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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鹿卢凝风     夹缝阳光txt下载     夹缝阳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3章 庆生和恸死

    老嫂子和老婶子一边指点着张小强说说笑笑一边走出了屋子,张小强跟随相送,转回来后,屋子里暂时静了下来。

    “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张小强边走边自言自语。

    “差不多就行,”吴清韦道,“一个名字而已,你一个‘张小强’不也是健健康康叫了一辈子?”

    “话虽如此,”张小强道,“那是当时因为父母没文化,也不关心,所以就起这么个破名儿……所以才叫得我矮了一辈子,运气差了一辈子……不管怎么说,咱们的孩子,一定得起个好名字。”

    “那当然好……那你自己起吧,我读书少,帮不上忙了,我只管喂饱孩子。”吴清韦道,低头继续给孩子喂奶。张小强出神地望着她胸前的两座大“蒙古包”,喃喃道:“一定得起个好名字,起个大点儿的名字。”

    “有多大?”吴清韦抬头笑道。

    张小强喃喃自语,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突然抬头道:“就叫张尊元吧!元朝的元!小名就叫‘元元’。”

    “张尊元?”吴清韦疑惑道,“有讲么?怎么像个男孩儿的名字?”

    “就是故意要男孩儿的名字,”张小强道,“我希望,这孩子长大后忽视性别,然后做到男人也能做到的事!至于为什么是‘元’,则是因为‘元朝’是由蒙古人建立的,而蒙古人喜欢住‘蒙古包’!”

    “蒙古包?”吴清韦笑道,“‘元元’就是这么来的?亏你想得出。起这么个男孩名儿,你真决定了?”

    “决定了!”张小强将目光落在吴清韦的两座“蒙古包”上点头道,“‘元’这个字不错,有‘首要的、第一的’的意思;也含有天地万物的本源和根本的意思……毫无疑问,这是个好字。”

    之后,新生儿有了一个大号叫做“张尊元”,小名叫“元元”。

    就在大家沉浸在新生儿降临后的喜悦中时,村委有人给张祖华打电话,说张祖文不行了,让快去看看。

    在前文提到过,张祖文是张小强五服以内的一个叔,一生单身,没有娶妻,也没有子女,居无定所,一生漂泊。曾在国道旁的工厂打过几次工,爬过火车闯过外地,最后又回到张家村,在大队部里看过门,之后在村委地协调下购买了一间旧房,就是张寿堂的丈母娘去世后留下的小屋。

    近几年,随着工业园的兴起,拆迁的种种传说的扩大,张寿堂异常霸气无礼地毁约,强硬地收回了他丈母娘的小屋,将张祖文赶出门外。无奈之下? 张祖文住在队部? 之后嫌看门赚钱太少,于是再次走出张家村,两年后狼狈回来,在村委地安排下住进了敬老院。

    在张祖文所有五服以内的兄弟内? 张祖华一家与他的关系最好(至少表面上如此,要知道,张祖华家是村子里出名的闲散人聚集地,李芹儿又因好客而著名,所以张祖文串门就串张祖华家,几乎不到二哥张祖昌、三哥张祖庆、六哥张祖荣家。张祖尧和张祖亭家更不会去,据张祖文说张祖尧和张祖亭太过刻薄,老是嘲讽他无能、无用),所以,张祖文如今不行了,村委当然首先要通知张祖华。

    张祖华接到电话,二话不说,充分发挥他独有的“腿儿快”的特长,迅速赶到张祖文所在的敬老院,两人握着手说了几句话,张祖文艰难地用几句话回顾了自己的一生,流了几滴眼睛然后彻底辞世。

    敬老院里充溢着一股寞落的悲哀。各个老头儿、老太太表情冷漠地望着这一切,就好像生和死之间并无太大的差别,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好在张祖文的后事完全由敬老院和村委办理,不需要其他亲人参与,于是张祖华跟人们告别走出院子,不时想着兄弟张祖文最后说出的那几句话:“人这辈子不易啊……早死早托生。”

    看来,亲爱的张祖文兄弟还没活够。或者说,他这辈子活够了,期待来世托生一个好人家,从而过上幸福的、比今世好很多的生活。

    张小强听到张祖文的死讯后也感到一阵悲哀,但他不明白这种悲哀究竟从何而来。或许,生与死都是有代价的,这世上生一个人,便以死一个人为代价。在同一时间,这家庆生,那家恸死,是平淡的事。

    无独有偶,几天后,当张小强家为张尊元举行“过八天”庆祝仪式时,宾客云集、鞭炮齐鸣、欢声笑语,各样菜品流水样端个一张张桌子时,人们蓦然听到从大街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哭声。大家纷纷跑出去看,才发现吴大社去世了。

    一直以来,“天亡吴家”在张家村广为流传,老吴家这整个大家族的年轻男子们,有很多要么夭折、要么祸死、要么生病,不仅如此,还有很多吴家户头只生女儿,没有男丁。吴大社便是其中之一。

    为了延续血脉,或者为养老送终,没有男丁的吴家人常常千方百计从外地抱来外姓男孩儿收养。吴大社只有两个女儿,自然也抱养了一个男孩儿。可谁知道,他抱养的这个男孩儿却是个傻子。

    别人抱着的孩子聪明伶俐,上学的上学,打工的打工,而他这个养子却大字不识,眼角歪斜,说话口齿不清。在长期忧愁、绝望、不甘地打击下,吴大社的身体垮了下来,渐渐失去了工作能力,精神支柱倾塌,最后忍心将他的傻儿子送进了精神病院,将傻儿子托付给医生后,大哭着离开了医院。

    今天,他在癌症的折磨下离开了人世,终于得到了解脱。

    于是,在张家村同一个胡同里(张小强跟吴大社在一个胡同里居住),却上演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悲喜剧:一家喜气洋洋,一家痛断肝肠。这边的鞭炮声震响晴空,那边的嚎哭声荡彻大地。然而,这边的喜气并未因那边的悲哀而有所减弱,那边的悲哀也并未因这边的喜悦而变得稀薄,虽然没有距离,却分得清清楚楚。

    这仿佛戏剧中的画面,有些荒谬,但却极其真实。

第64章 你是个最大傻瓜!

    在庆祝张尊元新生第八天的仪式后,张小强的姐姐张玲儿住进了医院,第二天传来了消息,张玲儿流产。

    这个流产的胎儿是政策允许的二胎,从怀孕到现在已经四个月了,不知为何,昨天张玲儿突然肚痛,疼得脸上黄豆粒大的汗珠向下滚淌,张守营吓得半死,急忙叫来张小强,开着车将张玲儿和他送进医院。

    谁也说不清道不明这次流产的真正原因,不过,据一位愿意释放善意和表达惋惜同情的医生坦言,这次流产的胎儿是个男孩儿。张守营听后呆在那里半晌,失魂落魄地望着流产后的那堆血乎淋漓的东西,心底充斥着说不尽的悲哀。

    只因第一胎是女孩儿,他多么期望第二胎是个男孩儿啊!那是未来的憧憬,也是未来人生的重要蓝图。这二胎果然如他所愿,是个男孩儿,但是,中途流产了。刹那间,他觉得上帝在跟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狠狠地耍了他一把,这上帝故意这样安排,然后让他失去希望。

    “既然上天这样安排,那一定有他的道理……按照风水轮流转这种道理,我下一胎就再不会是男孩儿了!”张守营绝望地想。他并不是个狠戾的人,多多少少会服从命运,服从上天的安排。

    大半年后,从张玲儿口中得到消息,她又怀孕了。

    这次怀孕,包括她,还有张守营并不惊喜,反显得自然平淡,反正是个女孩儿了,也不必再抱什么特别的希望,也没有特别注意什么,服从命运吧,并且,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什么吃喝呀、运动什么的,都不必在意……反正肯定是个女孩儿了。

    眨眼间,预产期到。张守营把自己的大女儿张丹欣托付给了张小强的母亲李芹儿,然后找了辆车将张玲儿拉进医院。

    也许人们不明白,为什么要将大女儿张丹欣托付给姥姥呢?为什么不托付给奶奶呢?这当然不是源于习惯,而是源于某种难以言喻的背景。

    张守营有一哥一妹,哥哥张守建已成婚,妹已外嫁。当张守建成婚后的两三年内,张守营并未结婚,可从结婚后,张守建的老婆便跟家庭不和,处处争利,事事争先? 恨不能将家庭的所有财产揽入怀中。不仅如此? 只爱财也就罢了? 却在照顾老人和为家庭付出方面? 吝啬得让人切齿? 因此闹得大家都很不愉快。可是没有办法,张守建对他老婆言听计从? 无比驯服,仿佛卧在老虎旁边的一只猫咪? 人们对此都在嘲笑他的懦弱和无能。

    看来,与事无争到尽头? 便是懦弱。

    对此境况,张守营的父亲张宣云毫不在意? 他与张守建一样,仿佛随命运之手随意搓弄的一只湿面团? 看着形势随意流转。这可能是种被迫的无奈,也可能是种看开的豁达。但张守营娘不同,她是向上的? 是有竞争性的,不然? 她也不会跟贫穷懦弱的张宣云一辈子,然后发誓要比当年不要她的那个男人过得更好(此种爱情事件在前文有述)。

    她十分不满张守建的老婆,但对此没有办法,只有忍让或以曲线的形式抵抗。毕竟,农家小村小户找门亲不容易,总不能将这门亲事破了再找吧?那得重新付出多大的代价!俗话说“嫁鸡随鸡”,目前也只有“娶狗随狗”了。

    看着疯狂掠夺家产的大儿媳,张守营娘为了照顾二儿子张守营的情绪,果断提出要跟张守建分家。既然你已结婚,也有了一个女儿,那咱们分家吧,分家后,你是你的,我是我的,我也不要求你为我付出什么,你也不要指望再眼红我的财产。

    于是张守营娘和张守营爹商量,拿出家里存储的所有钱财帮张守建盖了一座五间大院,打发张守建和他老婆带着孩子喜滋滋地住了进去。

    这是张守营娘无奈下做出的决定。并且,她寄深厚的希望于张守营和张玲儿身上。她在想:等二儿子结婚后,我们就住在一块儿合合美美的过日子,从此俨如一家,我们老两口的所有财产毫不保留地给你们,以后,我们的身家性命也只托付给你们了。

    这种想法没毛病:与贪婪、无耻、自私的人隔开距离,亲近经过多年确认的善良、顺从的孩子们,这是最好的选择。

    也可以说,避开一条狼,我也不与你谋皮,你也别伤我血肉;亲近一只温顺的兔子,与其共享胡萝卜,然后幸福安乐地生活下去。

    在张守营娘的心目中,张玲儿就是一只从小在善良、顺从的家族中养出来的一只温顺的兔子,是值得一生相守的兔子。

    然而,张守营娘想错了。

    张守营和张玲儿结婚后,由于没有盖新房,当然一家人住在一起。起始,一家人和和睦睦,倒也过得轻松愉快。张守营和张玲儿不必操心钱财,只管努力拉土和种棚,然后将挣得的钱财上交给他娘统一管理,到也乐得自在。

    可是,有句无奈的俗话说得好,“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听到张玲儿述说她现在生活故事如此平淡温顺,表姐崔杏花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玲儿啊,你是个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啊!”表姐崔杏花带着心疼性的真心叹道。

    “为什么呢?”张玲儿瞪大眼睛问。她眨巴着眼睛,实在搞不明白亲爱的表姐此话是什么意思。此刻,亲爱的表姐崔杏花沉痛地看着她。

    “你看,我帮你分析分析,”表姐道,“你那个大哥,就是张守建,你看看人家两口子,盖了新房,买了家具,抢了大部分家产,然后幸福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照你的说法,以后他们不必为老人负责,也不承担任何义务……而你呢?现在分文没有,钱财也不掌握在你们手中,就像给老板打工似的,辛辛苦苦赚的每一分钱还要上交……并且,你们跟老人生活在一起,看来也没有分家的打算,那么,老人就要老了,老了就会生病,生病了就得你们来管……你想想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第65章 绝不能吃亏!

    “天底下还有你这样的傻子么?”崔杏花表姐最后说。

    “傻子?”张玲儿懵懂道,“这样不很好么?我们只管干活儿,不管让人头疼的帐目,结婚时欠下的账一块儿还,等我们有孩子了老人一块儿帮忙看孩子,这多省心啊?现在他们老两口儿挺能挣钱的,既然大家在一块儿过日子,挣的钱到时候还不都是我们的?”

    “说你傻你还真傻!”表姐崔杏花点起一支烟,皱紧眉头面对着张玲儿,哀其不争、怒其不醒地喷吐着烟雾道,“是,你们在一块儿过日子亲如一家,赚钱一块儿花,可你想过没有?她给她家老大又结婚又盖房子的,还给买家具,肯定也欠外账了吧,她怎么不让老大还账呢?”

    “这个事儿,我婆婆说了,”张玲儿道,“她那样做是因为看着老大像碗烂面条,我大嫂在他面前说啥是啥,看那样一辈子也硬不起来了,只要有我嫂子在,一家人就没好日子过……于是,我婆婆抱着将老大他们一家干脆撇出去的念头,就算宁愿多花点儿钱、多欠点账也就认了……所以,婆婆做这件吃亏事,有和老大一家两清的意思。”

    “两清?”表姐斥道,“她能两清的了么?你要说摊上别的媳妇我能相信,摊上你大嫂那样的媳妇她能和你们两清?据你的说法,和外人对你大嫂的看法,这个人有利就钻、无利就撤,压根儿就不知道脸皮卖多少钱一斤的货!……不信你等着瞧吧,以后你公公婆婆老了病了,你那大嫂一定不会上前凑乎,不仅她不上前,还会勒着你大哥的脖子不让他上前……但是,你要记住,等哪天你公公婆婆两腿儿一蹬死了,你那个大嫂一定会来抢家产!……而且这家产在法律上她是有份的,她会理直气壮来抢,抢得头破血流……到时候,你能抢得过她么?”

    表姐的言下之意则是:她不要脸? 你能做到和她那样不要脸么?那家伙太蛮横了,无论如何你都做不到比她更无耻,也做不到从武力上打服她!

    秀才遇上兵、斯文遇上惯匪、穿皮鞋的遇上脏光脚的,前者无论如何是占不到后者半点便宜的? 倘若遇上? 只能举手投降。

    “到时候,你说什么都晚了!”表姐最后强调道? “在这个世界上? 人善被人歁、马善被人骑? 强梁的才能占便宜……咱就是不想占便宜,但咱不能老是吃亏吧?倘若自己吃亏吃习惯了,强梁的一方就会认为你软弱好欺负? 捏柿子专拣软乎的捏!”

    听到这些,张玲儿陷入了深思。思来想去,觉得表姐的话是个理儿。此刻? 她之前想尽管甩手当掌柜的坚固思想产生了动摇。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表姐继续煽动着张玲儿的情绪? “咱一辈子老实巴交? 凭什么非要让自己受欺负……你现在要是挺不起来? 那么以后就会永远被你嫂子踩在脚下了……我说得可都是金石良言,这么多年历尽千辛万苦淘炼出来的人生经验,况且……表面上我是你表姐,但私下里你是知道的,咱俩之间的关系……”

    表姐崔杏花说得对,表面上她和张玲儿是表姊妹关系,实际上她们是亲姐妹关系。前文提到过,张祖华结婚近十年无子,而李芹儿的姐姐在已有两男两女的情况下,又生了一个女儿。李芹儿便腆着脸到姐姐家将这个小女儿抱来养着,这便是张玲儿。

    有这层关系,所以崔杏花对张玲儿格外挂心,心想这可是亲人,可不能让亲妹妹吃亏。

    不仅如此,这个崔杏花尤其不喜欢张宣云。张宣云一生善良、老实、踏实肯干,论勤奋在张家村是数得着的,不过,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便是酗酒。常年饮酒使他产生了酒瘾,天天喝酒,一喝便醉,醉后便提着酒瓶,带着家里平时珍藏的证件啥的,跑到大街上向人炫耀,经常串遍全村,疯疯癫癫地唱歌。

    “三天不学习,不如***!三天不用功,不如***!……”张宣云脸上带着酒醉后的傻乐,一边在胡同里穿行,一边舞着左右手的酒瓶和证件,一边歌唱着。孩子们跟在后蹦蹦跳跳模仿着歌谣,全村尽知,名声尽毁。

    因此,表姐崔杏花强烈认为,张宣云就是个朝巴,并以“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推论,认为张宣云的后代统统是朝巴。另外,自己是明俐人,怎么会让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一个名声脏臭的朝巴呢!穿着新鞋,怎么非要走满是臭狗屎的那条路呢?

    在张玲儿和张守营两人见面订婚时,表姐崔杏花便百般劝阻,试图终结这段不般配的恋情,但两人的感情浸润已久,况且张守营踏实肯干,似乎没有什么必须分开的理由,崔杏花的阻挠计划失败,两人订亲顺利结婚。

    “好吧,嫁就嫁吧,既然我不能决定你们是否结合,但我一定保证不能让你在他们家吃亏!”表姐在心里对妹妹张玲儿道。

    只因崔杏花是亲姐姐,况且她还是张家村大队书记的老婆,张九泰做书记二十年,家里各色人等进进出出,平生所见的妖魔鬼怪甚至比唐僧还多,所以历练这么多年,她的见识应该是没错的,她更是不会害我的。这么想着,张玲儿先前的动摇变成了破碎,原来做甩手掌柜的思想被打碎清理,然后重新灌入新的竞争思想,并成为她新的座右铭。

    “那么……姐姐……我该怎么办?”张玲儿皱紧眉头望向表姐崔杏花问。皱眉不是因为自己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而是因为经过姐姐点破,自己原来已经吃了那么多亏!

    “怎么办?”表姐深吸一口烟道,“你听我的……你一步,先吵着分家,第二步,分家时争取所有家产……不必像你大哥大嫂那样无情,但也不能少他们太多!”

第66章 实在不行,那就离婚!

    听完亲姐姐崔杏花的百般嘱咐后,张玲儿憋着一股气回到家中,看了看全家人都在,直视婆婆说:“我要分家!”

    “啥?”婆婆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惊讶道,“你说啥?”

    “我要分家!”张玲儿叫道。

    这会儿婆婆总算听明白了,在座的公公和老公张守营也听清了,但他们依然不能相信,始终觉得张玲儿在说唬话,他们认为,张玲儿这可怜孩子要么突然疯了,要么着了鬼。

    婆婆拍拍脑袋,然后狐疑地望了望张守营,张守营不安起来。婆婆以为自己的儿子跟儿媳已串通好了,

    “张玲儿?”张守营道,“你发烧了吧?怎么又发烧了呢?你平常就爱发烧!……咱那还有药,走,吃点儿药赶快上床休息一会儿吧。”说着,张守营上前捉住了她的胳膊,想把她领到自己的屋子去。张玲儿却粗暴地挡开了他的手腕。

    “走开!”张玲儿道,“我没发烧!”听罢此言,张守营怔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地立在一旁。显然,他跟他父亲张宣云、他哥张守建类似,属于惧内的角色,老婆发发脾气,他便失去了分寸,不安地看着事情向下发展。

    “你就是个窝囊废,”张玲儿扭头对张守营白眼道,“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还在埋头拉磨……活该一辈子做一头蒙眼转圈的驴!”

    “谁?谁在拉磨,谁是驴?”张守营问。

    “你!”张玲儿叫道,“你就是那头驴!……难道你看不到么?别人早就盖了新房分了地,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上滋滋润润过日子了,你呢?还在别人手底下打转转,连一点财务自由都没有,干来干去都不是自己的,到死也得围着这张磨转下去……你不是一头驴是什么!”

    张玲儿的声音挺高,并且理直气壮,听来让人很不舒服。但张玲儿偏生不怕,俨然一位金尊菩萨,不管自己怎么发飚,这家人都得把她供着。听到这话,公公张宣云无语,低头沉默。婆婆听闻不悦? 只是心头太过诧异? 不明白儿媳这话来得如此突然是什么原因? 因此不便发作,小心翼翼地应付着。

    “玲儿,你怎么了?是谁跟你说什么了么?”婆婆轻声问。

    “没人跟我说什么!是我自己要说的。”张玲儿凶道。

    “那我很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会说这些话?”婆婆道,“是我和你公公对你不好么?还是守营对你不好了?”

    “都好!”张玲儿道,“我就是要分家。”

    “分家?为什么突然要分家?咱之前过得好好的,又没发生什么矛盾……大家在一块儿过多好啊,互相有个照应,有劲一块儿使? 有账一块儿还,等你们有孩子了,我们老俩还可以帮你们看孩子……”婆婆道。

    “是啊,”听到这里? 张玲儿不觉发作道? “等到你们老了病了,我们还得伺候着? 说不定没个旁人向前来凑乎。”

    “这……”婆婆沉吟半晌,忽然觉得有些悲哀,低声道,“大家在一块儿过日子,相依为命的,等我们老了、病了,可以多少伺候我们一下。”

    听到这里,张玲儿突然觉得理亏。婆婆说的是,大家一块儿过日子,和和睦睦的,能干时绝对不会偷懒,万一老了生病,难道还不该做子女的照应一下么?而且,眼前这对夫妇,出了名的能干,无论种地还是种菜卖菜,在整个张家村都是数得上的,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求全责备呢?

    一时语塞,张玲儿说不出话来,但话头是她挑起的,哪能轻易服输,于是她起身叫道:“哼,不管怎样,我就是要分家!”然后疾步走出屋门,一溜烟消失在胡同里,留下张宣云一家三口面面相觑。

    留下张宣云一家三口发愣不说,只见张玲儿一溜烟跑到姐姐崔杏花家,将发生的事情、大家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向她述说了一遍,然后表示自己没有理由要求分家,更决绝的话自己也说不出。姐姐听后笑了,是那种半嘲半讽的笑。

    “唉呀!玲儿啊,”姐姐道,“我说你点儿啥好呢?在关键时刻你就心软了!要知道,古往今来,争权夺利是那么好争的么?你得拉下脸来,狠下心来,没理也要占三分,就像……你的大嫂一样!你又不是没见,在面对利益的时候,你那位大嫂啥时候有理过?还不是胡搅蛮缠,啥东西都揽到自己怀里再说?……你呀你呀,关键时刻心软了你!”

    听到这番话,张玲儿的心下意识硬了硬,发了发狠。本来听到婆婆那番道理后,她的心有所松动,但此刻在姐姐的一番教导和灌输下,她的心再次硬了起来,觉得不硬起来显得自己太软弱,太容易吃亏,并且也辜负了亲姐姐的一番心意。

    看到妹妹仍在犹豫不绝,姐姐又道:“我不是在教你反叛,而是教你在维护自己的权益……并不是到老人老了病了不去照顾他们,而是至少争取到像你大嫂一样的权益,有自己的房,自己的家,这样,你那位大嫂就再没有理由逃避对老人的照顾了……你明白吧?玲儿?……既然都是亲儿子,那就要做到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才行!”

    张玲儿认真听着,深深信服姐姐这番极有道理的话。可她犹有疑虑,抬头问道:“姐姐,要是我婆婆还是不答应呢?”

    “那就离婚!”亲姐姐崔杏花斩钉截铁道。

    “离婚?”张玲儿伤感的问,“我才刚刚结婚……要是真离婚了,我再找婆家那就是‘回头儿’了!”

    “回头儿”,是对二手或多手婚姻女子的称呼,意味着掉价,意味着让人看不起,意味着很难再找到好婆家。任何女人都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傻孩子!”姐姐语重心长道,“你是害怕离婚,可是你想没想过,张宣云家真舍得让你跟他儿子离婚么?”

第67章 分家就分家!

    不得不说,姐姐崔杏花点到了事情的关键。张宣云家是无论如何不舍得离婚的。

    他家纵然能干,日子也过得去,但由于张宣云终日酗酒而造成的恶劣影响太大,况且他家遗传的身高比较矮小,人才并不出众,所以,能够攀上张玲儿这既有身条、又有模样的女子并不容易(要不是因为家穷,人家无论如何是不能嫁给他家的)。

    更重要的是,结婚的成本太高了,依他们老张家勤俭细算的性格,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因为分家这种小事而离婚的。张玲儿低头思索,认为事实的确如此。因此,得到最新指示的她雄赳赳气昂昂返回家中。张宣云一家三口正在迷惘地探讨着张玲儿突然要分家的理由,见到张玲儿急匆匆跨进家门,正所谓“一人入林,百鸟哑音”,他们及时掩上了嘴巴。

    “我还是要分家!”张玲儿道。看到大家迷茫地望着她,倘若换了别人或许会感到尴尬,但她不会,她从小没有迈不进去的门子,没有借不出来的东西,并且她“吃凉不管酸”,干脆一竿子捅到底,“俺建哥和俺嫂分出去了,给盖了新房买了家具,一点外债也不用还,家里有啥事儿他也不管不问……凭什么他能这样,我们就不能这样?这不公平!”

    “玲儿,我记得当时咱们说好了的……”婆婆看了看旁的两个男人,一个是老公,一个是儿子,此刻却像蔫鸡一般,瞧着让人丧气,于是悲哀又真诚地对张玲儿说道,“此刻没外人,也不避藏着掖着……你也知道,你这个嫂子不比常人,又贪婪又凶狠,为了自己的利益恨不能把咱们吮干咂净,我眼见我们都活不下去了,你也知道? 你那个哥不顶事? 治不了她,因此我才决定宁愿吃点亏儿也要把她给送出去,至于以后还有没有关系也不太在乎了……我只想和你们一块儿安安稳稳过日子……我们老俩身体还行? 干个十几年完全没问题? 大家互相照应,然后把所有家产留给你们……我自认为做得不错,也肯定不能让你们吃亏……我真没想到你会提出来分家。”

    “单独一个儿子的话老少可以在一块儿住,”张玲儿道,“像我兄弟张小强? 老少全家都在一块儿住那是可以的……但是俩儿就不一样了,人多事儿就多,所以儿子们都结婚成家了? 就得单独开门立户? 怎么能老是和老人在一块儿拌和……再说? 你说把我哥和嫂子分出去,就能彻底分清么?当然? 当你们老了病了的时候她们能分清,要是你们走了的时候? 你能确保她们不会来抢家产?”

    “他能抢什么家产?”张守营突然插言道? “那得经过我这一关!……哦,先是贪婪凶狠被开出家去,然后老人生病不管,最后却来抢家产?按照法律,只要老人留给了我们,那就是我们的财产,跟老人已经没关系了……谁要是来抢,谁就试试!”

    “张守营,”张玲儿叫道,“我没想到你法律这么好,你咋不去当律师!……别吹牛了,你连都治不了,到时候那个母老虎真来抢财产,你能治住她?”

    “财产财产,”张守营两臂一伸指指周围叫道,“你也不四处看看,咱家哪有财产?破屋断墙烂家具?就是真要有俩钱,到时候咱们一概存银行,她没有密码,上哪抢去?”

    “我不管!”张玲儿叫道,“我就要分家!分家后,明确表明每个儿子的立场,该照顾老人照顾老人,该分财产分财产,这样才公平!我就是要让张家村老少爷们看一看,我张玲儿不是好欺负的!”

    “玲儿,你朝(傻)啊!”张守营叹道,“跟老人一块儿住,天天当甩手掌柜有啥不好的?况且,你真要分家了,人家不仅不会认为你强梁,而且会指责你跟咱们那个不往好人儿里钻的嫂子有啥区别!”

    “我不管!我就要分家!要是不分,咱们就离婚!”说这句话时,张玲儿双手叉腰,别过脸去,一脸冷酷严峻。场面陷入一片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妥协。

    “好吧,”婆婆打破了沉默,声音里蕴着疲惫与无力,“既然你那么愿意分家,那就分吧……从今以后,你们过你们的,我们过我们的。”

    张玲儿松了一口气,又跟婆婆确定了一次,然后喜滋滋跑到姐姐崔杏花去,报告了这一令人激动的消息。

    “别太得意,”姐姐劝道,“万里长城这才走出了第一步……下一步分家,看分成什么样儿才是最重要的……来,现在我就帮你分析分析,争取得到所有家产。”

    果然,在后续实施分家过程中,双方发生了严重分歧。张玲儿当然想要所有家产,住现在的房子,婆婆却据理力争。

    “你要所有家产,那我们咋办?”婆婆道,事已至此,她也没法假装客气,“你让我们住大街?喝西北风?那你是要我们死啊!”

    面对着婆婆的强硬,张玲儿咬咬牙,终于没将“我就是要你们死,死了更省心”这句话说出口。

    “玲儿,”婆婆道,“现在还有转换的余地,你到底想分家么?如果现在想通了不分的话,咱们还在一块儿过日子,像原先那样……如果真要分的话,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

    “财产、家具、家什各分一半,我们出去后得干活儿挣吃啊,还要花钱买座旧院居住;另外,对外的欠款也各分一半儿,我们年龄大了,绝不能背着巨债出门,我们还不起……房子可以留给你们,拖拉机留给你们,否则的话……我绝不答应分家!”婆婆道。

    张玲儿低着脑袋盘算了半天,终于答应下来。她想干脆就这样分了吧,然后愉快地奔向新生活,以后起早贪黑,挣来的钱都是自己的,自己说了算。

第68章 不是女孩儿,是个男孩儿!

    分家的口头协议暂定之后,张玲儿及时跑到姐姐崔杏花家报告情况,崔杏花听后跺脚不已:“玲儿啊玲儿,这家产又分一半又欠账的,这家分得还有什么意思!你就是年轻啊,吃亏上当永远也赚不了便宜!既然这样,你赶快回去,把所有的粮食都霸下来,今秋收的玉米棒子一粒也不能给她!”

    张玲儿于是跑回去,提出要占有所有小麦和今秋尚未脱穰的玉米。婆婆气愤道:“你讲不讲道理?你要所有粮食,还要所有玉米,那我们吃啥?我们总喂个鸡狗儿吧?难道这也要从外面籴粮食喂鸡狗?”

    “反正钱财分你们一半儿,你们可以买馒头吃。”张玲儿道。

    “那为啥不把粮食都给我们,你们拿钱买馒头?怎么?嫌买的馒头不好吃是吧?”婆婆呛道。

    “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行!我就要粮食!”张玲儿见难以得到粮食,在院子里跳脚急道。旁边的张守营实在看不下去了。

    “就那点破粮食有什么好争的!”张守营道,“你到底疯了还是傻了,怎么出去一趟再回来就变一个主意?到底谁在挑拨你?难道是你父母?肯定不是,他们才没有这么多糟心眼子!”

    “你敢顶嘴!?”张玲儿恼羞成怒,向张守营叫道。

    “我什么?我还敢揍你!”孩儿毕竟向着娘亲,在自己母亲面前也不想太过掉面子,于是张守营说着,实在压抑不住火气,上前扬起巴掌掴向张玲儿的左脸。只听啪一声响,张玲儿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一气之下,婆婆恨道:“好吧,粮食都归你们!我们不要了,趁早买座旧房子说什么也得迁出去!……唉!这一出一出的,我也受够了,粮食吃不吃的,早饿死早托生!”

    果然,婆婆动作很快,家里一向张宣云掌内,由她掌外,因此她长袖善舞,很快找了一座旧房子买了下来,也不多说,利利索索搬了过去。

    搬家后,老两口坐在灯下唉声叹气,婆婆道:“我俩就累死的命啊!活该早死啊!也不知道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咱整个张家村最贪婪凶狠的俩媳妇让咱们摊上!……活该!”说完,两口子默默流泪。

    “伤心了!真伤心了!”婆婆喃喃道,“唉!这世上谁也不能靠啊!什么亲儿亲媳妇!全都是一场冷风雨!万事还得靠自己啊……造孽啊!”婆婆委屈无比,心像被剜走了那样痛。

    老两口本来勤奋已成习惯,如今眼见万事不靠,更须自己努力。于是来不及多加悲伤,更没有多余的力量沉沦,张宣云仿佛顷刻间老了许多岁,佝着身体猛扛起一把铁锹道:“我现在就去开荒,只要累不死,能开多少就开多少!”

    婆婆也一挽衣袖道:“我去摘菜,摘完菜立马骑脚蹬三轮驮到集上去卖,卖了好买馒头吃!……年轻的时候啥都没有,咱都没饿死,还生了俩儿一闺女儿,盖了房子……现在咱也不能饿死!要让他们都看看? 咱老俩身体的材料儿是铁打滴!”

    张宣云去开荒了? 之前种的大棚全都给了二儿子张守营,他们自己只留了三、四块开荒地。现在好了,得开更多的荒了。养儿不如养狗,养狗半夜它还能伏在你脚边叫唤两声? 养儿只能找气生。

    从此,老两口更加勤奋,做好了之后自己为自己养老的打算。他们白天种菜、出菜、卖菜,晚上洗菜、打包。春、夏、秋种应季的菜品,冬天盖薄膜,竟然一年四季不闲着,天天在种菜、卖菜,一天也就睡四、五个小时,震惊了整个张家村的老少爷们。

    这种情况下,公公婆婆自然没有时间帮忙看孩子,当然,她们也不想帮人看孩子,一是怕浪费时间耽误了卖菜;二是俩儿和儿媳全都一样是豺狼,看不看没有任何意义;三是真要是帮忙看了,到底看谁的好呢?帮这个看,那个必然妒忌,也要攀着看,帮那个看,这个也不愿意。所以干脆谁家都不看。

    时间一长,张玲儿又看孩子又种棚,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后悔不该听姐姐崔杏花的建议非要分家。于是,她想逐步向两位老人释放善意,把孩子送到婆婆那里,让她帮忙看着,通过孩子加强两家间的沟通交流。

    可是婆婆毕竟没时间,菜一天天出,卖不了只能烂掉,于是婆婆左边载着菜,右边载着孩子去赶集,孩子又累又饿又脏,每每回家后成了小泥猴儿,张玲儿看到后既心疼又生气,便绝了让公婆看孩子的念头。遇事没办法只好找张祖华和李芹儿。

    反正他们老俩整天闲得要死,并且很喜欢这种差使。

    所以,这次二胎出生,张玲儿和张守营想都没想,便把老大张丹欣送到父母家,交给了孩子的姥姥。丹欣这孩子虽小,却很独立,性格跟她娘张玲儿类似,亦是吃凉不管酸,既不淘气也不哭,似乎把她丢在沙漠也能独自活下去。

    在医院里呆了两天,张玲儿肚里的孩子没有动静,丝毫没有欣然迎接新世界的意思,张守营只好等待。两人也不在意,心说反正是女孩儿了,何必那么在意。到了傍晚,张玲儿嘴馋,啥都不想吃,就想吃烧烤,病房里所有病友家属便劝,说孕妇怎能吃烧烤呢!

    张玲儿不信邪,道:“是我吃又不是给肚里的孩儿吃,有什么打紧!”于是拉了张守营跑出去找烧烤摊。张守营也不在乎,况且他也想吃。吃就吃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不容易找到烧烤摊,两人就坐,点了若干肉串、菜串,特别嘱咐烧烤师,因为口淡,所以烤串必须够咸、够辣,那才够劲!否则,烧烤就白吃了。烧烤师望望张玲儿的大肚子未置可否,但在她坚定的目光下不再存疑,依言毫不吝啬地放盐、放辣椒,不一会儿功夫,冒着香辣、感辣气息的束束烤串端上桌来,张玲儿与张守营大口饕餮。边吃边吸气,边吸气边叫爽,吃了个沟满壕平。

    第二天凌晨,张玲儿突然肚疼,以为自己吃辣椒太多的原因,接着出现阵痛,一阵猛似一阵,张守营慌忙喊医生,在第二天上午在产房里诞下一枚男孩儿。

    张小强正在上班,突然他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接起电话后听到了姐夫张守营兴奋激烈的话语声:“小强啊!你姐姐生了,是个男孩儿!不是女孩儿啊,是个男孩儿!”张小强于是赶快请假,驾车赶到了医院贺喜。

    孩子瘦弱,皱皱着,但大张着腿,放肆地显露着胯间的那个“小点儿”,让人看到后情不自禁便激起生命传承的骄傲和力量。另外,新生儿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红色的小点儿。医生说,这是由于孕妇爱吃辣椒造成的。

    张守营守在床边,一眼不眨地望着初生儿,目光里漾着喜悦、激动、幸运和慈爱,他伸出粗糙的右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瘦弱的儿子,喃喃道:“我的可怜儿,出生才这么小点儿……早知道你是个男孩儿,就多做点好吃的给你妈妈了,另外,还要嘱咐她,不要吃辣椒!”

第69章 敬汝为荷

    总之,张守营和张玲儿异常开心,能生个男孩儿,这是万万没想到的事。这有点像扛着铁耙去搂草,却不小心打到了一只兔子,这意外的收获是格外令人惊喜的。

    八天后举行宝宝宴,做为娘舅的张小强,抬了石盒去赴宴,被当作贵宾上桌,四周有专人作陪,在酒醋耳热之际,张守营来敬酒,敬完后对张小强说:“小强,你是大学生,亲戚里头你最有文化……现在宝宝还没起名,你辛苦辛苦,帮忙给起个吧。”

    张小强听闻,放下酒杯沉吟片刻道:“你家也是大家大口(同一个祖墓分支里的家口众多)的,也不缺有见识的人,我作为外戚,怎么能随便僭越呢!”

    “我们大家大口是有有见识的人,但我问他们了,他们一致推举你……那意思很明显,大家认为你才最有见识,才最有资格起名……这个事儿就交给你了,我不管了。”张守营道。其言下之意,张小强是放心单位,大家绝不会你争我抢的,也没有资格跟他抢;同时,这也是一件硬任务,你不干也得干,谁让你在所有的亲戚里头学历和文化都是最高的。

    实质上,张小强对这种托付很得意,这是大家对他的依赖和信任。但他有点忐忑,大家对他这么信任,要是起不好,不就丢人了么?

    大家以期待的目光望着张小强。张小强沉吟着,一两分钟后抬头道:“就叫‘张灏欣’!”

    “灏欣?”大家喃喃着,琢磨着具体的文字和涵义,“‘灏’是哪个字?有讲么?”

    “三、景、页? 这个字念‘灏’? ”在大家摇头纷纷表示不知的叹息声中,张小强向大家解释,“这个‘灏’字有水势浩大之意? 古人云‘上善若水’? 是说‘水善于帮助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 反而能成就最高的品质道德’,那么? 宝宝的名字就借这个‘灏’字? 来成就如水般的大道德? 让天下人共所欢欣!”

    一句话落地后? 就着酒意,众人情不自禁鼓掌喝采起来,张守营也很满意这个名字,便再次举杯让酒? 现场气氛为之一烈。大家开怀畅饮,借着喜气说不出的开心,一醉方休? 方才相扶散去。

    之后? 张守营在大门上的门环上系了一根红绸? 表示家有宝宝。此根红绸,既有宣扬喜气之情,也有规避乱人之意。在传统的说法上,乱人闯入有新生宝宝的家里,是会沾惹霉运的。

    可在半月后,有两人无视张守营家门上依旧鲜艳的红绸? 毫不害怕会触霉头,走进了他家。这两人一男一女,正是张占阳和林彩云。

    前文提到过,林彩云在接近双十年华时,曾与张大强有过感情关系,却因为一场没有成功的约会而草草结束,之后,有人将洪洋娘家的二儿子张洪广介绍给了林彩云,但张洪广木讷、老实,仿佛一块木头杵在林彩云家中,既不敢用言语谈情聊爱,更不敢将手指越雷池一步,令林彩云深为不满。

    在林彩云心底,她觉得此刻的自己青春正著、琼花半妍,处于女子怀春季节,怎么能没有男子相偎相依、花前月下呢?

    之前的林彩云便在这种渴望地驱使下,在一个星色朦胧的夏夜,将到她家玩耍、稍小她两岁的张大强带到了村外打麦场的一堆高高的草垛后,在一时冲动下,张大强将林彩云靠在草垛上亲吻了她。但随着情感的逐渐浓烈,当林彩云将他的双手拉到她高耸的胸脯上时,他却猛然跳将开来。

    “对不起!对不起!”张大强道歉道,“我不该!我混蛋!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邪恶!”听到解释,身下的林彩云怔了一下,然后苦笑道:“没事儿,没事儿,是我有点儿冲动,你不必自责了。”然而,在朦胧的星光下,无比纯洁的张大强并没看清林彩云脸上拂过的埋怨与失望。

    张大强这个纯洁的男子,曾挟着一片春风驰到林彩云身旁,令林彩云的一颗少女心好生骀荡。但这种蹩脚的解释,加上他手足无措的慌乱情绪,渐渐冷了林彩云的心。既然再无法继续,两人相对无言一前一后向村子里行去。林彩云站在自家门口,望着离去的张大强,内心叹息着,向那张越来越远、越来越冷的背影无声告别。

    之后的张小强,只成了林彩云的知心朋友。

    而眼下,站在面前如木头一般的张洪广,看起来还不如那个无比纯洁的张大强。看着在她家晚饭后坐在桌前目不斜视盯着电视的张洪广,林彩云越来越失望,对张洪广也越来越生气。一个破电视有那么好看么?地区台的新闻联播有我好看么?

    张洪广依旧目不斜视。他同他父亲张经连一样,对女人天然抱着一种敬意或惧意,这种敬意或惧意使他们老老实实坐在岸上,远远欣赏着满池的粉荷,不忍轻易触碰或采摘。

    看着岸上的男人就是不敢下水,林彩云这朵夏荷的精神和对情感的渴望无从寄托,便找了个堂皇的理由退了这门亲事。她说:我这人比较疯,配不上那个优秀的居家男人。所谓“疯”,在农村并不是个好词儿,意味着女子的相当不正经。

    由此可见,从林彩云自称“疯”的那一刻起,可以推导出,她到底有多痛恨那些不敢疯的男人们!

    退了张洪广后,那些忌讳林彩云已然订亲的男孩儿们也不再忌讳,通通涌到她家去玩。她并不反对。她母亲早亡,父亲甚至比张洪广还木讷老实,所以任由林彩云当家。遇到男孩儿到他家玩,他便主动出去找人打扑克,将整个家留给了林彩云和众多男孩儿女孩儿们。

    林彩云也不怕别人如何讲究她,她骄傲自信如一位成年女性。所以她家经常男孩儿女孩围着桌子、趴在大炕上、蹲在角落里聚堆玩耍,成为张家村一处奇景所在。

第70章 终于对上眼

    直到有一天,林彩云家中的奇景因为另一个男子的介入而被迫终止消失。这个男子便是张占阳。

    张占阳跟林彩云年龄相当,性格颇是强悍,经常跟他大爷张经英家的堂哥张占广、堂弟张占朋结成伙伴跟人打架,有股拼命三郞的狠劲儿。这个年龄段的强悍男子,浑身上下充溢着满满的荷尔蒙和肾上腺素,就像春夜房顶上的公猫一样多情,又像丛林里相互争夺同一头母兽的雄狮们一般危险。

    这一天,张占阳偶然听闻了张家村里林彩云家的奇景,之后他便仿佛于突然间嗅到了雌兽求偶的气味般,来到了林彩云家。

    果然,林彩云家里如一个小型聚会,男男女女随意聚在一块儿,有打扑克的,有下棋的,有聊天的,张小强、张大强也在这里,正在一旁无聊地折纸飞机。林彩云偶尔和男孩儿、女孩儿们打闹,更多则是两手各拈一根织针,在跟女同伴们在一块儿眼花缭乱地织毛衣,一阵阵笑声在屋里屋外回荡着。

    看到身材彪壮匀称的张占阳出现在正屋门口,林彩云的眼前蓦然一亮,微笑着,热情地招呼着张占阳。林彩云和张占阳纵然不甚熟悉,却也不陌生,要知道林彩云是典型的自来熟,跟谁都会打招呼,很快便成为相互交谈的朋友。她和张占阳没有说过许多话,但平常见面彼此都打招呼。

    “张占阳,快进来,你可是稀客啊。”林彩云笑道。

    “你这果然很热闹啊。”张占阳笑道,说着走进屋子,站在林彩云和几位织毛衣的女孩儿身旁,眼睛落在飞速穿针引线的林彩云的一双玉手上,“真了不起,你这织毛衣的速度都要赶上编织机了!”

    林彩云笑,盯着张占阳和他谈话,手上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几天后,在她家玩儿的男孩女孩儿们,敏锐地感觉到一个事实:林彩云和张占阳恋爱了。不几天后,人们惊讶地得知,林彩云和张占阳举行了“小见面”和“大见面”仪式,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看来,缘份未到,不能急躁;看对了眼神,才知道那就是要等的人。在林彩云的眼中,去她家玩儿的张大强、张小强、张天津和窦峰之流要么被看作孩子? 要么被看作木头,根本和她不能来电。

    令张大强、张小强他们极是不爽的是,自从张占阳和林彩云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之后? 走进林彩云家的男孩儿们都被张占阳粗暴地赶了出来,并且被警告再也不要来玩儿。尤其当他看到张大强踏进林彩云的家门后,脸色骤变,突然上前卡住了张大强的脖子,将张大强挤到了院墙上? 用阴沉的语气对张大强道:“你!再也不要来林彩云家,如今她是我的媳妇了? 我警告你? 你绝对不能再靠近她,你再靠近她? 我就揍你!”

    张大强被卡得喘不上气来,脸憋得通红? 手刨脚蹬着。林彩云赶忙上前拉开了张占阳? 将张占阳劝进屋子里,然后温言好语打发张大强走出她家院门。

    走出林彩云家后? 目睹这一切的男孩儿们忿忿不平,纷纷叫道:“狗日的? 凭啥不让来玩儿,难道是他家么!”

    窦峰在一旁阴冷道:“妈逼? 你瞧他那个熊样儿? 简直是一条护食儿的恶狗!”大家笑? 对张占阳的恨意消散了一半儿。唯有张大强心有余悸,他搓揉着被卡红的脖子后怕地想:“难道?我和林彩云之间的那点儿事他知道了?没道理啊?林彩云怎么会告诉他这种丑事儿?这个狗日的,可掐死我了……”

    但他打不过人家,只得作罢,在心中忿恨地想:“哼,你纵然那么牛逼,林彩云的初吻还不是让我给得了!该!”

    事实上,林彩云果然向张占阳坦白了她跟张大强之间的那点小事儿,她是爽快人,对这点小事儿毫不在意。就在那天她跟张占阳互相玩儿坦白,问各自在确认恋爱关系之前有没有其他人,张占阳说没有,坦诚说曾跟着一个不靠谱的朋友稀里糊涂嫖了一次妓,并发誓说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林彩云当然不在意,但她将她跟张大强之间的那点小事儿说出后,却也带着一丝微妙的报复心情。她心说:“哼,这次咱俩可扯平了。”谁想到她这微妙的小报复,差点令张大强被掐断了脖子。

    林彩云对天发誓说不再接近张大强,张占阳也信誓旦旦表示自己不再去**。彼此坦承和发誓后,两人放松下来,再无什么心理负担,然后张占阳瞧着林采云那张散发着无限青春油亮色彩的脸颊失了一会儿神,毫不犹豫便亲了上去,林彩云顺从地接受了他的亲吻,然后任由他把她抱到大炕上(她父亲去打扑克了,男孩女孩儿们都被赶走了,并且林彩云将张大强劝走后,还鬼使神差地轻轻关上了院门)。

    很快两人结婚,不到十个月便诞下了一个女儿。

    林彩云是爽快人,也是要脸儿的人,当她诞下女孩儿后,不仅受公公婆婆的冷脸色,她自己也受不了,要强发誓说第二胎一定要生个男孩儿,才能挣回面子,才能感到圆满。

    所以,当眼睁睁看着一向懦弱、无用的张守营和张玲儿诞下了一个男孩儿后,林彩云再也坐不住了,非要拉着张占阳去张玲儿家作客,去看望张玲儿。当然,她与张玲儿属于同龄人,关系从小便好,既然发小生孩子了,去看望一下当然是应该的。但别人不知道,林彩云拜访张玲儿,却抱着探问如何才能生个男孩儿的目的。

    于是这天,林彩云拉着张占阳来到张玲儿门前,不顾门环上那道会让人触霉头的红绸,在张占阳的迟疑下,她果断地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激起一阵强烈的狗吠。张守营出屋迎接,将林彩云夫妇让进屋子里,两人也不避讳,径直走到里屋,来到宝宝房内。

    张玲儿正在骄傲地哺乳,暴露着半片白花花的胸脯。自从诞下男孩儿后,张玲儿本就强横,此时更感觉腰更粗了一圈,底气更足了三分,对着张守营呼来喝去,俨然一位绝对的女主人。

第71章 咋才能生个男孩儿?

    后面跟着张占阳,林彩云进屋后,在骄傲哺乳着那个男孩儿的妈妈面前,仿佛矮了半截,神态间透着些许卑微。张玲儿抬头望望林彩云和张占阳,没有半点慌乱,也不紧张地到处寻找一块布头掩住自己暴露的所在,反而理直气壮,俨然神圣的所在,居高临下笑道:“彩云,来了,快坐下吧。”林彩云夫妇谦让着坐在一旁,张占阳面色从容自然。

    张家村里本没有那么多讲究,没有说男子不好进入宝宝房,大家都觉得既然女子成了妈妈,遮遮掩掩反而显得扭捏小气。况且,张占阳低一辈,属于姑侄的关系,传统中属于可以开玩笑的范围,不必避嫌。

    “怎么样,”林彩云开口道,“奶水还好么?”

    “何止是好!”张玲儿抬头道,“简直太旺了,天天鼓鼓的,眼前这个小家伙根本吃不了,只吃一只奶他就饱了。”

    “嗯,也不知怎么搞的,”张守营插言道,“张玲儿这家伙当妈后,奶水旺得很……我记得生老大张丹欣的时候她没这么多奶水的……你看,怀里那个小家伙根本不需要使劲吸,奶水往嘴里直灌似的……张玲儿这奶,简直都像奶牛了!”

    “你滚!”张玲儿笑骂道,“没见有客人来了么,还不快去泡茶!”众人笑。笑声中张守营转身出屋泡茶。

    “有奶就好,”林彩云叹道,“生完孩子,最怕当娘的没奶……我当时生完老大后就没奶,又喂奶粉,又喂米糊的,别提多麻烦了。”坐在一旁的张占阳点头表示同意。

    接着,张守营端茶上来,几人开始闲谈,从谁洗尿布到孩子多重? 由谁负责晚上换尿布到孩子调不调皮? 胡天海地闲聊起来,屋子里不时爆出笑声。这时? 小宝宝张灏欣吃饱了奶? 被放到小床垫上,暂时未睡,似乎受到了大家笑声的感染? 小脸上漾着兴奋? 口中嗬嗬直叫? 手舞足蹈着。林彩云情不自禁起身,上前逗弄着宝宝,这样还不过瘾? 在征得张玲儿的同意后轻轻抱起了宝宝? 在屋子走动起来。

    只见林彩云一边逗弄着宝宝? 一边跟宝宝说着温软的话,脸上满是慈爱之情。不得不说? 每个女子的心底都潜藏着无私的母爱? 不论是谁的宝宝? 一旦抱将起来? 就会迅速唤醒潜藏着的母爱? 让这个女子变得温柔、慈爱和伟大神圣。

    此刻的林彩云的周身,便弥漫着这种母爱的神性光辉,这种普照的神性光辉,极易唤醒男子这种猛虎潜藏在心底的蔷薇。

    林彩云终于累了,在张守营招呼茶要凉了时,她轻轻放下宝宝,宝宝依然手舞足蹈,仿佛还要抱抱,在轻挥乱舞中,宝宝的尿布散开了,露出了两个肉墩墩的胯间的那个“小点儿”。林彩云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拨弄着那个“小点儿”。

    “小灏欣,你这是个啥呀?小鸟鸟儿……”林彩云道。

    “下手轻点儿,”一旁的张占阳笑道,“别一不小心给人家拨弄下来。”众人笑。

    “话说,你们平常到底怎么做,然后才生了男孩儿呢?”笑声中的林彩云终于抬起头来,望向张玲儿认真地问。这会儿,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问出了欲要达到她本次前来的终极目的的问题。

    张玲儿闻言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个问题倘若答得太随意了便显得轻视人家,倘要答得不随意吧,又实在没啥可说的。事实上,可以负责任地说,她们什么都没做,没有在孕前运动,没有专门配制食材,没有测量是否排卵,除了……十个月前那次次毫不在意的“播种”。

    现在想来,无非觉得可笑,当时的“播种”哪有一个踏实农民的作风,简直是在荒地里胡乱撒下种子,然后靠天吃饭。

    因为,他们很明白这次怀孕生子的结果,那一定会是个女孩儿。因此,既然知道没有什么好收成,何必浪费物力和人力。所以张灏欣的到来,纯属无心插柳,反而成荫。世事多是如此,也许著意栽花,花反不发。

    “这个……”张玲儿迟疑道,林彩云则急切地望着她,以为她在寻思是否要将秘诀坦诚相告,张玲儿憋了半天,发现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于是将眼光望向张守营,“我们也没做什么呀!”

    听到这句泄气的话,林彩云缩回头去,面色不豫,以为张玲儿故意隐瞒。张守营忙解释说他们的没做过什么。

    “难道,你还有什么秘密故意要瞒我么?或者说,要卖我的关子?”林彩云微笑道,笑容里埋着苦涩,“难道像咱们不分你我的发小关系,难道真要我提八彩重礼来,你才将生男孩儿的秘诀告诉我?”

    张玲儿无奈,反复解释道:“彩云,咱俩是发小,那时候都好成一个头似的……你了解我呀,我天生是直肠子,心里有啥说啥,我何必要瞒你呢……况且,真要有秘诀我为啥不说呢?难道说出来会对我有害么?我没必要不说呀!另外,你也知道,我和张守营初中都没毕业,没半点文化,我上哪能学到那些秘诀去?……实话说吧,自从上一个孩子流产后,我和张守营早都绝望了,满心以为这个孩子一定是个女孩儿,所以根本没上心,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咋怀孕的,怀孕了还天天吃辣椒、咸菜,据说孕妇吃烧烤是大忌,可我们也没在意,就在产前的倒数第二天我们还吃了浓辣的一大顿烧烤呢……彩云啊,我真没骗你啊,谁骗你谁不是人!”

    听到这里,轮到林彩云和张占阳绝望了。张玲儿应该没骗她,也没必要骗她,即使骗她她也能看出来的,说真话和说假话的表情和眼睛能彻底一样么?张玲儿不是个蠢蛋也差不多,况且她又是一个优秀的演员。

    看来,这是命啊!命里有时招之即来,命里无时绝难强求。林彩云和张占阳叹了一口气,退到各自的座位上沉默着,半晌没有说话。唯有尚不识人事的张灏欣兀自口中喃喃、手舞足蹈。

第72章 天意弄人

    看着满脸兴奋、手舞足蹈、生命力欢欣跃动的男孩儿宝宝再也重新唤不醒林彩云的神圣母性,张玲儿忽然感到很抱歉,甚至怀疑自己能生个男孩儿到底是对是错。张守营及时打破了尴尬气氛,转身出屋,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摸出一包开心果,转回到宝宝房里为林彩云和张占阳分发着:“来,吃点儿,喝茶吃果果儿,多吃点儿开心果开心开心……”

    林彩云和张占阳却并不开心,她们木然地接过开心果,竟忘了剥皮便放入口中。

    事已至此,想必也没有再谈的必要了,尴尬了半天后,林彩云一拉张占阳两人起身向张玲儿和张守营告别,心情沉重得仿佛坠了铅,失礼落魄地走出门去。在大门口,张占阳转身望了一眼在微风中飘摇的那根红绸,苦笑道:“进入坐月子人家,果然是要触霉头的……早知道就不来了,这下把我所有的信心都给打烂了!……完全靠天吃饭?我们会有那个好命么?”

    可想而知,他们两口子有多么希望第二胎是个男孩儿。

    他们当然不会罢休,对于生个男孩儿,这世上总会有秘诀的,只是我们没有求到而已。他们在张玲儿家遭受的失望有多大,那么,他们心底升腾的希望就有多大,甚至更大!就不信了,他们两口子能生男孩儿,我们就不能生个男孩么?

    之后,在张家村,两人逢生了男孩儿的家门就进,逢人就打听生男孩儿的秘诀,终于有一天,有人以他们一顿丰盛的酒饭为代价,神神秘秘地告诉了他们一个方法:在距离此处五十里外有一个村子,里面住着一个“半仙儿”,这人善于调制药物,怀孕之前的女子服下这种药物后立刻与男子同床,便会受孕生个男孩儿。

    这种药物的神奇之处在于:倘若是女娃儿,这果是坐不住的,就会自然凋落。

    “坐果”的坐,倘若是女娃儿? 就不会受孕,只有男孩儿才能坐果,生长出男孩儿的硕果。林彩云夫妇听后欣喜若狂。以超出那人要求的两顿丰盛的酒饭套出了那个村子的地址,酒醒后立刻找车拉着他们奔驰五十里路程历尽周折找到了那位“半仙儿”? 以三千元的代价得了两包“生男孩儿药”? 然后高高兴兴地返回家中。

    之所以是两包药,是因为倘若一包不成? 落果后再来另一包。

    时光如骥? 转眼俩月? 有一天林彩云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我怀孕了!”

    之所以是尖叫,那自然是因为兴奋,之所有兴奋? 自然是因为“坐果”了,既然能坐得住,那必定是男孩儿无疑了? 那还不值得兴奋么?于是在兴奋之余,张占阳上前紧紧抱住了林彩云又哭又笑。之后? 又约了告诉他秘诀的那个人撮了一顿丰盛的酒饭? 表示庆祝和感谢。

    之后的林彩云阳光起来? 也骄傲起来? 挺着毫不起眼的肚子到处摇晃,对人家说她怀孕了,将之前自从生下女儿后低头耷角的沉郁表情一扫而空,俨然雪霁后的晴空,既爽朗、又活泼,彻底恢复了她少女时代的跳脱。

    从此坐在家里颐指气使,俨然一位宰相,吩咐着张占阳做这做那、端茶送饭,稍有不从便厉声喝斥,毫不留情。每当大女儿靠近她的肚子,她便急忙双手推开,叫道:“弟弟在肚子里觉觉呢,别来碰着他!”惹得大女儿嚎啕大哭。

    此后,她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她日日掐着指头算日子,憧憬着那个大日子尽快来临,离预产期还差两天呢,他便吆喝着张占阳和公公婆婆陪她住进了医院。是啊,也难怪,这是人生中最大的事儿,是万万不能马虎的!以多花两天的小钱儿换肚里男宝儿降生的绝对安全,难道还算多么!

    多乎哉?不多也!

    在等待的几天里,张占阳全程陪护,公公婆婆也不敢回家,顿顿好吃的伺候。第四天头上,林彩云的肚子仍不见动静,公公有点儿泄气,他以商量的口吻对林彩云道:“彩云啊,要不我回家看看去吧,咱们所有人都不在家,虽然穷家破业的,要被人家偷了咋的可好说不好听啊!”

    林彩云点头表示同意,连续几天的兴师动众却不见结果也让她感到不好意思。于是让公公回了家。

    第四天下午,林彩云的肚子疼了起来,大呼小叫着,张占阳赶忙叫来医生,众护士七手八脚将她推进了产室。产室里凉飕飕的,林彩云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凡女人,最怕进产室,一是怕疼,二是有种莫名的恐惧。此刻的林彩云却没有恐惧感,她怕疼的情绪和莫名的恐惧感早就被她的骄傲赶跑了。

    “要知道,我的肚子里可揣着一个男孩儿!”林彩云脸上带着笑满意地腹语着,“一两个小时后,我就成为一个男孩儿的妈妈了,想想都觉得幸福!”

    因为有幸福的憧憬相伴,时间过得格外快速,越来越强烈的疼痛也没摧残到林彩云的意志。天遂人愿,事情比林彩云想象的更为顺利,一个多小时后,林彩云仰天大叫一声,诞下一个婴儿。林彩云的精神仍然健旺,挺着脑袋看着接生医师拍拍孩子的屁股,只听一阵响亮的婴儿声溢满了产房。

    这声音有些刺耳,从音乐的角度看,绝算不上好听。但在林彩云听来,心底却说不出的舒服、爽快,仿佛刚刚吞咽过薄荷。

    “快,医生,将我的儿子抱过来,我要抱抱他!”林彩云伸手道。医师听完却怔了怔。

    “呃……好的,”医师脸上闪过难言的、复杂的情感神色,“可是,这是个女孩儿。”

    “什么?!”林彩云变色叫道,转而笑道,“在妈妈刚生完宝宝、极度虚弱的这种特殊时刻,不要开玩笑!”医师不再说什么,只是神情复杂又稍含悲悯地将怀里的宝宝递给了林彩云。

    林彩云不待接过,眼神先瞟向新生儿肉嘟嘟的胯间,令她无比震惊的是,这个新生儿的那里并没有她所期望的那个“小点儿”。

    “天呐!”林彩云听到自己在心底狂喊着,感觉自己被从高处跌落的巨梁击中了脑袋,眼前蓦然一黑,接着,仿佛心上被人猛插了一刀,比分娩的疼痛剧烈千万倍,立刻昏迷了过去,下身出血不止,在产床上肆意流淌着,医生一阵慌乱,指挥声、器械声响成一片。

    是产妇少有的,要人命的大出血。

    经过一番紧张的签字、抢救、手术,林彩云终于止住了出血,醒转了过来,疲惫地躺在那里,头发凌乱成如深秋雨后的林间地。只短短的半个小时,这位之前光彩照人、自信满满、骄傲张扬的准妈妈现在成了一位面如死灰、嘴唇干裂、双眼呆滞、失神绝望的老妇人。

    一个鲜活、饱满的准妈妈,就这样被一个“噩耗”夺去了大半条生命。

    在家不放心、并且满怀抱大胖孙子的希望的公公从家里返回来了,脚步铿锵地迈进病房,当他抬头看到林彩云旁边躺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新生儿后,顿时喜上眉梢,眼睛里放着亮光,边扑向婴儿边自信地问:“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女孩儿!”张占阳在一旁沉声道。听到这句话的公公蓦然止住了伸向新生儿包裹的那双手。

    “真的假的?”公公直起身问。

    “真得!”

    得到确认后,公公的脸庞蓦然变得冷峻起来,口中莫名其妙地“咦”了一声,再不发一言,然后转身走出了病房,出了医院坐上公交车便转回了家中。

第73章 谁赚便宜谁吃亏?

    一周后林彩云出院,几天后,为宝宝举行的“过八天”仪式并未大张旗鼓,就稀里糊涂过去了。很快孩子满月,大家开始见到林彩云抱着孩子在街上玩耍。

    大家发现,此时的林彩云没了她少女时代的跳脱,也没了她怀第二胎时的自信和骄傲,不再那么饱满、鲜活、光彩照人,而是多了一些稳重、踏实和成熟。看起来,二胎的出生令这个女子得到了另一种历练和成长。

    人们这才感觉,原来这个时候的林彩云是可爱的、是让人容易亲近的。以前少女时太疯、太有个性,之后怀孕二胎后则太傲、眼中无人,经过一层层的成长,她终于收敛了个性和傲性,开始变得温柔、内敛、有了女人味儿,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渗透出神圣的母性光辉。

    大家都喜欢现在的林彩云。

    林彩云也时常抱着二女儿到张玲儿家去玩儿。之后的时光里,慢慢看着自己的女儿渐渐成长,看着张玲儿的二儿子渐渐成长,看着他们由爬到坐、然后直立行走,由跌跌撞撞到疾步如飞。在这阶段,在张玲儿家带着女儿玩耍的林彩云,常看到张小强走进来,然后带着张丹欣和张灏欣出去,当她和张玲儿跟着孩子走出院门后,便看见胡同里停着一辆汽车,张小强坐在驾驶座上,车里坐着五个孩子,包括堂哥张大强家的张尊妍和张尊祺、他的两个外甥张丹欣和张灏欣、他的女儿张尊元。

    “哇!”林彩云拉住自己膝下不住跳跃要挣扎爬上汽车的女儿,惊叫着,“小强,你这是干嘛呢?你要贩卖孩子么?”

    只因在她的少女时代,张小强常去她家玩儿,所以两人之间很熟,又是叔叔侄女儿辈,所以开得起玩笑,明知道张小强要带着所有孩子外出游玩,但必须先开句玩笑以表达自己的惊讶之情。

    “是啊,”张小强摇下车窗玻璃笑道,“让你家女儿也上车吧,回头把她也卖了,还可以多赚几个零花钱!”林彩云咯咯笑,紧紧拉住自己的女儿跟张小强摇手告别,眼看着汽车缓缓驶出胡同,慢慢消失了。

    汽车驶出村子后,驶上公路平稳了,后面的孩子们早已经闹成一团,你戳我一下,我接你一招,整个车厢仿佛变成了离开老师后的小学教室。张小强心情平和,不去理会孩子们的喧闹,只专心开车。处于此种人生阶段的他,按照政策可以生二胎? 并且他认为经过自己的努力? 几年后会买上更好的车,还能买楼房,因此他的心情惬意平静? 对未来充满希望。

    这时后排车座上传来女儿的哭声。这哭声他很熟悉? 不是两个外甥的? 也不是侄儿侄女儿的,确是自己女儿张尊元的哭声。想必是被哥哥或姐姐挤兑哭了吧?但张小强并不在意。在他看来,车后座的这五个孩子都是自己的孩子,亲生后生也没什么差别,反正都是自己的孩子? 谁哭谁笑都是一样的。

    况且? 孩子哭两声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书上说了? 孩子偶尔的大哭反而能宣泄坏情绪、还可以锻炼身体。这些,从新生儿大哭时皱紧了身体,仿佛用生命在哭泣? 以致全身通红就可以得到证明。

    从这点上看,张小强自认跟嫂子常明芬不同,自从老二张尊祺出生后,嫂子对他珍爱有加。倘若老大张尊妍是她的小心肝,那小尊祺就是她的眼珠子,是碰都碰不得的。时时处处呵护着小尊祺,全家人将这个小家伙当小太子一般看待。

    有时张尊妍跟小尊祺争闹,没等怎么着呢,爷爷张祖昌便开口了:“尊妍,你是姐姐,他是弟弟,你大,他小,你跟他争什么,一定要让着他……否则,一会儿他不就被争哭了么!”

    妈妈常明芬也喝斥道:“当姐姐的也没个姐姐样儿!光知道跟不知道好歹的弟弟争东西,也不嫌害臊!”

    听到这里,小尊祺果然大哭起来,仿佛被按了按钮一般灵验。爷爷张祖昌最听不得孩子哭,这哭声简直在抓挠他的心肝,于是他果断上前,将张尊妍抢在手中的玩具或糖果夺取过来,塞到小尊祺手中,小尊祺立刻眉开眼笑。之后张尊祺常争常哭,并常得到好处,于是大哭便成了小尊祺的武器。

    后来,根本不必流眼泪,只是闭着眼睛干嚎两声便可以得到想得到的,这办法真是屡试不爽。好在张尊妍木讷、善良、实在,跟父亲张大强一样,也不在乎,或许心里委屈,至少表面上没表现出来。相反,她也护着小尊祺,常常帮他护他,在张大强生气要敲打他时,她会挡在他的面前。

    可见,人性万般不同,有奸人就有好人。

    张小强自恃文化人,当然读过几本书,在有张尊元之前,便读过几本教育类书籍,小尊元出生后,又读了几本经典的教育类书籍,所以自认为对教育很在行。在他的观念里,人与人是平等的,这平等不仅体现在父母对孩子的态度上,也体现在孩子与孩子之间的相处上。

    父母要将孩子看成一个独立的生命体,要看成一位平起平坐的朋友,不仅要尊重,而且要包容。那么在孩子之间,无论在姐弟、兄弟、兄妹之间都是平等的。都是亲生的嘛,有什么厚此薄彼的道理。因此,张小强对嫂子一家对待孩子的不同态度颇不认同。

    一次,嫂子带尊妍、尊祺来他家玩耍,过程中两人发生争执,小尊祺哭闹起来,嫂子上前严厉制止,喝斥着小尊妍。

    “嫂子,”张小强插言道,“尽量不要插手孩子的事情,有什么事情尽量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你这么善于横加插手,会让孩子失去一个学会处理人与人之间相处关系的机会,时间长了,他就没有了处理问题的能力,总喜欢等待着别人帮忙处理……而且更可怕的是,你这样不公平的处理,老大会觉得自己天生就该忍让,老小就会觉得自己得到所有一切是理所应当……这些教育方法,不是灵药,而是毒药!……依我来看,俩孩子都是亲生的,谁会赚便宜谁又会吃亏?”

    “姐弟俩打架,当然小的吃亏!”嫂子不假思索道,仿佛这些话就在嘴边放着,只在合适的时间吐出来即可。张小强听后蓦然沉默。

    看来,她对自己的教育方式没有听进去。哎!

第74章 可怕的家族责任心

    明知道嫂子常明芬无法理解自己的教育理念,况且她的言辞太犀利,抓住了人性的命脉所在,所以心底的慨叹令张小强在言语上窒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但他自恃文化人,怎么能让一个普通妇人呛住呢,于是他沉吟片刻后再次开口。

    “我想你没明白我的话,”张小强道,“小尊祺是亲生的,小尊妍也是亲生的……而你对小尊妍这么粗暴,却对小尊祺这么温柔,你觉得合适么?在小尊妍的内心中,她是否会觉得不太公平?而在小尊祺的心目中,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就应该目中无人、放肆娇纵?”

    “这话说重了……另外,我想你也没明白我的话,”嫂子道,“他们都还小,是吧?俗话说,‘吃屎的孩子!’……你这时候要是把他丢到院子里,他会直接去捡鸡屎吃,还会吃得有滋有味,而且当你发现后给他从嘴巴里抠出来,他还会非常不乐意,以为你在抢他的好好吃……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小孩儿啥都不懂!……所以说,你以为他们这么小点儿的孩子会懂得公不公平?还有什么目中无人、放肆娇纵?……我只知道,他们姐弟俩打架,姐姐大、弟弟小,发生冲突后,被打疼的一定是弟弟,所以我看着心疼!”

    “恐怕不是大小的原因吧?”张小强脱口而出道,纵然他知道这话不该说,但他还是说了,“恐怕是在你的心目中,小尊妍是个女孩儿,而小尊祺则是个男孩儿,就应该被所有家人都供着,就应该得到更多,就应该格外骄纵是吧?”

    说完他有些后悔,因为这话使他嫂子在言辞上也窒了一下。

    “不!”一两秒后嫂子道,“即使他们两个换一换,尊祺大、尊妍小,我也会做到一样儿,不护大的专护小的!”

    这话令张小强无言以对。因为姐大、弟小是即成事实,又不能随意轮转,来试验一下她说得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小强啊,”嫂子向低头沉思的张小强继续道,“你现在是没有老二儿……但有一天你终会有的……到时候,你可以试验一下,我说得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会对小的格外心疼!”

    “我会一视同仁的!”张小强脸色严肃,沉声道。

    “那我就等着看!”嫂子道。

    话说到这里? 气氛为之沉默? 也为之尴尬? 空气里仿佛多了些火丝的成分,在四处飘摇动荡,让人不爽,也让人不畅,似乎一时间难以回到之前的调笑和融洽。还是嫂子善于打圆场,只见她笑了笑,望着低头不语的张小强道:“看,我们说这些干啥!对着两个吃屎的孩子谈起这么严肃的话题……咦!快晌午了……来吧,小强? 去我家吧,今天中午我包饺子给你吃。”

    毫不怀疑,嫂子给了张小强一个大大的台阶,试图让他轻松下台。张小强纵然不悦? 但他毕竟是文人? 是有学历的,哪能有心胸狭隘这种小气的表现? 于是也笑笑道:“不了,嫂子,还是你别走了,就在我家一块儿包饺子,咱们一起吃!”

    话虽这样说,嫂子还是抱着小的、牵着大的说说笑笑跟张小强告别,然后消失在胡同里。返回屋子后,张小强沉默,想着刚才的事。

    他在想,从人性上讲,嫂子的话没错。人就是这样,没有孩子疼对象,有了孩子疼孩子,有了大的疼小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从教育的角度看,这是不合适的,人的成长往往伴随着某种习惯,而好习惯往往难以形成,坏习惯却一染就着,并长期延续下去。

    在张尊妍和张尊祺的争执中,张尊妍被长辈剥夺权利,而张尊祺则通过哭泣这种武器获得权利,久而久之,成为可怕的习惯后,小尊妍会变得懦弱,认为自己无关紧要,就应该让着弟弟、或其他看起来弱小的人,就应该将属于自己的东西给予他人,从而慢慢丧失自信和尊严,失去物有权的概念。

    而小尊祺就会以为自己掌握了强烈的武器,凡事不必费力争取,只哭就好了,想要的就会得到。那么,以后他的人生中,他会慢慢丧失解决问题的能力,也会丧失通过努力来获得物质或幸福的观念。更可怕是,这种生杀予夺的恶劣习惯,容易养成以自我为中心的极端观念,以后一旦遇事遇人不遂我意时,极易扭曲为人之初的本善。

    所以,长辈参与到孩子之间的不公平的“调解”行为,看起来是小事,实质上隐藏着会连带毁掉两个孩子的危险。

    可是,连初中都没上完,连课本都没读完的嫂子、或家人们又怎么能够站在教育的角度上看问题呢?她们又怎么会看得那么长远呢?她们看到的,只是利益……眼前的小利益,而已。

    看来,要统一整个大家庭的思想是很难的,要提高家庭成员每个人的思想高度几乎也是不可能的,除非她们能从内部打破自己。就像一颗鸡蛋,从外部打破只是食物,从内部打破才是一个崭新的生命。而要从内部打破自己,到底得需要多久时间的历练和研磨?

    或许,下代的下代再说吧,张小强颓废地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前人多么深刻的领悟。那么,思想不统一,整个大家庭的和睦就只是空想。想到这些,张小强更加丧气。他开始恨自己为什么具有那么多无聊的家族责任心,才无故招致这么多得烦恼。

    但要他果断放弃,他仍然做不到。那些该死的家族责任心思考、浸润得久了,早已成可怕的习惯,融进他的身体里、脑海处、心底间,已成为文人的某种自觉。而完不成整个家族的统一和睦,那些思想便如同小刻刀,在他的身体里、脑海处、心底间游走、流窜,让人蚀骨剜心般难以自处。

    而此刻正手握方向盘看似专注于驾驶的他,实际上正在考虑所处的大家庭里这种令人头疼的事。

第75章 奔向大海

    车厢里的孩子们依旧在缠闹,想必不到达目的地,这缠闹便不会罢休,这是必然的。想想也是,爱玩儿爱闹是孩子的天性,一旦等到孩子们安安静静坐在一起,想必就已经长大了,生活压力每每袭上心头,恐怕那些无终无始的活力就被剥夺了,想要改变自己的性格也没有时间了,也难以改变。

    张小强这样想着,所以对孩子们的打闹既羡慕,又欣慰。毕竟,这些孩子不同他所面对的大家庭内的堂哥、堂姐和长辈,未来是有无限可能的。而那些平辈和长辈,早已被时间定了型,只能在狭隘的利益争夺计较中惨淡地度过一生。

    这就是张小强几乎每周开着汽车,带着哥哥张大强、姐姐张玲儿和自己的孩子们,不惜花费时间和金钱,跑遍市区内所有景点、各大超市商场、大剧院、电影院、各图书馆、海边的原因。

    平辈和长辈已然无法改变,那么只好寄希望于下一代。带孩子出去,不止提高见识,开阔心胸与视野,提高综合素质,更重要是让孩子们意识到自己虽不属一家,却是亲密的一家人,以此来建立大家庭和睦的概念。

    张小强觉得,自己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此:不仅让自己变得强大,也要让孩子们强大,并通过关系的亲密达成整个大家庭的团结。

    这种思想无人驱使,无人灌输,只是一种文人的自觉,一种高学历的、自然天成的救家族于水火的高度自觉。无关荣誉(当然成功后也能带来荣誉,从此大家庭凝成一股绳,让整个张家村高看一眼,让人们谁都不敢欺负。不过这种想法在张小强看来就过于狭隘了,与自己的孤高和自洁严重不符,张小强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只关乎某种信念。

    汽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一片荒芜的滩涂。此处滩涂,在未上潮前,约五公里外才能真正触到蔚蓝的大海,从此处望去,远方苍茫一片,浮动着几只蚁状的船舶,无边无沿的错觉让人空虚、恐惧而又激动、向往和急切。

    停车后,孩子们静了下来,来之前被张小强保了密? 他们并不知道这次来的是处于市区最遥远的东部海堤。所以见到这片无际的大海滩涂后? 几个孩子受张小强以往的“命令”所制? 并未争先恐后推开车门去拥抱大海? 而是静静地坐在车里? 在等待着张小强发出“命令”的前夕? 将自己的小脸各各贴在车窗上? 或扒着他人的肩膀? 望向那片荒凉、辽阔的存在。

    “哇!”终于有孩子喊出声来,神情迫不及待。张尊元焦急地望向张小强叫道:“爸爸? 这是哪儿?”

    “这是大海。”张小强平静道。

    “可是为什么没水?”小尊元问。

    “这个……那是因为退潮了……”

    “什么时候不退潮?”

    “要是不退潮的话? 你们就没法去这一大片滩涂捉小螃蟹了……”

    “爸爸,快‘下令’吧? 我们要出去捉小螃蟹!”小尊元叫道。

    “好!”张小强稍微停顿一下? 然后大手一挥道,“现在听我指令,让我们整队,然后向大海的滩涂……出发!”听到“命令”? 孩子们猛推开车门,不顾其仍在摇晃便跑了出去? 争先恐后地跑向大海……的滩涂。

    这片滩涂辽阔、平整,虽有成片的浅水洼,却没有深水坑,相对比较安全,所以张小强并不着急,锁上车后,在孩子们身后慢慢跟着,望着孩子们兴奋地奔向心目中的“大海”,他内心感到阵阵欣慰。

    孩子毕竟是孩子,经过以前那么多次带出来游玩,为了防止走丢或出危险,张小强制定了严格的行为纪律,并且一切行动要听指挥,因此若干次以来,遵守纪律、听从指挥已成习惯。所以,张小强欣慰而充满希望。

    张小强曾有个“伟大”的梦想:要在孩子十岁之前,带孩子出去旅游,足迹遍布祖国各省,踏遍中国的大好河山的每处所在。不为别的,只为留给孩子一个终生可以为之骄傲的回忆。不仅带自己的孩子,而且要带大家庭内所有的孩子,买一辆豪华的大面包车,在假期里,带着孩子们游遍天涯。

    同事劝他说:“得了吧,赶快醒醒,这是个不可能实现的幻想……要知道世间大多数的旅程,都毁在没有时间或缺少金钱上,而你……”同事的眼神向他上下扫了几下。

    张小强承认,同事说得对,以自己目前的境况,既没金钱,也没时间,生活几乎捉襟见肘,何况带……所有孩子去旅游。但张小强不服,他表面上平静,内心里却朝着同事咆哮道:“我现在是没钱,但能老是没钱么?要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可见,越贫穷、越没有足够的经历,便越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因此,望着奔向浅滩远处如蚁的五个孩子们,张小强落在后面远望大海的方向,想着同事的鄙夷和自己的豪迈,他慢慢伸出双臂,竭力抱向天空,内心里巨浪翻滚,仿佛触手可及,那片无际的天空和辽阔的大海本是属于自己的。

    当内心的雄壮波澜慢慢平复后,张小强的眼中有了孩子们,有了孩子们的安全,他向那片无涯滩涂望去,一汪汪浅水洼如同散落的镜片,不规则地铺在滩涂上,片片反射着蓝天的光亮。在片片大点的水洼里,密布着一个个小黑影。

    那些小黑影,则是一只只指甲大的小螃蟹。它们立在水面,露出半部身体,警惕地注视着周边的动静,一旦靠近它们,那些黑影便倏忽间消失了,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花了,本没看到过那点点黑影。

    张小强走近看,发现滩涂上遍地密布着指甲大的小洞,想必那些虾兵蟹将们看到有危险临近,便迅雷不及掩耳般逃进洞里,以此保命。“真是懦弱的动物!”联想着自己的强大,张小强鄙夷地想道。

    孩子们开始挖小螃蟹,七手八脚忙成一团,身上染满了污泥,到处都是,头发、衣颈、胸腹部,泥点到处都是。但张小强毫不在意。“孩子就是这样,玩是他们的天性,在他们眼中,没有衣服和洁净的概念……呃,要是这种情形被嫂子常明芬看到,看到她辛辛苦苦洗就的衣服被弄得一片狼籍,只怕她会发疯了吧?”张小强宽容而得意的想道。

    过了一会儿,孩子开始大叫起来:“我捉了一只小螃蟹……是我捉的!”张小强被孩子的兴奋所吸引,飞快地跑上前去,加入了挖蟹的队伍。时光在与蟹互相追逐得游戏中倏忽逝去,已近上午十点。

    女儿张尊元忽然指着遥远的东方大叫道:“爸爸,我要去看大海!”

    张小强看去,看到女儿的眼神坚定,其他孩子也乞求似地望向了他。张小强迟疑了一下,抬头望了望远方的缥缈,蓦然大手一挥道:“出发!”说着动身奔跑,后面的孩子一声声欢叫跟随上来,爷几个一齐奔向大海。

第76章 果然涨潮

    张小强他们终究没有见到大海,因为这片滩涂太大,距离大海太远了,豪迈奔向大海的路程还没有达到一半,孩子们便累得蹲在地上不肯起来。他们所见到的,只是一片片更大一点的浅水洼。

    这时,由远及近,从大海的方向走来一个黑影,那个黑影仿佛突然从视线里跳跃出来,恍恍惚惚着、若明若暗、若隐若现地向这边飘来。张小强指了一下那个黑影,大家顺着手指向远方望去,被那个跳动着的黑影吸引了,莫名感到紧张起来。

    “小怪兽?”张尊妍开口道。

    “世上哪有什么小怪兽,”张小强假装镇静道,实际上他也不确定,在苍茫的天地间突然出现一个向他们疾驰而来的黑影,谁都会紧张到失去判断力,但他必须给孩子们信心和力量,“怕是出海打鱼的人归来了吧?”

    “这里没有海,”张丹欣道,“谁会来打鱼?”

    “谁说没有海?”张小强提高声音道,“海在不远的远方,是你们太弱,延缓了咱们见到海的速度而已。”

    大家不再说话,沉默而紧张地望着视线里那个黑影由远及近而来,仿佛御风而行,在天光与水光相互交织的光影里飞驰而来。仍辨不清是何物体。

    “爸爸,”张尊元惊慌开口道,脸上带着惊恐,“我们快逃吧,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逃?请问,你们还逃得动么?”望着蹲在那里不愿起来的孩子们,张小强苦笑道,“你们要是能逃得动,就先逃吧,我就站在这里帮你们先抵挡一阵。”说着,几个孩子精神悚动,迅速站立起来。

    张小强就站在他们前面,望着那个黑影越来越近。奇怪的是,后面的孩子们却没动。“怎么了?你们还不赶快逃?”张小强平静下来,随意沉声问道。

    “我要跟爸爸在一起。”女儿张尊元道。

    “好孩子!”张小强赞叹道。

    “等着吧,”张丹欣开口道,“那个黑影速度那么快,我们谁也逃不掉……那还逃什么逃!”两个男孩子张尊祺和张灏欣最是踊跃,似乎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但听到张丹欣的话? 也放松下来。

    “好吧,看来我们有共识……”张小强命令道,“那么,既然大家都不逃,那就面对吧……你们都排在我后面,最小的排在最后。”

    “这样的话? ”张尊妍忽然开口道? “真要是让怪兽吃掉了,老小可以死在最后。”

    “就你多嘴!”张小强道。

    于是六个人,齐刷刷站在这片静寂得、宽阔得令人发指的滩涂上? 仿佛******般? 迎着越来越近的那条黑影。黑影越来越近。渐渐地、渐渐地,仿佛从浓雾里析出模糊的轮廓来。

    先是一张怪盖的长脸,然后“长”出了四肢? 后面仿佛拖曳着一张物件? 接着? 听到清脆的铃声得得,在辽阔的天光和空间里四下散逸。接着? 出现了一个坐在地排车上的赶车人的轮廓。

    “咦!”身后的张尊祺不禁鄙夷道? “原来是辆驴车!我还以为什么呢!”大家都看清了来者并不是怪兽,都放松下来,有几个继续蹲下身去。原来是辆驴车,想必是一辆赶海的驴车满载而来。

    “怎么,”张小强对张尊祺道,“没被怪兽杀死,好像令你很不爽。”说着,越来越近,赶车人舞着手中的皮鞭,“外,驾……”啪……驴车在疾驰,很快距离六人二十米左右。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赶快离开!”赶车人突然朝向六人大喊着,“涨潮了,一人高的潮水很快就要涌过来……天呐!你还带着几个孩子!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驴车的速度很快,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已经与他们六人擦肩而过。驴车再不理几人,尽速飞驰而去。

    “谢谢呵,”张小强冲驴车喊道。的确,好人的提醒令他感到温暖。同时他紧张起来,看了看远方的大海,但除了远方白茫茫的天光外什么也看不到,但这使他更害怕,于是他转身对着五个孩子挥手叫道,“还愣着干嘛,想要淹死么!快逃!”五个孩子回过神来,仿佛一只被球杆迅猛击中的台球,向着驴车的方向弹动而去。张小强押后,在后面紧紧跟随着。

    几个孩子失掉了刚才向大海出发的懒散,心底怕死的恐惧令他们忽略了疲惫,没命地向前跑着。累死也得跑回去,毕竟那是一人高的浪潮啊。

    中途,几个孩子停了下来,弯着身子快速地吸几口气,然后继续向前奔跑。张小强不禁暗笑:看来,死亡的力量产生的驱动力是何其巨大啊!

    换了几次气后,他们望见了清晰的防海大堤,还有大堤上的一座闸房。回头望望,似乎并不见有任何的海浪涌来,似乎与迫近的危险拉开了距离,于是几个人再也不想跑了,停下来弯着腰身大口地喘气。

    这时,堤上下来几个人,有人提网,有人提桶,迎面向他们的方向走来,很快经过他们身边。“你们在干什么?还要往里去么?可是很快就要涨潮了……听说有一人高的潮水呢!”张小强纳闷地问。

    听到问话后,几人笑了,拿网的老头笑道:“你听谁说的?有一人高的浪潮?我们是来打鱼的,算着潮水这会儿要来……潮水是一层层涨高的,慢慢地铺上来,哪有那么夸张……另外,随着潮水来的,还有一片片梭鱼群,正好打鱼。”

    六个人半信半疑,站在稍高的安全处望着打鱼的几人。

    过了片刻,他们终于发现东方的潮水涌上来,漫过他们刚才经过的小沟小汊和水洼,将一切弥平,成一块完整的镜面,闪动着天光,脚踏实地而来。果然,这张潮并不像赶驴人那夸张的描述,仿佛钱墉江的狂潮一般。但张小强明白,那赶驴人是出于好意,面对稚嫩的孩子们激发了心底的恻隐。

第77章 群鸥下有鱼群

    张小强六人站在高处看着,看见那潮水铺天盖地而来,左右满眼全是不尽的水光,给人以一种淹没一切、吞噬一切的震撼。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涨潮。”在孩子当中年龄最大也不过十岁的张尊妍感慨道。

    “我也是。”张小强淡淡道。望了一眼身旁的张尊妍,他心道:“你才多大点儿!我都没见过。”

    不远处的水光正在沙沙沙地蚕食着这片滩涂,逐渐没过那几个打渔人的脚腕,但看几个渔人并不惊慌,反而提着理好的抡网,迎着潮水的方向赶去。

    “会有一人高的潮水啊,你们会被淹死的!”张尊元向迎着潮水走去的渔人大叫道。但那几个渔人回头望望,然后笑笑,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向潮水里走去。这时,潮水向前涌着,快要到达张小强六人所在的那一小块高地。

    正在担心间,忽见东方的天空上袭来了一群海鸥,那海鸥欢叫着,四处追逐着,像箭头、像闪电,在天空盘旋,然后向潮水俯冲,在潮水中猛啄,遂向上飞起。不一会儿,那些海鸥包围了那几个渔人。

    “它们在干什么?”张尊元恐惧地问,“那些鸟儿要吃掉他们么?”

    张小强眯着眼睛向那片片海鸥望去,看到海鸥浑不怕人,在人缝间穿行,然后烈焰一般蹿行着,不时啄向水面。那位执网的渔人双脚微蹲站定,转动腰部甩开抡网,然后迅速弹回,那张在他手中呈两缕丝线般的抡网向外飞去,蓦然呈现一轮满月的形状,悠然下落,刷一下铺在水面上。

    “难道潮水里真有海鱼?”张小强六人诧异地望着渔人和海鸥,看那位抡网的渔人正在缓缓收网,身旁的几人微笑交谈着。随着抡网渐收,张小强六人发现有手指粗的鱼儿高高跃起,不断冲撞着出水的网面,有几条鱼儿卡在网眼里,无力地悬挂着。抡网收起,被渔人提在膝前,张小强六人惊讶地发现,抡网的网兜里储满了白花花的海鱼。

    真有鱼!张小强六人惊呼道。几人望着渔人兴高采烈地收鱼入桶,又看那铺地而来的潮水并没有一人高,也并没有狂冲猛撞,掀起滔天大浪,而是缓缓向前漫延。当漫延而来时,那潮水也不过刚刚没过脚踝。

    “我们去捉鱼吧!”张尊祺按捺不住说。几人七嘴八舌也催促着张小强,张小强大手一挥道:“上!”六人扯开步子向那群海鸥所盘旋下的潮水里的鱼群冲去。

    跑到目的地? 他们惊讶地发现,那层潮水里密布了一层层小梭鱼,那小梭鱼成堆成片,在潮水里欢腾逃窜? 鱼随潮进? 潮随鱼往,竟分不清是潮水裹挟着鱼群? 还是鱼群驱动着潮水? 让人震撼之外? 遂心生贪欲。

    “快捉鱼!”不知哪个孩子叫道。于是几个人便如同空中盘旋、水面俯冲的海鸥一样慌乱,纷纷俯下身体,双手在潮水里乱摸。且不管能不能吃? 也不管捉来放在何处,便一骨脑地捕起鱼来。不一会儿功夫,便有孩子高高举起指间紧握的鱼儿大叫道:“我捉了一条!”

    六人毫无准备? 没带盛鱼的器物,张尊祺灵机一动? 便把抓到的鱼儿塞进自己的裤口袋里。大家照做。张尊妍和张丹欣稍大? 初具洁净的概念? 便把捉来的鱼一齐放入小尊祺的口袋? 张小强亦是。

    那鱼儿太好捉了,完全可以不必具备捉鱼技术,只伸出双手向鱼群经过的地方胡乱扫抹即可,用张尊妍的话说,总会有一两个不长眼的鱼儿主动钻进你的手里。所有,不过七、八分钟的时间,小尊祺的两个裤口袋便满了。他们回头望望打渔人,再凑上去看那只水桶,惊讶地发现水桶里白花花的一片,已经有大半桶小梭鱼。

    “要是你们五爷爷在就好了,”此时的张小强终于想起父亲张祖华的好处来,他父亲虽然没有好处,但一身抡网打鱼的本事在张家村无人能及,大概也只有姐夫张守营能与他考较一二,“他要是在,会比那位打鱼的老头儿打的更多,也许桶早就满了。”

    这绝非夸张,这是事实,张小强亲眼见过,他父亲张祖华和张守营似乎天生具有观察鱼情、追逐鱼群的能力,在静水中可以准确地猜到鱼群所在,在夏季暴雨过后的各个塘湾的高低流水中,能够根据鱼儿驰过的痕纹捕捉到鱼群的所在,然后一轮满月般的网口随之扣下,鱼群尽数罩于其下。

    真是种天生的、可怕的能力。

    此时,潮水已漫过了整个滩涂,逼近了防潮大堤,并开始回流。潮水越来越深,已接近孩子的膝盖处。打鱼人收了网,提着沉重的水桶开始往回返。经过六人时,执网人笑对他们道:“快回吧,现在即使有鱼也捉不到了,况且,你们不熟悉海汊子的所在,回去晚了陷进去就麻烦了。”

    张小强点头致谢。他没想到,海边渔人竟都是些纯朴的好心人。他回头看看,水光漫成一片,四处皆海,这也算是终于看到海了吧!于是挥挥手下令:“返回!”几个孩子摸着张尊祺鼓鼓的口袋边谈边笑往回返,不一会儿功夫,在潮水没过膝盖前摸上了堤岸。站在长远坚固高耸的防潮大堤上遥望大海,竟有种赴水遨游,然后化鲲为鹏的壮烈之心。

    然而,女儿张尊元一个趔趄差点从耸堤跌入潮下的惊险惊醒了张小强,他忙上前扶住,劝几个孩子跳下大堤。还是算了吧,人毕竟不是鱼,更不能成鲲,还是老老实实做人吧。

    而那些成群的小梭鱼,也无法成鲲,最终只会成为人类口中的美食。

    “咱们快走吧,我饿了,我要去饭店吃饭!”一旁的张尊元拉着张小强的衣袖大叫道。张小强看看其他孩子,其他孩子以期待的眼光回敬他,于是他再次大手一挥道:“走,去饭店吃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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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293/ 第一时间欣赏夹缝阳光最新章节! 作者:鹿卢凝风所写的《夹缝阳光》为转载作品,夹缝阳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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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缝阳光介绍:
1978年6月,张小强出生了,出生在一个似乎被全世界遗忘的小村落。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到哪里去?1986年6月,八岁的张小强将带你一起探索这个悲哀又略带幽默的世界,从年少到长大,跨过一个世纪,直到他的不惑之年……夹缝阳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夹缝阳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夹缝阳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