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这个蠢蛋！
走在回家的路上，张小强、林美芳和窦娟谈起了公司和工作，窦娟谈到她的老板脑子极其灵活、算数极快，收货时一串数字甚至仍未报完，他已经将得数脱口而出。林美芳也极其赞赏本公司的销售员小周，她们两人的业绩不相上下，但她评论自己是在靠性格销售，而小周则靠的智慧。
话题逐渐延伸，林美芳进而提到了公司的几个新人，说他们进步很快，无论在销售方面还是技术。
提到新人时，张小强竖起了耳朵认真地倾听，他觉得林美芳还算公允，公正正确地概括了那几位新人的前途和性格。他在听到她啧啧称赞某一位新人如何认真、扎实和灵活，虽不觉得刺耳，却有些失落和不甘。
“那么我呢？”张小强道，“我干得也不错啊……天天在外发宣传单，认认真真、扎扎实实地发遍了东西大卖场的角角落落，最近公司订单的增多，也许就是这些宣传单的效果。”
说完这些话后，他在等待着林美芳的肯定和赞美。林美芳顿了顿，抬头望向远方，接着转头望了张小强一眼。
“是，你在发宣传单时是表现得认认真真、扎扎实实，”林美芳道，“可是，我说下面的话你也许不愿意听呵……两位老板通常找那些最无关紧要的人儿，干这些类似发宣传单、上楼取单据这些活儿！”
话说完后，三人俱都沉默。窦娟是不便开口。林美芳则认为自己无需多言。张小强则是被噎住了。实实在在地被噎住了。仿佛晨起睁开眼睛后大口吞咽了一只鸡蛋，蛋黄结结实实地卡在食道里，卡得他说不出话、喘不上气。
一阵难言的、尴尬的沉默。最后以窦娟的一句“今晚我们吃啥呀？”打破了沉默，这句话仿佛冲下食管的一口清水，使那枚鸡蛋艰难地滚落下去。大家重新活络起来。可是张小强觉得，尽管鸡蛋下去了，被卡的食管处仍难受无比。于是他也假装畅快地挑起别的话题来，说更多的话，让更多的清水冲刷那不适的食管。
……
……
第二天上班后，张小强有意识地观察其他新人，发现他们要么被安排装机，要么被安排跟随着技术人员出外搞维修，而自己则被安排继续发宣传单。就在自己忿忿不平时，李老板向他走了过来。
“张小强，你去南大卖场‘金明公司’去要一笔帐，”李老板安排他道，“让他人务必还账……这账欠得时间也太长了吧。”
“南大卖场？在哪？”张小强问，他只知东、西大卖场。
“你难道在科技市场一天了么！南大卖场都不知道！”李老板满脸鄙夷数落道，“就是咱西大卖场的南侧，一路之隔，‘金明公司’就在一楼，去问一下便知。”
“那我去了怎么说？是哪笔账？金额是多少？”张小强问。
“那么多废话！”李老板咆哮道，“去了一说他们就知道，他欠我们公司只有一笔账。”张小强不敢再问，放下宣传单走出南厅。走出南厅之后，发现一路之隔，在一排高大粗壮的法桐后，有一座三层楼建筑，正是所谓的南大卖场。
“天呐！”张小强责怪自己道，“天天发传单却没发现这儿！倘若早发现的话，宣传单铺开去，公司会不会就有更多的订单了！”这样想着他穿入南大卖场，七拐八弯找到了“金明公司”，柜台里面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看样子分坐在桌前的一男一女是老板。
“我是‘金驰公司’的，老板让我来拿之前贵公司的一笔欠款。”张小强鼓起勇气朝那位女老板说，女老板总比男老板要好说话吧。并且他觉得他用词准确，语气诚恳。
但柜台后的两位老板只抬了抬头，又低下头去没再搭理他。身后的那位男青年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两位老板，见两位老板无动于衷，也低下头去继续干活。这让张小强认为“金明公司”的所有人都是聋子，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那位男老板开始烦躁起来，他伸出右手在桌子上胡乱翻动着几只账本，口里喃喃自语道：“那个账本在哪里？胡林梅，让你管的账本呢？动动你那可爱的小手行不？人家要账要到门上来了。”
这下好办了，原来他们都不是聋子。
“我怎么知道！”女老板胡林梅道，“那本账是我管的，可是你常常拎过去插一手，现在谁知道记在哪里了。”
“让你管账就要管好……即使我在插手你也要管好……连个账都管不好，你还能做什么！那公司要你干什么！”男老板叫道。
“栾成龙，你别太过分！”胡林梅咆哮道，“在自己公司吵吵也就罢了，当着外人面能不能收敛些！”
“得，”张小强无奈地想，“两口子吵起架来了，这账还咋个要法？”
“找账找不着，要账的不落门，收敛？你让我怎么收敛！”栾成龙道。
“两位老板，”张小强劝道，“你们先消消气儿！老板托我来取欠款，你们先把欠款理清了给我吧，我好回去交差。否则，老板就要骂我了。”张小强尽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以博取两位老板的深切同情。
但两位老板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现在账都找不着……”栾老板终于抬头面对张小强了，尽管冷冰冰的，视站在面前的张小强为一幅没有热乎气儿的画，“也不知是哪笔账，也不知金额是多少，我怎么给你呀！”
张小强望向胡林梅，而胡林梅沉默不语。张小强没办法了，这账不好要，倘若空手回去肯定会招致同事及李老板的奚落和嘲笑。
“你们慢慢找，我可以等。”张小强道。
“倘若我们一天都找不到，你就要等一天？”栾老板奚落道，“你还是回去吧，别耽误了干活儿！啥时候我们找着账了，啥时候给你打电话！”
尽管张小强初入社会，纯洁地如同一张白纸，他也不相信面前这位栾老板说得是真话。
“要不……”张小强商量道，“你给我一百块钱吧，这样我也不算空手，也好回去交差。”张小强十分想证明自己并不是个窝囊废。一百块钱也是钱啊！
好在栾老板和胡林梅迟疑了一下，吱唔了一阵，栾老板一摆手，胡林梅从包里掏出一百块钱递到张小强的手上。张小强心满意足，转身快步回到南厅。此事一说，整个柜台里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大家笑道，“他出去要账，竟然只要了一百元！哈哈哈哈……”李老板捏着那一百元钱，更是鄙夷地将嘴巴扭成s型。
“这不能怪我，”张小强辩解道，“总是要回了一部分嘛！你们不知道，‘金明公司’的老板两口子当着我的面吵起来了，账也找不着了……你要我怎么好开口要全账？”
“人家不是两口子！”李老板阴沉道，“别顺嘴胡扯！两人只是合伙人！而已。”
这令张小强惊讶无比。
“人家在你面前一演戏，你就铩羽而归了！”李老板继续刻薄道，“你这个蠢蛋！”
第40章 相当难受
张小强无语。他还想在这儿干，还想要吃饭，而且也要看林美芳的面子，所以憋着一肚子怒火没有发作。这时，销售及装机的**开始了。李老板此时接了一位熟人的装机要求，正从柜台的玻璃柜里取出一块显卡。
“来！”李老板面对一位技术人员道，“将这块显卡装到那台新机器。”技术人员走过来，拆开显卡盒，划破塑料包装袋，取出显卡，欲要将其插入柜台上躺放的机厢主板。
“李老板，”技术人员突然抬头叫道，“显示的型号与主板型号不匹配，无法安装。”
李老板回过头去。他接过显卡，仔细端详主板插槽，的确，主板是旧型号，显卡是最新型号，根本没有匹配的插槽可以插入。“糟糕！”李老板叫道，“是我弄错了，我忽略了主板和显卡的型号匹配问题，你去找一块合适的显卡吧。”他安排技术人员去取另一块显卡，然后将之前那块显卡递向张小强。
“去，把这块显卡放入原来的包装袋和盒子里，”李老板对张小强嘱咐道，“记住，要恢复成原样。”
“好的，李老板。”张小强接过显卡，取过撕裂的包装袋，思忖着，“都撕成这样了，还能怎么恢复到原样？”但他没敢问。将显卡装入包装袋，尽量粘好，然后封入盒子内，放入内柜台的玻璃橱窗内。李老板自去忙了，不一会儿再次回到柜台。
“那块显卡弄得怎么样了？”看到张小强独自倚在角落里享清闲，走上前去神情严肃地问。
“弄好了。”张小强感到一阵紧张，慌乱地指着玻璃橱窗内的那块显卡道。李老板见状走上前去，伸手打开玻璃窗取出那块显卡，放在眼前端详。他是个大近视眼，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透过厚厚的镜片检查着显卡盒和包装袋，仿佛在一盘炒菜里挑出根头发，表情逐渐阴沉冷肃，并变得鄙夷和扭曲。
“该死的四眼仔！”张小强不禁暗骂道，“咋不干脆瞎了！”
“刚才对这块显卡我说什么来这？”李老板突然转头问他。
“恢复成原样啊。”张小强站直身体回答，心底一阵阵紧张，脚下仿佛踩着一块薄冰，薄冰下是幽暗冰冷的河水，倘若一个不小心，随时都会掉下去。。但他清楚他并未将盒子和包装袋恢复成原样，在他看来，一个撕裂的包装袋是无法恢复成原样的。因为这不科学！能恢复成目前的样子已经是不错了。
“那这是什么，这就是你所说的恢复成原样吗！”李老板把包装袋和盒子扔在柜台上，啪地一声响，“恢复成原样是什么？就是指普通客户再来买这块显卡时，基本看不出来这块显卡曾经被拆开过……你呢？你是怎么干的？”此时，李老板的训斥突然变成了咆哮，“这块显卡是拿来卖的，不是用来玩儿的！”
所有人的眼光盯向了李老板和张小强，道道目光如刀，有的与李老板同仇敌忾，有的鄙夷，有的幸灾乐祸。唯有林美芳的眼光里充满了疑惑和关切。
张小强觉得委屈，也觉得丢人。“难道不是因为你的错误和愚蠢才导致了这块显卡难以收拾的局面！你凭什么教训起我来那么理直气壮！”张小强想咆哮回去，但他没敢。这时林美芳走上前来。
“怎么了，李老板？”林美芳问。
见到林美芳，李老板的脸面各缓了许多，仿佛抚平了一张窝成一团的白纸。“没什么，”李老板面对林美芳郑重道，“我想让他将拆开的一块显卡恢复原状，但他没恢复好……我想今天这顿教训会让他成长许多。”
林美芳望了望柜台上的显卡，又望望张小强道：“你再重新恢复一下吧，恢复好了及时拿给李老板看，争取恢复到李老板满意的状态。”说着，林美芳向张小强使了个眼色。张小强会意：“好的，我再重新恢复恢复。”说完，将手伸向柜台。
“不用了！他干活儿我不放心！”李老板突然伸手制止道，他转身看着一位熟练技术员，“小刘，你来恢复一下这个显卡，将它恢复成原样。”小刘闻言而来，取走了显卡、包装袋和盒子，坐在柜台里面的一张桌子前，动手恢复起显卡来。
张小强站在柜台外，准备随时接受老板们的安排，却将两只眼睛偷瞄着正在恢复显卡的小刘，想看看他到底如何恢复那只被撕裂的包装袋。他到底比我强在哪里？张小强暗想。
小刘伏在桌前，神情专注，身无外物，仿佛巨匠在雕刻一件艺术品。只见他手执剪刀，将包装袋被撕裂的部分小心剪掉，将包装袋的一面呈弧形剪短半厘米，将长的那一面弯折过来，再从其他废弃包装袋上撕下一张粘性封签，将显卡装入包装袋后，用粘性封签将包装袋长的一面弯折的部分牢牢固定的短的一面上。
包装袋恢复完成。
小刘捏在手中翻来覆去观看，从外表看几乎与新的无异。这下张小强服气了，望那只新封好的包装袋犹如望一只精雕细琢完成的艺术品。
小刘将包装袋插入盒子，将剪刀的锋刃碾平盒子的弯折和褶皱部分，插好盒盖后，并用粘性封签固定。
“李老板，”小刘捏着恢复完成的显卡递到李老板手中，脸上笑意盈盈，仍未从沉浸在完成一件艺术品的美妙情绪中清醒过来，也带着邀功的隐隐骄傲，“你看这样行吗？”李老板抬头接过那只显卡盒子，翻来覆去的看，边看边啧啧称赞。
“嗯！恢复得真不错！这才可以称作是真正的恢复原状！”李老板赞道。同时，他撇着半边嘴巴，用鄙夷地目光望向张小强。张小强早就将眼睛收回并转头望向别处，假装李老板的目光不存在。但他总感觉从李老板的方向射来的目光挟着烫热的气流，令他的半边脸发烧、被影响、不自在。
相当难受。
第41章 就是在威胁你！
张小强站在柜台之外，柜台外面层层叠叠地摞着柜台里摆不开的显示器和主机箱子。那是金贵的东西，不能用来当椅子。因此，张小强站在柜台外面，在未得到老板们安排的活前，站得腰酸腿疼，受着尴尬与无聊的煎熬。
这时一位保安人员慢悠悠从南厅门口遛达过来，边走边望着柜台里的人员，指着柜台外摆放的箱子，“别摆在外面，都摆回去，不要阻挡大厅道路！”保安边说边走，慢慢接近了“金驰”柜台，看到“金驰”柜台外小山似的堆放物，脸色凝重起来。
“这是哪个公司的货物！”保安指着那堆“小山”，望向柜台里面，寻找着负责人。
“我们的，‘金驰公司’的，怎么了？”技术员小刘问。看得出，作为“金驰公司”骄傲的一员，员工们的底气很足。
“怎么了？”保安微怒道，“厅内过道不允许摆东西，你们难道不知道么！妨碍人们的正常出入，赶快收拾了。”
“这是我们的交易量，你不让我们摆外面那摆哪里？”小刘辩解道，“总不能让我们摆在柜台里吧，那我们怎么营业？”
“你们怎么营业我不管，占据了南厅过道，妨碍了人们正常出入就是不行，”保安瞪起了眼睛，恶狠狠指着那堆“小山”命令道，“赶快搬走了！”
柜台内的“金驰”员工齐齐将眼睛对准了保安，眼光里放射出种种复杂的情绪，有的与老板同仇敌忾，有的鄙夷，有的幸灾乐祸。唯有林美芳的眼光里充满了疑惑和急切。这时，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的陈老板从电脑桌旁缓缓转过身来。
“你是新来的是吧？”陈老板眼神冰冷，表情严肃，语气低沉，低沉里有股令人难以抵抗的威势，仿佛他说的话就是钧旨，就是命令，容不得反驳和置疑，“你难道不知我们‘金驰公司’，不知我们每日的业务量，整个南厅几乎靠我们一家撑着，若没有我们，南厅早就倒了，要不你还能在南厅谋到个该死的保安职业？”
张小强觉得，陈老板不应该使用“该死”这个词。显然，这个字眼儿很伤人。于是保安的脸色难看起来，扭曲起来。他感到这家公司这家老板不仅在轻视他的职责和命令，也在鄙视他的职业。保安很愤怒。张小强看到保安的右腿似乎抬了几抬，应该是要踢向过道里堆放的“金驰公司”强硬堆放的某只该死的纸箱子。
但他忍住了，愤怒使他脱口而出，音量很大：“你们‘金驰公司’再牛逼，还不是在南厅里只占一座小柜台……既然在南厅，就得遵守厅里的规定，而我是南厅里规定的职行者……这一块儿是归我管的！你们必须搬走箱子！”
看来，这不是个普通的保安，这是个有文化、有尊严的保安。
张小强却觉得保安有些冲动了，他不该用“牛逼”这两个字。这两个字有时候会突出一些人一些事的厉害之处，有时候却会成为让人更骄傲、更嚣张、更跋扈的催化剂。也就是说，当你面对某些觉得自己很牛逼的人说他牛逼，他就非要牛逼一个给你看看。
“靠！”陈老板骂了一句，很文雅地用“靠”代替了“操”字，这样显得稍微文明了一些，符合一个老板说话的身份，“好强硬的一个小保安！这么说吧，我们就是牛逼，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们甚至牛逼到倘若给整个西大卖场的领导打个电话，就会让你这个大大的保安失掉你那该死的工作！……这绝不是威胁你！”
这句话很有分量。使那位保安有点后悔刚才那么大胆地强调自己本身的重量。冲动的惩罚。有点讽刺。这时，林美芳走上前来，保安疑惑地望向她，她迅速对保安施了一个眼色，分明是“赶快走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眼色，可喜的是，保安会意了。
保安瞬间失去了精神力量，仿佛浑身的骨头散了架，他收敛了脸部的扭曲和愤怒，低下了曾经强硬的头颅，摆了摆手，指着那堆箱子道：“你们愿意摆就摆吧。”然后一语不发离开了“金驰公司”的柜台边。
张小强望望周围所有的老板和同事，心情复杂地暗窥着他们眼神中散射的得意、骄傲、解气的种种情绪，再望向林美芳时，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些感动和敬服的神色。也许在这个世界上，这是个最大胆最活泼的角色，也是最善良最柔软的角色。
陈老板嘴里念念有词，缓缓转回身体，重新面对着电脑。过了一会儿，他的眼光从电脑上离开，按照屏幕上的一个人名，摸起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张均是吧，我们的欠款你也该还了吧！”陈老板对对方那位张均同志直言不讳道，“什么？还不想还？不是不还，而是没钱？别找借口，给你一天时间筹钱，傍晚将钱送来或打入我的帐户，否则的话，我就断了你的货！……你说什么？威胁你？对，就是在威胁你！……这款主板的总代权哪天仍握在我手里，我就有给任何人断货的权利！”
放下电话后，陈老板很是冷静，并未沉浸在自己狠狠教训了别人一番的牛逼情绪中，继续盯着电脑展开工作。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眼光在柜台间逡巡，依次扫过每个员工，面无表情。就连扫过张小强身上时也没流露出厌恶或鄙夷的神色。这点跟李老板望张小强不同。
张小强觉得，陈老板并不是比李老板更大度，他只是觉得张小强分量太小，不值得摄入眼中。
陈老板瞧了一圈后，最终眼光落到老牌女性销售员王成梅身上，赞赏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对相隔不远坐着的李老板道：“人都是不同的……即使是同行业的也是如此……就说公司的销售员，林美芳潇洒活泼，小周智慧幽默，而王成梅则是一身正气，天然能使人产生信任……更关键是，她无论何时何地总是面带笑容，似乎对她而言，这世上没有任何除快乐和安详以外的事……所以，她的客户最多，成交量也最大！”
第42章 业务考核会
身旁的李老板点头称是：“没错，大浪淘沙，总会留下点真金，王成梅算是我们公司这么多年淘洗下来不多的最具价值的真金之一……你是在对每个员工作月度绩效考核是吧？”
“嗯。”陈老板答道，“再看咱们的技术员，刘、王、张、赵，不愧是公司的四大支柱！……遗憾的是，今年新进的这批新人，似乎没有一个有继续留下的价值。”
“不急，”李老板道，“再看看。必须经过时间的检验，才能让这些新人的价值和才能充分显露出来……不过，那个自命不凡的张小强，我想你和我的看法一样，就完全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了。”
“嗯，”陈老板表示同意，“再让他呆几天，算是给林美芳一个面子……仅此而已。”
两位老板这番话说完后的第三天，下班后两位老板组织所有员工到会计楼进行考核工作。下班后，所有员工有的兴奋，有的沉默相继登楼，进入一套三居室房间里去。两位老板早已坐在主席位，微笑面对着鱼贯而入的员工们。一椅之隔，坐着李老板的夫人，怀中抱着一只毛毛熊，笑吟吟的，看上去有旁若无人的可爱。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堆满了毛毛熊、毛毛狗和流氓兔。
“……本次考核尽量做得轻松愉快，而不像往次那样严肃，让人沉重，”李老板环视整个屋子，看到人到齐后开口道，“所以我们准备了一些毛毛熊玩具，今天问题回答好的、反应快速的便可以得到一个。”话一说完，坐椅上的员工鼓掌叫起好来，仿佛这不是业务考核会，而是联欢会，尤其林美芳叫的最欢。
销售员果然都具有竞争意识。压力便是他们的动力。张小强却在心底惶恐不安。实质上，他不知他在两位老板的眼中无关紧要，这场考核他在不在没有任何区别，倘若知道的话，或许他就不会那么忐忑了。
“第一个问题，”李老板扫视一眼周围然后开口了，“还是老生常谈，销售的本质是什么？我看有没有新的见解，又过了一个销售周期，我看你们有没有新的体会。谁来回答，请举手！”
张小强也想举手，然后高声回答：“销售的本质就是：将不好的产品卖出去。”这是他从之前的pos机销售公司学习到的概念，此时倘若说出来，想必会让大家一惊吧。但他没敢举手。当然，他举不举手老板们都不会在意。
小周第一个举起手来。“他可真快！”张小强佩服与震惊地想，“简直同西部片中相互决斗的牛仔们拔枪一样快！”第二个林美芳举起手来。接着是王成梅。从叙述的角度看，仿佛第二第三名是慢腾腾举起手来的，其实她们三个几乎一样快，小周只快那么一丢丢而已。
“呵，大家很踊跃嘛！”李老板笑着开口道，“既然开始咱们强调快速，那么第一个问题是小周先举手的，尽管只快那么一点点，但他是第一位……小周，你回答一下吧。”李老板、陈老板和可爱的李老板夫人期待地望着小周。大家心情复杂地望向小周。小周慢慢站了起来。
“坐着回答就行，”李老板道，“今天大家充分放松，没必要站起来。”但小周没坐下去，依旧站立着，站地很直。
“让你坐下的嘛！”正坐在小周身后的张小强心内焦急道，“你挡住我看抱着毛毛熊玩具的李老板夫人了好不好！”小周当然听不见张小强心中的呐喊，依旧站着。
“我还是站着回答吧，”小周说，“为了表示对各位领导和同事们的尊重！”他说完这话后，张小强偷眼观瞧，发现李老板的神情很满意，潜藏着一丢丢赞赏。小周似乎看到了老板眼中的赞赏，所以他微微躬身点头，然后爽朗开口，“我现在回答问题，‘销售的本质是什么？’我有自己的体会和看法，这看法不一定对，但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下……”
台下突然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林美芳在人丛里跳跃道：“欢迎小周向大家分享……”小周忍不住向林美芳瞪了一眼，对她的起哄或嘲笑般的玩乐话表达了合适的反应。在损友间，支持就是嘲笑，嘲笑就是支持，你根本分不清。
“我认为，销售的本质就是：不仅能将好的东西卖出去，也能将不好的东西卖出去，并且将不好的东西卖出去后，却要让客户切切实实地觉得买到了好东西。”
有点绕。令张小强那部286的脑袋瓜子转了半天，方才明白他所说的含意。台下的掌声早已如炮响雷鸣，并夹杂着似乎不可控制的喝彩声。
张小强不同意这种看法。“将不好的东西卖出去也就罢了，而且让客户觉得切切实实买到了好东西？这岂不是**裸的欺骗？”张小强心底抗议着，“这他妈是什么狗屁逻辑？”张小强当然对小周个人没有异议，但他真不喜欢他对销售的看法。
但是其他的销售和技术频频点头，仿佛那是经过时代验证的至理名言，值得铭刻肺腑。尤其老板更用赞赏的眼光庄重认真地望着小周，默默等待着掌声和喝彩声落幕。
掌声和喝彩声终于落幕了。李老板从身旁的夫人手中接过一只精致的毛毛熊，举手扔向小周：“给，这是你应得的！回答的很好！平常做得也不错。”小周跳跃着接过破空而至的毛毛熊，温柔地抱在怀中。“这只毛毛熊身上甚至还带着李老板夫人的香气和体温呢！”张小强望着那只被抱在小周怀中的毛毛熊嫉妒地想，“要是我得到这只毛毛熊该多好啊！”
“还有谁有不同的看法？”李老板不理睬张小强怎么想，打断了他的思路问，为了及时照顾老员工的情绪，他指向了王成梅，“小王，你来回答一下。”听到邀请后，王成梅姿势稳重典雅，微笑着站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周围是一圈涂了口红的丹唇。
“她整天这样露齿笑着，大冬天的，将牙齿冻坏了可咋办？”张小强不怀好意地想。
“销售的本质是获取客户的信任，”王成梅回答道，“信任则是建立良好销售的渠道。所以，我们作为销售人员，我们应当保持微笑、着装整齐洁净、语言真诚、信守承诺，以获取客户的信任。”
王成梅坐下后，现场又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掌声中，李老板扔了一只毛毛熊出去，王成梅伸手抓住抱在怀中。
“桌上的毛毛熊可是越来越少了。”张小强悲哀地想。他明知道自己得不到，但还是想得到，又没有勇气或能力得到。这种复杂的情绪搞得他坐卧不宁。
第43章 销售的本质是清空库存
“谁还有见解？”李老板在问出这句话后，却将眼光盯准了跃跃欲试的林美芳。
“我！”林美芳受到某种激励，跳起来举手高声答道。
“好，林美芳，你回答一下吧……大家期待她的精彩回答！”李老板带头鼓起掌来。在掌声地环绕下，林美芳将胸脯挺得高高的，很是骄傲。不知是在骄傲着她的胸脯，还是在骄傲着她的骄傲。就张小强看来，她无处不可以骄傲。
容颜、性格、勇气、能力、善良和……身材。
此时的林美芳，就像毕飞宇在《玉秀》中所描述的玉秀一样，高高地挺着胸脯，那高傲自信的样子，“仿佛要给本村的全体社员喂奶。”
“销售就是跟客户打打闹闹，”就在张小强沉浸在“喂奶”那种场景中不可自拔时，掌声甫歇，林美芳开口了，语出惊人，在意料之中，“把陌生客户先打成朋友，再闹成亲人，倘若是异性客户，甚至还要和他化为假想中的两口子，这生意就做成了。”
她的话不多，甫一落下却换来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无所顾忌的欢呼，大家仿佛在结婚典礼上欢迎一对新人般兴奋，“林美芳，我爱你！林美芳，我爱你！”
谁他妈的这么爱捣蛋！原来是小周，果然同行是冤家，这损友你交定了！张小强内心极是不爽。转瞬之间，从沉浸在喂奶到徜徉在结婚典礼，再到富二代高举999朵玫瑰跪在一位少女面前大喊我爱你，让张小强生出荒谬的恍如隔世之感。
倘若是异性的客户，你便把他们假想成夫妻，那么之前的那位阿力又算什么？
“林美芳说得好哇！说得好！”李老板赞叹道，“林美芳作为一个优秀的销售员，她不仅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而且作出了突出的业绩……我们大家再给她鼓掌！”
又一片夸张的掌声热烈地旋响起来。
“你不仅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那么亲爱的芳芳同学，你究竟做了多少异性陌生客户的假想女人呢？”在掌声稀落之时，张小强突然抛出了一句玩笑话。他发誓，他是想开玩笑的，抱着更加活跃气氛的目的。但是大家却怔怔地望着他，都没笑。
这就尴尬了。
不过，林美芳及时出语化解了这种尴尬。
“这我可没认真统计过，”林美芳笑道，“你想，整天忙着跟异性客户要做成假想的夫妻，谁有时间统计那无关紧要的数量呢！”
“当然是越多越好啦！”在一旁抱着毛毛熊的李老板夫人突然开口笑道，同时将一只热乎乎的毛毛熊扬手扔到半空，“接着，林美芳，这是奖励给你的！你所争取的假想男人，我都帮你认真统计着呢，年底公布！”
林美芳伸手接住毛毛熊。场间的气氛又热烈起来，掌声喝彩声似乎使房间的墙壁鼓荡起来，让人担心有突然爆裂的可能。
两位老板和李老板夫人并没阻止大家的疯狂兴奋，相反乐呵呵地望着大家，仿佛看着不是一屋子人类，而是望着在聚宝盆中不断跃动闪光的各色金银元宝。
闹腾了好一阵之后，大家感到精疲力尽，坐在椅子上短暂地休整，李老板低头沉思，蓦然抬头开始为第一个问题总结训话：“对于销售的本质，三位优秀的销售员给出了不同的看法，且都是在自己实践经验的基础上，并不是空谈，而是对实战的总结，对比他们取得的业绩，证明他们的看法都是正确的……这很有意义……证明我们的员工不是靠侥幸作战，而是靠脑力征服……同时这也说明……”
大家认真地倾听着李老板继续训话。张小强瞅了瞅坐在一旁紧紧抱着一只毛毛熊偶尔调皮地亲吻它的李夫人，而那位毛毛熊在她的抚摸和亲吻下，仿佛具有了生命力，还笑眯眯的。
“同时这也说明，针对同一个问题，并非只有一个答案，这就为不同能力，不同性格的人征服某个相同的领域提供了可能……也就是说，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依靠自己的性格、爱好或擅长的方面解决同一个问题，针对同一个问题而给出不同的答案……所以，伙伴们，任何时候都不要气馁，任何时候都要努力，都要开动大脑，充分发挥出自己的潜力……只要动脑、只要努力，就没有什么不可以！”
说到这里，李老板将拳头伸到半空中挥舞着，随着他手臂的挥舞，场间仿佛旋起一阵风，将台下所有的“落叶”旋起般，人群中再次发出琐细的窃窃声。看起来，人们俱从这一挥中受到了鼓舞，有一石惊起千重浪、挥斥方遒的豪迈感。不可否认，这手臂的挥舞也给张小强空虚的心底贯注了力量。“既然只要动脑、只要努力，就没有什么不可以，”张小强想到，并暗下决心，“那么，我一定也行！”
不管以后如何，或者会更加颓丧，但从当前来说，他的体内鼓荡着无穷的力量，说把这座房顶掀翻展现出碧霄中的满天星斗也不为过。
李老板不知他的心理斗争，继续口若悬河：“那么再回到咱们的主题上，‘销售的本质是什么？’我也有自己的看法，我认为……”李老板此时将一根手指指向天空，“销售的本质就是：将库存清空！”
他说完这话后，旁边的陈老板也频频点头。场下发出一片嘘声。
“商业的管理就是进、销、存的管理，”李老板继续道，“目的就是让这三种商业活动处在合理的配比之下，最佳的状态便是在合理的周期中保持零库存！……一旦有库存积压，就会占据一部分流水，就会打破进、销、存的平衡，进一步使公司陷入不利的局面……也就是说，从销售员的角度来看，即使你有一百种看法、千种手段、万种能力，倘若清空不了库存，一切都是空话！”
此时，李老板顿了顿，大家都抬头静静地望着他。此时两位老板，包括那位抱着毛毛熊一脸调皮可爱微笑着的李夫人，即刻都换上了一副悲凉的面具，仿佛被出了名的老赖欠他们三块钱就是不还似的。而那位躺在李老板夫人怀抱中的毛毛熊，也仿佛失去了生命力，病恹恹的。
第44章 流氓相
“然而……”李老板沉痛地嗓音刮擦着大家的内心，“现今我们的库存里，就积压了不少的好货，应该早就销售出去却没有及时销售出去！”
李老板的话题终于切到正题上，台下的大家开始窃窃私语。
“当然，我并没有批评在座的大家的意思，”李老板的话使大家稍稍松了一口气，“货品的积压有方方面面的问题，尤其是统计人员和我们领导的管理严格与否的问题……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们大家都不能再松懈下去，以后我们领导层肯定要加大管理力度，及时调度货品，督促统计人员……那么，我们销售人员，更需要加把劲儿，将我们库存中的好货强力推销出去！大家有信心么？”
“有！”台下的大家大喊起来，仿佛誓师大会上的宣言。不知怎的，张小强也喊了一声。喊完之后才发现这提议跟自己无关，于是尴尬地望望周围，身子矮了下去。好在周围的人沉浸在短暂的豪情中，并未在乎他的认真。
就这样，一个尖锐的问题接着一个尖锐的问题，一个精彩的回答接着另一个精彩的回答，话题渐渐扯到内部人员的管理、和各位员工的表现上。李老板此刻或许累了，交由陈老板主持这个话题。陈老板今晚上训话不多，但大家都清楚，他才是公司的一把手。
“咱们的员工都很好……”陈老板开口道，“包括几位新进的员工，无论从工作态度上、工作能力上都值得表扬，比如比较突出的有王成梅、小周、林美芳，技术方面有小刘、小张等……当然，个别员工也有些缺点……”
陈老板顿了顿，张小强不安地向主席台望去，偷偷地扫视着两位老板和那位夫人。陈老板表情坦然，而李老板却望着他，嘴角微微斜扭着，眼神和整个面部表情清晰地印着“鄙夷”二字。没错，**裸的、肆无忌惮地表露出对他的鄙夷。身旁的夫人对整个会场无动于衷，只顾和怀中的那只毛毛熊亲嘴。
张小强慌忙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
“在此，对某些员工提出批评。”陈老板接着说道。
“完了！”张小强心虚地想。但他没敢抬头看，所以没碰上陈老板向他投来的犀利目光。
“要知道，员工做任何事都逃不过领导层的眼睛，任何员工的一举一动都在领导层的掌握之中，所以，任何员工都要努力，都不要心存侥幸……”陈老板将眼光挪移了张小强继续道，“而作为领导，对员工的管理必须有奖也有罚，有赞美也得有批评……因此经过一段时间的考查，我们对某些员工提出批评……比如张小强……”
“终于来了。”张小强想，心里飘浮着的准备大干一场的豪情的气球坠落在地。其他人将眼光对准了张小强，张小强假装没看见。
“且不说这位员工一摞宣传单能发一上午，也不说安排他要账只要回来一百元钱……”陈老板道，“就说他在恢复一个简单的显卡盒时表现出来的工作态度，和装机时将覆着一层膨起的塑料皮的cpu固定在卡槽上……打个比方，就像在穿着棉裤棉袄的外层再套件衬衣……他是怎么做到的？那卡槽的支架没被崩断真是奇迹！”
好深奥而俏皮的比喻，台下的人们想了想，嘴角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等待到“没被崩断真是奇迹”出口，人们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别笑！要严肃！”陈老板强调道，“这不是一般性的错误，甚至跟工作态度和能力毫无关系，这是最最低级的错误，这是不能容忍的……在我们公司的发展史上，这是史无前例的！”
听到陈老板说得如此严重，人们沉默下来，心情也沉重下来，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这个错误是一个大教训，”陈老板继续说，“它足够提醒我们，在以后的工作中一定要做到……胆大心细！”
此刻，张小强的心情……很难表达那是什么。他只觉得有点像五年级的时候，清明节那天大家在老师地带领下来到荒郊野外为烈土坟扫墓。因为不了解为何扫墓而在老师的慷慨陈词下时而悲痛时而想笑，但不敢笑出口又无法悲痛。
这是种很复杂的情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壮烈情怀。
“今天的会开得很成功！我要说的话也说完了，”陈老板作结道，“大家还有什么想说的么？”陈老板下意识地环视着大家。李老板也在东张西望，等待大家的发言。李老板那娇睸的夫人也停止了跟毛毛熊的亲嘴。从她一贯可爱与纯真的表情看，如弱柳扶风的行为上，张小强怀疑她一生养尊处优，时时被人惯着，没经过半点风雨。
张小强站了起来。站起的时候，他心底充斥着“今天的会开得成功个屁”的怒吼，这正是这点促使他站起来的，他知道这是种冲动，但他管不了许多了，因为他有话要说。对他而言，相当重要的话。
“我说几句！”张小强说。大家将吃惊的目光送给了他。“刚才陈老板对我的批评我接受，他批评得对，我做得不好，这是事实。但是，我有我的看法……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总不是一帆风顺的，而是磕磕绊绊的，总要经历成功和失败，并通过不断的成功和失败而提升自己，无一例外……人的提升向来不是直线上升的，而是呈螺旋形上升的，这是我在大学的政治课本中学到的真理！”
大家听得出，张小强在为自己辩护。听到一个屡错屡犯的没有分量的新人侃侃而谈说出这番话，大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相信这是真的。两位老板也表现出了震惊的样子。老板夫人也收敛了纯真和可爱，抓紧了怀中的毛毛熊。“倘若那是真人，一定会被抓疼的！”张小强望着这一切，满意地想。这机会一定得抓住。
“失败是成功之母，”张小强引了一句烂俗的名言，以证明自己的无辜，并为以后的改变作铺垫，“没有前期的错误和教训，你怎么能够积累到成功的经验呢？在这段时期内，我该犯的错也犯了，该经历的也经历了，同时，该学习的也学习到了，那么，在以后，我一定会越做越好的！请相信我！”
此处应该有掌声。
但是没人应和，台上台下鸦雀无声。“可能全被震住了！”期待的掌声没来，张小强这样安慰自己，“这样也好！”
再稍时，人们骚动起来，开始窃窃私语。张小强听得出，人们都在强调错误的积累正是在为以后的成功作必要的铺垫。大家认可这些话。一阵短暂的喧嚣中，张小强认为自己的话征服了大家，尤其是两位老板，同时，扫清了刚才弥漫在整个会场的沉重阴霾。
陈老板看看腕表，宣布会议结束。在大家起身扰攘的过程中，张小强感到最后占了上风，心情愉悦无比，于是他望望台前桌上最后一只毛绒绒的流氓兔，起身半开玩笑道：“鉴于我刚才精彩的发言，我也应该得到一只流氓兔！”
闻听此言，正在台上挪动椅子的李老板转身，脸上重又浮现出无限的厌恶和鄙夷，“玩具是为优秀员工准备的，不是为失败者准备的……你看你呲牙裂嘴的，整个一令人恶心的流氓相！”
张小强低下头去。他这才意识到，他的话从未引起任何人重视。
这时他蓦然发现，李老板夫人抓起桌上最后那只流氓兔，重现纯真与可爱神情，蹑手蹑脚地绕过两位老板身后，假装隐身人悄悄打开房门溜走了。
第45章 请闪开，我自己能行！
第二天早晨上班后，李老板径直来到张小强面前，面无表情命令道：“从今天起，你不必在南厅了，你去b厅‘金焕’柜台干活儿吧。”不等他答应便转身离开了。
被分配到b厅“金焕”柜台，张小强很高兴，因为这样就可以避免天天站在两位老板的眼皮子底下，接受他们不可避免的监视了。因此下班后，骑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张小强向林美芳表达了自己的喜悦之情。
“他只是将不无关紧要的人手下派到无关紧要的地方而已，不要太在意。”林美芳直言不讳道，惹来张小强一阵难言的尴尬。
“难道说，”张小强强颜欢笑道，“两位老板是极不愿意看到一个讨厌的人天天晃动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差不多！”林美芳笑道。张小强知道，她笑也好，直言不讳也好，都对他没有恶意或鄙意。或许她一生受到善意的对待，所以对这个世界始终充满善意。“所以，要在‘金焕’柜台好好干，表现好一些，就像昨天你在会上精彩的发言那样，越做越好，早日调回南厅柜台！”
张小强满口应承，真心应承，暗暗发誓在b厅柜台好好干。
可是说归说，做归做，此一时，彼一时，当日日伏在b厅柜台上无所事事时，曾经驻扎在张小强心中的豪言壮语慢慢被空虚和无聊消磨了。
“不过也好，我心本不在硬件！”张小强想，于是从家里带了一本编程书，无事便坐在b厅柜台边看，“我的本意不是销售，也不是装机，我毕生追求的是高尚而神秘的职业，编程。最终就像全球黑客名单中列入的美国头号黑客，凯文·米特尼克……所以，我在无聊的上班期间认真地读一本梁肇新的《编程高手箴言》，是合情合理的吧？”对他而言，将他派到b厅简直是对他的格外恩顾。
同样天天扑在玻璃柜台边跟经过的陌生或熟悉的男子搭讪的无聊女员工崔香，看起来是个好人。她对张小强读书也好、发呆也罢并不反对，偶尔跟他聊几句。张小强似乎不喜欢她，除了她并不突出的外貌之外，她还老是有意识地勾搭男子，揪住路过的男子不放，一聊就是半天。就张小强来说，这就是勾搭，这就是不正经。因此张小强不喜欢她，宁愿在角落里读书或发呆。
看起来，崔香也没有好管闲事的习惯，只是在无男人经过、又无生意时，她难免寂寞，于是有时回过头，以哀怨的眼神瞅着在角落里“苦读”的张小强，悠悠道：“你可真爱学习！”
张小强并不喜欢她贸然的这句夸奖，因为他正在琢磨一句代码，百思不得其解，就在灵光乍现貌似有解时，崔香的这句“你可真爱学习”把他的灵光打碎了。真该死！又得从头开始了。张小强在心里骂道。他真得很生气。
“柜台外面没男人了么？”张小强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问候崔香。希望她能了解自己的意思，然后适时闭嘴。但崔香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
“没了！”崔香叹道，“所以，小强，你干脆放下书本跟我聊聊天吧？我很寂寞。”
该死！我为什么不是个女人！张小强忿忿地想。但张小强不想表现得过度不礼貌，毕竟是同事一场嘛。“你想跟我聊什么？”张小强摊开手道，电视里的外国影片中时常有人摆出这种姿势表示自己的无奈，“聊一下梁肇新是如何开发出‘超级解霸’的？或者，聊一聊在编程世界里，如何通过几行代码将数字信号转换成音频？”
张小强说这番话，一是卖弄，二是抛出深奥的编程界术语，意图使她知难而退。果然，崔香听到这些对她没有营养、不符合口味的话语及时转回了脑袋，收回了目光。
“唉！”崔香叹道，“今天柜台外面，怎么就没有男人呢？”张小强放了心，重新将目光落在书本上，探索着某句代码隐藏的含义。
张小强对自己感到满意，“能够在纷扰的商业世界里，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读书，放眼整个东、西科技大卖场，也只有我自己一人能够做到了吧？我在别人的心目中，一定是一个学而不倦、积极进取的好男儿！”
但有人应该不这么认为。至少运货工郭侯不这么认为。郭侯瘦高挑身材，大约四十岁的样子，手脚麻利、精明干练，整日不疲不倦地推着长推车在仓库和南厅b厅间调货，深得两位老板的赏识。这类人在老板的手中，类似一把精工制作的新铁钳，既光彩夺目，又顺手好用。
张小强不知，他在老板的心目中连一把崩断牙口与刃口的使用多年的破钳子都不如，用之无用，弃之可惜，只是一块废铁。
正因为光彩夺目、顺手好用，受到两位老板的频频夸赞，天长日久，郭侯就理直气壮起来。
一日，“金焕”的柜台内，崔香依旧在搭讪男人，张小强依旧在角落里读书。书读到妙处，令他击节惊叹，便舒舒服服地靠在一堆盛放显示器的箱子旁。这时，郭侯推着长车、载着满满的、方方正正的显示器箱子悄无声息来到柜台前，扫了一眼抬内的崔香与张小强二人，唇角荡起一丝冷笑。这冷笑一现即隐，开始卸货。
一堆箱子整整齐齐被码放在柜台门口，长推车上箱去车空。眼下，该是将一个个箱子摞放到柜台里的张小强倚靠着的那堆箱子上的时候了。然而，张小强无动于衷。郭侯冷在当场，以幽恨的目光盯向张小强。
“该是抬起你那该死的高贵的屁股的时候了！”此时的郭侯盯着张小强，幽恨地想。
“该是夹杂着敬服语气的赞美响起的时候了，”张小强眼观六路，早知道周围发生的事情，但他在期待，所以并未动，“老郭，快夸我呀！请诚挚对我说句‘你这么爱学习呀！’”张小强心道。
柜台内外，两个互相期待的男子对峙着。张小强内心涌动，但他仍旧“认真”地盯着书本。“谁后开口，谁就赢了；谁先开口，谁就输了！”张小强暗想。
“你能不能暂时先放下你那该死的书本！”郭侯大声出口，他败局已定。可是突然间，张小强感觉到自己也没赢！你一个小小的运货工而已，说话为什么那么大声，而且还用了有伤同事情感的“该死”二字？
刹那间，张小强感觉受到了污辱。但他不得不站起来，将书本暂时放在一边，帮忙接过郭侯手中搬过来的箱子。
“请闪开！”郭侯冷冷道，看也不看他，“我自己能行！”
第46章 赵经理你真厉害！
张小强被迫挤在一边，他觉得尴尬极了。
当郭侯走后，崔香重新开始搭讪男子，张小强也慢慢恢复了平静。他开始思索是否自己做得不对。“是的，的确不对！我应该在郭侯手推车到达的一刻即刻起身，投入到帮忙搬运箱子的过程中，而不是等着郭侯夸我。这下好了，也许此刻，也许明天，我的‘光荣事迹’便会传到两位老板的耳朵里，为我曾经所受的批评里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张小强暗想。
这时，一个举止稳重，模样老道的高个男子边打着手提电话边走进了“金焕”柜台，在一个角落的椅子上落座，依旧大声地讲着电话。
张小强疑惑地望了望崔香。
“他叫赵庄强，是在‘金焕’工作六七年的老员工，是公司潜在的二号老板。”崔香将嘴巴尽量凑近张小强的耳朵，悄声地说。
“那为什么这段时间都没见到他？”张小强问。
“这段时间他去出长差了，今天应该是刚回来。”崔香道。张小强偷望一下赵庄强，发现他黑黄的卷发，穿戴干干净净，说话慢吞吞的，每一句都经过深思熟虑似的。不知为何，听到他跟人讲电话，张小强总觉得别扭，一时间查觉不到别扭在哪里。
直到他看到赵庄强在讲电话中摊平左手表示无奈，而皱紧了下巴表示自嘲或嘲人时，张小强才意识到那种别扭出在哪里。他力图用不同的音调、不同的语气和词语将自己与普通员工区别开来，极力向老板的圈子里表现出的某种气质相靠拢。
张小强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想必其他人也能感受到。
只是赵庄强在普通员工圈子里的气质未脱尽，而相较老板类的圈子还尚远，令张小强想到“沐猴而冠”一词。在想像中，一只猴子披人衣，戴人冠，玩深沉，即使装扮再像也感到滑稽，不伦不类。
倘若在b厅柜台为潜在的二号老板已久的老员工赵庄强知道一无是处的新人张小强如此想他，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张小强也觉得自己这么想并不合适，于是静下心来，老老实实伏在柜台边与崔香聊天。
“这几天被那几个臭男人气死了！”崔香说。张小想不得不服，崔香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也有引起别人聊天兴趣的能力。
“怎么了？”张小强问。他不关心是哪几个臭男人，因为这世界上的臭男人太多了。他只关心那几个臭男人是如何气她的，他想学习一下。这样，当无聊的时候，也可以学着气气她。他也觉得，如何不时常气气她，她那时时嚣张跋扈的样子，他怕她会上天。
“那些臭男人，”崔香撅嘴皱眉道，“谈点什么话题不好，老是嘲讽我的屁股很小……张小强，你帮我看看，我的屁股真得很小么？”
张小强很听话，瞅瞅四下无人，赵二老板依旧在打电话，看样子要打好久的样子，于是他侧过脑袋，眼光向下瞄了瞄她那干瘪的臀部部位。
“这个……”张小强回过头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嗫嚅道，“我认真地问一下，你认为……你有屁股么？”
话刚问完，他感觉到背上已经挨了狠狠的一拳，他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到了崔香那佯装愤怒满面狰狞的一张脸。那表情分明说：“我知道你在开玩笑，但你的确该打！”
的确该打！而且打得还很疼。
“我说的是实话！”张小强委屈地辩解道。他说的的确是实话，所以他认为自己不该打。他认为这一拳来得太突然，自己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委屈。
可就在他表达委屈的话刚刚说完时，他的腿上又挨了狠狠的一脚。同样是突然袭击，同样毫无防备。
“妈的，要断了！”张小强蹲下身，捂住了痛处，呲牙咧嘴，“下手真狠！”
“谁让你那么说我的！”崔香道。但崔香毕竟是个心软的女人、善良的女人，她还是蹲下身，关切地问向张小强，“踢得真很厉害么？我看看。”
当她蹲下身凑过来时，张小强抬头望见了她关切和抱疚的眼神，眼光自然下落，看到了她同样干瘪的胸脯。张小强抱着右小腿，不禁呵呵笑将起来。他笑得十分开心。
“你笑什么？”尖细的手指刚接触到张小强的腿部，便仿佛被烫到一般的崔猛然香收回手来，疑惑地盯着张小强。
“没什么。”张小强笑道。笑声经久不息。这笑声不怀好意，真要说没什么，估计崔香不会信的。
“快说！”崔香猛然伸出拇、食两指捏住了张小强小腿上的一小块皮肤，轻轻加了把力，令张小强尖叫起来，“别捏！我说我说。”崔香松了手，双眼认真地望着张小强，期待他说出答案。
“崔香，我问你，”张小强忍住笑道，“那些无聊的臭男人除了嘲讽你干瘪的屁股之外，应该不会再无耻地嘲笑你其他的干瘪部位了吧？”问完这话，张小强低下头，尽量不去看崔香的胸口处。崔香却下意识地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胸脯。
“飞机场！”她仿佛再次听到昨天的那几个臭男人有些过分了的嘲笑声。
“你去死吧，张小强！”崔香蘧然站起身来，右腿疾出如电，狠狠踢中了张小强的左小腿，在张小强抗议性的大叫声里，她继续骂道，“你活该！”
一场闹剧收场后，仿佛约好似的，赵庄强也讲完了电话。崔香暂时放下干瘪的两个部位的问题，面向赵庄强道：“赵经理回来了，赵经理好。”
“赵经理好。”张小强也附和道。赵经理却依次望了他们一眼，没有回应他们的问好。
“唉！没办法啊！”赵经理望着两人叹道，“出远差长差刚刚回来，屁股还没落座，长途电话便跟着来了，真是一刻也不能得闲啊！”
“有新生意上门？”崔香配合地问。
“是啊，新生意上门。”赵经理道，“做为老员工，做到这种地步就是有好处，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即使与客户相隔天涯、不能见面，仍妨碍不了他们主动打电话给我，使我为老板时时刻刻赚钱呐！”
张小强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但还是觉得别扭。他觉得赵经理的骄傲有些过分了。
“赵经理你真厉害，”张小强望着赵庄强诚挚地说，“你是我们的榜样，啥时候我们像你那么厉害就好了。”
第47章 让我陪你去医院
一日，崔香生病了，伏在柜台边病恹恹的，即使有几个极帅的小伙经过柜台都没有提起她的兴趣。张小强感到奇怪，于是从书本上抬起眼睛，疑惑地望着崔香。
“怎么了，崔香？已经有五个帅哥经过柜台了……连我都看到了，你竟然白白放过了他们……这可不符合你的作风啊，真让人着急！”张小强急切而真挚地说道。当然，他是开玩笑的，只不过入戏太深。
“我……”崔香回过头来，眼睛红红的，咳嗽了一两声道，“有点头疼！”
“帅哥之幸啊！”张小强叹道，“否则个个都难逃你摧花辣手！”
“我都这样了，你还开玩笑。”崔香有气无力地说。张小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崔香继续说，“能坚持上班，能勉强站在柜台前已经不错了……我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可是，像你现在这样，”张小强半是关心半是玩笑说，“搭讪帅哥这么重要的事都做不了了，还怎么工作得好呢？要不，你跟领导吱一声，回家休息吧。”
“不行啊，工作要紧。”崔香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儿，我要是走了，老板们会找另一个萝卜填满那个坑儿……‘金驰’的作风你难道不懂么！”
张小强不是太懂，但他能理解，从两位老板对待他的态度上、嘲讽他的语气上他略知一二。张小强叹了口气：“那你能坚持么？”不管怎么说，目前在整个“金驰公司”她是他最亲密的战友，他无法不表现出同情，这同情中夹杂着同命相怜的意味、相互抱团的温情。
“我尽量坚持！”崔香说。张小强内心叹一声息，将眼光重新落在书本上，不时抬头忧心地望向崔香，心道：“连帅哥都不想搭讪了，这病得有多重啊！”有一两次张小强看到她耷拉着脑袋，整个身体似乎撑不起整个头颅似的。
张小强担心地望着她。
“我有点支持不住了。”崔香突然说。她低着头，闭着眼睛痛苦地说。
“上医院看看吧，”张小强劝道，“在搭讪帅哥、工作和身体之间相比，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得对，”崔香这次没理会他是否真心或是假意，“我现在就去跟老板说，我要去医院检查。你先帮我盯一下柜台。”说完，她拖着颓废地身体和脑袋趋向南厅。张小强扔下书本站在柜台前。这期间虽然短暂，还是经过了两个有模有样的帅哥，张小强不免为崔香惋惜。不一会儿，一阵趿拉趿拉的脚步声响起，崔香从南厅返回。
“领导同意了，我现在就去医院。”她说。张小强点点头。她刚要离开，突然捂住了肚子，“怪事！肚子好痛！”说着蹲下身来，感慨道，“看这样子，我想去也去不了了。”
“我陪你去吧。”张小强说。说着上前扶起崔香。“作为一个男子汉，总要有挺身而出的时刻。”张小强听见自己对自己慷慨激昂地说。
“可是，柜台没人怎么办？”崔香回头，望着空空的柜台道。
“都病成这样了，谁还管那该死的柜台！”张小强大义凛然道。说完觉得不妥，又道，“给相邻的柜台说一声吧，帮忙照看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不行，柜台内必须有人！”崔香道。两人相扶相搀，站在柜台前的空旷廊间，仿佛一对“贫贱百事哀”的可怜夫妻。说来也巧，“金驰公司”会计楼的女出纳员小王从南厅走来，脸上漾着抑制不住的笑容。她最近在谈恋爱，常利用“金焕”柜台为据点，与自己的男朋友在此相会。作为帮忙掩盖这项秘密的回报，张小强和崔香没少吃她的瓜子和糖果。
“这下好了，”崔香笑道，“有来看门的了……我们走吧。”她勉强转过身，向小王解释了情况，并拜托她看守柜台。小王欣然同意，那一刻发自真心的笑容仿佛突然听到父母要出长差这个喜从天降的好消息。
“去吧，放心，有我呢。”小王摆手道。
临走前，张小强意味深长地看着小王道：“这柜台好是好，就是缺道帘儿……要是能拉一道帘儿就好了。”
“拉道帘儿干什么？”小王认真又疑惑地问，望着张小强不怀好意地笑旋即明白过来，“去你的，好好搀扶着你的病公主上医院吧，记得，可别趁机乱揩油呵。”
“她……有油么？”张小强遗憾地说。话音未落，胸口已挨了崔香狠狠的一肘子。张小强佯怒道，“你到底真病还是假病啊！瞧这股子狠劲儿，要谋杀亲夫么！”崔香没再还手或还嘴，许是真疲了。两人相依相偎向厅外走去。
“对了，”崔香突然停住脚步，“你还没给老板说一声呢，擅离职守，小心回头找你算账！”张小强蛮不在乎。
“都啥时候了还擅离职守，看病要紧，别罗嗦了，快走吧！”张小强道。崔香心内一阵感动，暂时忘却了疼痛道：“以后可不许以这个借口要挟我以身相许呵！”
“难道搀扶你这一路下来，相偎相依的，光从你身上揩的油儿还不够本么！”张小强批评道。崔香不再言语，手抓得他更紧了，又向前靠了靠，几乎陷在张小强整个身体的包围中。
医院里人满为患，在队伍中排了好久才轮到他们，经过问诊和器械检查，他们取了药走出医院，站在公交站牌前时，崔香已感到恢复了一大半，倔强地推开了张小强的搀扶。张小强吃惊地望着她。他当然知道，这一路下来他的疲惫被她看在眼中，她不忍心了。
“你该不会是假装的吧？”张小强问。谁知道她是不是在强撑？况且仲冬的天气，乍一分开，冷风从两人的身侧凌厉地掠过，令他感觉少穿了一件棉袄似的。
“怎么，嫌揩的油儿还不够，想再揩点儿是吧。”崔香道。张小强无语。两个踏上公交汽车，紧紧地坐在一起返回西大卖场的b厅“金焕”柜台。远远的，两人看到柜台里小王和她的男朋友仍然在热烈地谈恋爱。相依相偎，耳鬓厮磨，仿佛两条鱼儿在喁喁私语。
“我们还是搀着吧，”张小强望向崔香说，“否则，他们会不会怀疑你的犯病是假的？”
崔香瞪了他一眼，再不说话，却勾住了他的胳膊，两人相依相偎相互搀扶着向“金焕”柜台走去。
第48章 悲惨世界
不几天之后，便是阳历年，卖场的所有人都沉浸在过节前的气氛里，满怀期待。
据“金驰公司”老员工介绍，本公司还是很注重阳历年的，因为它是会计年份，意味着帐目清算，意味着收获，最能体现出忙碌一年的成果。况且“金驰公司”业绩相当不错，所以在每个阳历年，公司都要聚餐庆祝，唱歌跳舞，有数不清的美食，数不清的啤酒和饮料心情享用，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所以张小强很是期待。
在阳历年的前两天，李老板突然来b厅找张小强，以一种鄙夷的眼神盯着他合了书，然后把他带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我要跟你谈一谈。”李老板表情严肃地说。张小强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谈，不管谈什么都将不会是好事。他能感觉到从李老板身上散发出来的森森寒气，以不可抵挡的威势罩住了他，摄住了他的心魂。他的目光逼迫张小强失了分寸，忘记了说话，只顾低头等待着裁决。
“记得你是从十月份来到公司的吧？”李老板开口问，听到问话，张小强抬起头来，但李老板却没给他回答的时间和机会，挥手制止了他的开口，“从十月份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我们相互了解了，你应该已经体会到我们公司的作风，我们也掌握了你的能力和性格……”
张小强更加不安起来。老板要调我回南厅？要将我从打杂升为技术？他可不指望奇迹会出现。
“在你的印象中，我们公司的运行架构和业绩也许不错，但这远远不够……”李老板道，脸上的鄙夷收敛了些，尽量挤出一些诚挚来，“马上要过阳历年了，阳历年后又是一个新的财务年度，我们打算进行新的调整，不仅是业务架构上的调整，而且包括人员上的调配和增裁……”
“难道我还有机会？”听到这里，张小强侥幸地想。他的心情随着老板抑扬顿挫的语调而跌宕起伏。
“所以这几天，”李老板郑重道，“我和陈老板对公司所有的员工进行了评估，评估的依据当然是员工的业绩、业务能力、性格、工作态度和日常表现……我和陈老板对你进行了认真的评估……你的各方面还算是不错，可是……你的综合评估表明，你不太适合我们公司以后的调整和发展……”
张小强的心沉了下去，脸上半是希望半是忧心而阴晴参半的表情消失殆尽，眨眼间乌云密布。伴随着他的表情的，是他一颗内心的无限坠落。坠落、坠落，永无止境。失去意志力支撑的身体仿佛被下坠的一颗心那无穷的重力扯拽着，要化为流体渗入地面之下。
“当然，这跟你无关，”看到张小强面如死灰的脸庞，李老板适时进行了安慰，这深深体现了作为老板的人道主义情怀，“跟你的能力、态度、业绩等通通无关，只是与我们公司的发展方向和业务架构有关……”当他看到张小强的脸面仍无起色，难得地给出了恰当的职业建议，“不要多想，真得与你无关……你既然那么喜欢读书和钻研，我建议你去试一下研发、文案等工作，我觉得，那才是适合你的工作……你一定会在那类工作里如鱼得水！”
“谢谢老板。”张小强艰难地说，“那我什么时候离开？”既然话已出口，再呆在这里便是种煎熬，他想及早离开，越快越好。
“现在就可以，”李老板放松道，或许他认为张小强会据理力争，理直气壮地质问他为什么既然我的综合评估都不错，为何还要把我赶出公司，或者赶出公司也好，你得给我赔偿之类的纠缠，或许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应付张小强的纠缠，没想到事情竟然出奇的顺利，因此格外放松，面带微笑，“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你愿意呆到天黑也行，倘若对亲爱的同事们有所留恋的话。”
“留恋个屁！”张小强暗道，不过他说，“现在走吧，越快越好，我这就去收拾。”说着，张小强就要转身去拿外衣以备离开。
“等等，”李老板招手道，“你不跟同事们稍稍告别一下？”
“不了，”张小强惨然道，“又不是功成身退，也不是衣锦还乡，有什么好告别的……还不是自取其辱！”很明显，张小强的这句话稍稍震动了老板，令他脸上闪过了讶异的神情。张小强也不明白自己的表达会如此顺畅，或许悲到极点而物我两忘，因此激发出了最纯粹的情感吧？
张小强看了一眼微怔的李老板，再次转身。
“等等，”李老板又挥手道，“虽然你从今天离开，但之前的工作日是有效的，我们公司是公正的……既然你现在就走，你先去会计楼财务室，找我对象去结账，结完账再走吧。”张小强闻言一怔，转而离开了李老板，拐个弯儿避开南厅和b厅，出厅门向会计楼行去。
路上，张小强想着多彩缤纷的南中厅和员工，望着灰白发暗的天空，忽然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自己如同一个木偶，被主人遗弃，无奈正走入一片炽烈的火海。内心有些恨。有些痛。恨老板、恨员工，最后恨自己。痛自己的性格、能力，痛命运。
当他站在四楼财务室门口时，他在怀疑自己是怎么上来的。
站在那位纯真、可爱，洋娃娃似的李老板夫人面前，张小强有种天然的自卑，那自卑让他感觉自己接近她简直是种亵渎。而那说不出的却必须接近她的理由又不是那么容易出口。张小强尴尬地站在那里，面色窘迫，嗫嚅了半天吐不出半句有用的话。
“我……今天……那谁……李……李……我要……”
既要掩饰自卑，又要强装镇定，还要表达自己的意愿，这种尴尬……要不是没有这钱他真就饿死了，也许他死也不会上楼，而是倔强地转身离去，只留给老板们一个白眼儿和一个有骨气的背影。
“我……今天……那谁……李……李……我要……”
你得感谢上天，因为上天在造就那些纯真、可爱，类似洋娃娃般的女人时，还赐予了她们冰雪般的聪明，望了一眼站在那里无比窘迫的张小强，“洋娃娃”突然抬头“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从桌子上翻出帐本，又从电脑上翻阅着表格，之后打印机上滋滋吐出一张字条，她点了一叠钞票跟那张字条一齐递还给张小强。
“洋娃娃”最后望了一眼张小强，张小强感激性地望了一眼“洋娃娃”，发现她的大眼睛里既没有鄙夷，也没有同情，只是微微笑着，与平常发工资无异。
张小强很是感激。
他扭动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转身离去。
四楼到一楼的楼梯如此漫长，而张小强的脚步如此无力，他几次迈动步子，几次都迈不开去，只好扶在三楼的楼梯扶手上，眼前一片迷茫，却分明浮现着“山无陵，江水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的悲恸与绝望。吴清韦温柔的眼神，自己的无力，被弃的卑微，贫贱的家室，无望的前程统统涌上心头，张小强泪如雨下。
立在寂静的楼梯间，泪水簌簌而落，眼前模糊一片，手握着薄薄的七十元钱，沉浸在自己无可言状的悲惨世界。
第49章 日子还要继续
当天回家后，张小强蒙上被子倒头便睡，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从死亡的阴影中自拔出来，假装镇定无事起身做早饭。林美芳推开她和窦娟的房门，不安地望着他。
“我没事。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一泡尿憋不死活人。”张小强感受到林美芳从背后投来的目光，解释道。
“没事就好，昨天晚上都没敢叫醒你！”林美芳道。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当然得好好睡一觉。”张小强道，“睡完之后，日子还要继续。”
“这下我就放心了，”林美芳道，“你是不知道，昨天你从公司走后，李老板把我偷偷叫到一个角落里，表情很严肃很严肃地跟我谈话，边说边用右手食指狠戳着下方的虚空，恨不能将地板戳个窟窿……”
说到这里，张小强脑海里闪出李老板的身影。的确，敬爱的李老板常用手舞足蹈的方式表达他所说内容的重要性。
“这倒不用担心，”张小强说，“即使戳烂了，反正他能赔得起。”这个笑话有点冷，林美芳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不见了。
“李老板对我说，”林美芳继续道，表情同样很严肃很严肃，“人是你带来的，所以这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咱们公司跟张小强解除雇佣关系是公司的发展需要，是因为他与公司的发展道路不符合，他能从其他的领域里获得长足的发展，这是互相解放的双赢方式……反过来讲，与张小强解除关系后，我们这个小公司也就耽误不了他的长远前程了……”
“妈蛋！说得比唱得都好听！”张小强听见自己说。
“所以，林美芳同志，”林美芳学着李老板的手舞足蹈和他的腔调，用力以手杵地戳着虚空继续说，“对于张小强的事情，你不要多想，既不要因为保不了他而愧疚，也不要因为失了面子而不悦……说到底，这一切与公司的发展大计有关，而与你无关！”
“林美芳同志，”张小强故意沉下脸来望着林美芳的眼睛，“房子是咱租的，你要是给地板戳个窟窿，我们可赔不起！”
林美芳终于笑了，“你没事就好。”她说，之后又问，“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在饿死之前，努力再找份工作！”张小强无奈道。他心里没底。他骨子里没有向前冲锋的勇气，只有向后退缩的卑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死似乎是迫在眉睫的事，但他有深深的鄙夷和默默的冷漠。
“我再帮你留意一下，说不定明天就会有结果了。”林美芳道。张小强并没在意。
果然，第二天晚上回家后，林美芳兴奋地扑到正在做晚饭的张小强面前，大声说：“好消息，你的工作有着落了，依然在科技市场西大卖场，我帮你找了个更好的公司。”张小强又惊又喜又犹豫，差点将刚炒出的菜泼到地板上。
惊之惊在林美芳的仓促鲁莽；喜之喜在工作的着落；犹豫之犹豫在他暂时不想这么快就去工作。“要是能轻轻松松地玩儿也能来钱就好了。”他想。但这绝不可能。
“你好像不高兴？”林美芳看到了张小强脸上的犹豫之色。
“没没没……”张小强慌忙说，“一时高兴之余，我正在考虑再加个什么好菜以感谢你呢！”
“耶！”林美芳跳起来叫道，“你太好了。有好菜吃喽，嗯呐……”她将嘴巴撮起来凭空给了张小强一个飞吻。张小强转过脸去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难道天底下没心没肺的女孩子统统都有好运气？”张小强悲哀地想。在他的眼中，林美芳恰是没心没肺的女孩子代表，整天嘻嘻哈哈燃烧着生命，几乎没考虑过未来，而未来却自在她前方欢快地招手。
他这才相信，性格也是一种能力。所以，尽管她在上学期间的成绩一塌糊涂，却毫不阻碍她在科技市场的西大卖场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那一晚，因为又加了一道菜，林美芳、窦娟、吴万华和张小强边吃边笑闹到很晚。吃过饭后，林美芳甚至把张小强拉进她和窦娟的卧室，林美芳趴在他的背上让他驮了好久，笑闹嬉戏，直到窦娟声称再晚了明天就起不来了才罢手，张小强疲惫地回到自己屋子里。
吴清韦在学校，未到周末没有回来。这一晚，张小强躺在床上，重温着林美芳留在他背上的体温和芳香，回忆着吴清韦的往事和脸庞，盯着黑暗里的白色天花板，想着无人安慰无法入眠，无法入眠越希望有人安慰，陷入失眠的死循环。
不知何时睡去。一直睡到不得不醒来。
第二天早上，张小强被急促的催促声惊醒。“怎么还不起来做饭？”屋外的林美芳放肆地敲门叫着。
“就来！”张小强慌忙起身。在姑娘们梳头洗刷的的忙碌中，飞快地做好早饭。早饭罢，四人一起动身，赶往处在市中心的科技市场。
“你帮我找的是哪个公司？”在路上疾驶中，张小强问林美芳。
“就是‘长帆远航公司’，”林美芳喘着气答道，“整个科技市场西大卖场最厉害的公司，跟之前咱们所在的‘金驰’公司类似，那家公司是‘长帆公司’和‘远航公司’合并而来，从而一朝之间成为西大卖场最大最强的公司。所以，你从‘金驰公司’离开也不全是坏事。”
“可是，那么好的公司能要我么？”张小强疑惑地问。他对“长帆远航公司”一无所知，但他不敢向林美芳提起。
“有我呢！”林美芳自信道，“有我的介绍，你还能进不去么！”
“你怎么对这个公司也熟？”张小强讶异道。
“也就是你不知道而已，”林美芳淡淡道，“所有在卖场的公司都是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在我们公司缺某项货的时候，我经常到他们公司去拿货，认识他们公司的经理和不少销售骨干。”
张小强不得不佩服林美芳的交游广阔。
第50章 管理严格的新公司
边行边谈，四人来到科技市场。今天来得稍早，卖场仍未开门，支下自行车后，张小强抬头望着高高地望着四层楼的卖场。尽管分别只有两天，却有恍如隔世之感，令他突然忆起那句经典的台词。
“各位父老乡亲们，呵呵，没想到吧，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正如今，还是我胡汉三的天下。若是谁拿了我的什么，给我送回来，谁吃了我的什么给我吐出来。有人欠我的帐那得一笔一笔慢慢算。”
想到这句台词，张小强在腹中说：“‘金驰公司’的老板们，呵呵，没想到吧，我张小强又回来了！”虽然如此想，但即使在腹中，他也不敢说这是他张小强的天下，欠他的帐他也不敢细算。正在无趣的思忖间，卖场阔大的卷帘门缓缓开启，林美芳拉起张小强钻入卖场，通过楼梯直上二楼，两人站在“长帆远航公司”的门前等待着。
她要先将张小强介绍给“长帆远航”，然后再去上班。不一会儿，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渐起，人们纷纷走入卖场，步入各自的柜台，开始新的一天。二楼也纷纷乱起来，不一会儿，“长帆远航”的几位销售骨干陆续来到公司，林美芳热烈地跟他们打着招呼，开门后，礼貌地把他们让进屋子里。
这便是区别，一楼只是柜台，二楼却有玻璃隔断的屋子。不一会儿，“长帆远航”的老板出现在公司门口，林美芳起身上前问好，然后将张小强介绍给老板。事情出奇得顺利，三言两语过后，老板接受并安顿好了张小强，林美芳告辞而去。
就这样，仿佛做了一场梦，张小强成了另一家公司的员工。
这家公司的确大，也更比“金驰”专业，尽管在公司里只呆了一上午，张小强便能感受到这种区别。这个公司的管理极其严格，别说读书，看份报纸都不可以，甚至都不允许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大声说话。张小强当然不知道这种管理制度，在等待客户上门的时刻，将眼睛瞄向一份铺在桌上的报纸。那份报纸是信息公司发来的小广告。
张小强盯着那份报纸看了不过十几秒钟，头顶响起带有肃杀意味的一句警语：“你想死啊，公司不允许看报纸，把报纸扔了。”张小强抬起头，看到了技术主管那双凌厉的眼神，他呆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技术主管迅速望望周围，确定领导未在眼前，飞身上前抓起那份报纸，迅速在手中揉碎掷入了垃圾箱。
技术主管转身离开了，并未给张小强以任何解释。张小强郁郁的靠在墙边，混在几个技术员的队伍里，四下张望，他的腿要站麻了，想寻找一把椅子坐一坐以缓和僵硬的双腿。但是半把椅子也没有。所有的技术员和销售员，无论新人或老手，俱都直挺挺站在房厅内。
“椅子都被谁搬走了么？”张小强疑惑地问。他已经打过两份工，无论在pos机销售公司还是金驰公司，都提供椅子供员工休息。
“没有椅子。”一位技术员回答。
“没有？”张小强一时间不能相信，这么大的公司竟然买不起几把椅子。
“是的，”技术员说，“在咱们公司，工作期间不允许员工坐着……只能站着。”技术员指指房厅一角的玻璃房屋，“只有老板办公室里有椅子，给老板和客户临时坐的，其他人……没有。”
张小强终于了解了“长帆远航公司”的严格。
一日，混在技术人员中的技术主管被老板叫到那间玻璃房内，不一会儿，房间内响起雷烟火炮般的训斥声，纵然隔着玻璃，那训斥声依然有穿透力，在屋子里沉重地震荡着，“我问你是不是老员工？……是，是吧？那你怎么犯这种菜鸟的毛病？你看你的维修回馈单……这一项，电脑坏了，到底哪里坏了……还有这一项，有坏件需要带回，有什么坏件需要带回？……作为一个老员工，你是不是已经麻木到完全忘掉了咱公司的风格？……既然你的表现和那些菜鸟没什么区别，是不是我该下令将你的工资降一大格了！……”
张小强瞅瞅周围，大家都战战兢兢，仿佛老板训得不是技术主管，而是自己。可想而知，老板的那间办公室里，时常会响起暴风骤雨般的咆哮声。
过了好大一会儿，技术主管终于推开玻璃房门走了出来，垂头丧气重新混入技术人员之中。有熟识的技术人员面向技术主管，开口道：“又被训了一顿？”
“是，”技术主管压低声音道，“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批得我狗血淋头……令我极是不爽！”这时，一个销售上的女孩子走了过来，靠近技术主管身边，想必也是与他熟识的同事和朋友。
“极是不爽是吧，”女孩子面对技术主管，双眼弯成一眉玦月笑道，“但我们在外面听着极是很爽，比听音乐还爽。我们就差鼓掌喝彩了。”此话一出，围在技术主管身旁的技术人员们的嘴角不自觉扭曲起来，释出会意的微笑。
当然不能大笑，没人有那个胆量。有人悄悄望向技术主管，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走开，你这个臭丫头，哪儿都有你！”技术主管佯怒，“我烦着呢！”
“唉呀呀，”女孩子转身作欲离开状，碎碎念道，“恼羞成怒哇，恼羞成怒。我得赶紧离开，可别惹祸上身。”
“算你走得快！”技术主管“咬牙切齿”道，“别闪着腰呵，臭丫头，有你被批评的时候。”
快中午了，一阵销售与装机的小**过后，厅房里稍稍安静了些，销售和技术暂时混杂在一起，大家都嚷着忙过一阵后有些热，那位销售女孩的额上泌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全家就你最热！”技术主管对那销售女孩道。
“这不算什么，”销售女孩道，“昨天晚上才热呢……暖气不知出了什么毛病，热浪滚滚而来，搞得我一时睡不着觉，两只胳膊都伸出了被子外面。”
很是奇怪，那些男性动物们开始想像昨晚那位销售女孩将手伸出被子之外的画面，一时间有些沉默。
“什么也没穿么？”技术主管反应最快，及时补充道。大家哈哈笑起来，因为这句话完美地迎合了他们脑海中的想像。女孩尴尬了，脸色眨眼间红润起来，大叫道：“我穿着睡衣好不好！”
“要是觉着热得话，你最好脱掉。”技术主管认真说。又惹起大家一阵大笑。在笑声中，那位女孩子轻身而走，潜到销售员的队伍里，“我不在那了，”女孩对销售队伍说，“那里的一群人全都是流氓！”可是当她说完后，销售队伍也都大笑起来。
第51章 愚蠢的错误
在如此好的工作氛围内，纵然张小强觉得有所拘束，有所疲惫，但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忍受。慢慢地，十几天过去，张小强觉得自己与他人的关系近了些。
“长帆远航”是两个公司的合体，在形式上是一个公司，在地域上是两个公司，两者同在二楼，“长帆”在东，“远航”在西，张小强所在的公司是“长帆”。是日，有位客户走进“长帆”，要装两台电脑，要求配置不同。因不同的配件为不同的公司所储的原因，两台机器被分在两个公司内装机。
在销售员的安排下，张小强将一部分配件送至“远航”，并取回所需的配件，两部机器装机开始。一位机术老人接过张小强递上来的配件，娴熟地拆封、组装、点亮、装系统，张小强站在一旁，听着机器嗡鸣着，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地行进着。半个小时后，系统装完。
“似乎还缺一只鼠标。”技术员在为机器打包时查看着桌子周边道，“张小强，你去‘远航’拿只鼠标吧。”张小强闻言而去。
踏进“远航”的房厅，张小强发现那台几乎同时组装的电脑屏幕上，那条蔚蓝色的进度条仍在缓慢地爬行着。旁边坐着一位技术老人，悠闲地等待着。张小强想结识那位技术老人，起码混个脸熟，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打招呼，惶急间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道：“这台机器咋装得这么慢？我们那边早已装完了。”
他说这句话，本希望以开玩笑的形式引起那位技术老人的注意，引出他的微笑，从而实现两人间的交流。但话说完后，那位技术老人没笑，只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低沉道：“别人在装机，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张小强讶然。于是偷偷瞥了身旁坐着的客户一眼，发现那位客户面色不豫。张小强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愚蠢的错误。
“这是怎么回事？”那位客户开口道，“两台机器的配件都是你们的，品牌相差不大，又几乎同时装机，为什么这部机器速度这么慢呢……请给出解释。”客户盯着那位技术老人道。技术老人面色一沉，似在组织着能够说服客户的言辞。
一旁的张小强抓耳挠腮，再不敢开口说话。
“这位小哥，”那位技术老人挥手示意客户莫要着急，转身面向张小强，显然他并不知道张小强的名字，却不失尊重，“你说‘长帆’厅那台机器早就装完了，到底有多早？”张小强一怔，脑海中迅速盘算着从装完到打包，应该有七、八分钟的时间。
“呃……也没多早，”张小强撒谎道，“刚刚装完，我只是……想开个玩笑。”
“有时候，这玩笑不能乱开！”技术老人阴沉地教训道，“懂么？”
张小强心内不悦，但他点点头道：“懂了。”这时，那位技术老人转过脸去，换上一副笑眯眯的假面具。
“这是位菜鸟儿，新来的，”技术老人对客户道，“什么都不懂，就知道胡说八道，别听他的。”听到这驴唇不对马嘴的解释，客户看了看焦躁慌张的张小强，又看了看那位技术老人，脸上的狐疑未散。
“当然，我们这位菜鸟所说的装机很慢，跟我们配件无关，”看到客户脸上的不豫之色，技术老人继续道，“我们的配件是整个科技市场最好的，也是保真的，绝对不会出现以次充好或假冒伪劣产品……所以它的慢，肯定出在其他原因，或者，我在拆封时再三跟你确定，所以时间上耽误了些……或者，我在拧螺丝时一颗螺丝掉到了地上……或者，我们厅内另一位菜鸟取我的系统盘时被老板临时抓了差……再或者，我的技术还不够熟练，所以被‘长帆’厅的那位技术落下了……总之，都是些细节的小问题，与机器无关，你尽可放心。你一定要相信我。”
这番话有些效果，因为张小强看到客户的脸色稍稍放晴。他放松了一些。技术老人也松了一口气，但他尽量表现得平静，双眼紧盯着屏幕。张小强再不敢留恋，急忙取了鼠标跑回到“长帆”厅。
在“长帆”厅内，一轮装机的小**正在兴起。销售员与客户们扎在一堆热烈地讨论商定，各个技术在手忙脚乱的装机。这时，一位干净利落的销售女孩儿敲定了一台机器，让客户稍坐，迅速取来配件之后安排技术人员装机。
而技术老人都在忙着，抽不出时间来；新进的张小强之流等菜鸟，却无人使唤。
在“长帆远航公司”，有一项特殊的规定，即销售员和客户是一一对位的，销售员从接待客户到售后都由该销售员来负责到底，所以，每个销售员都十分在乎自己的服务质量，以确保以更少的差错和提高客户与自己的黏度，从而带来其他的销售机会。
所以在装机这个环节，任何销售员都不敢马虎，害怕出现张小强曾在“金驰公司”装机时将cpu覆膜卡在槽架上的愚蠢错误。所以，销售员宁愿等待，也要让信得过的技术老人来装机。
这种竞争机制显然会忙死老人，闲死新人。却也是使“长帆远航公司”永葆强盛的秘诀之一。因为，它使新人有更长久的观摩和思考机会。
可是，张小强在“金驰公司”做过一段时间，也装过十台八台机器，所以他不认为自己是新人，无论心灵上还是身体上都跃跃欲试。于是，他跳起来跑到那位托着配件迷茫四顾的销售女孩儿面前道：“让我来帮你装机吧！”
销售女孩儿望了望他坚定的眼神，半晌问道：“你……以前装过机么？你行么？”
张小强明白，她前句话是在质疑他的经验，后句话是在质疑他的能力。然而，张小强自信地说：“我可以！”销售女孩儿再次望了他一眼，然后咬紧了嘴唇，将配件推到他的怀中：“好吧，你给装机吧，一定要谨慎！”
张小强点点头。将配件堆放在一张闲桌前，在其他新人羡慕的注视下，开始了在“长帆远航”的第一次装机。
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实战经验，为了给销售女孩儿一些自信，张小强的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将各配件一一插在主板上咔咔作响，周围菜鸟的眼光慢慢变得敬佩了。张小强有些得意，欲将最后一个网卡配件插入槽架上。
可是，之前插入的显卡太大，对网卡的插入造成了妨碍。张小强毫不犹豫，想尽快把显卡拔出另换一个插槽，可由于稍稍仓促了些，一端的卡头未完全脱开，于是在他用力过猛之下，只听“咔嚓”一声，那端的卡头脱离了主板。
所有人，包括那位可爱的销售员和客户，一齐怔在那里。
“我的主板！”客户叫道，“弄出硬伤来了，怎么办！”
没法办，只好另换一块儿了。而损坏的这块儿，必须快递给厂家，维修之后再返回。
望着肝肠寸断的销售员女孩儿，张小强想死的心都有，嗫嚅道歉道：“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些，我想早些装完……让你高兴的……”
“你去死吧！”销售员女孩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他们，去拿新的主板。
新主板拿来后，张小强心情沉重地迎上前来，可是那位销售女孩儿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反问道：“你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还会放心将机器交给你么？”
张小强无语，垂下双手默默退后，失魂落魄地望着那位销售女孩儿极力向客户道歉，并安慰他们稍稍等待一下，以便安排另一位技术熟练的、信得过的装机人员。张小强再望望周围，他看到周围像他一样的菜鸟新手都松了一口气，在欲之不得与得之而悔的内心挣扎上取得了某种微妙的平衡，获得了心灵上的短暂平静。
第52章 放假前夕
不觉已到年末，眼看就要放假。顾客渐渐少了，在临放假的那天下午，整个西大卖场几乎没有客人，“长帆远航”的两位老板笑眯眯地为大家发了过节费。
偌大的“长帆”房厅内，大家都笑意盈盈，看得出，大家获得了自己期待中的奖金。张小强偷偷向那位技术主管瞧去，发现他被老板叫到后，在老板密闭的玻璃房里坐了好久，应该是与两位老板回顾了过去也展望了未来，获得了老板的赞美和期许，希望他在新的一年里继续加油，无私地奉献自己的力量。
半晌后，技术主管推开紧闭的玻璃门出来，将手中一只鼓鼓的红包手忙脚乱地塞到自己大衣下的衣兜里。
发钱还在继续，当然没那么快轮到张小强。他只好躲在一个角落里忐忑不安，既心怀恐惧又心怀期待。令他恐惧的是，之前会不会因为弄坏了一块儿主板的卡头而罚钱？而又在期待老板们法外施恩，看在自己老老实实、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上多给他发一些奖金。
最后，前一位从老板屋子里出来的员工向张小强摆了摆手，终于轮到了他。张小强挺了挺腰身，理了理头发，推门走进了办公室。进屋后，径直走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想要坐定，然后跟两位老板回顾一下过去，然后畅想一下未来。
谁知，就在他拉开椅子欲要坐下时，大老板挥手制止了他，并随手递给他一只红包，甚至都没怎么看他，冷冷说道：“这是你的，拿回去好好过年吧。”张小强愣了愣，被轻视的感受由内而外强烈地渗透出来，甚至感到受了污辱。
见张小强无动于衷，老板终于抬头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向夹着红包的手指向前又移了两寸。张小强终于醒过神来，慌忙伸手接了红包，无暇顾忌红包的厚薄，点头道：“谢谢老板……我以后还会好好干的。”
听到这话，两位老板诧异地望了他一下，但没表现出明显的情绪，只听大老板说道：“好的，回家好好过节。”张小强点头称是。他站在椅子前迟疑了一下，见到两位老板没有其他的表示，便失落地退了出去。
来到房厅内，只见各位员工喜悦喧天，似乎被压迫的日子到了头，终于获得了解放。张小强抑住忐忑的心情，躲在一个角落里悄悄背转身，捻出红包内的奖金，他数了数，是三张百元大钞。这可不是自己所期望的数字，在他的预期中，这远远不够。
张小强失落地抬起头来，眼神捕捉着其他的员工。他看到那位技术主管也在悄悄的数钱，将身体歪在某个角落里，悄悄捻动着红包内的大钞，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回过头来，将红包再次塞入口袋，面带满意又激动的神情。
张小强懂那种神情，在小时候过春节，除夕当夜，在窗外寒冷而在热气腾腾的屋内他娘避着他姐多给他两块大白兔奶糖后，他的脸上就隐秘地露出过这种神情。但他到底领到多少奖金呢？张小强半是好奇半是妒忌地思忖着。
另一位资深的技术人员走过技术主管的身旁。张小强听到技术主管压低了声音问那位资深的技术人员：“你领到了多少？”
张小强看到，那位资深的技术人员自豪地向天伸出两根手指，轻声道：“两千……你呢？”
“三千。”技术主管轻声道。然后两人相视而笑，分别转身混入了销售员的队伍，大家在一起嬉闹调笑起来。世上的事即是如此，有人喜，就有人悲。此刻，张小强正独自陷在一个角落里，反复咀嚼着技术主管所拥有的那三千元的奖金，自己却捏着那薄薄的三百元在落寞地发狠发呆。
反正也无事，张小强突然不想呆在这间令人发闷的房厅里，他突然想到分公司的房厅里去逛一逛。这么想着，张小强默默地踱到“远航”厅。“远航”厅里人声鼎沸，就像在提前过节。一位销售员女孩儿正在缠着一个技术员男孩儿，非要将他手上缠着的一串精美的手链据为己有。
苦苦哀求许久，但见到男孩儿仍然不同意后，女孩儿叫道：“你要是把手链给我，我给你叫哥好吗？”见到叫哥也没效果后，女孩儿霸气地叫道，“那我叫你情人，要不叫你老公行不行。”
她的声音挺大，又理直气壮，所以整个厅内的人员都听到了她这句嚣张的话。张小强很是震惊，仿佛晴天里响了个霹雳。但大家都无动于衷，也许早就习惯了那位女孩儿的惊世骇俗，该笑笑该闹闹，于是张小强将自己的震惊强压了下去。
张小强抬头，猛然看到了“长帆远航”的年轻女总管，一位地位仅次于两位老板的管理人物。张小强惊讶地发现她正在向二老板撒娇，站在一米半之外的漆面线前，将两只细嫩的胳膊摇摆得仿佛春风中的细柳，一边盯着二老板，非要他帮她拿到漆线后面墙壁上悬挂的时尚靓丽的一顶帽子。
二老板在一旁，挺着肥硕巨大的油肚子表示一脸无奈。
“谁让你们刷漆刷得这么快得！”二老板大声叫道。而俯身在地面上正在努力刷漆的员工表示委屈。“难道不是你让我们快快刷漆，然后你好快快跟女总管去银行办理业务的吗？”刷漆的员工忿忿地想，“我是个技术工，不是个刷漆工，但你们多给我钱了么！”
一团乱麻。张小强只好踱回到“远航”厅。
当他回到“远航”厅时，发现该房厅内的刷漆工作正在收尾，明亮的红漆面正渐渐漫延到整个厅房，从而让老板的玻璃房成为一座孤岛。这时，大老板推开玻璃房门走出来，站在门前不相信地捂上了眼睛。
“你们这些人啊！”大老板叹道，“刷漆的时候难道没有想到我还在玻璃房里么？”
刷漆员连连后悔，强调说自己在刷漆的过程中达到了忘我的境界，从而忘记了一切，没把自己包在漆面中就是万幸的了。大老板摇头表示无奈。
此时，大老板摆摆手制止了刷漆员工的工作，并双手一分示意他们退开，然后老板站在玻璃房门前有限的空间内，深吸一口气，然后向下屈体，猛然纵身一跃，如一只大鸟般飞越过漆面，稳稳停在厅房的门口。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
张小强不禁佩服大老板的勇武，同时不免想到，倘若二老板被困在红漆围成的孤岛上时，以他硕大无朋的肚子，应该只能在漆面上游泳了。
第53章 一场车祸
当“长帐远航公司”的两位老板宣布锁门正式放假之后，公司所有人浩浩荡荡涌出两个房厅，这才发现，整个西大卖场只闪动着几个人影。张小强默默地跟在其他员工身后走出卖场的大门。林美芳和窦娟正在门口凛冽的寒风里等他。
“外面多冷，你们怎么不去上面找我？况且你与‘长帐远航’那么熟！”张小强道。要知道，林美芳在卖场外的寒风里等人，这并不是她的风格。
“要过年了嘛，”林美芳解释道，“我和窦娟在街上转了一会儿，买几件东西回家作礼物……毕竟是省城的东西。”说完后，她提起手中的东西，在寒风里肆意地笑着，样子分外妩媚。张小强望望窦娟，她也提了提手中的物品。
“那么，咱们回家？”张小强道。
“回家。”两个女孩儿笑叫着说。于是在凛冽的寒风里，三人骑自行车在疏阔的马路上前行。在路上，林美芳毫无心机地宣扬着自己得了三千元的奖金，声称回家后一定要给全家买一套像样儿的衣服。窦娟也叽叽喳喳笑闹不已。唯有张小强心情沉重，沉默不语。
回到家后，吴清韦早已经做好了饭在等他们。她早就已经考完试放假了，而吴万华昨天也已经放假回家。
见到吴清韦微笑、白晳的面庞，张小强的内心变得更加沉重，却也变得柔软，仿佛刚刚脱落了血痴的伤口一般柔嫩，抵抗不了任何外面的冰霜和风雪。他禁不住上前猛然抱住了吴清韦，感受着她胸怀间传递来的温度，嗅吸着她颈上氤氲的香馥，觉得心口一酸落下泪来，几滴泪无声地落在她的背上。
身后的林美芳和窦娟见到，吐吐舌头，做了个羞羞的样子一前一后逃进她们的卧室，然后轻轻掩上了门。这下好了，张小强的脆弱和伤心无人看见，他的悲意更盛，令他小声地抽泣起来。吴清韦没有多言，只是更加抱紧了他，手掌在他肩背上轻轻拍着。
不知过了多久，张小强内心的苦和悲都化作眼泪滴落在吴清韦的肩背上，才感觉好了许多。吴清韦再度拍拍他的肩膀道：“吃饭吧，菜都要凉了，屋里还有俩妹妹饿着肚子呢。”张小强这才离开吴清韦的怀抱去洗手间洗脸，听到吴清韦在轻敲林美芳和窦娟的卧室门：“俩乖妹妹，现在可以出来吃饭了。”
那晚大家沉浸在放假后的轻松里，向往着过春节的喜乐，那顿饭吃了好久，也谈了好久，很晚才睡去。第二天，几人去车站买票启程，各自归家。这一年，吴清韦没再去张小强家。张小强带着电脑和那块儿上网猫回家，利用今年村里统一安装的电话线上网。
吃吃喝喝，走亲访友无话。转眼八天的年假过完，再度返回省城。
当张小强返回“长帆远航公司”后，听同事们议论起一个不好的消息。确定的消息是二老板死了，与他的情人同死于一场车祸。据说，年前放假后，二老板驱车载着他的情人，就是张小强年前所见站在漆面后撒娇让二老板帮她取墙上的帽子的那位女主管，还载着另外一个朋友，三人同车，二老板开车，要前往南方度假。
这次车祸中二老板和其情人双双死亡，而另外那位朋友却幸存下来，当他在医院里醒来后，向其他人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当时汽车在行进的整段路途中，那位情人不断向二老板撒娇，不依不饶，这次非要二老板给她买一枚钻戒。
二老板说要点别的行不行，钻戒那玩意儿是种象征，但像我们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干嘛去招惹这种象征？女主管说那不行，你和你老婆行了夫妻之事，和我也行了夫妻之事，既然你给你老婆买了钻戒，那么我必须也要有才行。
二老板说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家里那位是名媒正娶的老婆，而你和我，说句难听的话，就我们的关系来讲，我就是个在外采野花的野汉子，你就是个野鸡。
女主管显然不同意他的看法，于是狠狠拍了一下车窗，同时狠狠踢了一下车厢板，几乎折断了自己脚上的高跟，将二老板吓了一大跳，不等他开口抗议，女主管忍住痛叫道，原来你一直是这么看我的，你是不是对我厌倦了。
二老板辩解说没有厌倦，但请不要在令我厌倦的路上越走越远。女主管说既然没有厌倦，那你就得给我买钻戒，否则哪天厌倦了，那我就啥也得不到了。二老板把着方向盘，看着近乎堵车满路的各色汽车怒道，你去死吧，我给你买个鸡毛！
女主管说当时你腆着脸来到我面前乞求我当你情人时你咋不让我去死……那好，要死大家一块儿死。说着就扑上前去要抓二老板执在手中的方向盘。二老板盛怒，挥臂将女主管推在一旁。女主管盛怒之下，脱下自己的高跟鞋向二老板敲去。
在后座的那位朋友尴尬又无奈的劝解中，只听“砰”一声巨响，接着大家感觉到头晕目眩，仿佛瞬间失去了意识，汽车打了几个滚后翻倒在路边。
那位腰缠万贯的二老板就这样死去了，和他的情人一起。据那位幸存的朋友说，在死的当时，女主管的高跟鞋的尖跟还嵌在二老板的胳膊上。当然，上述这些话这位朋友没跟二老板和女主管的亲人透露过，以便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至于他们的亲人是否能从现场的情况推断出实际的真相，虽人就不得而知了。
显然，二老板的死去并未对“长帆远航”的生意有任何影响，西大卖场二楼公司的两个门厅照旧营业，大家只谈了几句二老板的故事便以笑脸迎客了，仿佛二老板只是出了个差，早晚还会再回来。大老板一如往常，板着一张黑脸，迈着矫健的步子，估计是全面接管了整个公司。
看起来，任何人的逝去都不会影响世间的日月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