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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鹿卢凝风     夹缝阳光txt下载     夹缝阳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8章 对他们的诅咒

    我无地自容,懊悔不已。而此刻的张金亮,他正被像英雄般对待,所有人都朝他欢呼着,即使是老师也向他投来赞叹的目光,吴小文以既惊讶又感动又爱慕的眼神望着他。

    张金亮没有说话,高高挺着胸膛,面色含蓄却难掩透出来的骄傲。

    妈的,捡鞋子的人明明应该是我啊!为此我耿耿于怀,沮丧不已。一路上不敢再跟在吴小文的后面,我觉得自已不配。我觉得她瞧的眼神里透露出鄙夷。

    老师整整队伍又带领我们出发了,大家叽叽喳喳,有的抱怨着路面的难走,有的则高声讨论着张金亮的英勇,唯有我一人落在最后面,代替窦峰成为“蜈蚣”的尾巴,沉默不语,心情低落到仿佛站在清明节的墓前,给烈士们敬献花圈。别人似乎都懂我,配合着我的心情,让我静一静,因此无人来打扰我。

    终于到学校了,老师帮我们安排教室和座位,整个过程,我仿佛一枚毫无阻力的玻璃球,被人们弹来弹去,最终坐了下来。尤其令人懊恼的是,张金亮和吴小文就坐在我前边不远,两人邻桌,中间仅有一个过道之隔。张金亮转过头去望着吴小文,吴小文则眨眨眼睛表示回应。那意思是说,加油吧!

    吴小文蓦然回头,看到了我盯着她的眼睛,她快速转回头去,嘴巴里“哼”的一声。这声音我甚至都没听清,她脸上显露的鄙夷也来不及被我发现。

    “叮铃铃”,考试的铃声响了,老师在台上大声宣布答题开始。满教室里的同学们接到命令纷纷低下头去,笔尖在沙沙作响,仿佛幼蚕朝着桑叶进攻。我脑子里悔恨和自卑交加,几乎不记得自已答了些什么。考不考得好对我而言已无意义,满眼全是吴小文的鄙夷在晃动着。

    张金亮的英雄使我成了狗熊!之后的多少天我都闷闷不乐。

    当我们返回学校,继续坐在教室里上课时,我发现张金亮与吴小文的关系似乎更好了,偶尔,张金亮会伸出他的脏爪子摸摸她的头,然后把她的头发揉乱,要命的是,他如此粗暴,她竟然乖巧地笑着,仿佛在享受那种粗暴。

    真是的!

    接着,放暑假了,我以为他们会因不上课而找不到互相接触的机会,但事实并非如此。似乎约好了似的,每天接近中午时,吴小文都要挽个小盆,里面放几件衣服到西湾边上去洗。而这时,张金亮就会拐过墙角,带着他那条几乎赶上他一半高的大狼狗,威武雄壮地赶到西湾边与她会合。

    刚开始她洗她的衣服,他玩他的泥巴,顺便逗逗他那该死的大狼狗,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两个就高高兴兴地打起水仗来,你来我往,持续很长时间,笑声响彻云宵。玩累了,他们两个就骑在大狼狗身上,他在前她在后,仿佛在马上疾驰,并且作出扬鞭飞奔的样子。

    这一切全都被我看在眼里,我的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身体里有一种莫名的沉郁分子蠢蠢欲动,似乎要随时爆发。

    谁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明知大无可能,反而在乎不已,反复折磨着自已,他们那些美好的瞬间却得到了我的诅咒,根本得不到我的祝福。我天天“祝愿”他们,终有一天也们会突然因为某件事情而搞砸恋情,两人会彻底分开。

    不久之后,我的“祝愿”应验了。

    那是七月下旬,流阳似火,地里的玉米被晒得发蔫了,村子里组织人员为玉米浇水。水浩浩荡荡从主干渠道而来,分别流入横纵交错的小渠道,最后每家每户挖开自家田地的土埂,让清水流入玉米地里。清凉的水流吟唱着欢歌,亲吻干裂的土地和玉米的脚踝,平稳地向前推进着,当水流过后,甚至能听到玉米生长中那愉悦的拔节声。

    “啪!啪!啪!”

    张寿堂向来势强,小沟渠里的水尚未盈满,他已经带领着张金亮和张金明来到自家田地边,挖开了自家的土埂,那水流慢慢上涨,最先汨汩流入他家的玉米地。“水惟善下方成海,山不矜高乃极天”,水分不清人类的善恶,也分不清世情的凉薄,更不论土地的肥瘠,只是按照自己大道无形的个性,随性漫流。

    很快张寿堂家的玉米地喝饱了水,令他心满意足,堵上了土埂后,吆喝着两个儿子归家。

    走出五六十米远之后,迎面遇到了吴长龄,只见他扛着铁锹,低着头颅,风风火火地向自家地里赶去,赶着为玉米地浇水,争分夺秒。两人碰头后,各自微笑着打个招呼,然后擦肩而过。

    又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张寿堂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望向他家已经喝饱了水的玉米地。他突然发现吴长龄在经过他家玉米地时,似乎被脚下一块土坷垃绊了一跤,差点摔倒,仓皇之下肩上的铁锹忽然脱离他的身体,飞了出去。

    巧的是,那只铁锹落下时,铁锹头正好插在地面上,直立着。吴长龄苦笑了一下,赶上前去,抓起铁锹匆匆离开了。而那只铁锹的落点,似乎正在他张寿堂的玉米地的土埂旁。

    不过,张寿堂没有在意,嘴里嘟囔了一句:“这个吴长龄可真够笨的,平地里都能摔跟头!”然后笑笑离去。在一旁的张金亮却没有笑,而是不安地回头,又望了一眼吴长龄。

    第二天,浇水的大军开始活跃起来,进入了抢夺水源的最**,水是由村子里出钱购买的,并且有时间的限制,谁不想在趁着水大力足时尽快浇地,让玉米喝到抽穗前的宝贵水分呢!

    在这点上,张寿堂很骄傲,因为地都浇完了,没事可干,于是带着他的大狼狗悠闲地踱着步,再次到他家的玉米地里看一看,一是确定玉米地的浇水情况,二是炫耀一番。他望着田间里那些匆忙奔波的身影,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路上腆胸叠肚,朝从他身边经过的农人傲慢地摇着手,向他家的玉米地走去。可是他刚来到他的田边时,不禁惊呆了!

第89章 打死他狗日的

    玉米的高度还不到淹没人影的时候,玉米之间的叶子也没携手将田野织成一片绿的汪洋,所以,有些人影远远的很清楚。平常田野里静悄悄的,今天却因为浇水把大家聚在这里。大家忙着手中的活计,仍不忘拉着家常,开着玩笑,那些话语和笑声仿佛汩汩冒出的泉水,此起彼伏。

    看起来,大家都很愉悦,望着甜甜地喝着甘凉清水的玉米,那感觉比自己喝了蜂蜜水还要香甜。在这勉强温饱的年代,粮食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是,此时站在自己田边的张寿堂,胸口却被一股滔天的怒火灼烧着。

    他看到,昨天充分浇透的玉米地里又漫了一层深深的浊水。他发现,昨天他浇完地之后,堵在玉米地和小沟渠之间的土埂被冲得千疮百孔,小沟渠里滚滚的浊水正在越过土埂上的缝隙持续向地里灌注着,倘若这样灌下去,这玉米就要毁了。

    这是谁干得缺德事儿,是谁把我堵上的土埂挖开的!盛怒之下,张寿堂提起手中的铁锹向一旁砸去,仿佛砸向那个破坏他身家性命的那个人,只听“嗷”的一声吼叫,原来,他扔起的铁锹正砸中了在一旁蹲着的大狼狗身上。大狼狗不满地跑远了,不一会又跑了回来,围着张寿堂摇头摆尾地乞怜。

    狗就是狗,纵然它可以欺负骗全村的小母狗,却依旧对主人忠心耿耿,它也明白,主人是它安身立命的根本。

    也许是砸到狼狗后稍微激起的疼惜感觉,让张寿堂的怒气缓和了不少,他突然明白,生气没用,最要紧是抢救玉米地。

    他来不及多想了,俯身抓起铁锹向前,三下两下堵上了所有的缝隙,并加高了土埂,拍得结结实实,彻底隔开了沟渠和玉米地之间的水流。这还不够,他双脚跨在口子的两端,用铁锹向外一锹一锹地扇水,以排出玉米地里多余的水分。坚持了几分钟之后,疲惫和烦躁提醒了他的愤怒,随着疲累的加剧,他的怒火重新燃烧起来。

    “今天的水位虽然高出昨天不少,但并不至于冲毁土埂……”他边扇水边想,“一定是有人害了红眼病,暗中搞我的鬼!那么,搞鬼的人是谁呢?”

    他边扇水,边抬着头望向四周,不远处的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活计,或互相开着玩笑,笑声和水流一样清亮高远,谁也没有向他的方向看。他觉得每个人都像凶手,但每个人又都不像。他观察着周围,痛苦地思索着。

    “啊!”他突然灵光乍现一般,停住了扇水,脱口而出道,“明白了,一定是吴长龄!”

    他想到了昨天浇完水后,遇到了风风火火向田里赶去的吴长龄,同时,在他回头时,正看到了吴长龄在他家的玉米地前绊了一跤,肩上的铁锹脱手,插在了他家田埂的那个位置!

    “对!”张寿堂想到,“一定是他,这个贱人!不然,他为什么早不绊倒,晚不绊倒,偏偏到我家地头的时候绊倒了呢?绊倒之后偏偏铁锹出手,插在了田埂旁……妈的,他一定是故意的,这个狗日的!”

    张寿堂越想越是他,越想越生气,恨不能马上一铁锹拍在吴长龄的头上,以消他心头之恨!但眼下形势极不允许,倘若不赶快把多余的水从田里排出来,等中午后太阳升温,会把水分几乎煮沸,玉米一定会被烫死的。这种复仇的悲愤使他双眼喷火,不由得力气加剧,“唰唰唰唰……”更快地扇起水来。

    接近晌午了,水终于扇完了,他抡起铁锹扛在肩上,猛力朝大狼狗挥一下手,“走!”向家里飞奔而去。

    到家之后,铁锹也不放,站在院子里朝屋子喊去:“金亮、金明,你们俩出来,跟我走!”连喊两声之后,张金亮和张金明从屋子里蹿了出来。

    “干啥?爹。”

    “少废话,快跟我走,我们去砸死那个狗日的!”张寿堂风风火火,扛着铁锹带着俩儿子向外走去。大狼狗也在后面雄赳赳气昂昂地跟随着。

    “你们这是去哪里啊?”张寿堂老婆在后面喊着,但谁也不理她,假装没听见,拐出院门远去了,身后的老婆深深叹了一口气。

    “爹,到底找谁啊?他咋了?”张金亮边走边问。

    “去找吴长龄,”张寿堂说,“今天非砸死那个狗日的。”

    “为什么去找他!他干啥了?”听到“吴长龄”三个字,张金亮吃了一惊,瞬间他想到了吴小文。

    “干啥了!”张寿堂怒道,“昨天看见他没?他一铁锹把咱们浇好地的田埂给铲开了,今天我去看,水又灌了一田,把玉米都涝死了!”

    “到底是不是他干的,”一想到吴小文,张金亮有些着急,“别找错了人,那就不好了。”

    “一定是他!”张寿堂狠狠地说。转眼到了吴长龄门口。张寿堂连停也没停,上前“咣”一脚把大门踢开,闯了进去,在院子里站定,一手扶锹,一手叉腰,大吼道:“吴长龄,你出来!”

    吴长龄一家正在屋子里看电视,吴长龄老婆正在做饭,听到门的巨响都吃了一惊,没等反应过来呢,就听到了张寿堂的吼声。吴小文抬头看看他爹,吴长龄看看吴小文,大家不明所以。

    “我出去看看!”吴长龄说着,拉开屋门走了出去,立刻被眼前的阵势吓住了。只见爷仨儿杵在院子中间,气势汹汹,仿佛凶神恶煞一般,张寿堂旁边还杵着一把明晃晃的铁锹,那只巨大的狼狗蹲在后面,吐着血红的长舌头。

    “你……们……?”吴长龄有点结巴,纵然自己无愧于心,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别人的事儿,但也被吓傻了,“你们这是干啥?”

    “干啥!”张寿堂怒道,“你干得好事儿!谁让你把我家的田埂挖开了?”

    “什么?田埂?我什么时候挖开你家田埂了?”

    “哼,还想抵赖!记不记得昨天你去过我家地头了?”张寿堂狠狠地问。

第90章 张寿堂揍吴长龄

    这时,吴小文、吴小芬和吴小滔从屋子里走出来,悄悄立在父亲身后,两片“暗云”呈对峙状态。一边是不明所以、惊惧异常的阴云,一边是来者不善、气势汹汹的乌云。吴小文不明所以,也不会预料到事情的走向,天真的她满怀着少女特有的柔甜,偷偷向站在张寿堂旁边的张金亮递送了一个秋波,荡漾了一个微笑的涟漪。张金亮却脸色阴沉,不敢接她的眼光,并迅速低下头去,令吴小文疑惑不已。

    “你家地头?我去你家地头干什么?”吴长龄说,他已经被吓懵了,完全理不清自己的头绪。

    “再好好想想!”张寿堂逼问道。

    “哦……”吴长龄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我是去过你家地头,因为你的地在东我的地在西,我要浇地必然要经过你家地头嘛!”

    “还他妈装蒜!”张寿堂吼道,“那你经过我家地头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啊!哦……摔了一跤,绊倒了。”

    “绊倒了之后呢?”

    “绊倒了之后……我的铁锨就飞出去了……”

    “飞出去之后呢!”

    “我上前扛起来又走了……着急浇地不是?”

    “我让你着急浇地!”张寿堂吼着,冲上前去,抡起大手狠狠地扇了吴长龄一个耳光,“啪”一声清脆的巨响,仿佛全村都听到了。张寿堂嘴里仍没闲着,骂道,“你着急浇地你把我家的田埂给挖开了你知不知道!”没等说完,又是一巴掌。吴长龄站立不稳,歪向一边,差点把身旁站着的吴小文蹭倒了。瞬间,吴小文的脸上现出不满和怨愤的神情。张金亮低头不语,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吴长龄生得文质彬彬,年轻时既已学医,脸色白净,手无缚鸡之力,哪能扛得了张寿堂那老虎爪子一样的手掌呢。

    吴长龄打架不在行,嘴巴还好使,强行争辩着:“张寿堂,你住手,你说清楚,谁挖你家田埂了,你这不是血口喷人么!”

    “我让你血口喷人!”张寿堂口不择言,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靠在门口的吴长龄抓小鸡一样扯出来,扯到天井当院,脚下伸个扫堂腿把他撂倒在地,然后扑上去,展开武松打虎的架式抡拳向他砸去,打得吴长龄趴在地上“嗷嗷”直叫。

    还好,张金亮扯住了张金明,他们弟兄两个站在后面,只是站着没有动手。吴小芬和吴小滔年龄尚小,手足无措,害怕地尖叫着。吴小文则愤恨地望向了张金亮,意思是说你怎么还不管管?谁知张金亮打眼看一下她,遂又低下头去,装做啥也没看见。吴小文生气了,一转身回屋去了。

    “爹,别打了!”这时,张金亮才冲着仍然抡拳猛打的张寿堂大叫道。张寿堂听到喊声停了手,也意识到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口里仍然骂着:“今天先饶了你狗日的,下不为例……还敢挖我的田埂放我的水,下次非砸死你!”

    骂骂咧咧,挥挥手,带着俩儿子和那条大狼狗仿佛一阵乌云般卷走了,吴长龄家的院子里即刻晴朗了不少,连阳光也变得柔和了。吴长龄挣扎了一下,没有爬起来,干脆趴在那里恢复。吴小文、吴小芬、吴小滔和吴长龄老婆急忙奔过来,上前要扶起他来。

    “唉唉唉……”吴长龄趴在地上挥着左手制止着,“先别扶我,别扶我,我先缓缓,先缓缓……哎哟,疼啊!这狗日的爷仨儿……”娘四个围坐在他身旁,焦急地等待着。

    过了好半天,吴长龄才伸出手招呼道:“扶我起来,扶我起来。”娘四个纷纷伸出手去,扶起吴长龄来到屋子里,扶他躺到大炕上。再看他也太惨了,脸上青一块红一块,肿了一大片,有几个地方还擦破了皮。

    “操!”吴长龄突然骂道,平常他一贯不爆粗口,今天或许被愤怒煎熬地失去了理智,“妈逼!张寿堂这狗日的说什么?说我挖了他家的田埂?去他娘的,我哪有挖他家田埂啊!”

    “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吴小文问。

    “我也不知道啊,”吴长龄还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平白无故被打一顿,那可不行,咱们找他去!”吴小文气愤地说,她气得小脸通红,嘴唇都颤抖了。

    “别,”吴长龄制止道,“千万别去,我受了伤,走都走不了了,而他们爷仨儿,正在精神头上……咱可不去撞这个枪口,算了,以后再说吧。”

    “那这顿打就这么算了?”吴小文反问。

    “不算了吧,还能咋样?”吴长龄无奈地说,“谁能打得了他们啊,你看他们爷仨,一个个比他家那大狼狗都厉害!狗的话你扔给它个骨头它还朝你摇摇尾巴,你倒看看他们爷仨那样子,比狗还凶!根本就是不讲道理的混帐蛋!谁他妈挖他田埂了!”

    村子那么小,而张寿堂嗓音又那么高,爱看热闹的村民听到打架之后,简直比看到下乡来玩杂耍的都兴奋,纷纷围到吴长龄院子前凑热闹,尽管看到了张寿堂在狠揍吴长龄,大家议论纷纷,却没人敢于阻止。

    当张寿堂爷仨散去后,有些人也散去了,有些人围到吴长龄家里帮腔,议论着张寿堂的强势和蛮不讲理,甚至谈到他家的大狼狗欺负了全村的小母狗,张寿堂比那个狗还他妈霸道。

    吴长龄苦笑了几声,哼哼了几声,假装躺在床上睡着了,人们这才依依不舍得离开了。这个事就像风一样传遍了全村。当知晓了这件事后,我有一阵子莫名的开心。

    之后每天上午,我依然按点到大街上望,看西湾边是否还会有故事发生。第一天吴小文破天慌没来。第二天吴小文也没出现在西湾边。但我看到了张金亮每天都站在我家墙角处,偷望着空旷的西湾边,然后悻悻离开。

    每次看到他离开后,我心中暗自窃喜。

第91章 关系恶化

    到了第三天,我依旧去看,当站在我家墙角时,突然看到吴小文端着洗衣盆向这边走来,我吃了一惊,心里一凉,隐到自家墙后,贴在墙上心脏“嘭嘭”直跳。吴小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那声音仿佛鼓槌,将我的心鼓敲得越来越响,眼看把我敲爆了。

    我转身逃走了,逃回家中。躲在门后呆了一会儿,极不甘心,暗暗自责像只折了翅的鸟儿一样颓废,于是从门后走出来,假装镇静,挺直腰板,向大街的方向缓步走去。那脚步声“笃笃”而来,吴小文的身影出现在胡同口,我抬头望着她。

    起初她并没在意,快要走过胡同时,突然转头望了这边一眼,跟我的眼神对在一块。本想要跟她打个招呼的,但被这目光一触,即刻乱了分寸,梗在那里。吴小文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将头转了回去,仿佛她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树而已。“笃笃”声慢慢远去了,留我在胡同里暗自神伤。

    过了好大一会儿,我慢慢恢复过来,躲在陈长胜的屋角探出头去,偷望吴小文在湾边洗衣服的身影。只见她蹲在湾沿旁,面朝北方,将衣服直直甩出去,捏着衣服的一角在水里打转,满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哪是洗衣服,分明是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光。

    看到她这样,我想到了张金亮。想到了他跟她的亲昵。后来又想到了张寿堂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想到了他家的那只欺负了村子里所有小母狗的大狼狗,一股莫名的悲愤感觉在我心底里悄悄蔓延。我再也呆不下去了,一转身回家去。

    回家躺在炕上左思右想,仍然放心不下,似百爪挠心,令我寝食难安。过了约摸十几分钟后,我从床上腾起身体,跳下大炕向湾边跑去。当从陈长胜屋角悄悄露出头看到湾边的人影时,我的心又凉了一截。

    原来张金亮也在那里,两人低声在争论着什么。他也扯着一件衣服,似乎在帮忙,但很显然,他心并不在衣服上,那衣服上沾满了岸边的淤泥他都不知道。

    “你看,你把我的衣服都沾上泥了,你这是帮我啊,还是烦我啊。”吴小文一把夺过张金亮的衣服说。这句话有些高,全听到我的耳中。

    “那么凶干什么,又不是故意的。”张金亮辩解着。

    “我凶?”吴小文说,“哼,你没看你爹那天的样子,比狼都狠,比兽都凶。”

    “那能怪我爹吗?谁让你爹把我们家田埂给挖开了呢,要不是我爹发现的及时,我们的玉米早都报销了,这笔帐怎么算?”

    “什么帐怎么算!什么我爹挖了你家的田埂!你有证据吗?你抓到人了吗?也不想想看,我爹是那样人吗?谁家有事没事挖你家田埂,吃饱了撑得还是咋得!”

    “我爹说他看见了,你爹当时把铁锹甩出去,恰好铲在我家田埂上!”

    “散伙吧你,张金亮!你爹那纯粹是瞎赖,我爹都说了,他们相隔那么远,他怎么会看到真实的情况?是,我爹是摔了一跤,是把铁锹扔出去了,但当时并没有铲到你家田埂上,只是铲到沟渠里而已,你爹只看到铁锹飞出去了,就以为把你家田埂给铲开了,你爹可真有意思!”

    张金亮一时无言以对,他想再度辩驳,但似乎顾及到他和她的关系,欲言又止。

    “还有你,”吴小文继续说,“张金亮,你爸不识好歹,不分青红皂白冲上去就打我爹,可你也不问问是非黑白,看着你爹那么打我爹,你都不上前劝一劝,张金亮,可真有你的。”

    “我不是劝了么!”

    “哼!劝?你是劝了,幸亏你劝了,要不然我爹早被打死了,这会儿我就没法在这里洗衣服,而是在灵堂上哭爹!”

    “吴小文,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这么说话还算是客气了!张金亮,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你说清楚的,之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最好再也不见面。永远!”

    “吴小文,你……你怎么能这样呢!我是我,我爹是我爹,我是不会和他那样的,再说了,当时我劝不了我爹啊,他要是生气了,一脚连我也蹬出去!”

    “算了吧张金亮,什么你是你,你爹是你爹的,我爹说了,你们爷仨儿都一个德性,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对了,还有你家那条狗!”

    “说我就说我,扯上狗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爹说了,你们全家我们都惹不起,包括那条狗。我们惹不起还躲得起,这次就这么算了,我爹也不想再掰扯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

    这些话,她们越说越高,全被我听到了。我内心是那么舒畅,那么过瘾,甚至觉得解恨!

    吴小文说完之后,把衣服统统捡起来扔入盆里,带着泥巴的也不管了,窝进去之后,抱起盆转身离去。张金亮伸出手去,但又缩了回来,话也没有再说出口。这下,轮到他独自在那里暗然神伤了。吴小文撇下他向这边走来,“笃笃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趁着这个当口,我一溜烟跑回家去,趴在大炕上,不管天热不热,捂上一条毯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从那之后,我发现吴小文在西湾边洗衣服并不那么勤快了,也没有那么规律了,要么三天一洗,要么五天一洗,而且每次洗衣时,都要带要弟弟或妹妹,要么是吴小芬,要么是吴小滔,即使弟弟或妹妹不仅不帮忙,而且给她捣乱她也不在乎。

    有几次,我看到张金亮出现在我们东边的墙角向西湾张望,每次望到吴小文后都眼睛一亮,可当看到她妹妹或弟弟在一旁时,就会颓然叹口气缩回头去,在胡同里消失了。

    慢慢地,她们两个成了陌路人。

    当看到吴小文跟她弟弟在西湾边洗衣服时,偶尔我会到那里,借口跟吴小滔玩泥巴,然后悄悄偷看她。但她一直很专心洗衣服,对我不理不睬,但我能够接近她,为此仍感到满足。

第92章 姐姐和我

    张天津的妹妹张晓霞长得很快,转眼八、九岁了,个子长得挺高的。说起来时间过得飞快,记得这小家伙出生后不久,正值万物萧疏的冬天,北风呼啸、滴水成冰,地上冻得裂纹一道一道的,像极了老农人手上的口子。

    外面冰天雪地,我们村家家户户却大都不生暖炉,根本生不起。民生凋敝,糊口都难,哪有额外的资源来生火?所以每过冬天,是农人最难熬的时刻,那时基本蜷缩在家里,靠厚厚的老棉袄棉裤取暖。

    棉裤故意做得特别,腿脚处细,裤腰却剪裁得特别肥大,几乎绕腰一圈半,在前裆处打个折,再用破旧的布条紧紧捆住。后来将近年关,在一个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去找张天津玩,看到婶儿正抱着张晓霞在院子里晒太阳。

    婶儿将张晓霞完全塞进她偌大的棉裤里,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她的小脑袋,外面再用布条紧紧捆住,这样,老少都暖和。看到这一切,我终于明白了将棉裤腰做得如此肥大的真正原因。

    张晓霞被呵护得不错,渐渐长大了。这家伙很调皮,整天缠着张天津,情愿当他的小尾巴,甩也甩不掉,还时常让张天津背着她。这让我们很反感:天天带着这么个小尾巴,怎么能玩得畅快呢!张天津对此并无办法,急了就打她,把她打哭。看着她哭得伤心落泪时,张天津心又软了,转身去哄她,再次背着她跑远。

    两人整天不消停,前一秒好得狠,后一秒就打在一起,这让张祖亭叔和婶儿相当头疼,但没办法。从这点上,张北京跟她姐类似。

    一天我去张北京家玩,还没进屋门呢,就听屋子里传出两人撕扯打架的声音,起初并不知是谁,以为是张祖尧叔和婶儿在吵架。仔细听了一会儿后,遂分辨出是张北京和姐姐张芳在打架,才敢走进屋子里。

    只见张芳披头散发,张嘴大声骂着,朝着张北京劈头盖脸地抓扯着,张北京不服不忿,猛打猛冲,丝毫不落下风,两人祖宗奶奶地骂,正好张祖尧叔儿和婶儿不在家,否则早一巴掌将他们打开了。这场“打戏”很震撼,让我开了眼界,原来,姐弟两个也可以这么打架的。

    我和姐姐从不打架,这让四邻八舍感到惊奇。从小我都是让着姐姐,有东西从不独享,而是分享。偶尔有好吃的东西,姐姐不在家,父母拿出来给我吃,我总是吃到一半停下,母亲问:“你怎么不吃了?”

    “不吃了,我要给姐姐留一半!”我说。

    “大傻蛋!”母亲说。

    姐姐偶尔不让我,对东西独吞,我却并不争抢,并认为她是老大,她做的事都是应该的。所以,我们两人从小和睦,别说打到一块,就连吵架也没有一次。

    姐姐几乎天天不在家,她不喜欢在家里玩,也不愿意跟我玩,总是跑出去,要么找张洪美,要么找张燕,偶尔跟村子中部的林彩云,或者找村东边的张尔华玩。林彩云和张尔华疯疯颠颠的,大家却都很喜欢她们。

    母亲做鞋、织布、裁衣、蒸馒头、烙大饼为傲,就想把这些技术对姐姐倾囊而授,姐姐却从来不学,既不学针线,亦不学做饭,也不学习,就知道整天玩,母亲问她:“你这样既不做鞋,又不裁衣,更不学做饭,做为一个女孩,这些你都不学,将来怎么生活呢?”

    姐姐不以为然,她说:“学那个做什么!以后你们这些做鞋呀,裁衣呀根本用不上,到时候有钱买就行了。”

    “买?照你懒到这个程度,到时候挣啥来买呢?”

    “别说我了,你倒是挣到多少钱了?还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哦!那咱不说做鞋裁衣,咱说一下做饭,都这么大闺女了,连个馒头也不会蒸,将来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自然就会了,你不必操心!”

    “唉!你这闺女啊!到处跟我顶着干啊!另外,我织布这个手艺,多少大闺女来眼红我,缠着磨着跟我学习,可你就是不热乎,连凑都不凑,你到底想啥呢!”

    “新时代了,谁还稀罕你们的老粗布,到时候只要有钱全都能买,还能光着屁股吗!”

    “钱钱钱!我看到时候你能挣多少钱!”

    像这样她们娘俩之间的谈话,我听了不下几百遍,姐姐依旧我行我素,始终也没学会了做鞋裁衣、蒸馒头和织布,母亲的手艺失传是必然了。每每争吵到最后,母亲通常是以一个“唉”声结束,除了各生一肚子气之外,争论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姐姐与张守营走得更近了,很多个夜晚,姐姐吃完饭就没影了,口称去找张洪美,要么去找张燕,可是我去张洪广家玩,看到张洪美在家,姐姐却不在她家里,我感到疑惑,因为年龄小,比较依赖姐姐,于是又跑到张洪海家看姐姐在不在他家,奇怪的是,张燕也在家里,姐姐并没有跟她在一块。

    “姐姐来过么?”我问张燕。

    “没来呀!今晚上我一直在家呢,没看到她来。”张燕儿回答说。我对此感到纳闷,姐姐既不在张洪美家,也不在张燕家,难道在林彩云家或张尔华家?我皮儿薄,她们家的两个门子我都进不去,只好悻悻地回家。

    无聊等到九点多,姐姐终于从外面回来了,这时,父亲通常不在家,母亲有时已经睡下了,有时在灯下纺棉花,对姐姐不闻不问。姐姐回家之后,慵懒地倚在一个角落里,并不着急睡觉,而是屈起双腿,摘取裤子上的草刺儿。

    “姐姐,今天晚上你去哪儿了?”我问。

    “没去哪啊,去张洪美家玩了。”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可是我去张洪美家去了,没有看到你。”

    “哦,后来我走了,去了张燕家。”

    “哦!……”

    我感到惊讶,姐姐为何要撒谎呢?本想拆穿她,但看她在那里认真地摘取着裤子上的毛刺儿,我稍稍明白了点什么,于是不再问她了,觉得她有些**并不想让我们知道。

    那么,她到底去哪儿了呢?

第93章 姐姐学做晚饭

    我猜测,她每天晚上既没去找张洪美张燕,也没去找林彩云张尔华,而是找了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应该是张守营。

    第二天晚上,天已经黑透了,母亲仍然坐在那里抽烟喝茶不做晚饭,姐姐急了。

    “娘啊,你咋还不做晚饭呢!”姐姐催促母亲道。

    “晚饭急啥,早吃了早饿,反正又没事,慢慢地做呗!”母亲慵懒地回答。

    “哼!晚饭就咱家最晚,通常**点才能吃完,你看看人家,这个点早就吃完没事了,该干啥干啥了,你还是不动弹。”

    “人家吃饭早,你咋不托生到人家去,谁让你托生到咱家呢!我是个慢性格,天生快不来。你早吃完了有啥事啊,心急火燎的。”

    “我……你还是快点吧,早吃完了去找张洪美玩,早跟她说好了!”

    听到这话,我在心里冷笑了几声:“姐姐,恐怕你又撒谎了吧。”

    “你看看,我早就让你学做饭,你偏不学,有事就急眼了,干啥啥不会!你都这么大闺女了,你不会自己烧火做饭啊!”

    “娘,你就快点吧,别抽烟喝茶了。”姐姐语气里稍微服了软儿。

    “等会儿啊,我抽完这袋烟,再喝完这杯茶。”母亲仍然不紧不慢。姐姐很无奈,也很生气,急得真跺脚,揭开锅盖想往里面添水煮汤,却发现锅里面仍然泡着午饭过后没洗的碗筷。

    “娘啊,你以后吃完饭能不能先把碗筷都洗了啊,每次做饭前总得先洗碗!”姐姐抱怨道。

    “你看不顺眼你洗啊,饭你又不是不吃,碗筷你又不是不用!刷个碗筷你也不会么!”

    “哼!”姐姐生气地哼了一句,拿着炊帚开始“唏哩哗啦”的刷碗,因为没好气,又没刷过碗,将碗戳得哗啦啦直响,忙了一大会儿,一个碗也没刷出来。

    “你这闺女,要把碗都敲碎了吗?会不会刷碗啊!”母亲批评道。

    “那你还不快刷!”

    母亲抽够烟了,喝够茶了,这才慢慢悠悠起身走到灶旁:“闪开,你这笨闺女儿,把碗都打烂了看你以后用啥!”说完,一把推开姐姐。姐姐似乎巴不得不刷碗,顺势退到一边,睁着眼睛看母亲刷碗。

    “你还不快去帮我点火?”母亲转头对姐姐说,“你不是着急吃饭么?”

    姐姐没办法,绕到灶口旁,噘着嘴巴,蹲到那里开始点火。她没好气地将几大把柴塞到灶堂里,划亮了火柴。因为没点过火,柴又太潮,火怎么也生不起,划了好几根火柴,烫了她的手,火也没点着。

    “我说你这闺女儿啊,咱家里可就那一盒火柴了,你要是都用完了,咱可就连饭也吃不上了呵。”母亲道。

    “那火要怎么点才能着啊?”

    “你得在底下塞点软草啊,玉米叶啥的,划亮火柴时,先点软草,火就着上去了。”

    姐姐依言而行,塞了一大团软草,再次划亮了火柴。这次终归点着了,但因为柴草压得太紧,一时着不上来,接着浓烟四起,向上蒸腾着。姐姐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也冒了出来。

    “你吹吹啊,傻丫头!”

    姐姐照着之前母亲吹火的样子凑近浓烟,使劲向灶口里吹气,只听“嘭”一声响,浓烟渐消,火势腾一下爆炸开来,有一大缕火焰蹿出灶口,向外喷射着。姐姐没有经验,来不及躲闪,被大火燎了一下,几根睫毛和头发被烧焦了,散发着浓烈的焦炭味儿。

    “啊!”姐姐惨叫着,快速从灶间跳了起来,迅速拨弄着她的头发和眼睛,“完了完了,头发和眉毛都被烧了,今晚不能出去见人了。”

    “你这傻闺女儿,你说你干点啥行啊,烧个火都能燎着眉毛!”母亲不仅不安慰,反而嘲讽着姐姐。

    “都是你,谁叫你让我烧火的,我本就不会烧火!”姐姐生气地辩驳道。

    不管怎么说,火总是烧着了,姐姐又向灶间加了一些柴,母亲也把碗筷都洗了。母亲重新添上清水,架上笼屉,放上干粮并盖好锅盖,转身代替姐姐在灶间烧火。水咕咕作响似开未开时,母亲起身拿过舀子,在舀子里挖上一些玉米面,再加入清水搅拌均匀。

    这一切作好后,锅里的水开了,母亲将搅拌好的玉米稀糊倒入沸腾的锅内,充分搅拌,再盖上锅,两个开后,饭做得了。父亲此时也回来了,似乎是个神仙,能掐会算,算好了这会儿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姐姐上前掀开锅盖,从里面抓出一只滑溜溜的干粮来,腾腾地冒着热汽,因为太烫了,她来回倒着手,频频向干粮上吹气。

    “那么着急干嘛!等干粮晾凉了再吃不行么!”父亲插言道。这时,母亲取过碗,依次排放在灶台上。

    姐姐并不答话,倒了几下手后,馒头可以握在手中了,这时她腾出一只手,抄起饭勺,向灶台上摆着的白瓷碗里舀玉米粥,当然,她只舀自己的。舀完之后,即刻把勺子放下了。

    “瞧你这闺女,舀汤只舀自己的,把别人的汤也舀了能伤天害理咋的?”母亲嗔怪道。

    姐姐不言语,找了个小凳坐下,边啃干粮边啜吸着热粥,发现“唏溜唏溜”的响声。

    “瞧这闺女,喝个汤就跟猪吃食似的。”母亲又奚落道。

    “你才像猪呢!”姐姐当仁不让。母亲不再理她,依次为各个碗里舀汤,然后帮我拿出一只烫手的大干粮。我接过干粮,使劲地吹着气,就着吃剩的咸菜大口大口地啃起来。当啃完干粮,汤也凉得差不多了,转而去喝汤。

    此时,姐姐已经吃完了,她将饭碗一扔说道:“走啦!我要去找张燕玩啦!”说完不等父母回话,一溜烟不见了,消失在夜幕里。我三口两口咽下热汤,将饭碗一扔也走出门去。

    “你去哪?”母亲在后面叫道。

    “我出去找张天津!”我说。说完,我也消失在夜幕里。站在大门口外面,我迅速向胡同两边张望,看到胡同南边有一条黑影向前移动着,定睛一看,果然是姐姐。于是,我悄悄地跟了上去。

第94章 姐姐和张守营约会

    只见姐姐拐弯抹角,到达了胡同南端,在那里站了一站,向东西两边望了几眼,等了一会儿,然后朝西走去,她的身影被张大楼院外紧挨着的一大片芦苇丛挡住了。我急忙追上前去。

    只见她已经到达了西湾边上,那里向西突出去一片平坦宽阔的场地,那里正是我家的打麦场,表面沁出一层碱花,在月光下光洁无比,仿佛平静的水面一般。在打麦场上,站着一个人影,看到姐姐的身影后,向她摇摇手,姐姐走了过去。

    我躲在一片芦苇丛中,看着那两个人影手挽着手,朝打麦场的西边走去。“那人是谁?”我自问道。接着,两人转过头来,向我这边望了几眼,似乎并没有看到有人跟踪,也并没有过路行人,又放心地转过头去,继续手挽手向西走了。就在她们转身的刹那,借着月光,我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张守营。

    接着,她们两人走到了打麦场的最西端,再往前,就是一片浅水湾,覆盖着丛丛的芦苇,真是天生的屏障。她们两个再一次回头确认无人后,隐在了一片草垛后。

    我仍然隐在芦苇丛里没动,过了一会儿,我悄悄摸出芦苇,向两边望,我们村就这点好处,一到晚上,几乎无人外出游玩,要么早睡觉,要么串门,这个时候,正是串门的人在屋子里热火朝天聊天的时间,基本不会有人外出,我放心了。

    顺手折了几根粗壮的芦苇作掩护,悄悄地向姐姐隐身的草垛摸去。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我要看看她们大晚上的不在家里玩,到底在草垛后面干啥!这里黑漆麻乎的,有什么好玩的?

    当我快要摸到草垛时,蓦然听到草垛后传来阵阵莫名其妙的叫声,那叫声绵软无力,听上去是姐姐的声音,也夹杂着张守营沉闷的叫声,但并不像打架,一定是在互相忙着。我感到好奇,趁着她们正在忙着的时候,悄悄探出头去观察着。我看到的场面让我惊呆了。

    只见姐姐躺在下面,张守营在上面,沉闷地低吼着似乎要掐死姐姐。看到这些,我的脑海里立刻闪过父母在做的那些事情,纵然不明白,但知道这的确死不了人,而且当事人似乎很享受,于是我掉转头去飞跑了,也不管她们听没听见。

    我一口气跑回家中,一脚踹开了虚掩的房门,屋子里没点灯,但我听见大炕上有人发出“啊啊”的几声大叫,似乎很惊慌的样子。等缓过来后,眼睛适应了从窗外射进来的月亮的光线,我终于看清了,母亲正躺在大炕上,父亲正压在她的身上,两人由于受到突然的惊吓,父亲抬头望着我,母亲则折过头来望着我,表情惊讶之极,甚至忘了自己的存在。

    半天后,父亲才看清闯入者是我,然后快速趴在母亲身上,扯过被子盖住了他们两人,一动不动了。

    “啊,我出去撒尿!”我感到尴尬,于是退出了屋子,向茅房走去。走到院子中间时,我又悄悄折了回来,透过门缝向大炕上张望,发现盖住父母的被子一起一伏,在剧烈地抖动着。我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再次来到院子中间,倚着一棵高大的榆树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当天空划过一道流星时,正听到屋子里传出沉闷的低吼声。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过了一会儿,声音停止,一切静了下来,刚才模糊了的星星重新清晰了许多,在夜空里跳动着,闪闪发亮。月凉如水,让人惬意的很。几片微风抚过高大的榆树,奏出美妙的音乐,我突然觉得生活美极了,所有的郁闷和不愉快被满天的星星清除的一干二净,不留任何痕迹。

    “小强?咋还不回屋睡觉呢!拉个巴巴那么长时间,掉到茅房里么?”屋子里传出父亲的喊声。

    “要你管,”我心里说,“老子要在院子多呆一会儿,多看会儿星星。”

    但我没这么说出口,只是说:“嗯,等一会儿,就要拉完了。”

    这时,大门一响,悄悄挤进来一个人影,正是姐姐,我苦笑了一下,站在那里没动,依旧倚在树干上,借着黑暗,几乎与树融为一体。姐姐学习不好,但她是近视眼,她心怀鬼胎地向院子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我,遂放开大步朝屋子里走去。

    “姐姐?你去哪了?”我突然发问,接着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啊!”姐姐发出一声惨叫,回头一看,发现是我,她揉着自己的胸口说,“啊,是你啊,没事你不睡觉,躲在树那边干什么?可把我吓死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姐姐。”

    “哦,我哪也没去,我去找村东头的张尔华了,她家可好玩了,她也很热情,接着我不让我走,要不然我早回来了。”姐姐说。

    “哦,我说我没在张洪美家和张燕家找到你呢!”我说。

    “你找我干嘛,你咋不找张天津去玩呢?”姐姐说。

    我没再言语,姐姐迟疑了一会儿,转身去屋里了,不一会儿,屋子里拉亮了电灯。不知怎么的,我迟迟不愿意进屋,反正是暑假,第二天不需要早起,索性搬了一只小凳儿,坐在院子当中乘凉。偶尔有几声蝉鸣从大树的枝杈间泄出,仿佛被梦魇了惊厥的叫声。

    皓月当空,碧空如洗,几朵流云,将整个天地点缀得犹如安徒生UU小说的童话世界一样美妙。尤其是此时,暑气被黑暗收尽,柔枝携来几缕清风,将刚才的因激动而泌出的汗液都蒸发殆尽,坐在繁星下,仿佛沐在一片海水里,令人清凉舒爽。使我宁愿以天当被,以地作床,睡在天地间,仿佛盘古一样豪迈自在。

    我靠在那棵树上,迟迟不愿回到屋子里,突然屋门一响,父亲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低头耷脑的,看也不看我,径直向茅房走去,经过我后,只低声嘟囔了一句:“还不去睡觉!”我“嗯”了一声,没再搭理他。

    不一会儿,父亲又趿着鞋回来了,经过我身边,再次低声嘟囔着:“还不睡觉?”我又“嗯”了一声,依旧躲在黑暗里,父亲走进了屋子里。

    “啪嗒”一声,灯灭了,仿佛大地震颤了一下,再度恢复平静,我安心欣赏起天上的星星来。

第95章 考上了初中

    8月份上旬,我收到了学校送来的通知书,我考上初中了!我拿着通知书兴冲冲地跑到我哥家,发现他正站在院子,捧着鲜红的通知书爱不释手。接着,窦峰和张金亮也收到了通知书。我很想知道吴小文有没有收到通知书,可我没有勇气去问。

    姐姐跟我同级,她和张守营都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刚接到通知书她爱不释手,不过她仅仅对通知书感兴趣,对上学并无兴趣,早就透露出不想上学的意愿。

    几天后,我得到了吴小文也收到了通知书的消息。

    “你们两个想去上学吗?”父亲问我和姐姐。

    “想去!”我说。我对上学其实并无概念,但吴小文去上学,我也要去,我可不想被她落下。

    “我不想上学了!”姐姐说,“上课我不愿听讲,看着课本上的字,我只感到头疼,我再也不想上学了。”

    “你还是去上学吧,”父亲对姐姐说,“你才十六岁,不上学又能干什么!”

    “就是在家里帮忙干活也不去上学。”姐姐表现得很坚定。

    “你看你,很多孩子想去上学,都被父母挡下了,那些父母认为,与其上学花钱,不如早下来帮忙干活,能挣点是点才是真的,况且学习又不中用,根本不是那块料。我与他们做父母的不同,你要是愿意上,我就支持你。”父亲劝姐姐说。

    姐姐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父亲就把这事撂了。后来我才知道,张守营也不去上学了。姐姐之前跟张守营商量过,问他去不去上学,张守营摇摇头,说上学有啥好的,呆在教室里闷得慌,头疼。姐姐说你不去上学我也不上学了。

    她们两个真是知己。

    第二天,我去找张北京玩,问他去不去上学,他说他倒是想啊,至少能轻松地玩三年时间,可是他父亲不允许,因为他要坚持上学还把他臭骂了一顿。他父亲骂他,你上学又不中用,白白浪费钱财,再过五六年就要找媳妇了,手里没个钱怎么行,不如跟着家里干活,能帮点是点,多攒几个钱娶个好媳妇。

    开学时间临近了,父亲再次问姐姐:“玲儿,眼看就要开学了,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到底上不上学?”

    “不去!”姐姐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知道,昨天晚上她又去找张守营去了,两人又将不想上学的想法巩固了一下,并趁着夜色再次去了打麦场的草垛后面。倘若之前她对上不上学还存在犹豫,但经过昨晚跟张守营的交谈之事,简直是蛤蟆吃秤砣铁了心,比打麦场上的碌碡还要坚定。

    “你呀,简直跟咱家打麦场上的碌碡一样犟啊!话说到这里了,可是你自己不愿上学的,可不是我逼你不去上学的,马上开学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呵!”父亲说。

    “我决不后悔!”姐姐说。

    “即使后悔了,你也不要怨我们不劝你上学,不供应你上学了!”

    “决不怨你们!这辈子都不后悔,谁后悔谁是小狗!”姐姐说。最后这一句把大家都逗乐了。

    无独有偶,就像是约好的一样,张洪美、张燕儿、林彩云、张尔华,还有刘震江的姐姐刘震华也不去上学了,她们都觉得上学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被限制了自由。

    开学临近了,我、我哥、窦峰聚在我家玩,聊着聊着就谈到了上初中的事。我顺手拿出小学的书包,打算收拾一下,清空书包,准备上初中。窦峰看到我保存完好的小学课本后惊讶地问:“你看,我们都要上初中了,你还保留着小学的课本干啥?我的早拿出来扔到茅房里擦屁股了。”

    “我的也是,被我爹撕了一半糊墙,另一半也扔到茅房了。”

    听他们这么说,我感到不好意思,认为自己被远远落在后面了,于是低头想办法,尽量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来,在毁掉课本的同时,也能起到纪念意义,从这点上超越他们。

    “这样吧,咱们不是考上初中了吗?为了庆祝从此摆脱了张京太的糟蹋,我们就把书带到他家门口,然后将书撕得粉碎,再把纸屑撒到他家门口如何?”我忽然想起了这个好主意,迫不及待地向他们宣布着。

    “好!这是个好主意!”他们异口同声地支持道,“那还等着干嘛,赶快行动吧!”

    于是我把课本重新塞回书包,背上就走,来到了张京太的门口。可喜的是,张京太并没出门,胡同里也静悄悄的,我取下书包,从里面掏出课本,每人发一本,然后快速地撕着课本,将一把把碎纸屑撒向张京太校长的门口。

    “我是大富翁,我的钱财多,多得花不完,撒向张大魔。”我编了个顺口溜,边撒边小声嘟囔着。

    他们两个觉得好玩,也随口和着:“我是大富翁,我的钱财多,多得花不完,撒向张大魔。”

    十几分钟后,张京太家的大门口慢慢堆积起了厚厚的纸屑,我们的课本也撕完了。大家看看空空如也的双手,感觉到意犹未尽。

    突然,一阵大风刮来,携着一阵尘土向胡同这边卷过来,飞速漫过我们,卷起了张京太门口的那堆碎纸屑急速狂奔,接着,打了一个旋儿,碎纸屑腾空而起,仿佛天女散花一般在空中飞舞,接着慢慢坠落。

    看着飘扬在空中的纸屑,我感到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感觉,仿佛我们的祭奠获得了鬼神的回应,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升上心头,一时忘了手中的小半本书籍。我哥、窦峰也站起来,望着满天飞舞的飞屑,脸上现出虔诚的神色,一时之间,我们三人都傻痴了。

    “你们在干嘛!”突然一阵暴雷般的吼声响起,我们回过神来,远远看到张京太正向他家门方向赶来,手指直成戟状刺向我们。

    “啊!”我们惊叫几声,转头跑去。在飞舞的纸屑尚未落地之前,我们向反方向逃蹿出去。穿过几道胡同,确定把张京太彻底落在后面了,我们才靠在墙上喘气。

    “这狗日的。”窦峰骂道,“这下我不敢回家了!”

    窦峰跟张京太一个胡同,相距并不远,窦峰很害怕,害怕张京太告状,然后父亲会剥了他的皮。

第96章 练习骑自行车

    接到初中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后,周围的小伙伴们加紧了骑自行车的练习。初中学校距我们村子太远了,约有三千米,天天上学总不能走着去吧。小伙伴们每人骑着一辆自行车,有大有小,在大街上空行,穿着各式服装,男孩女孩混在一起,笑声叫声交织成一片,成为大街上一道靓丽的风景。

    后来,不上初中的伙伴们也加入进来,组成了一个庞大的自行车俱乐部,每到午后五六点钟,太阳西斜,大家约好了一般一股脑冲到大街上,加入自行车练习的洪流。后来,我发现吴小文也加入了其中,骑着一辆崭新的无梁自行车,她小小的身材骑在上面格外惹眼,有时大家都看呆了。

    每当她来时,我就主动下场,为啥?因为丢不起这个人。我个子矮小,腿又短,家里又买不起无梁的自行车,于是骑着家里唯一的一辆“永久牌”大横梁自行车,那种自行车,我根本驾驭不了,即使将底座放到最下层,我的双腿也够不着脚踏板。没办法,只有骑横梁与支架间的三角空。

    骑行前,我一只脚踩在内侧的脚踏板上,然后推着车子猛行几步,待车子因惯性向前行驶时,才将另一只脚穿过三角空,踩在另一只脚踏板上,如此两手扶把,歪斜着身子,向前行驶。必须承认,这种骑车的样子丑极了,我感到自卑,但毫无办法。

    有时,这让我萌生不愿意上学的想法,却又不甘心放弃读书。至少在看过的小人书中提到过,上学读书才能让人有出息。

    于是在大街上,每个午后的自行车俱乐部大聚会中,我总是一边快速骑行,一边注意观察着吴小文家的地方,我总是感到害怕和羞耻,所以当吴小文一旦从她家的胡同里骑行出来,宛若一道在天空飞行的彩虹,我就立刻收住自行车,谎称累了要休息一下,然后躲在一旁,将车子斜靠在一边,一边自卑,一边偷望着骑行的吴小文。

    当吴小文自信地从车流中穿过时,人们纷纷向她望去,被她的自行车、身段、小脸和车技所吸引。一部分人叹一口气,然后停下来,坐在大街两侧垂头丧气,偷眼观察着吴小文。吴小文外表柔弱文静,但并不害羞,也不自傲,只是旁若无人地骑行着,专心练习着车技。

    看看她,再回头看看自己的“永久”牌大梁,我有种把自己撞死的感觉。

    张金亮也来了,他骑着一辆半旧不新的无梁自行车,但擦得干干净净。他老爸张寿堂在外面收酒瓶,偶尔也收杂货,他这辆无梁自行车,就是由他爸爸收来的,应该是小偷的赃货。但张金亮对外的说法是从旧货市场购买的,九成新,花了不少钱呢,所以他骑上去格外威风,在大家的车流里横冲直撞,咄咄逼人。

    尽管大家看不惯,但谁也不敢跟他硬碰,大家已经从“吴长龄破坏张寿堂家田埂”这件事情上充分吸取了经验教训。所以,即使自己的自行车太烂,又太大,完全可以撞胜张金亮,但他们也不敢撞他,大家都尽量躲着他,害怕一旦相撞,他那辆九成新的无梁自行车马上就会成为十成新,而且价格也会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像力,总之是你砸锅卖铁也赔不起的价格。

    大家不仅害怕他,更害怕他家的大狼狗。

    所以大家干脆躲着他,避免惹祸上身。

    张天津不然,张天津是愣头青,做事不经大脑,哪管那么多呢!他骑着他爸爸淘汰下来的一辆横梁大“金鹿”,本来骑得不熟,也非要在人空里硬挤,挤来挤去,没有把握好,“嘭”的一声,与张金亮碰个正着,张天津“啪嗒”一下摔倒在地,连鼻子都摔破了,看起来并不严重,他用袖口擦了一下鼻子,起身忙不迭地扶他那辆破旧的大“金鹿”自行车,扶起来飞身上车,就要继续穿行。

    “唉唉唉!”张金亮斜着眼睛叫住了他,“跑什么,你把我新买的自行车撞坏了知不知道!”

    张天津没理他,继续向前走。张金亮支起了自行车,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张天津的衣领,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自行车旁,把他的头按在车把正上方。

    “你看看,”张金亮恶狠狠地叫道,“你看看,看清了没有?我的车把都让你给撞坏了!”

    张天津左看右看,说道:“这不好好的吗?哪有撞坏啊!”

    “再看看,原来是这样的吗?你没看车把都撞歪了吗?”

    “哦,是撞歪了,我给你整整。”张天津说,说完他挣脱开张金亮的手,走到车把正前方,将前轮夹在双腿间,两手分别抓住了车把的两边,使劲一用力,将歪了的车把扳正了,还斜眼瞅了瞅说:“好了,给你扳正了,没事儿了。”说完又要走。

    “下次不要再撞我的自行车啊,惹急了我揍你!”张金亮对着张天津的背影说。

    我坐在一旁瞪眼干生气,却不敢上前帮忙。这时候,吴小文停住了骑车,她扶着车子向这边观望了几下,看到了张金亮那种飞扬跋扈的面孔后,轻轻地“哼”了一声,继而跨上车子,一溜烟回家了。

    “你说什么?”张天津回过头来问,他表现得很不服气,因为刚才被张金亮抓住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爽了,这会儿没好气地说,“大家都骑车,谁撞谁都不是故意的,你要是不敢骑就别骑,赶快回家。”

    “哟!你还敢跟我厉害!”张金亮认为别人挑战了他,感觉一棵刺扎得他难受,在大家地注视下,他更不能掉面子,于是冲上前去,狠狠地给了张天津一拳。

    张天津毫不示弱,也跟他来了一拳,双方你一拳我一拳地打了起来,最后双方都流出了鼻血。在过程中,张金亮丝毫没占到便宜,于是大叫一声:“张天津,你等着呵,我去叫人,过一会儿再收拾你!”说完走了。

    “收拾就收拾,还怕了你不成!”张天津回敬道。说完,他继续骑车,丝毫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也许在他看来,不就打个架而已嘛,打过也就算了,双方谁也没吃亏,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谁知他想错了。

第97章 张寿堂揍张天津

    吴小文走了,张金亮走了,张天津继续在车流中穿行,给大家带来了很多快乐,我就没有理由再呆着了,起身扶好车子,快速一蹬加入了车流中。大家玩得越来越高兴,浑身大汗淋漓,忘乎所以。

    就在这时,胡同口突然响起一声怒吼:“张天津,你给我过来!”

    大家在忘乎所以之间,猛然听到这句怒吼大吃一惊,两个较小的骑手被吓得直挺挺摔倒在大街上,就地哭了起来。没人扶起他们,大家不明所以,都被吓傻了,怔怔地望着怒吼传来的方向。

    只见张寿堂在前,推着那辆九成新的无梁自行车,横眉立目,凶神恶煞,后面紧跟着张金亮和张金明,一左一右宛若保镖,在旁边蹲着那条吐着血红色长舌的大狼狗。这种阵仗,仿佛被孙悟空施了“定”字法,大家把目光盯住了他们爷四个。不!是他们爷仨儿加那条狗。

    仿佛天塌下来一般,两个摔倒的小孩子哭得更厉害了,绝望地望望这个,看看那个。张天津张着两只眼,黑白分明地呆望着父子三人和那条大狗,被抽离了魂魄般杵在那里。

    “别哭了!”张寿堂对着哭泣的两个孩子再次发出一声怒吼。两个孩子看到张寿堂那双即刻间要喷出烈火的眼睛,立即停止了哭声,连哽咽声也伴随着压抑的颤抖。

    “张天津,听到没有,叫你过来。”张寿堂望着张天津恶狠狠地说。

    “你……你……我……我过去干啥?”张天津被吓得语无伦次。

    “干啥?你看把我车子撞得!”张寿堂抓着那自行车把,猛然向上一提,车把与车子立刻脱离开来,“看看,你把我的车子都撞烂了!”

    “我……我没撞烂,刚……刚才不是这样的。”张天津辩解道。

    “还敢狡辩!”张寿堂向他冲来,口里骂着,“我砸死你个狗日的!”张天津见势不好,扔下车子往家跑去,张寿堂紧紧追赶,两个儿子,包括那只大狼狗也吼叫着向前追去,张金明故意踩着张天津的自行车跑过去,跑过去之后还不解恨,返回来在自行车上跺了两脚,才向前追去。

    张天津在前,没命地跑回家去,绕过自家奶奶的小土房子,来到后院的他家,钻进屋子里,急急火火地藏到了母亲身后。张天津的爸爸张祖亭正好没在家,张天津的这个举动吓了婶儿一跳,忙问:“啥事儿啊?你遇到啥事儿啊。”看那样子,似乎不是小事,婶儿很是担心。张天津大口喘着气,吐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指着门外,紧张地盯着那里,嘴巴里“啊啊啊”的叫着。

    这时候,张寿堂已经大叫着“非砸死这小兔崽子”冲了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连看都不看张天津母亲一眼,叫了一声“张天津这兔崽子藏在哪里?”接着,蹿到张天津母亲背后去抓张天津。

    “娘啊,快救我!”张天津没命地哀嚎着。

    “救你,今天谁也救不了你了,让你敢找事儿,找事儿的时候你怎么不害怕呢!”说到这里,张寿堂已经抓住了张天津,从他母亲的背后把他拖了出来。接着,一阵怒吼,再加两三声大狼狗的狂吠,张金亮兄弟俩和大狼狗也扑到了门前。

    “放狗咬死他!”张金明在后面叫嚣道。张天津的小妹妹张晓霞正躺在大炕上,看到这个情景,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张天津家婶儿慌里慌张、手足无措,谁也照顾不到了,狠狠心,扔下了张晓霞,上前一把扯住了张寿堂。

    “他叔啊,他叔啊,你先别动手,我问问是咋回事儿!”婶儿几乎哀求着,她不知是什么事搞得这么紧张,完全慌了神。

    “你闪开,让我先揍他一顿再说事儿,”张寿堂说着,一把推开婶儿,将张天津摁倒在地,狠狠地用拳砸下来,砸在张天津的脊背上,张天津疼得“嗷嗷”直叫唤。

    “他叔啊,你先停下,再打就把他打死了,我给你跪下了,大兄弟啊……”张天津母亲见救不了自己的孩子,情急之下,“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爬到张寿堂面前,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并趴在了张天津的背上,哀求道:“你既然不出气,你干脆打我吧,他还是个孩子,再打下去,他就没命了。”

    张寿堂这才住了手,站在一旁喘着粗气。

    婶儿趴在张天津背上哀求哭泣了半天,见张寿堂终于停了手,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张寿堂问:“他叔儿啊,大兄弟,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要是他惹了祸,该赔钱赔钱,你可千万别揍他了,别管什么事了,我先向你赔个礼道个歉,对不住了啊,大兄弟!到底啥事儿啊?”

    “啥事儿?让张金亮给你说说!”张寿堂说,“来,张金亮,你来给她说说到底是啥事儿。”

    张金亮走上前来,低着头望着张天津,叉着腰恶狠狠地说:“哼,啥事儿!你问问你那好儿子吧……我在大街上骑自行车,我那自行车是刚刚买的全新的自行车,花了多少钱你知道么,说出来吓死你,我刚买来在大街上骑,你家儿子就骑着他那辆破烂自行车故意撞上我了,把我的车撞得烂烂的……你说咋办吧!”

    听到这里,张天津感到很委屈,他怒不可遏地反驳道:“你那叫什么全新的自行车啊,你那也是一辆不知从哪淘来的旧货……再说了,谁故意撞你了,大家都在骑自行车,我刚学会不熟练,我也不是故意撞你的……另外,张金亮你捂着你的良心说说看,我是把你的车子撞得烂烂的吗?不过是撞歪了车把而已……”

    话没说完呢,张寿堂听不下去了,又要向上冲来。这时候,婶儿突然扬起一巴掌扇在了张天津的脑袋上,骂道:“小兔崽子,谁让你说话了,你没撞烂人家车,你没撞烂人家车人家能这样找上门来吗?你还敢犟嘴,看我不先打死你!”说完,又“啪啪”两巴掌,不过,她只是故意装装样子而已,并不是真的动手,只是给张寿堂爷仨找个台阶下。

第98章 张天津的爸爸回来了

    果然,张寿堂爷仨听到这里脸色缓和了许多。

    张天津母亲见情势有所缓和了,站起身来,走到大炕前将张晓霞抱了起来,对张寿堂说:“大兄弟啊,事儿我多少明白点了,的确是张天津惹的祸,这样,你带我去看看你家车子,看撞的怎么样,我来赔你钱!”

    张寿堂听到这里,大手一挥,对张金亮说:“金亮金明,你们兄弟俩把车子弄过来。”张金亮和张金明转身出去了,张天津婶儿紧张地望着门口,不一会儿,弟兄俩回来了,将扔在张天津前院的自行车弄了过来,张金亮举着车把,张金明推着车身。

    “你看,张天津把我们自行车撞成啥样了!”张金亮举着车把叫道,“还说不是撞得烂烂的,你看看,都撞成两半儿了,完全报废了都。”

    张天津看到张金亮跟他父亲一样不讲理,纯粹是诬赖和讹诈,感到相当愤怒,瞪圆了眼睛要起身争辩,被婶儿猛伸出手去摁住了他的头,张天津没敢再出声。

    “哦,看起来真是撞得烂烂的,这个小兔崽子,整天除了找事儿就是找事儿……呃,大兄弟,对不起啊,实在对不起!”张天津婶儿接连道歉道。

    “光说对不起有啥用!”张寿堂冷冰冰地说,“自行车撞成这样,都不能骑了,你说咋办吧。”

    “那我们赔你吧,多少钱?”

    “多少钱?这辆车新买是180元,我们买来也骑了一段时间了,你赔150块钱吧。”

    “多少?!”听到这个数字,张天津婶儿惊讶地张大了眼睛,“150元?这不是要人命么!天津他爸一年也赚不了150元啊!”

    “没让你赔新的就不错了,赶快赔吧。”张寿堂催逼着。他了解张天津家,知道张祖亭一直在外做买卖,家里一定有钱。

    “可是……那么多钱我们拿不出啊,要不你先回去,等张天津的爸爸回来之后,我让他赔你们钱,这样行不行?求求你了,大兄弟。”张天津婶儿几乎哀求着说。

    “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就先回去,这个钱不赔上,我们永远不散伙!”张寿堂说完后,提着自行车,带着俩儿和那条大狗凶神恶煞般地离开了。

    当爷仨和那条一狗如一片乌云被阳光吹散后,张天津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娘,你为什么要答应他,根本不像他说的那么回事儿!”张天津忿忿不平地说。

    “你还有脸说,”婶儿说,“都是你惹的祸,你要是不撞他,能出这事儿么?”

    “我根本没撞他,都是不小心撞上的,大家在一块儿玩,撞上的多了,大家都是爬起来算完,哪有像他们爷仨一样不讲理的……再说了,我根本没把他们的车把撞下来,就是撞歪了……”张天津分辨道。

    “你别说了,我又不是不知道,张寿堂家爷仨向来霸道,一定是夸大了事实,但是你不答应他能行吗?他们爷仨一上劲,把咱娘仨就都砸死了……先稳住他们,等你爸爸回来再说吧。”婶儿说,“你别再出去了,乖乖地呆在家里,等你爸爸回来。”

    张天津闷闷不乐,走到里间屋里,爬到大炕上,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婶儿抱着张晓霞,踱到院子里想事情,盼望着张天津的爸爸快回来。这时,张天津奶奶从前院屋子里走出来,问张天津的母亲:“刚才发生啥事儿了?吵吵闹闹的,我肚子疼也没出来看看。”

    婶儿:“没事儿啊娘,就是有几条狗来家里乱咬哇!”

    “狗?那这狗可真够凶的。”

    因为是夏天,天黑得晚,天还没黑透的时候,张祖亭从外面回来了,风尘仆仆的。婶儿已经做好了饭,并未掀锅,坐在一旁抱着晓霞等着。张天津嚷着肚子饿,早已经从锅里摸了一块干粮就着咸菜吃到肚子里。

    “咋还不掀锅啊,”张祖亭说,“以往不早都盛出热汤来凉着了么?准备的酒呢?准备的小菜儿呢?”几乎每天晚上,张祖亭有事没事总要来二两,吃个小凉菜或炒个热菜,今天没有,令他很不高兴。

    “还喝酒吃菜?我们娘仨差点连命也没了!”由于灯也没点,屋子里灰蒙蒙的,婶儿的脸色黯淡无光,浸在阴影里,语气也是黯淡的。

    “怎么了?”祖亭叔不解,预感到有事情,非常惊讶。

    于是,婶儿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向祖亭叔复述了一遍。

    “操他娘的!”听完之后的祖亭叔怒不可遏,“张寿堂这狗日的,竟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别说150元,就是1分钱我也不赔他!”

    “不赔他?那他怎么能散伙!”婶儿紧张地说,“不管赔不赔,你都得上他家里说道说道这事儿,要不然,明天你一走,他们爷仨真能把我们娘仨捶煞!”

    “他敢!”祖亭叔说,“张天津,你过来,把事儿详详细细地给我说一说。”

    张天津最害怕他爹了,此刻正趴在床上装睡,能躲着就躲着,现在他爹叫他,他不能再趴着了,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来到他爹面前。

    “你,先把孩子放下,先帮我弄个小菜儿,再弄瓶酒,一会儿咱们吃饭,边吃边聊。”祖亭叔对婶儿说,又转身问张天津,“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别添油加醋,原原本本地说。”

    张天津站在他爹旁边,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天津,你告诉爹,”祖亭叔又强调道,“这事儿你没掺一点水分吧?一定是原原本本跟我说的?”

    “是啊,爹,我没撒谎!”张天津坚定地说。

    “好,我明白了,这个张寿堂啊,简直就是个畜牲!”祖亭叔冷笑着说,接着他又笑了,张寿堂的低级无赖都把他逗乐了,“哎呀,我说张寿堂还真有意思,不知从哪里淘涣来一个破车,还硬说是新车,撞歪了车把吧,还故意把车把卸下来赖人,我看,这张寿堂是缺钱缺疯了,谁的钱他也敢要啊!”

第99章 说道说道

    “现在怎么办?”张天津问,“这钱给还是不给?”

    “给?”祖亭叔恨恨地说,“给他个大爷!来,咱先吃饭,吃完饭咱爷俩去找他!”

    祖亭叔吃了两块干粮、一碟菜,喝了两碗汤、半瓶白酒,酒足饭饱之后,起身招呼张天津去找张寿堂。他们爷俩雄赳赳地站在张寿堂家门口,见到大门紧闭,没等砸门,那只大狼狗已在门后狂吠起来,“汪汪汪,汪汪汪……”,令人恐怖的狗吠从门缝里传出来。张天津吓得躲在祖亭叔身后,祖亭叔不以为然,上前“咚咚咚”地砸着大门。

    狗叫声更狂烈了。

    “谁呀,门都砸烂了,”门内传出张寿堂不满的声音,“就不能轻点砸门吗?狗!别再叫了,没听见有人来了么!”说着,张寿堂狠狠向大狼狗踢了一脚,大狼狗被踢了一个趔趄,不满地蹲在一旁,不敢大声叫了,只是狺狺着。

    “吱呀”一声响,门打开了,门开的刹那,张寿堂看到了两眼喷着怒火的张祖亭,他一向那么蛮横,还是吃了一惊。

    “二哥,是你啊!”张寿堂换了一副面孔,客气地问。

    “是我!”张祖亭冷冰冰地说着,没等让,他就拉着张天津向院里走去,走着走着,看到了张金亮骑的那辆自行车,那车把已经安好了,正好好地支在那里。张寿堂对张祖亭的行为感到惊讶不解,只好跟着他们向前走,祖亭叔推开屋门走了进去,见到张寿堂老婆和他两个儿子,也没打招呼,一屁股坐在一张空椅上,扎好了架式低头不语,此时张寿堂跟了进来。

    “吃饭了么二哥?”张寿堂问祖亭叔。

    “没吃……怎么?你还打算管饭么?”祖亭叔似是开着玩笑,但他并没笑。

    “管饭,不仅管饭,而且还管酒,”张寿堂假仁假义地说,“要不让你弟妹炒个菜,我陪你弄两盅?”

    “不了,你的酒我不敢喝!”祖亭叔说。

    “二哥!你这是啥意思?你这一来,我既想管酒又想管饭的,你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二哥,你不是来串门的,你是来找事儿的吧!”

    “说得好,这次来,我还真不是串门来的,我是给你送钱来了。”

    “二哥,你看你,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了。”

    “别介,还是玩实在的吧,张天津给你撞烂了自行车到底该赔多少钱,你说吧。”

    “算了,算了,孩子的事儿,都是闹着玩儿……”

    “不不不,这事儿不能算了,该多少是多少,你说吧!”

    “150块钱!”

    “兄弟,能少赔点不?”

    “不能!差一点也不行,帐摆在那里算的。”

    “行!兄弟,可以呵,帐算得真清楚……不过,我也有一笔帐,我不妨算来给你听听。你说你那自行车是新的,可我刚才在院子里看到那辆自行车了,一打眼儿就知道那根本不是新的,最多六成新,你也做买卖,我也做买卖,我知道,以你的经济条件绝不可能去买一辆全新的自行车,另外,你的自行车不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就是从小偷手里淘来的,我说得对不对?”

    听到这里,张寿堂突然打了个哆嗦,脸色变了下,仿佛被看穿了,但他不甘示弱,迅速调整了一下说道:“谁说我是从小偷手里淘来的,我就是买的十成新!”

    张祖亭听他这么一说,立刻笑了:“兄弟,谁不知道谁,咱们‘水贼过河,别使狗刨’……不过,从哪里买的咱不追究,但你的自行车绝不值150块,还有,我今天仔细问过张天津了,他并不是故意撞张金亮的,最多他骑车子不熟练,前面没看好,两人不小心撞了而已……”

    张金亮听到这里按捺不住了,叫道:“就是他撞的我!”

    张天津听他这么无赖,也冲口而出道:“张金亮,你放屁!”

    说着,两人就要上前动手。张寿堂看此情形也要起身动手,张祖亭突然按住了张天津,骂道:“不懂人情的畜牲!你老爹在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张天津低下头去,再也不敢言语了。张寿堂见到此情景,也按捺住了自己,朝张金亮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动手,张金亮退了半步,忍了下来。

    张祖亭继续说道:“咱们先别着急,帐还没算完呢!还有,他们两个相撞时,即使速度再快,能快到啥程度,力量再大,能大到什么程度?所以说,不可能把车子把都撞折了,他们没有这个常识,兄弟啊,你还没有这个常识么?”

    “你……你怎么单听张天津一人在那里胡说!”张寿堂被噎了一下子,开始还击。

    “是啊,那你怎么单听张金亮一人在那里歪曲事实!”祖亭叔回敬了一下子。

    “张祖亭,这钱你到底赔不赔吧,你说!”张寿堂有点恼羞成怒。

    “帐还没算清楚,我怎么赔?”

    “张祖亭,你在外做买卖,我也在外做买卖,我认识城里的老大吴德全,就是那个黑社会老大,他要是跺一跺脚,整个城市都颤三颤!”

    “巧了,我也认识东北的一个叫做‘东北虎’的杀手集团,那个集团的老大和我天天在一块儿喝酒,要不咱们都把他们叫出来亮亮看!”

    “张祖亭,你……你到底赔不赔?”

    “我还真就不赔了,你能咋得?”

    “我能咋得?今天你要是不赔,张祖亭,今天我让你走不出我家!”

    双方说僵了,马上就要动手。这时,院子里响起猛烈的狗叫声,又来人了。张寿堂怔了一怔,没有指挥他的两个儿子冲上前去,而是退了一步,嘟囔了两句,跑到院子里为来人开门。门开了,站在门外的正是张祖尧,张祖亭的亲大哥。

    “大哥,你来了!”张寿堂惊讶地问,他为啥这么惊讶呢?是因为张祖尧几乎不来他家串门,更何况这么晚了,更是不可能,他难道有啥事儿?或者听到了什么风声?张寿堂纳闷地想,出于警惕,他礼貌地喊了一声大哥,算是给足了来人面子。

第100章 事情解决了

    另外,张寿堂之所以这么给面子,有特殊的原因:张祖尧也在外做买***其兄弟张祖亭做得更大,杀过猪、卖过菜、开过油坊、玩过“东方红”大链轨车,在村里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张寿堂纵然蛮横,但他不傻,知道欺软怕硬。因此,他可以不给任何人面子,包括不给村支书面子,也得给张祖尧一个面子。

    张祖尧见到张寿堂喊他大哥,也礼貌地回敬道:“嗯,来了,兄弟。”

    “大哥,这么晚了,你咋来了呢?”张寿堂假装不知道张祖尧来的目的,极力套近乎。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张祖尧说,“都是自家弟兄,没有外人,我直说吧,是不是我兄弟张祖亭在你这里?”

    “呃……对,正在我这里呢。”

    “我从他婶子(张天津的娘)那里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情况,是我那侄儿张天津不知好歹惹你生气了是吧?”

    “没有没有,都是小事儿。”

    说着说着,张寿堂把张祖尧让到了屋子里。张祖亭忙站起来说:“哥,你来了。”张天津仿佛见到救星一般松了一口气,欣喜地叫道:“大爷,你来了。”

    “来了,来了。”张祖尧说。张寿堂招呼大家坐了下来。

    “寿堂兄弟,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不仅从他婶子那里了解了情况,我还专门找张小强了解了一下情况,他们两个说得基本一致,应该没有错,具体事情是这样的……”张祖尧对张寿堂说着。

    原来,当张祖亭和张天津去张寿堂家后,张祖尧去了张祖亭家,要跟弟弟谈一件事情,到家时却发现弟弟不在家,张天津娘抱着张晓霞正在喂奶。张祖尧问他们都去哪了,张天津娘丝毫没隐瞒,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张祖尧。

    张祖尧听后十分生气,他向来知道张寿堂父子三人无赖霸道,害怕张祖亭他们爷俩吃亏,于是赶去帮忙。张祖尧叔是精细的人,在去之前先到我家了解了情况,做到心中有数。我跟张天津是出了名的好哥们,况且又是本家,本来也看不惯张寿堂爷仨的行为,于是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事情全部告诉了张祖尧叔,张祖尧点点头,沉思了一下,跑去了张寿堂家。

    张祖尧继续说:“首先,大侄儿张金亮骑着自行车在车流里横冲直撞,大家尽力躲闪,但张天津骑车不稳,两人在会车时相撞了,好在速度并不快,所以撞击并不严重,倒是张天津的鼻子被撞破了,他并不在乎。可是大侄儿张金亮反而要求张天津道歉,张天津没有道歉,一言不合,两人打了起来,各自打破了对方的鼻子……

    “这些事儿我都了解了,不仅张小强在那,很多人都在那里,大家都能见证事情的发生。所以,就像你说的张天津故意要撞张金亮,根本没有的事儿,并且,张金亮的自行车也并没有撞坏,只是车把歪了一点而已……”

    “你都是听谁说的?”张寿堂听完这话后,心里很不痛快,竟然忘了眼前的事,首先对“出卖”他们的人痛恨起来,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

    “你就别管是谁说的了,”张祖尧怕话题走偏,最主要害怕张寿堂报复我,于是竭力淡化“出卖”的事,“咱先管眼前……我知道你老弟并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喜欢开玩笑,这我是知道的,你让张天津赔自行车,一定是跟他开玩笑。”

    不得不承认,张祖尧嘴巴的确厉害,不仅将他们要揪出“叛徒”的念头给掐灭了,而且还给他们找好了台阶下。张寿堂听到这几句话,感到很满意,认为张祖尧在夸他深明大义,敌对之心先消了几分,冷静了许多。

    冷静之后,他开始考虑当前的形势,他爷仨儿,对方也是爷仨儿,倘若真动起手来,他爷仨儿一定不是对方爷仨的对手,自己两个儿子再厉害,也打不过大人,况且自己自行车并没损坏,人也没有吃亏,不如干脆卖个人情。

    想到这里,他笑着对张祖尧说:“嗯,大哥你说得好哇!还是你了解兄弟我,是的,本来我就想跟他们开个玩笑的,谁知祖亭哥当真了,非要跟我来谈赔偿自行车的事儿,我见他认真,越想跟他开玩笑,这不,玩笑正开着呢,你就来了。好吧,天不早了,还是不开玩笑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什么赔钱不赔钱的。”

    “当真不赔钱了?当真是跟我们开玩笑?”张祖亭知道张寿堂作假,但是不便揭穿,于是笑着说话,给张寿堂台阶下。

    “不赔了,你看,二哥你还当真。好了,没事儿,这篇儿就算揭过去了,”张寿堂强调说,“来,你们别着急走,我泡壶好茶,咱们再拉拉。”

    张祖尧起身道:“寿堂兄弟啊,你深明大义啊,还要泡茶喝!天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你们也休息吧,有空你去我那玩儿,我那有好茶,也有好酒,咱哥俩好好喝几盅。”

    张祖亭也起身,跟张寿堂相互客套几番,带着张天津跟着张祖尧向屋外走去,来到院子之后,那条大狼狗扑上来又退回去,向他们狂吠着,他们边走边躲闪着,只听张祖尧颇有深意地说:“这个狗可真能咬啊!”

    听到这话,张寿堂的脸部肌肉抽动了几下,挂在脸上的几丝笑容僵硬了,他并没说话,只抬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了大狼狗的肚子上,看到大狼狗退出去好远,他才大声骂道:“滚你蛋,你这个畜牲,叫啥叫,就你会叫!”

    张祖尧爷仨终于走出了张寿堂家大门,双方互相道了个别,张寿堂“咣当”一下关上了大门,同时将那只狗的狂吠声关在了院子里。张祖尧他们爷仨沉默地向前走着,当快要拐过我家屋角时,张祖尧回头望望胡同,然后啐了一口,骂道:“这个狗东西,爷仨儿没有一个人玩艺儿!得亏今天晚上他们讲理,如若不然,揍他个孙子!”

    从那之后,张金亮见到张天津之后不敢再横冲直撞了,并有意识地躲着他。

    第二天,张天津将这事兴奋地告诉了我,并向我说明,他们并没有供出我这个勇敢的见证者。可听到张天津这话后,我的心“吧嗒”一下凉了,开始后悔,并感到后怕。我觉得,他们爷仨儿,一定是恨上我了,总有一天,他们会报复我的,我的爸爸,纵然有亲兄弟六个人,可捆起来也不如小半个张祖尧厉害。完了,我想。

    想到这里,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101章 开学

    上学临近了,骑自行车“三角空”的本领被我练的纯熟,飞驰起来又快又稳,上学是没问题了。但我不甘心,因为骑“三角空”毕竟是三四年级的毛孩子才做的事,我一个初中生再骑“三角空”也太掉架了,这种羞耻我忍受不了。

    另外,倘若在上学路上,让吴小文看到我骑“三角空”去上学,我还不如死掉算了。

    因此在骑“三角空”的基础上,我将正常骑行的练习摆上了日程。不过,正常骑行实在太难为人了,车座已经落到最低了,我坐在上面,双脚仍然够不着脚踏板,只能两片屁股一扭一扭的,竭尽全力使双腿迁就着脚踏板,没办法,只好不坐车座,双脚踏在脚踏板上,站立弯腰骑行,虽然有点累,但比骑“三角空”体面多了。

    不几天,我将站立骑行的本事练会了。

    不过,站立骑行太危险了,一次在飞速的骑行中我忘乎所以,双脚快速蹬着脚踏板,没料到轮胎下碾过一粒石子,车子猛然颠簸了一下,我一脚蹬空,胯下结结实实“揍”在了横梁上。

    “啊!”我一声惨叫,跌倒在地,半天也没爬起来,惹来众小伙伴们过来围观。到学校后,我急忙跑到厕所去检查,还好没废掉。只是这个教训,实在太惨痛了。

    终于开学了,我哥、我、窦峰背着破旧的书包,穿着半旧不新的衣服,结成一伙向学校里骑行。站立骑行太累人了,我选择骑“三角空”,插在我哥与窦峰中间,让他们掩护着我的尴尬。偶有路上的行人对我的骑行抱以嘲笑,我忍了。

    九月一日,天高气爽,雨季已然退去,我们骑行在曾经去初中学校考试的路上,这条路已经修好了,平平整整,消失了曾被破坏到千疮百孔的迹象。

    走着走着,前面忽然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是我们村的女孩子,一个是顺姑的五女儿张正,另一个就是吴小文。她们两个都骑着无梁的新式自行车,镀铬的车把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崭新的漆面也放着油光。

    “啊,是吴小文。”我心里说,一种奇异的感觉瞬间弥漫全身,车速不自觉慢了下来。

    “你咋了,咋慢了?”我哥问,窦峰也不解地望着我。

    “我有点累了。”我说,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右腿从“三角空”中抽了出来,转而跨到梁上,并没有坐在车座上,采用站立骑行的方式,扭动着屁股,以便屈就着左右脚踏到踏板上。

    “你怎么不骑‘三角空’了?你看你这样多别扭啊。”窦峰对我说。我没有说话,依旧脚下加速,距离张正和吴小文越来越近了,吴小文姿势优雅,不紧不慢,背部小巧玲珑。

    再稍稍一加速,我们便赶上了张正和吴小文。我们男生和女生没有见面打招呼的习惯,彼此感觉到不好意思,我们一言不发,稳稳地超过了她们。我依旧骑行在我哥和窦峰之间,在超过吴小文的刹那,我既紧张又兴奋,感觉脊背上**辣的,仿佛有一双眼睛,将我背后穿透了一般。

    并且,我不再站立骑行了,而是坐在车座上,屁股也不再竭力扭动,而是尽量踮起脚尖,点着脚踏板驱动自行车向前,将姿势尽量摆得优雅从容。直到落下她们很远了,之间又有一些人赶上来插在我们之间,混淆了她们的视线。

    在确认她们已经不会关注到我的骑行姿势之后,我才放松下来,呼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热汗。

    又有很多同学赶上来,穿红挂绿的,骑着各色的自行车,谈笑风生。后来才知道,北葛村、邓家村、南吴村的学生都要到同一所初中去上学,这几个村与我们是邻村,都要经由这条不太平整的土路去上学。所以,所有车子汇成一条壮观的人流。

    接着,车流涌进了一条穿越村庄的土路,这个村庄叫邬家村,正是我们中学的所在地。继续向前,行驶到蒲公河的北岸,然后右转,沿着蒲公河北岸向西,经过北侧的一个建筑公司,在该建筑公司西墙的墙角处再右拐,沿着墙外的一条小路向北,前面就是我们的学校——邬家初级中学,简称“邬中”。

    在进校门前,我们停下了自行车,打量着这座学校,之前由老师带着来考试时,时间匆忙急于进考场,甚至连校门都没多看一眼,现在很多学生停下自行车,以腿支地停在门口,对学校评头论足、指手画脚。

    但见学校的大门十分宽阔(比我们村的小学大门至少宽出一倍),两旁凹进去的一段墙体被漆成黑板状,上面印着四个金色大字:“邬家中学”。学校大门口的左前方,有一片土制地面的操场,立着两个绿漆剥落的旧篮球架,看样子摇摇欲坠,在风里颤抖着。

    操场的西边紧挨着尚家村的一大片田地。大门的右前方,是建筑公司的一部分,侵入了校园,它的墙体构成了学校的一部分外墙。

    我们推着自行车走进学校里,看到从南向北,依次立着三排房屋,第一排是初一和初二的教室、第二排是初二和初三的教室,最后一排则是老师的宿舍和办公室。

    已经有老师排队等着我们,校园里欢声笑语、喜气洋洋。我和我哥、窦峰都被编到初一一班,班主任是一位男性老师,叫做王德斌,教我们语文,他长得又高又帅,打扮不俗,留着两撇小黑胡。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王德斌老师站在讲台上,展开了一番热情洋溢的演讲,首先欢迎我们来到邬家中学,并且有幸能够做我们的老师,今后,他一定兢兢业业,为提高大家的学习成绩而不懈努力,大家受到感染,拼命地鼓掌,王老师感到很满意。

    整个上午没有实质性地展开课程,班主任王老师组织学生去办公室搬课本,张贴课程表,根据高矮个安排座次,根据学生成绩推选出班长和各科学习委员,并让他们站在讲台上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接着各科的老师轮流到我们班展开自我介绍之类。

    第一天上午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第102章 上课

    窦峰和我哥长得高一些,被安排到靠后的位置,我因为个子矮小,被排到了前座,前面是讲台,左右和后面都是陌生的同学,与生俱来的自卑感让我感到压抑,如芒在背,内心惶恐不已,我要如何度过王老师口中的这个“快乐”学年呢?

    周围很热闹,同学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我却窘迫地呆在那里,双眼迷惘地寻找着周围,探索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仿佛我是个来自外太空的盲人,对目前的世界一无所知,一种巨大的疏离感令我难以忍受。

    我回头望望,没看到张正和吴小文,后来了解到,她们两个和张金亮一起排到了二班,终归与我无缘,我既庆幸又失望,庆幸她们不与我一个班级,就不必在上学放学路上与她们并骑而行了;失望的是,我也失去了与她更近一步的理由,更何况那个该死的张金亮和她在一个班级里,天长日久,她们会不会重新摩擦出爱情的火花呢?

    所学的书籍被一本本发下来了,语文、数学、英语、历史、地理、生物、音乐、美术和体育。突然增加了这么多科目,我既新鲜又紧张。我把那些新书爱如珍宝,一一放入破旧的书包里。

    “叮铃铃”,放学了,我和我哥、窦峰相约挤出教室,校园里已经汇成一片学子的海洋。男生女生互相拥挤着涌向学校大门。我松了一口气,深刻体会到回家是一件多么令人放松的事。一上午身心俱疲,无异于禁锢在监狱里。放学后,感觉自己如一只自由的小鸟,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

    往返学校的路程足足有三公里,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回家吃午饭,吃完饭需要立刻出发返回学校。当我回到家后,父亲并不在家,他去木材厂干活了,中午不回家,母亲尚未做饭,正在那里抽烟喝茶,看着她悠闲的样子,再看看泡在锅里尚未清洗的脏盆脏碗,我的心拔凉拔凉的,因为又累又饿,感到绝望了。

    “娘,你咋还不烧火做饭?”我有些生气地问。

    “哦,你放学了!”母亲不紧不慢地说。

    “是啊,你还知道我放学了,那还不快做饭,我上初中了,到学校要走三公里路呢!”我嚷道,压抑不住心里的火气。

    “你嚷嚷啥,我这不是要起身烧火吗!你那么着急,好像旁人不知道烧火似的!”母亲也在数落着。

    “唉!”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将书包一扔,向大炕上一躺,颓废地生着闷气。而在灶间,母亲则不紧不慢地刷着脏碗,那“唏哩哗啦”的声音传来,令人更加沮丧。我禁不住看了看闹钟,都过去十五分钟了,锅里那“唏哩哗啦”的声音犹自不绝,我的心越来越冷了。

    “娘,你能不能快点儿!”

    “你催命鬼吗!旁人总得刷干净碗啊!”

    “娘啊,你以后能不能吃完饭立刻刷碗啊。”

    “你咋这么多毛病啊,我就是不刷!”

    “你这是懒惰!”

    “我就是懒啊,你待怎样?”

    我无言以对,默默地等待煎熬着。我想睡,但睡不着,不睡,又昏昏沉沉的。终于,闻到灶间传来干粮被熘透的香味。“干粮熘好了?”我大声问。“还没有,再等等!”母亲回答说。

    刚要掀锅时,听到院子里有自行车打撑的声音,母亲松松垮垮地要掀锅时,我哥闯了进来。看到我们刚掀锅劈头就问:“你还没吃饭?”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可要耽误了!”我哥又说。我又叹口气。

    “五婶儿啊,以后你得早烧火做饭啊,要不耽误上学了。”我哥对我母亲说。

    “咋得,你弟刚刚因为做饭晚教训了我,你又来教训我啊。”母亲不满地说。哥哥不再说话了。

    这时,院子里自行车的撑子又一响,接着,窦峰从屋外闯了进来。“咋?怎么还没吃饭!耽误个屁的了!”他见到我刚要从锅里抓起一块儿干粮,大叫道,“我们可是要跑三公里地啊!”

    我看看闹钟,还有十五分钟就上课了,再不走就真晚了,于是把干粮一扔,恨道:“不吃了,咱们赶快走。”吃饭事小,倘若连累他们也迟到,这是我无法面对的。我一摆手,招呼他们两个即刻走人。

    “要不,你先啃两口干粮?”窦峰说。

    “不吃了,饿死算了!”我没好气地答道。他们都知道,我并不是针对他们,而是针对我的母亲。我在想,唯有通过挨饿的方式,才有可能唤起母亲的勤快良心。说完,把书包一背向外走去。

    “多少吃点啊,咋说走就走呢!”母亲在后面叫道。

    “吃啥吃,再吃就耽误了,这可是第一天上学!”我头也不回地叫道。

    “你这孩子,旁人辛辛苦苦做饭容易吗?你却一口不吃就走了,刚才还嚷嚷着快做饭,真是的!”母亲在后面嚷嚷着,“捎上块干粮!”

    我无言以对,只想骂一声“去你妈的”,但没敢骂出,更觉得气冲斗牛,无处发泄,狠狠地踢开自行车撑子,跨上去便冲出了大门。

    在路上我骑得飞快,纵然这样,仍不能让耳旁的大风吹掉我心中的委屈和愤怒。

    “你慢点啊,疯了吗?不吃饭也有这么大劲儿!”窦峰和我哥在后面紧紧追赶着,到了学校之后,我的衣服都湿透了。

    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教我们英语的是一位女性老师,叫辜胜美,瘦高个,一脸凶像,似乎跟人有仇。不过,她上课一丝不苟,也不言笑,始终板着脸,跟黑板上“a、b、c”的字母较劲。

    由于没吃饭,也没有时间午休,我又累又乏,觉得头晕目眩,昏昏沉沉,老师讲的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右手握笔假装听课,左手抚住额头,挡住闭上的眼睛打盹,困乏到极点之后,实在撑不住了,一瞬间入了梦乡,只听“啪嗒”一声,我的头磕在课桌上,刹那清醒了。

    我赶忙抬起头来,慌乱地转头四处望着,同桌“哧哧”笑了起来,老师也止住讲课,疑惑地望着我。接着,全班同学都笑了起来。

    我真是尴尬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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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缝阳光介绍:
1978年6月,张小强出生了,出生在一个似乎被全世界遗忘的小村落。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到哪里去?1986年6月,八岁的张小强将带你一起探索这个悲哀又略带幽默的世界,从年少到长大,跨过一个世纪,直到他的不惑之年……夹缝阳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夹缝阳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夹缝阳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