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周顺昌
自从和孔家爆发冲突,杨廷筠就陷入天人交战之中。他宦海浮沉几十年,见惯了风雨。按照他的盘算,拿孔家刷名望是可行的,可是也仅限于让他们出点粮食和银子,最多让出几万亩田产,意思一下就成了。
毕竟几千年来,可没人敢对孔家下死手!
可是张恪这家伙不知道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一出手就不留情面,抢了所有的商行还不说,还要拿走田产。结果愣是逼得朝廷派出锦衣卫,把徐治带走了。
徐治可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投靠张恪的,要是因此陷进去,他对不起朋友啊!
杨廷筠有心劝诫张恪,让他收手。哪知道这位国公爷才刚刚玩上瘾,丝毫没有担心。他继续鼓动难民百姓,围着孔家,大肆演出抨击孔家的戏曲。一场接着一场,引得四里八乡的老百姓都过来观看。
光是打击孔家的名声不够,张恪还下令封锁了孔家的府邸。里面的人不许出来,外面的人不许进去。
孔家好几百口人,加上家丁侍女,算起来三四千人,每天光是吃喝就是天文数字。要真是封锁死,里面就要成难民了。
好歹张恪留了一条活路给他们,出来采买一次五百两银子,运一车的蔬菜一千石粮食,运一口猪,三百石粮食……
总而言之,想出去就要花钱,孔胤植气得发疯,他是一个子都不给张恪。可是撑了三天就受不了了。没有新鲜蔬菜,没有肉食,天天啃馒头。吃酱菜瓜。吃得都拉不出屎,这是衍圣公能过的日子吗!
“给,他敢要老子就敢给。今天给了,日后十倍偿还!”孔胤植破口大骂:“敢这么欺负孔家,千百年来,你们算是第一份儿!等着吧,天下读书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十天不到。就从衍圣公府邸榨出了二十万两白银,十五万石粮食。愣是把孔府的仓库搬空了一半。听说管账的孔尚贤直接气病了。孔衍植把府里养的几条黑狗都杀了,天天吃狗肉败火。
等着,等着,京城终于有消息了。
当孔衍植拿着花一万两银子买来的邸报之后。眼前一黑,直接就昏过去了。醒来之后,他是再也忍不住了,不光是徐治,就连天启,还有老魏都,没法幸免于难。
“昏君!魏阉!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孔胤植越骂底气越低,天启没有斥责徐治。竟然还让他巡抚山东,甚至要清丈田亩。摆明了是冲着孔家来的,难道朝廷改变了主意。不再优待孔家了!
说起来孔家能长盛不衰,不就是打着老祖宗的旗号,靠着朝廷的优待活着!要是皇上看不起他们,等于是要了命根子。
孔胤植爬到桌案上,磕破手指头,忍着头晕眼花写起了血书。
孔家不能完。不能失去圣眷啊!孔胤植用最卑微的姿态祈求皇帝的原谅,一封血书写完。十个指头都成了发糕。
……
相比孔胤植,杨廷筠的震撼就更大。皇帝的处置方式简直让他大惑不解。
明明是代表义州兵的乔福同山东的地头蛇衍圣公孔府冲突,包括徐治都是池鱼之殃。可是看形势,竟然演变成了皇上和朝臣的冲突。
真正引起麻烦的张恪置身事外,都没人提起他,别说张恪,就连乔福也没事,至于徐治,更是升了官,这也太荒谬了吧!
“杨老大人,今上看得很清楚,如今大明朝风雨飘摇,千疮百孔,最要命的就是财政枯竭。论起财政枯竭的原因,简单说就是兼并!而孔家就是肆意兼并土地的代表,就是皇上的心腹大患,偏偏满朝文臣都有孔孟子弟自居,就算皇上想惩治孔家,也无从下手。”
张恪昔日的同窗唐光笑着说道:“徐中丞所作所为,等于是帮了皇上出气,皇上又岂能不保他?圣心如此,这时候满朝臣子若是能体谅皇上的心思,上奏要求惩治孔家,平息民愤,然后顺带处罚莽撞的徐治。衍圣公最多被申饬一顿,丢一些浮财,要不了多久就能弄回来。可是满朝文官异口同声,要严惩徐治,对孔家的问题只字不提,只怕圣上都要气炸了肺!”
唐光虽然没有面圣,却把其中缘由说的如同亲眼所见,杨廷筠不由得肃然起敬,看来张恪手下真有高人啊!
“唐大人果然厉害,老朽总算是明白了,天子之所以愤怒,是因为百官只在乎孔家,而不在乎朱家!!”
“没错!”张恪也笑道:“临行之时,本爵让徐中丞把山东的状况说得尽可能凄惨,离流民起义就在眼前,大明江山风雨飘摇,只有如此才能打动圣心,才能找到对孔家下手的理由!”
杨廷筠捻着胡须,沉思一会儿,果然是如此!
难怪张恪能决胜疆场之上,他已经把人心摸得如此通透,真是后生可畏。
“国公爷神机妙算,老朽钦佩不已,只是皇上是不是担忧过度了?”
岂止是过度,简直就是吓着了!
老魏一口气派出二十几位税监矿监,奔赴江南,他们还没动身,张恪就得到了消息。他处心积虑对孔家下手,又大肆制造舆论,恫吓天启……
如果光是为了对付孔家,为了在山东站稳脚跟,他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这番作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挑起皇帝和大臣的冲突!
所谓阉党和东林党之争,背后就是君臣斗争。魏忠贤不过是连字都不认识的老太监,只要一道旨意,就能轻松拿下,他有什么资格结成阉党!不过是皇帝把他放出来,充当咬人的恶犬而已。
经过多年的观察。东林党这帮人吐口水,打嘴炮,党同伐异。结党营私轻车熟路。指望着他们治理国家,消除内忧外患,根本就是缘木求鱼,痴心妄想。
他们本身就是大明的乱源!
借着对孔家下手,引起朝臣反弹,进而激怒天启,逼着皇帝下定决心除掉东林党……
一切都按照自己设计的剧本在上演。矿监和税监派出去,下一步势必引起天下的反弹。反弹的力道越大,皇帝就会越狠……君臣斗得越激烈,就越无暇顾及义州兵。
趁着这时候,大肆移民。扩充实力。等着练出二十万精兵,囤积足够的粮饷军械,就算和朝廷撕破脸皮,也不用害怕了!
“我正在城头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腾腾……”
把天下人玩弄股掌之中,怕是当年的诸葛武侯也比不上啊!
“国公爷,徐大人回来了!”
外面脚步声响起,徐治满脸红光,从外面走进来。一见坐在中间的张恪,扑通跪在地上。
“下官叩谢国公爷,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不怪徐治表忠心。实在是张恪算无遗策的本事让他心服口服,心甘情愿。
张恪笑着搀起徐治,满意地说道:“徐大人,都是你应变得当,本爵很欣慰,听说京中不少官员都开出了价码。要砍你的脑袋呢?”
徐治满不在乎地笑道:“国公爷,他们也就是说说。下官和新任的苏杭织造太监李实一起出京,有东厂和锦衣卫保护着,量那些宵小之徒也不敢动手啊!”
大家一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徐治坐下来,将进京面圣的情况一字不落地说,张恪虽然有锦衣卫送来的消息,可是听当事人亲口说,还是大有不同。
“徐中丞。”
“卑职在。”
“此番朝廷派遣税监矿监,可是玩真的?”
“回禀国公爷,绝对是要玩真的。”徐治笃定地说道,在他离京之前,还有一个人赶到了京城,那就是新任户部尚书毕自严。
毕自严是从南京调来的,不久之前路过山东,正好碰上了白毛女第一次上演。毕自严深深受到震撼,他连看了两遍,把不少唱段都记了下来。到了京城,就向天启上奏,要节约用度,与民休息。
他的奏折也是迫使天启广开财源的重要因素。
“虽然派出矿监看起来是魏忠贤的主意,可是内阁首辅顾秉谦、户部尚书毕自严都鼎力支持,再加上大学士魏广微,兵部尚书崔呈秀,这股力量可不是任何人能够抵挡的。”
徐治说道:“国公爷,以卑职看来,虽然朝臣多有不满,可是内阁和司礼监都态度坚决,我看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杨廷筠和唐光纷纷点头,很是认同徐治的判断,唯独张恪面带着微笑,不以为然。
“呵呵,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明朝的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天下早就太平了。”张恪看了一眼百无聊赖的乔福,笑道:“乔大总兵,你马上挑选两千名精锐,准备好快船,随时南下。”
乔福顿时眼前一亮,吃惊地问道:“有仗打了?”
“或许吧,盼着东林党拿出点本事,不要让我失望啊!”
……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人间仙境,莫过如此。若是能在苏杭为官,简直就是老天爷的眷顾。
太监李实就是一个幸运的家伙,他认了魏忠贤当干爹,小心孝敬,才弄到了苏杭织造太监的宝座。
干爹让自己南下,就是替朝廷敛财。李实也不客气,到了苏州,就在四门设立税卡,征收往来商税。同时他亲自带着兵丁,检查民间的织造作坊,清查税收,不放过一家。
“干爹,前面一大片的宅子,都是丝绸作坊,听说有几百架织机。”
“那还等着什么,马上去查。”
小太监一脸为难,说道:“干爹,只怕是不行,这是周顺昌大人的家产!他,他名气太大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 苏州之乱
周顺昌,东林党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天启三年罢官,前后不过十年,在寻常人看来,他不过是官场的菜鸟而已。
可是真正了解周顺昌的,才知道他的可怕。
周顺昌先是被授予福州推官之职,在任上反对矿监,抓了太监高采的爪牙。当时东南士绅强烈反对矿监税监,但是真正敢下手的不多。周顺昌一战成名,清名天下传。被东林视作后起之秀,从地方官调入京城。
京官可比外官清贵,哪怕是降了一级都算是升迁,而周顺昌不光没有降级,还升了官,进入吏部担任稽勋主事,随即担任文选清吏司员外郎。
大明朝有两个最肥的流油的职位,一个是管着天下文官升迁的吏部文选司,一个是管着武官的兵部武选司。这两个地方出来的官员不说见官大三级也不遑多让,放个屁都油裤裆,要什么有什么,多少人都馋的流口水。
不光差事肥,而且权力大。当初东林书院的创始人顾宪成就是在文选司发家的。一个小小的郎中,竟然能参与大学士的提名,左右吏部天官的意见,闹到了最后,万历不得不亲自下令,把顾宪成驱逐了!
有前辈做榜样,周顺昌进入文选司之后,也是如鱼得水,大量提拔东林后辈,充实党羽。尤其是科道言官,由于人数多,品级低,上面的人物没法掌控,偏偏言官又有风闻言事的权力。简直就是马蜂窝,皇上碰了都是满头包。
周顺昌在职期间,把大量的东林党人充实到都察院和六科。稳住了东林的大局。张恪几次掀起对东林的攻击,结果虽然打掉了不少阁老尚书,但是东林的根基还在,势力依旧顽固。
魏忠贤掌权之后,东林的老冤家就归属到老魏的旗下,良方进言,总算是在天启三年把周顺昌罢官。从吏部下手,限制东林。
作为魏忠贤的干儿子。李实很清楚干爹对东林党的怨恨,一听说是周顺昌的产业,他顿时桀桀地大笑起来。
“周顺昌不是天天以清廉自诩吗?东林党的人不是个个都是大清官,两手不沾阳春水。怎么弄起逼贱的工商了?以咱家看,一定是有人假冒周顺昌的名声,败坏德行。”
李实撇着嘴,笑道:“孩儿们,听咱家的命令,把作坊给封了!”
“遵命!”
李实手下都是锦衣卫的人,别说一个被罢职的官员,就算是京里的六部尚书,他们也没看在眼里。
一声令下。嗷嗷怪叫着,把作坊包围起来。
领头的锦衣卫百户万通一脚踢开大门,领着头冲了进去。
“锦衣卫公干。都给我老实一点!”
锦衣卫!
三个字就好像定身术一般,听到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颜色大变,手足颤抖。
“谁是管事的?”
一个小老头急忙跑了过来,磕头说道:“小的周仁,拜见大老爷!”
“嗯。你可是这家作坊的主人?”
“这个……”周仁沉吟半晌,说道:“是!”
万通冷笑一声。心中暗骂,文人就是喜欢装蒜,明着办作坊,大肆敛财,还不愿意透露姓名,就让家丁或是亲族出来办事。既然周顺昌装糊涂,也就乐得糊涂。
这时候李实和小太监也都进来了,万通将情况一说,李实点点头。
“咱家是新任的苏杭织造,负责征收税款,你这座作坊,一年能织多少丝绸?”
周仁脸色更白了,磕头说道:“启禀公公,圣上刚刚登基的时候,体恤百姓民生艰难,颁布圣旨,免了商税。小的奉公守法,还是按规矩三十税一,不敢怠慢。这些年又修桥补路,捐资助学,花了不少银子,苏州百姓人所共知……”
这番话说得够明白了,老子本来就不该交税,可以老子好心肠交了钱,还来捣乱,就是你们不对了!
李实气得脸都白了,飞起一脚,把周仁踢得一溜儿滚。
“果然是刁民,你说交税,怎么衙门没有?还说什么修桥补路,都是修得你们家门口吧?少在这里巧舌如簧,咱家是奉了皇命来收税的,不交钱就等着吃官司吧!”
李实大步流星走进账房,万通急匆匆跟着,到了里面,立刻将账房都给封锁了,成堆的账册,就放在了李实的面前。
几个小太监慌忙过来,仔细清点。
“干爹请看,这是账目。”
李实接过来一看,他是管理织造局的,天天和这些数字打交道,一看之下,就眉头紧锁。
“去,把管事的叫过来。”
万通出去,不大一会儿,就把浑身颤抖的周仁提了进来。
“咱家问你,作坊有多少织机?”
织机就摆在眼前,没法抵赖,周仁只能说道:“启禀公公,有一千二百架织机!”
“一千二百架,一架一天织五尺丝绸,十天就是一匹布,一年到头,是三十六匹,一千架就是三万六千匹,一千二百架织机,就算四万匹丝绸。一匹丝绸按十五两作价,就是六十万两。咱家只收两成,交十二万两吧!”
李实轻飘飘地说出来,可把周仁吓坏了。
他在地上仿佛筛糠一般,痛哭流涕。
“公公,没有这么多啊,根本没有这么多,一个作坊一年到头,各种花费众多,生丝价钱又高,织工工钱,伙食,都是天文数字。去年不过卖,卖了……”
“卖了多少?”
“五万两!”
“滚!”
李实实在是忍不住,红着脸爆了粗口,大骂道:“你当咱家是外行,是笨蛋吗?你们的织机一天能织六尺,如果是昼夜不停,就是一丈二尺。咱家仁厚,按照五尺计算,已经开了天大的恩惠!咱家算是看明白了,有些人的心都是黑的!万通,你带着这家伙去找周顺昌,告诉他把税交了一笔勾销,要是不交,咱家就要不客气了!”
万通点头,提着周仁就向外面走。
来到了外面,把周仁扔在了马背上,他冷笑道:“孙子,也不问问李公公是什么人,还敢和他撒谎,活得不耐烦了!”
万通飞身上马,正要去周家,突然街道两边响起了乱哄哄的脚步声,猛地抬头看去,黑压压的人群,拿着各种武器从两边涌了上来。看样子至少有一两千人,霎时间就把万通围在了中间。
刚刚还说是周家找死,可是转眼之间,他们竟然变成了沧海一粟,风雨飘摇。
“赶走税监!赶走朝廷的鹰犬!杀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锦衣卫!”
一声声怒吼,潮水般的人群涌了上来,万通等人竟然被淹没在人海当中……(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七章 义州兵
童话有两种,一种是真的童话,一种是编造的童话。
而凶名赫赫的锦衣卫就是编造出来的那个童话,就像大明朝一样,两百多年的时光,锦衣卫这把利刃也不再锋利了。
天启四年的冬天,对于锦衣卫来说,格外的寒冷。
就在文风鼎盛,吴言侬语的苏州城,数千三教九流的市民百姓,包围了一百多名锦衣卫缇骑,打死锦衣卫总旗一人,小旗三人,兵丁十七人,伤四十余人。百户万通在部下的保护之下,勉强冲出包围,却断了一条胳膊。
苏杭织造太监李实被吓得躲在了厕所之中,侥幸逃脱。再也不敢留在苏州,立刻逃回了南京。
李实在当天夜里就疯了,满嘴胡话,不知道吃喝,大小便也都失禁了。每到夜里,李实就到处大喊,说什么十万天兵,说什么诛杀叛逆!
把堂堂大太监吓成了这个模样,谁也不敢压着了,只能用八百里加急,向京城报信。
苏州造反的消息快速传播开来,沿着运河,首先就传到了山东。往常驱逐矿监和税监的事情不是没有,可是从来没有如此暴力,竟然打死了好几十锦衣卫,把大太监吓得疯了。苏州未免太生猛了吧!
“没想到这个李公公还是高手!”唐光首先笑道:“他把苏州的差事办砸了,以后也没脸当苏杭织造,宫里不会放过无能又坏事的恶犬。与其稀里糊涂死了。倒不如装疯卖傻,一来可以把事情闹大,二来死中求生。说不定还有活路。”
听着唐光的话,张恪满意点头。
张恪不能在山东就留,他把唐光调过来,就是看重他脑袋敏捷,正适合处理复杂局面。让他看着徐治,辅佐乔福,一步步把山东拿在手里。
徐治自嘲地笑道:“本以为对衍圣公府下手。徐治敢称得上第一胆大的呢!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苏州竟然打死了锦衣卫。吓傻了大太监,这是狠狠抽了圣上一巴掌,厉害,真是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乔福笑道:“我听闻苏州人要抢占运河。切断漕运。饿死京城的龟孙,说不定还要抢下紫禁城当皇帝老子呢!”
这些天谣言满天飞,张恪也吃不准。
“杨老,您是江南人,怎么看这次苏州的事情,会不会闹到造反的地步?”
“绝对不会!”
杨廷筠面色凝重,叹口气,说道:“苏州出了这种事情,的确出乎老夫预料。不过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乔福顿时瞪大了眼睛,讥笑道:“杨老大人,杀了天子亲军。可是形同造反,周顺昌该灭九族,他活腻歪了?难道周家人都活腻歪了?为了一点税款就不要脑袋?”
听了乔福的话,杨廷筠微然一笑。
“乔总兵,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杨廷筠说道:“我朝近几十年来,鲜有灭九族的事情。就算是周顺昌真的造反。也不过砍他的脑袋就够了。他放手一搏,把事情捅破天。正好能震慑京城,一举多得。死了是烈士,不死就是千家万户的恩人,这个生意太划算了!”
剥开官场华丽的外衣,里面都是肮脏的厉害算计。
周顺昌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有庞大的东林党,东林党背后是更加庞大的江南士绅商业集团,这帮人套用后世的观点,就是既得利益者。
朝廷派出矿监税监,增加收入,就是从他们手里抢肉吃。
强悍如万历,也因为矿监和税监的事情闹得满头包。天启没有万历的威望,草草派出太监开辟财源,损失最大的正是富庶的江南。
东林党不可能不反制,京城之中有天启,有魏忠贤,他们没法逼着皇上改主意。高端路线走不通,他们就只有从低端下手,软的不行来硬的!
正好周顺昌在苏州城名声大,实力强,听说李实要收税,他们就准备好了应付的手段。
怂恿百姓造反,用最强烈的手段恫吓朝廷,如果天启退缩了,东南就赚大了。如果不退缩,他们也能推脱到百姓身上,法不责众,就算天启再愤怒,还能屠了苏州吗!
“真是好算计啊!”乔福忍不住叹道:“要是朝廷一定要追究呢?”
杨廷筠道:“用几个无名小卒顶罪就是了,最多把周顺昌舍出去,平息天子的怒火,给大家一个交代吧!”
“这算什么交代啊!”张恪突然想起了前世读过的慷慨激昂的大作《五人墓碑记》,说的不正是这件事情吗!
当东林党人拼命歌颂苏州的叛乱,给予阉党重重一击,五个替死鬼死得重于泰山之时,大明朝廷政令不出紫禁城,财政枯竭,等于是打着点滴去和建奴、流民,跑马拉松,活生生拖死在路上,大明王朝不可逆转地走向了灭亡。
“若是不严惩苏州作乱,朝廷颜面无存,威信扫地。士绅大臣不停命令,就连宫里的太监,本来是最忠诚的走狗,他们也不敢离京办事,如此一来,天子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谁也指挥不动了!”
张恪把眼前的局势看得清清楚楚,突然他对天启竟然有些同情了。
“乔福,军队准备的怎么样了?”
“没有问题,两千精兵,二十艘快船,其中还有四艘炮舰,比起江南水师的破烂货强多了。”乔福自豪地说道:“是不是要去苏州平叛了,我可是听说,苏州是人间天堂,我可要好好折腾,额不,是见识一番!”
张恪笑道:“先别着急,等着朝廷求咱们,咱们再出手不迟。眼下派遣足够人手,盯着苏州的动静就是了。”
……
“九千岁,大事不好了!”太监小福子跪在司礼监的门口,泪水不停流下来,小脸惨白惨白的。
“怎么了?嚎什么丧?”
“启禀九千岁,李,李公公疯了!”
“什么?哪个李公公?”
“是李实李公公,他被欺负的疯了!”兔死狐悲,小福子的泪水就像断线的珍珠,根本停不下来。
魏忠贤脸黑的吓人,几步过来,抢走小福子手里的密保。他还不认识字,秉笔太监王体乾走了过来,接过来,替魏忠贤念道:“……苏杭织造李实率众清查税赋,路过一家丝绸作坊,进去查看之际,苏州数千百姓闻讯而来,言语不和,争吵起来。李公公随行锦衣卫被打死二十余人,李公公侥幸逃脱苏州,回到南京,惊吓过度,血迷心窍,发——疯了!”
“造反啊!”
魏忠贤就觉着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他整个人都要被烧成灰烬了!
“杀!杀!杀!”
飞起一脚,正好踢在紫檀的桌案上,只听砰地一声,桌案翻过去。魏忠贤的靴子被踢出一个口子,大母脚趾外露,指甲盖从中断裂,鲜血不停流出,疼得魏忠贤嘴角抽搐。
“哎呀,魏公公,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快去传太医!”
“不必!”魏忠贤厉声断喝:“咱家撑得住,当初净身的时候,比这个疼多了!咱家不怕,不怕!”
魏忠贤嘴上说着,可是心里却翻腾起来。
苏州的事情绝不是面子难看的问题,要是不狠狠处理,其他各地有样学样,所有矿监税监都会被赶回来,财政困境就再也没法解决了!
可是苏州远在天边,他又有多少办法。
东厂和锦衣卫要人家怕才行,若是不怕,屁用没有。至于军队,南方各省的肯定不会提朝廷出力对付苏州。京城的人马都是饭桶,家都看不住,别说远征作战了!
至于九边,倒是有些精锐,可是让他们南下就要花银子,要出开拔费。而且这帮人军纪松散,简直比土匪还不如。总不能为了出口气,就把人间天堂变成地狱吧!
“哎,太可恨了!”
正在这时候,外面又有小太监急匆匆赶来,送来了应天巡抚的奏折。
原来当天的动乱也冲击到了苏州的大小衙门,足足乱了三天,才平静下来。事后朝廷严查作乱之人,抓到了倡乱者颜佩韦、马杰、沈扬、杨念如、周文元等主谋五人。随即又把周顺昌拿下,看管在监狱之中,请旨定夺。
魏忠贤刚刚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翻腾起来。
这五个人有马夫,家奴,还有闲汉,就凭着他们,能号召起来上千上万的人,敢去攻击,甚至杀死锦衣卫吗?
而且他们还是事后主动到案,把罪行揽在他们的身上,明显是大人物派出来顶缸的!
“混账,毛一潞的脑袋装着都是屎吗!随随便便拿五个贱民,就想唬弄过去。他当咱家是没脑子的猪,这么好骗吗!”
魏忠贤咬牙启齿,厉声说道:“发回去,查,不揪出幕后黑手,决不罢休!”
给老魏读奏报的秉笔太监王体乾仔细看着内容,突然摇摇头。
“魏公公,您老说的都没错,只是毛中丞也有难处啊,他就是想查怕是也没有本事查下去!”
老魏的脑袋终于凉快下来,人家能调动成千上万百姓作乱,势力大得惊人。除非派遣军队,不然根本查不出什么玩意。搞不好再来一场暴动,朝廷的脸面更难看!
“哼,难道咱家就忍了不成?”
王体乾眼珠转了转,突然说道:“魏公公,你要是不想忍,或许有人不信邪!”王体乾低声说道:“您看义州兵能不能成?”(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八章 杀一个血流成河
魏忠贤虽然挨了一刀,可还算有胆识,有魄力,苏州之乱绝对不能纵容,若是退了一星半点,朝廷的威严扫地,以后什么政令能推行的下去。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换取张恪出兵,唯有纪律严明,战力强悍的义州兵可以不在乎江南的士绅。让强龙去对付地头蛇,至于要付出多少代价,那就要好好谈谈了。
“王公公,你马上去济南,只要张恪答应出兵,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王体乾吓了一哆嗦,张恪那家伙是国公,要是再往上升官,岂不是要当王爷了,他不过是一个秉笔,岂能随便答应,后患无穷啊!
看出了王体乾的为难,魏忠贤微微一笑:“张恪是个聪明人,他不会有什么过分要求。他去山东,听说是要张罗移民实边的事情。辽东战乱不断,人丁死走,急需补充。你和张恪说,只要他能帮咱家摆平东南,咱家就随便他往辽东拉人,能拉多少算多少!”
移民可不是一个小工程,光有山东巡抚徐治还是不行,若是老魏答应,让所有地方官配合,那可就是一路绿灯了。
“魏公公,既然如此,咱家就去山东一趟。”王体乾点头,不过随即又问道:“魏公公,若是张恪还有什么要求,您看……”
“答应,能答应就答应,不能答应……”魏忠贤顿了顿,咬着牙说道:“不能答应。也答应了!”
“当务之急是对付东林这帮家伙,必须先稳住张恪!”
舍不得媳妇儿抓不住流氓,老魏没有媳妇儿的人。什么都能舍得!
打发走了王体乾,京城的东林老魏可就不在乎了,拿不下苏州,还解决不了你们吗!
“抓人!”
撕破脸皮,九千岁毫不犹豫伸出了魔掌,首先拿下的是万燝。
自从天启没有惩罚徐治,替孔家出气。在京的东林党就感到了不妙,部堂高官全都闭了嘴。可是血气方刚的年轻官吏不知道收敛。反而是迎难而上。万燝曾经在工部干过主事,上书弹劾魏忠贤,说他不肯发宫中的废铜器修筑光宗,也就是天启老爹朱常洛的陵墓。
面对顶风作案。老魏肯定不会手软,他立刻让人把万燝抓到了东厂,严刑拷问。
东厂是什么地方?
那就是鬼门关,人间的地狱,百炼钢变成绕指柔的地方。万璟没有几天,就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想让他说谁,他就说谁。
顺藤摸瓜,东厂的番子四出,高攀龙。陈于廷,毛世龙,解学龙。刘懋,丁元荐,钱谦益,张鼐,张凤祥……等等一干东林大将全数落马。
几天时间,就抓到了不下二十余位官员。还有他们的家眷,佣人。往来的士子文人,总数超过一百人,东厂诏狱一下子都满了。
这一番动作和前几次冲突完全不一样,老魏已经撕破脸皮,不再是针对一个人两个人,而是要把东林党彻底干掉,一个不留!
就在大规模行动的第二天,大学士朱国祚就因为年老昏聩的原因被一道圣旨逐出了内阁。
东林党人大吃一惊,朱国祚位高权重,有他在内阁,就能牵制顾秉谦,牵制魏忠贤,若是他走了,阉党在对东林下手,就更肆无忌惮了。
京中流传着一个说法,天启根本不知道朱国祚被驱逐,是魏忠贤矫诏。年轻的官员愤怒无比,他们联名上书,让皇上挽留朱国祚。
奏折还没上去,真正让他们心里拔凉的事情发生了。
吏部尚书赵南星任用私人,破坏朝廷京察大计,党同伐异,罪不容诛,念在多年为官的功劳上,即刻驱逐出京,遣返原籍,不准停留!
赵南星何许人也?
吏部天官,东林的支柱,掌管大明的人事权力,提携无数东林后辈,他这一走,大家可怎么办啊!
不容东林众人悲伤,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赵南星被赶走,都察院掌院邹元标同时被罢免。
如果说朱国祚和赵南星去职,让东林众人感到了寒冬,邹元标的离去直接扔进了冰窖,等着冻成僵尸肉吧!
东林党是怎么起家的,无非是靠着清流,而都察院和六科的言官系统正是清流的大本营,邹元标去职,再也没人能护着言官了。虽然言官是一群马蜂窝,可是真正惹来了滔天怒火,他们这些七品的芝麻官轻松就被碾杀,连一点声音都不会留下!
事实也果然如此,魏忠贤竟然安排崔呈秀接替邹元标的位置,还特别下旨,让崔呈秀整顿科道。
崔呈秀可是赢得广宁大捷的指挥官!
别看广宁大捷是张恪拼出来的,可是在一般人眼中,仗打赢了都是文官的功劳,输了才是武将的责任!
很不幸,崔呈秀就是一个顶着超级光环的一品大员。
他接任左都御史之后,立刻开始清理科道,一天之内,罢免了三十余人,剩余的御史每人四十廷杖,杀杀威风!
如此大规模的政治清洗,排除异己,多少年来都没有发生过了,京城之中,是一片的刀光剑影,鲜血横流,无数家庭被打落云霄,变成了阶下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启禀国公爷,应天巡抚毛一鹭和苏州知府寇慎求见!”
张恪坐在军帐之中,面沉似水,半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让他们滚进来!”
传令的士兵转身跑出来,到了军营大门,正好有两个官员等在这里。
“国公爷有令,让你们滚进去!”
领头的毛一鹭脸色发苦,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滚就滚吧,能把手里的山芋推给平辽公,就算挨几下打都值了!”
毛一鹭是彻底抛掉了文人的面子,急匆匆到了军帐里面。微微抬头,只见一个年轻人身着米黄色的袍子,随随便便坐在红木圈椅上。没有看清楚面目,不过却感到了强烈的杀气和怒火,分明就是一头猛兽!
不用问,准是平辽公张恪,张永贞!
毛一鹭双腿发软,扑通跪在了地上,后面的苏州知府寇慎也跟着不情不愿地跪下来。
“下官叩见平辽公!”
一个头磕在地上,张恪一声不吭,两个人就这么撅着,不大一会儿,额头就冒汗了,也不知是吓得,还是累得。
就在身体要变成僵尸的时候,张恪从椅子上起来,走到了他们面前。
“二位父母官,本爵奉上谕前来江南平定叛乱。”张恪冷笑道:“本爵为了大明江山,不惜杀一个血流成河,谁敢叛乱谁就要掉脑袋!你们二位可愿意替朝廷效力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九章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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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一潞听到张恪的话,差点吓趴下。九千岁他老人家怎么这么糊涂啊,派一个屠夫到江南,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想起张恪恐怖的战绩,汗水顺着毛一鹭的鬓角流淌,地上竟然多了两摊水。
“毛中丞,本爵没有记错的话,你是魏公公保举的?”
文官都要脸面,还没有谁愿意承认走太监的门路,可是张恪问到了,毛一鹭不敢不回答。
“启禀国公爷,卑职对魏公公的提拔感激不尽,一心想要报答魏公公。”
“呸!”
张恪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毛一鹭哪敢擦掉,只能硬挺着。
“你还知dào魏公公的恩情?他派李实李公公南下征税,堂堂织造太监竟被叛乱的刁民打伤,吓得疯癫。朝廷脸面何在,魏公公的脸面何在?身为地方封疆大吏,不尽快平定叛乱,缉拿罪犯,你对得起魏公公的栽培吗?你还配穿身上的官服吗?”
张恪猛地转身,一把抄起供在桌案上的尚方宝剑,猛地抽出。
“本爵今天就先斩后奏,杀了无能的昏官!”
当张恪抽出宝剑的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毛一鹭浑身战栗,扑在地上。
“国公爷,饶命啊,饶命!卑职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国公爷,千万明察啊!”
这时候跪在毛一鹭后面的寇慎看不下去了,张恪虽然是超品国公,可是好歹还要文官的尊严吧!毛一鹭简直就是一条没有骨头的哈巴狗,论起风骨,还看东林的真zhèng男儿!
寇慎挺直了上身,大声说道:“平辽公,毛中丞乃是三品封疆大吏,您虽然有尚方宝剑,王命旗牌。可是也不能随便杀了毛中丞!”
“哦!”
张恪斜着眼睛看看寇慎,冷笑道:“你是苏州知府?”
“正是下官!”
“好啊!叛乱就是在苏州发生的,你这个父母官脱不了干系,不杀毛一鹭,还杀不了你吗!”
张恪厉声吼道:“来人,把他抓起来!”
“慢!”
寇慎大吼道:“平辽公,你刚来江南,还不了解情况,就随便杀戮,可不是名将的作风。”
“不了解情况?哈哈哈。还不是刁民造反,你们当官的昏庸无能,包庇罪犯,昭然若揭的事情,还有什么说的?”
“有,下官有一肚子话要说。”
刚刚见面,张恪就喊打喊杀,对谁都不客气,和印象中的骄兵悍将一模一样。寇慎心中暗喜。张恪打仗厉害,可是玩心眼未必能行了!他正好好好给这个武夫上一课。
寇慎说道:“国公爷,下官总不能这么和您说话吧?”
“本爵也没让你们跪。”张恪摆摆手让他们站起来。
寇慎掸掸灰尘,笑道:“国公爷。下官以为你的话中有些不妥之处。”
“捞干的!”
“是!国公爷称苏州百姓叛乱,下官以为和事实相去甚远。苏州百姓没有吃饱撑的,岂会和朝廷作对,这事情的缘由还是跑不出官逼民反四个字。”
张恪不动声色。示意他继xu说下去。
寇慎仿佛受了鼓励,继xu说道:“天下百姓苦税监矿监久矣,圣上竟然听信阉宦的谗言。派遣太监充当税监,盘剥天下,敲骨吸髓!作坊的织工百姓都是穷苦人家,被逼得失去了田地,不能种田,可怜凄惨,阉党竟然向他们征税,雪上加霜,简直丧心病狂,狼心狗肺!”
什么叫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张恪今天算是涨了见识。他一直以为自己算是心黑手狠,可是和东林中人指鹿为马的本事还差得太远。
听寇慎的说法,仿佛种田是多大的福气,能有福气种田,绝对不当织工!可是事实上一个熟练织工的收入是农夫的三倍!
江南的百姓把自家的田地挂在士绅大户名下,逃避税赋,再进入豪商大户的作坊做工。朝廷收不到他们一分钱税,也没法让他们承担劳役。
织工的日子过得不好,全都是官僚大户的责任,和朝廷没有一毛钱关系。更何况这一次派遣税监,征收的是作坊主,是商号,是贩运的商旅,根本没有征收织工的税赋。寇慎的慷慨激昂,只能骗骗三岁小孩子!
张恪没有急着拆穿他,而是装作大为受教,笑道:“寇知府,你是说税监不该派遣!李实被吓疯了,也是咎由自取?”
“下官不敢!”寇慎道:“国公爷,下官以为百姓的确有些过激,可是朝廷横征暴敛也是不对,情有可原吗,苏州百姓绝没有造反之心。事后带头闹事之人主动到案,周顺昌周大人也被捉拿了,若是造反,他们怎么会如此老实。”
“哦,有道理啊,那寇大人以为该如何处理?”
张恪的话越来越客气,寇慎越发得yi,看来这位国公只懂得打仗,骗他太容易了!
“启禀国公爷,卑职以为处理民变应该宽严相济,只诛首恶。主动到案的五个人全都斩立决,至于周顺昌,按照朝廷旨意即可。然后宣bu撤走税监,永不再派。颁布安民告示,百姓自然安居乐业。”寇慎说着,拿出草拟的方案,送到了张恪面前,笑道:“请国公爷过目,按照此法,苏州必然重回安定。”
张恪接在手里,翻看了一遍,然后扔到了毛一鹭的怀里。
“毛中丞,你也看看吧!”
毛一鹭还沉浸在刚刚的恐惧之中,茫然拿起文稿,浏览起来。
“毛中丞,按上面的法子办,你看如何?”
“这个……”毛一鹭一脸凄苦,想了半晌,说道:“国公爷,卑职以为大局为重,或许,应该,大约,差不多……听寇知府的吧?”
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是平辽公来了又如何,不是一样要低头!
寇慎心中暗喜,甚至有些后悔,要是知dào张恪这么草包,干脆逼着他把周顺昌也给放了,要是落到了东厂的时候,只怕周大人凶多吉少啊……
“哈哈哈哈!”张恪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两个人都被笑得心里发毛,不知dào怎么回事。
“投案的五个人,周文元原名叫周老二。是周顺昌的轿夫,名字还是刚刚取的,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这四个人,有小摊贩,有牙子,有酒店的伙计,年龄都在二十出头,不到三十岁!”
大明可不同后世。士农工商,有着严格等级。这五个人从事的都是贱业,身份连老农民都不如,凭着他们五个能号召成千上万的市民。去攻击锦衣卫,攻击东厂,荒谬程度都超过了手撕鬼子。
要不怎么说,历史往往比现实还扯淡呢!
“毛中丞!”
“下官在!”
张恪冷笑道:“你刚刚说大局为重。那本爵就来告su你什么叫做大局!大局就是朝廷的威信,大局就是国库空了,边关的将士嗷嗷待哺。大局就是山东刚刚发生难民暴动,连衍圣公府都围了!”
每一句话,都像是重重的锤子,砸在了毛一鹭的心头,他脸色惨白,浑身不停颤抖。
“你所谓的大局不过是姑息迁就,纵容不法!东南的大族,东林的逆党,他们就是大明的蛀虫,就是贪婪的吸血鬼,就是一群煽风点火,恬不知耻的小人!”
“毛一鹭!”
“啊,卑职在!”
张恪冷笑道:“本爵现在就命令你,立kè包围苏州府,抄查周顺昌的全家,严刑拷问颜佩韦等五人,只要招出幕后黑手,就赦免他们的罪行,想拿几个小糊弄事,未免小觑天下人的智商。”
张恪说完,冷冷的看着寇慎,目光分明是看滑稽的小丑一般。
“寇知府,收起你的巧舌如簧,本爵可是带来了东厂最高明的刑讯专家。他们会让你知dào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什么叫做后悔来到世上!”
寇慎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张恪这家伙分明是扮猪吃老虎,可笑自己还以为他好糊弄呢!
事到如今,寇慎说什么都晚了,他大吼道:“平辽公,江南可是朝廷财赋重地,你若是搅乱了苏州,弄得舆情哗然,天下大乱,你的泼天大功可都白费了,千万别误人自误啊!”
张恪懒得看他,冷笑道:“什么狗屁财赋重地,分明就是一颗毒瘤!东林党就是大明之癌,本爵就要用手里的刀割下你们!”
一摆手,士兵拖走了寇慎,张恪目光落在毛一鹭身上,吓得他不由得倒退半步。
“国公爷,有什么请吩咐。”
“毛中丞,你是魏公公用的人,以往或许有难处,可是本爵的大军到了,东南的大户还能凶悍过鞑子吗?有本爵给你撑腰,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没,没有了!”
毛一鹭脸涨得通红,苏州变乱的时候,他吓得躲进牛棚,弄了一身牛粪,一双朝靴还让尿给泡了。那一天简直是这辈子最羞辱的日子,以往不敢惹士绅大户,只能忍气吞声,如今不一样了,老子要报仇!
……
毛一鹭再也不客气了,他离开军营之后,立kè下达命令,调集衙役兵丁,抄家抓人。除了周顺昌家之外,又在苏州城外拿下了黄尊素,同时派人前往常州,捉拿李应升。
这两位和周顺昌一样,都是东林党人,名动江南。
抓人之时,又有不少百姓集结起来,想要把朝廷的衙役兵丁打跑。可是这一次他们算计错了,就在他们拿着棍棒铁锹冲上去的时候,火铳响了!
带头的帮闲地痞倒在了血泊之中,从没见过战火的百姓终于怕了,他们亡命逃窜,江南大地染上了一层血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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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东南大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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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
天下第一的疯子!
罔顾民意,向着百姓开枪,死伤遍地,血染江南。如此刽子手,残暴不仁,上天必殛之!
江南的士人不惮用最坏的恶意,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张恪。甚至有人做了布偶,写上张恪的生辰八字,用针扎,用刀砍,扔到火里烧……他们也只敢私底下发泄,再也不敢鼓动百姓去对抗朝廷,而且就算他们鼓动,也没几个人敢去。
义州兵一点都不客气,只要被击中,肢体乱飞,没有铠甲保护的血肉之躯,只要一枚子弹,就能打得满天飞,鲜血到处流。
苏州城外,两百多具尸体告诫着所有人,不要试图和张恪比狠,见惯了千军万马的人,还会怕区区草民吗!
其实在江南人眼中的凶狠残暴,张大国公看来,就是毛毛雨!
他根本没有亲自出手,只是派遣了两个千总,带了二百士兵而已。真zhèng良家子弟,身世清白的百姓是绝不会轻易闹事的。主动围攻军队的,多半都是家丁,闲汉,地痞一类的家伙,他们带头,再有一帮想趁火打劫的家伙跟着,就弄出了偌大的声势。
看准这一点,果duàn下狠手,把领头的闲汉坏蛋打掉,所谓的“民变”就星落云散,狼狈逃蹿。
面对这个结果,应天巡抚毛一鹭也吓了一跳。成千上万的百姓大闹,把他都吓尿了。为了息事宁人,他竟然同意寇慎的提议,只抓了五个贱民交差。想到这里,毛一鹭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让你无能!让你胆小!”
拿下了周顺昌,黄尊素,李应升等人,毛一鹭即刻派人,押解他们进京。送给魏忠贤。
总算是出了胸中的恶气,毛一鹭急匆匆来到了刘家堡,求见张恪,想要商量下一步的动作。
赶到了军营,一问之下,张恪竟然不在。杜擎笑着解释道:“国公爷去了天妃宫降香,若是中丞大人有急事,我这就去找国公爷。”
“别!”毛一鹭笑道:“怎好打扰了国公爷的兴致,咱们还是一起去天妃宫吧?”
“也好,毛中丞请!”
杜擎和毛一鹭一起上了战马。直奔天妃宫而去……
“所谓天妃宫供奉的就是妈祖,东南闽浙的渔民都信妈祖,每次出海经商打鱼之前,都要前来上香,祈求平安,等到平安回来,又要给妈祖进献贡品,感谢庇佑之恩。”
明汝新陪在张恪后面,头头是道地讲起来:“国公爷。当年三宝太监郑和七下西洋,全都是从刘河堡出发的,当时还叫做刘家港。出发之前,都要先到天妃宫降香。对了!”
明汝新一指大殿外面的高大的石碑,张恪也循着手指看去,果然有一座古朴的石碑。
信步走到石碑前面,上面记录着七下西洋的事迹。张恪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敕封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弘仁普济天妃之神,威灵布于巨海。功德著于太常尚矣。和等自永乐初,奉使诸番,今经七次,每统领官兵数万人,海船百余艘,自太仓开洋,由占城国、暹罗国、爪哇国、柯枝国、古里国、抵于西域忽鲁漠(1)斯等三十(2)余国,涉沧溟十万余里……”
数万大军,几百战船,七下西洋,足迹遍布十万里,数十藩国纳贡称臣,天威远布四海!
这就是二百年前的大明朝,这就是永乐盛世!
征大漠,修京城,著大典,下西洋……每一桩事情想起来,全都让人心驰神往,血脉沸腾。若是朱棣活过来,看到子孙连区区建奴都对付不了,他老人家保证掐死这些没用的子孙,省得给老朱家丢人。
如今辉煌已经过去,七下西洋的壮举只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或许还有眼前这座《通番事迹碑》。
张恪忍不住摇头叹息,拳头攥得咯蹦蹦作响。
“汝新,你知dào为何只有七下西洋,后面就不进行了吗?”
明汝新比起叔叔明文远眼界更开阔,对海上事情更加痴迷。这一次张恪调兵走海路南下,就是让他指挥船队,一路上的表现张恪非常满yi。
“回禀国公爷,卑职听闻是海上风高浪急,死伤严重。每次下西洋,消耗大量国库银两,朝廷财政难以维系。等到永乐大帝驾崩,下西洋的壮举就停止了。非但停止了,还把福船烧毁,海图毁灭。”
说到这里,明汝新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眼珠子瞪得溜圆。
“停了下西洋也就是了,可是为什么要烧毁海图,毁了船厂和福船!国公爷,按照西洋人的标准,眼下大明连一千吨的海船都造不了了!可是三宝太监的宝船足有七八千吨啊!二百年后,我们连老祖宗都比不上,可是那些西夷竟然突飞猛进,船只越来越大,炮火越来越猛!真不知dào那帮祸国殃民的文人,下了地狱之后,他们怎么面对成祖皇爷,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张恪微微叹口气,苦笑道:“汝新,下西洋只是为了宣扬国威,像文人说的那样,靡费无度,成祖也不会七下西洋。实ji上固然七下西洋大量的赏赐番邦外国,可是那只是九牛一毛,三宝太监做的更多的是贸易,是用我朝的丝绸,茶叶,瓷器换取各国的真金白银,珠宝香料。每次国库空虚的时候,就会组织下西洋赚钱。而且赚来的钱直接入內帑,成祖爷靠着这些钱,修永乐大典,五入大漠,创下了赫赫威名!”
一番话彻底颠覆了明汝新的观念,下西洋不是赔钱的,相反还赚钱!
“国公爷,那为何要停了啊?”
“呵呵,汝新,朝廷下西洋是停了,可是我朝海上的贸易就停了吗?你在东南最清楚,多少大海商手里还有庞大的船队,往来海上,把大明的货物卖出去,把西洋的银子赚回来。”
明汝新相当聪明,一点就通,“国公爷,您的意思莫非是停了下西洋,是不让朝廷赚钱,海上的暴利都落到沿海大户手里?”
“没错!”张恪叹道:“那些文官就是大户海上的代言人,他们在一百多年前,为了自己的私利,不惜摧毁大明航海的事业。只是他们鼠目寸光,没有料到西洋人会随后崛起,光凭着家族的力量,没有朝廷在背后撑腰,如何同西洋人竞争?”
“过了二百年,这帮人还是如此短视,大明已经风雨飘摇,他们还拼命逃避纳税,不停从朝廷身上吸血。他们就像是恶藤,缠绕着大树,他们拼命滋长,把大树都遮蔽起来。早晚有一天大树被勒死,他们也会一起陪葬!”
正在说话之间,外面有人喊道:“国公爷,毛中丞来了!”
毛一鹭从外面小跑着进来,和张恪一对面,急忙跪倒。
“毛中丞,不必如此,本爵有一事想求你帮忙,我想和东南的大族聊聊,听听他们的想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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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国公爷,您见那帮人干什么啊?”毛一鹭吃惊的问道,心说这位国公爷不是怕了吧,要和东南大族妥协,要是没了义州兵做靠山,他这个巡抚大人可就完蛋了,搞不好乱民都能冲到他的府邸,让他当了李公公第二!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江南,总要和江南的真正主人见见面,烧香没拜到正神,本爵岂不是很没面子。 [800]”
要是见了,你会更没面子!
现在东南的那帮人谁提起来张恪不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咽了,谁让张恪有好几千虎狼之师保护着,有驻兵刘家堡,有水师保护,像暗算他,简直势必登天还难!
“国公爷,恕下官直言,您还是别见了。”
“为什么,难道本爵不够资格吗?”
“这个……国公爷,您老到了苏州,已经把周顺昌等人抓起来了,苏州的民变也压下去了。下官正在加紧调查,我琢磨着只要再抓几十个,凑一百颗人头,加上苏州知府寇慎等人,足以给上面交代,朝廷的体面也就维护住了。要是再继续调查下去,只怕牵连太大,东南的大族也不是吃干饭的。”
毛一鹭仗着胆子说道:“国公爷,浑身是铁打得多少钉儿,东南大族都是几百年的世家,比如太仓王家、华亭徐家,无锡的高家……都是几代为官,甚至出了部堂,乃至大学士的高官,在东南士林一呼百应,威望无与伦比。您,您还是不要得罪他们!”
张恪哂笑道:“毛中丞,你的意思要适可而止,杀几个小官,斩几个草民,事情就过去了?本爵问你。苏州之乱的起因是什么?”
“是,是司礼监派遣税监和矿监,苏杭织造李实李公公在征税期间,遭遇暴民,被吓得疯了……”
“哈哈哈哈,亏你还知道,朝廷可曾下令,要撤回税监矿监。”
毛一鹭为难地说道:“国公爷,这个自然没有,只是。只是苏州这么一闹,恐怕税监也没人敢干了!朝廷好多政策都是不了了之的,上面有政策,下面有对策吗,历来都是如此……”
“毛中丞,你真该庆幸。”
毛一鹭傻傻问道:“庆幸什么?”
“庆幸你没有在军中,就冲你的办事态度,本爵早就砍了你的脑袋!”
此话一出,毛一鹭的脖子直冒凉风。额头出了一层汗珠。
“国公爷,卑职无能,请国公责罚!”
“不是无能,是你手上的实力太弱。( )不敢和那些地头蛇叫板!”
理解万岁,毛一鹭差点哭了出来。
“国公爷一语道破天机,卑职虽然是封疆大吏,可是不过是区区三品官而已。如何同大学士。六部尚书对抗,哪怕是致仕的也不行。再说了南京还有六部,卑职头上一堆婆婆。受气的小媳妇儿难做啊!"
毛一鹭说着说着,眼中竟然流出了伤心泪。
作为应天巡抚,他调不动军队,因为南京有兵部尚书,他指挥不过地方官,因为地方官都听大户的,得罪了上头,最多罢官,可是得罪了大户,后半辈子就别想好过!
“国公爷,有您给卑职撑腰,卑职自然谁都不怕,只是还请国公爷知己知彼,东南的大族不是轻易屈服的。他们硬的不行,就会来软的,玩阴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您可千万要心里有数啊!”
说白了毛一鹭还是不相信张恪有本事和东南大族掰手腕。何止毛一鹭,其他人也不看好张恪,毕竟除了太祖爷和成祖爷,历代大明皇帝面对着东南士绅集团都束手无策。
皇帝做不到的事情,张恪能做到吗?
其实在山东的时候,张恪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成功引爆了东林党和阉党的斗争,接下来双方厮杀没有两三年时间,不会告一段落,趁着这个时间段,辽东正好能快速发展,成长为谁也撼动不了的参天大树。
可是魏忠贤派王体乾前来,张恪发现一个绝佳的时机摆在面前。大明财政之所以困顿,就是因为无法向肥的流油的工商业征税。
不过征税就等于从别人身上割肉,难度之大,绝对超乎想象。
眼下正好打着魏忠贤的旗号,把征税落实了。要骂就骂老魏,反正九千岁做得坏事够多了,也不怕这一桩!
至于张恪,正好躲在后面捞取暴利,把触角伸到富庶的江南……
愿望是美好的,可是东南大族根深蒂固,势力庞大,没有十足的把握,和他们斗,就算强如张恪,也会灰头土脸。
但是正所谓堡垒都是从内部破裂的,张恪手上不光有强大的义州兵,还有包士卿这样的东南大家,而且半年多之前,辽东银行开到了江南,银元刚一推出就受到了热捧。东南的商业发展是辽东的无数倍,几乎每个人都垂涎银元暴利。
知己知彼,还有谈判的筹码,也有强悍的军队,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这就是张恪和东南大族叫阵的本钱!
“毛中丞,拿着我的名帖去请东南各家,让他们派代表到天妃宫赴宴。请来多少都无所谓,告诉他们,愿意来可以商量税赋的事情,要是不来,本爵立刻派兵前去征税,后果自负!”
我看是你后果自负吧!
毛一鹭不以为然地想到,可是张恪心意坚决,他哪敢反对,更何况要是让那些大族丢了面子,也是好事情,他急匆匆前去安排了。
……
苏州府,包府。
正厅之上,包有丁巍然端坐,左边坐着四五个衣着华丽商人模样的家伙,在右手边坐着包士卿,他刚从山东赶回来,一身风尘,不过气势不减,和对面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丝毫不让步。
左边第一位的胖大中年人冷笑道:“听闻你们包家和张恪过从甚密,生意做得很大?”
“没错!”包士卿坦然一笑:“高贵方。你们也想参加吗,在下一定帮着引荐。国公爷向来宽洪大量,有钱一起赚,岂不是更好!”
“呸!”
高贵方狠狠啐了一口,冷笑道:“包公子,我们前来,就是把话说清楚,张恪杀了我们的人,和我们过不去。你们包家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和张恪一条道跑到黑。你们在江南的产业就别想维持!要么就和我们站在一起,停止给刘家堡送粮食,送蔬菜,切断供给,让张恪撑不下去,乖乖滚回辽东!”
高贵方是右都御史高攀龙的堂兄,代表着高家,其他几个人有代表王家的,有代表叶家。还有代表徐家,全都一起开口了。
“包公子,站在我们这边,没有你的亏吃。我们可以让出一些丝绸份额,补足你们在辽东的损失。”
包有丁一听这话,偷眼看看包士卿。
这两年包家快速膨胀,包士卿当然是第一功臣。大事情都是他说了算。可是和东南大族闹翻,那可是关系生死的大事,包有丁不能不慎重。
“士卿。你的意思是?”
“哈哈哈哈,叔父,真要问我的意思?那就是吃谁的饭向着谁!”包士卿轻蔑地看着对方,笑道:“诸位,我高家垄断了一半的呢绒贸易,每年获利百万两。赚了钱,拿到日本换成黄金,再到江南出售,换成白银。一年往返两次,一百万两的利润就变成二百万两,甚至三百万两!”
吸……
对面几个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知道包家很能捞钱,可是没想到,竟然赚到了这个程度!根本不是做生意,是在抢钱啊!
包士卿满不在乎地说道:“羡慕吗?别看你们买通了多少部堂高官,他们都帮不上忙!能卖点茶叶、丝绸,就觉着满足了?你们就是坐井观天的青蛙!”
“你才是青蛙!”
高贵方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包有丁说道:“包兄,你的侄子如此无礼,难道就不管管吗?”
包有丁脸沉了下来,嗔怪地说道:“士卿,这几位都是贵客,不可慢待。”
“叔父,恕侄子直言,他们根本就是丧门星!世道已经变了,海洋才是真正财富的来源,朝廷不懂,你们是不愿意懂,可是事实早晚会面对你们。要是把握不住时机,谁也帮不了……"
“闭嘴!”
高贵方实在是受不了了,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痛骂,还是这辈子第一次,差点把他气昏过去。
“你们高家有种,咱们走着瞧!”
“嘿嘿,小爷坐着看!”
……
请帖送出去十天,天妃宫里摆上了五桌上等鱼翅宴,可是却没有一个客人前来。张恪坐在中间,左边是沈青烟,右边是方芸卿。
两个大美女不时偷眼看张恪,生怕这位国公爷气得摔桌子。
沈青烟是来江南采购药材的,正好赶上张恪来了江南。她满心火热,前来看情郎,没想到竟然碰上了这么个时候。
“俗话说将军额前跑开马,宰相肚里能撑船。张大国公心胸宽阔,不会在乎的!”
方芸卿笑靥如花,附和道:“没错,国公爷,他们不来是他们愚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临近中午时分,巡抚毛一鹭,还有包士卿都来了,包士卿还带了五六个中等商人,他们本来是上不得台面的。可是大家族都不来,不得不拉来凑数。
可是就算如此,所有人加起来,一桌都不满。毛一鹭都觉得脸蛋火辣辣的,偷眼看去,发现张恪竟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所有站岗守门的弟兄们,全都过来,坐下!这么好的菜不能浪费了!”张恪端起酒杯,仰天大笑起来,众人毛骨悚然,国公爷别是疯了吧!
“弟兄们,既然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家伙跟着我干了这一杯!从苏州开始,立刻查税,谁敢阻拦,杀无赦!”
国公一怒,杀人如麻,包士卿不由得替那帮人默哀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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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文明征税
“鱼翅以金针菜、肉丝炖烂常食,和颜色,解忧郁,有益于人……”
面前的鱼翅宴又是请的江南最好厨子,色香味俱全,虽然义州兵的伙食好,可是多半都没见过鱼翅,听国公爷发话,顿时甩开腮帮子,可着劲往嘴里塞。没有一会儿,满桌的菜肴杯盘狼藉,连汤水都没了。
张恪忍不住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让毛中丞见笑了。”
“岂敢岂敢!”毛一鹭慌忙摆手,他是真想像这些士兵一样,没心没肺的大吃一顿,哪怕撑死了,也是一个饱死鬼,好过活着受煎熬!
“国公爷,容卑职说句心里话吧,征税的事情牵连太大,万万不可莽撞!就拿苏州来说,几十万的百姓,每天柴米油盐酱醋茶,一点少不了,这些店铺背后都是江南的大族,他们若是把店铺都关了,百姓无衣无食,几十万人就要闹起来,后果可比上次要猛烈得多。江南是朝廷财赋重地,每年要运输几百万石的漕粮,要是漕运停了,京城百万官民,还有宫里,后果不堪设想啊!”
毛一鹭说着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国公爷,您说卑职无能也好,没骨头也好,商税万万不能随便开征,卑职求求您了!”
毛一鹭的头撞在花砖上,留下一片暗红的印子。
沈青烟看在眼里,顿时小脸沉下来,冲着张恪说道:“国公爷。毛大人一片为民之心,不是说听人劝吃饱饭吗!奴家以为您就听毛大人的吧,再磕头怕是脑袋都磕坏了!”
张恪叹口气。伸手把毛一鹭拉了起来。
“毛中丞,按理说我张恪不是多事的人,可是做官眼里不能盯着东南。大明内忧外患,若是不能损有余而补不足,只怕早晚天下大乱。到了那时候,东南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保护他们的武力。而北方什么都没有,只有抢夺的刀枪!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张恪说着抓起酒杯,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苦笑道:“本爵想请东南的大族过来,商讨一番。得出两全其美的办法。谁知人家看不起本爵,也好,他们不来,那就按照我的方法办!”
毛一鹭心里都骂疯了,心说打人不打脸,东南这帮家伙也太自大了,张恪是什么人物,击杀过老酋,连一国之君都不放在眼里。还会在乎你们吗!
“国公爷,要不卑职再去和他们说说,这一次让他们宴请国公爷。算是赔罪……”
“不必!”张恪果断摆手,冷笑道:“毛中丞,本爵知道分寸,你只管配合就是了!”
张恪大步走到士兵们中间,厉声说道:“弟兄们,都吃饱喝足了吧?抄家伙。给我征税去!”
……
太仓州隶属苏州府,紧邻长江。纺织业发达,文风鼎盛,虽然不比苏杭天堂一般的地方,也是少有的富庶之地。自从倭寇平定之后,这里几乎没有经历过战乱。
可是就在几天之前,突然大家得到了一个消息,朝廷派遣了税监,要来征收商税。
而且有人煞有介事地说征税的都是锦衣卫、甚至有东厂的人,简直就是青面獠牙,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老百姓对锦衣卫本就惶恐无比,又听说苏州城外击毙了好几百人,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普通的市民搜检家底儿,去店铺抢购粮食物资,囤积在家里,等到征税的来了,就躲着不出来。
要真是查到家里,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至于店铺,大多数都关门闭户,不再经营,生怕厄运落到他们的头上。
外面是寒冬腊月,百姓的心里比天还冷!
一个中年妇人疾步匆匆,小跑着从街道上走来,到了一家杂货铺的前面。抬头一看,顿时吓得她变颜变色。
“死老头子,你不要命了!”妇人一步蹿到男人的身后,拉住了他的胳膊。
“当家的,没看到啊,大街上所有店铺都关门了,你记着下板开门,就不怕朝廷的人找来?”
男人皱着眉头,一甩袖子,冷笑道:“找来就找来,有什么罪我顶着!老婆子,儿子都病了七天了,买药看病,花钱像是流水,咱要是再不开门,一家人都要和西北风!”
妇人丝毫不退,冷笑道:“喝就喝,反正不能找死!看病的钱没有,把我的嫁妆都卖了,当家的,听我的,撑过这几天吧!”
男人被说得动了心,唉声叹气,就要往里面走。
“慢!您是这家掌柜的吧?”
两口子仿佛中了定身术,回头一看,只见来了十几个人,有的穿着皂隶的衣服,有的穿着奇怪的草绿色衣服,手里拿着火铳,上面还按着刺刀!
虽然不认识呢绒军服,可是两口子都知道是官府的人来了!
“这算是完了!”
妇人软软倒了下去。
“哎呀,老婆子,快醒醒啊!”
孙嘉闻摸摸鼻子,尴尬的抽抽鼻子:老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至于吓成这样吗?
“掌柜的,你的夫人没事吧?”
“没,没!”
“那就好!”孙嘉闻笑道:“你就不让我进去看看!”
“啊!”
掌柜的吓得急忙爬起来,惶恐地说道:“小的无知,怠慢了官爷,恕罪恕罪!”
两口子战战兢兢,请孙嘉闻进去,孙嘉闻带着两个人到了铺子之中。杂货铺只有三间门脸,有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还有果脯蜜饯,针头线脑一类的东西。
孙嘉闻看了看身后的两个人,嘀咕几句,笑着到了掌柜的面前。
“我们估算了一下,一年少说能买三百两银子吧?按照百分之五征税,要交十五两银子税金。”
掌柜的一听,轮到他天旋地转,扑通摔在地上。
他的媳妇顾不上当家的,跪在地上嚎咷痛哭。
“军爷开恩啊,军爷留条活路吧!小店薄利经营,一年到头都剩不下几两银子,偏偏小儿又卧病在床,实在是拿不出一两银子,高抬贵手,饶过我们吧!”
“那可不成!”孙嘉闻笑道:“人生有两件事逃不掉,一个是死亡,一个是纳税!拿去,这是税单!”
掌柜的悠悠转醒,接过税单,就仿佛拿到了地雷一样,浑身哆嗦。
“军爷,小的拿不出银子,您看铺子里什么好,您就拿走吧!”
两口子抱头痛哭,孙嘉闻看看这些东西,心中苦笑:“我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你们先起来,还有件东西给你们,这是知州府衙典吏许坤和书办,班头,还有里长等人的干股,加起来差不多有七成了!”
孙嘉闻忍不住叹道:“赚钱不易,大头儿都给了这帮蛀虫,能不穷吗!从此之后,你们只管交税,其余的克扣都没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三章 开门大吉
张恪手里拿着一摞卷宗,草草翻了翻,推到毛一鹭的面前。
“毛中丞,我朝商税低得令人发指,朝廷每年能拿到的不过几十万两,几乎不征税,可是商人,尤其是小商人,他们过得可好?”
毛一鹭不是傻瓜,要是过得好就没人闹事了。
“国公爷,地方盘剥克扣,胥吏上下其手,只要有点权力,就能从老百姓身上挖一块肉下来。再加上苛捐杂税,负担一点不轻。”
“没错!”张恪沉着脸说道:“一个杂货铺子,一年卖出三百两,可获利五十两银子,足够一个三口之家舒舒服服过日子,甚至供养孩子读书也没有问题。可是呢,从县丞,典吏,到三班六房,还有里长巡检司,层层都要打点,送去干股,孝敬银子。每年利润的七成都落到这帮人手里,至于商户,能赚的不过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放在北方或许还能维持一家的生计,可是在江南只怕一年之中,要有大半年喝稀的,赶上家里头有人生病,只能举债度日。
“毛中丞,胥吏盘剥无度,把本该属于朝廷的税收都给拿走了,眼看着民力凋敝,朝廷困顿,是在该死!”
毛一鹭默默无声,他本来担心张恪会直接抢夺,用暴力逼税,如此一来江南就彻底乱套了。
可是真正开征之后,毛一鹭才傻了眼,欲取之必先予之。张恪竟然先从官府下手,把胥吏占有的干股份子钱全都清理出来,交还中小商户。对一些经营困难的。张恪还特准只报税而不征收,宽限三年,让大家休养生息,从胥吏的压榨之中缓口气。
这手实在是太厉害了,粗略一算,除了那些不法商铺,普通百姓非但没有增加负担。还减轻了。
听起来就像天下奇闻,可是偏偏就在张恪手里做到了!
不过毛一鹭却丝毫没有欢喜。脸上仿佛吃了一辈子苦瓜,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国公爷,下官以为,以为。您还是收手吧!”
“绝对!”张恪冷笑道:“百姓得利,朝廷开辟财源,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为什么要收手,没有道理吗?”
“唉,国公爷,您就别跟卑职装糊涂了,您的办法是好,可是把胥吏全都得罪了。他们贪婪。粗鄙,缺德带冒烟,可是您老别忘了。衙门的公事还要他们来办。这些天就有一大帮人找到了下官府邸,他们都说再这么下去,就告老回家了。下官都快成了光杆巡抚了!”
毛一鹭哭诉道:“下官说几句不在行的话,从国初太祖爷立下的规矩,轻徭薄赋,一个县只有县令。县城,主簿三个正儿八经的官。可是偌大一个县,不是三个人能管的,所以有了三班六房,在三班六房之外,还有大量的师爷帮办,这些人总要吃喝吧,朝廷不给俸禄,就只能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入股店铺,赚点外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是把财路断了,您让我拿什么养活这帮人啊?”
听着毛一鹭絮絮叨叨地说着,张恪轻蔑一笑:“毛中丞,你是捧着金饭碗要饭,开征商税之后,你手上的钱多了,难道还不够俸禄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毛一鹭突然瞪大了眼睛,对啊,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其实不是毛一鹭想不到,而是不敢想!
众所周知,朱元璋称得起是勤政爱民,只可惜他老人家出身贫寒,偏偏又讨厌读书人,在设计帝国制度,尤其是经济制度的时候,完全按照农民的视角蛮干!
他受够颠沛流离之苦,就规定各种户籍,让百姓世世代代延续下去;他痛恨胥吏,就规定粮长制度,让大户收粮,上缴两京;他觉得收上来税,再发下去是脱裤子放屁,所以就允许各省留住自己的,然后在上缴国库,造成庞大帝国每年岁入几百万两的笑话……
说到底朱元璋就是不懂宏观调控的道理,收上去的税不只是财富,更是一种权力!在人事上,同样如此,小吏在上面的眼里不过是芝麻绿豆,可是在百姓眼里,那就是天!
他们手上握着权力,偏偏朝廷的俸禄微乎其微,吃不饱的恶犬肯定会咬人。给主人带来的麻烦只会更大。
一言以蔽之,朱元璋犯了掩耳盗铃的错误,他放弃了一些政府的职能,而这些职能又不会消失,只能以另一种更无序,更高昂的代价落到百姓头上,到头来,百姓付出更多……
本来是基本常识,可是在祖制大于天的时代,儒家的文官集团根本不允许任何改变,只能任由事情恶化下去。
张恪选择这个时候出手,正是看到了魏忠贤和东林党相互厮杀,根本无暇他顾。正好趁着这个时候,用强力砸开腐朽的牢笼,重建全新的秩序!
正所谓打铁还要自身硬,他第一刀看似砍向商人,实则是砍到了胥吏,看到了官僚体系的末梢神经。
“国公爷,其实小吏的活儿不好干,有的要能写会算,有的还要出生入死,和地头蛇打交道。就算手上有了银子,一时也找不齐。”
“不要急嘛!”张恪笑道:“人才就在眼前,捉人拿人,巡逻治安,我从军中给你调人,他们可都是从战场爬出来的,比起衙门里的软脚虾强一万倍!至于写写算算,更是容易,县学府学有那么多书生,地方上还有老童生。他们很多人都读了半辈子书,心血都熬干了,却考不到功名。若是听说能到衙门做事,当一个小吏,我看会有很多人争抢的。”
“真是这么回事啊!”
毛一鹭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急忙拱手说道:“国公爷,下官算是看明白了,您都把事情算计好了,不愧是我大明第一名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虽孙武诸葛不及也……”
“行了!”张恪打断了毛一鹭肉麻的恭维,问道:“毛中丞,你看这个方案还有什么漏洞没有?”
毛一鹭急忙沉思,说道:“国公爷,还真有一个,就是新招募上来的人不熟悉情况,怕是影响大事。”
“呵呵呵,这有何难!其实只要把消息放出去,原本的那些胥吏就会乖乖投降。不管怎么说,在官府做事,总归是体面的。不过是砍了一些财路而已,他们还有发财的路子,哪能放弃!”
从张恪军营出来,毛一鹭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
难怪平辽公总在战场上打胜仗,把建奴打得屁股尿流,这本事就是高明。
张恪还不知道自己多了一个铁杆粉丝,一个月的时间转瞬过去,征税行动在太仓取得空前的成功。
从最初的不理解,到渐渐接受,到了最后,甚至有商号主动前来纳税。只要如数缴纳税银,就可以获得纳税凭证。这玩意只要挂在门前,胥吏就不敢闹事,苛捐杂税也都没有了。在街上巡逻的官差还特别照顾纳税大户,遇到流氓地痞闹事,他们就会出手帮忙。
做生意都是精明透顶的人物,以往上上下下都要打点,甚至江湖帮会都不能差了。仔细一算,耗费竟然比起正常交税多得太多了。
谁又不是天生的贱种,自然乐得向朝廷纳税,而且张恪又果断出手,取消了大量税卡,只要交一次税,其他麻烦都帮着扫荡干净。不光是降低了耗费,还提高了效率,商户们拍手称快。
只是还有一个担忧,那就是不知道义州兵会不会继续留下来,要是他们走了,原本官府的那帮人会不会卷土重来……
太仓的征税结束,毛一鹭征用了知州衙门,又从包士卿手里借来二十个算账先生,再有州学里找来几个懂算学的书生,大家一起计算账目。
算盘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计划看起来不错,可是真正实施又会如何,谁心里也没底儿。尤其是毛一鹭,搞砸了,张恪大不了拍拍屁股回辽东,人家还是国公爷。自己可就麻烦了,只怕乌纱帽都要丢了。
“中丞大人,结果算出来了。”
“多少?”
包士卿翻了翻清单,笑道:“恭喜大人,应收税款是五万三千二百两,扣除减免的,实收是一万八千两。一个月征税的人工话费是一千三百两左右。也就是说,小小的太仓州,就贡献了一万六千多两!”
“天啊!”
毛一鹭抢过来,仔细看着,别看实收数额不多,可是过了三年,减免的全都征收,就是五万多两,比起中原的一个府都要多!
“中丞,这里面有的是按照季度收的,如果换算成年份,太仓一年的税银在十万两以上!”
“多少!”
毛一鹭彻底疯了,光是太仓州就这么多,还有常熟、昆山、嘉定、崇明,以及更肥的苏州,推而广之,整个南直隶又是多少个苏州府!商税一项,轻松突破百万两!
皇帝和魏公公为了弄银子,眼珠子都红了。要真是能做成这件事,就等着步步高升吧。
“中丞大人,我算了一下。”包士卿笑道:“太仓只是小打小闹,苏州等地丝绸作坊遍地,一座千张织机的作坊,就顶得上一个太仓州了!”
“那还等什么!”毛一鹭的声音都变了,急吼吼喊道:“走,跟着本官去苏州抢,额不,是征税!”(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四章 反扑
天启四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从京城到江南,魏忠贤一手导演的清理东林党行动高潮迭起。许多东林党的老冤家老对头纷纷投靠九千岁的麾下,以万分的热情投入清除邪党的战役之中。
除了摆在明面上的东林干将之外,还要把隐藏的东林党都揪出来。为此纷纷炮制黑名单,以便精确打击。
内阁首辅顾秉谦和新进大学士施鳯来、黄立极拟定一份《缙绅便览》,其中将叶向高、赵南星、高攀龙、杨涟、左光斗、顾大章、邹元标等一百多人列为邪党。同时将和东林党作战过的贾继春、霍维华、徐大化等人六十多人列为正人,建议重用。
崔呈秀也没有闲着,他搞出了两本:一本是《同志录》,收录东林成员,一本是《天鉴录》,记录反对东林党的成员。
在众多著作当中,最精彩,最传神,流传最广的就是王绍徽编写的《点将录》,将东林党的成员按照水浒一百零八将,一一对应,让人读之,忍不住拍案叫绝。
不过在众多名册当中,无一例外都十分识相地没有把平辽公张恪列入其中。
不光是张恪,包括通政使洪敷敎,兵部左侍郎兼右都御史、蓟辽总督王化贞,左佥都御史黄子乔,户部主事邓文通等人,既没有列入东林党,也没有列入反对东林党之中。
俨然自成一系,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明眼人看得清楚,辽党已经诞生了!
除了上述人员之外,内阁次辅魏广微。左都御史崔呈秀也和辽党过从甚密,这几位加起来,分量惊人,成了朝廷除了东林和阉党之外的另一个山头。
空前的政潮之中,人人自危,不少无门无派的官员都投靠到了辽党的大旗之下,寻求庇护。
作为张恪的老师。辽党的灵魂人物,洪敷敎也不客气。善门大开,广揽人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不到三个月时间。陆续有十几位官员归属辽党门下。
而更多的人还在观望之中,他们看得不是京城,而是江南!
征收商税是何其艰难的事情,要是张恪真能办成了,就足以证明他的手腕和实力,到那个时候,只怕会有更多的官员加入辽党之中……
京城上下都在关注着,屏息凝视等待着,上一次太监李实就搞出了苏州变乱。这一次张恪动作更大,只怕后果会更严重,一场好戏就在眼前。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好戏迟迟没有上演,反倒是征税大计在快速进行着。
“诸位,你们都是县丞,主簿,还有六方的书吏,平时在地面上都是说了算的。享受着百姓的孝敬,悠游自在。朝廷的正印官员没几年就要调走。你们却岿然不动,甚至能把位置传给子孙后人,与土皇帝一般不二,本爵说的可对啊?”
“卑职们不敢!”
黑压压的四五百人全都跪在了张恪面前,这里面有苏州府衙的,也有长州和吴县的,作为上等府,又是天堂一般的地方,苏州一府在籍不在籍的官吏加起来比起寻常的五六个府还多。
这帮平时吃香的喝辣的,作威作福的官老爷全都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在两旁都是手握火铳的士兵,浓烈的杀气让他们几乎窒息。
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在那个人的一念之间,心脏不停地,上了年岁的瘫软在地,仿佛置身地狱一般。
“本爵也是有家室的人,朝廷给点那点俸禄实在可怜。就拿毛中丞来说,只怕一年只有一百两银子吧?”
毛一鹭苦笑着点点头:“回国公爷,是九十六两,还有其余食盐粮食,按理说够一家人吃喝。只是巡抚衙门每天事情众多,下官一个人累死也做不来,因此少不得要雇佣师爷书吏,一个不够,两个不够,甚至要十个八个。说句惭愧的话,靠着朝廷的俸禄只怕要喝西北风!”
张恪深以为然,笑道:“大家伙听见没有,今天咱们开诚布公,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你们盘剥商民百姓,情有可原,可是罪在不赦!”
“啊!”
在场顿时瘫了好几位,刚刚还心存侥幸呢,怎么这么快就变脸了?
“大家也不要太过担心,除了罪行累累,臭名昭著的,本爵要按规矩处置。其余还准许你们回到衙门,俸禄增加三倍,做得好还有津贴,保证够你们体面的生活。不过……”
张恪把声音拉长,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你们以往吃拿卡要这些事情就别想做了,本爵会在各级衙门设置督查司,接到百姓举报,立刻擒拿,贪墨超过百两,或是抢男霸女,有人命官司,一律从重从严处置,绝不姑息!”
打了一个巴掌,又给了甜枣。
三倍俸禄,外加津贴,对那些贪墨无度的家伙是有些少,可是对相对清廉的胥吏来说,收入提升一大块,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拿钱,大家伙顿时觉得这位平辽公也不是面目可憎了!
看着这帮人面面相觑,不停的思量,张恪和毛一鹭交换一下眼神,毛一鹭站了出来。
“国公爷是体恤下属的,不然如何能让十万大军甘心效死!从今天开始,分出一百个征税小组,每组官兵五十人,账房先生三位,府学生员一位,胥吏三至五位。你们务必要通力配合,该是朝廷的税收,一文钱也不能少,该是商户的,一文钱不能多!”
“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再大声点!”
“明白了!”
……
苏州的征税行动快速展开,一家家的排查,谁也跑不掉。先是从外围小店,渐渐就指向了核心的丝织大户。
一座不起眼的园林花厅,十几个衣着华丽满脸红光的人物坐在一起。
第一位的就是曾经见过包士卿的高贵方,其他人都是江南各大家族的代表,十几个人里面,谁背后的家族都是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家产,控制着几十万亩的田产,没有如此实力,根本坐不上台面。
高贵方首先站了起来,没等说话,先是苦笑。
“大家伙想必都清楚,张恪和毛一鹭的爪牙已经大肆征税。只是那些寻常的小店铺不过十几两银子的税而已,和芝麻差不多。可是咱们手上的丝织作坊,还有长江里面的船队,最起码都是十万两银子以上!大家伙愿意看着血汗钱落到张恪的手里吗?”
“不愿意!”徐家的代表第一个跳了起来。
“诸公,我看干脆就像上次一样,发动几万百姓,把张恪赶出苏州,让他看看什么叫做民意不可违!”(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五章 绝户计
听到了徐中良的话,高贵方鄙夷地看了一眼,冷笑道:“徐兄,你忘了苏州城外的鲜血吗?和张恪硬碰硬,有多少脑袋够杀的?”
徐中良被问得脸红脖子粗,大声说道:“杀!就让他杀!苏州可不是辽东,他真敢杀一个血流成河,光是士林清议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高贵方更加不屑,徐家果然淡出官场太长时间,竟然还弄不清楚朝廷风向。●⌒,
“眼下魏阉大肆迫害东林君子,这种时候发动士林清议,只会让朝廷归结为党争,那时候不但一点效果没有,相反,还会激怒朝廷,带来更大的灾祸。”
在场众人频频点头,徐中良耷拉着脑袋,无话可说。
大家伙面面相觑,思前想后,原本他们手上最重要的工具就是舆论,制造所谓的士林清议,别管背景多强悍,只要不停的泼脏水,早晚会众口铄金!
再有就是作为地头蛇,地方的胥吏官员,甚至是军队都听他们的。谁敢侵犯大族的利益,这些人就会罢工,来个非暴力不合作。任凭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徒呼奈何。
可是如今,他们却猛然发现,两个法宝都失效了。
阉党和东林党开战之际,已经没有了是非对错,只有敌我。贸然发动舆论攻击,不但伤不到张恪,还会引火烧身。
至于地方不合作,还没有发动,就被张恪破功了!
他手上有军队,不怕衙役罢工,包家有数量足够的账房先生,也不怕书吏歇业。另外各级学堂私塾之中,有大批的寒门士子,他们苦读书而没有出路。
一听说能进官府工作,全都削尖了脑袋。根本不是大家族能够控制的。
张恪比起大明官员最大的优势在于擅长把各种势力捏合在一起,成就自己的强大。针对东南征税也是如此,在他巧妙安排之下,把大族手上的牌废了七七八八。
就像是一群砧板上的鱼,就等着挨宰吧!
“我明白了!”
叶永鑫一拍大腿,豁然站起。他是前首辅叶向高的侄孙,叶家的根基在福建,光是叶永鑫手里就有三个船队,江浙的丝绸细布通过他的手上,运到南洋售卖。在场的各家都要买他的账。
“叶公子。什么事至于一惊一乍的!”
叶永鑫苦笑着摇摇头:“以往我总把张恪当成一勇之夫,可是如今才看明白,果然是名将,出手高明啊?”
“怎么个高明法?”有人问到。
“诸位想想,按照常理,收税应该从大户开始,一来是能收上来的银子多,二来是大户都低头了,其他人就没胆子拒绝。可是张恪呢。他反其道而行之,先从中小商户开始,连油盐店,杂货铺子都不放过。”
徐中良冷笑道:“有什么奇怪的。那是他欺软怕硬!”
叶永鑫将手里的洒金道:“堂堂平辽公能怕我们什么啊!他这是釜底抽薪,我打听过了,张恪虽然名为收税。可是把胥吏手里的干股都还给商户,又削减苛捐杂税,算起来普通商户不但没有赔钱。还有赚头!”
叶永鑫仰天长叹:“欲取先予,这一手漂亮啊!中小商户势必对张恪感恩戴德,根本不会和咱们一条心。没有这帮人的支持,就算像聚齐几万百姓,去和张恪硬拼,也是万万不可能!而且他还能借此扬名,谁和他作对,反而会落下骂名。”
在场十几个人都是绝头。
可越是如此,就越觉得害怕。张恪这家伙已经悄然布下了一张大网,只等大鱼上钩呢!很不幸,在座的诸位就是人家盯上的鱼。
坐在最后位置的是王家的总账房朱焕,他一副吃了苦瓜的德行,偷偷抬起头。
“诸位,要不咱们就老实纳税吧?”
“你说什么?”所有人的目光像是刀子,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呸呸,算我放屁行吧!”朱焕低下了头。
“哼,你以为投降认输,张恪就能放过咱们?到了嘴边的肉,还能不吃,你的主意简直臭不可闻。”
众人一顿数落,可是还拿不出主意,最后不得不把目光落在了高贵方的身上。
“高公,你拿个主意吧,大家伙到底该怎么办?”
“是啊是啊,只要方法好,我们都听您的!”
高贵方看了看在场的众人,得意地一笑。
“张恪虽然精明强悍,可是他终究是个领兵的,不懂经营上的奥妙。咱们硬拼不行,软语哀求,花钱买通更不行。那就只能来一个绝户计!”
“绝户计?这要怎么办?”叶永鑫惊奇地问道。
高贵方笑道:“苏州有几十万的百姓,张恪手上的军队也有成千上万,他们都要吃粮食,都要穿衣服,倘若是柴米油盐都没了,张恪还能撑得下去吗?我们该给这个武夫上一课,让他见识一下银子的力量!”
……
方崇文是苏州府学书生,在十七岁的时候中了秀才,有神童之称,本以为在乡试能一举中举人,转过年进京赶考,蟾宫折桂,从此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可是在参加乡试之前,有同学找到了方崇文,建议他去东林书院学习两个月,听那里的大儒讲解,增进学识,砥砺文章。
听得方崇文很动心,可是他的家中穷困,拿不出银子,就婉拒了同学的邀请。他的同学委婉地告诉他:不去东林书院拜码头,恐怕考不上举人。
当时他嗤之以鼻,乡试考的是学问,自己苦读这么多年,真金不怕火炼,用得着投机取巧吗!
事实给了这个高傲的书生当头一棒,他果然乡试落榜,而学问远远不如自己的同窗竟然被低低取中,成了举人老爷!
方崇文简直要疯了,他费尽心力,终于打听到了原因。朝廷派遣的乡试主考是东林中人。提学大人也是东林书院出身。
虽然不用玩什么泄露考题的下作行径,只要选取符合东林口味,依循东林主张的文章即可。
十年苦读,竟然不如去东林进修两个月,方崇文简直觉得世界都崩塌了。笃信的圣人之道顷刻崩塌了。
那些满口家国天下,为苍生请命的鸿儒竟然是如此嘴脸,把朝廷抡才大典当成他们扩充实力,培养后辈人才的工具!
方崇文从此恨东林入骨,听闻朝廷要招收识文断字的书生,协助征税。他第一时间就报名了。
东林不是反对税监,反对征税吗?老子就去征税,就和你们对着干!
从开始征税以来,方崇文算学精通,脑子灵活,一个人顶得上三个人。由于表现突出,被提拔作为西城税监,负责征收来往货物的商税。
“站住!”
他起身走到城门口,拦住了一支车队。十几架马车装的慢慢的,车轮陷入黄土之中。
“上面都是什么?”
“回禀官爷,是粳米?”
“哦,要运到哪里?”
“城外的码头。要运到山东。”
方崇文每问一句,对方都对答如流,士兵们查验一番,果然都是粮食。
“嗯。粮食的运输税是值百抽一,交五两银子吧。”
车队的管事老老实实把银子交了,方崇文把填好的税单交给他。盖上了专用的印章。
“拿好了,有了这个,在苏州境内,没有人可以再征税了。”
“是是是,多谢官爷!”
车队晃晃悠悠出了城门,方崇文远远望着,突然眉头皱起。平日里看到的都是向城中运粮的,可是今天怎么都是从城里向外运的。
方崇文疑惑不解,坐在了棚子下面,喝着茶水,不停思索。
“方相公,老陈回来了。”
一个老吏笑嘻嘻坐在了他的对面,拿过茶碗,倒了一碗。
两个人喝着,方崇文突然问道:“老陈,你不是去买粮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唉,也不知道怎么搞得!”老陈叹口气:“城里的粮行往常都是满满的,可是今天竟然空了,我连跑了三家,才买到了一石粮。以往没钱买粮食,现在有了钱,又买不到了,真是新鲜啊!”
老陈感叹着,方崇文眉头皱成了疙瘩儿,怎么会城里缺粮,还有人往城外运呢,他们究竟是糊涂了,还是别有所图!
啪!
“哎呦,方相公,你怎么吓唬人啊?”
方崇文歉意地说道:“对不住了,老陈,你在这里盯着,我要去见中丞大人!”
说完之后,方崇文头也不回,一溜烟儿跑到了毛一鹭临时下榻的官邸。
正巧张恪从刘家堡带着五千士兵赶来,给毛一鹭压场撑腰!
“国公爷,明天开始,就要去各大作坊征收税款了,光是苏州城中,千张织机以上的大户就有十来家,其余几十张上百张的更是不计其数,少说有一百万两啊!”
毛一鹭笑着说道:“有国公爷坐镇,下官就等着数银子吧!”
“呵呵,未必啊!”张恪笑道:“毛中丞,你不觉得那些大户都太安静了吗?”
毛一鹭笑道:“他们还能怎么折腾?京里面魏公公杀了不少人了,他们要是不怕死,都当成东林一党给灭了,能不老实吗?”
张恪不以为然,笑道:“等等吧,大戏刚刚开……”
“国公爷,有人求见!”孙嘉闻急匆匆进来报信。
“让他进来吧!”
方崇文站在门口,掸掸衣服,平复一下躁动的心绪,迈步走了进来。
“下官西城税监方崇文拜见国公爷,拜见中丞大人!”
“你有什么要事?”
“启禀中丞大人,下官发现城中粮食被大量运出,各个粮行已经出现缺粮的情况!”方崇文顿了一顿,严肃说道:“卑职怀疑这是有人故意为之!为的是扰乱苏州城!”(未完待续。。)u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大恐慌
华灯初上,苏州知府衙门,张恪和毛一鹭相对而坐,两个人面色严峻,静静等待着。
“国公爷,卑职回来了。”
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三个人,最前面的是唐光,后面跟着孙嘉闻和方崇文,他们额头满是汗水,气喘吁吁。
“唐大人,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唐光摇头苦笑道:“国公爷,毛中丞,先容我喝口水。”
说话间,唐光拿起水壶,仰脖就灌。喝饱了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哎,国公爷,怕是有大麻烦了!”
张恪面色如常,微笑道:“这些年咱们遇到的麻烦还少吗,你们只管说就是了,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张恪的淡定从容瞬间就让大家伙有了信心,当家人就是要扛事的。
“胡说八道!”毛一鹭一拍桌子,冷笑道:“骗鬼呢,什么时候乡下的粮价能比城里贵?”
“毛中丞,我们也问了,掌柜的都说不清楚,人家做生意的,只要出得价钱高,他们就卖了!”
“哼,这帮做生意的都是见利忘义,对了,那城中有多少存粮?粮行的货充裕吗?”。
方崇文苦笑着摇摇头:“中丞,那帮掌柜的说河运不便,粮食没有来得及补充。现在城中五成的粮行都缺货了,剩下的也不过能撑三五天!”
“三五天!”
毛一鹭吓得站了起来,惊惶地问道:“难道三五天之后,城中就买不到粮食了?”
“毛中丞,您太乐观了,是眼下就没有粮食了!”方崇文解释道:“粮行缺货的消息已经传出去。百姓们都跑去抢购粮食。眼下人员还少,怕是明天白天,真正抢购潮才会出现,城中的粮行可能撑不到半天!”
“我的天啊!”
毛一鹭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苏州城中有四十多万人丁,加上外来的客商工匠,没有户籍的黑户,只怕有五六十万人。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几十万人要是知道粮行没有粮食,他们会干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来!
只怕明天苏州城就要一片大乱,相比起来,周顺昌掀起的浪潮只是毛毛雨,明天之后,才是真正的滔天巨浪!一个搞不好,他这个巡抚就要被彻底淹没,甚至尸骨无存!
“怎么会,怎么会啊!苏州是江南的鱼米之乡,怎么可能没有粮食。怎么会这样?”
“毛中丞!”
张恪低呼一声,毛一鹭总算清醒过来,直勾勾盯着张恪。
“你还不明白吗,这是那些大户出招了!要是我预料的没错。他们把城中粮食买空了,偷偷运到城外!没了粮食,苏州就是一个死地。他们这是用几十万人的生死,当做射向我们的利箭。用心歹毒,罪不容诛!”
张恪早就知道大户们不会甘心,可是他也盘算过。自己手握着军队,还掌控了衙门,正所谓民不与官斗,这些大户最后还是会向自己低头的,到时候自己再给他们点甜枣,东南也就算是收服了。
可是万万想不到,这些大户竟然直接玩起了经济战,从粮食下手,简直可以说用心险恶,十足的一条绝户计!
“国公爷,卑职以为没什么了不起的,在山东的时候,孔家不也是囤积居奇,老百姓买不到粮食吗!卑职这就带着人马,去查抄各个大族,把粮食掏出来!”孙嘉闻大声说道。
毛一鹭眼前一亮,急忙说道:“好,孙千总,你这就去……”
“慢!”张恪直接挥手,拦住了他。
“苏州和山东不一样,那些大户向城外运粮食都交了税金,又岂会在家里囤积粮食!他们也不是为了一点银子,而是用咱们的规矩,拿苏州几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和咱们对赌!”
一想到数十万人没有粮吃的情况,张恪顿时头疼欲裂。
毛一鹭咬着槽牙说道:“国公爷,咱们拼了吧!我这就带着人,去查抄各家财产,把他们都抓起来,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兴风作浪!”
张恪仰望着雪白的天棚,苦笑道:“没用的,大户出手为的是破坏征收商税的事情。而我们征税的根本就是信用,就是规矩!只有百姓相信我们能废掉苛捐杂税,相信我们能保证商业秩序,他们才会把税交上来!眼下大户们所作所为,明面上都是合法的,我们来硬的,就算能解决苏州危机,征收商税的大业也会彻底失败。毛中丞,天底下有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
张恪最后一句话,就像是刀子,戳子毛一鹭的心头。
没错,征收商税是和天下的士绅官吏作对!之所以能推行下去,一来是魏忠贤和东林苦斗,二来是张恪的巨大威望,压制得宵小不敢动手。
若是他们退了,败了,所有的力量都会跳出来!就像是一群闻到了血腥的恶狼,疯狂落井下石,从精神到.,疯狂的抹黑摧残。
就算是张恪头上一堆光环,也未必挡得住。更别说毛一鹭之流,本就劣迹斑斑的家伙了。
“毛中丞,为今之计,关键就是调集粮食,只要保证供应,就能把大户打下去,你马上清点苏州的长平仓,另外向邻近州县,还有南京的六部,各地商贾大户,调集购买粮食,越多越好。”
毛一鹭慌忙点头,转身就走。
打发走了毛一鹭,屋子里的气氛一点没有缓和,张恪在地上转了几圈,继续说道:“东南大户既然敢在粮食上做文章,他们肯定算计了各种情况,让毛一鹭筹粮聊胜于无啊!”
“那,那该怎么办?”孙嘉闻惶急地问道。
张恪沉默半晌,没有出声。
眼前的情况说穿了就是“既得利益集团”的报复,往上推两百年,大明朝开国,再往上推两千年,从秦汉以来。士绅集团就是庞大帝国的基石,掌握着最充沛的资源,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
张恪以往也想过,可是他以为凭着手上的力量,足以和这帮人周旋,可是真正开战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孤单!空有成千上万的强兵,而没处使用!堂堂平辽公,能用的人也不过是眼前的几个小!
可是他有退路吗!一旦退了,不光要失去江南,甚至会失去山东,失去发展壮大的最好时机。
“既然要战,就拼个你死我活!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
孙嘉闻和方崇文互相看了一眼:好霸气的话语,果然是名将风采!他们竟然松了一口气。
“听我的命令,孙嘉闻立刻安排士兵,守卫各个粮行商铺,不要干扰正常买卖,但是大量恶意购买,囤积居奇的,绝不放过!”
“是!”
张恪又看看方崇文,说道:“你跟着本爵到书房,给我连夜起草几道命令!”
“是!”
……
天还没有亮,瑟瑟寒风之中,粮行门前已经排成了长龙,足足占了半个街道。男男女女,手里拿着袋子,不时交头接耳。
“老哥,你说粮行真的没粮了?”
“那还用说,我昨天亲眼看到的,掌柜的还说,这两天就要涨价,不赶快买点粮食,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正在说话之间,粮行的木板卸下来,大门刚刚开了一条缝,人没有出来,先挂出一张木牌。
“粳米三两一钱一石,面二两四钱!”
大家伙不由自主的念出来,一个个脸都绿了,前天还二两五,转眼长了半两,还让不让人活啊!
掌柜的从里面挤出来,冷笑道:“就这个价钱,别的地方说不定还没有呢!”
百姓们正在迟疑之间,突然从两边的街道跑过来无数人,一窝蜂涌向了粮行。
“掌柜的,还有粮吗?多少钱都行,我们都要啊!”
追涨杀跌,正是人的本性,原本犹豫的百姓也慌了神,加入抢购行列。整个苏州城,到处都在上演着抢粮的大戏,恐慌的气息迅速笼罩全城!(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七章 交易管制
“没了,都卖没了,去下一家吧!”
粮铺的掌柜伙计大声的吆喝,可是面前的百姓盘桓不去,而且还有更多的人聚集过来。城中卖粮的地方越来越少,粮铺一个接着一个关闭。
每关闭一个,恐慌就增加一分,百姓们在城中疯狂寻找,把鞋底都跑漏了,可是粮食越来越少,就算是有粮食,可价钱也是一会儿一个样,打着翻儿向天上飞!
“启禀国公爷,今天一个上午,城中又有两成粮行商铺关门,粮价从最初的三两左右,已经上涨到五两。临近中午时分,最高要价到了六两,下午只怕还要涨!”
方崇文一面说着,额头汗珠不停滚落。
市面上的疯狂彻底吓坏了这个涉世未深的小秀才,其实最初百姓还好,不过比往常买粮的多一些,可是当听说粮食涨价,越来越多的人跑了出来,就算家里不缺少粮食,也琢磨着多买一些备用。
这本是人之常情,可是这些人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抢购的人越多,店铺关门的就越快,当大家都涌向残存的店铺之时,所有百姓都被带动起来。他们跑回家里,像是没头苍蝇一般,涌向一个个店铺。
好像原子弹的链式反应一样,从最初的一个原子核,迅速扩展,像是瘟疫,蔓延全城。疯狂的人流,到处乱冲,看那个劲头,简直比上了战场还疯狂。一个个红着眼睛抢粮食。简直势不可挡。
“城中的粮行商铺还能撑多久?”张恪的声音依旧沉着冷静,可是他的小指却在不停颤抖,显然经济大战比起真刀真枪的战场更让人紧张惶恐。
“回。回国公爷的话,只怕撑不到晚上了!”
“唉!”张恪长长叹口气,本来还能撑三五天,可是百姓的盲目抢购使得粮食提前告急,战斗刚刚开始,就落到了下风,张恪第一次产生了无力感。
正在此时。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猛地抬头。来的正是包士卿。
“国公爷,卑职见礼了!”
“快快起来。”张恪急忙说道:“采购粮食的事情怎么样了?”
“这个……”包士卿苦着脸说道:“卑职无能,找了十几家大户,只有一家愿意出售五百石粮食。其余的就算是卑职多出两成价钱,他们也不愿意出售。”
“都在预料之中啊!”张恪仰天叹道:“大户敢打粮食的主意,肯定把粮食都提前买下了,怎么会给我们留下!”
包士卿一阵懊恼,他本想在张恪面前好好表现,得到国公爷的青睐,可是出师不利。说到底在江南大户眼中,他就是一个土包子,比不得老牌大户有威望。
“国公爷。卑职从家中的仓库弄到了五千石粮食,我这就出发,苏州周围是不行了。我去镇江,应天,安庆,徽州,我就不信,手里捧着银子。还换不来粮食!”
包士卿转身要走,张恪一把拉住了他。
“士卿。还是那句话,我们能想到的,对方一定想到了,和他们拼人情、拼关系、拼银子,我们都不是对手,随便派个人去吧,不要给予太大的希望。”
包士卿真的急了,说道:“国公爷,尽人事听天命,哪怕有一分的希望,也要竭尽全力,不然几十万人没了粮食,那可是要造反的!”
张恪沉着脸,眼珠转了转,说道:“本爵没有那么容易认输,你听我的安排,把所有店铺都征集起来,明天早上正式售粮!”
……
消息没有腿,也没有翅膀,可是比什么传的都快。一夜的时间,几乎苏州城中,所有百姓都听说粮行没有粮食了!
从最初的将信将疑,到后来全都闻风而动,把家里藏着的银子都拿出来,带着米袋子,天还没亮就去排队。
等待大家伙到了粮铺的前面,却惊奇地发现已经有人带着铺盖卷,把门口围住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满大地,等了一夜的人活动一下僵硬的手指,眼巴眼望地看着。眼前是苏州最大的九州粮铺,东家是苏州第一大粮商,别人没有粮食,他这里总该有吧!不管好坏,哪怕是杂粮,买一点也行啊!
在所有人期盼只是,粮行的大门开了一道小缝,从里面伸出一块木牌,清清楚楚的写着两个大字:售罄!
“啊!九州都没粮了,这不是要饿死人吗!”
有的百姓干脆坐在地上嚎咷痛哭,有的人顿足捶胸,先是骂粮商,接着骂朝廷。人在绝望的时候,胆子都特别大,什么话都敢说。
“大家伙知道粮食怎么没了吗?”
“我们哪知道啊,你要是知道,就赶快说,别像个老娘们似的!”
“哼,告诉你们,朝廷不是征税了吗!一石粮食比以往都贵了,人家粮商宁可卖给别的地方,也不卖咱们苏州了!”
百姓们吓得惊慌失措,“没了粮食,可怎么活啊!”
“想活?容易啊,去找衙门,让他们把税给停了,大家伙就有吃的啦!”
……
这种说法在百姓之中飞速流传,越来越多的百姓将怒火对准了朝廷。
“哈哈哈,张恪啊张恪,你咋辽东所向睥睨,可是到了江南,是龙要盘着,是虎要卧着!”
叶永鑫大冷天却得意地摇着扇子,就是要这个拽劲。
坐在三楼雅间,遥望着对面的粮行,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他忍不住狂喜。
“什么狗屁名将,一天就败在我们手上,以后还有什么脸自称百战百胜!”叶永鑫正在看着。突然发现乱哄哄的百姓突然转头,向着东边跑了过去,庞大的人群。转眼就消失了,仿佛没有存在过。
“这,这是怎么回事?”
手下人急匆匆跑上来,对叶永鑫说道:“少爷,官府贴出了告示,说是官府打开长平仓,要供应粮食。那帮泥腿子都跑了。”
长平仓!
叶永鑫先是一皱眉,随即微微冷笑。江南虽然富庶了。可是辽东打仗,漕粮成倍增加,苏杭等地的库存早就空了,动用长平仓。只怕连一万石粮食都没有。
“走,跟着我去看看!”
叶永鑫带着仆人,一路来到了城东的宏瑞绸缎庄,刚刚营业两年,已经是苏州城最大的绸缎庄。不光经营绸缎,还包括松江细布,呢绒等大类,品种丰富,价格公道。备受百姓推崇。
如今宽大的店面没有了丝绸,全都是装满两米的柜子,摆在所有人面前。士兵用力吆喝着。让百姓们排好队伍。
“该死,又是包士卿!”叶永鑫当然知道宏瑞绸缎庄是包家的产业,咬着牙叹道:“看来包家是想和张恪一条道跑到黑了,咱们就走着瞧!”
一回头,看到了家奴,叶永鑫把眼睛一瞪。骂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排队。给爷好好问问,到底怎么卖粮食!”
“哦!”
家奴答应一声,跟着百姓后面排队,足足两刻钟,才勉强排到了他。
“嘿嘿,官爷,小的买粮。”
“嗯,要买多少?”
“自然是越多越好,先来十石!”
对面的胥吏冷笑一声,指了指挂着的木牌,笑道:“看清楚了,每人限购一家人十天的粮食,最多不能超过一石,你要是想买十石也可以……”
“官爷,那该怎么办?”
“呵呵,看到没有,墙边有一百四十斤的大枷,专门对付囤积居奇的,怎么样,想不想试试?”
“不,不想啦!”
家奴吓得转身就跑,都忘了买粮。后面的百姓一阵鄙夷,急忙将二两银子拿了出来,换了一石粮食,兴高采烈回家了。
恐慌往往是没道理的,到了后世还有大妈做空食盐呢!最好的办法就是提供海量粮食,平抑物价,一切都迎刃而解。
可是眼下张恪手里能动用的粮食只有两万石,陆续还有一些运过来,可是加起来也没有三万石,根本无法应付汹涌的购买浪潮。
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拖待变,搞限购令。一家只能买十天的粮食,而且还要登记,必须十天之后才准许再来购买。
可是就算这样,一天的时间,城中的所有售粮点一共售出了六千多石。
等到深夜,把数据汇总到面前,毛一鹭差点晕过去。
“国公爷,这下可完了,咱们的粮食最多撑五天。看眼下的意思,只要把售粮点关了,百姓立刻就会造反!到那时候,面对着几十万饥民,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啊!”
毛一鹭顿足捶胸。
张恪望着天空,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毛一鹭顿时顾不得哭了,急忙抓住张恪的胳膊:“国公爷,您要是没办法,卑职就只有死路一条啊!”
“所以不能让那一天发生!”张恪突然笑道:“本爵手上还有五万石军粮,先调一万五千石。另外,明天把售粮点关闭一半,剩下的也要仔细查验手续,能拖尽量拖着!”
……
就在张恪他们商量对策的时候,城中的一处秘密园林,十几位大户代表再度齐集一堂,这一次他们喜笑颜开,别提多得意了。
叶永鑫得意地笑道:“在下今天去看了,张恪果真有些手段,竟然限制每家最多买一石,不然我看他今天也撑不过去。”
坐在中间的高贵方冷笑道:“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老夫已经动员人手,明天要去排队买粮。争取把张恪手里的粮食都买空了!”
叶永鑫笑道:“高公明鉴,不过咱们还要大力收购周边,乃至山东,浙江,江西等地的粮食,务必要把苏州变成一座死城,让张恪就折在这里!”(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九章 杀鸡骇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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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徐家在东南还无足轻重,可是自从嘉靖朝出了首辅徐阶,此老斗倒了权奸严嵩,堪称一时名相。( 800)徐阶做官高明,徐家敛财有数,从最初的几百亩田地,到了最后竟然掌握几十万亩田地,还有大量的桑田,堪称东南第一家啊!”
毛一鹭诉说着徐家的历史,张恪闭目听着,说起来他对徐阶还算有点了解,忍不住问道:“毛中丞,我听说徐阶下台之后,高拱做了首辅,派海瑞当了应天巡抚,也就是你现在的位置!那可是大明神剑啊,愣是把徐阶两个儿子都给充军了,田产重新清丈,徐家不是败落了吗?”
“呵呵,卑职可没有海钢锋的本事。”毛一鹭笑道:“国公爷,只是清丈而已,还挂在徐家的名下。等到张居正上台,徐阶是他的老师,自然要厚待,也没人找衰朽老翁的麻烦。后来徐家又陆续有人为官,等到张居正的一条鞭法被废之后,徐家在东南的田产不但没有减少,还多了不少。最近十年听说又插手海外贸易,捞得钱那可是不少!”
“原来如此!”
猛地一抬头,正好来到了徐家的门口,徐家的老宅在松江华亭,苏州的只是分支。不过府邸建造极为考究,亭台楼阁,高低错落,尽显东南园林之美。
“多好的宅子,只是可惜了,藏污纳垢啊!”
张恪和毛一鹭到了正厅前面,屋檐之下跪着一大溜儿的人,男女老少全都有,不少女人怀里抱着孩子,大冷天直流鼻涕,不停痛哭。
“这是干什么,抄家又不是灭门,把女人和孩子带到厢房,留下说话顶用的就行。”
孙嘉闻急忙摆手,士兵们把人拖走,面前只剩下十几个男子。跪在中间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大冷天额头都是冷汗,浑身不停颤抖。
“你是何人?”
“小老儿,徐,徐旭昌。”
“嗯,起来回话吧!”
“叩谢大人!”老头双腿已经跪麻了,士兵过来,架着胳膊,才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你知道本爵为何来抄你们家?”
徐旭昌一听,顿时老泪横流,哭道:“小老儿奉公守法,绝不敢胡作非为,还请大人明察啊!”
“不敢?我看是不少吧!”孙嘉闻冷笑道:“国公爷,卑职已经查过,就在徐家后院,有三千石粮食,都是他们从黑市买来,囤积居奇的!”
谁不知道苏州缺粮,这时候囤积居奇,简直是在找死。txt小说下载/
徐旭昌气得嘴唇青紫,哆嗦着手指,厉声说道:“大人,我徐家世代耕读传家,从不做违背良心的事情,你们可以查抄我的家,但绝不能诋毁徐家的清名!”
孙嘉闻冷笑道:“狗屁的清名,我现在就让你现出原形!来人,把粮食都搬来!”
士兵们纷纷下去,不多时从后面推来二十几个独轮车,每个两面摆着四袋大米。全都推到了院子中间,齐整整放在地上。
徐旭昌扫了一眼这些袋子,眉头紧锁。
“这位大人,我徐家百十几口人,还有不少家奴院工,有点粮食不稀奇吧!凭什么说我们囤积居奇?”
“问得好!现在就让你知道!”
孙嘉闻走到一带大米的面前,猛地挥刀,劈开米袋子。大米哗哗流淌出来,流了一半左右。就看到里面出现一个小木牌,孙嘉闻拿在手中,送到了张恪面前。
“国公爷请看,这是军粮的编号,就是徐家从黑市上购买粮食的铁证!”
徐旭昌又不傻,看到了木牌,顿时就明白了,敢情这是人家挖好了坑,等着猎物往里面跳啊!
谁能干这种好事,不用问,一定是自己的宝贝儿侄子徐中良。
老头两眼血红,徐家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徐中良呢,哪去了?”
……
“高公,您可要救救我啊!”
高贵方冷哼了一声,转过头,根本懒得理徐中良。
徐中良没法子,只能转过头,跪爬几步,抱住了叶永鑫的大腿。
“叶公子,您最仗义,现在徐家遭了难,可要帮帮兄弟啊!”
“唉!都是你自己作的!”叶永鑫毫不留情地说道:“咱们当初怎么商量的?张恪那家伙多凶悍,用兵狡诈多端。我们做事一定要合乎规矩,绝不能留把柄。你倒好,跑到黑市上,一口气买了三千石粮食,大张旗鼓运回家里头,不收拾你收拾谁啊!”
徐中良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凄凄惨惨戚戚。
“我也是一时糊涂,没想着张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竟然说抄家就抄家,他就不知道怕吗?”
“怕你个大头鬼!”高贵方抓起茶碗,猛地砸在徐中良的头上,血瞬间下来了,吓得徐中良不敢擦拭,只能撑着。
“张恪统领千军万马,最不怕的就是来硬的!别说抄你的家,就算是灭你的满门,人家也不会皱眉头!”
高贵方指着徐中良的鼻子,大骂道:“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贪图小便宜的笨蛋?你从黑市买粮食,无非就是因为这些日子到处买粮,花的钱太多,你想赚回来一点!可是你知道吗,苏州都是张恪的人马,要是让他抓到了把柄,顺藤摸瓜,我们这些人都完蛋了!为了你一个人,害了大家伙,你怎么不去死啊!”
高贵方越说越气,飞起一脚,把徐中良踢出一溜滚儿。
“不好了,老爷,大事不好了!”
家奴从外面气喘吁吁跑进来,高贵方霎时间脸色铁青。
“怎么了?可是张恪带兵来了?”
“回老爷话,没有,是,是巡抚衙门的人到处捉拿徐,徐先生!”
“哦!”
高贵方的脸色缓和不少,只是捉拿徐中良,看起来事情还不是很糟。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多虑,张恪再厉害,也没法短时间摸清楚他们这些地头蛇的动向。再说了就算摸清楚了,也未必敢动手!
“高世叔,你看该怎么办”赵家的代表开口问道。
高贵方沉默半晌,开口说道:“什么都不要做,各自回家,老实呆着,千万别露出把柄!”
一听这话,不少人都交头接耳,人家动手了,自己这边却啥也不做,这不是坐以待毙吗!
唯独叶永鑫眉头渐渐舒展开,挥着小扇,笑道:“厉害啊!张恪就是一头老虎,让他盯上就没有好下场,最好的办法就是老老实实躲在山洞里,不给他出手的机会!”
众人有些不解,异口同声问道:“叶兄,你的意思是我们认输了?什么都不做?”
“糊涂!”叶永鑫讥笑道:“苏州城有张恪的兵,有巡抚衙门的人,铁板一块。可是别的地方呢?松江、镇江、杭州、扬州,这些地方总是我们的天下吧!让张恪在苏州折腾,只要把粮食卡死,一粒也运不到苏州,早晚张恪会撑不下去的。”
众人瞬间都吃了定心丸,趁着搜查的兵丁还没有来,他们悄悄离开,各自回家,各找各妈。
唯独剩下了徐中良,他还跪在地上,砰砰磕头,脑门都青紫了。
“高公,千万救救我吧,救救徐家吧!”
“唉,你们徐家的根基在华亭,苏州出了点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管向张恪自首,说你是糊涂,贪心作祟。”
“高公,这样说小的脑袋没准保不住啊?”
叶永鑫扇着扇子,笑道:“不这样说,脑袋才真保不准呢!只要把罪名一个人担下,我们会想办法周旋的。放心,只要张恪被赶走了,你就安全了。”
……
“启禀国公爷,我们一共查抄到粮食七千石,家中金银三十五万两,店铺六十余家!”方崇文恭恭敬敬把清单送到了张恪面前。
“嗯,你马上贴告示,就说我们抓到囤积居奇的黑心商户,缴获粮食全部平价售出。所有家产全都用来买粮食,平抑物价!”
“妙啊!”
张恪说完,毛一鹭就拍起了巴掌。
老百姓抢购粮食就是因为惶恐害怕,这时候拿徐家祭旗,正好能安抚民心。虽然徐家存粮不多,可是拿出来出售,正好化解百姓的疑虑,增加对朝廷信任,可谓是一举多得。
“国公爷,您这招一出,怕是苏州就要安宁下来,我也能松口气了,这几天差点把卑职吓死!”
毛一鹭欢天喜地,可是张恪丝毫没有欣喜。
东南的世家大族要是这么容易就屈服了,还不如挨个跳江死了算了,省得浪费粮食。
可以想见,徐家倒台之后,他们一定会更加疯狂地报复,手段也会更隐秘,更高明。不过张恪一无所惧。几天下来,他已经彻底想好了一整套应对方案。
这一战,要彻底干掉东南的大户,从此将东南的经济命脉捏在手里。从辽东,到山东,再到东南,辽东的兵,山东的人,江南的粮食和银子,完美融合在一起,张恪手上的力量就足以和朝廷分庭抗礼,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军阀!
来吧,让本爵看看你们还有什么花招!
粮食危机到了第八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开,徐家因为参与黑市交易,囤积居奇,被查抄了。
昔日威严高大的徐家大院,正面的围墙都被推到,隔成一个个售粮点。从府邸里搬出一袋袋的大米和面粉,倒进木槽之中。
“大家都排好队,徐家的粮食有的是啊!都不要急!”
没了围墙阻挡,里面的雕梁画栋都在眼前,再加上成堆的大米白面,老百姓的恐慌都变成了对徐家的怨恨!
“国公爷做得太好了,徐家早就该查抄了!”
“杀了他们,杀了黑心贼!”
……
官兵押着徐中良从人群外面经过,听到这话,徐中良眼前一黑,吓得昏死过去!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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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风暴在扩大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苏州城的百姓仿佛把一辈子没经历过的事情,一次全来了。
先是粮食短缺,粮价飙涨,接着朝廷限售,就连徐家都被查抄了。百年的世家,名誉毁于一旦。
在查抄徐家之时,抄出了大量和海商往来的书信,还有徐家从事走私的账本。
这可不是张恪栽赃嫁祸,更不是抹黑的谣言,而是实实在在的罪证。
徐家掌控大量的桑田,最初只是卖生丝,后来就发展成了织丝绸。苏州的丝绸绝对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工业品,不管是大明,还是西洋人,都对光滑绚烂的丝绸着迷。
由于市舶司手续繁琐,过程缓慢,还要被朝廷的官员敲诈勒索,因此很多沿海大户就自行偷偷联系西洋商人,甚至掌握商船队,直接从事走私。
徐中良就是靠着走私生意,给徐家捞取了巨额的好处,才获得家族欢心,掌握了大部分生意往来。
如今徐中良,还有账本都落到张恪手里,这可是送到眼前的鱼肉,不狠狠咬几口,实在是对不起这些日子受得怨气。
“徐中良,本爵不问你在苏州干了什么,就凭你海外走私的事情,本爵定你一个通倭的罪名,不为过吧?到时候不光是苏州,就连华亭的徐家祖宅本爵也能一起查抄了,把你们家的男丁都送到辽东挖矿,至于女人嘛,细皮嫩肉的。正好分给本爵的属下。他们虽然是武夫莽汉子,但是还懂得怜香惜玉,会好好对待的!”
鬼才信呢!
徐中良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处七房姨太太被带到辽东。分给一群胡子拉碴的粗鄙汉子…那个画面简直太美了,根本不敢想象!
不光是妻妾,还有自己的女儿,想到这里,整个人儿都不好了。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如何!
“平辽公,小人知罪了。不过苏州的事情小的不敢推诿,可是小的的确只是小虾米。无非跟着别人摇旗呐喊而已。求您给徐家一条活路吧,小的给您磕头了!”
脑门砰砰触地,转眼一片刺眼的暗红。
张恪冷笑一声:“徐中良,如果你真是幕后黑手。本爵早就宰了你,何苦跟你废话!”
有门!
徐中良猛地挺直身体,大声说道:“国公爷,小的从此之后,就是您的走狗,让小的做什么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呵呵呵,想给本爵当狗的人多了,你还不够格!”张恪轻蔑地说道。
霎时间徐中良脸涨得通红。又羞又臊,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转眼之间他又恢复了神色。恭恭敬敬说道:“国公爷,小的眼下不配给您当狗,可是小的一定努力,争取早日有当狗的资格!”
此话一出,百年世家的威风荡然无存,这些本来就是虚名。什么都不如活下去重要。
“好啊,有这个觉悟就好。”
张恪笑道:“你马上给华亭的本家修书一封。让他们拿出十万石粮食赎罪,本爵就暂时放过你们通倭之罪。”
十万石,没听错吧!
徐中良瞪大了眼睛,他不是肉疼,而是欢喜!
对于别人来说,十万石不是小数目,可是对于徐家来说,简直就是毛毛雨,不值一提,分分钟就能拿出来。
徐中良甚至怀疑张恪口误了,傻愣愣地盯着。
“怎么?不想拿出来?”
“想,想,小的这就去写信。”
手下人把徐中良带走,屋中只剩下方崇文,他眉头紧锁,不时偷眼看看张恪。
“是不是觉得要的太少了?”
“卑职斗胆猜测,国公爷这么做肯定另有目的。”
张恪笑道:“那好,你就说说,本爵有什么目的?”
方崇文理了理思绪,试探地问道:“国公爷,卑职以为您不想这么快结束苏州的粮食危机,相反,您要把战线拉长。是不是要牵出更多的牛鬼蛇神,然后一网打尽!”
“哈哈哈哈!”张恪听完之后,仰天大笑,透着十足的欣赏。
“你说的不错,这些日子我已经下了几十道命令,辽东方面由唐毕和沈岳负责,京城和天津是邓文通和刘希伟,在山东徐治和朱庆斌,在金州是吴伯岩和李旦。成立了应变调度系统,各方通力配合,筹措运输粮食物资。若是本爵想,半个月之内,至少能运五十万石粮食,苏州危局顷刻可解!”
张恪自信地笑道,他的确有这个底气。经过多年的战争考验,辽东是整个大明动员能力最强的地方,加上有李旦和包士卿等人的船队,随时随地,可以把辽东,甚至朝鲜,日本的粮食运过来。
所以说江南的大户发动粮食攻势,他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只要拖过去了,张恪就能轻松碾压他们。
面对有完整体系,强悍动员能力的军阀,别说百年世家,千年世家,就算是万年的乌龟也不过是一个纸老虎。
方崇文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位国公爷的强烈自信,江南的大户选择和他为敌,绝对是瞎了狗眼。
“国公爷,您手上有足够的筹码,却要查抄徐家,让他们出粮食,是不是想制造您已经山穷水尽的假象,诱使大户们出更多的银子,投入更多的力量?”
“没错!”
张恪笑道:“前十几天,是我们被动应付,接下来就是看他们耍猴戏了!你立刻安排好人手,不只是苏州,各处都要仔细盯着,把大户们的举动搞得一清二楚。”
“遵命!”
……
粮食危机进入第十五天,连续两个好消息传来,第一是华亭的徐家向朝廷进献十万石粮食,平抑物价,首批粮食已经运到了苏州。第二是山东巡抚徐治从藩库之中调出八万石粮食,从运河南下,送往苏州。
这两个利好消息传到了苏州,粮价应声而落,从八两一石,立刻跌倒了六两五,原本急于买粮的百姓也观望起来,想要看看粮价会不会继续下降。
可是就在一切转好的关头,更要命的消息传来,临近苏州的松江府粮价暴涨到五两一石,随之而来,扬州,镇江,杭州的粮价也开始暴涨。
而且这一轮涨价不光是粮食,绸缎棉纱也跟着涨价,上等丝绸突破二十两银子关口,接着食盐涨价,茶叶涨价,锅碗瓢盆,笔墨纸砚,凡事用到的东西全都跟着涨价,而且价钱是一天三样,越来越多的商铺挂出了售罄的牌子。
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