为应后请平安脉,知春璃已不小心看过了,唯恐春璃动胎气,萧祁煜凑近,闻声细语:“娘娘怎么样?”
“受惊过度,只怕要一段时间才可恢复元气。”春璃心头的潮涌的涟漪已逐渐平静了下来。
“那就好,需要吃药吗?”萧祁煜看向应后。
春璃和萧祁煜之间不分彼此,他们之间的秘密都是透明的,唯关于应后身份的秘密萧祁煜不得而知,在她看来应后机会是害死淑妃的罪魁祸首,因了这个,多年来他对应后的关系都不咸不淡。
此刻看应后昏迷不醒,他的态度更是降到了冰点。
他春水一般的眼神环顾了一下屋子,并没有多做停留,春璃道:“压惊的药还是要吃,但娘娘如今失血过多外加身体脆弱,只怕情况有点危险。”
“那就,”萧祁煜的手落在春璃的肩膀上,“尽人事,听天命吧。”
季春璃点点头,将手落在萧祁煜的手背上,秋夜是那样凉,但手和手聚合在一起却又是那样温暖,一股源源不断的舒服的气流活跃在两人肌肤之上,春璃安然起身,“我去开药。”
飞龙走凤,一张药方已写好了,压惊之药并没有什么复杂,这阖宫里会开这药的人比比皆是,春璃开好了药方,叮嘱人立即去煎药,这才起身离开。
天逐渐的亮了,按理说一晚上没有睡眠谁都比较疲敝,但现实是春璃看到了让她触目惊心的怪胎,因此吓到了,瞌睡虫早跑了个一干二净。
从凤坤宫出来,春璃看了看东边的天,秋高气爽,已连续十来个秋老虎了,天总是明媚的,有玫瑰金色的云朵,一圈一圈看起来美不胜收。
季春璃盯着天空凝望了会儿,发觉正因黎明的到来,所以这笔在黑暗中的殿宇看起来更暗淡无光,但迎来了黎明后,跳跃的光斑灿烂的跃动在屋子上,一簇一簇,一圈一圈,一点一点,一线一线,竟是美丽到不可思议。
萧祁煜和春璃站在一起,两人遗世独立,似乎全世界的光和影都熄灭了,似乎他们已走到了权倾天下的尽头,两人并肩而立,春璃心头忽然冒出了一种奇怪的念头。
不知道怎么搞的,她竟很喜欢这种奇异的君临天下的感觉,尽管连她自己都明白这是流动的、虚无缥缈而抓不住的念头。
“回去吧,不要胡思乱想。”萧祁煜握着春璃的手,春璃条件反射一般想到了怪胎,那畸形的婴儿让人不寒而栗,一股子恐惧感从脊梁骨中窜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凶多吉少
回去的路上,萧祁煜打听应后的情况,春璃只说了四个字儿:“凶多吉少”,听到这里,萧祁煜也不知是悲恸还是喜悦,亦或者是一种不咸不淡的无关痛痒的感觉。
到殿宇之中,春璃依旧犯恶心,干哕了无数次,绿萝和紫藤等都没有到凤坤宫去过,大家隐隐约约预料到了什么,但却猜想不到具体。
看春璃干呕了无数次,连翘立即凑近,“娘娘还要干哕呢,莫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那定是怪胎了,是也不是?”
皇后娘娘到底是皇后娘娘,她一针见血的说破了秘密,春璃迟疑的点点头,从连翘手中将东西接了过来。
“这皇宫里,这样的事情还见得少吗?”她似乎早经历过了一般。
春璃看连翘微微出神,缓慢的措辞,“娘娘对以后没有什么计划吗?”她是老奸巨猾之人,不可能对将来没有长线的计划。
“春林,男儿凉薄一至于斯,你以为做了权倾天下的皇后娘娘就好了,皇后要非有煊赫的家世背景,皇上会和她生儿育女吗?如今的皇后早被天子抛诸脑后了,她和我更易许久了,皇上从未察觉出任何端倪,我还要什么计划?前半生不过黄粱一梦,说起来不外乎高处不胜寒几个字罢了。”
季春璃听到这里,点点头,她是过来人,她的观点代表的是自己,听的出她对皇后这个位置一点占有欲都没有。
甚至于还有点想要逃离与躲避的况味,春璃从她的眼里看出了伤感与落魄,狼狈与冷寂,她攥住了连翘的手。
连翘不习惯这亲切的肢体语言,微微摇摇头,手从春璃手中抽离了出来,“不要怕,季春璃!我和你一般大小的时候,这宫里波谲云诡的明争暗斗早习以为常,这些事你以后还会见到更多更多,如今我倒是担心一点。”
“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连翘将自己的经验之谈说了后,春璃忽然平静了下来,她并没有特别的去安慰她,说服她,但这几句话却好像治病救人的万应灵丹一般。
“季春璃,”连翘的声音忽然严厉了,“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感觉奇怪吗?这些事情当是环环紧扣的阴谋,他们以后会做什么?”
“我自然知道是阴谋,有人不想让应后的孩子出生罢了。”这皇宫里,皇子之间都有哦战斗,除萧祁祯冷眼旁观置身事外,其余几个人都乱斗的厉害。
别看萧子淼胆小如鼠,实际上却聪明绝顶心细如尘,春璃一开始也被他的伪装术蒙蔽了,后来发现褪下了这一层伪装后,萧子淼竟是个非常精明的人。
至于萧子鑫,看似一行扑在琴棋书画上,但多年来并不曾被萧子焱吃死,这已说明了他的非比寻常。
这皇宫里,哪里有人简单了?
“你以为就这样简单吗?季春璃,他们矛头指向的目标可不是应后或者萧祁煜啊。”连翘的话意味深长,春璃一时之间也探索不到她话里其余的秘密。
因了刚刚的几句话,季春璃的心平静了下来,那怪胎固然恐怖,但仔细一回想到底也是无辜的性命,到底也可怜。
春璃已不去思考这些了,淡定的吃了东西。
下午,皇上召见了春璃,问了相关的事,春璃对答如流,嘉定皇帝摸一摸抹额,眼神惆怅的好像海,“季女官,你告诉朕,她是否为朕生了个怪胎?”
“怪胎?”春璃扬眉,她的眼神顿时落在了旁边高允之的身上,萧祁煜将这秘密严防死守,但秘密竟依旧一泻千里。
春璃此刻要怎么回答?不说实打实的话,就是欺君之罪,一旦说了大实话又唯恐皇上会有好歹,她好生为难,真骑虎难下。
“说吧,这已不是她第一个怪胎了,朕已做好了准备。”
当年的一幕在他那脑海中不停的上演,不停的重播,那是春璃不曾参与过的过去,春璃看皇上已问到了这里,哪里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大实话说了。
皇上点了点头,“季女官,娘娘也辛苦了,你要好好儿的照顾她。”春璃不知这“照顾”的意思,凝望着皇上的眼。
“臣下会照顾好母后的。”嘉定皇帝果真不愧为一国之君,他这一辈子饱经忧患,又不知道眼睁睁看到过多少夭折或变异过的孩童,如今对怪胎已不甚了了。
春璃从乾坤殿出来,回头看了看,发觉高允之已跟在了背后。
春璃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刚刚皇上叫我“季女官”。”春璃看似在没话找话,那高允之却惶恐了,他在乾坤殿伺候多年,最怕的人就是皇上。
今上稍微一瞪眼,这老宦官就惶恐不宁,而最近呢?他感觉让自己真正惶恐的已不是皇上了,至少从皇上的眼神里还可看出意味深长的东西,但季春璃的眼就不同了。
那是冷漠的,单调而空洞的眼,那眼明锐而深邃,她不说话的时候也可吸纳你去盯着他的眼神看,而她那奇诡的眼可以造成一种让人恐慌到想要五体投地下跪的错觉,看到这里,高允之哪里能不怕?
季春璃那模棱两可一句暗示后,高允之急忙要下跪。
春璃却眼疾手快握住了高允之的手,“允之,春璃受之有愧。”
“娘娘,”高允之不怎么放心的看了看背后,声音尖细,“是皇上问的,娘娘那边一小产皇上就问了,是否是个怪胎,老奴已看到了孩子,自然不能乱说!老奴是什么感受,您刚刚也体悟到了,哎。”
春璃闻声,微微点点头。她太明白高允之刚刚的感受了。
“太多的消息不要透露,”春璃一面往前走,一面慢慢儿道:“皇上如今身体怎么样,别人不清楚,你我却一清二楚!娘娘的胎儿如何会这样,在我看这是个阴谋,最好莫要让皇上知道太多的细节,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是,主子。”高允之点头。
春璃看自己吓到了高允之,靠近他准备说什么,结果高允之吓得比刚刚还厉害了,哗啦一下就跪在了春璃面前,季春璃忍俊不禁,只能转身离开。
等她走远,高允之还没调节过来。
她就那样胡思乱想往回走,结果才过了长宁宫就有小丫头拔足狂奔靠近了她,那小丫头在距离她还有十来米的距离刹住了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娘娘不好了,娘娘,娘娘血崩了。”
什么语无伦次的话?春璃嫌恶的蹙眉,依旧保持着端庄和平静,不豫道:“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舌头捋直了再说。”
那丫头急忙指了指凤坤宫,“娘娘,是皇后娘娘血崩了,血流不止,看起来哟偶生命危险啊,多少医官都齐聚一堂,大家束手无策,情急之下有人提议让来找娘娘,只那边不干不净的,奴婢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要您过去看。”
那丫头哭了,跪在秋风里瑟瑟。
春璃道:“起来吧,你是好心好意,你这就到我那边去,让绿萝送了医药箱过来,切记,不可惊动其余人。”
“是,是。”
那丫头兔子一般的狂奔离开,季春璃得到这消息尽管也有点着急,但却镇定了一下步伐,她明白,越是这等时候自己越要稳定,她缓缓地不动声色的往前走,看来是如此的置身事外。
一会儿就到了凤坤宫,凤坤宫内,大家乱作一团,看春璃到了,众人急忙围拢过来,大家七嘴八舌的讲述,春璃道:“都退下,我来!”
众人急忙退到了殿阁外,提心吊胆的等着。
第一百七十四章:看不到的矛头
毕竟里头的是皇后,一旦娘娘有什么三长两短,外面每个人都难逃干系,大家寄希望于春璃,春璃到里头去,发觉皇后娘娘身上的被褥已湿漉漉的,那触目惊心的红让人恐怖。
春璃上前去为娘娘听脉,应后从一场梦里挣扎了出来,她憔悴的脸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汗珠子,每个汗珠子似乎都在争先恐后的赛跑,最后终于扑簌簌汇集到了鼻梁两边,而后从法令纹的痕迹流淌了下去。
“季春璃,你、你来了,我那孩子呢?孩子?”
“孩子?”春璃为应后擦拭脸上的汗水,缓慢道:“那是个怪胎,已被处理掉了。”
“怪胎?”应后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睛,她愤怒而用力的抓住了春璃的手,似乎导致自己小产的罪魁祸首是春璃,“我受惊后背送回来孩子还好好儿的肚子里呢,怎么一霎眼孩子就没了,怪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娘娘,的确是怪胎。”春璃不去描述畸形的模样,实际上每一次的回想,对她也是一中农个恐惧的袭击。
“春璃,你不如杀了我啊。”应后狂吼了一声,攥着春璃的手逐渐失去了力量,春璃看应后一蹶不振,再看她的身体,一股血液好像溪流一般从身体内汩汩的流淌出来,那血液桃红,看得人胆战心惊。
春璃无计可施,只能先点穴封闭娘娘的脉息,这阖宫人都不知道春璃会这个本领,他这一点穴,封闭了脉息,血液立即停顿,众人还以为春璃会推拿按摩,看皇后娘娘的血已止住了,一个个才额手称庆。
但季春璃却担心极了,处理这样的症候非一朝一夕之力,二来,并非如若配合,这病也没有什么,然而看应后这模样儿,似乎是不情愿配合了,这无疑增加了治疗的难度。
春璃的医药箱被绿萝送了过来,绿萝一进来,立即提议将此事报备给皇上,万一少停出了乱子,春璃也要抽手。
但春璃却想挑战一下。
“不妨事,给我打下手。”春璃冷静道。那绿萝向来喜欢和季春璃反弹琵琶,但今日却似乎听话的很,她指派她做什么,绿萝就做什么。
绿萝完全折服在了春璃的气质之下,也很崇拜春璃,春璃要什么她就递什么,春璃先谢了药方,而后找可靠人去煎药了,接着给应后扎针,绿萝忙前忙后,煎好了药后春璃举起来给绿萝。
“怎么?”绿萝诧异,“要我尝啊,我才不要。”
“我是主,你是奴,好好好,你不尝我就铤而走险试一试。”春璃并不拿药碗,而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看春璃这动作,绿萝哭笑不得,唯恐春璃果真冒险,自己吃了一口。
“伺候娘娘吃药。”绿萝哪里会伺候人啊,将药碗给了眉寿,眉寿去伺候了。
春璃看眉寿一调羹一调羹的伺候应后吃了药,她起身准备离开,但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眉寿跟随应后已十九年了,向来知疼知热,如今伺候吃药竟眼睁睁看着药水从应后嘴角流淌而无动于衷,她竟连锦帕都没有用,俨然是讨厌极了。
“眉寿,昨日的药渣子呢,给我看看。”春璃道。
眉寿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什么,春璃催问了一句,老嬷嬷这才回过神来,她将药罐子拿过来放在了春璃面前,自己握着个金击子在药罐子上用力一敲,药罐子已碎,炸开的瓷片内躺着不少黑漆漆的东西,春璃一个一个检查,发觉了异常。
“眉寿,你要害我?”春璃用力丢下金击子,那金击子打在了紫檀木的桌面上,顿时出现了一道雪亮的划痕……
眉寿已惶恐,她想不到季春璃如此轻而易举就看出了自己的秘密,春璃眼神冷厉,眉寿跪在了地上,一言不发。
“你知道她不是应后本人?”春璃摸一摸紫檀木的桌面,眉寿的头垂落的更低了,她不说话。
默认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春璃语声里已没有了责备的意思,朗然之星一般的眼睛盯着她看,眉寿缓缓地抬头,“皇后怎么会和萧子焱搞在一起,但我也是后知后觉,我发觉不对劲后并不敢拆穿,尽管我已暗示过天子,但皇上向来对皇后冷冰冰的,如此形同陌路,我能怎么样?”
“于是,你曲意逢迎,这多年来竟一点没有暴露自己的心,真是辛苦了你。”春璃也不知在赞美她老谋深算,还是调侃她工于心计。
“主辱臣死,自古来就是如此,今日我看那贱人要死不活,终于得偿所愿,其余人?我怎么还会在意其余人,季春璃。”眉寿从头顶将一根银簪子拿下来,“这是当年皇后你你上次给我的,我偷窃了她的东西,她不但没有责罚我,还将这银簪子给了我,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死心塌地了,如今带累了你,我也无可奈何。”
“她活不成了。”春璃轻抚了一下衣袖,似乎上面有看不到的尘埃。
眉寿再一次沉默。
许久后,眉寿抬起头,用那苍老而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春璃,慢吞吞问道:“季春璃,皇后娘娘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此刻我问你个问题,你能否实打实的告诉我?
“但说无妨。”春璃很平静。
“你、”眉寿起身,每个字都好像重于千钧,“你是季胜平的女儿,是也不是?”
春璃点点头,“如若是别人问我这个问题,我自不会回答,但你问这个问题,我给你答案,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们都可幸免于难。”
“皇后一死,天翻地覆,覆巢无完卵。”很显然,眉寿不抱希望。
但季春璃就不同了,“谁对付谁还不一定呢,萧子焱想要玩儿个死无对证,只可惜皇后娘娘虽然不能说话了,但我却可以让他倒霉,你放心好了,以后该怎么做,依旧怎么做。”
春璃上前去,将眉寿搀扶了起来,眉寿哪里知道季春璃有什么安排?但见春璃稳操胜券的模样,心也安了下来。
春璃再次去看皇后,应后的确已不中用了,她不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一旦醒过来,伸手胡乱摇摆,要见自己那死于非命的孩子。
这么反反复复的闹,血崩的情况比之前还严重了。
第二日,萧子焱上书,弹季春璃谋害龙裔。毕竟应后自怀孕后就是春璃在安胎,如今孩子出生是个鬼怪也就罢了,娘娘竟还要死不活,事情的确奇哉怪也。
皇上久病,本不想处理此事,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召了春璃到来,季春璃看了看跪在旁边的萧子焱。
“王弟也到了?”
“皇嫂,如今母后奄奄一息,这一胎从头到尾都是你在保,你有何话说?你定是怕这孩子出生后会参加夺嫡之战因此提前将之扼杀,不动声色,高招无形,是也不是?”萧子焱先声夺人,目光狠狠的瞪视季春璃。
终于,他找到了将季春璃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契机,现如今应后卧病在床,神魂颠倒,她自己也想当然尔会错怪春璃,两下里一印证,季春璃势必落马。
尽管,现如今的春璃已是世子妃了,但萧子焱还可证明季春璃是季胜平的女儿,所以春璃谋杀应后,乃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之事。
说起来,季春璃的的确确不能解释。
萧子焱能证明季春璃是季胜平的女儿,能证明季春璃来朝廷是有预谋的,但春璃却百口莫辩。
“听你这意思,”春璃不紧不慢道:“谋害应后的人是本宫了?”
“舍你其谁?”萧子焱跪在云榻旁边,眼盯着皇上,皇上一言不发,微微闭着眼睛,但春璃却知道,他在听,且在认真分析。
第一百七十五章:对峙
“父皇,如若孩儿要谋害母后,那机会可一抓一大把,为何今时今日才下手?”春璃不卑不亢。
“皇嫂是聪明人,这如若一开始就下手,只怕阴谋就被人识破了,慢慢儿的安排策划才更好呢,如今天衣无缝,孩子也灭掉了,母后也死于非命,真一箭双雕厉害极了。”萧子焱显然在含血喷人,连旁边的高允之都看不下去了。
这老宦官向来是站在季春璃这一边的,看萧子焱污蔑春璃,高允之凑近想要帮春璃说两句什么,但嘴唇蠕动了许久却毕竟还是忍住了。
“我随便在药材里头下毒就可药死人,何苦在食物里动手脚?”原来季春璃早研究过了,之所以娘娘会这样,归咎起来还是食物有问题,春璃在不动声色的研究。
她已有了证据,因此不着急。
凭靠这个证据,可反败为胜。
萧子焱道:“食物?食物里头有什么东西?娘娘那边可有不少人为其尝药和食物呢,要是食物果真有毒,人人都完蛋了。”萧子焱气哄哄的看着春璃。
春璃道:“父皇,能否让人送母后的一日三餐小样过来,并将最近这一个月母后吃的东西清单送过来。”开弓没有回头箭,春璃等这一天已等了许久,如今机会终于到了。
皇上也想看季春璃如何死中求活,点了点头,须臾,有人送了食物进来,罗列在了春璃面前的桌上,皇上准允萧子焱和春璃等起身。门外,萧祁煜和萧祁祯已到了,两人都准备进入,当这事发生后,萧祁煜已紧张。
萧子焱有什么居心和目的,萧祁煜一清二楚,一旦放任自流,结果可想而知。
从左边到右边,分别是鲤鱼羹,红烧鱼、酸菜柠檬鱼、剁椒鱼和油泼鱼等,也有黄灿灿的对虾和红彤彤的螃蟹。高允之将食谱拿过去看了看,交给了皇上,皇上开龙目盯着食谱端详,许久后得出了结论。
“为何她这一个月来总在吃海鲜和鱼类?不见任何牛羊肉?”
“父皇,母后不但吃了鱼类和海鲜,还吃了吐肉包子和鸭肉,这可都是怀孕人的大忌,父皇,孩儿是在保胎,但孩儿尽可能检查食物有毒没有毒,药材有毒没有毒,其余的一切不在儿臣范围之内。”
“是。”这的确是春璃该做的和不该做的。
“有人用兔肉做了包子给母后吃,有人用鸭肉做了馅料给娘娘吃,那人做的很高明,以至于鱼目混珠任何人都看不出端倪,”春璃说到这里,萧子焱紧张了,他想不到季春璃调查的如此深入。
而在此之前,他还特地让人监视季春璃,季春璃一点行动都没有,这些秘密又是怎么样调查出来的?
“这也就罢了,最主要的还是海鲜和鱼类,父皇,母后的孩子是水银中毒,儿臣昨日好生检查了一下母后使用的器皿和香料,但一点线索都没有看出来,忽而眉寿嬷嬷告诉儿臣,今年娘娘吃的鱼比较多,一开始儿臣也没有疑窦,毕竟秋天了,鱼儿也的确新鲜,后来儿臣发现,这几个月内,提供给娘娘的鱼都是有问题的。”
季春璃平静的很,简单的叙说着。
萧子焱不淡定了,季春璃却视而不见,继续侃侃而谈,“儿臣就顺藤摸瓜去御膳房找了找韩尚宫,韩尚宫告诉儿臣这些鱼类都是颐和园那边送过来的,儿臣让沈寄将军去找饲养鱼儿的人了,那人已被刑拘,此刻就在乾坤殿外。”
萧子焱想不到季春璃安排的如此天衣无缝,但他也不紧张。
“让那人进来。”
“宣。”
一会儿后,沈寄将一个鸠形鹄面的瘦高个儿推了进来,这太监是颐和园内专门负责饲养水产的,他因水性不错,人送诨名叫个“郭鸭儿”。
郭鸭儿哪里见过这阵仗,乍一看春璃和萧子焱双双跪在地上,不等皇上让下跪,郭鸭儿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皇上啊,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也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春璃道:“沈寄,昨日你发现了什么,拿出来。”沈寄点点头,提了个竹篮子,那竹篮子里头是五谷杂粮,并没有什么奇特。
春璃靠近竹篮子,伸手从里头抓出一些深红色的颗粒物,春璃用手指头一捏开,那红色的颗粒物变成了粉末,均匀的好像拍开的胭脂一般,皇上如梦初醒一般好奇的指了指春璃的手指,“那是什么?”
萧子焱已不安,怒瞪了一下郭鸭儿,郭鸭儿凑近春璃,不发一言。似乎春璃可以在危险降临的时候救助自己,春璃道:“此物是朱砂,辰州来的朱砂,这东西喂了鱼儿,鱼儿并不会死,毒液积淀在鱼的身体里,众所周知,朱砂经加热会变水银。”
“娘娘吃的少,但聚少成多,母体无排异现象,孩子就不用了,孩子身体本就羸弱,且足月的孩子需要营养,因此疯狂的吸收,如今娘娘就生了怪胎。”
春璃阐述完毕,盯着旁边的郭鸭儿。
“鸭儿,本宫给你个机会,此事本和你无关,你是碌碌无为之人,上面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若你实言相告,本宫会思量在皇上面前为你缓颊,如若你非要执迷不悔,律法怎么样,你心知肚明。”
本朝的律法,对谋害龙裔之人——杀无赦。
那郭鸭儿听到这里,面色难看极了,他并不敢扯谎,立即磕头,“皇上,此事是三殿下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德宝让小人做的,他给了小人好处,说这东西是砂仁,吃了后可开胃,鱼儿养的肥硕,龙颜大悦小人就能得到赏赐。”
果真是愚蠢!
春璃怒其不争。
此人如若早早将事情汇报,断乎不会有这个结果!
“嗨,圣上您别说,自从老奴喂了这红色颗粒后鱼儿的确长的快多了,小人看鱼儿大,活蹦乱跳,倒开心,反而没追究这个!哪里知道是毒啊。”这人一开始还说的眉飞色舞,随后就哭丧了一张脸。
皇上看到这里,深吸一口气,怒斥道:“继续说。”
“老奴,该说的都说完了,皇上。”郭鸭儿不敢说话了,屁股高高的撅起来,等待雷霆万钧的那一刻到来,如今这鱼儿吃出了毛病,郭鸭儿必死无疑。
“父皇,何不找德宝来对峙呢?”春璃准备拆鱼头,事已至此,非要让萧子焱身败名裂。
前面的一切都没有问题,证据确凿,旁边的高允之刚刚还为春璃捏了一把冷汗,此刻已心平气静,他发现,季春璃可比自己想象的厉害了不少。
反而是萧子焱,看来多少有点儿垂头丧气。
一会儿后,召唤德宝的人到了,但那人却面如土色,仓皇跪在乾坤殿内,“皇上!”那人的声音响遏行云,“那德宝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今日没有上工,奴才等跑到班房去看,人已死了,看那模样儿七窍流血,是服毒自杀了啊。”
听到这里,低着头的萧子焱忽而笑了笑,此事从头至尾是德宝和郭鸭儿交接的,如今重要人物已死,真相如何能水落石出。
“哦,已服毒自杀了吗?那可死无对证了,但德宝和我从所未见,也不存在买通之嫌,父皇,儿臣已去了嫌疑。”春璃施施然起身,腿都麻木不仁了,一个身怀六甲之人怎么能长久下跪,皇上看季春璃起身,宽容的点点头,也的确不认为此事和春璃有关系。
但就在此刻,萧子焱却哈哈大笑。
“父皇,您被迷惑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季春璃处心积虑的安排啊,皇上,您眼前的季春璃季女官,他就是季胜平的女儿啊,当初季胜平被杀,他们家女眷原本是要被流放到岭南去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起解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暗中做了什么手脚,皇上啊,季春璃和她姐姐以及娘亲就留在了中京,而后季春璃摇身一变成了世子妃,至于她的姐姐……”
“季春熙就是秦怀桑,她们一家人隐姓埋名多年,就为报仇啊。”
殿宇里的几个人都震惊了,侍女和侍卫形同泥塑木雕一般,但此刻也震撼到了,一个个都在用疑惑的眼盯着春璃,彷如白日见鬼。
皇上早知道这秘密了,处变不惊。
高允之之前也早洞察了春璃的秘辛,但此刻却表演出大吃一惊的表情,其余众人显被蒙在鼓中,这秘密就犹如划破了阴霾的天光,落在了众人头顶,让众人惶悚、忐忑、不宁。
“春璃,你是季胜平的女儿?”皇上伸手指了指季春璃,季春璃面无表情,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事对春璃来说都无关痛痒,她是如此的置身事外,又是如此的“旁观者清”,被天子这么一问,春璃点了点头。
“爹爹,你终于可以含笑九泉了,家人们,如今我为你们平反昭雪了,被株连的阴灵啊,你们终可安静长眠。”春璃对亡灵发出了叫喊。
皇上眼前顿时浮现出了季胜平那高大的伟岸的身影,他是如此的魁梧,多年来季胜平为皇族处理了不少疑难杂症。
“朕杀了你爹爹,你恨朕吗?”嘉定皇帝第一次认真对待这个问题,他不相信季春璃对此事没有感觉。
被这么一问,春璃不假思索点点头,漠然道:“一开始,确乎对您恨之入骨,但将心比心,爹爹也的确不该治死嫣然公主。”
“朕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女婴,寻常人家也说女孩是小棉袄,朕的嫣然公主粉妆玉琢乖觉可爱,朕视如拱璧,想不到被庸医给弄死了,朕杀了你爹不为过。”天子发怒,流血千里,天下缟素。
这多年来,尘封在刑部的公文,关于皇上心血来潮的灭门案比比皆是,春璃一家人不是唯一,自然也不是例外。
一开始季春璃也怨天尤人,但毕竟察觉事情不对头,这才有了她隐瞒自己入宫查案的一整个过程,虽然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九死一生的血泪史,但毕竟辛酸而坎坷,春璃发觉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所以,你化身为女官,原是为了给你爹爹,你家里人报仇雪恨,是也不是?”嘉定皇帝缓慢开口。
春璃道:“只是为查案,至于如何裁夺,春璃不是大主宰,一切都有律法在,皇上定会给春璃一家一个公道,不是吗?”季春璃抬眸,眼内蕴出了一抹闪烁的泪花。
她是那样坚强不屈之人啊,她犹如冷冻寒梅一般,面对各种风刀霜剑从来也不会倒地不起,但今时今日,她累了,也释然了。
“是。”皇上点点头。
“继续聊。”皇上盯着春璃,“皇后不是你害的,那定是三皇子了,萧子焱?”
萧子焱急忙摆手,“父皇,德宝已死,德宝乃是个阉竖,这皇宫里的太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八千太监随意用金银财帛都可收买,不足为凭啊,皇上!”
萧子焱据理力争,尽可能为自己辩解,嘉定皇帝听到这里,凝目看向春璃。
“如今唯一的证据就是皇后娘娘了,父皇。”春璃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淡定,萧子焱从所未见这样平静的人。
“皇后?”萧子焱冷笑,“如今的皇后已口不能言,她能作证吗?父皇,季春璃报包藏祸心,儿臣已查明了,是皇兄帮她伪造了身份她才得以进宫的。”
“宣萧祁煜。”嘉定皇帝的眼内焕发出一抹神采,手飞扬了一下,高允之急忙宣召,刹那后萧祁煜已走了进来,内宫的对峙进行的怎么样了,已到了什么环节,他一无所知。
此刻他初来乍到,从春璃那萧然的表情已约略猜到了什么,旁边的太监依旧在小鸡吃米一般的叩头。
“萧祁煜,春璃是你安排到皇宫来的?”皇上目光亮了亮。
萧祁煜对此事供认不讳,镇定的和春璃一样,回答只有一个字“是”。
“好,朕明白了,那么说来春璃的身份等都是你隐瞒和伪造的了,如今关于皇后娘娘一事,你有什么看法?”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萧祁煜似乎不愿多言,但当他看向春璃的时候,却忽而补充了起来:“春璃是个好女孩,她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很好。”嘉定皇帝点点头,“萧子焱,证据证明是你在谋害朕的龙裔,在这皇宫里,你是知道的。”他意犹未尽,萧子焱肩膀颤栗了一下,“父皇,萧祁煜帮助季春璃伪造身份,原本是为了报仇啊,这样大的事情您怎么就一笔勾销了呢?”
“父皇,请您看看这个。”不到最后关头,春璃不准备将证据拿出来,她缓慢的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那锦盒内放了一个竹筒,春璃拧开竹筒,将一根银针抖在了桌上。
皇上示意高允之去看,高允之忙不迭将银针拿过来,呈给了天子,嘉定皇帝握着银针看了看,也未看出什么端倪。
“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春璃咬着牙齿再一次跪在了皇上面前,尽管她的小腹隐隐作痛,但此刻已顾不得许多了,她是真真正正需要皇上为自己主持公道,也是真真正正需要证明一些什么,“我父亲为嫣然公主看病,皇后娘娘和萧子焱在银针上做了手脚,我父亲试毒,结果嫣然公主死了,仅此而已。”
中间有那么多起承转合,那么多惊心动魄,但被春璃一句话囊括掉了,皇上握着那银针看了看,瞬息就回想到了那一天的那一幕。
他手中的银针落在了地上。
“那时节,春璃就感觉奇怪了!处理的爹爹医术高明从来不曾出过这等事,春璃决心进宫为爹爹查一查,机缘巧合之下,春璃遇到了世子爷,他情愿为春林隐瞒身份,如果说春璃犯了欺君之罪,那么是春璃一人的罪过,和萧祁煜没有关系。”
“不!从头至尾都是儿臣的阴谋,儿臣想要东山再起,想要对付恶贯满盈的三弟,父皇!儿臣在翊荷居这多年,萧子焱无数次的算计儿臣,儿臣是九死一生啊!从那时候开始,儿臣就决定绝地反击了,但儿臣缺少一把刀和一个好帮手。”
“她既是儿臣的一把刀,也是儿臣最好的帮手。”萧祁煜这么说。
皇上听到这里,已原谅了他们的安排,诸如什么欺君之罪云云那显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季春璃之为人,并没有任何问题。如若春璃果真有加害应后亦或者帝王之心,凭借春璃那登峰造极的医术以及萧子焱那呼风唤雨的权能,他们早死于非命了。
“臣妾要求皇上恢复臣妾一家人的名誉。”春璃叩头,嘉定皇帝看到这里,缓慢抬手,“春璃,你起来吧,朕这就让中书省恢复你父亲的名誉,只可惜朕错杀了你父亲,是再也不能补救的了。”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我父亲之死也确乎事出有因,往事已随风而逝,春璃已不予计较。”季春璃不是不予计较,而是看淡了,看清了。
就犹如陈年的墨迹,一点一点云散在纸张上,年深日久痕迹就淡淡的了。春璃云淡风轻的态度背后是多少强烈的情绪的冲击,皇上听到这里,挥挥手,少停中书省和鸿胪寺那边来了人,季胜平的名誉终于要恢复了。
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却横生枝节,弥留之际的皇后娘娘竟要求到乾坤殿来一趟,这是出人意表的,她已奄奄一息,忽然决定到乾坤殿来,目的是什么?有什么要做的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反咬一口
那边的宫人搀了皇后娘娘,她已不能走路了,但却非要到乾坤殿来,宫人抬着皇后娘娘到了乾坤殿外的广场,唯恐搬运娘娘进来不雅观会触怒了天子,大家思前想后作出了如下的决定。
让两个身体强壮的嬷嬷并排站立在皇后娘娘两边,三个人肩并肩齐头并进,用软绳将皇后娘娘的膀臂和她们两人捆起来,表面上看是皇后娘娘在自己走路,实际上却是凭借了其余的力量。
三个人得到了喜准允后进入了屋子,皇后娘娘要死不活,决定行礼,嘉定皇帝瞥了一下皇后,皱眉道:“起来吧,不要拿糖作醋的,你好好儿的不再凤坤宫静养,到这里来做什么?”
“皇上,臣妾的孩子是季春璃毒害的,臣妾要控告她。”
应后浑身都没有力量,但这一句话却喊破了喉咙,她的声音很大,春璃而已想不到应后临死之前会咬自己一口,旁边的萧子焱看自己多了同盟,立即道:“父皇,一人传虚,如今您也看到了,连母后自己都指证了季春璃。”
春璃再次起身,盯着应后。
应后在俩嬷嬷的搀扶下看起来更显得羸弱,此刻的她有点好像被挟持的囚犯一般,她的孩子小产后小腹快速的腾空了,她也很快就瘦到皮包骨头了,如今已接近于油尽灯枯,到这样的应后竟硬生生含血喷人,要将春璃也一起拉到十八层地狱去。
扪心自问,这两年来,无季春璃帮助过应后不少,面对这失措的局面,春璃不清楚应后为什么会这么做,更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她。
应后的话自然是有分量的,犹如一记重拳打在了季春璃的身体上,萧祁煜愤怒的盯着应后。
应后已知道这将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段精彩的辩论和对白,因此反而一点都不怕,“皇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妾从来不会无端的去污蔑一个人,季春璃做了世子妃后顺理成章谋害其余的皇嗣,臣妾的孩子就是季春璃的磨刀石啊。”
应后洒泪,哭哭啼啼。
皇上盯着应后看,如若在坊间,他们这几十年的共同生活,早已是老夫老妻了,但在帝京,在这不见天日的王殿里,他们两人从最终生搬硬套的婚姻发展到了想看两厌的结局,一切都结束了。
嘉定皇帝盯着这个陪伴了自己多年风风雨雨的女子,忽然感觉她带给他一种格外陌生的况味。
“臣妾控告季春璃谋害龙裔啊。”应后用力挣扎了一下,鬼知道她哪里来的力量,她这一挣扎,旁边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都辖制不住她了,大概这就生命最后力量的爆发了,那一股巨大的力量逐渐在消融一切,改变一切,也在让一切升华。
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
“何以见得一切就是春璃所为?”萧祁煜办春璃反诘,应后膝行到了皇上面前,抬眸看向皇上的眼,皇上的眼深邃极了,应后知利用自己这身份做保护色,皇上一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一定会为自己主持公道。
“皇上,您和我夫妻多年,我们才有了这一个孩子啊,您不能让这孩子不明不白就去了啊。”其实,应后对春璃始终不放心,她是仇恨萧子焱,但却知萧子焱和萧祁煜龙争虎斗,早晚萧祁煜会收拾掉萧子焱。
而自己这一胎是春璃在保,中间出了问题,自然和季春璃斩不断理还乱,她认定了这孩子是春璃用手段杀掉的,而即便孩子的死亡和春璃不沾边,但毕竟因春璃粗心大意这才导致了孩子的夭折。
她有怨气,就犹如在大树下躲避狂风暴雨,胆战心惊之间却被雷劈到了一般,春璃哪里知道应后这九曲十八弯的心肠,她这是奇怪,为何人心总是如此善变。
她如若果真残害应后亦或者她肚子里的可怜虫,手段多了去了,何苦如此安排?
皇上盯着应后看了看,陈年旧事忽然浮泛在心头,皇后娘娘乃兵部尚书之女,多年来在后宫恪尽职守,而兵部尚书允执厥中,也是朝廷之栋梁。他从未真心实意爱过皇后,而皇后呢,多年来被不少妃嫔残害,如今好容易怀孕了,竟再一次生出个不明不白的怪胎。
一想到这里,皇上的心也疼痛了一下,他探索的目光落在了春璃身上。
春璃道:“臣妾并没谋害这个孩子,父皇,有的秘密儿臣准备瞒天过海,您身体不好,哪里经受得起这个打击?但此刻儿臣如若不说这些话,儿臣就解释不清楚了。”
季春璃要反败为胜,她不能为每个人都面面俱到的考虑了,皇上听春璃这么说,点头道:“你说吧,有什么秘密是朕不得而知的。”
春璃准备掀开最后一层面纱,而这个秘密不但是天子等人不得而知的,也是自己枕边人萧祁煜不知道的。
这是今日这一场战斗里春璃的杀手锏。
“父皇,”季春璃慢吞吞、务求每个字都能被皇上听清楚,“这孩子可不是什么龙裔,而是萧子焱和应后苟合的孩子。”
宫里的丑闻比比皆是,但层出不群的丑闻不过是皇上和妃嫔乃至于太监侍女等之间的,哪里有母亲和孩儿之间的。
听到这里,萧子焱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应后已浑身在颤抖,她竟还有哦顽强的力量慢来对抗,她指了指背后的季春璃,“季春璃,你怎可胡说八道,你如今弄死了本宫的孩子也就罢了,竟还要污蔑本宫的清誉,皇上,如今孩子已被季春璃毁尸灭迹了,宁可不要听她胡言乱语啊。”
“胡言乱语?”春璃冷笑,“好个胡言乱语,你果真是应后吗?应后被你们丢在了御花园的一口井内,此事已过去两年了,你们于心河安?”
听春璃一句话说穿了海底眼,应后顿时颤栗了一下,指了指春璃,语无伦次道:“你!季春璃,你可不要乱说啊,皇上,臣妾是如假包换的应后啊。”
“好个如假包换,你们两人狼狈为奸还做了什么,早已是凤坤宫的不传之秘了,今日还需要让眉寿来证明一下吗?”春璃声音提高了不少。
“眉寿?”应后颤栗了一下,忽而怀疑自己的孩子是不是眉寿这老嬷嬷毒害的,一想到这里竟不寒而栗,她仓皇的后退了一下,茫然的视线迷惘的打量着大殿,似乎在寻找眉寿。
此刻,主导权还在春璃手中。
尽管萧祁煜对皇宫内不少的事都调查过了,但关于应后被李代桃僵一事情却完全不清楚,此刻听春璃这么一说,不禁骇然。
皇上被动的很,他和萧祁煜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这两年来,她这感觉应后比之前看起来年轻了,楚楚动人了,但却不知道她是用貌美如花的身体来扮演一个女子都将走向的残花败柳的驱壳。
“让眉寿进来。”皇上久病,但今日这一切一切扑朔迷离的事,竟如一桩一桩的悬案一般调动起了他的胃口,以至于让他重新焕发了精神头。
眉寿等这一天也等了许久,她苍老的身影进入了殿阁,给皇上行礼后跪在了春璃旁边。
“眉寿,眼前的女子可是应后本人?”皇上的声音有点说不出的凉意,在这帝京怎么会发生如此奇怪的事,眉寿虽是个嬷嬷,但在皇宫人听差多年,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饶是让她指证“皇后”她也不卑不亢。
“回皇上的话,此人并不是娘娘,老奴伺候娘娘十九年,竟也被这妖女给蒙蔽了,他们一定是谋害了娘娘,老奴是个糊涂虫,竟是去年才发现了异常,这妖女和娘娘生活习惯完全不同,她和三殿下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这孩儿的确是三殿下的种。”
第一百七十八章:算有遗策
接着,眉寿就这个女子和应后的不同做了分析和指证,大家一听,发现这两人俨然不是同一人,但证据也仅仅来自于一个深宫老嬷的空口说白话,实际上并不能将应后怎么样。
“父皇,这婆子疯了,竟如此含血喷人,可见和季春璃是一丘之貉,还请父皇开龙目明察秋毫啊。”
“父皇,儿臣也希望您能明察秋毫辨伪存真,儿臣还有办法来证明这孩子是他们的。”季春璃如此说,皇上听到这里,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想过事情会复杂,但却想不到会如一团乱麻一般的复杂,他盯着春璃看,发觉季春璃从头至尾俨然是一尊冰雕雪塑,她从不为自己辩解,不为自己找托词,也特意的去攻讦和举发任何人,他怎么就能如此冷漠。
春璃多次和死亡擦肩而过,而从小就在父亲的熏陶之下学习医学,一个学医之人经常会接触生老病死,因此季春璃的心智比一般的人强大了不知道多少。
萧子焱也很奇怪,明明他们两人已都在指证春璃了,就他们的语言已变成了锋利的刀剑,哪里知道春璃却有自己的盾牌,她似乎有恃无恐,她凭靠的是什么?
萧祁煜也诧异,他无数次想要襄助一把,但却发觉有些事自己压根就不知道,帮助云云,更是无从说起了。
春璃始终不卑不亢,似乎她是得到了剧本的演员,而今日无论发生什么离谱的、出格的事情,春璃都可顺着剧目表演下去。
看得出,季春璃一点儿都不怕萧子焱和应后的围攻。
自然,也有人为季春璃捏一把冷汗,眉寿冷眼旁观着,明显感觉情况不利于春璃,她的拳头始终攥着,尽管她和春璃没有什么交情,但也希望正义的一方能大获全胜。
“季春璃,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萧子焱看春璃沉默,毒箭一般的视线落在了春璃身上。
春璃起身,“父皇,还有一人,她的出现将会改变一切。”季春璃如此说,事情已在一步一步接近“盖棺论定”,季春璃还要说什么,到底还有什么人没有派上用场。
殿宇内,众人神情各异,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春璃,春璃凑近高允之,在高允之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高允之忙点点头。
他靠近了皇上,将季春璃要说的话说给了天子,嘉定皇帝一听,顿时微微起身,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翘首看向春璃。
春璃却不过淡淡点点头。
“让她进来,快!”皇上再一次情绪惊动,春璃看皇上这模样,急忙凑近,握住了他的手。她将真力通过手掌丝丝缕缕传到皇上手心。
殿宇内安静极了,唯余高允之离开脚步声,他走的不紧不慢,似乎季春璃的冷静情绪已感染到了高允之。
萧子焱哪里知道季春璃还可绝地反击?哪里知道事已至此,本案的关键人物竟还未浮出水面,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还有谁能给他迎头痛击。
皇后娘娘已气喘吁吁,姣好的脸上布满了湿漉漉的汗水,那失去了光彩的眼此刻更显黯然,嘉定皇帝居高临下盯着她,她那被汗水污了的发丝一缕一缕的悬在面前,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而憔悴。
其实,应后已失去了知觉,她是如此麻木不仁,如此痛苦不堪,有血液从身体那不可名状的地方趵突出来,如今的应后已要死不活,竟毫无察觉。
春璃却微微叹口气,她看到了应后裙幅上的红色,那斑斑点点的红晕在了石榴裙上,殿宇内的气氛有点莫名的紧张和压抑,没有人开口说话,正因了这一份独到的沉默,更显**和静默。
许久后,外面有了脚步声,这脚步声无疑调动了每个人的神经,连处变不惊的季春璃此刻也应了那脚步声而慢慢儿的回过了头,她看到了谁?
连翘。
如今的连翘已衰朽如老人,她走的很慢,但倨傲的下巴却沉静而矜持的微微抬起来,那双琉璃一般的眼却暗含着一种和这殿宇内气氛一模一样的**与冷静。
高允之在看到连翘的第一眼就惊呆了,他想不到世界上有这么神似的两个人,连翘和应后那张脸简直一模一样,但连翘却明显苍老不少,在她的眼角以及嘴唇两边都有斜出去的痕迹,那些岁月留存的印痕给她平添了一种冷意。
萧子焱看到应后本尊的一刹那之间,他震惊了,肩膀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眼瞳里盛放了一种恐惧与惊讶兼而有之的情绪,他并不敢去看连翘。
萧祁煜回目看了看来人,说真的,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凤坤宫内的应后才是应后本人,如今一看竟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人,顷刻之间那连翘抓住了他的眼球。
唯独春璃安安静静。
这一切的意外,对她而言都平静到不可思议,皇上微微起身,视线凝注在来人身上,他也的确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之下看到他,还需要用语言来表达什么,一切已不言而喻。
身体倾斜在地上的应后回过了头,她将众人脸上神情的微妙变化尽收眼底,此刻急忙回头这么一看,犹如白日见鬼。
她急忙后退,“不、不,这怎么可能?”
“这也没什么不可能,你们坏事做尽,然而皇后娘娘凤体自有神明在冥冥中加持,哪里是你们这些人能谋害的呢?”季春璃嗤笑了一声。
她没有说应后是自己救助的,她将自己那一切的安排和善意都一笔勾销了,大家盯着连翘。
连翘并没有靠近天子,她缓慢而郑重的靠近春璃,“季春璃,你帮本宫隐瞒身份保护本宫,本宫铭感五内。”
“保护娘娘,天经地义!臣妾愿身先士卒。”春璃灿烂一笑。
连翘靠近眉寿,伸手,“眉寿,你跟我十九年,这十九个念头你我已同气连枝,如今我被他们谋算,你忍气吞声伺候她,后装厉鬼恐吓他,这一切本宫都心知肚明,起来吧。”
今日眉寿一到乾坤殿就知自己将有去无回,却哪里知道事情竟是如此这般,她感动的老泪纵横,匍匐在地上好半天不能起身。
连翘这才靠近了皇上,她温柔笑了笑,那双朦朦胧胧的眼内升腾出一抹淡淡的幽柔,这是少艾的她曾经凝注过他的视线,一眼万年,一见倾心。
皇上缓慢起身,指了指连翘。
“臣妾才是如假包换的皇后,臣妾才是您的枕边人,皇上,萧子焱和这个女人联起手来谋害了嫣然公主,只因嫣然公主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机密,因此他们需要个替罪羔羊,索性将季胜平牵连,后来臣妾察觉到了什么……”
“萧子焱在一个雨夜将臣妾推到了御花园的一口井中,臣妾的一大难不死,全因春璃救助,萧子焱和这女人胡作非为,至于这龙种,皇上!臣妾不说您也都明白了吧。”
的确,一切已不言自明!
皇上微微起身,他似乎想要拥抱一下应后,然而应后对皇上早一点念头都没有了,她不过微微点一点下颌,“皇上还要注意休息,萧子焱如此机关算尽,大家有目共睹,桩桩件件已不言自明,臣妾希望皇上大义灭亲。”
“父皇,父皇!儿臣错了,儿臣错了啊!”眼看连翘几句话说穿了海底眼,萧子焱着急了,跪地求饶,他准备膝行到皇上面前,但才走出两笔,老太监高允之已冷漠的阻挡在了他的面前,萧子焱缓慢抬头,看到了高允之那邪佞脸上诡谲的笑。
自然,是季春璃暗示高允之过去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尘埃落定
高允之已冷冰冰站在了他面前,“父皇!”萧子焱荡气回肠的叫了一声。
“不,不!这怎么可能?”跪在地上的应后低喃了一声。
春璃已不想去面对最后那最难堪而最残酷的审判了,在裁决之前,春璃准备离开,她看向萧祁煜,萧祁煜欣慰一笑。
从春璃入宫到现在,她给了他不计其数的惊喜,如今这个算是一切惊喜里最大的了。
他们心意相通,仅仅是一个眼神已能看出对方的心,萧祁煜明白春璃想要离开,点点头陈情道:“父皇,如今人证物证都在,母后的话更是定海神针,一切们已告一段落,儿臣可以和春璃离开了吗?”
萧祁煜早不想在这里了。
春璃感佩萧祁煜的善解人意,萧祁煜靠近春璃,握住了他的手,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已通过手掌源源不断的渗透到了春璃的内心,春璃对皇上微微点点头,“父皇,一切已不言自明,儿臣要去了。”
闻声,皇上点了点头。
一开始,他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皇后,如今却更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孩儿,曾几何时,萧子焱才是他百里挑一取精用弘的栋梁之才,但如今呢,萧子焱不但默默无闻的毁掉了他的安排和抉择,还毁掉了自己。
“将这个冒名顶替皇后的贱人拖出去杖毙!”皇上指了指跪在面前的女子,她刚进来还神气活现,此刻已犹如战败了的斗鸡一般,那俩嬷嬷搀了她离开,来的时候两人都小心翼翼,郑而重之,但离开的时候两嬷嬷却恶形恶状。
高允之已一溜风一般的出去了,春璃和萧祁煜没有走远,得以亲眼目睹杖毙的一整个精彩过程,高允之站在冷风里,瞅了瞅远处走过来的俩刽子手,这二人手中握着一根花梨木镶金的刑具。
那刑具和人一般高低,上包一层黄铜皮克,看来熠熠生辉,那俩嬷嬷竟也很是木人石心,他们和铁石心肠的刽子手配合的很好,俩嬷嬷将应后荣压在了春凳上,那俩刽子手已靠近。
“娘娘,如今您可要到黄泉路上去当娘娘了呢。”一个嬷嬷邪佞一笑,手背轻蔑的落在娘娘的面颊上,轻轻拍出一种微妙的声音,她那原本就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色,此刻被这嬷嬷强有力的一拍,更苍白好像一张纸。
“过奈何桥,在望向台上娘娘可看一看吧,这花花世界可不是您的,来啊,伺候娘娘上路。”
另一个嬷嬷提醒了一声,俩刽子手下手不容情,毒辣的刑具噼里啪啦落在应后的屁股上,殿宇外顿时响彻了应后胆战心惊的哭声,那哀嚎声犹如滔天的巨浪一般席卷了过来,这是失败者将会面临的一切,春璃宁静的很,她看了看后方,嘴角不过多了一个冰凉的笑弧。
“但愿,这皇宫里再也不要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春璃眸色一黯,朝着远处去了。
此刻,久旱的天竟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算是灾难后的惊喜,春璃和萧祁煜异口同声——“下雪了。”
事情的后续,春璃不想了解,皇上有什么裁决,众人会有什么处分……
回到西宫后,春璃等到了平反昭雪的圣旨,她已没有什么好激动的了,或许是这一份等待太漫长了,以至于失去了不忘初心的激动,许是这结果也是情理之中,因此削弱了春璃的期待。
春璃握着圣旨看了看,“如今我就想为爹爹正名。”千帆过尽,春璃想要为爹平反昭雪,而这一切朝廷都全力配合,朝廷大兴土木,不但为季胜平修筑了豪华的陵寝,还为季大人府上那些人也都正名。
此事才坊间也成了街谈巷议的话题,听起来绝无可能,但此事却让春璃做成了,她已没有什么成就感,有的仅仅是一份大难临头又幸免于难的平静,他们都看到了事情的结果,看到了朝廷卫兵络绎不绝为他们家人做什么,但谁知道隐蔽在背后的秘密呢?
但谁看到了季春璃为一切努力时那坚忍不拔的行动呢,也无风雨也无晴。
春璃已来到陵墓外,春璃让连翘和紫藤在墓园外栽种了不少的水曲柳,这些植物高大挺拔,等植物破土而出就可陪伴父亲和那些惨死的游魂野鬼一生一世,春璃将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她盯着墓碑看,看着看着轻微的叹了一口气。
“好了,墓园里冷,我们回去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善解人意的萧祁煜已靠近了春璃,他将一顶重裘落在了春璃的肩膀上,那绵软的风毛带来一股幽微的暖意,春璃伸手握着萧祁煜的手。
“好。”
有人欢喜有人愁,季春璃这边扬眉吐气了,但伪装了应后的人乃至于萧子焱就惨兮兮了,萧子焱锒铛入狱,他的家将与士兵也被朝廷收编到兵部,他如今一无所有了。
是寒冷的雨夜,命运重锤一般的敲击在了他的心脏上,萧子焱躺在干枯而污秽的稻草上,看着外面的一切,飘飘摇摇的雨丝粘稠的落下,幽怨极了,他盯着外面看了看,又看了看监牢内碗盏旁攀爬的老鼠。
那是一只肥头大耳行动不便的老鼠,那老鼠就那样肆无忌惮的徘徊在他身旁,接着这一只活蹦乱跳的老鼠漫不经心爬上了他的衣袖,一人和一老鼠对望了一下,老鼠的眼睛好像绿豆一般莹莹烁烁的,在这黑暗中更显奇诡幽冷。
萧子焱的眼睛和黑暗融为一体,接着那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这一只老鼠用力的抬起头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啃在了萧子焱的手腕上,一股剧烈的痛楚之意已打败了他,他此刻似乎终于明白了一只老鼠为何能变的这么强大。
“不!”
萧子焱恐怖的叫着。
监牢之中,各种奇怪的声音层出不群,其中最多的就是受刑之人无可奈何的惨叫了,因此萧子焱的叫声很快就石沉大海,并没有引起一人的关注。
甚至于,有人早知萧子焱关押在这里,对他的惨叫声竟是十分期待,萧子焱获罪,人尽皆知。以权谋私、祸乱宫廷、谋陷忠良等等,这桩桩件件的罪过,一件已足将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而春璃呢,她将一切都改变了,然而却似乎并不开心,外面的月是那样灿烂,落在内堂,也落在季春璃的身上,一时之间那种如梦似幻的虚幻感竟油然而生,某些事情在处理的事本已足够让人恐惧,此刻回想起来,那恐惧感就犹如一根刺一般存在着。
“娘娘,凤坤宫那边赏赐了东西过来。”绿萝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背后带着一群太监,那些太监手中握着托盘,里头赏赐物熠熠生辉,琳琅满目。
尽管这些未必是季春璃喜欢的。
“很好,收起来吧。”这些金银珠宝足够普通人用好几辈子了,但季春璃神情微妙,目光淡淡,竟似乎一点都不在乎。
绿萝早知春璃脾性,点一点下颌让人将东西收了起来,看人们忙碌去了,紫藤靠近了春璃。
“娘娘,该喝安胎药了。”紫藤笑着,春璃从紫藤手中将药接过来,她似乎有点抗拒,如今宫掖内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春璃已胆战心惊,犹如一个人在走钢索,只能前进却不能后退,左右是万丈深渊,一旦跌落就万劫不复。
“连翘?”向来,查毒之事都假手于连翘,如今春璃已叫顺口了,随意一张口就叫了出来,不捐有人回应,紫藤忙道:“这里哪里还有什么连翘,娘娘,连翘现如今已是皇后娘娘了。”
第一百八十章:三件事
闻声,春璃这才反应过来,“也是,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那我自己来吧。”尽管,这宫里拢共就这么几个忠心耿耿之人,但春璃还是认真的检查了一下药碗。
不是她对他们不放心,这仅仅是一种条件反射之下形成的自然而然的动作,仅此而已,看季春璃如此这般,大家也不说话。
“你如今虽那些东西也不感兴趣了,真好。”春璃吃完了药,瞅了瞅旁边的紫藤,“金银珠宝固然是好,但你在我这深宫内院哪里用得着呢?命可比什么都值钱。”季春璃苦笑,闻声,紫藤也牵动了一下嘴角。
春璃胜利了,保卫战完全颠覆了一切,萧子焱成了阶下囚,等到他的将是铁面无私的刑罚,萧子焱如今已着急了,他希望自己的人会帮自己脱困,然而哪里知道这些残渣余孽到了危难关头只一个劲儿明哲保身,他们早将他置之度外了。
囚禁了萧子焱的第三天,外面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萧子焱的人接二连三落马,朝廷肆无忌惮更换新鲜的血液。
这一晚,有人去见萧子焱,那人掀开斗笠,萧子焱一看,竟是季春熙到了。
“春熙?”萧子焱眼里写满了诧异,眼顿时变的晶亮了不少,“春璃?你来了?真好,真好啊。”
季春熙盯着萧子焱,曾几何时他是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呢?才囚禁了三天,他下巴上就有了茂盛的胡须,而他衣裳已残缺不全,蓬头垢面好像个乞丐一般。
“三殿下,你这是何苦呢?”季春熙哭了,她本是多愁善感之人,当日嫁给萧子焱后季春熙还以为自己迎来了重生,还以为婚后萧子焱将一仍旧贯对自己好,和自己不离不弃,却哪里知道才一结婚萧子焱就变了。
他成了个冷冰冰的泥塑木雕,他不靠近她的时候她都感觉恐惧,而一旦他靠近她,简直是在大刑伺候,那是一段灰暗而恐惧的时光,那噩梦终于结束了,但另一个全新的噩梦又开启了。
萧子焱如今锒铛入狱了,他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她期待的婚姻,他们之间一切都结束了,来得快去的更快,被质问的萧子焱一言不发,正在狼吞虎咽的手忽然停顿住了,他眼神苍凉,目光冷漠。
“季春熙,现如今连你这贱人也落井下石了吗?”季春熙想不到,事已至此萧子焱非但没有一点点悔过之意思,反而还比之前更嚣张了。
“罢了,过去种种都是我的错,我错误的相信了你,我错误的以为你会带给我幸福,”季春熙泪水涟涟,“现如今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萧子焱,你我本泾清渭浊,如今一切也都过去了,我既不能让你做出丝毫的改变和让步,不如我们就一拍两散吧。”
萧子焱想不到季春熙会这样,她目光冷了冷,站起身来,犹如往日一般疯狂的准备靠近季春熙,说真的,要不是有监牢的阑干在做保护,此刻的季春熙已被撕成了稀巴烂。
“季春熙,你个吃里爬外贱女人,你竟会这样做,我要杀了你。”萧子焱空空咆哮,但有铁栏杆做屏障,萧子焱却是一点儿都不能靠近季春熙。
季春熙胆色一正,“好了,萧子焱,你我横竖是要分道扬镳的了,当初你不仁如今也不要怪我不义,季春熙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张纸交给了萧子焱,就了灯烛之光一看,萧子焱顿时寒栗。
“什么?休书?”
原来季春熙准备了一份休书给萧子焱,只需萧子焱白纸黑字落实,事情就成了,萧子焱看到这里自然难受,说真的,他恨不得将这一张揉碎了丢在季春熙脸上,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忍住了。
原来,季春熙已准备好了一切。
看萧子焱在看休书,季春熙从衣袖中将一根毛笔拿出来,脱掉了毛笔的笔帽后,春熙伸舌头在笔锋上顺了顺,然后彬彬有礼的跪在了萧子焱的面前,“相公,你我已穷途末路,如今是再也不可能重归于好了,我本有心再为你转圜,但现如今你毫无改过之心,他日你出来依旧犹如猛虎回山,对谁都不会有什么好处,你签了吧。”
季春熙将毛笔交给了萧子焱。
萧子焱盯着季春熙,看她哭的梨花带雨,蓦地感觉她楚楚可怜,再看季春熙,转而想到了春熙和春璃的关系,季春熙刚刚那一句“我有心为你转圜”,蓦地提醒了他。
如今他已在等待酷刑了,多一条路总好过没有路,倘若春熙果真能救自己出去,这样何尝不是他的幸运呢?
设若季春熙恳求了春璃,季春璃那边依旧冷冰冰不通人情,那也罢了,却总好过了冥行擿埴,束手待毙啊。
一想到这里,萧子焱顿时转变了态度,他也学着季春熙的动作,缓慢的跪在了季春熙面前,微微弓腰给季春熙行礼。
“春熙,你跟着我现如今却要身败名裂,劳燕分飞,我也难受,你我夫妻一场,我这辈子最伤心的事就是没有好好儿的对待你,如今我们离散吧,我就写了这和离给你。”
萧子焱龙飞凤舞,将和离写了给季春熙,季春熙如释重负,但奇怪的是,本应该开心激动的心,一瞬间却碎成了齑粉,她发现他在心头的比重早超过了她能想象的,她发现自己压根就不可能离开他。
“萧子焱,”季春熙靠近了萧子焱,刚刚萧子焱还猛虎一般,但此刻的他已文静优雅了下来,他还是那个落败的阶下囚萧子焱,还是那个正在受苦受累的萧子焱啊,春熙看萧子焱这样,蓦地心一疼。
两人的手攥住了,枯藤缠树一般。
萧子焱看春熙这么在意自己,继续抒情,“春熙,都是我不好,我千不该万不该娶你为妻,更不该作乱,如今一切东窗事发,他们都不来救我,唯独你来看了看我,你对我恩深似海啊,如若有下辈子,你我再续前缘,我们有缘再会了,春熙。”
萧子焱涕泪交流,他那鳄鱼眼泪顷刻之间就骗到了季春熙的信任,季春熙擦拭了泪水,眼红扑扑的,“三殿下,你改过吧,以后也不要梦想做什么帝王了,我去求一求妹妹,她可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你答应我几件事情,我就帮你。”
“春熙,”萧子焱此刻已准备撒谎,慢说是几件事,就是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事,只要季春熙开口,他萧子焱也会义无反顾的点头,春熙压抑了许久,终于悲啼了一声,“这第一,如我果真救助了你,我们远离权利的修罗场,怎么样?”
“求之不得,我求之不得啊。”萧子焱答应了。
“这第二,”季春熙思量了许久,慢慢儿又道:“这第二,你这一辈子只能对我一人好,我也对你不离不弃,怎么样?”
“好,还是好啊,我是猪油蒙了心,竟和那贱女、不,竟和她好了,是她害了我啊,然想做女皇帝,我是为人作嫁啊!”现如今,季春熙可不情愿听这些有的没有的,此刻的季春熙只能深深的吸口气,“我就要你对我好,怎么样?”
“可以做到,一定能做到啊。”萧子焱不假思索的点头。
“违反了今日的承诺呢?”现如今季春熙也逐渐聪明了,她拉了一下衣袖,露出了里头受伤过的肌肤,上面的痕迹是烙铁烙出来的,一道道触目惊心,她盯了萧子焱看,萧子焱眼神却心疼的盯着季春熙的手腕看。
“如若有违约,我萧子焱将会被人千刀万剐,乱刀分尸。”萧子焱此刻畅所欲言,只要能欺骗到季春熙,他是什么话都情愿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