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十大总兵
“侯爷,我问了王中丞。gege如您已阅读到此章節,請移步到 筆趣閣( )閱讀最新章節,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或者“”,敬請記住我們新的網址筆-趣-閣 ,,,,”乔桂从外面笑嘻嘻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坛子状元红,放在了张恪面前。
“他说了,永贞你至少要高升一步,混个世袭罔替的国公爷,等到直捣黄龙,灭了建奴,异姓封王,未尝不可!咱们先庆祝一下,看见没有,这坛酒差不多有三四十年了。听说孩儿生下来的时候埋的,结果等到了孩子都当了爷爷,也没考上状元!”
乔桂大笑道:“要我说建功立业,就要靠着手里的三尺宝剑,读了一肚子酸水,屁用没用!”
乔桂说的高兴,可是张恪脸上丝毫没有喜色,他也不由得停了下来,心说难道这就是大将的风度,喜怒不形于色,看来自己还要修炼啊!
“呵呵,桂哥,你去把大家伙都叫过来,咱们一起喝酒!”张恪突然说道。
吗?”。
“嗯!”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张峰走在最前面,后面是马如峰、汤辉、孙得功、周敦吉、于伟良,还包括秦良玉,
大家伙进来,书房立刻显得狭小起来,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站着。不过张恪并没有换地方的意思。
“诸位,广宁一战,所幸诸位前来搭救,张恪感激不尽!”说着,张恪躬身施礼。
几个人吓得连忙摆手,周敦吉说道:“侯爷,您待我们天高地厚之恩,和鞑子拼命乃是我们的本分,哪里能担得起侯爷的谢字。”
孙得功也笑道:“没错,我们都是侯爷的属下,要是胆敢不服从命令,手下的弟兄都能把我们撕了!侯爷,您就是我们的当家人。没别说的,我老孙这条命早就卖给侯爷了!”
他们一带头,其他人纷纷表态,一帮武夫,指天发誓,拼命表着忠心。
张峰最了解兄弟的心思,又是大哥,说话没有什么顾忌。
“永贞,有什么吩咐,请您直说吧!”
张恪点点头。坦然笑道:“广宁这一战,我们杀了两三万建奴,俘虏两万多,又杀了杜度、阿敏两个贝勒,生擒阿巴泰。论起战果,超过长生岛,乃至历次战斗,就算开国以来,都不多见。大家都是大功臣。朝廷少不了赏赐,副总兵提拔到总兵,原本是都督佥事,提升到都督同知。甚至左都督,加公孤的荣衔,官居一品,封妻荫子。差不多做到了武将的顶点。”
张恪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大家伙却从话里听出别样的意味。
秦良玉最为直率,爽朗地笑道:“侯爷。小妇人女流之辈,有什么提点,请侯爷明示。”
“嗯,秦夫人稍安勿躁。”
张恪在地上缓缓转了几圈,叹口气,说道:“朝廷的情况大家心里有数,文贵武贱。我们这些人哪怕是官至一品,也抵不过七品翰林来的清贵。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我们这些人太显眼了,就难免招来祸患。”
吸!
所有人全都一惊,自从大胜之后,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光顾着想美事。张恪的话好像一盆冷水,泼到了大家的头上。
半晌孙得功才试探着问道:“侯爷,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写的消息,朝廷要卸磨杀驴吗?”。
“敢!”汤辉断喝道:“俺出生入死,啥也不怕,朝廷要还想派一个孙得功夺权,老子就和他拼命!”
张峰问道:“二弟,当真朝廷有什么动作?”
“也有也没有!”张恪笑道:“朝廷刚刚来了旨意,要我拟一份用功将士的单子,给大家伙请功受赏。”
好事啊!大家都瞪圆了眼睛,难道里面有什么问题?
“封官受赏是好事,可是朝廷特别提到要重用,里面就有文章了。”张恪笑道:“我猜的不错,朝廷是想把你们之中的一些,调到九边,或是内地省份,大明朝处处烽火,离不开人啊!”
谁都不是傻瓜,听张恪说完,一个个低头沉思起来。
其实算起来他们大多数都是杂号总兵,如果调到其他地方,比如河南总兵,比如山西总兵,独当一面,绝对是高升了。
可是这个高升有意义吗?屁都没有!
义州兵几乎是独立的体系,各大总兵都直接听张恪命令,钱粮军械,士兵补充,都有自己的系统,不用看别人眼色。
要是调到了内地,有巡抚,有总督,布政使,按察使,一堆的监军太监,甚至知府县令都能不把他们当回事!
美其名曰高升,实则落到了后娘堆里,就等着受气吧。
“二弟,朝廷有动作吗?”。
“嗯,来的旨意当中就说的四川奢乱蔓延,要掉白杆兵回去。秦夫人被任命为四川总兵,秦民屏为副将,率领白杆兵回川平乱。”
“混账!”
孙得功气得一跺脚,冷笑道:“先是秦夫人,接着就是你我,建奴未灭,朝廷就想着把大将都调走,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看绝对不能答应。”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秦良玉的身上,秦良玉眉头一皱,冲着张恪拱拱手,笑道:“侯爷,诸位,你们的关心小妇人一清二楚,可是我乃是四川人,是大明的总兵,朝廷有令,我岂能不从,有负诸位厚爱,还请见谅。”
几句话说的漂亮之极,守土有责,忠君爱国,谁也没法反驳。可是白杆兵一走,等于开了恶例,要是三天两头,向外调兵,谁也受不了啊!
“侯爷,您看该怎么办?”大家异口同声问道。
“秦夫人忠贞报国,我甚为敬佩,回川平叛也是应该的。不过我想提醒秦夫人几句。”
秦良玉慌忙躬身,说道:“侯爷请说,小妇人一定照办。”
“秦夫人,我给朝廷上了本,要求把白杆兵视作正式武装,而非土司士兵。如此一来,粮饷就有了保证,立了功勋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抢走。”
张恪想起来历史上的白杆兵,不由得一阵心酸,一直给大明冲锋陷阵,不但没有得到应得待遇,反而不断消耗,最终淹没在历史长河里。好好的一柄利剑,竟然无人打磨,可悲可叹!
“秦夫人,说句诛心的话,忠于大明不错,可是那些昏官代表不了大明,不必愚忠愚孝。白杆兵有多少秦马两家的子侄,总不能看着他们吃亏吧!”张恪语重心长说道:“秦夫人,你们虽然回四川了,可是咱们一起并肩作战,用血凝成的友谊,比什么都珍贵。以后不管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我们守望互助,你意下如何?”
秦良玉突然笑道:“侯爷,承蒙看得起,小妇人感恩戴德。别看白杆兵回四川了,只要您一张纸条,秦良玉愿意效犬马之劳!”
“好!”
张恪笑着到了桌子前面,一把抓起了酒坛子,撕去封口,酒香立刻飘了出来,在场多数都是好酒的,光是闻到味道,就醉了一大堆。
“拿碗来!”
侍女送来了酒碗,每个人都满了一碗,张恪端着酒碗,脸上微微带笑。
“众位,就算朝廷想把大家调走,但是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心劲都用在一处,别管朝廷耍什么手段,我们手里都捏着兵权呢!总不能征杀疆场的勇士,被几个读书的穷酸给欺负了。要真是那样,就不配做我张恪的部下!”
“来,喝酒!”
“喝酒!”
大家伙你一碗,我一碗,不多时一坛子酒都喝光了,手下人又送来两坛子酒,还送来了一桌佳肴。
一直喝到了掌灯时分,所有人都醉倒一半,汤辉跑到桌子下面了,孙得功把筷子等鸡爪子啃,于伟良和张峰互相往对方鼻子里灌酒。
只剩下两个人还算清醒,一个是张恪,另一个就是秦良玉,都说巾帼不让须眉,这回张恪算是见识了,被大家伙轮番灌酒,这位除了脸蛋通红之外,没有一点异样。
“张侯爷,没想到老太婆这么能喝吧?”
“秦夫人您可一点都不老,干嘛糟蹋自己啊!”
“怎么不老啊,儿子都二十多了,再过几年都要五十了。”秦良玉笑着端起酒碗,说道:“张侯爷,你是我平生仅见的英雄豪杰,看得出来,您深谋远虑,不光会打仗,更会做官做事。倘若,倘若妇人年轻二十岁,定然不会放过如意郎君,也不知道哪家的女孩有福气了!”
秦良玉稍微顿一下,随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身离开了书房……
看着她的背影,张恪竟然没来由的一阵失落,是啊,若是早穿越二十年,他岂会错过如此奇女子!
“唉,美人迟暮啊!”张恪喝干了杯里的酒,同样转身直奔满达日娃的房间,韶华易逝,青春就像是绽放的鲜花,浪费简直就是犯罪!
……
白杆兵调离辽东不过十天,朝廷同意了张恪的奏折,一口气任命了十个总兵。
广宁总兵张峰、海州总兵于伟良、盖州总兵汤辉、义州总兵马如峰、锦州总兵孙得功、营州总兵贺世贤、蓟州总兵周敦吉、金州总兵吴伯岩、复州总兵岳子轩、提督金州水师总兵官明文远。
十镇总兵,悉数都是张恪的部下,而且他们个个都配将军印,按照朝廷规矩,一镇至少能练兵一万,诸如营州,更是能统辖两万的骑兵。计算下来,张恪手上能掌握的兵力超过十万。
大明第一大军阀,当之无愧!(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章 筑路
广宁之战,俘虏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放在哪里都不安心。只能临时将镇安堡清理出来,作为专门的监狱,关押俘虏的鞑子。
城中有士兵全天候巡逻,监督俘虏的一举一动,城外还有骑兵,若是鞑子逃出去,立刻抓回来处死。至于俘虏的鞑子,几十个人装在一个狭小的院子,每天只有一餐,一个窝头,外加一碗刷锅水。
这点东西别说是成年人,就算孩子都承受不了。跑又跑不掉,死又没有胆子,只能这么熬着。他们基本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保存体力,离着远处一看,就仿佛一大片尸体,百无聊赖,俨然一群垃圾。
有一个清晨来临,镇安堡迎来了尊贵的客人,信任平辽公张恪在一百多亲卫随从的保护之下,来到了镇安堡。
“卑职李谦拜见侯,额不,是国公爷!”
李谦老老实实跪在了地上,在几年前,张恪从大清堡开始发迹的时候,李谦和他还是平级的备御,可是几年下来,张恪蹭蹭高升,尤其是刚刚得到了公爵,俨然到了武将的巅峰。李谦虽然升到了指挥使,可是只管辖屯田和民政。不掌握野战军,就连屁都不算,而且张恪弄得新田庄制度之后,税收大权也被剥离出来,李谦这个官做得相当苦,甚至没有以前当土皇帝来的舒服。
“是老李啊,快起来吧!”
张恪从马上跳了下来。亲手把李谦搀起,笑道:“这几年南征北战,东跑西颠。没有一刻清闲,好多老朋友都顾不上了,这是我的过错,老李你干了不少事,我都知道,凡是忠心办事的,绝对不会亏待的!”
几句话都戳到了李谦的心坎儿上。眼泪差点流出来。
“国公爷奋死拼杀,才保住了辽东的安宁。若是任由建奴杀戮,只怕我们的命都没了,哪有什么封赏可言。只是可恨属下没有本事,不能替国公爷冲锋陷阵。征杀疆场,真是羞愧不已!”
“哈哈哈!”张恪大笑起来,拍着李谦的肩头问道:“老李,你真有心征杀疆场?本爵就提拔你当车营参将,出镇海州,你看如何?”
要提拔自己!
李谦先是一喜,可是随即皱起了眉头。若是按照张恪的脾气,一旦决定了,直接下令就是了。何必问自己呢!
再说了,自己本来就不是领兵打仗的料,这几年义州兵突飞猛进。装备的武器,运用的战法,他是一窍不通。
若是糊里糊涂跑到了前线,打了败仗,岂不是有损军威!
想到这里,李谦脸上露出了难色。
“国公爷。属下说了大话,我这点本事。恐怕难以胜任,辜负国公爷赏识,还请赎罪!”
张恪看他说的虔诚,心中也是一喜。
义州兵除了少数原有的将领之外,已经增加了军官培训部门,像是李谦这种一脑子老朽思想的兵油子,是万万混不进去的,张恪更不会提拔他。
刚刚的话不过是试探而已,李谦还算有自知之明,张恪心里很是满意。
没有垃圾,只有放错的资源,其实老兵油子未尝不能干大事!
张恪笑道:“老李,前面带路,我去看看俘虏!”
“这个……”李谦嘴角抽搐几下,为难地说道:“国公爷,您要看自然没问题,只是里面太脏太乱,加上俘虏又不听话,属下怕冲撞了您!”
“他们拿着武器,征杀疆场,本爵尚且不怕,如今都成了阶下囚,还能翻天不成!不要废话,前面带路!”
张恪一瞪眼睛,的确狠吓人,李谦急忙在前头领路,一行人进入了镇安堡。
刚一进去,一股浓重的气味直刺鼻孔,馊饭、臭脚、屎尿、烂肉、血水……能想到的恶心味道,全都融合在一起,刺激着胃口。
跟着张恪身后的士兵都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张口吐出来。张恪也是捏着鼻子,沿着路走去。
两旁都是关押建奴的房舍,每一个房舍都有人员看管,不许建奴随便往来,如果违规,轻者用木棒抽打,重者直接砍死。在这里没有丝毫的尊严和人道可言,完全就是人间的地狱。
走了几步,突然从路边蹿出一只老鼠,许是被人群吓到,一头冲进了一个小院。正巧院子中有一群建奴躺着,晕头转向的老鼠从他们身上跑过去。
突然,直挺挺不动的建奴都被惊动了,有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家伙突然蹿起,枯瘦的黑手爪一下捏住了老鼠。
接下来的一幕,让张恪和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这家伙张开了大嘴,疯狂的咬向了老鼠,小东西发出了绝望的吱吱声,瞬间鲜血流淌,内脏流出,这家伙毫不在乎,依旧大吃大嚼,仿佛是世间的美味,大口吞咽着。其他的建奴没有丝毫的恶心,相反还羡慕不已,眼睛冒光,要伸手抢夺美味。
看到这里,有几个年轻的士兵再也承受不住了,哇哇大吐起来。
张恪脸色也不好看,一摆手,示意众人退了出来。
李谦紧紧跟着张恪,摸不清国公爷的心思,他的鬓角流下了汗水。其实监狱不至于这么狼狈,但是他李大人贪墨了三分之一的粮食,很多建奴好几天都吃不到一顿饭。他们把一切能吃的都吃了,老鼠、蟑螂、蛇、青蛙,只要有点肉,就不会放过。
退到了外面,张恪没有进房舍,直接找了一棵大杨树,在树荫下坐下。凉风吹来,带走了恶臭,人也好了不少。
“老李,监狱管得不错啊!”张恪的话没有什么情绪。
李谦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砰砰磕头。
“国公爷赎罪啊,属下也是没有法子,这帮建奴哪怕吃了三分饱,就会闹事。属下觉得,他们都是罪人,与其留着浪费粮食,倒不如……”
“倒不如怎样?”
“倒不如都饿死了!”李谦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浑身不停颤抖。
张恪没有话说,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杜擎和朱庆斌,笑道:“若是本爵把监狱交给你们,你们可能如老李一样啊?”
“不能!”杜擎黑着脸说道:“建奴有罪,若是杀了就立刻砍头,哪怕千刀万剐都无所谓。这么关着,让他们等死,眼下是吃老鼠,过几天就要人竟相食,如此的人间地狱,我,我实在看不下去!”
听到杜擎的话,李谦的心凉了半截,只怕自己难逃惩处。
“哈哈哈,所以有些事情你们办不了,只有老李能办!”张恪笑道:“老李,你起来吧,本爵给你一个任务,就利用这些建奴俘虏,给我修出一条二百里直道,从广宁到海州卫,你可能做到?”(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九章 血腥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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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堑山堙谷,千八百里。gege如您已阅读到此章節,請移步到 筆趣閣( )閱讀最新章節,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或者“”,敬請記住我們新的網址筆-趣-閣 ,,,,”
每当读到秦朝的历史,张恪就不由得感叹,这个历来被文人诅咒的短命朝代,究竟做出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业绩。
在没有火药,更没有现代工具的时代,开山填河,修造七百五十公里长的直道,一直沿用千年,到了宋代才逐渐废弃。
就像是万里长城一般,后代子孙只能沿着老秦人划定的线路走下去,一走就是两千年!
想到种种不可思议,对于始皇帝,张恪只有顶礼膜拜。农耕时代,始皇功业,两千年首屈一指,再也不可能超越。
张恪隐隐有着强烈的冲动,如今手上也握着强大的权力,就算没法超越始皇,也要大干一场,不负男儿大志!
“所谓筑路,不同以往。一切以秦直道为蓝本,分成路基、路面、排水、护坡四大系统。要修筑的道路有三条,以广宁为中心,向海州和锦州各修一条,同时从锦州向山海关修一条。”
张恪说着,李谦在心中默默计算,越听越吃惊,忍不住打断,迟疑地说道:“国公爷,三条路算起来怕是有一千里,哪怕是普通的黄土路也不容易啊!”
“谁让你用黄土了?”张恪不客气说道:“要按照秦直道标准,路面宽十丈,两旁栽种树木,路面用三合土夯实。重要的路段要用青石柱打入土地之中,保证结实,还不能存水。对了,见过偏箱车没有?”
听着张恪的标准,李谦都吓傻了。这不是修路,分明是在烧钱!
“见过!”李谦机械地答道。
“见过就好,这条直道要保证能并行四驾偏箱车!另外每十里还有设了望台,安排休息的馆驿和饭店。另外还要安排护路队,每天巡视,出现破坏立刻修补。凡是敢破坏直道的,一律严惩不贷!”
张恪越说越高兴,仿佛始皇附体,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对了,你们觉得还有什么漏洞吗?”
李谦和杜擎,还有朱庆斌全都像是木头人一般,只能机械地摇头:“没了,国公爷心思周全,我等不及,我等告辞,都去睡了……”
这三位一起转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疯子越远越好!
“站住!”张恪彻底暴怒了,厉声喝道:“难道本爵设计的不好,你们竟然如此看不起?大不了本爵换几个听话的,没了李屠户,还吃没毛猪不成!”
李谦脸上抽搐几下,直接跪在了地上。
“国公爷,您设计的太好了,可是按照您的方法,这条路就要用银子堆。我也修过道路,普通能走马车的村道,也要上千两银子。要是修造石桥,价钱就更高了。按照您的设想,这一千里道路修下来,没有上千万的白银根本不够。而且还要众多民夫,砖石木料,火药锹镐,这些都算起来,更不知价值几何!”
他说完之后,杜擎站了出来。
“国公爷,李大人说的没错,辽东刚刚经过战乱,最需要休养生息。而且如此大动干戈,非是朝廷不能做到,辽东疲敝,实在不宜折腾。”
朱庆斌一直管理农庄,经验丰富,说道:“永贞,辽东的百姓的确比以前过得好了,可是架不住随便征用啊!前番孙,孙阁老的做法你不是百般反对吗,怎,怎么……”
朱庆斌心直口快,可是到了嘴边发觉对方已经是国公,不是同窗,把话咽了回去。
“怎么我掌握了权力,比孙阁老还过分,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是在作死是吧!”张恪接了过来。
朱庆斌低着头,没有分辨。
看着手下人都被吓到了,张恪反而笑了起来。
“你们都是跟了我许久的人,张恪不是信口雌黄,我既然说了,就有道理,你们听完就是了!”
张恪平静说道:“修直道的好处人所共知,我们十几万大军,想要快速调动,就离不开直道。可以说有了直道之后,一万兵可以顶两万兵用,军费节约就是一大块。再有每年征收粮食,运送军粮,在路上损失的至少两成,赶上天气不好,那就更多了。要是有了直道,这块费用又省了,每年少说能多出上百万两银子,还不算商业收入,这是多大的好处!”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一起点头:“您说的没错,可是花费怎么办?”
“听我继续说,修路最大的耗费就是人力,至少要一半的价钱,我今天看了镇安堡。好几万的建奴俘虏,与其让他们都饿死关死,不如用来修路,哪怕都累死,又有什么关系!”
原来是这个主意!
李谦眼前一亮,可是随即又摇摇头。
“国公爷,俘虏不过两万多人,能干活的恐怕只有一万八,凭着这点人,想修千里直道,怕是一百年也修不成啊!”
“呵呵,所以本爵另有办法。”张恪笑道:“刚刚传来消息,于伟良,汤辉和岳子轩已经收复了海州。我们光复的土地上至少有四五十万百姓,其中给鞑子当走狗的人数不少。这帮人总要赎罪吧,我估计至少能征用十五万以上的苦役。另外……林丹汗趁火打劫,本爵不能放过他,张峰已经领兵攻击林丹,掠夺人口,从蒙古出二三十万劳力不成问题。再有我派遣了商队,千万朝鲜和倭国征召劳工,把他们只要骗到辽东,就往死里用。远隔重洋,他们还能跑了不成……”
张恪一条一条说着,在场几个人嘴巴越来越大,朱庆斌的嘴里能塞进去一个鹅蛋,李谦能塞鸭蛋——两个!
“国公爷,您,您,您……”李谦半晌,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杜擎跟着张恪时间最久,他领教太多奇思妙想,恢复的最快,顺着张恪的思路想下去,其实真的有门。
“侯爷,虽说修路要的劳力众多,可是有十万人就足以开工了,再让沿途的百姓帮帮忙,毕竟他们也能得利。只要蒙古人,朝鲜,还有倭寇人手能跟得上,直道真的有可能。”
张恪翘着二郎腿,心里得意极了,其实他的方法也有人用过,后世美国人修筑西部铁路的时候,就用了大量华工,累死病死打死无数,甚至每根枕木下面,都有华工的尸体。
想要搞资本积累,就要投入基础建设,什么没有的时候,就只能燃烧生命,用血肉去填!
建设比起打仗还要残酷!
张恪已经狠下了心,总之死道友不死贫道,放手做吧。
四个人商量了一个上午,愣是研究出了一套方案。修路总办由张恪亲自担任,督办交给了李谦,另外张恪又调了两个帮手给李谦,一个是王多闻,一个是卢象升。
王多闻是小吏出身,张恪担任锦义参将的时候,归附过来。这家伙是十足的酷吏,这些年一直关着军法,每年砍的官吏百姓不下数百,被称作“王剃头”,凶名赫赫。
至于卢象升,那是张恪铁杆支持者,虽然有一大帮清流看不起他,可是卢象升依旧我行我素,两年前升任户部主事,后来广宁参议出了缺。
谁都知道辽东的官不好坐,没人敢来,前不久把卢象升调了过来,担任广宁参议。卢象升和一般士人全然不同,能吃苦,身先士卒,清正廉洁,是办事的材料。
修路三人组,李谦油滑狠辣,不在乎人命,正适合率先冲锋。卢象升稳重敦厚,有操守,压着后队。至于王多闻性子凶厉,不揉沙子,则是最好的监督人选。
从安排上看得出,张恪是废了不少心思。
这三个人都有共同点,那就是雷厉风行,尤其是国公爷交代的事情,岂能含糊。李谦当天就带领着人员考察道路,半个月之后,竟然开始备料,筹划着开工,速度之惊人,超乎想象。
……
张恪这个新鲜出炉的“辽东王”,多少人都在盯着他,想要看看究竟有多少本事。当得知他的第一项大动作,竟然是要在辽东修直道,不知多少人笑破了肚皮。
纯粹是让功劳太大给烧的,修路可不同于打仗,那是要真金白银往里面堆,凭着辽东,能修得成功吗?
就连天启都表示了怀疑,他本来还想着招张恪进京,一来是参加献俘庆典,二来也想看看张恪是否有了别的心思。
可是听说张恪的举动之后,倒是让天启觉得此人不是那么大的威胁了。
不管这些人质疑有多少,修筑直道的工程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开始了,建奴战俘承担起最残酷的劳动,开山取石,填平沟谷,在陡峭的悬崖凿石孔,将火药一点点塞进去。
这是极为危险的工作,后世都时常有工人死在火药误炸之下,更何况是大明朝,每天都有建奴死伤,有些伤势严重的,干脆扔到了路边,草草淹没,长久下来,路边就有一个个小土丘,连绵不断,伴随着整条道路。
几个月的时间下来,一段二十里的路基出现在了广宁城外,足足三尺多厚,平坦整齐,每当有人看到,都啧啧称奇。
这一天,数百个建奴正在路上劳作,有人推着五千多斤的石磙,在上面来回碾过。毒辣的太阳,散发着炽热的温度,坐在树下都有窒息的感觉。突然有人软软倒下去,士兵冲上来把人拖走,就草草扔到了路边的树荫。
“都他娘的给老子干活,再偷懒把你们这些鞑子都杀了!”士兵挥动皮鞭,狠狠抽下去,鞑子都木然承受着,身躯被打得皮开肉绽,可是脸上的沉默却更让人惶恐。他们早就对这种待遇麻木了。
“你们都睁开眼睛,好好看着,旗杆上就是不想干活的下场,你们想身首异处,只管偷懒就是!”
一老一少正坐在路边茶棚看着,其中年轻人说道:“老师,弟子问过茶棚的小二。”
老者捋虎须,笑道:“怎么说?”
“他说这些天死亡的工人足有二十几个,有的就像这样,累得昏死过去,扔在树下半天时间,要是缓不过来,就一刀杀了,扔到乱葬岗。要是活过来,就继续干活,直到再也爬不起来为止。若是想要逃跑,就砍了脑袋,挂在旗杆上。”
年轻人说着,脸上一阵抽搐,忍不住说道:“恩师,张国公虽然功勋盖世,可是如此残酷行径,实在是有违仁恕之道。下民易虐,苍天难欺,如此行事,我怕是有伤天和!”
“哈哈哈,修远,你随着为师学习西学,天文地理你都知道不少,怎么脑筋比师父还老?上天,上天在哪,叫出来看看!”
年轻人脸蛋一红,不服气说道:“恩师,弟子哪能叫出来,难道您觉得张国公是对的?”
“为师只是听说西人为了赚钱远渡重洋,甚至贩卖人口,无恶不作。真是想不到,我大明也有这样的人物!真是可喜可贺啊!“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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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西学
李之藻何许人也?
光禄寺少卿,工部主事,对于一个宦海浮沉二十多年的人来说,官职不算高。lala如您已阅读到此章節,請移步到 筆趣閣( )閱讀最新章節,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笔.趣.閣”或者“”,敬請記住我們新的網址筆-趣-閣 不过仔细翻开他的履历,却让张恪忍不住赞叹。
这位在京城当过少卿,在地放当过知府,治理黄河,利用西洋清账的方法,解决过钱谷之弊。被徐光启举荐,进京之后,担任工部官职,有上书建议制造火炮,增强战力。
为官期间,和利玛窦合作,翻译大量书籍,包括几何原本名理探等等,西学造诣,丝毫不再徐光启之下。
在传教士中间,李之藻更有“圣教三柱石”之称。
听完了孙元化的介绍,张恪忍不住大吃一惊,粗略算算,李之藻精通数学、天文、历法、水利、火器,还有逻辑学。尤其难得可贵,他有丰富的地方行政经验,如此强悍的技术官僚,在大明的朝廷绝对比恐龙还要稀少。
“请,快请李大人前来!”张恪急忙说道,孙元化转身刚要走。
“慢,还是我亲自去请吧,如此大才,可千万不能怠慢了。”
张恪念叨着,就要更衣跟着孙元化一起走。这下可把孙元化吓坏了,李之藻不过是四品的小官,比起张恪这个超品国公,天差地远,万万不能乱了礼数。
“国公爷,你要是去迎接,只怕吓到我那位师叔,还是让属下去吧!”
“嗯,也好!我就在书房门前等着他。”
说着,张恪竟然真的负手而立,站在了台阶下面。周围的亲卫都吓了一跳,心说就算是部堂高官来了,大人也未必如此,这个李之藻到底干什么的,竟有如此地位?
大家都在纳闷,其实张恪不只是爱才,更有知音难求的期盼。
要说起来。未来五百年的大势,就像是沉重的石头,压在了心头。偏偏无法和别人诉说,不要说几十年后的事情。就连已经发生的,譬如大航海,发现新大陆,甚至连日本的德川幕府,大明的士人全都摇头。一点兴趣都没有。
世上最难的就是把思想塞到别人脑袋里,张恪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些年轻人身上。至于精通西学的李之藻,被张恪当成了知音,恐怕只有他能明白一些自己的想法。
正在来回踱步,突然听到有急促脚步声,孙元化带着一老一少从外面急匆匆走了进来。
“师叔,修远兄,国公爷正等着你们呢!”
老者闻听,脸色一红,急忙小跑着到了近前。深深一躬。
“下官李之藻,拜见平辽公!”
“呵呵,李先生不必多礼,听初阳说起您,本爵正好有事情请教先生,还望先生指点迷津啊!”
“不敢不敢!”李之藻惶恐地说道:“下官不过是贬谪之人,国公爷若是看得起,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恪主动牵着李之藻,孙元化带着“修远”一起进了大厅,分宾主落座。手下人奉上茶水,大家寒暄了几句。
张恪笑道:“李先生,我是武人,也就不绕弯了。您来辽东,可觉得有些不足之处吗?”
李之藻也放下了茶杯,他来拜会张恪,其实只是出于好奇,万万没料到张恪会如此恩遇,他也不能让人看低了。仔细酝酿一番,微然一笑。
“国公爷无论治理地方,还是领兵作战,都是天下顶尖的,辽东虽然战火不绝,可是百姓脸上竟然没有菜色,一路走过来,不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差不多多少,国公爷居功甚伟。”
李之藻说了几句恭维的话,随即话锋一转:“要说不足之处,老朽以为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太少了。原本辽东户口有三百余万,不过实际数字远高于此,大明哪里都有黑户,可是黑户最多的就是辽东!”
这话没错,辽东战事不断,又是各族杂居,形形色色的人就不少。而且将领手下都有大量的佃户,其中多半都是逃荒的黑户。
保守估计,在野猪皮作乱之前,辽东实际人口在五百万左右。
“据老朽所知,辽西走廊和金州复州等地,总丁口不过两百万,建奴控制下还有一百万。几年时间,两百万生灵全都丢了性命,兵连祸结,苍生何其无辜啊!”
李之藻说到激动处,拳头攥得咯咯响,看起来建奴在眼前,他都能抓过来啃几口。
“师叔,您老说的没错,只是有什么妙策吗?”
“老夫又不会撒豆成兵,只有笨主意。”李之藻笑道:“缺人口,就从内地移民,迁过来就是了。”
他这话,让张恪都有点泄气,别是驴粪球外面光吧!难道这位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大才,就这么点本事!
“李先生,移民说起来容易,可是办起来难,不说吃喝安顿的花费,光是各地衙门就不能放人,要知道人口增加也是地方官的政绩,他们岂能轻易放人!”
“哈哈哈,国公爷,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之藻大笑起来:“人口增加固然是政绩,可是难民减少,同样是政绩啊!两者比较,难民多了要消耗粮食,还要担着风险,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作乱。多少人巴不得送出去呢,就看国公爷敢不敢要!”
“敢,怎么不敢!”
张恪眼前一亮,他顿时谦逊了不少。别以为你有几百年的见识就了不起,要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张恪手上缺少的就是熟知大明情况的地头蛇!
“国公爷,老朽在山东河南都治理过黄河,平常年份,百姓食不果腹,每逢灾年,巷无炊烟,野多暴骨,萧条惨楚,目不忍视,母弃生儿,父食死子,人间地狱,百姓都挣扎着死亡边缘!”
张恪吸了口冷气,不解地问道:“辽东战乱灾荒不断,情有可原,难道中原百姓也如此不堪吗?”
“哎,老朽所说。不及十分之一。中原灾祸是三分天灾,七分.。藩王、大户盘剥无度,侵占田亩,十之.。却不承担丝毫税赋。天大的担子都落在贫苦百姓身上,为了完粮纳税,甚至不得不卖儿卖女。说句不客气的,中原已经是腥膻遍地,.。只等一颗火星,就要引火烧身。”
果然没有什么事情是偶然的,大明到了现在,农民起义的趋势已经不可扭转了。
“李先生,你可是让本爵把难民迁移到辽东来,缓解中原的压力。”
“略尽寸心吧!”李之藻讪笑道:“老朽刚刚遭到弹劾,已经调到南京担任大理寺少卿,只怕不久就要致仕回家。听闻国公爷喜好西学,治理有方,才斗胆来见识一番。胡言乱语。请国公爷不要见怪。”
张恪扫了一眼李之藻,心中暗笑,既然是调到南京,不往南跑,反而北上辽东,怎么可能光是为了看看!
不过张恪也知道,文人都好面子,想让他们干活,必须把毛捋顺了。
“李先生,光是你这个提议。至少一个巡抚职位。既然朝廷不用,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到辽东屈就?”
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李之藻就摆摆手,笑道:“老朽年纪大了。脑筋也不清楚,只怕要辜负国公爷的盛情了。”
孙元化忍不住了,心说师叔啊师叔,多好的机会,千万不能溜走了!
“师叔,您老不知道。辽东人才的确不足,尤其是文官。就拿小侄来说,要管着造炮、炼铁,甚至连造船都要盯着。还要计算各种账目,数量之多,让人焦头烂额,您老人家要是可怜小侄,就留在辽东,帮帮我吧!”
孙元化开口请求,李之藻顿时犹豫了起来。
张恪笑道:“李先生,您要是不嫌弃,辽东巡抚非您莫属。朝廷给我三品以下官员的任免权力,我准备设在巡抚之下,设置诸司,处置政务。先生若是有合适人选,还请推荐一二。”
“不忙!”李之藻笑道:“国公爷,老朽也可矫情了,您能否告知,让我管什么?”
“这个,主要是三个方面,最重要的就是屯田,其次是修筑道路桥梁,督造城池,再有是传播西学。”
“西学?”李之藻,还有门口一直没说话的年轻人都瞪大了眼睛。
“没错,就是西学!”张恪强调道:“我大明的士人把精神头都放在孔圣人,孟圣人身上,让他们讲人性,谈修身,甚至阴阳五行,圣人祖宗,有心无心……这些东西他们能讲三天三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是让他们算算赋税,处理河工,每年有多少海外商船前来大明,一匹棉布价值几许,恐怕没有几个能说得清楚。”
张恪同样心情激动,恨不得揪着那些无病呻吟的士大夫,别整天仁义,满嘴道德,救不了百姓,填不饱肚子。
还是要柴米油盐酱醋茶,放到朝廷,还是要怎么收税,怎么练兵,怎么建设,别的都是虚的!
“西人在最近上百年间,突飞猛进,很多方面已经超越了大明。尤其可贵,他们各个科目条分缕析,研究的越来越深。反观我们呢,还是抱着似是而非的圣人微言大义,如此下去,早晚被甩在后面。我准备在辽东建立西学院,聘请名师,选拔优秀年轻人,学习西学。学成之后,就在辽东为官,一展所长。”
“好!”李之藻忍不住拍起巴掌,感叹道:“老朽一直想推行西学,只是朝中没有国公爷如此开明之人。不过办学需要明白人,老朽推荐一个,此人名叫杨廷筠。虽然论起天文历法不如老朽和徐阁老。但是他早年是心学中人,交友广泛。只要把他请来,保证能吸引青年才俊,光大西学。”未完待续。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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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论关系的重要
宽阔绵延的运河之上,千帆竟过,南来北往的官员商人络绎不绝。一千多年来,这条运河就是中原王朝的血脉,贯通南北,不说别的,光是从江南运到北方的漕粮就有四百万石,而且还在快速增加之中。
一艘造型别致的大船从南向北而来,稳稳当当,速度一点不慢。
在船头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位布衣麻鞋,手里拿着拐杖,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小老头。在他的身旁,恭谨地站着一个中年人,满身的绸缎,奢华无比。光看衣服,分明主仆关系,可是实则尊卑却掉了个。
老头眯缝着眼睛,眼光扫过那些吃水极深的粮船,突然问道:“北方这些年水旱蝗灾,年年不断,老夫看听闻九边各地全都仰赖东南漕粮。包先生,那辽东更是苦寒之地,只怕粮食也不够吃吧?”
中年人正是包士卿,他急忙躬身,笑道:“杨老大人,这您就猜错了,辽东的粮食不光够吃,听说去年还卖到了京城,辽东稻米香甜油亮,宫里都采购了不少!”
“哦?”杨廷筠微微皱眉头,并不相信。
“包先生,莫要哄骗老朽,这辽东如何能产稻米?当老朽不懂农时吗?”
“呵呵,老大人,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欺骗您,的确是如此。张侯,额不,是国公爷,他几年前就提出了暖房育秧的技术,愣是向老天抢了二十天!下霜之前。水稻都灌浆成熟,比南方的粳米还好,您说这是不是老天爷都在帮忙啊?”
包士卿得意地说道。偷眼看去,只见杨廷筠突然眯缝着老眼,一动不动,钉在了那里,一副苦心焦思的模样。
包士卿索性闭上了嘴,这位杨老大人辞官之前,当过右副都御史。在清流之中很有名望。如今又是国公爷指名邀请的人物,因此包士卿亲自坐船。到了杨家,把老头恭恭敬敬请出了山。
正在思索之间,突然一阵风吹来,运河竟然起了一道浪头。足有三尺来高,大船跟着晃悠起来。站在船头的杨廷筠也跟着晃起来。
“不好!”、包士卿急忙欺身过去,用身体挡在了老头前面。
嘭!
一声响,包士卿身体倒下去,后脑勺正好磕在了船舷上,天旋地转,包士卿差点昏死过去。他咬牙撑着,急忙看了看杨廷筠,心说自己无所谓。要是老头伤着了,吓着了,那可没法和国公爷交代。
他急忙看去。谁知老头竟然没有害怕,反而是嘿嘿笑了起来,一张老脸都开了花。
这下可把包士卿气坏了,真是老小孩儿小小孩儿。我替你挨了一下,你还有闲心幸灾乐祸啊!
“老大人,您老没事了吧?”
包士卿故意把调门提得很高。杨廷筠猛然惊醒,老脸一红。急忙抓着船舷,爬了起来,包士卿也跟着哼哼唧唧爬了起来,用手一摸,后脑勺起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包。
“要是放在脑门上,就是南极子了!”
杨廷筠抱歉地说道:“多亏包先生了,老朽感激不尽。其实老朽刚刚失态,是偶有所得啊!”
“哦?老大人想到了什么?”包士卿好奇问道。
“刚刚刮了一阵北风,天气就要一天天寒了。南方一年能种两季粮食,北方只有一季。归根到底,还是温度二字啊!”
他们二人摔了一跤,手下人急匆匆跑上来,把他们搀扶到船舱。
坐下之后,杨廷筠捋胡须笑道:“修远给我写信,让老朽出山辅佐平辽公,信中就提到了一点,说是从受灾省份迁移灾民去辽东。老朽就在想着,辽东苦寒战乱,若是迁移人口过去,岂不是把百姓推到火坑里吗。再有若是辽东仰赖朝廷漕粮,迁过去的百姓越多,朝廷负担越大,岂不是背着抱着一般沉吗!”
包士卿笑道:“老大人,虽说国公爷的事情小的知道不多,但是您放心,迁过去的百姓绝对不用担心粮食。”
“包先生?国公可有妙策?”
“妙策不敢说,辽东屯垦开荒成绩斐然,另外在倭国和朝鲜也有商船采购粮食。再告诉您老一件事,鸡笼(弯弯)已经开垦了田庄,有十几万人种粮食呢!”
杨廷筠听着,脑袋彻底不够用了!
“怎么,辽东在海上还有兵力?”
“实不相瞒,国公爷收编了海盗头子李旦,他在倭国、琉球等地都有势力,船队上千,手下百姓几十万,听说西洋人都十分忌惮。”
“原来是他啊!”
杨廷筠眼前一亮,显然他和传教士来往很多,听说过李旦这么一号人物。
“没想到平辽公如此深谋远虑,看来老朽不干活是不行了。”杨廷筠笑道:“先别急着北上,在东昌府停下来,老夫去拜会一下山东巡抚。”
……
山东巡抚官署门前,大门洞开,一个中年官员从里面急匆匆走出来,一见到杨廷筠,揉揉眼睛,急忙紧走几步,不敢置信地惊呼道:“哎呦,是老大人来了,这是吹得什么风啊,下官迎接来迟,还请老大人恕罪!”
“呵呵,老夫闲云野鹤,早就不吃大明的俸禄了。孙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诶,老大人,您还是像在都察院一样,叫我学通吧!”
杨廷筠心里暗暗点头,眼前这位叫徐治,字学通。当年在都察院的时候,是浙江道御史,杨廷筠没啥提点他,能升任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成为一方封疆,也有杨廷筠的帮助。官场最讲究人情,虽然杨廷筠不做官了,徐治丝毫不敢怠慢,把他请进了正厅,坚持让老大人坐在上垂首,他在一旁陪着。
“您老怎么突然北上,可是朝廷要起用老大人了?”
“呵呵,不是朝廷要用老朽,是平辽公,他让人给老朽修书,要办什么西学院,李之藻已经去了。老朽也不好拒绝,只能走一趟了。”
“原来如此。”
徐治暗暗点头,突然眉头皱起,压低声音,说道:“老大人,下官以为您还是别去为妙。”
杨廷筠眉头紧锁,摆摆手,让包士卿退了出去,然后问道:“学通,莫不是你和平辽公有什么龃龉?”
“老大人,实说了吧,新任的山东总兵乔福这段日子打着剿匪的旗号,搅得山东天翻地覆。我刚刚得到密报,他偷偷把百姓装上船,运到了海外,我要参他,还有张恪,荼毒生民之罪!”
杨廷筠一听,心头里暗喜:张国公,老夫就帮你化解了麻烦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化敌为友
杨廷筠不动声色,一脸淡然的笑容,可是在徐治的眼里,这笑容实在是意味深长,不由得他不仔细想想清楚。
“老大人,您是觉得下官不该参奏张恪?既然如此,我就只参乔福,您老意下如何?”
“哈哈哈,学通,老夫是在野之人,国家大事我早就不管了。”杨廷筠说着低头喝茶,根本不搭理徐治。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针落可闻,徐治的脸上也渐渐发红。
“老大人,按理说看在您老的面子上,下官绝对不该找张恪和乔福的麻烦,可是您不知道啊,姓乔的有多可恶,简直欺人太甚!”
杨廷筠挑了挑寿眉,笑道:“我听说乔福还是武状元,又在长生岛击杀奴酋野猪皮,骄兵悍将,飞扬跋扈是难免的!”
“我的老大人啊!”徐治气得一拍桌子,须发皆乍地说道:“要光是飞扬跋扈,也就算了。他,他简直胆大包天,要是不弹劾,我对不起天下读书人!”
“有这么严重?”
“比这严重,您知道吗,在半个月之前,他剿灭了一伙泰山土匪,搜出了几份来往书信。然后就愣是往衍圣公府跑,要衍圣公交人,府里不答应,他愣是调了十门红衣大炮过来。那可是圣人的苗裔,历朝历代谁敢对衍圣公不敬,他区区武夫竟然在圣人门前动用大炮,简直飞扬跋扈到了极点。目中无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非要把他参倒了!”
徐治越说越生气。须发皆乍,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立刻拿把菜刀,去找乔福同归于尽,可是一低头,却发现杨廷筠还在慢条斯理的喝茶。
“是明前的龙井,年轻的时候喜欢喝铁观音。到老了就喜欢平淡了,龙井啊。瓜片啊,都不错!”
徐治听到这里,差点摔在地上,鼓起来的气泄了大半!
“老大人。您听没听我说的啊,要是还容他们,我就不为人子!”
“呵呵,学通,老夫问你,为何如此生气?”
“冒犯圣人,难道不该生气吗?”
“圣人早在两千多年去了,如今的衍圣公,虽然顶着一个圣字。可是算得起圣人吗?”
这话问得厉害,说起来孔老夫子一辈子周游列国,差点饿死半道上。穷困潦倒。可是自从罢黜百家之后,孔家就世代荣华,历经朝代变迁,岿然不倒。
作为儒家的吉祥物,没有哪个皇帝愿意惹天下读书人不痛快。结果不论孔家怎么过分,欺压百姓。吞没田产,甚至打死打伤百姓。都无人敢管。别说圣人了,活脱就是一颗毒瘤。
“学通,老夫问你,乔福搜索到的书信是不是真的?”
“这个……”徐治脸涨得通红,憋了半晌,才气呼呼说道:“老大人,孔家不光有土地,还经营商号,遍及山东。需要往来运货,除了衙门要疏通,山贼水匪少不得要打点,您也知道,梁山好汉可就出在山东,咱这地方土匪多啊!”
杨廷筠笑道:“这么说书信是真的,孔家真的通匪了?”
“老大人,话不能这么说,寻常联系而已。而且也不能说孔家,不过是偏支子孙,犯了王法带走就是,何必大闹衍圣公府?打人不打脸啊。”
“哎!”
杨廷筠叹口气,苦笑道:“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就该认倒霉,别管谁都一样,还是退一步吧!”
徐治低着头,眼珠来回乱转。他本来不想得罪乔福和背后的张恪,可是闹到了孔家,他上本等于是为了天下读书人讨回公道,作为言官出身的徐治深知这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值得冒险。
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杨廷筠,哎,听他的一次,就算是以前的恩情一笔勾销。
“老大人,您说话了,我就退一步,放过乔福!”徐治粗声粗气地说道。
可是杨廷筠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像是刀子一样盯着徐治,吓得他倒退了两步,这老头被附体了?
“学通,退一步救得是你自己!”杨廷筠突然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转了好几圈,还想弹劾乔福,摸摸脖子上的脑袋还有吗?”
“老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徐治脸色也不好看,虽然你是老前辈,可是都下台了,我现在可是一省封疆,好歹尊重点啊!
“学通,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老朽糊涂了,满嘴胡说八道?我就问你一句,张恪是怎么起家的,在他手里倒霉的光是鞑子吗?”
此话一出,宛如一道雷霆,劈得徐治外焦里嫩,浑身颤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刘一璟、韩爌、叶向高、杨涟、左光斗、魏大中……
曾经叱咤朝廷的一串名字,就是被张恪抓到了一招之错,就给弄掉了。
还记得当初张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王登库,也是查抄了账本,公布出来,东林党的名声臭了一半。
当时他还是都察院的御史,本想参劾张恪,可是不得不跟着弹劾东林。一个武将扳倒了当朝的大学士,多少人津津乐道。
眼前的事情和当初何其相似,同样是被人家拿到了罪证,而自己以为有天下士林支持,就贸然上书弹劾,搞不好陷进去的真是自己……
杨廷筠看着徐治脸色惨白,汗珠滴滴答答落下来,微微一笑。
“学通,你是聪明人,真正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拼得就是证据。张恪是超品国公,岂是好对付的?而孔家乃是圣人苗裔,士林仰望,你说他们斗起来,后果会如何?”
徐治眼睛直呆呆的。两方势均力敌,朝廷都不敢轻易处罚,那谁最容易对付呢?毫无疑问。就是自己,斗起来之后,自己多半就是牵出来的替罪羊,给两边台阶下!
想到这里,徐治猛地爬起,冲着杨廷筠就磕响头。
“老大人,下官无知。若非老大人提点,只怕就要粉身碎骨而不自知。老大人洪恩,我感激不尽!”
“学通,快快起来!”
杨廷筠急忙把他搀起来,语重心长说道:“不能用老脑筋看事情了。文贵武贱那是老黄历。须知道武将手下千军万马,岂能随意斩杀。倒是文官,别管坐到哪个位置,一道圣旨,就要乖乖回家。你可明白了?”
徐治彻底服气了,关键时刻还要老前辈的智慧。乖乖说道:“老大人,您给下官指一条明路,我都听您的。”
杨廷筠满意地微笑,心中暗说功力还在。轻松拿下小家伙,又抓回了当年大战朝堂的成就感。
“学通,其实眼前的局势正是你左右逢源。名利双收的时候,何必去冒险呢!”
徐治顿时把耳朵竖起来,一个字都不敢放过。
“你先去找找乔福,问问他究竟想要干什么。老夫想来,他总不能想着把衍圣公拉下马吧?探了他的底儿,然后再去孔家。当面问罪。这些年孔家越发不像话,老夫虽然在浙江。可都听说了他们的恶名。敲打敲打,逼着孔家拿出几个族人顶罪。朝廷上下,只会说你不畏强权,断然不会有人替孔家说话的。”
“高啊!”
老前辈就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不就是要刷声望吗?张恪那是尖牙利齿,随时能玩赖的超级大怪兽。而孔家看起来块头不小,实则除了顶着老祖宗名声招摇,就没剩下什么,该对付那个,一目了然!
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非要找不痛快呢!
徐治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正在这时候,外面脚步声响起,有人急匆匆跑进来。
“启禀中丞大人,乔,乔,乔……乔总兵来了!”嘴都磕巴了。
徐治狠狠瞪了手下一眼,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滚到一边去。来人,本官亲自迎接乔总兵。”
徐治心里有谱儿,带着手下人,满脸春风,到了府门口。乔福正领着两百骑兵,荷枪实弹,站在门前。
“哈哈哈,乔总镇,迎接来迟,还请赎罪。”
乔福顿时傻眼了,他和徐治见过几次,每一次都是吹胡子瞪眼,差点打起来。今天这家伙吃过药了,怎么如此客气?难道有什么阴谋不成?
看着乔福疑惑,徐治笑道:“乔总镇,实不相瞒,杨廷筠老大人来了,听说他可是国公爷要请的贵客啊!”
“噢?当真杨老大人到了?”
乔福几天前接到张恪的书信,介绍了情况,其中就提到要招揽杨廷筠。乔福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怒视着徐治,问道:“你是不是想拿杨老大人胁迫我?”
“总镇你多疑了,以往是我的不对,往后咱们是一家人,快快请进吧,老大人等着人!”
乔福将信将疑,跟着到了里面,杨廷筠和包士卿都在二门等着。乔福和包士卿在长生岛打过交道,算是老朋友,杨廷筠又是老油条,有他们牵线搭桥,不大一会儿,乔福和徐治就相见恨晚,差点斩鸡头烧黄纸,拜了把兄弟。
一番交谈,乔福也道出了心声,张恪早就交代要多向辽东移民,可是当地士绅强烈反对,闹得最凶的就是孔家。
乔福一气之下,就按照张恪的主意,对土匪下手,接着剿匪名义,栽赃陷害,对士绅下手,其中孔家更是重中之重。
“呵呵,乔总镇,想要移民何必这么麻烦?”徐治笑道:“两个月前,黄河徐州段决口,山东十几个州县遭灾,难民就有三十几万,若是辽东需要,全都送过去就是了!”
乔福一听猛地拍大腿,他忙活好几个月,不过弄了两三万人,人家一张口就是三十万,天差地别,不服不行啊!
杨廷筠突然笑道:“老朽还有一个主意,不妨借用这些人敲打孔府,让他们知道厉害!”
老狐狸低着头,把想法说出来,立刻引得几个人哈哈大笑,连连伸出大拇指……(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斗孔
李之藻到了辽东之后,对于文官稀缺的张恪来说,不亚于一场甘霖。李之藻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了一群人。
自从大航海时代开启,大量的西方传教士不远万里,来到大明,心心念念弘扬福音,让世界三分之一的人口皈依。他们经营了几十年,在民间的影响力微乎其微,中原老百姓根本对异域的上帝不感兴趣。
他们并非没有作为,至少在士人阶层掀起了强烈的冲击。
终于有一些人开始放下孔孟之道,去兼收西学。
与东方迥然不同的体系,详细的分科,严谨的考据,缜密的逻辑……正好对中国传统学术构成了致猛烈的冲击。
明朝人毕竟不是被奴役几百年的大清,事实上很多明朝士人早就发觉了西方的先进之处,每当有西夷火器传进来,大明就不遗余力地仿制。
在徐光启等人的带动之下,出现了一大批钻研西学的士人,虽然他们不被正统承认,被视作奇技淫巧,不务正业,可是并没有遭到打压。
这就是大明朝最可贵的地方,纵使有凶残的厂卫,有骇人的廷杖,大明并没有剥夺思想的自由……
李之藻和张恪一连谈了三天,顿时惊为天人。
他学习了西洋的数学和天文,自以为大明无人能比,可是张恪一开口,竟然稳稳压了他一头。
跟着李之藻一起前来的年轻人叫做杨修远。是杨廷筠的侄子。由于十几岁就跟着传教士学习,西学的成就不下李之藻,杨廷筠更是远远不如。偏偏对四书五经一知半解。眼看着科举无望,把家里人都急死了。
后来听说孙元化凭着举人身份在辽东平步青云,深受重用,他也前来碰碰运气。
可是真正和张恪谈论之后,杨修远那点骄傲自负全都烟消云散,他的脑筋比起老师李之藻灵活,从张恪的话中。找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就仿佛一扇殿堂的大门,闪现在眼前。伸手推开。无穷的知识触手可及。
这个关键就是微积分!
数学和实际的应用,二者要真正合二为一。
以往中国的数学并不落后,可是自从西方率先研究出微积分理论之后,数学真正的和天文、航海、军事、工业等等联系在了一起。有了强烈需求,数学研究不再是文人的游戏,直到此时,才开始突飞猛进的发展。
数学的发展同样带动了物理化学等学科前进,就这样,有着辉煌农业文明的中国,被彻底抛在了工业化的道路之外。
张恪在谈话之中,有意无意地提到了计算炮弹轨迹,计算曲线的长度等等实际中急需解决的问题。偏偏传统的九章算术给不了答案,甚至连西洋人的《几何原本》也不行。
杨修远敏锐察觉,数学需要一场变革。而且还是一场脱胎换骨式的涅槃。只要跨出这一步,数学就会成为生活中谁也离不开的学科。
再也不是那些士人嘴里的奇技淫巧,相反,他们的四书五经,孔孟之道才是应该扔进故纸堆的废物!
杨修远越想越举得浑身血液沸腾,情不自禁。
他以往学习西学最多还是兴趣。可是到了此刻,他真正的发觉。这或许是他一辈子的信仰!
不光是他一个,还有更多有志于此的年轻人!
“恩师,弟子以为应该立刻修书,把基督会的年轻学子都请到辽东来!”
李之藻从来没有看过杨修远如此凝重,顿时笑道:“怎么,几天前你还不想投靠平辽公呢,怎么转眼就要拉着大家伙一起入伙了?”
杨修远脸色一红,急忙辩解道:“弟子不是一时糊涂吗?”
“那现在就不糊涂了?”
“一点也不!”杨修远坚定地说道:“我坚信平辽公就是那个能弘扬西学,能够真正改变天下,能让我们实现抱负的指路人,大靠山,精神领袖!不光是我,还要邀请更多的朋友,大家一起研究学问,造福苍生!”
看着杨修远眼睛里的狂热,竟然让李之藻吃了一惊。
恍惚间好像在哪里见过,没错,就是那些远路而来的传教士,他们面对自己的基督,百死不悔,义无反顾。
满朝文官都是自私自利的投机之徒。大明朝缺的就是真正的殉道者!
“好,既然如此,我就立刻修书,不过咱们师徒本事还有限,最应该请出山的是你叔叔,只要杨公肯来,江浙一带的青年才俊保证能带来一大帮。”
“师父说的是啊!”杨修远一拍脑袋,跳起来就向外面跑。
“我这就去写信!”
……
李之藻宦海沉浮几十年,果然不是吹的,他的信送出去,不到半个月,第一批学子就到了辽东。人数足有二十几个,空荡荡的西学院开始有了生机。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才前来,张恪喜出望外,把李之藻引为心腹。
“李先生,我还有些事情要先生帮忙啊!”
李之藻急忙拱手,笑道:“国公爷太客气了,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了。”
“李先生,我准备在广宁,义州等地建立教堂。”
“教堂?”
“没错,就是西洋和尚住的地方。”张恪笑道:“没有梧桐树,引不来凤凰。以往我也有这个心思,可是无奈战事频密,只能把精力放在火器上面。如今要全面的发展西学,就少不了传教士,他们只管来,本爵大开方便之门,让他们传教就是了。”
“国公爷,您当真如此想的?”李之藻惊奇地问道。
要知道大明朝的官员,不管是多么开明,对于西洋教士都是敬谢不敏的。更怕洋教大肆传播,会影响到社会安宁。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门打开了,清风进来了,苍蝇蚊子也来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要手里握着苍蝇拍,就不怕他们翻天!”
张恪这段话不光说服了李之藻,更是被记录下来,成了著名的三大祖训之一的“开放有理”,流传万世。
李之藻果然是行动派,得到了张恪的许诺,立刻亲自动身,请来了盘桓在京师的汤若望等人,一共三十多位传教士。
就在李之藻动身之前,乔福的密信也到了张恪手里。
“哦,竟然惹到了孔家,有点意思了!”张恪眼珠转了转,突然喊道:“杜擎,给我备船,我要去山东!”(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 猖狂
张恪要去山东的消息,别人不清楚,可是王化贞和李之藻不能不通知,这两位新旧巡抚全都皱了眉头,一起来找张恪,刚见面,王化贞就单刀直入。△¢四△¢五△¢中△¢文
“永贞,我眼下辽党千头万绪,大战虽然过去,可是百姓还在水深火热,移民、修路、练兵、秋收,千头万绪,当家人不在,叫下面人怎么做啊?”
张恪不以为然,笑道:“世伯,有你和李先生在,都比我精通民政,何必让我添乱呢!”
“那怎么行!李中丞刚刚来辽东,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调回京城,一大摊子事情,没人管可不成。”
李之藻也频频点头,他说道:“国公,您就是主心骨,离不开啊。”
“哈哈哈,事情虽然千头万绪,是多了一些。可是我信你们的本事。再说了,我去山东,说不定能让朝廷改变心思。”
“什么心思?”王化贞惊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张恪神秘的一笑,说道:“世伯,鞑子损失惨重,肯定不会骚扰,草原有我大哥盯着,也没事情。你们二位只管放开手做就是了,要是实在犹豫不决,就给我送信,反正山东也不算远。”
张恪是铁了心要走一趟,他们也没有办法。
“唉,永贞,你可千万小心,山东不同别的地方,那可是圣人之乡,轻易不要造次!”王化贞仔细叮咛着。
张恪连忙点头,不过他的心里却暗笑:“要不是孔家,我还懒得去山东呢!”
心里话可轻易不能说,张恪将政务交代清楚之后,立刻赶到了锦州,然后乘船渡海,直奔登州。
这一次不是打仗,显得十分轻松。一路上潇潇洒洒,经过三天航行,赶到了登州码头。在港口上早有一大帮人在翘首以盼,见到张恪的船只前来,立刻有人单膝跪地。
“参见国公爷!”
张恪挥挥手,笑道:“本爵是微服前来,就不要多礼了。”
为首的千总叫孙嘉闻,他是孙有光的孙子,从出生那天起,就是世袭百户。后来更是升到了世袭指挥佥事。不过老孙还是很有眼光。靠着祖宗余荫,没有一点真本事,在张恪手下肯定吃不开。
两年前,他把孙子送到了军官培训班,和其他年轻人一起训练,经过一年的磨练,孙嘉闻脱去了纨绔子弟的皮,军中表现相当不错。被调到乔福手下,也从最初的百总升到了千总。算得起一颗新星。
一路上孙嘉闻都在向张恪介绍着衍圣公府的情况,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孔家在曲阜,可是他们的田产却遍布整个山东。除了兖州、济南、青州等地之外,在登州和莱州也有不少。就算孔家人都不清楚他们有多少田地,保守估计,至少有三五十万亩。
最为讽刺的是儒家把商贾当做末业。可是堂堂衍圣公府却不放过赚钱的肥肉。遍布山东的商行,绸缎庄,钱庄票号。车马行,有三分之一是孔家的。
“国公爷,我们刚来的时候,朝廷军饷不足,总镇就派人去采购粮食,孔家的粮贵又掺了沙子,总镇一气之下,直接到乡村购买。结果没有三天,孔家的人就找上门来。=,责怪总镇为什么不采购他们商行的,难道看不起孔家?还说抬高价格,让穷棒子占了便宜,他们都收不上粮食了。”
“胆子够大的!”
张恪只觉得荒谬透顶,从来都是义州兵欺负别人,没想到孔家竟然敢找他们的不舒服,难怪乔福要把矛头指向孔家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简直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当然张恪也不是单纯斗气,而是山东位置太重要了,只要在山东站稳了脚跟,和辽东遥遥相望,就等于是捏住了京城的两扇大门。进攻退守,圆转如意,任凭朝廷谁当政,也别想动义州兵分毫。
要做军阀,就要彻底一点,虽然没有消化完辽东,张恪已经盯上了下一块肥肉!
……
马蹄飞驰,道路两旁都是农田,眼下正是秋收的时候,所有农民都在田地中劳作,争分夺秒,把粮食收割回家,一年的辛苦就看这几天了!
张恪注意着每一个百姓,他们之中多半都衣衫褴褛,满脸的菜色,偶尔露出胸膛,都是嶙峋的骨头,一根根的肋条能清楚地数出来。
很多孩子连鞋子都没有,光着脚在田地来回跑,小心翼翼拾起散落的麦穗,乖巧地放在篮子里。
“民生多艰,山东也不例外啊!”
“国公爷,这还算是好的呢,有收成,上缴了租子,还能留下一口吃的,那些遭灾的县份更倒霉了,树皮草根都吃光了,有人饿昏了头,啃观音土,结果肚子涨得像是蛤蟆,死得惨极了!”
“有灾荒?哪里?”
“还能是哪里,兖州呗!黄河在徐州决口,临近的山东县份都遭了秧,听说光是难民就是几十万!”
“兖州?你们总镇也在吧?”
“嗯,没错。”
张恪眼珠转转,突然猛地抽打战马。
“都加把劲,马上跟我去兖州!”
战马疾驰三天,张恪一行终于临近了兖州府,离着城池还有二十几里,在路上就看到一串串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胳膊上拴着绳子,有人驱赶着他们,皮鞭不时落在身上,打得皮开肉绽。
如此的场景,只有在俘虏鞑子的时候,张恪才见过,他放慢了战马,叫过来一个赶脚的车夫。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都是犯人吗?”
车夫五十上下,饱经风霜,看着张恪年纪轻轻,好像书生一样细皮嫩肉的,顿时就叹口气。
“先生,您还是别问了,少知道,少打听,省得惹麻烦!”
“哈哈哈,我这个人就不怕麻烦,有什么话只管说,没准我还能帮帮他们。”
“哎,这位公子,您这么说了,老汉也就实说了。这些都是孔府的佃户,今年遭了灾,欠了孔府的租子,可是孔家的债岂是能欠的?”
又是孔家啊!
张恪眉头挑了挑,继续问道:“孔家想怎么处理?”
“那法子就多了,逼着还债,有钱的拿钱,没钱的总有房子,有女儿吧,都拿来顶债……”
正说话之间,突然从一串的人当中跑出了一个,后面还有人喊道:“丫头快点跑啊!”
老头的声音很快淹没在棍棒之中,押解的恶奴冲上来,疯狂地抽打,还有两个恶奴追跑掉的女孩。
跑出差不多二百步,女孩没留神摔在了田埂上。
两个恶奴抓起她的胳膊,提着就向树荫拖去,一边走着,他们还一边大声的狂笑,手不停地卡油。
“大爷就喜欢烈性的小母马,陪着大爷好好乐呵乐呵吧!”
两个家伙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扯开了衣服,露出肮脏的身躯。(未完待续……)r1292
...
第四百一十六章 神作
光天化日之下,孔府的家丁竟然对无辜女孩无礼,简直超出了做人的底线。跟随着张恪的士兵不说古道热肠,也是看不得如此行径。
“岂有此理!”
孙嘉闻声色俱厉,请令道:“国公爷,卑职带几个人过去,把这两个混账羔子宰了!”
此时百步之外的树荫下传来了绝望的嘶吼,少女拼命嚎叫,宛如啼血杜鹃。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两个家奴得意地狞笑,丝毫不在意,还有更多的家奴凑了上来,色眯眯的样子,要分一杯羹的架势。
张恪坐在马上,不动声色,向着道路上看了看,只见过往的行人几乎都低着头,快步闪过,连看都不敢看。
那些被绑在一起的百姓更是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插进裤裆里,老老实实跟着向城里走去。任凭女孩被蹂躏,任凭老汉被打得大口喷血,倒毙在地上。
“孔家作威作福太久了,百姓早就麻木了!”
张恪摇了摇头,放在一两年前,他肯定会路见不平,除暴安良。可是身为手握重权的国公,他知道如何才能从根子上救这些百姓。和虾米纠缠没有意思,要玩就玩大的。
更何况他是秘密前来,不想张扬,更不能为了小事,打草惊蛇。
“走,进城!”
张恪心中堵着一口气,战马速度极快,在太阳下山之前就到了兖州府。其余士兵都安置在了军营。孙嘉闻带路,一直来到了城中的总兵衙门。
离着大老远,乔福撒腿跑了过来。单膝跪地,兴奋地说道:“卑职参见国公爷!”
张恪跳下了战马,笑骂道:“都是自己兄弟,下什么跪,快起来。”
乔福爬起来,自然地接过了战马的缰绳,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恪哥。广宁一战打得挺苦吧,听说鞑子有一百多万呢!”
张恪差点摔倒。摇头苦笑道:“你小子好歹也是和鞑子拼过命的,就算皇太极把家里的耗子都带来,能有一百万吗?”
乔福挠挠头,咧嘴笑道:“不是说着威风吗!不少唱快书的先生都这么说。国公爷请来天兵天将,斩杀百万鞑虏兵。我都后悔死了,非要跑到这么个憋屈的地方当什么总兵,还不如在辽东畅快呢!”
两个人说话之间已经进入了府邸,建筑非常考究,青砖围墙,高大结实,朱红的柱子,一个人都抱不过来。庭院之中。花草繁茂,廊檐下还有金鱼池,鲤鱼戏水。老鳖晒背,看得出来,主人家下了不少功夫。
“呵呵,怎么也学会享受了,院子弄得不错?”
“哪啊!”乔福笑道:“这是包士卿的,他借给我的。那小子这两年可赚了不少银子。挥金似土,在江浙闯下了好大的名声。人称包万三,说是比国初的沈万三还有钱。”
张恪微微一笑:“有钱好啊,要是天下人都有钱了,世道就太平了。怕的就是几个人有钱了,别的人都过不下去了。”
两个人迈步进入书房,张恪居中而坐,屋里全都是紫檀的家具,散发着柔和光华,坐在猞猁狲的垫子上,别提多舒服了,一路的疲惫都跑了大半。
“来,先和我说说,和孔家怎么闹起来了?”
谈到了正事,乔福坐直了身体,理了理思路,就说道:“恪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也不想来到就和孔家作对,可是孔家实在是太过分。我身为山东总兵,清查手下有多少军户,有多少屯田总是应该的吧!山东都司下辖九卫十所,在册军户共有五万多户,田产一百万一十万亩,还有匠户一千多,沿海还有灶户,能产食盐。我本来还以为捡了一块大肥肉,高兴好几天,可是一查不得了,军户十不存一,能拉出来的青壮兵丁不到两千。田产更是把各个大户吃干抹净,其中三成多落到孔家手里。”
乔福强忍着怒气说道:“朝廷保家卫国的军队竟然成了孔家的佃户,不光如此,最惨的是匠户,有些做火铳的匠师竟然跑到了孔府,去给衍圣公做金马桶!”
张恪听到这里,眼睛都瞪大了,也亏他们想的出来!说大胆包天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了,简直就是为所欲为,山东一害,大明一害!
“恪哥,还有更气人的,黄河决口,朝廷发下来二十万两救灾的银子。地方官竟然把银子给了衍圣公府,结果孔家把银子发下去了,不过他们却要求百姓归还,还要三分利。还不上银子,就要卖身为奴!您进城的时候想必看到了,那一串串的百姓,就是孔家让地方官吏帮着抓起来的刁民!”
“官逼民反,你说孔家这么折腾,就不怕大明朝都被折腾亡国了?
救灾款吞一点太正常了,竟然拿着去放贷,张恪是彻底麻木了。
“你还真说错了,孔家怕什么,从汉代开始,一直传了一两千年,任凭改朝换代,只要孔圣人的招牌不倒,孔家就是山东的土皇帝,任凭怎么折腾,都没人敢拿他们怎么样!”
“哼,圣人后人就可以如此无耻,如此胆大妄为吗!”乔福气得浑身发抖,他早就看透了,要想掌控山东,要想让山东好起来,不把孔家解决了,就什么都别想!
“恪哥,别人怕孔家,难道您也怕他们吗?也想纵容他们?”
“要是那么想,我就不来山东了!”
张恪冷笑道:“证据,现在需要的是证据,你拿到了多少?”
“这个……孔家作恶太多了,抢男霸女、鱼肉乡亲、私吞田产、逃避税赋,还暗害正直官员——简直罄竹难书啊!”
显然乔福的状元还是没白考,一张嘴也是一套套的。
张恪却摇摇头:“不要这些空洞无物的玩意,要打动人心!你要知道,孔家是千年的世家,树大根深,更是天下文人的代表。历来有多少正直官员弹劾孔家,结果不但没有对付得了孔家,还惹了一身麻烦,甚至丢官罢职。”
想对付孔家,必须打掉他们头上的光环。
张恪笑着从怀里拿出了一摞纸张,送到了乔福面前。
“这是我在船上的时候,写的一出戏……”
正在说话之间,外面有人急匆匆前来报事,包士卿陪着杨廷筠赶了过来。和张恪见面之后,大家一番寒暄,包士卿正好看到了桌上的纸。
“国公爷,这是什么东西,莫不是您的诗文大作?小的可要看看。”
张恪微笑点头,包士卿接在了手里,杨廷筠也忍不住看去,一看不打紧,老头顿时激动地胡须乱颤,一把抢了过来。
“若不是铁石心肠,断然写不出来啊!”看惯了人情的杨廷筠竟然掩面而泣!(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一场戏引发的
天气越来越冷,秋收差不多结束了。各地的粮长要组织百姓上缴粮食,大量的人员涌入省城,难得显出了一丝的繁荣。
百姓们摩肩接踵,路边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叫卖声直冲天际,如果不看城墙根儿衣不遮体的难民,竟有一丝盛世的景象。
忽然街道上面来了一驾奇怪的马车,竟然有四个车轮,走起来十分平稳,车上挑着一杆旗杆,上面有条幅:江南名班瑞云免费唱戏三天。
在旗杆下面,有个年轻女子一身戏服,修长的身量不时甩动水袖,在马车上就好像一只蝴蝶,灵动飞扬,楚楚动人。多少人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舍不得离开。
道路上不是出现撞击,鼻青脸肿的路人忘了报仇,还傻傻盯着,生怕面前的女人飞走了。
车上的女子灿烂的一笑,霎时间把花都比下去了。一张嘴咿咿呀呀的昆山腔流淌而出,就好像百灵鸟在欢唱。
来往的百姓都忍不住偷眼看去,不约而同暗道:真他娘的俊啊!
……
“看什么看,口水都落地了!”
“哥,你不也看了吗!”
“我,我那是看看能不能比得上你嫂子。”
“那到底能不能比得上?”
“要是他娘的比得上,哥就不看了,真可惜啊,这么快就走远了,再他娘的看不到了。”
两个兄弟在路边嘀咕着。有人就笑道:“两位,想看还不容易,明天去看戏啊!”
“看戏?”年长的眼前一亮。随即摇摇头,“俺们可花不起钱。”
“不要钱的,你们没看到吗,人家为了闯名声,免费唱三天!”路人指着条幅说道。
“那可太好了!”兄弟俩都乐开了花。
……
不知道多少百姓都被吸引,早早来到了城隍庙前面,原来此处已经搭好了高大的戏台。两边用木头拦着,划出了看戏的区域。足以容纳数千人。
百姓们陆续前来,戏台上演的是猴戏,一圈打扮花哨的猴子们来回窜蹦跳跃,在猴王的带领之下。不停翻跟头,来来回回,好生热闹。
他们卖力跳着,很快就把气氛带动起来,宽大的看台已经挤满了人,有南来北往的客商,也有本地百姓,大家都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表演。
人来的差不多了,猴子们下去。正戏终于开始了。这时候有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者,细眉朗目,胡须很长。面带威严,从对面的茶棚站起身,向着庙前面眺望过去。
“这是演什么戏,弄得这么热闹?”
“不知道,老爷,小的这就去打听去。”
不多时家人跑了回来。气喘吁吁说道:“老爷,人山人海的可热闹了。演的好像叫什么白毛女!”
“什么?”
老者顿时把眉头皱了起来,自言自语说道:“这唱戏的有三列国,东西汉,大隋唐,杨家将,几时有,有这个白毛女?简直闻所未闻,别是白莲教匪搞得蛊惑人心的把戏吧!”
想到这里,老者顿时来了精神,他急忙招呼着家丁,急匆匆挤到了庙门前面的广场,家人帮他占了一个好位置。
此时戏台上一个年轻书生打扮的人和花枝招展的少女正在对唱,声音颇为优美,别看这么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足见功底扎实。
老者仔细听着,原来这两个人是同村的,青梅竹马,少年向女孩许诺,只要考中进士,就回来娶她,少女则是山盟海誓,不离不弃。
“原来还是才子佳人的段子,没什么稀奇的!”
老者就想要离开,可是场景变换,小书生已经进京走了,而少女的家里却遭逢骤变,母亲卧床不起,为了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老父不得不去找村里大户借钱,还是没能挽救母亲生命,老太太在深秋十分丧命。
“哎,民生艰难,这出戏也算是写实啊!”
正叹息间,又换了一折,到了寒冬腊月,年关将至,父女俩相依为命。大户却赶来逼债,家中早就什么都不剩,大户突然看中了女孩,要拿着活人抵债。还说要把女孩送到衍圣公府享福。
所有看戏的百姓都傻了,戏班子莫不是疯了,竟然敢直指孔家,想找死也别这么干啊!
有些人心中焦虑,可是有些人却忍不住暗中叫好,一点没错,孔家就是这么欺男霸女来的!
不管是相看热闹的,还是想解气的,都在眼巴眼望看着。
大户带着人离开,威胁三天后把女孩带走。女孩向老父诉说和书生的山盟海誓,万万不同意去孔家。老汉感叹万千,不想推女儿进火坑。当即打发女儿离开,去找书生。送走了女儿,老汉捧着一碗卤水,喝了自尽,随后又烧毁了茅草屋。
戏唱到了此处,上半场算是结束,不少百姓看得眼泪稀里哗啦。尤其是看到老汉在火中挣扎,简直就像是在自己身边发生的一般!
大家都舍不得离开,生怕错过了下半场的好戏。
就连那个老者都看得津津有味,让手下人买来几个大馒头,就在场下吃着,还不停念叨。
“虽然还没脱才子佳人的路数,可是写的是贫寒农家,百姓凄苦,立意比起西厢记之流,又高了不少啊!只怕下半场就是书生中进士,衣锦还乡,惩治恶徒了。”
在所有人期盼之中,下半场戏很快开始。
果然按照老者说的那样,女孩一路要饭到了京城,正巧书生考中进士,御街夸官,双方见面,书生不离不弃,把女孩接到了家中,好生照料,一点没有轻视的意思。
“好,男儿大丈夫就该如此有情有义,不能学陈世美啊!”
接着果然是书生点了御史,回归家乡,和少女一路相伴,先是找到了老家,只见到一片焦土,询问之后,才知道老父自杀。
书生当即在坟前发誓,要替岳父报仇。接着他查找证据,包括大户,甚至有衍圣公府。自觉准备妥当之后,一份弹劾奏疏送上去。
百姓们都等着皇上降旨,惩恶扬善,接着书生和少女和乐美满的时候。朝廷旨意下来,罢了书生的官职,让锦衣卫锁拿进京。
一路上严刑拷打,书生不堪羞辱,用碎瓷片割开手腕。少女一路上悄悄跟随丈夫北上,结果只看到丈夫苍白的面孔,少女几乎发疯。
而此时孔家派出家丁,要把少女抓到府上。少女走投无路,只能跑进山中。住在石洞里,靠着山泉和野果度日,一连三年下来,少女的青丝变成白发,肌肤之上满是皱纹,竟然变成了老妇。
当她佝偻着身体,一步步从山下下来,找到老父和丈夫的坟,把一簇野花放在坟前——瞬间,全场哭号之声,不绝于耳。
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抽泣,更有人破口大骂,有的骂昏君,有的骂孔家,有的骂大户,也有人骂写戏文的人!
怎么心肠如此狠辣,好好的女孩竟然被写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妇,直到此时大家才明白为什么这出戏叫做白毛女!
难道就不给好人活路吗?历来戏曲不都是大团圆的结尾吗,怎么就没人出来帮帮可怜人呢!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想,这出戏的最后,少女上坟之时,被曾经的邻居发现,密保了大户,当她痛哭父亲和丈夫的时候,恶奴带着鹰犬正在赶来,要把这个可怜的女子彻底撕碎。整出戏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没有大团圆,没有大发慈悲的神仙,整出戏让大家痛哭,让人悲切。唱完之后,甚至有几个年轻书生气不过,冲到了后台,逼着改戏文,改结局。
可是他们只得到了一句淡淡的质问:为什么要改,难道现实中百姓不就是如此吗?有谁可怜过百姓?善恶到头终有报,可是我们看到的只是恶人逍遥,好人受难,世道何曾公平过?
书生们被问得狼狈不堪,跌跌撞撞离开了后台。一连三天,一天比一天的人多,而且还都是穷苦的百姓。
他们感同身受,看着满头雪白的少女,不由得想起几天前城外惨死的少女,想起那些还被孔家折磨的可怜人!
“大家伙还能忍吗?有骨头的,跟着我去孔家,找他们算账!算账!算账!”
愤怒吼声如同雷霆,捶打着沉郁的大地……(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不得不说样板戏的批判还真他娘的到位。
张恪弄出来的明版白毛女演出之后,就彻底火了,而且还火得不像样子。瑞云班连演了三天,场场爆满,来的老百姓越来越多不说。就连看过的文人也大加赞赏,写文章,做诗赋,霎时间在文人圈子也掀起一场浪潮。
碰面不提白毛女,就仿佛乡巴佬一般。
从山东开始,甚至沿着运河向南北发展,有人把故事带到了天津,还有人带到了江南一带。
很多戏班子闻风而动,只有只鳞半爪的唱词,这个不要紧,立刻找人补齐了。用最快的速度搬上舞台,这种时候,速度就是金钱。
君不见很多说书先生已经在茶楼开始讲了,以往听戏的多数都是闲人,有些家产的。穷苦人都在拼命挣钱,养活家里人呢,哪有心情听戏!
可是这次不一样,白毛女演的就是他们身边的故事。没钱看病、借高利贷、逼着卖儿卖女、喝卤水自杀,全都是他们常见的,甚至就发生在身边。尤其是看到了最后,没有青天大老爷,也没有英明的圣君明主帮他们,甚至连鬼神都没有。
有的只是最残酷的现实,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没错,千年以来,衍圣公府打着孔老夫子的招牌,作恶多端,祸害乡里,无所不为。
怕是一生潦倒的孔夫子知道子孙如此。他都会从坟里跳出来,把不肖子孙全都掐死。
一出戏,就仿佛是一场旋风。吹到哪里,哪里就有无数人感同身受。和往日演帝王将相,佳人才子完全不同。
有的说书先生说到一半,嚎咷痛哭,诉说自家的往事,父母早早丧命,小小年纪卖给了艺人当养子。吃尽了苦头,年过半百。孑然一身……
台上的哭,台下的更是如此,往往一出戏演到了一半,就成了诉苦大会。大家伙痛骂所谓的衍圣公,痛骂鱼肉乡里的士绅大户,痛骂助纣为虐的官吏。
开演没几天,就有不少人聚集到曲阜的衍圣公府,要求释放被抓的无辜百姓,逼得孔府家丁和官府的衙役不得不昼夜值班,保护府邸。
现任的衍圣公叫做孔胤植,他在天启元年刚刚袭爵,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听说有人闹事,立刻下令家丁责打。
当家丁提着刀剑棍棒冲出去的时候,猛然发现。外面已经是人山人海,怒目而视,眼中的怒火恨不得把衍圣公府都化成修罗地狱。
这些恶奴第一次知道了害怕,他们连滚带爬,向孔胤植求救。
堂堂衍圣公被逼无奈,只能向巡抚衙门求救。甚至要求调动大军,干掉以下犯上的乱民。查禁白毛女。
不过孔胤植做梦也想不到,山东巡抚徐治正乖乖坐在白毛女作者的下垂手,恭听训示。
“徐中丞。”
“卑职在。”
“白毛女能够引起如此大的动静,你以为原因何?”
“自然是国公爷构思巧妙,一段戏文就打得孔家落花流水。国公爷用兵举重若轻,飞花摘叶就可伤人,实在是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徐治从头到尾看了戏文,竟然吓得后背都湿透了,这根本不是人能写出来的!完全颠覆了所有戏曲的套路,可是偏偏让人看得触目惊心,夜半惊醒!
戏中说的是衍圣公,其实换成任何一个世家,全都行得通,这年头世家大族干的坏事太多了,就算换成他徐家,也未必不行!
“徐中丞,谬赞了。非是本爵有什么本事,这出戏放在国初,只怕就是笑谈一桩,偏偏放在眼下却如此轰动。说白了还是老百姓受苦太多,心里都憋着一股子怨气,需要发泄的渠道。”
坐在旁边的杨廷筠听在耳朵里,钦佩地点点头,叹道:“的确如此,去岁黄河决口,难民百万,无处求生,朝廷救灾的银子孔家都敢贪墨了,简直丧心病狂!”
老头说着,气得一拍桌子,冷笑道:“老夫听闻乔总镇和孔家冲突,就劝说学通能够顺应民心,好好敲打一下孔家。没想到国公爷亲自驾临,出手不凡,实在是让老朽叹为观止啊!”
杨廷筠宦海沉浮多少年,嗅觉极为敏感,张恪亲自跑到山东,肯定不单纯为了孔家的事情,背后牵涉多大的局,就连他都没法估计。
“国公爷,如今已经有不少百姓聚集到了孔家,您看下一步该如何呢?”
“这才刚刚开始吗!”张恪笑道:“杨老先生,徐中丞,山东不是有那么多受灾的百姓没处安置吗!孔家有一千多年的积累,想必已经富庶无比,该让他们割肉了!”
两个人互相看一眼,眼神之中都是骇然。
山东灾民何其之多,要都到了孔家,只怕一人一口吐沫,就把孔家给淹没了。
当初杨廷筠建议让士绅联名上书,逼着孔家拿出银子赈灾。
这已经是老头想出来最缺德的主意了,可是和张恪比起来,简直厚到多了!
“我等谨遵国公命令。”
两个人躬身下去安排,屋中只剩下张恪和乔福。
乔福心不在焉地拿着茶杯,不时偷看张恪两眼。
“哈哈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
“哦。”乔福压低了声音,问道:“恪哥,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啊,区区孔家不值得大老远跑一趟,连戏文都用上了!”
张恪眯缝着眼睛,得意地笑道:“我来山东,是要一石三鸟,第一是压制孔家,第二是在山东站稳脚跟,至于第三吗……现在还不能说,你等着看就是了!”
“乡亲们,孔圣人讲仁人爱物,是最疼惜老百姓的,现在我们没了吃的,没了住的,就去找衍圣公,就去找孔家,他们还能忘了祖宗教训吗?”
有一些领头的人煽动,无数百姓就像是蚂蚁群一样,从四面八方赶到了曲阜,把孔家都围了起来。
哗啦!
不知道第几件瓷器碎成了末子,孔胤植在房中暴跳如雷。
“周县令呢,让他给我滚过来,赶快把城门关了,把县衙的衙役都调过来,保护孔府!”孔胤植扯着嗓子嘶吼。
手下人战战兢兢,全都低着头,一动不动。
“怎么?你们都成了聋子,没听见我的话吗?快去叫周县令!”
“老爷,周县令被叫到省城去了,小的们以为是徐治那个混蛋,想要和咱们过不去啊。”
正在说话之间,突然有人跑进来。
气喘吁吁说道:“启禀老爷,徐中丞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临时工?
衍圣公入朝觐见的时候,要站在文官第一位,内阁大学士都要跟在后面,那威风,那酸爽,简直上天了。
对一个区区巡抚,孔胤植是不放在眼里。可是如今形势比人强,外面成千上万的饿鬼围着,就算有金刚不坏之身,也扛不住啊!
“来人,大开中门,迎接中丞大人。”
孔胤植带领着家人,列队迎接,可是他刚出门,气得鼻子差点都歪了。
只见徐治带着一帮人,没有急着进府,而是每人手里拿着一摞书。
“呵呵,乡亲们,这本书叫做《论语》,是记录孔老夫子言行的。众所周知,衍圣公是孔圣人的后代,《论语》对于士人来说,是圣人的微言大义,是一生奉行的圭臬。对于衍圣公来说,这可是祖宗训诫,意义更为不同。”
徐治说着,把一本《论语》塞到了上了年岁的人手里,笑道:“拿好了,给大家伙讲一讲圣人之言,也让大家伙检验一下,看看这座千年府邸里,住着的圣人苗裔到底听没听祖宗的话!若是没听,那就少不得要规劝一二啊!”
孔胤植正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到这话,身体一晃荡,差点趴下。
开玩笑,要真是按照孔圣人的那一套,把他们都扒皮萱草,做了人皮枕头,都绰绰有余。不带这么玩人的!
在场的难民可不管孔家人怎么想。倒是真的选出一帮识字的,当众念起来《论语》。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先生,这话什么意思啊?”
“圣人说了,有朋友远路而来,何其愉快啊!”
“哦?那我们算不算朋友啊?”
“算,当然算了!”
“那怎么孔府这么对待朋友,太无礼了!”
几句话难民就被煽动起来了,大家伙振臂高呼。“孔家的不肖子孙,你们不听祖宗训斥。还不好好招待朋友!把我们关在外面,还让家丁打人,你们还有良心吗?”
叫骂之声,充斥天际。孔胤植脸都成了猪肝色,老子什么时候和你们这些穷棒子是朋友啦!不要脸,大大滴不要脸!
他几步冲到了徐治的面前,强压着怒火,大声说道:“徐中丞,老父母!看到没有,这些刁民曲解圣人之言,围着我的家门闹事,官府都哪去了。难道就不该管管吗!”
“呵呵,衍圣公不要生气,我听百姓们说得有些道理。出了事情大家好好谈。要以理服人吗,他们远道而来,又累又渴。给点吃食不算过分,也不要大鱼大肉,不好消化,每个人两张大饼。一碟葱酱,一碗水。我看就差不多了。”
“你!”
孔胤植尾巴被踩了,一下子跳得老高。
“我明白了,敢情都是你在背后煽风点火,鼓动他们来这儿闹事,侮辱圣人,辱没圣地。我这就向朝廷上本,弹劾胆大包天的狗官!”
徐治面对着威胁,不以为然。
“本官可没本事调动成千上万的人过来,有这个本事的是你们自己!”
孔胤植气得一甩袖子,不屑地说道:“荒唐,我又没有发疯,怎么会招惹这些穷棒子?”
“衍圣公,既然你不承认,本官就要请教一二。是谁贪墨朝廷救灾银两,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是谁发放高利贷,想要借机吞并百姓土地?是谁纵容家丁,抓捕百姓,逼着卖身为奴?又是谁横行霸道,抢男霸女……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本官身为一方父母官,断然不能允许一颗毒瘤存在!”
徐治声音高了八度,厉声叱问:“兵丁何在?”
“卑职听令!”
一声大喝,足有几百士兵从两旁涌出来,站在徐治的后面。一个个手握着火铳,枪口对着府门,宛如凶神恶煞。孔府的家丁一见,直接跪了。他们欺负老百姓还行,和上过战场的老兵相比,简直就是活腻歪了。
孔胤植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你,你想以下犯上,想对孔府动手不成?我可告诉你,千年来,只有蒙元的鞑子射了一箭,后果如何,你心里清楚!”
怎么听都有些色厉内荏,底气不足。
徐治突然微笑道:“衍圣公,您是圣人苗裔,没人敢对你不利,本官更没有这个胆子,有什么事情,咱们不妨里面好好谈谈,一切好商量吗!”
刚刚还剑拔弩张,突然气氛又缓和下来,弄得孔胤植一愣一愣的,脑袋都短路了。
“谈就谈,谁怕谁!”
徐治带着二十个护卫,随着孔胤植进入府中。
到了孔府,徐治不由得暗暗点头,不愧是一千多年的世家,底蕴惊人。两旁的柱子都是合抱粗细的金丝楠木,泛着黄润的光泽。走过的台阶都是用汉白玉雕琢,龙飞舞凤,巧夺天工。
二门挂着大学士李东阳手书的“圣人之门”的竖匾,再往里面走,是一道屏门,上面有“恩赐重光”牌匾,这个是嘉靖的御笔,只要迎接钦差,接圣旨的时候,才会打开。
徐治只能从侧门进去,往里面走得一刹那,孔胤植轻蔑地瞥了徐治一眼。
那神情分明再说:“小样儿,知道厉害了吧?找一帮吃不上的穷鬼就想让堂堂衍圣公低头,简直痴心妄想,也不想想,天下第一家岂是好欺负的!
徐治此刻也不平静,毕竟对孔家下手,等于是不啻于和天下读书人作对。可是他更清楚,有些人就是不把孔家放在眼里,而且人家有这个实力!
更何况孔家猖獗了这么多年。也该尝点苦头了。
这不是辱没孔家,相反是在帮孔家,不然他们只会败光了祖宗余荫。遗臭万年。孔圣人在天有灵,也会支持自己的!
等到了正厅,徐治已经完全平静下来,道之所在,理直气壮!
“衍圣公,下官冒昧前来,还请见谅。”
“哼。徐中丞,你也是读书人。怂恿一帮人跑到圣人之家闹事,你还敢自称孔孟门徒吗?”
徐治脸色突然一变,十分凝重,甚至到了苦大仇深的地步。叹了口气。
“我徐治自幼读书,学的就是孔孟之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圣人微言大义,旦夕不敢忘!”
“好大的脸皮!”孔胤植不屑地讽刺道。
“衍圣公,正是因为忠于孔孟之道,我才来了曲阜,所为者正是圣人的清誉!我问问你,孔家所作所为。别说符合圣人标准,就算是朝廷王法,也相去甚远。山东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堂堂衍圣公府邸却趁机敛财,被打死打伤的百姓无计其数。视人命如草芥,诗王法于无物!如此行径,早晚惹得天怒人怨!你以为外面的百姓是随便煽动的吗?他们已经忍无可忍,干柴已经架好了。只等一颗火星,就要玉石俱焚!你难道不怕吗!”
孔胤植被这几句话问得浑身颤抖。额头冒汗,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可他绝不肯低头。
“哼,不就是几个乱民吗?我孔家经历两千年的风风雨雨,乱民见得多了,就算是改朝换代又如何?没有千年的朝廷,可是孔家却一直存在!”
“好,真是太好了!”
徐治抚掌大笑:“好一个衍圣公,好一番高论。既然你都不在乎改朝换代,我大明的军队差役也不用保护你们了!”
“你本来也没保护!”
“衍圣公,话到了这份上,本官只有告辞了!”
徐治转身要走,突然从外面又跑进来一个家奴,气喘吁吁说道:“老爷,可不好了,府门外面搭上了戏台子,正在演什么白毛女呢!”
哗啦!
孔胤植气得把桌案一推,茶壶茶碗摔了一地。
“我当是谁呢,编戏文败坏孔家名誉就是你干的!徐中丞,等着弹劾吧!”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孔胤植已经是怒不可遏。
徐治看着孔胤植发疯,他倒不着急了,慢条斯理的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
“呵呵,衍圣公,您只管弹劾,外面都是难民,只怕你的奏本都没法送到朝廷?你信不信,只要本官离开,成千上万的百姓会冲进来。本官下场如何暂时不用说,你们肯定在我之前倒霉!”
无赖、流氓、地痞、恶棍、二流子、无耻、卑鄙、混蛋……
一瞬间,孔胤植把这辈子知道的负面词汇都加到了徐治的头上,恨不得把面前的家伙撕碎了。可是终究只能想想,孔家家大业大,可没空和这个疯子冒险。
想了半晌,孔胤植强压着怒火,说道:“徐中丞,你这么折腾,想必不只是为了恶心我们孔家吧?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吧,能答应的我会答应的!”
“衍圣公果然有见识,你早这么说,不就什么事情都没了吗?一句话,山东要赈灾,一百万两白银,八十万石粮食。另外孔家所有田地三年免租。再有把作恶的家丁都交出来,本官按律处置,给百姓一个交代!”
你怎么不去死!
衍圣公家大业大不错,可是也没有金山银山,哪能这么花!
“徐中丞,银子没有,粮食更没有!”
徐治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冷问道:“那你有什么?”
“我……家丁我可以给你,不过他们都是临时来孔家帮工的,做了什么事情,和孔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别指望着给孔家扣屎盆子!”
孔胤植也算是天才,竟然把几百年后的绝招用了出来。
徐治哈哈大笑,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只留下衍圣公傻愣愣站在原地……(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 上了贼船
迈步出了大门,徐治勉强平复心绪,抬头看了看衍圣公府的牌匾,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作为四书五经泡出来的士大夫,衍圣公府就是圣地,就是洋教士的耶路撒冷。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想和孔家冲突。
可是山东遍地灾荒,不逼着大户出钱出粮,就要死人,就要官逼民反,不得不反!
为了自己的脑袋,为了乌纱帽,少不得也要拼一把了!
徐治站在门前,看着黑压压的百姓,清了清嗓子,说道:“乡亲们,身为父母官,断然不会让大家挨饿受冻,我已经下达命令,要求各地大户拿出粮食,赈济灾民。我山东乃是圣人之乡,民风淳朴,百姓敦厚。为了救济灾民,衍圣公愿意捐出所有粮行存粮,以供救灾之用,大家伙不用担心,很快就能吃到粮食。”
“当真?”
所有百姓都面面相觑,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多少年了,孔家就是瓷公鸡一毛不拔,这回怎么变大方了?不用问,肯定都是中丞大人的功劳。
前面的百姓纷纷跪倒,磕头不止,泪流满面。
“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大老爷的救命之恩啊!”
徐治笑着摆摆手,说道:“大家都起来吧,本官这就派人放粮,大家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分开人群,转身正要离开,孔府里突然蹿出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名叫孔尚贤,按辈分是孔胤植的伯父。他这一支分管商号店铺,最近因为白毛女的传唱。到处都是反对孔家的声浪,生意自然受到了影响。
听闻徐中丞前来,他想着和父母官好好商量一下,至少要保住孔家的产业不受冲击。
万万想不到,他的算盘竟然打错了,徐治这家伙丧心病狂,竟然要动孔家的粮行。他气得须发皆乍,怒火三千丈!
“徐治。你到底是不是读书人,我孔家的上千丁口,全指着商号维系,你想断了财路。让我们都饿死吗?”
“饿死?不至于吧。”徐治冷笑道:“朝廷历年封赏不断,不用别的,光凭着朝廷赏赐的田地和俸禄,你们孔家人一顿吃几十个菜,都挥霍不完。本官收了粮行,孔家不会如何,而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就能有粥喝,就能活下去!”
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徐治从来都没有发现自己还有如此本事。
几句话出口,所有的百姓一阵沉默,随即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好。好一个青天大老爷,小的给您磕头了!”
徐治在一片叫好声中,昂首离开,只留下孔家人面面相觑俩眼泪,精气神都被抽光了……
“国公爷,卑职已经传令。查封孔家的粮行,把存粮都分给百姓。”徐治哈着腰说道。
“呵呵。徐中丞,做得不错。不光是粮行,把绸缎庄,成衣铺子,盐铺全都查封了,能分就分了。孔圣人不是重农轻商吗,他的子孙竟然靠着末业敛财,简直岂有此理!徐中丞,清点数目之后,立刻上奏朝廷,狠狠参孔衍植一本。”
听着张恪的话,徐治的嘴角一阵阵抽搐。
他做的已经够过分了,见识了这位国公爷,那才知道什么叫做砒霜拌大蒜,又毒又辣!
徐治一脸的为难,忧心忡忡说道:“国公爷,没收粮行,还能勉强说是为了灾民,为了平息民怨。若是全都没收了,只怕会逼得孔家狗急跳墙。卑职,卑职实在是没有这个胆子。”
张恪笑着站了起来,在地上轻轻踱步。
“徐中丞,你或许没和本爵共事过,我既然让你做了,有什么事情本爵都会一力承当,谁敢对你不利,就是本爵的敌人!”
张恪盯着徐治,笑道:“你以为本爵的实力还保不住你吗?”
徐治从慢条斯理的话中读出了强烈的自信,眼前这家伙手握重兵,谈笑间,建奴灰飞烟灭,当然有这个本钱!
扑通,徐治跪在了地上,磕头作响。
“国公爷,卑职当然不敢怀疑国公,只是卑职以为孔家身为圣人苗裔,在士林中一呼百应,怕是会掀起轩然大波,纵然不怕,可是苍蝇多了,还是烦人烦心啊!”
“哈哈哈,徐中丞,你放心吧,我们只管点火,后面自有别人续柴火。”张恪笑道:“我已经让乔福去搜集孔家的罪证,你现在就去清点他们的店铺田亩,还有手下的佃农,把这些东西拟一个详细的单子,立刻散布出去。”
虽然孔夫子名头比天大,可是传了好几十代,血脉早就单薄了。更何况孔家后人不光是为非作歹,每逢改朝换代,他们就抢先拜码头。以往不说,光是金国和蒙元,他们就丑态百出。
按照原本的历史,就是现任衍圣公孔胤植先跪李自成,再跪满清鞑子,吕布被当成三姓家奴痛骂,可是孔家论起来三十姓也不止……
可以想见,如果把罪证摊开,把家产公诸于众,孔家的名声至少臭了一大半,衍圣公的“圣”字只怕要好好商量了。
此举等于是把孔家得罪了,简直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恨,徐治还想继续为官,这个决心真不好下,急得他额头都冒了汗,手脚哆嗦。
张恪走到了徐治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徐大人。”
“啊,国公爷!”徐治惊慌失措。
张恪笑道:“本爵治理辽东,只有一个经验,就是要抓大头,何为大头?就是那些草民百姓,只要赢得他们真心支持,就有了税收,就有了兵源。别说有名无实的衍圣公,建奴又能如何?”
徐治听得悚然一惊,惶恐地说道:“国公爷,您雄才大略,卑职岂敢比拟!”
“呵呵,徐大人,本爵已经组建了金州水师,另外登莱水师的明文远也服从本爵号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徐治惊呼一声,差点咬到舌头。
张恪笑道:“有了水师,山东和辽东就是一体的,十万义州兵就是你的后盾。徐大人,你还怕吗?”
再也不用废话了,徐治总算是清楚了,敢情这位国公爷是想把山东纳入掌控!
他要干什么?
王莽、曹操、李渊、黄巢、赵匡胤……一连串的猛将兄在心头掠过。
不过自己有的选择吗。偷看了一眼张恪黑亮的眸子,充满了强烈的自信,上了贼船就别想下去了。
徐治咬咬牙,推金山倒玉柱,匍匐在张恪面前。
“卑职徐治,从此之后听从国公号令,国公爷让我干啥我就干啥,绝不皱眉头!”
张恪满意地搀起徐治,笑道:“本爵不会害自己人的,只管对孔家下狠手,保证名利双收,把心放到肚子里!”(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一章 锦衣卫
嘭嘭嘭!嘭嘭嘭!
“快开门!开门啊!”
喊声震天响,掌柜的揉着眼睛,懒洋洋从里面走出来,不耐烦地骂道:“谁啊?没看到都上板了吗?鸡毛子喊叫,懂不懂规矩!”
他一边骂着,一边打开门闩,探出了半个脑袋。
一看不打紧,只见外面百十几个士兵荷枪实弹,站在门口,怒目而视。
“敢情是军爷啊,恕小人眼拙,小的赔罪了!”
孙嘉闻一瞪眼睛,厉声呵斥:“废话干什么,赶快开门,我们要进去。”
掌柜的一脸为难,看了看凶神恶煞的士兵,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足有五两,塞到了孙嘉闻的手里。
“军爷,您老也看见了,小店早就关门上板,实在是没什么看的。一点心意,您带着弟兄们去喝茶吧!”
孙嘉闻冷笑一声:“掌柜的,你犯了王法,还不给老子闪开!”
“王法?”掌柜的面色阴沉,说道:“军爷,小的敬重您给朝廷办事不容易,可是您也别当小的是好欺负的!也不问问,粮行是谁家开的?还敢说我们犯法,敢污蔑我们,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污蔑,就冲这个,老子就治了你的罪!”
孙嘉闻一抬手,五两的银子重重砸在了掌柜的脑门上,只听砰地一声,掌柜的倒退两步,正好绊在门槛上,一屁股坐在地上。脑门中间迅速鼓起一个鸭蛋大小的包。红肿高大,被砸得天旋地转,脑袋发晕。
“哎呦。打死我了,你们好大的胆子,衍圣公不会放过你们的。”
“衍圣公?让他自求多福吧!”
孙嘉闻迈步冲进了粮行,他们直接奔了后院。有几个小伙计和护卫想要阻拦,可是一看这帮当兵的,全都吓得麻爪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们一路到了后院。两边全都是整齐的粮囤,用草帘盖着。防雨防晒。
孙嘉闻来到了一处,猛地抽出腰刀,一刀刺了进去。
随着刀锋抽出,上好的粳米从里面流了出来。
孙嘉闻抓在手里捏了两下。米粒碎裂,一股淡淡的香气飘出,还是新米!
“弟兄们,给我好好查查,一共有多少粮食。”
不多时士兵跑了过来,急匆匆说道:“启禀千总大人,地上有十五个粮囤,地下还有八个粮仓,算起来有一千石粳米。还有四千多石白面。”
“嚯,小小的粮行,竟然屯了五千多石粮食。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啊!”孙嘉闻笑道:“传我的命令,把粮店大门打开,立刻开始平价售粮。”
“是!”
士兵们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正在此时,两个伙计搀着掌柜的从前面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一看士兵们搬粮食,掌柜的一下跳了起来。
“好大的胆子。兵就是匪,匪就是兵。你们这么干。就不怕朝廷追究下来,吃不了兜着走吗?”
孙嘉闻连看都懒得看他,冷笑了一声:“贪墨救灾粮食,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的不怕。我们替天行道怕什么!大家伙还不快点把粮食搬出去。”
……
自从黄河泛滥之后,山东是重灾区,上百万的难民到处流窜,草根树皮,动物昆虫,总之能吃的一点不剩。
其他地方的百姓刚开始还可怜这些人,给些粮食蔬菜,接济他们。可是过了一两个月,谁都受不了,难民遍地,聚众不散。
粮价蹭蹭的蹿起,一天一个样。平常时分一石粳米不过二两银子,面粉一两八钱。可是如今愣是翻了一倍,家家户户都舍不得吃发面馒头了!
这还不算最糟的,渐渐的粮行都晚晚开门,早早关张,拍着长长的队伍,愣是连一点粮都买不到!
趁着大灾囤积居奇,赚缺德带冒烟的钱,就不怕生孩子没屁眼!
百姓们破口大骂,可是不管他们怎么骂,都没有丝毫作用。最近几天粮行干脆就不开了,好多人家的缸里都没粮了!
“死老头子,又没面了,你想全家都饿死啊,不知道去买啊!”老妇扯着嗓子说道,声音传了半条街。
“买?买个大头鬼,人家粮行都关了,我又没有孙猴子的本事,上哪去买?”
老妇顿时叉着腰,怒道:“老鬼,我不吃粮食,忍一两天没事,可是咱媳妇还要喂孩子奶呢!要是没粮食,把小孙子饿死了,你们家就绝户了!”
“闭上你的破嘴,我就去买,买不来面,买一袋子鬼!”
老头气得一跺脚,回屋拿起破面袋子就往外面走。
不买粮食不行,可是粮行又不开门,老头一面走着,一面盘算,实在不行只有出城,到了农村,好歹换点细粮。总不能看着刚生下的小孙子挨饿吧!
“什么世道啊!”
老头耷拉着脑袋,从小巷子里面出来,突然看到前面有人在狂跑,全都冲着一个方向。
“咋啦?有啥热闹啊?”
正在他迷糊的时候,街道上有马匹跑过,一面跑,一面敲着锣。
“老街旧邻,父老乡亲,都听好了,粮行平价放粮,都拿着袋子,赶快去买吧!”
放粮?还平价!
老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伸手指抠抠耳朵,再仔细听,还是这话!
“老天爷啊,你可算是睁眼了!”
老头撒开两条腿,愣是超过了一帮年轻人。气喘吁吁到了粮行前面,只见一排士兵守卫着,面前摆着大号的木箱,里面都是上好的面粉和粳米。看到这里,不少人眼睛都绿了。
“乡亲们。不要着急,米一石一两半,面一石一两。想要多少有多少,都别急!”
说是不急,可是谁能不着急啊!竟然比平时还要便宜,生怕变卦了。有的人发觉只带着一个面口袋来,实在是太亏了。
干脆有的脱下了裤子,把裤腿系起来,就是面口袋了。
顾不得丢人。能买到粮食才是真的!
霎时间就像是过年一般,百姓们热热闹闹地扛着粮食。临走的时候对士兵们没口子感谢,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
抱着面口袋,钟老汉泪流满面,粗糙的大手不停颤抖。
“老爷子。小心点,别把面洒了!”
“不会,死也不会!这是救命的粮食啊!”老头说着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军爷,你们是活菩萨,救了命了!我给你们磕头了!”
……
兖州,济南,乃至整个山东,都沉浸在欢天喜地之中。孔家掌控的所有粮行都开门营业。平价售粮。
这一动作不打紧,原本一起囤积居奇的大户都吓傻了。他们还想发大发一笔呢,可是孔家的粮食比原来还便宜两成。这不是让大家伙输掉裤子吗?
这帮人立刻派人打听,结果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曲阜孔家已经被成千上万的难民给包围了,连一只鸟都飞不出来。
天下第一家都如此了,他们还有什么咒念!
大户们都老实下来,乖乖开放粮行。忍痛卖粮,就怕难民也找到他们。
正所谓手上有粮。心中不慌,山东终于恢复了平静,只有那些士绅大户,还有文人书生在痛骂,不少穷书生也偷偷买了不少平价粮,毕竟骂人也是力气活儿,他们总不能饿着肚子吧!
孔圣人别着急啊,等我们吃饱了,一定帮你加出气!
似乎还嫌不够刺激,山东巡抚衙门又张贴告示,宣布免除欠孔家的借口,另外派遣人员清丈衍圣公府的田亩,除了朝廷赏赐的良田,其余全部还给百姓。
作为和鲁王并驾齐驱的大地主,这一刀至少砍了上百万亩田产,衍圣公孔胤植不止心在流血,简直摘了他的心肝脾胃,痛不欲生!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孔胤植大声嚎叫:“上本,我要弹劾徐治,弹劾山东所有官员!!”
难民离开曲阜,第一时间孔胤植就把奏折送了出去。
可是他的动作到底慢了,就在三天前,由徐治和乔福联名的弹章已经送进了京城。两边的口水战又要开始了,徐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几天都被噩梦惊醒,一群穿着飞鱼服,拿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冲进来,把他从被窝里抓走。
“敢欺压圣人苗裔,辱没斯文,圣上派我们抄家,还不跟我们走!”
徐治吓得挥舞着手臂,大声疾呼。
“我不干了,再也不干了,饶命啊!”
噗通!徐治从床上吓得摔到了地上。
他揉了揉眼睛,敢情是一场噩梦。后背全都湿透了,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突然外面脚步声响起,他猛地抬头!
啊!
噩梦成真了!
果然有一群锦衣卫从外面冲了进来,徐治吓得脸色铁青,浑身都僵硬了。
“徐中丞,多大岁数人了,怎么睡觉还不老实啊?”
“是国公爷!”徐治可算是看到了亲人,急忙抢步跪倒。
“卑职拜见国公爷!”
张恪笑着搀起了徐治,一看他脸色惨白,心中暗笑,到底是文人胆小!
“徐中丞,这位是锦衣卫的太保卓十三,他奉了九千岁的命令,要带你进京!”
完了!
徐治只觉得天旋地转,软软地坐在地上。
“国公爷,您当初怎么保证的,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卑职求求您了!”
卓十三看着徐治惨兮兮,哭天抹泪的模样,死在忍不住大笑。
“徐大人,我们锦衣卫可不光抓人拿人,还干好事呢!”
“有吗?”徐治傻傻问道。
卓十三气得鼻子都歪了,咬着牙说道:“徐大人,九千岁有令,让我们护送你进京,把孔家的事情诉说清楚。”(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二章 惊骇的天启
“圣上,臣自幼熟读孔孟之书,万历三十八年中进士,十余年间,官至封疆。==如您已閱讀到此章节,请移步到“/”阅读最新章节,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 ”或者“”,敬请记住我们新的网址 。/若非局势逼迫,臣也不会如此孟浪。实在是兼并田地,无可扭转,民变在即,臣不得不向孔家下手!”
天启看着匍匐在地上徐治,心中竟然升起怜悯之情。
无论如何,这个人都是在做事,比起朝堂之上的那帮人还可爱很多……
“张大伴,你说山东兼并田地真的如此严重?竟然,竟然到了官逼民反的地步?”
张晔慌忙拜倒,说道:“启禀主子,老奴在十五前去山东采买过贡品,听闻一些传言,百姓们说山东田产三分,一分是朝廷,一分是孔家,还有一分,是……”
张晔突然停下来,天启眉头紧锁,喝道:“大伴,你也不给朕说真话吗?”
“老奴不敢,还有一分是鲁王!”
“哦!”天启苦笑道:“鲁王也是姓朱啊,都是我们家的错啊!”
此话一出,所有的太监宫女全都跪了下来,别管懂不懂,都跟着诚惶诚恐地说道:“奴婢们罪该万死!”
天启黑着脸,手指抓在龙椅上,指甲都白了。
徐治偷眼看了一下,突然向前爬了两步,五体投地,拜倒在天启面前。
●∷,..
“圣上,最近五年以来,朝廷开征辽饷和练饷,为的是对付建奴,为的是大明的江山社稷。可是有一班贪渎官吏趁机盘剥百姓,无所不用其极。朝廷多收一两银子,他们便多收三两,五两。如此一来,无数贫苦百姓卖田卖地,卖儿卖女,成了流民。大户豪绅便趁机兼并田地,田地到了他们手里。就不用交税。朝廷收税越多,大户兼并的越快,而赋税全都落到了残存的百姓身上。上等人家变成了中等,中等变成了下等,下等就成了流民。那些吃不上饭的,就,就落草为寇。加上白莲教到处煽风点火,我大明江山已经是如蜩如螗,只等一粒火星,就要引爆滔天大火!”
“臣以为当今之计。只有抑制兼并,打击豪强,平摊税赋,让百姓能得以喘息,我大明江山才能延续。罪臣斗胆直言,还请圣上恕罪。”
天启一面听着,一面点头,这个道理他也明白,可是想要抑制兼并何其困难。万历初年。张居正柄国,推行一条鞭法,等到他一死就人亡政息,大明的财政一天比一天困难。放眼如今的朝廷。上哪去找张居正啊!
“徐卿,朕知道你的苦心,可是你想过没有,怂恿乱民冲击衍圣公府。会是什么下场?朕想饶你,天下的官吏也不会放过你!两天前就有人上本,要直接在午朝门外斩了你。若不是张大伴告诉朕你手上有孔家的账册。只怕有些人早就砍了你的头了。”
没想到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啊!
徐治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还不算傻,自己和内廷大总管八竿子打不着,他凭什么帮忙。还不是背后有张恪的周旋。看来人家说保住自己,并不是吹牛!
想到这里,徐治竟然不那么害怕。
“圣上,臣之罪罄竹难书,臣愿意一死以谢天下,不过在临死之前,还请圣上答应臣一个条件。”
“是想朕照顾你的家人,还是给你哀荣啊?”
“都不是,陛下,臣冒死抢下了孔家的商行,又清理了田亩。孔家是天下第一家,俗话说万事开头难,罪臣已经开头了,请陛下一定派遣得力人员,将臣收上的田地平分难民百姓,让百姓安居乐业,如此山东或许还能苟延残喘。诚如此,罪臣纵使万剐凌迟,也心甘情愿!”
徐治说完,拜伏地上。天启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转动,此人话里话外,都是一片赤诚,只是不知道是否真心,这些年口蜜腹剑的臣子太多了。
此人竟然不惜一死,实在难得。
别看这一次士林沸反盈天,要替衍圣公出气。可是冷静下来,就不免思量,徐治的做法固然不对,可是衍圣公就没有问题吗?
抢男霸女,鱼肉乡里,衍圣公一脉可谓是坏事做尽,才闹到了今天的地步!难道就不该惩罚,平息民怨吗?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在山东推行清丈田亩,抑制兼并,并非不可能!
天启默默看着眼前这个人,突然间觉得他就像是冲向蜡烛的飞蛾,一往无前,哪怕是粉身碎骨,被烧成一堆焦炭,也无所顾忌。
如此大勇之人,实属难得可贵!
“徐中丞,你想过没有,从此之后,士林只怕容不下你了!”
“圣上,太史公有言,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臣一死,对天下士林就有了交代,解了君父的危局。陛下又可以从容清查田亩,百万生灵能够有一口饭吃,有一件衣穿。诚如是,臣就算万死也是值得的!”
徐治把最后的话说完,大殿里面死一般沉寂。
他的心七上八下,张恪交给他的办法已经都用了。究竟是死是活,就看天启的一念之间了。
对于死刑犯来说,最难受的不是当头一刀,而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这滋味太难受了。没一会儿徐治的后背就湿透了,整个人仿佛桑拿大虾一样,别提多难受了。
其实不只是,天启也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从登基之日起,天启就穷得叮当响,广宁之战结束大半年了。张恪和有功之臣都升了官,可是普通士兵的赏银还没有发下去。甚至正常的粮饷还差了一半。
当然朝廷没发,可是张恪神得很,早早就把赏银发下去了。就算朝廷不给粮饷,义州兵也饿不着。
可是天启的心里不是滋味啊,都说张恪拥兵自重,寻常百姓雇佣帮工的还要给钱呢!朝廷拿不出粮饷,怎么让人效忠!
话又说话来,张恪做大还不是怪那些大臣。当初王在晋干的好好的,非要换成孙承宗。也亏是自己的老师,平时夸夸其谈,满肚子兵法,可是真正碰上了建奴,就跟耗子遇见猫,输的连内裤都没了,到了最后,还要张恪力挽狂澜,要不然金銮殿只怕都归了鞑子!
天启越想越怒,他真有心一道旨意,把衍圣公安律给办了!可是理智告诉他只会捅马蜂窝。
那些天天找毛病的言官不会善罢甘休的,天下士林也不会答应。
剽悍如太祖爷,神勇如成祖爷,尚且要对孔圣人客气三分,他又能如何!
看着天启苦大仇深,眉头都拧在一起,张晔顿时暗叫不好。他旁观者清,徐治的一番表演,无非是让天启迁怒孔家,一怒之下对孔家下手,他就有了活路了。
天启在外人看来,醉心木匠活,偏听偏信,是个糊涂皇帝。张晔却清楚,皇帝并不笨,只是脑筋转得慢而已,只要给他时间,会想明白轻重的。
想到这里,张晔低低声音说道:“主子万岁爷,都过了子时了,您该歇歇了,明天还要早朝呢!”
“哦?”
天启猛然惊醒,揉了揉额头,说道:“好吧,带徐大人到偏殿休息。派遣人手好生保护徐大人,出了一点差错,朕唯你是问!”
深宫之中也不保准啊,张晔点头领命。
……
一场秋雨一场凉,昨天后半夜开始下雨,一直没有停下来。
坐在轿子之中的大人们手里捧着汤婆子,身上披着狐裘,武装到了牙齿,一些老病的大臣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也只有这时候,京城的老少爷们才会感叹名利不如闲。
其实很多大臣已经请了病假,可是今天他们却万万不敢不来。尤其是翰林院、国子监一类的清水衙门,官员们没钱养轿夫,只能徒步上朝,美其名曰安步当车。
手里的油纸伞挡不住风雨,下半身都湿透了,从脚底板涌上来一股子凉气,走这一路,少说肾虚十年。
他们不顾妻子的幽怨,一脸神圣的光芒,仿佛教徒般虔诚。他们要主持正道,要为孔老夫子讨回公道。
别说是一场雨,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拼了!
京城的官员来的前所未有的齐,午朝门外都沾满了,大家义愤填膺,攥着拳头,就等着上朝,为国除奸,一个个都攒足了劲头,这等好……额不,是大事,岂能落后。
就在所有人攒足了劲头,想要抢头香的时候。午朝门开放,从里面走出一个绯红袍服的太监,走到了所有官员的面前,清了清嗓子。
“有上谕:朕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罢朝一日,有本章交给通政司,诸位爱卿请回。”
老太监说完之后,转身就走。根本不给大臣们反应的时间。等到大家伙想要争辩的时候,老太监已经进了午门。外面只留下几个蓝袍的小太监收本章。
数百位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卯足了劲头,竟然一拳打在了棉花包上,差点闪了腰。
有些人愤愤不平,可是有的人也受不了大雨,偷偷交了本章,赶快回家烤火喝酒去了。
“启禀圣上,司礼监一共收到通政司奏本三百八十五本,其中三百七十本是参奏山东巡抚徐治,替衍圣公鸣冤的!”
天启小脸铁青,动了衍圣公,就一窝蜂上来了,朕的江山风雨飘摇,怎么没见你们这么齐心!
天启故意不上朝,就想看看人心如何,眼见得官员如此,他越发怒不可遏。
“去,把魏大伴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