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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鹿卢凝风     夹缝阳光txt下载     夹缝阳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3章 最好的靶子和美味

    天上的鸟儿实在是太不好打了,它们警觉、敏感,它们小心翼翼地生存着,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腾入云宵,令我们鞭长莫及。沮丧之余,我们放弃了练习暗器,转去西湾边上挖泥鳅。

    湾水退去后,露出一截松软而腥臭乌黑的淤泥,泥鳅最喜欢生活在这种淤泥里,它们在黑泥里建筑巢穴,在里面生儿育女,温暖而舒适,简直是天堂。它们虽在淤泥中,却并非无迹可寻,在它们巢穴的上方,通常有一只突出泥面上的小眼儿,供它们呼吸。

    我哥首先发现了这种特性,于是带我和张天津去挖泥鳅。我们光着脚丫,踩在乌黑滑腻的淤泥里,并排向前走,不放过任何一个气孔。哥哥是挖泥鳅的好手,他顺着小气孔使劲铲下手去,向上一挖,个儿小的泥鳅往往就在他手心的淤泥里钻来钻去,它们浑身布满粘液,顺滑无比,很难捕捉,但哥哥有办法,他并不用力捏住泥鳅,而是小心地甩掉淤泥,只留下泥鳅,将手掌捧起来形成一个碗状容器,这样再滑的泥鳅也无法逃脱了。然后再将它们放入圆口的罐头瓶内。

    张天津又胖又笨,给他介绍多次他也学不会,只好全力来挖,挖到泥鳅后吱一声,我或我哥便跑过来帮他捕捉。我们乐此不疲,收获颇丰,不知不觉已捉满了一罐头瓶。

    “算了,”我哥说,“不捉了,瓶子里都满了。”

    于是我们上岸,洗好脚穿好鞋,擎着瓶子在大街游逛,边走边看那些泥鳅在瓶子里活跃地游动着。走着走着,我哥突然站住了,他说:“我想到一个好法子!”

    “什么法子?”张天津问,“干什么?”

    “我们有靶子了!”我哥说。不容我们听完,他就神神秘秘地拉着我们在墙角处找了一些被人丢弃的麻绳,他从瓶子里了出一只泥鳅,然后捏紧它,用麻绳在它中间系了一个扣,然后提在手里,那只泥鳅在半空中蜿蜒游动着。

    “看,”我哥说,“像这样吊在树枝上,算不算是一个好靶子?”

    听到这里,我和张天津会心一笑。毫不迟疑,我们每人取出一只各系好麻绳,将它们挂在西湾岸上的一棵柳树上。悬挂着的泥鳅在挣扎着,但无济于事,它们就像停在树上不会逃走的鸟儿,成了我们最好的靶子。

    我们纷纷取出各种飞镖,向属于自己的靶子掷去,练习了好长时间,直到将那只可怜的泥鳅扎得千疮百孔。后来终于腰酸臂疼玩够了。

    张天津突发奇想,他找了一根细而笔直的树枝,然后从瓶子里摸出一条大泥鳅,他握紧泥鳅,使他头部朝下,在它的颈部使劲一捏,泥鳅吃痛,张大了嘴巴,张天津瞅准机会,将泥鳅张着的嘴巴向竖直的树枝使劲向下一插,只听“哧”一声响,泥鳅被笔直地穿在了树枝上。

    “张天津,”我喊道,“你干嘛!”

    “这难道不好玩?”

    “这太残忍了,”我说,“它是个泥鳅,是个活物,不是根黄瓜!”

    “只是条泥鳅而已,”张天津说,“带火了吗?咱们找个地方烤着吃。”

    我看着那只可怜的泥鳅,直挺挺地被穿在树枝上,已经停止了挣扎,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仿佛自己也张着大口被穿在一根木棍上,那条木棍从我口中直贯胸腔,从胯下伸出去,我能感觉到那根木棍的存在。但这时我哥已经从口袋里魔术般地掏出一盒火柴来。

    “我有火柴。”他得意地说。然后他们两个一招手,向西湾边上的一个草垛边走去。回头见我呆立不动,我哥对我说:“快走吧,烤泥鳅可好吃了,我吃过一次。”张天津也回过头来说:“胆小鬼!”我禁不住美食的诱惑,也经不住张天津的嘲笑,于是跟他们走去。

    在草垛边上,我哥抱了一捆柴火,确切说偷拿了一捆柴火、软草及更多的树枝,我们三个通过西湾之间凸起的那条小路,穿过西湾,到达对岸。在那里,我们找了一个土坡,在土坡下挖了一个洞,塞入一些干草,上面放上柴火,我哥划燃火柴,火苗腾一下着起来了。我哥指挥我们,将所有的泥鳅都穿在树枝上,每人几只在火上烧烤那些它们。

    柴火噼啪作响,在火焰上方晃动的泥鳅在死去之前吱吱响着,不知是泥鳅的惨叫还是因为皮肤的收缩。这声音对我是一种煎熬,我突然想到倘若有比我们人类更高级高强壮的动物,是否也会毫不留情地捕捉我们,然后穿起我们放在火上炙烤。想到这里,我一阵心悸。

    不管怎么说,我始终未停止转动那些泥鳅,让它们均匀受热。泥鳅慢慢收缩着,香气开始溢出来,弥漫在周围。

    “怎么样?”张天津迫不及待地咽着口水问我哥,“差不多了吧,哥哥。”

    “就你馋!”我哥批评他道,“等不得一霎么!要是烤个半生不熟的,吃死你这个胖猪。”张天津没有反驳,嘿嘿地傻笑着。

    又过了一会儿,我哥感觉到差不多了,放下其他的,手中只留一根,手指触上去试了试,“烫手!”他说。然后,他嘟起嘴巴,呼呼向泥鳅吹去,当热量散发差不多了,才用手指捏起泥鳅,快速撕下一角来放入口中品尝着。

    “嗯,很香。”他说,“可以吃了。”

    仿佛听到号令一般,我和张天津立刻学着我哥的样子扔下其他泥鳅,只留一支在手中,呼呼吹气,然后大快朵颐起来。眨眼的功夫,三四只烤好的泥鳅顺入我们的肚子。

    “好吃。”张天津边吃边对我说,“我说吧,烤泥鳅是美味,你还不信。”

    “快吃吧,”我假装生气说,“吃着泥鳅也堵不上你的嘴!”他又嘿嘿笑了。

    我们很少吃肉,况且张天津是大胃王,这些根本不够吃,但我们只剩最后一根了,再也舍不得吃了,到中午了,不一会儿父母就要喊我们回家吃饭,于是提着那只美味晃晃悠悠向家走去,边走边放在鼻端,吸着泥鳅散发的肉香。

第74章 大狗咬了人

    当走到街口的时候,迎面碰到了张树根的母亲,她看起来行色匆匆,仿佛有什么急事。当我们举着泥鳅,嗅着肉香待与她擦肩而过时,蓦然发现她的眼睛一亮,她喊住了我们。

    “唉!”她对我们说,“你们拿的是啥?”

    “泥鳅啊!”听到问话,我们首先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同时也在思索西湾的那堆柴草是不是她家的。

    “泥鳅?”她惊喜地叫道,“真的是泥鳅么?你们在哪里捉的?”

    “在西湾边上啊,”我哥回答,“那里面好多。”

    “太好了,”她叫道,并马上望了一眼西湾的方向,又说,“你还还能挖到吗?”

    “能啊!”我们异口同声回答。

    “这样好不?”她欣喜地说,“你们帮我挖泥鳅吧,越多越好,挖完后我给你们买糖吃,你们看怎么样?”

    “好啊,”听到这个建议,我们内心里欢呼雀跃起来,不过我问,“那么,你要那么多泥鳅做什么?”

    “用来做偏方,”她回答道,“是这样,张树林生病了,是一种罕见的皮肤病,后来找了一个偏方,里面有一味药材就是泥鳅,你们倘若能帮我挖到,你们也帮了我们张树林的大忙了。”

    张树林,小男孩,和我一样大,长得白白净净的,从小比较柔弱,经常生病长灾的,偶尔跟我们在一起玩,但因为他弱,我们不喜欢带他。现在,听说既能够帮助它,还能得到糖吃,我们也很开心。

    “好吧,这事儿就交到我们身上!”我哥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说完,也不管晌午不晌午了,拉起我们再次来到湾边。边走边几口将手中的泥鳅吞下肚去。来到湾边,我们甩下鞋子,挽起裤脚,扒掉上衣扔在岸边,“扑通扑通”跳到泥里,几双手狠狠地挖掘起来。

    因为有使命感和糖果的驱动力,我们干得格外起劲儿,不肖半个小时,我们便集满了整整两大瓶,然后捧着它们交到正在岸上焦急等待着的张树林母亲手里。

    “你们真太好了,谢谢你们,”张树林母亲激动地说,“你们真是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啊!找时间我找张树林再跟你们道谢啊,回头跟你们买糖吃。”

    “不用谢,张树林也是我们的好伙伴,”我哥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张树林母亲手捧着两瓶泥鳅喜滋滋地离开了,我们这才感到浑身疲惫不堪。但一想到快要到手的糖果,我们兴奋极了。

    可是,之后,一天天过去,我们始终没有见到我们挣得的糖果,张天津真是失望透了。

    “别这样了,”我哥安慰他,“那么小气干嘛,谁让咱们都是好伙伴呢!”我虽然没有说话,却也对没有到手的糖果耿耿于怀。

    我们百无聊赖,在大街东一头西一头踱着步,这里瞅瞅,那里瞧瞧。我们站在张洪广胡同向南望去,正看到张寿堂家大狗蹲在门口,门口空无一人。那条大狗吐着舌头,呼呼地喘着气,虎视眈眈。这时,张英建不知何时也不知因何事出现在南边的胡同口,似乎有急事,向这边赶来。他行色匆匆,似乎没有注意到门口蹲着的那条巨狗。

    或者,他以为那不过是一条狗而已,见人都会摇头晃尾的。于是只顾行色匆匆向这边走着。

    “有好戏看了!”我哥说,“你看,张英建那个光棍来了,一会儿就要经过张寿堂门口,我敢打赌,他要是不躲避那条狗,一定会被狠狠咬一口的。”于是我们躲在我家墙角后面,探出小脑袋观察着动静。张英建离那条大狗越来越近了。但无论大狗还是张英建,似乎谁都没有发现谁。我们在墙角后观察着,却意识到危险一步步临近。

    就这样,张英建大摇大摆地走来,经过了张洪厂门口,一步步靠近了张寿堂门口那条大狗。远远地看到,张英建一脸愁容,估计是心底的愁绪把他的所有警惕性都剥夺了。他越走越近,靠近了那只大狗,从大狗面前匆忙而过,甚至晃动的衣衫扫着了大狗那条火红的舌头。但大狗没动,张英建已经跨过大狗了。我们松了一口气,仿佛败下阵来一般,什么都没发生,我们感觉到很失望。

    可是突然听到沉闷地一声吼叫,同时响起一声惨叫,我们重拾精神,向胡同南端望去,却发现那只大狗在张英建经过后,在他的背后突然袭击,咬住了他的脚踝,并向后猛然一拉,张英建猝不及防,站立不稳,“扑通”一下摔倒在地。那只大狗没有停手,依然狠命地向后撕扯着,张英建大声惨叫着,鞋子也掉了,裤脚也被撕裂了。

    “救命啊!”他大叫着。

    “看,我赌着了吧?”我哥快乐地跳跃着,我们也欢呼着,对张英建的惨叫毫不关心。他的死活,只是我们的笑料而已。

    “住口!”一声怒吼响起,从门洞里跑出一人,正是张寿堂,他狠狠地喝住了那条大狗。那条大狗仍不情愿地衔着张英建的裤脚。

    “快放开!”张寿堂边说,边扬起手中的皮鞭“啪”一下击打在大狗的身上,大狗感觉到疼痛,松口了,蹲在一边,望着狼狈的张英建。我们在墙角望着张寿堂手中的鞭子暗自纳闷,仿佛他整天要将鞭子挂在手上似的。

    张寿堂并不作声,站在那里冷冷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张英建。

    “寿堂哥,快拉我起来啊,你还愣着干嘛!”张英建似乎对张寿堂的冷默不理解,于是他坐在那里也不着急起身,向张寿堂伸出手去。他也许在想,是张寿堂家的大狗咬了他,皮也破了,裤子也碎了,还吓了他一大跳,似乎至少也应该喝杯酒压压惊吧!但他想错了。

    张寿堂依旧没动,仍然冷冷地望着他。

    “寿堂哥,”张英建有点生气了,提高了声音,“你的大狗咬了我了,你拉我起来呀!”张寿堂仍然没说话。

    “张寿堂!”张英建怒道,“你难道聋了吗?你的大狗差点咬死我!”

    “我没聋!”张寿堂终于开口了,“你也不必那么大声,我还没找你呢,你倒找上我了,谁让你惹我家大狗的?”

    “唉?”张英建这下更挂不住了,“我说张寿堂,你怎么搞的,我好好地走路,你家大狗却突然咬了我,你却不赔偿,反而来教训我,你是怎么回事!”

    “我家大狗什么脾气我知道!”张寿堂说,“如果没有人惹它,它绝不会咬人。”

    “操,张寿堂,还讲不讲理了,我有急事要去办呢,哪有时间惹你家大狗!再说了,我没事儿惹你家大狗干嘛,我吃饱了撑的么!”

    “那没事就别在我家门口走,也许我家大狗就是看你不顺眼才咬你的。”张寿堂说。

    “张寿堂啊张寿堂,”张英建说,“以前只听说你不讲道理,我还不信,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别啰嗦了,我还有事儿,你到底想怎么办吧。”

    “我不想怎么办,”张寿堂狠狠地说,“大狗算没咬死你就不错了。”

    “操,张寿堂你妈逼!”张英建再也忍无可忍了,他举拳向张寿堂脸上挥去。但张寿堂不慌不忙,只举胳膊向上一架,冲上来的张英建便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咋得?”张寿堂说,“你还想打架?”说着,他手指着大狗命令道:“大狗,上前吼他!”这时,大狗听到命令,上前一步,张开血盆大口向张英建怒吼着。张英建退缩了。他在想,这家人也不敢惹,狗也不敢惹,倘若此时不走,估计连命也保不住了。

    “张寿堂,你等着,回头我再找你算帐!”张英建骂骂咧咧,然后快速从胡同南端逃走了。

第75章 制毒**

    当张英建从胡同南端消失时,张寿堂也满意地唤起他家大狗隐入自家院内。一切都消失了,我们瞬间感到失落。

    “妈的,我一定要杀了那条大狗!”张天津在我身后咬牙切齿地说。

    “得了吧,这句话你都说了快两年了,”我讽刺道,“也没见你扯下那只大狗哪怕一根汗毛!”

    张天津没有说话,但他看起来很不服气。时间很快腐蚀了那些记忆。我们最想做的,还是捉了泥鳅挂在树枝上做靶子练习飞镖。我哥将菱形飞镖磨得锋利,终于有一天,也甩出手中的飞镖,狠狠地切中在空中挣扎的泥鳅,泥鳅应声而断,有一半儿掉落在地上,接着另一半儿也滑脱绳索掉落在地,两截泥鳅的断肢各自在翻滚挣扎,似乎意图接好再恢复如初。我哥和张天津欢呼雀跃起来。

    “我的暗器终于练成了!”我哥学着武侠小说里的口吻仰天叫道。张天津也附各着他。我却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躺在地上挣扎着死去的不是泥鳅,而是我自己。我想起之前有关于蛇的一个故事,是母亲讲给我的。

    传说蛇是有灵性的,邪乎得狠。有一次,一个男人看到家里出现一条蛇,害怕之余想把它打死,但是妻子拦住他说家蛇最好不要打死,它们邪乎得狠,给它们放生就行了。但是男子的牛脾气上来了,说什么也不听劝,捡起铁锹奔上前去,恶狠狠将蛇一铲两半儿。蛇在地上分为两半各自翻滚着。男子提着铁锹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蛇的死亡,并得意地看着妻子,意思是说:“怎么样,蛇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邪乎吧,还不是被我一劈两半儿?”

    过了一会儿,奇迹发生了,只见那蛇的两半儿互相翻滚着,越来越靠近,并不是胡乱翻滚,而是试图靠近并接合自己。不一会儿,蛇的两半儿断开的部位竟然对在一起,又翻滚了几下之后,蛇完好如初,不像受伤的样子,又向前爬去。男子惊呆了,也吓傻了。妻子也被吓傻了,脸色蜡黄,说不出话来,张着口喑哑了几下,然后软绵绵歪倒在地上。

    男子看到这情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口里喊着“我还不信了”,又提起铁锹狠狠砍向那条蛇,随即将那蛇又斩为两段。谁知,不一会儿,蛇又将自己修复好了。这下,男子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挥动铁锹,接连铲向大蛇,将那条蛇斩成四五段。可是那大蛇只消一会儿又全部接合完毕,完好如初。

    此时,男子歪倒在地,口吐白沫而死。她的妻子却变成了一条蛇,跟着那条被斩的蛇蜿蜒着钻进了草丛,再也消失不见了。

    想到这些,我紧紧地盯着那条挣扎的泥鳅,看它会不会也会自己接合起来,恢复如初。泥鳅除了长得短一些之外,与蛇身形无异,会不会也是邪乎的动物?

    等了好久,那条泥鳅终于不动了,地上的鲜血沾得星星点点,它直挺挺地躺在鲜血旁,尸首两分。看来,泥鳅并不是蛇,我们三个的性命不会被夺走了,我松了一口气。于是捏紧一枚飞镖,狠狠地向另一个泥鳅靶子甩去,“唰”一声,泥鳅被斩成两截,飞镖远远“笃”一声钉在树干上,两截泥鳅落在地面上,丝毫不拖泥带水,整个个过程一气呵成。

    “耶!我也练成了!”我也欢呼雀跃起来。张天津不甘示弱,在我们热心而倨傲的指导下,终于出手一镖,也射中了最一条泥鳅。当我们在树下对着飞镖与泥鳅评头论足时,我回头一看,蓦然瞥见张树林站在胡同口望着我们,沉静冷漠,似乎对我们的飞镖绝技不屑一顾。当我示威式地望向他时,他迅速转身,消失在胡同里。

    “那家伙,”张天津说道,他也看到了张树林,“他站在那里干什么?他娘还欠咱们糖果呢!”

    “你这家伙!”我哥说道,“你就知道吃。”

    “那可是三罐泥鳅啊,”张天津反驳说,“要不是给他们,咱们可以做多少靶子啊。再说,咱还可以烤着吃解解馋。”

    “这倒是,”我说,“话说,咱也有一阵子没烤泥鳅了,不如,现在就去!”张天津听到这个提议又欢呼雀跃起来。

    “就知道吃!”我哥在他头上狠狠地掇了一巴掌,不过他又说,“走吧,现在就去!”说完,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火柴。张天津摸了摸被打疼的脑袋,憨厚地笑了。

    当我们边撕扯着树枝上的熟泥鳅边走向村子时,我们看到张树根蹲在湾边在挖着什么,并将挖到的东西塞入面前的一只小瓶子里,见到我们,似乎也挖够了,快速起身又走向那棵柳树,从枝条上撸了几把树叶子,又折了一根柳枝,匆匆离开了。

    当他离开时,在他的口袋里遗落了一张白纸,轻轻地落在地上,他并没有发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胡同中。张天津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捡起了那张白纸,凑到眼前读着,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

    最新制毒**——林藤腐心毒

    1、千年塘底淤泥少许。

    2、柳叶二十片。

    3、腐烂的泥鳅两条。

    4、蓝墨水十滴。

    5、胶水五滴。

    6、铅笔沫少许。

    7、石灰粉少许。

    8、白酒一两。

    9、酱油少许。

    10、醋少许。

    虽然配制材料简单无毒,易于获取,但经过调和并产生化学反应,再经过提炼后可得剧毒品。此毒为天下第一奇毒,毒性堪比鹤顶红,必须非常小心,触之就会中毒,全身化为脓水而死。

    当读完这张制毒**后,我们吃了一惊,原来张树根将暗器的修炼和制作达到顶峰后,已经转而寻求更高级的玩艺儿——制毒。毒在武林中虽然为大侠君子所不齿,却是很多下三门武林人士必备的闯荡江湖的物品。

    我们又被他落下了。张树根这个人,从“武林秘籍大王”到“暗器大王”,下一步,难道他还要成为“毒王”吗?这个人太厉害了,一直被模仿,却从未被超越!

第76章 毒狗计划

    得到张树根那张制毒**后,我们如获至宝,赶紧将所有暗器悉数扔入角落里,按照“**”如法炮制,制作起毒品来。这次我们发誓,一定要在毒物上超越张树根。

    我们一一找来了淤泥、柳叶、泥鳅、蓝墨水、胶水、铅笔末、石灰粉、白酒、酱油和食醋,统统倒入一个罐头瓶子里,充分搅拌,封上盖子,埋在了地下,好让它们充分吸收天地之灵气和日月之精华,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从而制出完美的毒物来。

    五天后,我们挖出毒物,但仍是搅拌后的样子,没有发生任何的性状改变,这令我们很失望。

    “妈的,”张天津发牢骚道,“看来张树根的配方根本不行啊!”

    “要么,”我哥说,“张树根的配方根本就是假的,是他有意将假的配方扔给我们。要不,依他那么小心的高手,怎么能将这么重要的制毒配方丢失呢?”

    对此说法,我和张天津表示赞同。

    “也许并不是假的,”张天津突然兴奋地说,“也许张树根也没有将制毒的配方完全搞清楚,他也只是在试验阶段。这下好了,大家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就看谁能更快制作出更高毒性的毒物来吧!”

    对此,我哥也欢呼雀跃起来,他甚至夸赞张天津并不总是猪头,有时候还蛮聪明的。受到了我哥的夸奖,张天津也很满意,于是他解开腰带,提出自己的***对准了罐头瓶。

    “你干什么!”我哥骂道。

    “干什么?”张天津得意地笑道,“我觉得,这配方之所以不成,大概是因为缺少了一种材料,那就是——童子尿!”

    “此话有理!”我哥高兴了,于是他也解开了裤带,对准了瓶口。我对此表示怀疑,并没有学他们的样子。再说,有他俩在,罐头瓶子已经盛不下了。

    他们两人的尿液加入瓶子后,我哥招呼张天津搅拌那些材料,使它们充分调和。

    “为什么是我!”张天津反驳道。

    “为什么不是你!”我哥道,“谁让你想出这么好的点子呢!”张天津无奈,只好折了一根树枝,边捏着鼻子搅拌那些材料,因为尿液实在是太骚了。当搅拌好后,照例盖上盖子,封存在地下。

    当一切完成后,我们三人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然后坐在西湾岸边呼吸着新鲜清新的空气。

    这时,远远的,只见张寿堂家的大狗从胡同口悠然地走了出来,不可一世地嗅着大街上的空气。不知道它要做什么。

    “天津,”看到张寿堂家的大狗后,我恨得牙齿发痒,于是挑拨着张天津,“你不是说要整死张寿堂家的大狗么!咋还没见你动手呢?”

    张天津听到我这话后,沉默不语,竟然低下了头。他也朝胡同口的那只大狗望了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想他一定十分为难,因为那只狗实在是太大了,不用说整死它,不被它整死就算不错了。

    “有了!”张天津突然抬起头兴奋地说,“我们不要和它正面冲突,那样会被它咬死的,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说到这里,他故意停止了话语,故作神秘地望着我们。

    “什么办法?”我哥说,“快说啊,憋着干嘛,吊我们胃口啊!”

    “妈的,”我也骂道,“快说,别卖关子!”

    “用毒!”张天津笑咪咪地说。

    “好办法!”我和我哥异口同声地说。

    “不过不能着急,”张天津说,“等几天后,我们的毒物配制好了之后!”

    一周过去了,我们兴冲冲地来到埋藏毒物的地方,小心翼翼起出了那瓶毒物。当打开盖子后,一股子浓烈的恶臭从瓶子里冲了出来,差点让我们三个人呕吐起来,不过我们很开心。

    “成了,”张天津叫道,“我们的毒物炼成了!我就说吧,张树根的配方根本不正确,咱们的才是正确的!”

    我们各自行动,从家里面分别偷拿了一只玉米饼,然后用小刀在玉米饼上挖了一个洞,再用树枝从毒瓶中挑出少许毒物,填入玉米饼的小洞内,再用挖出的玉米饼屑加水揉成团堵住洞口,一只能够杀死任何动物的毒饵就做成了。我们一共制作了三只毒饵。

    然后我们三个人静静地躲在我们屋后,从墙角处探出头去观察着张寿堂家大狗的动静。等了半天,才见那只大狗懒洋洋地走过来,我们忙缩回头来,摸出一只毒饵,悄悄将之投放在我们家的屋角。继续向西,在陈长胜家的屋角放了另一只,再向西,将最后一只毒饵投放在西湾边上。

    这样,当那只大狗吃到第一只毒饵后,会被另一只毒饵的香味所吸引,当它接连吃掉三只毒饵,它就会倒毙在西湾边上,然后全身腐烂化成脓水而亡。倘若我们的毒物达不到将它化为脓水的效果,我们可以把它倒毙后的尸体快速扔入水中,然后压上石块,达到快速掩藏尸体不被张寿堂发现的目的。

    想想当时的我们,真可谓机关算尽。

    我们埋伏在陈长胜的弟弟院墙的一角等待着。陈永胜在陈长胜屋子的北面,隔街而望,再向西一条土路为隔便是西湾。当我们探出头去查看时,发现大狗嗅了嗅那只毒饵,并没察觉到异样,反而被毒物的臭气所吸引,三口两口将那只毒饵吞了下去。我们暗自窃喜着,焦急地等待着。

    果然,大狗循路向西,很快到达了第二只毒饵处,眨眼的功夫吃完了它,再次来到西湾边上,很快吃完了第三只毒饵。我们静静地等待着想要的结果。

    可是,吃完三只毒饵的大狗却从容地蹲在那里,有滋有味地舔着嘴巴,似乎还没吃饱。接着,它站起来向湾边走去。我们以为它马上就要倒毙了。幻觉让我们看到它是摇摇晃晃的,仿佛站立不稳似的。

    但大狗并没有倒毙,而是来到湾边,探出头去在湾边伸出舌头喝水。“唰唰唰唰”一阵响后,大狗喝完了水,很快离开了西湾,跑向了大街。我们感到纳闷,向大街上望去,原来,大街上多了一只身材不错的年轻母狗。

    唉!毒物的研制失败了!

第77章 扎破了别人的眼皮

    这段时间,我们村子盛行一种“打札”游戏。这种游戏属于体能与技能游戏,适合单人玩耍或多人竞赛使用,需要的器械很简单,找一段结实并拇指粗细的木棍,取大约20厘米长,将两端削尖,名曰“札”。再找一根长一米左右鸽蛋粗细的木棒,器械就制作完成了。

    游戏时,将“札”置于平地上,因为两端削尖的缘故,两只尖头与地面分开约有几分,然后手执木棒,对准某个尖头使劲敲击下去,受到震动的“札”猛然向天空飞起,此时,再抡圆了木棒,尽量将木棒准确地击打在腾在半空中“札”的中部,此时,受到击打的“札”向外飞去,落点远者为胜。

    这种游戏我特别喜欢,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喜欢,那种准确找到击打点使“札”瞬间飞起和敲击它使之飞出的感觉仿佛与生俱来嵌在心底。因此,对此项游戏乐此不疲,一有时间便跟人竞赛一番,常常胜过比我大几岁的张洪广。

    那天,我和哥哥、张天津在大街上打札。刘震江的姐姐刘震华来找我们东邻的张燕儿玩耍,听到大街上有欢快的呼喊声,便与张燕儿驻足观望。当见到观众来访,我的兴奋感倍增,甚至忘乎所以,对打札就更加冲动。

    终于轮到我打了,我为了显示自己在打札方面的才能,猛然敲击躺在地上的那只木札,这次它跳得格外高,趁它腾在半空向下坠落时,我突然出手,手中的木棒准确击打在木札的中部,木札受到冲击向东部飞去。谁知道出手太猛,木札的落点稍微偏了一点点,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刘震华探头望向我时,木札突飞而至,其中一只尖头击中了她的眼皮。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声响起,她双手捂着脸蹲在地面上大哭起来。

    见有人因我而受到了伤害,我也傻眼了,刚才的兴奋和出手的自豪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尤其当我看到被击中眼皮嚎啕大哭的人正是刘震江的姐姐时,我的心凉了下来。一是因为或许伤了她身上最重要的器官——眼睛;二是因为她的弟弟是刘震江。

    “完了!”我想,并差点因此而尿了裤子。我的冷汗刹那间布满了脸庞。

    张燕儿顾不上我,而是轻轻地叫着刘震华,让她抬起头来,仔细检查她的伤口。“还好,”她说,“没事儿,并没有伤着眼睛,只伤了眼皮而已,不几天就好了。说不定,以后你就是双眼皮儿了呢!”

    听到这些,刘震华破涕而笑,她向脸上划拉了一把,将上面的血滴甩在地上。这时我才清醒过来,听到并没有伤着眼睛后,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忙跑过来道歉。刘震华并不像刘震江,出乎意料的讲道理,她看到我态度诚恳,便很大方地原谅了我,捂着眼皮回家了。我瞅着她离去的背影愣在那里半晌。

    “过来吧,继续打札,”哥哥在后面喊道,“那么点儿小伤,死不了人的。”听到哥的话我苦笑了一下,他又怎么知道我的愁苦所在呢!

    不过,看到了木札后,我很快忘记了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再次加入了队伍,与他们开心地游戏起来。正当游戏进行得如火如荼时,我突然发现刘震江提着一根木棒出现在张燕儿家的胡同口。瞬间我吓呆了。

    “兔崽子,”刘震江用手中的木棒指着我道,“你过来!”他的话毫不客气,但我不能不听,再害怕也没有用,于是放下手中的木棒向他走去。我心里明白,手中提着木棒向他走去的结果无异于雪上加霜,会令我的处境更加尴尬。

    “小子,是不是你将我姐的眼皮打破了?”刘震江对我虎视耽耽,脸色阴沉向我发问道。

    “是,”我坦诚地说,我知道在他面前说谎会“罪加一等”的,受到的惩罚会更重,“是我做的,我不是故意的,是札它偏离了方向。”

    “说啥!偏离了方向,你小子是怎么控制的,为什么会偏离了方向,偏离了方向为啥不向你娘的头上飞去,而偏偏打中我姐姐!”

    “不是,是我的札偏离了方向,而你姐姐正好站在那里探出头来!”

    “兔崽子!你还敢狡辩!我让你打札偏离了方向,”他厉声说道,“看到我手中的木棒没?它也是会偏离方向的。”说完,他举起手中的木棒向我的头顶砸来,以泰山压顶之势。

    下意识中我低头避让,那根木棒狠狠地敲击在我的背部,登时断为两截。

    “好小子,”他大声骂道,“你竟敢弄断了我的木棒,我让你弄断我的木棒!”说着,他抬起腿来一脚将我踢倒在地,并扑上来压住我的手狠命向我挥拳击打着。我“嗷嗷”惨叫着,试图还手但无能为力。

    我哥和张天津远远地观望着,手中的木棒和木札什么时候从手中自行脱落下来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吓傻了,谁也没有胆量上来阻止刘震江,甚至连帮忙喊叫大人的勇气也丧失了。我就躺在那里,继续惨叫着,直到刘震江打累了,然后起身向我吐了一口唾沫离开了。

    “哼,这次就饶你了,下次再要是打破我姐的眼皮,我就要了你的小命!”他骂骂咧咧走了。这时,我哥和张天津才敢上前将我拉起来。我的眼皮也破了,牙齿也松动了,鼻子上也流着鲜血。不过我没哭,在心里发狠道:“下次再打札,我就扎破你姐的双眼。”

    这时,父亲居然在家,听到了我的惨叫声后慢悠悠从墙角处踱了过来,看了看我狼狈的样子后,既没问我疼不疼,也没问是谁揍的我,只是丢下一句:“该!谁让你不老实!”然后,他就走了,不知道又去谁家继续帮人家敲鸡打狗。

    看着父亲渐渐消失的背影,我的心渐渐凉了下来。我发觉他给我造成的伤害甚至比刘震江带给我的伤害更大。刘震江只是打破了我的鼻子而已,而他,则是拿一把刀,狠狠扎向了我的心口。想到这里,我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砸到了尘土上,激起了一阵轻烟。

    “疼哭了吧?”张天津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没回答他,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别哭了,小强哥,回头,我们用弄张寿堂家的狗一样弄死他刘震江!”张天津安慰我说。我突然很感动。

    “用你精心配制的毒药么?”我问张天津说。

    “嗯,用毒药,毒死那狗日的。”

第78章 童子尿

    我们一致认为,尚为民老师比较懒,因为他从不亲自去挑水,而是指使一帮稍大的孩子去。可也别说,因为在最南头的学校离村北头的水井的确太远了。

    每次水缸里没水时,老师就到每个四五年级的教室里去点名,“你,你,你,赶快去挑水。”每个大孩子都轮着来,没有漏网之鱼。那天,他竟然点到了我、我哥和张天津。我很纳闷他为何会点到我,因为我是班里最矮的,也是最瘦弱的。

    “你,张大强,还有张天津,你们三个去挑水!”尚为民一一点指着我们说。我懦弱不堪,自然不能反驳,张天津不在乎,因为他不仅胖乎乎的,也傻乎乎的,也从没挑过水,根本没体会到挑水的肩膀疼。我哥甚至比我还弱,打架通常都打不过我。

    “尚老师,可是我们挑不了一桶水啊!”我哥站起来向尚老师叫板。

    “挑不了一桶水,就各挑半桶水,走不了全程路,你们仨人就轮流挑,一趟挑不够就多挑几趟。”尚为民老师似乎有所准备,对我哥的刁难对答如流。

    “可是老师,为什么让班里最瘦弱的我们呢?”我哥又问。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尚为民老师语气犀利,似乎还很生气,“你们三个整天在一起调皮捣蛋,所说前几天打札时还将人家女孩儿的眼皮给挑了,这算是对你们的惩罚!”

    “该死!”我心里想道,“是谁将这不幸的消息告诉老师的?”

    “可是,”张天津突然开口了,“给人挑了眼皮是张小强做的,跟我和张大强两人无关。”

    此时,尚为民老师狠狠地瞪了张天津一眼,不想继续跟我们胡搅蛮缠下去,只是冷冷地说:“你们快去吧,快要放学了,要是不给我挑满水缸,你们别想放学回家去。”听到这里,我们每人叹了一口气。

    张天津无知者无畏,狮子大开口,坚持打了满满两桶水,要给我们先做个示范,但是他刚刚挑起扁担,只走了十步远,就因为肩膀硌得生疼而猛然甩掉了扁担,两只水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半桶水溅了出来。

    “我们还是挑半桶水吧。”张天津说。

    我哥二话不说,挑起两个半桶水,歪歪扭扭朝学校的方向走去,我们远远在后面跟着。远路无轻担,每走十米二十米,我们就放下歇一歇,轮流着挑,好歹把小半桶水送到了尚老师的水缸。如此三趟之后,距离水缸灌满还差一大截,而我们要彻底崩溃了。张天津骂骂咧咧地揉着生疼的肩膀,哀求我哥能不能跟尚老师说说,让他饶了我们。我哥只好去了。

    不一会儿,尚老师来到了水缸前,他只向缸里瞄了一眼,便生硬地命令道:“水量远远不够,继续挑!”然后转头离开了。没办法,我们担着空桶继续挑水。

    这一次距离水缸灌满还需十厘米,但我们实在不想挑了。回顾着尚老师那恶狠狠的样子,再看看尚未灌满的水缸,张天津突然想到了一个损招儿。

    “哼,妈的,尚为民这小子太狠了,让我们报复他一下。”张天津望着水缸说。

    “怎么报复他?”我问,“那小子可狠了,小心他像刘震江那样揍我们!”

    “明着不行,我们来暗的,”张天津说,“小强哥,你帮我看着门,有人过来时你吱一声儿。”说完,他对着水缸脱下了自己的裤子。

    “张天津,”我急道,“你想干什么?”

    “嘿嘿,”张天津坏笑着说,“不干什么,我打算给尚为民那狗日的来点童子尿!”

    “先别着急!”我哥说,边从旁边拿起一只勺子从水缸里勺出一些水来,“挑水挑口渴了,我先喝点儿你再加料!”

    这边我和我哥“咕咚咕咚”喝着凉爽的清水,那边的张天津却“哗啦哗啦”向水缸里撒着尿。随着加料,水缸里腾起一串串细小的泡沫,然后跟清水充分混合,很快消失不见了,仿佛水缸里并没加过什么。

    “嘿嘿,”张天津收起裤子,“这下瞧好吧,让这个老东西无缘无故欺负我们。”我们偷偷笑了起来。

    第二天大课间,大家在院子里疯跑着,热得满头大汗,快要上课时,张洪海和张顾军提议到尚老师的办公室里偷点水喝,问我们去不去,我们忙摇头表示自己不渴。这时,刘震江和张光军从人群里走出去,大摇大摆向尚老师的办公室方向走去,据我猜测,他们两个应该也口渴了。张洪海刚要跟去时,我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跟去。

    接着,我跟我哥和张天津悄悄凑近了尚为民的办公室,发现刘震江和张光军正一人端碗,一人拿勺子,从水缸里勺出清水畅快地喝着。看到他们喝得那么香甜的样子我们格外开心。一听到放学的铃声响过,我们兴奋地甩动着书包向家里飞速跑去。

    因为家里无人,于是我跟我哥去了他家。当到他家后,二爷和二娘没在家,漫长的夏天昼长夜短,需要很久才到天黑,太阳仍热烈地烤着大地,令我们汗流浃背。

    “不如我们冲凉吧。”我哥扔掉书包,冲我建议道。

    “冲凉?”我疑惑地问,“怎么冲凉?水缸里的水都是热的好不好。”

    “这下你不知道了吧!”哥哥故作神秘地说,“我家有地下井,上面有抽水水泵,任何时候,抽出来的水都冬暖夏凉,舒服得很。”

    见我不信,哥哥快速找了一只勺子,从水缸里勺了些水,然后走到他家院子中间,一个立在空中的简易的器械旁。哥哥将那勺子水倒入了器械的罐状容器里,然后快速上下提按着铁把。

    “看见没?”哥哥边操作边说,“这就是地下水抽水泵,不一会儿,就能从地底下抽上水来。”果不其然,哥哥努力了一会儿后,突然看到他的手臂渐沉渐慢,接着加重了力量,一股子清泉从侧边的管口里流淌了出来。

    “快接上桶!”哥哥招呼我道。

    我把水桶接到管口下方,随着哥哥的不断操作,地底下的清水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很快灌满了水桶。

    “好了。”哥哥说,然后停止了提按。哥哥把那桶水提到院子当中,在太阳底下,脱光了衣服,他用勺子勺了满满一勺子水,然后从头到脚浇了下去。接着,他打了一个激灵。

    “好爽!”他说。于是我也脱掉了衣服,将一大勺子凉水浇到头顶上,一大片清凉从头到脚贯彻下来,我也打了一个大大的激灵。

第79章 摔跤和罐头

    我和哥哥闲着没事儿,在我家院子里模仿大人那样拓坯。我提着大铁锹,在榆树前投下的阴影里划了一个圈,接着把圈里的土壤都就着铁锹翻过来,再铲碎它们,找了两只被砸破瓶口的酒瓶儿从西湾里灌水来倒入松软的土里和泥。

    一趟又一趟后,眼看差不多了,我们把瓶子立在圈子旁边,脱鞋后踏入泥水中搅拌那些泥。树的阴影里投下一片清凉,那些泥水挤入脚趾隙间的感觉也让人舒爽惬意,令人乐此不疲。踩着踩着,我们玩起打架的游戏来,你推我一掌,我攘你一肘,试图把对方推出圈子外面。我们的说笑声吸引了外面胡同里的张洪广。

    因为是彼此熟悉的邻居,并不见外,他推开我家破旧的栅栏门挤了进来。他比我们大几岁,身体生得高大粗壮,自然不能加入我们的摔跤队伍,于是站在圈外,把自己当成一个教练,指挥我如何行动,才能把我哥甩出圈外。

    我觉得他对此完全外行,尽管他表现得无比热情。但热情并不能代替实战,所以,我屡次被我哥差点推倒在泥水里。我沮丧了。因为在之前,我哥通常都不是我的对手,他是我的手下败将,常常被我打哭,并跑到二爷那里去告状,让二爷帮他报仇。

    但是现在不同了,自从我们在尚为民老师的水缸里加入童子尿后,哥哥仿佛一夜之间能力暴涨,占了上风,轻易就能将我击败,这令我大惑不解。据后来他给出的解释是:他从小是吃奶粉长大的,所以孱弱无力,而我是吃母乳长大的,所以强壮有力。后来身体之所以能够转变,是因为我长久以有限的母乳为食,与我强烈要求营养的身体增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矛盾,所以我的成长滞后了。

    而他,则因为食量大增,促进了身体的全面成长。对此解释我不置可否,但已是他的手下败将既成事实。

    最后,我鼓足力气向我哥哥冲去,试图将他狠狠推出圈外,并甘愿冒着自己也摔出去的风险。谁知,在屡战屡败之后,我哥早看透了我想同归于尽的意图,他顺势一闪身,并在我背后猛然用力,我的身体失去平衡,从圈子里狠狠甩了出去,我在半空中翻转了一下,力图以身体的正面着地,但就在我的左腿即将接触地面时,我的小腿骨却猛然撞到了一个东西,“砰”的一声,一阵巨痛随之传来。

    我以为我的小腿已经断掉了。

    当我躺坐在地上,向那截小腿望去时,小腿并没断掉,我松了一口气,但看到迎面骨的正中部位,肌肉外翻着,鲜血迸流。此时,哥哥的目光落在我们摆放在圈外的那只破了瓶口的空酒瓶儿上。

    原来,说来不幸,我的小腿即将落地前,迎面骨狠狠地砸向了那只破瓶口上,锋利的玻璃碴子刺破了我的皮肤,甚至伤及了我的骨骼。我咬牙坚持着,小腿因为疼痛而突突颤抖着。

    “完了!”我哥说。此时,张洪广见势不妙,瞅了个空当悄然溜了。

    “疼不疼?”我哥问。

    “疼,”我说,“简直要疼死了。小腿没断,算是保住了,你帮我检查一下,看有没有玻璃碴子落在里面。”

    “要不,咱们上诊所吧,让吴长龄帮着处理一下。”

    “不,我不去!还不够丢人的,你帮我看一下就行了。”

    哥哥无奈之下,一手按住我的腿,一手伸出手指在我的伤口处抚摸着,当他的手指到达伤口中部时,我疼得再次惨叫起来。

    “有碎玻璃,”我哥说,“我摸到了。”说完他找了两根细细的树枝当筷子,细心地从我的伤口里夹出了那块异物。“没有了。”他再摸了摸,对我说道。我挣扎着站起身来,回到屋子里,爬上大炕上躺着。

    “你睡一觉吧,”哥哥说,“我也要回家了。”说完,他走了。

    我独自躺在大炕上,家里空无一人,父亲和母亲不知到哪里去了,全世界的声音只剩下我的血液流淌到伤口时因为受到阻碍而激起的回响。我感到自己仿佛被人偷走了很多东西似的,很伤心,躺在那里滴了几颗眼泪之后,竟然睡去了。在梦里,我看到吴长龄手执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子伸向我的小腿,声言要锯掉它,看到这里,我蓦然感到疼痛,醒转了过来。周围仍然空无一人,天空似乎要暗下来了,一团团阴云向我压来。

    “我怎么这么倒霉。”我想。

    伤并不是太深,第二天我就活蹦乱跳了。因为第二天是个星期天,我哥提议去二姑家去玩儿,我欣然答应了。在临行前,奶奶从抽屉里摸出一瓶罐头和一袋饼干嘱咐我们带给二姑。于是我们提着东西深一脚浅一脚穿过田间小路和荒野,来到两公里之外的二姑家。

    二姑对我们很好,中午留我们吃饭,两个小表妹对我们热情有加,拉着扯着不让我们走,直到傍晚了,我们才离开二姑家。离开前,我们想要把礼物留下,但二姑不允,坚决再让我们带回去,说饼干还给奶奶,罐头我们留着自己吃,我们求之不得,又提着礼物屁颠屁颠回来了。

    走到半途中,我和哥哥馋虫攻心,哥哥提议先把饼干吃掉,于是我们找了一个平坦地儿,坐在那里撕开饼干袋,取出饼干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一吃便再也收不住了,根本抵制不了饼干香味的诱惑,打破了要给奶奶留两块儿的誓言,很快把一袋饼干全吃完了。

    吃完饼干之后,哥哥瞅着面前的罐头说:“要不,我们也吃掉它?”

    “可是,没有工具,要怎么打开它呢?”我流着口水说。

    哥哥在野地里转着,很快找到了一块破砖头,“我们砸开它!”哥哥说。他想敲开一个小口,但事与愿违,没想到用力过猛,一下子敲了一个大洞,甘甜的糖水顺着大洞向外流淌着,令人疼惜。

    “快端起来喝。”哥哥指挥道,没等我动手,他已经抢先抱起罐头瓶,凑到嘴边,接那流出来的糖水。喝了一会儿,看到我渴望的眼神后,向我递了过来。我接过瓶子,在那道裂口上小心地吮吸着,以防被割舌头,吸了几口后,嘴巴里多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我用舌头试探了一下,原来是块儿碎玻璃。

    “妈的,”我骂道,“一块儿玻璃碴!”

第80章 张吉癸揍老婆

    每个村庄都有一两个男人,既不靠谱,也不着调,被人看不起。我们村里有这么一个人,他叫张吉癸。

    张吉癸小伙长得帅,个性潇洒不羁,不知从哪学来的时尚,整天将头梳得明晃晃的,发型与村子里所有的男人格格不入,时而大背头,时而寸头,经常跑到城里去混,对家里的活计不闻不问。村里的长者都说他不务正业,村里的姑娘都不肯嫁给他。

    只因他长得帅,又会几句花言巧语,还是在外村找了一位姑娘做老婆。结婚后,大家都以为他会收敛一些,正经八百过日子,但他没有任何改变,依旧对家里的农活不闻不问,天天到城里去鬼混,据说跟周围村子里的流氓痞子结成一帮,挣得黑心钱倒是不少,不是胡吃海塞,就是花天酒地,很快挥霍一空,家里人见不到一分。

    他老婆为人善良柔弱,并不四处张扬,但也躲在家里偷偷落泪。有时,家里五服以内的亲戚来串门,她忍不住将自己的苦水倾倒给他们,只为挥洒心中的怨气,末了还要劝大家不要在意,相信他迟早会悔改的。亲戚中的长者听到后气愤不已,偷偷找来张吉癸质问,给他讲明道理,希望他能够明理,好好种庄稼,照顾好妻子。

    但张吉癸却暗暗怀恨在心,以为他老婆出外告密,出卖了他。回到家后,二话不说,对着他老婆拳打脚踢,常常将她打得鼻青脸肿。亲戚们再次到家里来时,看到她的样子,她却骗大家说,是她自己不小心磕的。亲戚们暗暗疼惜她,但对此毫无办法。大家都在叹息,这家伙啥时候能改啊!

    不知不觉,她肚子大了起来,怀上了张京癸的孩子。大家看到后都替她高兴,原以为这样,张吉癸就会对她好一点。但是事与愿违,张吉癸知道消息后,只高兴了一阵子,又跑到城里瞎混去了。

    此时,正是农忙时节,亲戚帮忙播种的谷子已经长到两寸高了,地里的草几乎覆盖了谷苗。没办法,她只好自己下地薅草,自己一点点用锄钩钩开地皮撒肥,挺着大肚子自己挑水做饭,苦不堪言。

    终于,他老婆的两个弟弟知道了姐姐的事情,有一天晚上,趁他在家时,偷偷摸到他家把他堵了起来,二话不说,将他摁倒在地,狠狠打了一顿,临走前警告他不要再对自己的姐姐动手,即使不照顾她,也不能再打她。

    在被打时,还是他老婆扑上前来,趴在他身上并制止她的两个弟弟说:“谁让你们来的,你们是听谁说他对我不好的,这是我的家事,你们快离开!”她怕两个弟弟把他打伤。两个弟弟没有受到鼓励,反而受到责骂,知道姐姐从小内心善良,不忍看到她丈夫受到伤害,既然打他会让她难受,弟弟们也就不再打了。

    张吉癸欺软怕硬,奸滑得很,不吃眼前亏,满脸血污地点头答应着,样子顺从得很,最后声泪俱下、痛哭流涕对两个小舅子说要痛改前非,再也不犯打老婆的毛病。两个弟弟也就相信了。

    谁知两个弟弟前脚刚走,张吉癸就止住了哭声,站起身来狠狠地逼视着他老婆,大叫道:“妈的,是不是你叫他们两个来的。又是你告的密是不是?你想让他们两个打死我你好改嫁是吧!这是我们的家事,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掺和!”

    说着说着,动起手来,挥动两只巴掌,狠狠地抽打着他老婆,他老婆在地上滚来滚去,辩解着说:“不是我告诉他们的,是他们从别处听来的消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们是一家,我能叫别人来打你吗?再说了,我怀孕了,你不要将孩子打下来……”

    张吉癸不由分说,仍然扇着她的脸颊,将她的脸打的肿起来,并跪在地上狠狠扯起了她的头发。

    就在这时,门被一脚踢开了,两个弟弟又冲了进来。原来,当两个弟弟因为受到姐姐的责骂而负气离开后,走到半路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转回头来,想看看张吉癸是不是真的想悔改。当他们来到大门前时,却听到了姐姐的惨叫声。

    两个弟弟怒从心头起,一个箭步攀上墙头,越墙而过,每人在院子里摸了一根大棒踢开屋门就冲了进来。看到张吉癸扯着姐姐的头发,两人再也承受不了了,大弟冲上前去,抡起大棒狠狠敲击在张吉癸的头颅上,张吉癸在回头的同时,那根大棒正好迎面砸来,他只“哼”了一声,便昏死过去了。

    两个弟弟仍不解气,冲上前去,拳脚相加,将张吉癸那小子打了个遍体鳞伤。这时,悲愤交加的姐姐再也没有力气阻拦了,只是瘫在地上无奈地翻着眼睛看着这一切。

    两人打够了,这才扶起姐姐放到大炕上。大弟给她端来一碗水,二弟勺了一盆凉水“刷”一下倒在昏死过去的张吉癸的头上,张吉癸受到刺激,激灵了一下子醒了过来。他抬起头来,向周围看看,看到他老婆正坐在炕沿上转过脸去不忍看他,而两个小舅子则每人提着一根大棒狠狠地盯着他,眼睛里似乎喷出火来。他立刻就明白了,又惊又怕,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张吉癸,我再一次警告你,今后不许再打我姐姐,以后我隔三岔五都会来一次,要是看到我姐姐身上添了新伤,我就要了你的命!”大弟说。

    二弟没说话,却将棒子狠狠击打在水缸沿上,“咔嚓”一声巨响,将缸沿打了一个缺口,吓得张吉癸打了个哆嗦。

    “听到没!”见张吉癸不回答,大弟大吼了一声。

    “听到了,”张吉癸抬起头张着惊恐的小眼睛说,“听到了,我再也不敢打你姐姐了。”

    “我姐姐?”大弟吼道,“不错,她是我姐姐,更是你的老婆,今后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她!她怀孕了你不知道么?你还这样对待她,她可是怀了你的孩子啊!”

    “是啊是啊。”张吉癸答应着,点头就像鸡啄米。

第81章 张吉癸浪子回头

    “是什么!”大弟吼道,“以后还打不打我姐姐?”

    “不打了不打了,再也不敢打了!”

    “是不敢打了,还是不打了!”

    “不打了,不打了,她怀着我的孩子呢!”

    “好,既然这样,今天晚上就饶了你,要不是打你看到我姐姐伤心,早打死你算了,替你们张家村去一祸害!”

    “是,是,我是祸害!”

    “另外,我姐姐肚子已经不小了,她不能再下地干活了,也不能挑水做饭了,从明天起,你得包揽所有的活,直到我姐生产过后,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

    这时,门外响起拐杖“咚咚”柱地的声音,原来是张吉癸那耳聋的老娘从旁边那间破旧的房子里走了出来,来到门前。

    “发生啥事了啊?”老娘睁着昏花的老眼问,“是啥被打破了么?”大弟一怔,立刻明白了刚才是二弟一棒子敲碎水缸的缘故,把老太太也引来了,要不是这声巨响,老太太还听不见,想到这里,他换了一副笑脸,刚要回答老太太的问话。

    张吉癸气本就不顺,向来对自己的老娘呼来喝去,就差打骂了,今见她来看到自己的狼狈像,更气不打一处来,他抬头大吼了一声:“滚!这里有你啥事,滚回你屋去!”

    听到这句怒吼,大弟呆住了,他心想:“原来张吉癸这小子真是横到家了,就连自己的老娘也这样对待!”于是他将手中的木棒使劲一敲,落在一只板凳上,木棒“咔嚓”裂了一块儿。张吉癸一惊,望向大弟,发现大弟一言不发,正怒目横眉瞪着自己,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蛮横,于是低头不语了。

    大弟说:“大娘,没啥事儿,我和弟弟正在家里玩呢,我们和姐姐姐夫一块儿说说话,好久没来了,一会儿功夫我们就走了。”

    老太太再聋,眼再昏花,这会儿也将事情看了个一清二楚,她看看破裂的水缸,再看看鼻青脸肿、披头散发的儿媳,最后盯着趴在地上的儿子,既失望又疼惜地说:“癸啊,我说你呀,老大不小的人了,多少也该干点儿活了,平时对你老婆好点,她身子也重了……你爹死的早,我也没本事,我们都对不起你……可是,你也不能拿你媳妇出气啊!”

    这次张吉癸没敢再发言,只是抬头狠狠瞪了老太太一眼,明显嫌她多管闲事。这一切都被大弟二弟看在眼里,他们心想这家伙看来是彻底没治了。

    老太太继续说:“癸啊,从明天起不要在外瞎混了,再混你也混不出个样来呀,不如踏踏实实的种庄稼……好好守着你媳妇,从明天起,我给你们做饭吃!”

    老太太说完,不再多说,分别对着大弟二弟点点头,再望了一眼儿媳和儿子,摇了摇头,叹口气颤颤微微离开了。这次也不知张吉癸是良心发现,还是被打后满心委屈,竟然趴在地上捂着脸“嘤嘤咽咽”地哭了起来。

    看着他哭了一会儿,哭得非常可怜,姐姐也哭了起来,两个小舅子心也被哭软了,大弟先止住姐姐的哭声,然后对着张吉癸说:“唉!姐夫,别哭了,起来吧,这样,从现在起,满天一片云彩都散,这片就揭过去了,从明天起,你好好对待我姐,好好种庄稼,不要再瞎混就行了。”

    听到这话,张吉癸听话地止住了哭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仿佛一个受到老师批评的小孩子那样,低头站在那里。二弟提着大棒看到他姐夫那么大人,那样站着,心里好笑,扔掉了棒子。

    “姐夫,好了,姐姐,你们两个都洗洗脸,收拾收拾快睡吧,我们两个也要回去了,相信你一定会好好待我姐姐的。”大弟说。于是两个弟弟将屋子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子,回头望了姐姐一眼,嘱咐了她几句,颇有深意地望了张吉癸几眼,然后就要离开。

    “把水缸都砸烂了,这可咋办?”张吉癸就在两个小舅子转身离开前,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竟然惹得她老婆“扑哧”笑出声来。

    两个小舅子听到这话,忍住笑,转过头来,大弟颇有深意地说:“破了就破了吧,以后赚钱再买个更好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说完走了。

    二弟说:“都怪我,一时出手太狠了,幸亏这棍子没有捩到他的头上!”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消失在夜幕里。背后的张吉癸长长得出了一口气,转过头去望了一眼他老婆。他老婆连忙转过了头去,吓得闭上了眼睛,做好了被打死前的准备,因为据他对张吉癸的了解,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说不定会去厨房找把刀……

    但出人意料的是,张吉癸并没那么做,而是伸出手去抚在她的肩上,温柔地说了一句:“睡吧,老婆!”她突然感到一阵暖流像电流一样将她的心击打了她一下。

    那晚,张吉癸躺下后很快睡着了,鼾声如雷。而她却再也睡不着了,整晚望着屋顶,虽然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却似乎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对未来的世界充满憧憬。

    从第二天开始,张吉癸果然变好了,不再睁眼就跑去城里瞎混,不仅下地干活,而且挑水洗衣,有时甚至下厨做饭。这一切看在她的眼里,感到特别的欣慰。周围左邻右舍亲戚朋友也目睹了张吉癸的变化,大家都暗暗替他家高兴。

    “浪子回头金不换”,难能可贵,大家都对他充满了深深的祝福。

    第二年春天,张吉癸老婆顺利生产了,产下一个男孩儿,为他起名为张金韦。孩子出生后,全家非常高兴,老太太甚至乐得手舞足蹈、合不拢嘴。老太太也不耳聋了,眼也不花了,扔掉了拐杖,一天至少抱孩子三次,站在门口炫耀着。

    张吉癸老婆也很高兴,一来丈夫浪子回头;二来喜得贵子。儿子和女儿不同,同样是生产,孕育相同的时间,但在那个时代男女有别,男尊女卑,男儿是家庭香火的基础。“母凭子贵”,这下她更放松了,感觉到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第82章 张吉癸老婆自杀

    谁知好景不长,张吉癸抱着他的儿子只稀罕了一个月就厌烦了。突然增加的这个小家伙给他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跟他和她单独的生活完全不同。小家伙一会儿哭一会儿闹,一会儿吃一会儿尿,半夜三更也睡不好觉,两人在这边正亲热着呢,儿子在那边却哭了拉了,还得半夜起来喂奶。

    一天,张吉癸正在看电视,看到最精彩时,儿子突然哭起来,媳妇正在灶上做饭,来不及抱起他,就招呼张吉癸哄哄他睡觉,喊了几声张吉癸始终不动。经过了一段与张吉癸好好的相处时间,再加上生了儿子,媳妇的胆子也壮了起来,冲着张吉癸埋怨了几声,张吉癸坐不住了,起身反驳着,跑到大炕边将儿子抱了起来。

    他边看电视边颠着儿子,儿子感到非常不舒服,哭得越来越大声了,电视也看不成了,张吉癸很生气,忘了手中抱的是孩子,狠狠将儿子向旁边椅子上一蹲,转身又看起电视来,儿子没坐住,“啪嗒”一声从椅子上掉了下来。这一切,被听到孙子哭声闻讯而来的老太太看在眼里。

    老太太心疼孙子,跑到电视跟前关闭了电视,对着张吉癸大声埋怨道:“到底看孩子重要啊还是看电视重要,哪有你这样看孩子的,幸亏椅子矮,要是高了,把孩子摔了咋办!”

    张吉癸看不到电视的结尾,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冲上去拨开老太太想再次打开电视,谁知用力过猛,把老太太推了个趔趄,老太太没站稳,后退了两步之后,被脚下的一只小凳绊倒了,身体向后一仰倒下去,不偏不倚,后脑勺正敲在缸沿上的裂口处,只听“咔嚓”一声,缸沿又裂了一块儿,老太太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张吉癸刚刚打开了电视,儿子在身后的哭声和媳妇冲上去抱起儿子的安慰声他都没听见,眼光刚刚落到精彩的收尾上,就听到了身旁传来的巨响,他回头一看,看到了老太太着地的头部流出了鲜血。张吉癸扑上前去,扶起老太太来,老太太已经绝气身亡。

    张吉癸吓坏了,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悲伤,却是害怕,他害怕事情传出去后,大家会以为他杀了老娘。冷静了一会儿,拉过抱着孩子傻在一旁的媳妇说:“咱娘死了,但我们还要过下去,一会儿来人,你千万不要告诉他们老娘的死是我的原因……”

    媳妇抱着孩子不断颤抖,点头迟疑着。

    张吉癸见她并不表态,紧紧拉过她,威胁道:“听到没?千万别告诉大家是我的原因,咱们统一口径,就说是老太太自己摔死的,要不然公安人员抓了我去,我要是死了,孩子就没爸爸了,听到没?”

    媳妇这才说:“听到了,记住了!说啥孩子得有爸爸。”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是喃喃自语。

    当安排好一切后,张吉癸伏在他老娘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只见雷声不见雨点儿。听到他的哭声,左邻右舍涌了进来,看到老太太躺在血泊里,张吉癸伏在他身上大哭,便把他拉了起来,问明原因,然后劝他节哀,开始张罗将老太太入殓下葬。

    事情总算顺利办过去了,可这事对张吉癸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影响。自从老太太下葬后,张吉癸每晚必做噩梦,每次都梦见老太太伸着双手,头上脸上血淋淋地向他扑来,总是在半夜惊醒,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没办法,睡不着张吉癸就起来灌酒,灌满一肚子酒,在酒精的麻醉下倒头便睡,第二天晚上照旧再喝,慢慢竟成了酒鬼。之后,庄稼也不干了,水也不挑了,在经过短暂的近乎自闭的一段时期后,突然又跑出去了,据说仍在城里瞎混,有时一连几天不回家,比之前更厉害了。

    他倒没再敢出手殴打媳妇,有时候倒是对着儿子施以拳脚,称他是罪魁祸首,要不是因为他,他会有更好的生活。媳妇也整天哀怨不已,只好独自抱着孩子躲在家里哭,还要下地干活,照顾孩子挑水做饭,比以前更累了。

    这还不算,有一天晚上,醉醺醺从城里回来了,而且还带着一个打扮妖冶的女子,据说那女子是个婊子,给钱就上。婊子跟着张吉癸来到家中,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对着张吉癸的媳妇冷嘲热讽,大言不惭说:“下一步我就要跟张吉癸结婚了。”张吉癸对此一言不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这下好了,张吉癸媳妇不仅要下地并照顾孩子,而且还要做饭给这婊子和张吉癸吃。张吉癸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仿佛任何人都对不起他。不仅如此,晚上两人还跟媳妇一同睡大炕,公然在大炕上**作乐。

    有一天做饭晚了,张吉癸还没说什么呢,婊子不干了,她晃晃悠悠,一步三摇走到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张吉癸媳妇身边命令道:“还不快去做饭!你想饿死老娘么!”说完,一把抢过张吉癸媳妇怀中的孩子就势扔在大炕上,尽管炕上有被子垫着,摔的也不远,孩子还是大哭起来,慌乱之中,媳妇使劲一推那婊子,大叫道:“你干什么!”然后扑上去抢过孩子,依旧喂奶,将她晾在一边儿。

    婊子生气了,她回头望了一眼张吉癸,见到他眼中闪过一丝鼓励的眼神后,她冲上前去,抡起手臂,“啪”的一声响,给张吉癸老婆狠狠地来了一个耳光,媳妇瞬间被打懵了。

    当她回过神来,想要站起来,但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又重新坐下了。心底的良善和柔弱使她根本强横不起来。她坐在那里,眼神哀怨,也不知是原谅了婊子还是哀叹自己的命运,依旧平静地给孩子喂奶。似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张吉癸再也坐不住了,他抬起头来,眼神里充满了杀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让你做饭,你听到没?”

    媳妇忍不住了,劈头回了一句:“做饭!你自己不会做啊,你那婊子不会做啊!”声音很低沉、很平静,却有摧毁的力量。

    婊子听到这个,由原来在张吉癸的怂恿下产生的被动打击变成主动的攻击,她冲上前,抡圆了手臂,狠狠给了张吉癸老婆一个耳光,这个耳光又狠又准,跟刚才那个力道完全不同,张吉癸老婆的嘴角立刻流出了鲜血。

    “走,这个家我们不呆了,”张吉癸说,“我们去城里吃去,好像她做的饭格外好吃似的!”说完,他们两人手挽着手,仿佛在炫耀着,轻佻地离开了这个家。

    当他们两人走后,张吉癸老婆恨恨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许久之后,她平静下来给孩子喂奶,当孩子吃饱了睡着了,她轻轻将孩子放到床上,然后到院子里的小西屋里找出了一瓶农药敌敌畏,拧开瓶盖将药水悉数灌了下去。

    几个小时后,儿子的哭声划破了夜空,他醒了,但他成了一个没有妈妈的人。

第83章 第二任老婆

    第二天早上,张吉癸又带着那婊子回来了,见到儿子正哭成一团,旁边“睡”着他的老婆。一见到这种情形,张吉癸怒从心起,狠狠飞起一脚踹在了他老婆的身上,他期待老婆受到击打后猛然跳起来,但是她没有,张吉癸疑惑了。

    以前从没发生过这种事。别说四个月大的儿子哭成一团,鼻子眼泪把脸都弄花了,床也被尿湿了,裤子里满是巴巴,嗓子都哭哑了。张吉癸不知道,孩子哭了睡,睡了哭,已经折腾多次了。

    就在昨天晚上,张吉癸老婆吞上整瓶农药后,肚子疼得死去活来,在地上滚来滚去,把地上的一只暖瓶都碰倒在地摔爆了,巨大的爆裂声惊醒了孩子,孩子醒来没有见到身旁的妈妈,于是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听到哭声,张吉癸老婆忍住疼痛,支撑起快要麻痹的身体,挪到床前,抱紧了孩子,在意识到孩子是饿了时,她还为孩子沏了奶粉。孩子喝完之后,看了看妈妈,又睡着了。这最后一望,令她肝肠寸断。这时,她有了后悔了念头,但是已经晚了,农药已经腐蚀了她的喉管,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药水也几乎麻痹了她的双腿,她也无法走出去喊救命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她弥留之际,发生回光返照现象,突然清醒过来,她挣扎到孩子身边。看着孩子熟睡中可爱的小脸儿,内心的痛楚掩盖了身体上的疼痛,孩子才四个月,就已经没有亲娘了,张吉癸千错万错,对他千恨万恨,孩子却是无辜的,她纵然以死来报复张吉癸,可让孩子成了没有母亲的人。

    想到这里,悔恨、疼惜、懊恼全涌上来,心脏像锥子生扎那么疼痛。自己自杀,相当于杀死了孩子的亲娘,可怜的孩子啊,他在以后人生中又怎么活下去。转而她又想到了张吉癸的无情无义,自己任劳任怨,照顾家庭,照顾老人,到头来换得这种结果,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为什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呢!

    突然一阵巨痛袭上来,令她瞬间失去了理智,张吉癸,这个无情无义的狗东西,既然我死了,我也不让你好活,我要杀死你的儿子!

    她出手如电,伸出双手猛然掐住了孩子的脖子,孩子颤抖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刚要哭泣,看到熟悉的人后,无邪地盯着她的眼睛,天真地微笑着,舞动着双脚双手。看到这些,她突然又软了下去,放开了孩子。

    错的是张吉癸,孩子又有什么罪啊。可是,这人生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还不是受苦。在没有亲娘的生活中煎熬,还不如……她再一次掐住了孩子的脖子,狠狠地捏了下去。孩子“哇”一声哭出来,眼泪汪汪的,眼睛盯着妈妈,不相信她的妈妈对他会下此毒手。

    她再一次软了下来,松开了孩子的脖子,靠在床上“睡”去了。孩子在一旁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再哭。夜深了,人们都沉浸在美梦中,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即使听到的,也以为四个月大的孩子哭是常事,没有什么可惊讶的。最主要张吉癸这一段时间的表现让左邻右舍犹为不满,谁人愿意搭理他。

    张吉癸狠狠踢了他老婆一脚,但他老婆一动未动,他更生气了,上前一把抓起老婆举拳想打,突然看到她老婆披头散发,脸如白纸,嘴角上淌着血,上前一摸,她老婆浑身冰凉,像是死了。他忙扔下他老婆,她像一摊泥一样软在那里,他这才发现,床上的被子都被抓烂了,她老婆的手指十个指尖血肉模糊,黑乎乎的血都凝固了。

    张吉癸后退了一步,感到浑身冰冷。怎么了?

    后面的婊子见状不好,急忙上前来,伸出手指试探张吉癸老婆的鼻息,没有呼吸的迹象。又伸出手指按在她的颈动脉上,也没有血液跳动的反应。

    “死了!”婊子叫道,“她已经死了!”

    “她怎么死的!”张吉癸大叫起来,手足无措地张望着四周,他发现屋子一片狼籍,凳子椅子、家具暖瓶东倒西歪,水洒了一地,地面上积聚着一滩滩的呕吐物,似乎有敌敌畏农药的气味。

    “她喝药了!”婊子说,说着捡起了地上的敌敌畏药瓶,“是敌敌畏!喝了一整瓶!”

    这下,张吉癸完全吓傻了,再也没有理智去隐瞒这件事情,在屋子里鬼哭狼嚎起来。婊子见状不好,瞅了个空当,在左邻右舍来临之前,偷偷溜走了。张吉癸的嚎叫一时间引来了很多人。

    张吉癸老婆的两个弟弟是最后收到消息的,是隐瞒到最后一刻才通知他们的。纸里包不住火,瞒是瞒不住的。张吉癸明知没有好结果,不管是不是他的原因,他指定被打是必然的。为了防止他不被失去理智的两兄弟打死,他苦苦哀求与他几个不错的发小到时候帮忙抵挡和劝阻一下,无奈之下,几个发小答应了。

    通知两兄弟时,张吉癸没有敢说实话,却说他们的姐姐是突然暴病而亡的,请他们前去吊唁。两个弟弟听到姐姐去世的消息后,不明就里,又痛惜,又疑惑,风风火火赶了过来,然后伏在姐姐的尸体上放声痛哭。

    当哭够之后,细心的二弟发现姐姐眼睛红肿,脸色青黑,嘴巴里被腐蚀的烂糟糟的,还散发出农药的气味。趁大弟在大哭时,二弟偷偷走了出来,来到胡同里假装不认识张吉癸,跟一个村民聊天,问这家女主人是怎么死的,当听到是喝农药去世时,二弟暴跳如雷,如一头疯狂的狮子一样,眼睛里喷出火来。

    他二话不说,冲进院内,见到张吉癸正在院子里指挥别人干这干那,背朝向着他,他从旁边捡了一只砖头,飞快蹿上去,“啪”一下,砸在他的头顶上。张吉癸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瘫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了。人们喧哗起来。

    听到响动,大弟也走了出来,见到二弟拿着砖头,姐夫躺在地上,就问:“二弟,怎么回事?”

    “姐姐不是生病死的,”二弟怒吼道,“我问明白了,她是喝农药死的!还不是让这狗日的给气死的!”

    此话一出,大弟也像疯了一样,捡起一条长凳向张吉癸冲去。张吉癸安排好帮他劝架的几个发小见势不好,也冲了过来,挡在了兄弟俩面前,好言相劝着。发小他们本来不想管,都鄙视张吉癸不务正业,想瞧他热闹,但眼见要出人命,再不管后果就无法收拾了,于是冲上来好说歹说,终于劝住了两兄弟。

    张吉癸终于醒过来了,又恢复了他欺软怕硬、哈巴狗式的性格,他跪在地上,向前爬了几步,冲到大舅子面前声泪俱下,求饶命,他说:“你们打死我是应该的,那也不够解恨,但我还有个儿子呢,这个孩子,至少有一半流着你姐姐的血脉,就留我一条狗命,我好把孩子养大,对你姐姐也算是个交待!”

    别说,张吉癸这小子说得句句在理,两兄弟心软了下来,饶恕了张吉癸。

    半年后,张吉癸以孩子没有新娘照顾为由,不知又从哪里哄来一个姑娘,两人结了婚。张吉癸有了第二任老婆。

第84章 六一儿童节

    我五年级的六月一日,学校举行了建校以来的第一次儿童节。在这特殊的日子里,老师把鲜艳的五星红旗取了出来,挂在高高的旗杆上,使其在风中烈烈飘扬。学校里没有电动喇叭,所以即使这么隆重的节日,整个学校静悄悄的。

    六一之前,老师就向学生们征集节目,希望大家踊跃上台表演,为班级争光。我们班里就两个节目,两个都是唱歌,其中一个表演者就是我。

    之所以选中我,是因为家里有部收音机,没事我和姐姐就在家里听《小喇叭》广播节目,在里面常听到一首《我热恋的故乡》的歌曲,听完了就唱,既不靠谱,也不着调。之后,学会了吹口哨,就天天在学校里用口哨吹这首歌,天长日久,大家都知道我会唱歌了。

    我并不想上台,就我这两下子根本上不了台面,况且我有致命的自卑,上讲台听写都脸红,何况还要面对全校师生上台唱歌。同学们瞎起哄,因为他们都不愿上台,所以就非要鼓捣一个人出来当“替罪羊”。到最后实在拗不过,咬牙答应了,就唱这首《我热恋的故乡》。

    另一个上台的是个女孩,叫王小芳,比我大两岁,嗓子清脆,很有乐感,比我强得很多。她唱《有个女孩名叫婉君》,是正流行的电视剧《婉君》里的片尾曲。我们听她唱过,简直跟原唱差不多,她性格也泼辣,巴不得上台表演炫耀。她也怂恿我上台,我知道,她是想用我粗劣的歌声反衬出她清灵的嗓音吧?

    六一的前一天,老师说:“好,就你们俩上台吧,好好唱,唱出自己的风采。另外,提前洗洗衣服打扮一下。”老师知道我们平时都不会买新衣,只有过年时才会买一套衣服,所以,只提醒我们提前洗洗而已。

    听到老师的话,我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那是一件浅蓝色的上衣,和一件深蓝色的长裤。上衣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使劲抖一下的话,估计会掉一层灰,到处是泥点,有几处还破损了,尤其是袖子,上面附着一层坚硬的鼻痂,袖口全都磨破了,有几条线在风中摇荡着。裤子也不好,两个膝盖处磨得发光透明,脏乎乎的,已经记不起多长时间没洗了。

    放学后我回到家,想让母亲帮我洗洗衣服,但她并不在家。父亲也不在家,即使在家也根本指望不上他,他的衣服甚至比我还脏,他都不洗。从小母亲没让我洗过衣服,在骨子里我认为衣服就是应该大人来洗的,并且我所有的小伙伴儿们也从来不洗衣服,衣服都是大人来洗的。

    我沮丧了。我根本不会洗衣服,更要命的是,我根本没有调换的衣服,一年四季我就这一套衣服,除非晚上我脱下衣服钻进被窝里,然后母亲帮我洗洗,第二天干了之后再穿上。姐姐倒是能洗,但她绝不会帮我洗。我更加沮丧了。

    天都晚了,父母都还没回来,连饭都没吃到,谁还管衣服!于是我由失望和沮丧产生了愤怒的念头:去他娘的,不管了,爱咋滴咋嘀吧,于是我躺下睡觉了。

    随着节日的迫近,我感觉到一股绳子紧紧地勒住我,到最后难以呼吸。我在想我上台会不会紧张到忘词,我在想上台后应该如何表现才是得体的。

    六一终于到了,我感到非常紧张。早上吃过早饭,我在家里磨磨蹭蹭,就是不愿意去学校。等到所有的学生差不多到校了,并且节日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才起身穿过对我而言黑暗的胡同,向学校里走去。在路上,我不断低头观察着我的衣服,浅蓝色的旧上衣,和深蓝色的旧长裤,上衣袖口上的鼻痂和因袖口破裂而飘扬在风中的丝线。

    我该如何面对老师和全样的学生们呢?我去到学校之后,老师看到我的样子会不会干脆不让我上台了,或者大声地质问我:“不是叫你提前洗一洗你那肮脏的衣服么!”

    我不敢想,胆战心惊地来到学校,节目几乎要开始了,我在想忙乱的老师应该没有时间关注到我肮脏的衣服了吧!

    我刚在人丛外站定,节目就开始了,似乎是跳舞还是啥的,接着是一个极其无聊的“龟兔赛跑”的表演。在外围几乎听不见他们表演的声音。即使有声音我也听不见,因为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可能下一个节目就是我了吧,这个念头折磨着我,逼压着我,令我喘不过气来。我太紧张了,真该死。

    无聊的“龟兔赛跑”终于结束了,主持人走上台去大声地宣布:“下一个节目,请听张小强为我们带来的精彩歌曲,《我依恋的故乡》,大家鼓掌欢迎!”

    啊,是我!情势再不容我考虑了,我推开人群挤上台去。

    我的故乡并不美

    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

    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

    依恋在小村周围

    一片贫瘠的土地上

    收获着微薄的希望

    住了一年又一年

    生活了一辈又一辈

    忙不完的黄土地

    喝不干的苦井水

    男人为你累弯了腰

    女人也为你锁愁眉

    ……

    我窘迫地唱着,但唱着唱着,那些歌声仿佛一条条丝线,把我的紧张慢慢拉走了,我沉浸在歌曲里。不再关注于自己的破衣服,也不再管全校师生是什么样的目光。终于唱完了,我鞠个躬走下台来。吐了一口气,感觉彻底轻松了,多少天来压在胸口的巨石一朝破碎了。

    于是我从容地站在人群内,开始欣赏剩下的节目。下一个节目是我们班那个女孩演唱的《有个女孩名叫婉君》。

    一个女孩名叫婉君

    她的故事耐人追寻

    小小新娘,缘定三生

    恍然一梦,千古伤心

    一个女孩名叫婉君

    一个女孩名叫婉君

    明眸如水,绿鬓如云

    千般恩爱,集于一身

    听着她的歌词和她清脆的嗓音,我在想,他和我唱的有多不同。我唱的是破旧的家乡,而她唱的却是一个集万千恩爱的女生。是彼此心境的不同,或者是命运的不同,造就了我们不同的喜爱,还是什么呢?

    第二天,老师兴冲冲地走进教室,手里拿着两个不同的硬皮本。她在讲台上站定,笑咪咪地将我和那名女生叫到台上来。

    “昨天节目表演排出名次来了,我们班获得了最好的成绩,第一二等奖全在我们班里,第二名是张小强,第一名是王小芳!”老师兴奋地说,然后把写着不同奖项的硬皮本交到我们手里,我接过本子,抚摸着,爱不释手。

    那是我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表演得到的奖励;那是一本我从来没有买过,也不可能买甚至也没有见过的硬皮本。尽管里面的每张纸上甚至有一些高低不平黑色的小颗粒,笔落在上面并不流畅,但我很宝贝它,从来不舍得用它,把它放在抽屉里一直珍藏着。

第85章 喜欢上吴小文

    小学快要毕业时,报名报考初中需要拍摄照片,学校里请了摄影师来拍照,两人两人的拍,大家争先恐后,拍来拍去,我们班最后只剩下了个子最矮的我和吴小文。

    吴小文是个女生,和我一般大,个子矮小,身体瘦弱,她是村子里赤脚医生吴长龄的大女儿,和我一样,懦弱内向,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敢竞争,所以总被落在后面。

    “哈,正好,最后剩下两个个子一般大的同学,真巧啊,你们两个一块拍吧。”老师说。

    “真巧啊,剩下他们两个个子一样高,身材一样瘦,正般配啊。”同学们也在瞎起哄。

    听到这些,我偷偷望了一下吴小文,发现她也正在望着我,我们两个仿佛都被针扎了一下子,快速低下头去,我的脸已经红了,简直尴尬了。我不是不想和她一块儿拍照,只是感到窘迫,不好意思。老师和同学们越催促,我越窘迫,越发手足无措。

    “你们怎么了?”老师继续说,“不就是照个相么,赶快的。”

    有几个男女同学们不怀好意地哄笑着,分别涌上几个同学来分别推搡着我们两个的肩膀向一块儿挤。我觉得自己是个风中的柳枝,失去了自己的意识随风摇摆,心底里除了抗拒不剩什么了。

    “来吧,就剩你们俩了,就合拍吧,这很正常,不要感到不要意思。”摄影师等得不耐烦了,也开始催促起来,“这种事我们常干。”

    实在推脱不了了,下意识地我向小凳那边靠,吴小文也被几个女生按在小凳上,于是我们两个非常不自然地坐在了一张长凳上。

    “再往中间靠靠,”摄影师命令道,“你们这些同学,脸皮儿怎么这么薄呢,我以前从没见过你们这样的,拍个照而已,又不是让你们结婚。”

    话一出口,老师和同学们哄堂大笑,我偷偷瞧了吴小文一眼,发现她的脸也红了。但我们还是自觉地各自向中间又靠了靠。

    “嗯,这就对了。”摄影师说。说完,他开始抓起相机放在左眼上对焦点。

    “哦,他们两个要结婚了,要拍结婚照喽!”有几个不怀好意的男同学大叫起来。我的脸上浮现出极不自然的笑容,“咔嚓”一声,我这表情被相机完整记录下来。

    “其实,即使你们想拍在一块儿也办不到啊,回头还要剪呢,还要剪成单人照片呢。”摄影师说。

    早说啊,或许早说了我也不至于会这么尴尬,我想。

    不几天后,照片下来了,果然是单人照,看到这些,我突然感觉有些遗憾。

    哥哥问我:“看你当时跟吴小文一块儿照相时,那扭扭捏捏的样子,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没有啊,没有啊。”我急忙辩解,说着说着脸已经红了。其实,我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在孩子的世界里,尤其在我那个时代和年龄段,根本没有这个概念。但我觉得“喜欢”这个字眼是令人耻辱的,根本不是个好词儿。

    “你看你看,”哥哥说,“还说不喜欢呢,你看脸都红了。不过不要紧张,喜欢是很正常的事,我也喜欢咱们班里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哥哥比我大一岁,我想他应该比我明白喜欢是什么。

    “喜欢一个人就是感觉到她好,然后被她所吸引。”哥哥说。

    令人奇怪的是,当哥哥说完这些时,我的心突然动了一下,眼前立刻浮现出吴小文那瘦弱的身材和她娇小但明媚的面孔,我突然觉得我被吸引了,感觉到站在那里有光般的存在,把其他地方衬托的黑暗起来,从原来跟吴小文基本没有交集到成为我的焦点。

    哥哥的一席话,似乎点亮了我的青春时代,开启了我的青春之门,使我的青春萌芽了。从那天起,我有了心事,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装着对一个人的牵挂。那个人就是吴小文。

    无论在课堂上,还是在课后,还是在平常,我都注意观察着她,越观察她,越觉得她好。但我不敢表露出这种喜欢,更不敢向她表达,我不仅怕别人笑话我,也窘迫懦弱到不能自已。我只是远远望着她,并竭力掩饰着自已,悄悄地感受着她的好,用对她的想像来滚烫自已的内心。

    关于这种卑微的爱情,有一个名词能够准确概括它,那就是“单相思”。

    这个秘密我谁都没有告诉他,包括我哥和张天津。

    “小强,”有一天我哥突然问我,“你到底喜欢吴小文么?”他这一问,把我吓了一跳,我嗫嚅着不敢回答,但不回答似乎又等于默认,于是我说:“我倒是觉得她挺好的。”

    “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哥哥加重语气说:“要是喜欢的话,你就要追求她,不要憋着。你知道么?”说到这里,哥哥突然声音小了,也神神秘秘起来。

    “知道啥?”好奇心驱使我不再淡定了,我开口就问。

    “我觉得张金亮也喜欢她,”哥哥沉着脸说,“他正在慢慢接近她,比你可大胆多了,要么借她书看,要么借她笔用啥的。我发现了,你有几次偷偷看她,所以我认为你也喜欢她。既然你喜欢她,你就得追她,别到时候她被别人追走了,你再去追,到时候黄瓜菜都凉了。”

    听到这里,我吃了一惊,心里也凉了半截,原来喜欢她的不止我一个人。而且张金亮比我长得高,比我长得壮,而且最重要他家比我家有钱,有一个强大的老爸,而且还有一条能够欺负遍全村小母狗的大狼狗。

    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有时想想算了,还是拱手让人吧,反正喜欢她我也没有表现出来。但我明白我已经没有了机会。可是我还是不甘心,因为,不到最后一刻,谁能说谁最有机会呢?

    于是,我一边心痛着,一边继续观察着她,尤其是观察着张金亮,我看看他到底对她做些什么。我不知道自已该不该放弃。又在不愿意放弃的边缘,纠缠在自然随缘的念头里,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第86章 张金亮和吴小文

    有一天,我看到张金亮借给吴小文一块橡皮,吴小文接到橡皮,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看到她高兴的样子,我的心更凉了,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我甚至连借给她一块橡皮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互借东西,互相笑着。

    五年级快要毕业了,家乡下了一场极大的暴雨,那场暴雨来得特别快,特别邪乎,把庄稼冲得东倒西歪,把正在开花的棉花几乎要淹没了。棉花是唯一的经济作物,玉米是重要的粮食来源,所以靠着种地过日子的我们肝肠寸断。

    很多棉农放弃了自已的棉花,许多农民却具有常人不能理解的能量,他们联合起来,打通所有的棉花地,在自已的棉花地里挖出一道道水沟,最终连接到大的排水渠。其中有一大片棉花地与排水渠隔着一条大路,泛滥的雨水无法泄到排水渠,无奈之下,只好两利相权取其重,将这条大路打通。

    到最后,大路被挖得千疮百孔,隔五百米左右便有一道排水沟,那排水沟对于我们这些少年来说,是那么深,那么可怕。而这条路,则是我们报考初中学校的必经之路。

    就在雨水泛滥几天后的一个上午,老师带领我们去初中学校参加入学考试,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唯有步行。还好人并不太多,只有十几个人。上完五年级之后,很多同学不想再上学了,因为他们在学校里从没考过好成绩,上学对他们来说是种煎熬,读书学习令他们头疼。

    坐在沉闷的教室里,哪比得上跟父母干点农活,并在无边的野地里无忧无虑地奔跑来得痛快呢!

    有一部分同学不想退学,却被父母阻止了。上学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脸朝黄土背朝天,靠土里刨食儿过日子,简直是浪费时间、浪费钱财。我们这个闭塞的小乡村,每个人都是井底之蛙,只看到眼前,看不到未来,学习对他们来说是无用的。

    尤其是对女孩子,在他们看来,学习就更无用了,学来学去,花不少冤枉钱,到头来嫁作别人妇,完全是赔全的买卖。

    所以,上学是虚的,是没有前途的,不如早早退学,跟着父母多干两年活,减轻家里的负担之外,还可以多挣点钱,尽早结婚过日子。所以,抱这种心态的父母无情地剥夺了孩子们继续上学的愿望,提早结束了上学时代。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从五年级想升初中的同学寥寥无几,仅有十几个,我、吴小文和张金亮是为数不多的一分子。我们今天,就是要去报考的初中进行摸底考试。

    天气很凉爽,雨把所有一切都浇透了,到处湿漉漉的,仿佛一块刚洗过的毛巾,稍一用力就会拧出水来。雨似乎没下透,天空阴沉沉的,天边有三三两两的雷声滚过来,仿佛对着大地怒吼。两旁的野草和庄稼长得格外茂盛,吸足了水分的叶子绿油油的,发着光。路并不太宽,全部是由人走车压自然而成,坑坑洼洼、起伏不平。

    老师一边走,一边嘱咐着我们,让我们注意安全,但我们谁也没有听进去,仿佛刚出笼的鸟儿,对世界的广阔感到无限新奇,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有探索不完的秘境。走着走着,前面传来老师的提醒。

    “同学们,注意了,”老师说,“前面有一道深沟。”

    听到有深沟,大家不仅不害怕,反而兴奋起来,争先恐后凑上前去看。那沟的确深,仿佛一道悬崖,足足有三四米那么宽,两米那么深,雨水近乎洪水,将沟的一侧冲成扇形,俨然一个巨大的缺口。

    “完了,过不去了。”有的同学站在沟边打着颤。

    “我们必须过去,否则耽误了考试就把你们都耽误了,”老师说,“大家不要着急,遇到问题要想办法。”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对此我们持怀疑态度。

    老师望望沟的宽度,认为要跨越过去绝无可能。从旁边棉花地里过?雨水把土地都泡松了,弄不好陷到泥里,况且踩坏人家的棉花并不是学生们应该做的事。老师瞅瞅大沟的另一侧,发现有一行脚印,想必是有人从沟的这边下到沟的一侧,踩着沟底的硬泥块走到沟的另一边去了。但那并不好走,可那是唯一的办法。

    “别犹豫了,”老师大声说,“大家脱掉鞋,挽起裤脚,咱们也从沟底过去。”一听说脱鞋,我们兴奋了,一阵忙乱之后,我们将鞋子脱下来拎在手里,在老师地带领下小心翼翼地跨过沟底。在此期间,我一直悄悄注意着吴小文,看她如何弯下腰去,如何优雅地脱下脚上的凉鞋。

    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凉鞋,是少有人穿的时尚凉鞋。她穿在脚上,既合适又美观,似一位小公主。她把鞋子脱下来拎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跟在张金亮后面。她为什么跟在张金亮的后面呢?因为,在路上张金亮一直很谨慎,总是跟在吴小文后面,像一个保镖小心翼翼、用心呵护。有偶尔的小沟,他甚至拉着她的手,扶着她越过泥泞。这一切全被我看在眼里,心像放在火上烤一样,受着疼痛的煎熬。

    我总是在想,还是算了吧,她不会属于我的,但总不肯放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不肯放手,或许,已经失去了放手的意识,只能将自已交给命运,让上天决断。

    吴小文提着自已的鞋子,紧紧跟在张金亮后面,在张金亮不断回头的指点中,慢慢地跃过一个个硬泥块,脚步轻盈地走到沟底。沟底并不平静,兀自流淌着一条潺潺的小溪。想必是积累了多少天的水分,然后从棉田里慢慢淅出来,向低洼地带游动着。吴小文走着走着突然不走了,停了下来,蹲在小溪旁。

    而我正在她的后面,看到她这样,也停下来,好奇地看着她。

第87章 救鞋子

    老师作头,我们作腰,窦峰作尾,仿佛一条多足的蜈蚣,在千疮百孔偶有积水的土路上行走着,弯弯曲曲,上下起伏,蜿蜒前进。此时老师带领我们爬涉一条大沟,这条大沟是农人为了排出棉花地里的涝雨而开凿的,后又经过大雨的冲刷变得极宽极深,两边的断口处随时都有继续沟底坍塌的可能。

    那条“大蜈蚣”一头扎入沟底,随之不断向前,慢慢地“蜈蚣”的腰部也没入沟底,只剩一个“蜈蚣”尾巴还在这边的沟沿上。

    不多一会儿,“蜈蚣”头部蜿蜒爬到了对沿,在大沟的那边重新出现,拖着“蜈蚣”的尾部继续向前,沟底眼看就要吞没“蜈蚣”的尾部。“蜈蚣”头部继续向前延伸着,但是此时“蜈蚣”的尾部突然停了下来,不动了。前边的“蜈蚣”头部带着它的一截腰身出现在大沟的那一边,腰部却出现了一个大的缺口,仿佛被人拦腰斩断了。

    那个“斩断”“蜈蚣”腰身的罪魁祸首,正是吴小文。

    我正在她的后面,可以经过的路那么窄,仅有几块硬泥块,她的停止造成了道路的堵塞,无奈之下,我疑惑地望着她,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只见她蹲下身体,踩着一块硬泥块,正调皮地伸出手去撩拨那些潺潺流淌的雨水。那些雨水失去了雨势中的猛烈,却像沙漏一般,缓缓地流淌着,清澈透明,在那汩汩流淌的溪流里,竟然有瓜子般大小的鱼儿逆流而上,拼命地向“上游”游动着。

    真不知道该称呼它们是无畏而敢于争取的勇士,还是悲壮而徒劳无功的蠢蛋。

    吴小文先是放下拎在手中的凉鞋,然后撩起清澈的溪流,洒到她漂亮的凉鞋上,借以冲刷她凉鞋上喷溅的泥点儿,和趾丫缝里的泥水。她小心翼翼地,不急不躁,丝毫没有管老师在前面看到有人掉队从而转头有嗔意地望着她。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向她漂亮的凉鞋上洒着水,也不管是否已经阻挡了后面前进的队伍。

    “怎么不走了?”最后面的窦峰问。我回过头去,望着他,食指放在嘴唇边,“嘘”了一声,示意他等等,他不作声了。即使窦峰的声音那么大,她也没有听到,依然自顾自地洗刷着自已的凉鞋。岂不知,在这条泥泞难走的土路上,每走几步都会再次将凉鞋弄脏。

    我在后面无声地望着她,望着她齐耳的短发。她将其中一绺头发轻巧地别在耳后,正好露出半边嫩滑的脸庞。她的睫毛很长,眨动之间,仿佛鸟儿扇动的双翅。她在忘情地洗刷着自已的鞋子,我也在忘情地望着她。她痴了,我傻了。

    此时,忽然一条小鱼串上溪流,越过吴小文向“上游”去了,依旧奋力向前游动着。

    “啊!”吴小文叫起来,“有小鱼儿!”然后她放下凉鞋,转而伸出双手去捧捉继续向前游动的小鱼。可是小鱼儿并不像她想像的那么笨拙,很快从她眼前消失了,有几只已经被她捧在手里,但在脱离水面后,她因舍不得紧握住手掌,那些挣扎的小鱼猛然一跃,脱离了她的手掌逃命去了。

    “什么!”张金亮回过头来问,“有小鱼儿?哪来的小鱼儿?”他看到吴小文蹲在那里,顾不上淑女的形象就要跳下小溪去捕捉那些小鱼时,他也参加进来了。我本想也要参加,但没有争到第一,一种奇怪的情绪袭来,令我再没有下水捕鱼的念想。但我却丝毫没有放松,瞪着两只眼睛,紧盯着吴小文和张金亮,看她们两个手碰着手,头碰着头在溪流里欢躁着,兴奋地追逐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小鱼。

    “瞧,”有个留级较多、年纪比较大的同学叹道,“多好的一对儿啊!”听到这句话后,莫名其妙,我恨起那些盲目逆流而上的小鱼来。

    “你们在干什么?”老师在前面发话了,因为她看到越来越多的同学抢入小溪,捕捉那些小鱼以致忘乎所以,再也忍不了了,“还去不去考试了,照你们这样,遇见每个大沟都要下去玩一下,怕是到了那里试也考完了吧!赶快给我上来,赶快出发!”

    听到老师的命令,任何人不敢违抗,纷纷脱离小溪,提上自已的鞋子,跳上硬泥块,排着队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与前面的“蜈蚣”头部汇合,又组成一只完整的“蜈蚣”。

    当跨过最后一道大沟后,前面就是比较好走的路了,积水也渐少,路面也比较硬挺,再光着脚丫这么走也实在不像话,于是老师组织我们队伍停止,洗脚刷凉鞋,再穿上鞋出发。吴小文在沟底认认真真地刷干净自已的凉鞋,为了防止再次弄脏,她先将鞋子提到了沟沿上,然后再次下到沟底,借着溪流清洗自已的脚丫。可是,危险正在临近。

    大沟多是v字型的,即上部宽,底部窄。但在大雨冲刷大沟的特殊时期,有很多大沟呈倒v字型,即底部宽,上部窄,原因是大水势猛时,剧烈地冲刷着沟底,将底部冲刷地宽阔无比,而上部分的泥土正因为土壤的粘性而悬在半空,没有因底部没有依托而坍塌下来。不过,坍塌却是迟早的事,很多沟沿的上部已经出现粗大的裂缝,随时都会坍塌下来。

    而我们经过的最后这条大沟,正是这种可怕的倒v字型大沟,而吴小文放鞋子的地方,那里看起来坚硬干净,却正面临着坍塌的危险,那块沟沿部分,已经具有了细小的裂缝,吴小文在放那只鞋子时,并未发现这个隐患。

    我就站在鞋子的后面,在那道细缝的后面,张金亮一会儿看看沟底的吴小文,一会儿看看她的鞋子,等待着吴小文从沟底攀上来。

    窦峰已经洗好脚丫并穿好了鞋子,出于顽皮,他站在沟沿上,踩在那条裂缝之内向上望潺潺的溪流。那条裂缝,因为突然被施加了向下的重量,开始缓慢增大。但他没有发现,继续向下看着,并且捡起几枚土块扔下沟底,溅起一片片水花。裂缝张得更大了。

    “窦峰,快回来,”我哥在后面突然喊道,“你脚下的沟沿要塌了!”听到喊声,窦峰打了个机灵,迅速望着脚下,并跳出了裂缝之外。但裂缝仍在扩大,并且以不可扼止之势向沟底斜着歪去……

    而吴小文的那双漂亮的鞋子,正在那块向下倒去的沟沿上。这一切我瞧得清清楚楚,想伸出手去把那双鞋捞回来,但我迅速计算了一下我的速度,一个子失去了勇气!

    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突然伸过一只手来,紧紧地抓住了那双凉鞋,又快速退了回来。啊!鞋子安全了,所有人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我向那人望去,原来,那人正是张金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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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缝阳光介绍:
1978年6月,张小强出生了,出生在一个似乎被全世界遗忘的小村落。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到哪里去?1986年6月,八岁的张小强将带你一起探索这个悲哀又略带幽默的世界,从年少到长大,跨过一个世纪,直到他的不惑之年……夹缝阳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夹缝阳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夹缝阳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