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2 今夜偷鸡
在新月太空城上，大天使们正常带着孩子。它们温柔而忙碌，仿佛对视线之外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
从大天使们体内发育池飞出的微型探测器，遍布太空城各处。
新城区的幽暗角落中，旧城区的废弃房间里，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设备，守护着无人问津的纸质档案。
前尘带着它的小伙伴们四处乱转。
很多地方，它和小伙伴是不能靠近的。路口会有大人的声音，大声呵斥。
以前有小孩偷偷摸了过去。看不见的武器突然发威。小孩倒下之前，肚子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没有人敢去收尸。
那些孩子们去不了的地方，末末逐一探清了。
都是一些核心要害部门。除了引擎、电站之外，道标和重要的工厂也在这些神秘区域。由把守严密的专用通道与新城区连接在一起，简直不像是旧城区的一部分。
旧城区还有些大大小小的普通工厂，为本区域居民提供了不少可供糊口的就业岗位。
再加上低重力区和正常重力区边缘的两处货港；熙来攘往……换句话说，管理混乱的仓储区；只看这些人气旺盛的地方，太空城甚至还有些欣欣向荣。
末末找到的纸质档案光是藏起来无济于事。纸是很脆弱的东西。
他和张尘商量了一个方案，把档案运出来。
他们爷俩有时候以前尘和设备的身份交换信息，有时候就以兰陌和张尘的身份聊着。两人一拍即合，自己就把方案计划得差不多了。
俩人谈妥，这才一起报告了兰泽。
他们方案中需要用到前尘藏起来的那对脉冲爆震引擎，这事必须经过兰泽批准。
此外，文件送离太空城之后，也需要神州空舰部队配合接应。真的光靠他们俩，送出去的东西被什么人截胡了都不一定。
兰泽和老姜看了他们的方案。从头到尾推敲了一遍，完善了些细节。
和穆家军那边通了气，约定了接应时间段。太空城上，不是人的家伙就开始行动了。
旧城区里，前尘和脏孩子们除了禁区，到处都能乱跑。特别是仓库区，他们熟的很。
新城区的港口，专供客运，整齐干净，各处监控都是崭新的，管理制度执行也比较严格。来往停靠的空舰，什么势力的都有，就是没有神州的。末末很难把档案从那边送出去。
他打算走旧城区的货港。前尘对这边也比较熟。
它就是从货港摸进城的。
把大堆纸质档案运往特定的目的地，那片地方还处于人员密集的地区。这比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要困难得多。
甚至，教团直属医院的旧处方、旧病历，都在新城区。虽然没人关心这些废纸，但想要大量搬运出去也不容易。顺便，还有处方上提到的药剂，也同样需要作为证据收集起来。
旧城区的运送进展很顺利。趁夜行动，又有前尘和脏孩子们一路护航，帮忙赶走不识相的过路人。纸质档案和其他物证陆续送到了低重力区。然后用孩子们贡献的脏毯子和随便找来的废弃隔热材料打包在了一起。
脏孩子们虽然个头不大，群体战斗力却不低。大人看见他们成群结队地出现，都得绕路躲着走。只要大人手里没有短聚激光或称热熔武器，他们全身而退不成问题。
张尘起初找他们帮忙，让前尘对他们说：“爷爷有事需要你们帮点忙。”
他们：
“哦。”
“好。”
“行啊。”
反响有气无力，让张尘怀疑自己能不能带得动队伍。
于是他干脆省了点力气，直接换了措辞：“张兰约命我来指引你们。”
脏孩子们全激动了。嗷嗷叫着要去战斗。目标，首先把本片区管理员干掉；然后货仓区的大街巡逻队也值得一战。
他们什么都不怕，胆子都大的很。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护送一些……嗯，魔鬼之翼穿过城里就行。重点是不让凡人看到它们。”
“哦哦！秘密行动！致敬张兰约！”
他们嘴里呼喊着张兰约出发了，所到之处，见者披靡。
末末听见，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三个字是脏孩子的信仰。归类是恶魔。
张兰约本人感觉很有面子。
于是他决定，办完当天夜里的正事，在太空城“天亮之前”的最后时光，带孩子们混进农场。不管摸到什么，偷几个大萝卜也好，可以一人啃一口尝尝鲜。
那一带地形他熟得很。
“张尘，你告诉他们，张兰约带他们搞吃的。我把探测器集群的视野分享给前尘。”
“好。叔叔你的办法好。这样前尘可以建立绝对的威信了。”
巨大的农场和孩子们的教育城区之间隔着大片的工厂。去农场需要穿越低重力区域，周边地形十分复杂，而工厂之间一模一样的废弃空房间很容易令人迷路。
因此孩子们从来没有进过农场。
不过，哪怕他们有机会进去干点杂活，也不认识作物。不知道哪些是可以吃的东西。
前尘脑子里的地图和探测器指出的安全路线，指引着前尘，它带脏孩子们钻进了农场。明亮如白昼的作物房间中，到处都是盛大仪式中才出现的庄严绿色，这令他们深感敬畏。
“这里没什么好吃的呀。”末末和张尘同时发出了感叹。
“真穷。”末末还补了一句。
在末末对张尘的线上绘图偷吃指导之下，前尘指挥脏孩子们偷拿了凉爽房间里的生菜。
孩子们均分了菜叶子。一个最瘦小的孩子拿着手里的菜心，小心翼翼地第一个咬了上去。他嚼了嚼，两眼放光。“好吃！”
拿到手的生菜叶子被这些孩子快速啃完了。
孩子们化身兔子，对着屋子里的生菜满眼放绿光。
“往里走，路线非常安全，”末末指示他们，“我刚才发现好多红外探测器都坏了。里面有真正好吃的东西。”
“是什么！”张尘让前尘照做，自己忍不住问了出来。
“那边养鸡场。有鸡还有鸡蛋！”
“哦哦哦！”
前尘带着伙伴钻进养鸡场的隔墙。这里一片幽暗，还有点臭。
末末指引张尘找到了夜灯。打开之后，房子里的东西影影绰绰地现了形。
脏孩子们隔着透明门窗，看着昏暗中真正飞着活鸡的大房间。他们望而却步了。
这些鸟浑身是蓬松的羽毛，扇动小翅膀在空中飞。嘴巴尖尖的，看见有亮光打扰睡眠，就凶猛地咯咯叫起来。
由于太空城的损毁和重建，养鸡场的位置已经偏离了无重力区。鸡粪不再需要专用设备吹吸清理，饲料也被微弱的重力压着乖乖不动，里面的格局看起来反而更简单了一些。
成群的鸡单腿站在各种高度的支架上。有的鸡被同伴挤得站不住，就无所畏惧地终身一跃，展翅滑翔。
这些鸡看上去充满运动活力。它们用翅膀对抗重力，全速振翅的飞行速度赶得上地球的老鹰。也不知是因为运动还是因为营养，长得比以前的鸡苗条多了。
末末觉得它们隐约看起来更鲜美了。
“张尘，你会抓鸡吗？”末末问。
“不会！”
“来来来。”
示意图教学又来了。
“看好了，两个翅膀一只手抓住，扭断脖子。你让前尘把网挂起来，抓两三只，不用抓多。很久吃不到蛋白质的小孩，每人吃一点就行了。猛然吃多，会生病的！”
“可是他们吃得到炸蚯蚓。”
“切~”末末嗤之以鼻，“炸蚯蚓我见过。全是淀粉。”
前尘率先推开了大玻璃门。它一进去，地面歇着的鸡全飞了起来。脏孩子们跟了进去，他们抬头看去，紧张极了。
末末补充说：“对了，等会再一人摸几个鸡蛋带回去。生鸡蛋不容易坏。”
前尘跳向了半空。空中的鸡一哄而散，飞向各个方向。
孩子们也纷纷蹦跳起来抓鸡，但那些鸡飞得实在太快了。
昏暗中，他们连根鸡毛都摸不着。
前尘嚓地一声打开了翅膀，启动引擎，摸到了墙壁上的拦阻网。
引擎发出的光亮，在昏暗中有些显眼。
孩子们发出一片惊呼声。
前尘身后背着包，翅膀的支架从他的衣服中伸出。它只启动了翅膀中段到末端的等离子引擎。在低重力和负重情况下，动力很勉强，只能创造出横向飘飞的效果。
前尘抓住阻拦网，踩着鸡群栖息的架子跳向了天花板。正常情况下，网是用来分隔空间区域的，但现在它用来抓鸡。
鸡纷纷从大网旁边逃命。
前尘抓住一只从眼前溜过的鸡，拧断脖子丢了下去。快速收拢了网，又抓住了两只倒霉鸟。然后就把网恢复了原状。
脏孩子们带着全身长毛的猛禽尸体回到了一墙之隔的种植区。这里光线明亮，温度凉爽宜人。
前尘依照指示，把鸡肚子抠开，肠子扯了出来。
它把垃圾全扔进堆肥池，免得哪个脏孩子按捺不住好奇把鸡屎吃进嘴里。再找了些葱姜，塞进鸡肚子里。
然后点了一把火，带毛烧烤这些鸡。
1033 神力的世界
脏孩子们乖乖地看着火光，等着尘哥通知开饭。
他们如今对前尘扮演的张尘奉若神明。
虽然他们不知道火是从哪变出来的，但尘哥连翅膀都有了。那翅膀光芒美妙，一看就知道不是凡间的东西。
今晚的事每一件都很梦幻。说不定，他们的尘哥就是个真正的魔鬼。
前尘用来点火的，其实只是个电火花。它扔垃圾找葱姜，顺便从草垛扯了些尚未运走的干豆秸。
农场里为了防范员工偷吃，没有任何能当灶具的加热设施。
所以，远程指导的末末让前尘在刚刚收割完的硬土地面上生火。更有意思的是，他的探测器在土地边缘发现了燃烧后的余烬。那还怕什么？放心大胆地烧吧。
末末虽然也可以让他们喝鸡血吃生肉，但反正红外探测器坏得差不多了。能烧火谁还吃生的？
鸡肉在火中散发出迷人的香气，闻起来比炸蚯蚓还要香。孩子们充满期待地看着火光。
不知哪个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前尘用手把半熟的鸡撕成小块。它不怕烫，但嘴里还负责地提醒伙伴们：“小心烫嘴，吹一吹再吃。”
孩子们敬畏地接过滚烫的肉食，小口品尝。
这些孩子把三只鸡从头到尾，全部的肉和内脏都吃掉了，肚子里填的葱姜也一口没剩，鸡骨头都咬碎了咽进了肚子里。
好在都是专供食用的半大仔鸡，骨头不算硬，不至于戳伤他们的口腔和消化道。
如果不是前尘阻止，他们差点把烧焦的鸡毛残渣也捡起来吃掉了。
午饭时间，兰泽忙完自己的一摊，起身叫张尘吃饭。
他就觉得前尘的视野有点不对劲。四望一片绿，这是农场啊！
“末末，你们不是运档案吗？这是运哪去了？”
“哦，忙完了带孩子们加个餐。”
“所以你干了什么？”
前尘扔了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到堆肥池里，还拿旁边的农具往下摁了摁。兰泽完全看不出那是什么。
“带娃，偷鸡。”
“……”这种远程疼孩子的爸爸行为，虽然歪，兰泽却不好说什么。“张尘，吃饭！”
“爷爷稍等，马上快天亮了！我要抓紧时间收拾一下，再拿几个鸡蛋，就让前尘护送他们回去睡觉。”
偷东西什么时候可以这么理直气壮了？
他们父子在毁灭偷吃证据方面，倒是很投缘！
兰泽看着前尘带着孩子们清理了地面，又钻进了蛋鸡的笼舍。
农场的养殖规模不算大；蛋鸡笼舍，放眼望去，却显得很壮观。末末心里有数，只让孩子们分散到墙根的几个集蛋箱前，每人摸了两个蛋出来。没敢让他们多拿。
“这个很脆。一定要小心。”
前尘提醒之下，还是有个瘦小的孩子不小心碰破了蛋。前尘只能让他喝掉蛋壳里面的东西。
如果特意让他再拿一个，可就坏了规律了。
小不点有些懊悔。喝起鸡蛋却津津有味。他喝完了舔着蛋壳里残余的蛋清，直吧唧嘴。
周围一圈孩子看得直咽口水。手里捧着自己的鸡蛋，挣扎在吃还是不吃的心灵风暴之中。
兰泽早就知道，这帮脏孩子里头没一个老实的。每一个小脏孩或多或少都欠揍。
所以，末末和他们臭味相投，那就对了！
孩子们小心翼翼地揣着鸡蛋，静悄悄地安全撤离了农场。
张尘终于摘掉了控制头套：“爷爷！我们吃烧鸡好不好？”
兰泽带着孙子天天吃长夏疗养站的各个餐厅，简直和吃食堂一样。
张尘自己吃了一整只小鸡。连皮带骨只比成年人的拳头大一点，腿上没有鸡爪，肚子里也没有内脏，里外收拾得都很干净。兰泽又专门为他点了一盘蒜苗炒鸡杂，张尘自己添了一盘炒生菜。
这些东西，差不多就是前尘带着伙伴们在农场里吃到的。
最后张尘还用生鸡蛋拌了小半碗白米饭，弥补了一下没吃过生鸡蛋的遗憾，满足了好奇心。饭上面还撒了碎海苔和白芝麻，吃得很香甜。
但张尘吃鸡没啃鸡头，更没嚼鸡骨头。连鸡脖子他也没认真捋，就已经八分饱了。
他吃了不少生菜。鸡杂没吃几口，倒是一个劲地挑鸡杂里搭配的蒜苗和彩椒。
小朋友放下筷子，认真地喝了几口茶，问道：
“爷爷，末末叔叔，他是我的什么人？”
“你猜呢？”
“我不敢猜。……那，我猜对了吗？”
“……”兰泽算是服了这孩子了。“回头让你的伙伴们，别招惹他。”
“真是杀人魔啊？”张尘诧异地问。
“嗯。会哭的那种。”
“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兰泽稍微有点后悔。这样的末末……貌似有点毁形象。
但说都说了，不如更坦白一点：
“我想起来了。我以前被人叫成魔王。”
“真的？”张尘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嗯……还有封号。挑食大魔王。”
“什么嘛……”张尘失望地苦笑。“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容不下物理力之外的东西了？”
“你猜呢？”
兰泽认为，孙子受了这么久的唯物主义教育，也该有点觉悟了。
“我怎么可能猜得到。李老师说另外的维度可以有不同的时空。他说做完金星项目，带我算那个。”
“那你们金星磁场算得怎么样了？”
兰泽本以为霄霄是带孩子闹着玩，因为金星根本就没有磁场。谁知道居然还有个“项目”。
“老师做了好多个永久磁场方案。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用外围的大量卫星实现。另一类是用工程导弹打进金星里面去。”
“要在金星搞永久磁场？想干嘛？”
“为了建造和地球上一样的防护力场！”张尘理直气壮地说。
地球磁场是个伟大的存在。宇宙射线中的带电粒子受到磁场影响，或者绕过地球，或者在大气层之外环绕地球，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直奔地球两极而去，和高空大气相撞，形成了绚丽的极光。
如果没有地球磁场对宇宙射线的屏蔽，大气层不会是今天的样子，地球上的生物更不可能繁衍生息，始祖版生命体早就被灭了不知多少轮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地球是人类的天选之地，也不为过。
“原来你们计算的是这个。似乎有点意思。李屹霄的专业方向就是行星物理。他说了什么时候可以动工吗？”
“如果是用卫星建造星球磁场，现在就可以动工，可以快速完成围绕金星的磁场。但这套系统实际上很复杂，表面看起来省事，但后期维护起来，需要不断投入人力物力会很麻烦。”张尘明显花过不少心思，“但如果往金星内部发射一大块铁，在内部运动形成磁场，所需的能源又很可怕。卫星绕在外面，是可以随便用太阳能的。”
“当然啦。”张尘又说了一种解决方案，“如果在金星的星核区附近诱发核反应，如果巧的话，可以产生大量运动状态的铁。不管是星核被推动，还是星幔形成大规模环流，都可以有磁场产生。”
“你说的我不大懂。”兰泽试着提问，“金星的磁场问题，难道不是因为它自己不怎么转嘛？”
金星的所谓自转周期比它公转周期还长。而且别出心裁顺时针转。两个周期搭配起来，一天的长度相当于地球上的一百多天。
“可是，金星这么大这么重，用外力不可能让它转起来啊！”
“别看我，那大坨和地球差不多。你爷爷我推不动。”
兰泽干脆地承认自己体力不行。
总而言之，他看出来了。霄霄这样的物理学家琢磨的都是没用的事。
张尘跟着混，研究星球级别的问题，在视野上远远超越渺小的太空城。和宗教的闭环世界相比，可谓是：不在三界内，跳出五行中。
有助于心理素质的神州化。反正，他们研究行星开心就好。
“哼！”张尘大概已经不觉得爷爷有多神秘了，但还是好奇地问，“爷爷你能推动多大的星体？”
“嗯……这个问题。”兰泽沉默地思考了一会，有了结论。“大概月亮那么大的，勉强可以推一下。技术手段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月球没有大气层，强硬的手段可以上。遍地是能量矿，如果可以多发育几个聚变引擎，整个卫星当飞船也没问题。但是嘛……
“哦哦哦！我爷爷好伟大！”
兰泽总觉得孙子这么说，好像多了点讽刺的意味。
“我算了半天，我的全副身家只够推一把月亮的。”兰泽诚恳地坦白。“最大的障碍是我钱不够。”
“那如果钱够的话，金星也可以推动？”
“金星有大气层。大规模引擎朝天喷射会在全球大气层产生很可怕的后果。我们人类现在的居留地都飘在天上呢。而且目前的地球还很宜居，改造金星的需求不大。硬要推动金星的话，这个代价恐怕全人类都付不起。”
“哪些代价呢？”
“首先得新建几个太空城安置金星上的人类吧？其次，推一把之后，金星的大气环流，地形地貌都有可能永久性改变。以前做过的勘探都得重头再来了。很多大公司做了无用功，他们要么会直接反对，要么会索要巨额赔偿。”
张尘点头：“发射工程导弹也有这方面的顾虑。环境影响十分巨大。但幸运的是，金星上的人口和建设规模，和地球相比还差得很远。”
兰泽惊喜地发现，张尘凑活成了个可以讨论科学技术问题的正常少年。至于什么时候这孙子脑子又抽筋，重回神神鬼鬼那一套，可就说不好了。
“爷爷。”张尘神色郑重，“人造卫星，工程导弹，聚变引擎，这些其实就是神力对吧？”
“嗯？”
……
1034 证据包裹，发射！
在昏暗的人造夜色中，脏孩子们悄无声息地来到工厂区里的空房间，拿起张兰约送给他们的轻质长柄叉，排好警戒队形，安静地出发了。
末末收集了一些废弃的管道、墙壁碎片，扔进发育池里打了个滚，迅速变出一堆长武器。
那些长杆可能不大结实，改造出的叉头也很迷你。但至少孩子们遇到事情，不至于赤手空拳地面对。
“怎么这次他们不喊致敬张兰约了？从家里出发时也没喊呐！”末末纳闷呢。
“……”张尘思考后敷衍道，“可能他们认为，尊敬要放在心里吧。”
“喊一下有气势。”张兰约本人笃定地说。“哎，小朋友你几点起床，困不困？”
“……”张尘思考后诚实地说，“爷爷让我早睡早起。”
“早饭吃了吗？”
“……吃了。”
“吃了啥？”
“……麻团。”
张尘：废话真多啊你！
“我这有食堂做的豆腐馅饼，共享给你尝尝？”
“叔叔，你还是认真整理文件吧。我们抓紧时间。机会窗口不会永远存在的。”
“是是，得令。”末末乖乖听命。
新城区的文件整理是多种设备合作的事情。有大天使的脑子调配，用不着他操心。
真人盯着，只是能起到个突发奇想和临时调度的作用。
于是，他转头就对着兰泽抱怨：
“爸，你从哪弄来的孙子？不怒自威啊。”
下一句暴露了他的真实意图：“小孩子可千万不能宠。”
“哦。他最近跟着霄霄做金星项目。”兰泽特意查过了，李屹霄名下确实有个构建金星磁场的预研项目，是航天部的金星发展规划司下面的。“小家伙性格沉稳人又聪明。做事情靠谱得很。我看比你有出息。”
“爸，你是多嫌弃我啊……”
这话兰泽没法答。不嫌弃又能怎么样？末末马上四十岁的人了。爸爸疼爱他，把他抱在怀里？……好恐怖的画面。
“他多大了？”末末问。
“马上快十七了吧。”
“哦。那是有突变。我说呢，感觉心智有时候就是小屁孩，有时候又不大像。”
“呵？你带过几个孩子？”
末末唯一的参照物，只有曲小怜。
“那这小子有什么愿望？我……和这小子对脾气。”
“全太阳系的小孩能吃饱。”
“……”末末呼吸有些急促。
他努力把气喘匀了：“这小屁孩真有这么早熟吗？爸，不带这样的！”
“真实愿望，不信拉倒。”
兰泽看了眼张尘。孙子戴着控制头套，貌似专心，大概是听不见别人说话。
但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切换成文字输入：
【要不然，你准备点风干肉？】
“哦，那个简单。”末末松了一口气。“搞两吨？”
【别胡来。十斤就吃不完了。】
“他不是让全太阳系小孩吃饱嘛。咱们到处送一点。”末末给了个合理的解释。
【新月太空城和神州之间不通航。而且肉干没水，上面饮用水很有限。你别想了。】
“……我还什么也没说。”
“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兰泽的话，和张尘简直如出一辙，末末叹息一声，就去干活了。
他的设备，在新城区不像在旧城区那么自由自在。
找到的文件，只是翻看并记录了下来，并未挪动原位。
如今，他根据整理影像后做好的医疗文件关系表，重新把文件关系比较完整的列了一个表。去发现它们的地方寻找原件。
医疗部门和别处不同，这里人命关天，夜里也有人值班。
而过去几年的病历和处方就算随便扔着，没有任何人关心，但分布位置却很分散。
无声无息地带走文件，是非常需要耐心的事情。
顺便，有的药剂拿来化验时消耗完了。因为一开始末末和大天使都没经验。他还得再拿点。
一连几天，少量物品和不多的纸质档案，通过不同位置的通道门，从整洁严肃的新城区运送到相对安全的旧城区。
在旧城区接应的脏孩子们，虽然对太空城的另一侧充满了好奇，但他们并不靠近通道口。
人行通道有红外检测和身份手环验证，没有身份的人类随便靠近会被警告。物资通道的出入口，都在同样需要身份认证才能进入的房子里面。
而末末的设备全都不是人，没有体温。搞定了开门权限，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出。
脏孩子们全都没有身份手环。
在前尘的带领和约束下，他们发挥出了狼群一样的天赋。手拿长叉，三四个人一组，守在一定距离之外，防止不相干的人靠近。
脏孩子们个个都是小机灵鬼，在旧城区的接应和护送任务完成得很好。
档案送出时已经按照逻辑关系整理了出来。恭·ash和他生物学母亲的相关文件全部找到了，放在了一起；为防太空城医院方面记录错误造成的遗漏，末末实际上把所有的ash和艾希都找了出来。
其他孩子的医疗档案，按照完整程度依次叠放。
其中有为数不少的孩子，在失去了自身的一部分之后，绝望地死在了医院里。因此，接受过一次以上移植手术的成年人，有时候他们植入的是不同供体来源的器官。
提供过多次器官的孩子和接受多次移植的人，相关的病例、处方、手术记录，末末都尽可能找齐了。
他还参考地球上的医疗数据，分析出了身体状况可能稍好的人。确凿证据送上国际法庭，说不定有机会逮到活的呢？
只接受一次移植的人中，年纪比较大的，有更高的概率活得久。而年纪特别轻的，很有典型意义。
这些人都得到了他的重点照顾。
最终集中在旧城区发育池边上的，是一堆厚重的档案册。单页的纸质档案妥善保护进发育池制造出的文件护套中，标明了每一页的发现地点。
这些档案册和装物证的密封箱一起，再次用设备搬运，跨越旧城区。在脏孩子们护送下，趁夜运到了低重力区货港的外面。
末末再次用废弃隔热材料打了个包裹，然后跟早些时候藏在这里的另一个包裹捆扎在了一起。
前尘带着脏孩子们，到了货港外不远的地方。孩子们安静地摆出防御阵型，前尘独自钻进墙洞，取出了它的那对脉冲爆震引擎。
末末拆了两台早已备好的大个头设备，改装成引擎支架和控制器，框在了包裹外面。安装好前尘拿回来的大功率引擎，又在支架上加装了几个转向用的小型压缩气瓶。
只是一个我送我自己的包裹而已。放飞这玩意，在技术上极为简单。
但是，不是人类能做得到的。
“你们回去吧。”前尘单手擎着大包裹，对跟着它的脏孩子们说，“我要去的地方，活人去不了。”
“那……你还回来吗？”孩子们问。
“回来呀。”
“我们在这等你。”一个小不点怯怯地说。
“哦，好。一会就回来了。”前尘浑不在意。
理论上，前尘带着包裹，混进装卸区，找个出去的门，就可以到达没有空气只有辐射的外太空。包裹自己发动引擎就可以溜了。
正常情况下，它们两个不是人的东西足够。
然而，末末的探测器到处都有，就是外太空没有。他不大放心，多派了两台步行设备蹦在后面跟着帮忙。
其他设备，留下来陪伴脏孩子们。它们有探测器集群的共享视野，有情况可以提前示警。
“好安静啊。”张尘感慨道。
货港之外的虚空中漂浮着无数器具，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他能感觉到，就连前尘也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
“没有空气，哪来的声音？”末末吐槽。“哎小朋友，你能找准方向吗？找不准就松手，我来控制。”
“好。”
前尘松手，翅膀一挥，退回了出来时翻过的备用料口外。收起翅膀，用手扶住了边沿。
包裹自己飘在空中，轻轻翻了个跟头，转了个身，一对引擎同时闪了一下，包裹立刻穿过杂物间的空隙，消失在了远处。
“哎，你打算怎么回去？”末末问。
“这里进不去的。”张尘回答。
前尘跳到空中，四处望了望，把翅膀又伸展开了。
“哎，等一下，把我带一下。”
“啊？”前尘回过头，看见料口旁扒着的长腿机器。“另一个呢？”
“没出来。”
“你最好出来。这是单向通道。你懂的。”
气密设计。末末明白。
“……呃，来了。”料口翻开，又一只长腿探了出来。
张尘让前尘抓住两只机器，展翅绕飞过半个货港，轻轻降落在卸货舱的大门上。
无所谓方向。反正它是身体呈直角用鞋底吸上去的。
左边两步有个小门。
“叔叔，开门。”
末末一愣：“我一没钥匙二没口令。”
“呃……用你的工具卸下来。”
“……也行。”
“快一点！这是检修工具口。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排班。”
“你小子够拽的。”
“那是。我进不去，大不了花个三年五载飞回长夏站，找我爷爷去。”
“等一下，你就是一台人形装置啊！哪来的爷爷？”
“呵，你还不是长腿爬虫？”
……
1035 长者的赐福
证据包裹在引擎燃料耗尽之后，又飘行了两天半。
期间用压缩空气躲避过几次障碍。
远离了杂乱的太空城周边，世界终于清静了下来。
但还没飘几天，它就被守在前方的穆家军捡到了。
他们就像垃圾回收大队，飘过来什么东西，都捡起来看看。
包裹还没来得及飞到预定空域发送主动信号，就被穆家军锁定了。
这个时候的神州和长夏站都在后半夜。远程监控的六个带娃大天使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它们让包裹唱着暗号小调，勇往直前，随时打算开动气瓶逃命。
好在穆家军听明白了，唱起约定好的另一段小调。包裹就被温柔的大网捞回到了空舰里。
包裹一路飘行的时候，末末和张尘的心都悬着，生怕路上出什么意外。证据平安到了神州手里，他们俩都松了一口气。剩下的法律问题，交给专业人士处理就可以了。
不过兰泽和姜汉臣同志还不能带着张尘去地球。因为长夏站还没到近地期。
前尘也没法离开新月城。它陪着伙伴们。
闲着也是闲着，房间墙上投影上宗教课，它带着伙伴们学习物理课。
兰泽认为，张尘身上学习物理改造世界观的经验非常值得推广。前尘这项工作是他的安排。
末末给自己在太空城上的设备安排了新任务。
他的爬虫和飞虫在旧城区的破烂堆里收集齐了原料，就扔给了发育池。躲在废弃房间里的发育池暂时没有别的工作内容，专心发育新的脉冲爆震引擎，顺便合成一些引擎燃料。
末末打算把新引擎赔给前尘。
同时，他发现农场的工作效率和二十年前相比，实在很成问题。工作人员心不在焉，装备设施缺乏养护。于是，他的一些设备混进了农场，开始自己干农活。
脏孩子们整天惦记着农场。里面到处都是各种好吃的东西。
他们想吃鸡蛋，想吃烤小鸡。生菜虽然不管饱，吃起来也是清爽可口。每一次他们跟着前尘溜进农场，都能尝到不同的新鲜食物，有时候是嫩豆子，有时候是嫩花生。
这些在物资贫乏中成长的少年，饥饿的胃吃什么都香。
末末和张尘商量了一下，不再让前尘半夜带孩子们去农场。
偷偷摸摸，风险太大。守护重点设施的巡逻队手里有热熔枪，挨上一发就是个死。
农场和核电站共用同一个泵房，太空城布局紧凑，设施几乎挤在一起。出入口虽然不在一起，不过多拐几个弯的距离。说不定人家半夜心血来潮，睡不着出门遛弯呢？
孩子们为了口吃的，半夜不睡冒这风险，不值得。
末末的大量蚊子探测器和苍蝇切割机，新城区的还继续用来探索神秘建筑物的内部深处。负责老城区的，大部分已经陆续投入发育池中分解。取而代之的是安装在各个隐蔽角落的声光采集装置。
就算有监控网为孩子们预警，他们摆脱生命危险的唯一方式，依然只能靠跑。
为了应付这些馋嘴的孩子，末末开始主动给他们送吃的。
鸡蛋每人每天都有一个。蔬菜每天不重样。
孩子们如果不够吃……那就去吃饭堂里的大锅汤粉。说实在的，汤粉味道不错。调料给的很足。调料里维生素、钙、微量元素什么都有，都是身体需要的东西。充分体现了太空城对未成年人的关爱。
末末这个农活小能手，发育完引擎之后，立刻开始造农业机械。他的设备混在农场，偷偷摸摸精心照料产生的增量，完全弥补了他偷拿的这些。
设备坏了，是可以捡回去回炉的。
而人死了，可就真没了。
兰泽不管他还在太空城上干嘛。
末末偷东西也要照顾好这些娃，不嫌这些娃丑，也不嫌他们身有各种残疾，这种爸爸，世界上好像也没谁了。
说不定末末猜到了什么，知道那些脏孩子是他的娃了呢？张尘早都已经猜出爸爸了。
张尘在长夏空间站上过了他的十七岁生日。
很遗憾，近地期尚未到来，兰泽让末末准备的风干肉，还在地球上存着，等待发射。
张尘午餐吃到了长寿面。
规格很高，厨师手工制作。一只大碗里，只有一根面条孤零零地绕得满碗都是。但是，只不过是素汤面而已。
张尘端详着这碗面条：
“这个面有点像我以前吃的汤粉。不过，汤粉很短，是透明的。”
兰泽不爱吃面条、粉条之类的，除非当菜里的点缀。他就爱吃肉。妨碍吃肉的主食他都懒得点。所以，他带张尘吃饭也一直没点过正餐的面条、米粉什么的。
“你找一下，中间应该有个线头。一口吃进去，不许咬断。”
“啊？”张尘觉得，这个吃面游戏有点好玩了。“只吃一口？”
“一口全吸溜下去，保证这辈子顺顺利利的。”
“真的吗？”
小朋友找到了面条的头儿，用筷子挑着，慢慢吸进嘴里。
“爷爷真好。”
他吃着吃着，眼泪涌了出来。
张尘泪流满面，努力克制不咬嘴里的面。吃面挑战，平添了不少难度。
兰泽无语地看着他。
自从新的眼球投入使用以来，这孩子泪点越来越低啊。
“乖，咬断也没事。”
小朋友嘴里垂着面条，呜噜着说：“不，这是爷爷给我的赐福。”
兰泽懒得搭理他的封建迷信，自顾自地吃五花肉蘸酱油，鹌鹑皮蛋蘸酱油，生蘑菇蘸酱油。他今天怀念地球的主题，是酱油蘸一切。
张尘那根面条其实没多长，长寿面主要是汤多。否则真成了折磨了。
很快他把面条吃完，喝了一大口汤。舒服地放下碗，就伸筷子抢爷爷的西蓝花吃。
这孙子用筷子，还是兰泽看着他学会的。已经熟练到随心所欲，吃哪夹哪。就连滑溜的蘑菇和鹌鹑蛋，也能稳在筷子中间送进嘴里。
他哭完了情绪好得很，看来吃饭可以治愈一切。
这孙子又抢了一片五花肉。精神焕发：“我想把此生一切献给爷爷。”
“献你个头。给我好好活着。”
“好。我听爷爷的话。”
张尘说着把肉放进嘴里，脸色一变：“这个肥肉，爷爷吃了不难受吗？”
“没看我蘸酱油了吗？”兰泽白他一眼，“觉得油腻，你多吃菜啊！”
兰泽睡饱了午觉起床，就又听见末末的声音。
“爷爷还给你吃了什么？”
末末听起来咄咄逼人。好像在……嫉妒。
“没吃什么……”张尘在控制面罩下面，有点畏缩。
“早上是不是还吃了煮鸡蛋？”
“吃倒是吃了……”
“呵。煮鸡蛋？爷爷终于让你滚蛋了？”
“你才滚蛋了呢。”小朋友不开心了。
“末末！不许吓我孙子！”兰泽发话了。
“好好，干正事。”末末口头答应了。
但是兰泽认为他皮得很：“你在太空城还有什么正事？基地发育池不用管了吗？”
“……我先看他们吃完鸡蛋？”末末试着问。
兰泽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自己看着办吧。”
给脏孩子发早餐鸡蛋很简单，却是两方合作的。
前尘从运输设备的储物箱中，取出路上蒸熟又吹凉的鸡蛋。一个个地分给孩子们。
在任何动物群体中发放食物，都是建立权威的操作。前尘想保持物理课上的威严，就需要经手伙伴们的食物。
它超然在其他孩子之上，在食物短缺时，总是可以做到公平。
它也从来不抢孩子们的食物，甚至时常让出自己的那份。
“老头特意把你带在身边，看来是够喜欢你的。”末末小声嘟囔。
“大概吧。”张尘也轻声说。
“你到底是谁儿子？”末末问张尘，“你爸姓张还是你妈姓张？”
“反正你又不姓张。”
“……”末末转而问，“你是李屹霄的儿子？”
“不是。李老师不是我爸！”
“兰绪宁？不对。我想想，我看你脸有点像谁来着。”
末末忽然放出一张大头照，“是这个姓张的吧？”
张尘惊诧地望去。
他震惊了。这个大人的大头照，真有几分像他现在的样子。
“啧啧，看我狐狸嫂子怎么找他算账。”
“这……你别碰他！”张尘有点急。
好端端牵扯进无辜的人，杀人魔想干嘛？
“看把你紧张的！”末末哈哈大笑。遁了。
“爷爷！救人！”张尘慌了。
兰泽回头看了一眼。
哦，是小麦。
仔细端详……确实有点像。也在情理之中。
张尘已经摘掉了控制头套。
“不要紧。你稍等。”兰泽对孙子摆摆手。
他已经很久没和小麦联系了。
【哎，小麦。我在长夏空间站。这有个男孩子是从新月太空城自己逃出来的，有突变。如果末末不想要，你认下来行吗？孩子的详情，你可以问霄霄。】
几分钟之后。
小麦：【？？】
兰泽认为，这表示他看见了。
又过了半个钟头。
小麦：【霄霄说他想要。】
【不急。末末打算坑你，要有心理准备。】
【行，我修理他。】
修理弟弟是哥哥的职责所在，小麦一直这么霸气。
“爷爷……”张尘还在发愁。
1036 结束与开始
“这位你是最年长的伯父之一。他叫张兰维。你爸不一定打得过他。”兰泽介绍说。
“哦。”张尘略微松了口气。
兰泽把自己的亲属表投射出来，把他与张荷共有的这一片放大了：
“给你看亲属表。”
“怎么有这么多灰色？”
兰泽圈出了仅剩下的活人：“这一个是兰陌，他以前叫张兰约。68年从太空城上逃回来的。这一个是张兰维，他是我三个大儿子中的一个。其他人……他们都死了。死在了新月太空城。”
“这一位，”兰泽在子女分支旁边的那人下面画了条线，“她当年是新月太空城的总督。这些孩子们的母亲。她也死了。”
“她是传说中的……张总督。”张尘有些战栗。
“当年只有张兰维不在太空城上。所以他幸免于难。至于张兰约，他被关了起来。教团想要他身上的东西。”
张尘眼睛一闪，想知道，却没有问。
“现在看来，他们终究是得不到了。”
“是保住了吗？是不是已经带回来了？”张尘小心地问。
“那是真正的神力。”兰泽特意用了个不科学的词。
张尘爱好宗教迷信。
不过他的脑袋，貌似已经被各种力量冲击成一团浆糊了：“这……不可能的吧？”
“那种力量可以让人活得很久。足以在太阳系外面的宇宙，度过漫长的航行。”
小孩子对于寿命，从来不像老年人那么热切；但他们却天生向往远航。
张尘点头：“那确实挺了不起的。真的是神力吗？”
“有个微不足道的副作用。”兰泽停了下来。
张尘眼巴巴地看着他。
“成年之前，生长比别人慢一点。”兰泽轻轻地说了出来。“特别是，脑发育。”
张尘张开嘴，不知说什么好。他猛然回头，望向了投影出的前尘视野。
他那些命运多舛同伴，都是长得慢的孩子。
“他们……有很多已经死了。”他艰难地说道。
“嗯。我知道。死去的还远不止你见过的。兰陌发现了教团做人体试验的大量证据。被教团弄死的幼童就有上千人。”兰泽补充说，“教团听说张兰约身上有重大突变，但他们就是找不到。张兰约那时年纪小，自己也不知道身上的突变是什么。”
“原来，这种神力，是一种突变吗？”
“生物课学到了吧？”
张尘羞涩了：“回头我再……多看看。”
兰泽忽然发现，这孙子的学霸形象有些幻灭。闹了半天，他只有数学和物理学得快。
亲属表中的灰色部分，令兰泽的心情十分阴郁：
“张兰约并不是杀人魔。要说杀人魔，教团才是。就算加上死于器官移植的那些少年，我们已经找到的证据，也只能揭露他们罪行的一小部分。”
“我爸爸，很了不起。”
兰泽不知道，这孙子认为了不起的标准是什么。反正在他嘴里，爷爷了不起，李老师伯伯也了不起……
不过，末末找到的医疗文件，应该足以令张尘脱罪了。
这孩子经受了非人的残酷虐待。而后的杀人和逃亡，与他的遭遇存在因果关系。而且，他是未成年人。
不过，就算证据确凿，一切条件都对张尘有利，按照国际法庭一贯的拖拉习性，从证据审核到采取逮捕行动，不知要过去多少年。
张尘要想获得神州身份，还得耐心等着。
长夏站的近地期倒是很快到来了。
张尘收到了期待已久的风干肉。
末末发送上来一大包肉干和肉脯，足有二百多斤。没有他原先说的两吨那么多，但也够他的老父亲和乖儿子吃一阵子的。
长夏站上，又到处是游客。
张尘叼着肉干到处跑。
见到年纪差不多的青少年，不管认识不认识人家，只要看上去投缘，他先从衣服兜里掏出装肉的小盒子，分给人家几根风干肉。
分享肉干，特别开心。
兰泽觉得，可能因为寄来肉干的人是末末。所以张尘吃出了别人尝不到的味道。
到处送肉的副作用也很明显。张尘多了一帮整天玩在一起的朋友。
但那些朋友，每一个都是短暂来玩的，都待不长。
兰泽看在近地期的份上，干脆给孙子放了假。
反正末末也不知跑哪去了。张尘学习之余，没人吵架斗嘴，总是有些迷茫。
太空城上的脏孩子们，有前尘贴身照料；有发育池率领形态各异的机器守护。大天使们负责自己发育出的设备，也因此分担农场的一部分“夜班”工作。它们都是有头脑的智慧生物。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力，做事稳重可靠。因此，末末这个智慧生物参不参与，其实差别不大。
兰泽不知道末末在忙什么。不过每年的年底和年初阶段，事情都比较多。不少高质量的年会也是集中在元旦前后。倒是过完年了，可以清闲一阵子。
小麦反映：末末并没去找他，这让他想揍人的拳头没着没落，怪难受的。另外，曲小怜又上高原基地参加航训了。一年之间，小丫头的精气神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和真正的张荷比大概还有距离，但像样多了。
小麦觉得很有成就感。
培养出自己的娃，远远不如培养出自己的妈。
随后，神州春节到了。
老姜同志在小年之前赶回了神州。
兰泽带着孙子，在长夏站上面等着过年。
他这个老人家感觉怪无聊的，张尘倒是玩得很开心。
为了方便游客穿上毛茸茸的喜庆衣服留影，空间站特意选了一天，把人工河和大广场的温度调低了十来度，勉强可以结一点冰壳，飘一点真雪。
张尘和他的朋友套着租来的红色袍子，看着红鲤鱼用头壳砸穿薄冰，跳上天空，飞向飘浮在半空中的大水池。这帮孩子就一个劲欢呼。
就很离谱。地球上什么明明都有，除了跳龙门的鱼没有。来玩的游客全都欢天喜地的。
一到天气寒冷，兰泽只想冬眠。
梦里什么都有。有寒风呼啸的大西北，有爬满了熊孩子的雪滑梯……
还有穿着旧衣服，一起给家里滑梯打蜡的儿子们。那时候，他们都活着。
张荷亲手打造了那个滑梯。那时，她也还在。
……
卫老太太终究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大年初一的早上，兰泽迷迷糊糊地起床，发现自己多了个包裹。
安保组检查过了。包裹就被他们放在他常坐的椅子后面。
“什么呀？”
“呃……棒棒糖？”
兰泽也不知道是什么动力驱使自己，第一时间打开包裹，叼了一个黑乎乎的棒棒糖到嘴里。
反正乌梅棒棒糖进嘴，世界立刻清爽了。
他躲起来含完了这支糖才刷牙，没敢让孙子看见。早上没刷牙就吃东西，属于不良生活习惯。
收拾完了，他带孙子离开套间去吃早饭。忽然看见斜对面的房门开着，里面的人有点眼熟。
“妖精，你怎么来了？你妈……”
“没了。”卫妖精转过身，“临终遗言让我来陪你。”
“……”被个老太太这么惦记着，兰泽简直受宠若惊。“那你什么时候到的？”
“前天。我昨天躺了一天，不知道是不是该听她的话。”
“不想见我？”
“不是。不想听我妈的话，但又觉得她的话是对的。这就很纠结蛋疼了。”
“你几岁了？”兰泽问他。
“你看，我都到这个岁数了，还得听她的！”
兰泽火了：“我就问你一句，吃不吃早饭！我请客。”
“吃！”
“走。”
卫妖精披上外套：“是你说让我陪你？”
“滚蛋。我说让你去死，你怎么不死呢？”
卫妖精伸手撑起一把手杖。
兰泽见了：“脚还没好？”
“所以我来疗养了呀。”
“行了，你来疗养的，不是陪我的。我有孙子陪。”
如果大家都年轻三四十岁，兰泽一定采用击打卫妖精物质部分的方式，来解决他的精神问题。
但现在，一把老骨头怕是不禁揍。
卫妖精看向门外的张尘。这孩子立刻乖巧地喊：“爷爷好。”
“这是卫爷爷。”亲爷爷介绍说。
“卫爷爷，初次见面，你吃不吃肉干？”
“来一个。”卫妖精乐了。
“对了，我们那三个孩子呢？兰纾来了吗？”
“你做梦呢？”
兰泽愣了神。认真想想，兰纾来不了。
有突变，没到五十岁，不得自由。
虽然保护等级因为成年携带者的增多，成功降级了，这一代携带者可以从事一般的职员工作，却依然不够上天的。
“看见你，我都饿得神志不清了。”兰泽赔笑。
“我来疗养的。不做饭。”卫妖精拄着杖，慢慢地走在走廊，特意强调，“我妈没说让我给你做饭。”
“你可以不听她的啊！”
卫瀚扬是一个人上来疗养的，谁也没带。没了妈妈骚扰人生，他情绪不大好。
一起吃完了内容乱七八糟的早饭，兰泽陪着他看鱼。毕竟那些红鲤鱼逆流而上，还能扇着鱼鳍在天上飞，貌似挺励志的。
空间站的河边早就不下雪了。气温也恢复了正常。
结果这货志不在鱼，一来就被龙门附近的小广场吸引住了。
小广场的卖点就在于重力低，人人可以拥有轻功。
那里有好多游客在音乐中跳集体舞，还有人喊口令，和广播体操似的。卫妖精一见，就丢掉手杖，滑着低重力下的太空舞步，出溜进了广场里。
果然，古人说得不假。认识一个朋友，可以给你打开一个崭新的世界。
卫妖精来了长夏站，兰泽才发现，原来游客里还有不少半老徐娘，优雅少妇，青春美少女。
兰泽抱着妖精的手杖。打开了认识世界的全新视角，整个人都精神了。
1037 成为有身份卡片的人
近地期尚未结束，确切地说大年初四，公历的1月24日，国际法庭的工作人员就来到了长夏站。他们专程为张尘验明正身。
从新月太空城送出的那一大包证据，是以张尘的名义收集的。而且，他也是被摘取器官的受害者之一：恭·ash。
工作人员三人一组，带头的工作组长是神州身份。这也就难怪他们来得这么快了。
工作组调取了张尘的医疗档案，体检记录。以及法爷的解剖记录。
张尘外表上已经长好了。但一掀衣服，肚皮上还是有很多伤疤。年纪小时动刀子留下的痕迹，甚至随着他的成长也变长了。
那一肚子疤痕，看得人倒抽一口凉气。
扒开他的头发，头皮上也留着一些浅色的疤痕。颅骨填充、整形，颌骨整形，头皮修补，长夏站上神州医疗队的技术很好，留下的痕迹很小，但依然还在。
张尘在长夏站上的医疗档案十分详尽。虽然是电子档案，却有长夏疗养站的医疗部门以及整个神州的医疗系统提供制度保证。证据效力牢靠。
工作组陆续调取了证据文件，仔细查验之后，发送国际法庭的地球总部，抄送航天联合体和联合体框架下的理事会常任国和各轮值国。
然后，他们三人就住下来不走了。
就在他们查验张尘身体和身份的日子里，近地期的最后几天转瞬即逝。游客们纷纷消失了。
工作组任务完成，暂时回不了地球。太空城上发生的残害少年儿童的有组织犯罪，被定性成为公诉案件。于是他们接受了新的工作内容：充当重要证人张尘（恭·ash）的联络人。
张尘有些失望。因为，他被验明正身之后，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国际法庭工作组的人，天天到爷爷的套间找他。什么也不做，就是安静地陪着他。
下一步该做什么，怎么做，张尘完全不知道。问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兰泽一开始很客气。工作组的人总来，他也烦了。他果断把自己的客厅，留给了那些人。
他把自己工作的玩意，全搬进……卫妖精的奢华套间里。六份大天使的视野投影也在妖精的客厅里重新展开。
至于张尘。反正他都十七岁了。
这么大的孩子，能搞定自己的事。不用抱在怀里。
实在有事找爷爷，出门斜对面就是。
卫妖精的套间比兰泽的还大。兰泽搬过来办公，影响不到他睡觉。
卫妖精略微懵逼，情绪还算稳定。
神州的养老大天使都没长脑子，依靠地面常规通讯网络完成日常操作。实际控制它们的，要么是地区控制中心，要么是发育池，都是轻易不能挪动的设施。
太空与地球上的常规通讯，延迟达到了分钟级别。所以，他的养老大天使，一个也没带上来。
兰泽过来骚扰得正好。
卫妖精立刻指定兰泽伺候他洗头洗澡，其他人谁来也不要。
其实疗养院有澡堂子。也有专业护理人员。
但是，卫瀚扬真的是个有伤病在身的老人家了。
陌生的地方和不熟悉的人，令他本能地感到风险。
大白天的，卫妖精在浴室泡着澡哼着歌，兰泽在外面干着活。浴室门开着，兰泽的安保杵在房间角落当木头人。
妖精一声召唤，兰泽就放下手里的事情，搀扶他出水擦身披浴袍吹头发。
兰泽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卫妖精气场影响。他整天忙着伺候老兄弟，自己的工作效率居然没受什么影响。
妖精的小日子过得非常满意，奖励给他染了个发。
乌漆墨黑，手艺过硬。眉毛和睫毛也顺便上了个色。
张尘过来找爷爷。
“爷爷！我爷爷呢？爷……爷爷……爷……”
第一眼看衣服好像找着了，第二眼看人觉得认错了，第三眼……
“好看吗？”兰泽亲切地问孙子。
“爷爷你是要相亲吗？”
“……这个词你哪学来的？”
“叔叔阿姨他们放的投影。相亲之前，都要打扮……”张尘仔细观察爷爷。年轻版的爷爷，眼神似乎都变了。喜怒哀乐难以分辨。
“唔……那些东西你多看看也好。”
原来工作组的人，已经闲到大白天看剧了。
有了末末的先例，兰泽不再觉得看剧是浪费时间。
反而可能有助于张尘世界观的“正常化”。
“李老师伯伯问我要身份代码。”张尘没再纠结爷爷的崭新模样，“太空城上的恭·ash有身份码，但我不甘心用这个名字。我想叫张尘。”
“你问工作组了吗？”
“问了。他们忙着惊讶……现在都不大正常。”
“……所以，你伯伯找你要身份代码是要干嘛？”
“炸金星的工程导弹轨迹我列了组方程，然后用方程组做了动态模型。伯伯说做了事情要负责任，应该把名字身份都亮出来。”
兰泽忽然觉得，霄霄的说法很有意思。“负责任”居然还有这种用法。
这小子哄孩子很在行嘛。
“我帮你问问。”兰泽答应了下来。“你先忙别的吧。”
“好！”张尘放心了。“我回去看数学。”
事情解决得很快。
妖精问了工作组几句。工作组本身管不到孩子身份的事情。妖精又问人在神州的老姜同志。老姜笑骂了几声，随后，长夏站管理处根据工作组做好的身份认证，开了个临时入籍证明。做成一张卡片的形式，用挂绳给张尘挂在胸前。
身份手环虽然没有，他已经算是神州人了。
神州未成年人，绝大多数过了十五岁才能领到缩减版手环。以他的外表年龄，没有手环算不了什么。
兰泽问过张尘，愿不愿意以后对李老师伯伯改口叫爸爸。这孩子拒绝了。
入籍证明上的父母，就是他真实的生物学父母。张兰约，以及那个使用自己孩子内脏的女人。
管理处的办事阿姨，在发放卡片之前，最后人工读取确认了一下。
“你妈妈看上去很漂亮呢。”
“我们不熟。”张尘笑笑。
在社会育儿时代，小孩子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也是常有的。
兰泽倒是想起来，末末刚回地球时说过一个“丑女精明原理”。
长得丑又有权限的女人必然心眼多。末末主动要美女，希望碰到脑残。为自己创造一线生机。
所以这个张尘他妈这个漂亮女人……
好好信着教，能把自己肝肾肠子都给玩坏了。反正也不像很聪明的样子。
兰泽看看孙子，这小子也是脑袋混乱得很。
他妈的遗传，让人怪不放心的。
“你长得也很好看。”阿姨对张尘很温柔。
“这是我爷爷给的。”张尘露齿一笑。笑得很开朗。
兰泽牵着拿到身份卡的孙子回去，心情沉重。
张尘又长高了，发育迹象逐渐明显，唇上汗毛颜色变重，渐渐有了一点大人的模样。
虽然外表已经与常人无异，但太空城倒行逆施留在他身上的痕迹一辈子也不会消失。他的肝脏被切过两次，两次都几乎切到了极限。虽然再生后的肝组织填补了缺失，却永远也不可能是正常人的形状。
太空城一直养着猪，是特殊的医用品种。最初的饲养目的就是用来提供移植用的器官。
皮肤、角膜、心肝脾肺肾……都可以用于人体，和人体组织相容程度极高。几乎不引起急性排斥反应。
但男孩比起猪，更加廉价易得。血缘亲属，比医疗用猪的排异率更低。
太空城养猪已经走上一条歪路。末末在农场探查时发现，他们在努力把猪养得更大更肥！
用培养食材的方式养的猪，不再维持体型和内脏质量，再也没有大运动量。
过去正常重力区的养猪场变成了农场的员工宿舍，给猪设计的专用运动设施，则划拨到了一墙之隔的幼儿园。农场的猪在低重力的圈内哼哼，骨质萎缩，膘肥体壮，像一条条大肉虫。
自从兰泽搬走自己的设备之后，张尘乖觉地关闭了前尘的视野投影。
不过，法庭三人工作组看到过前尘的视野，也看到过旧城区的饭堂景象。
他们曾经好奇地问：为什么那些孩子不吃虾？因为各种速生虾类，在各个太空居住点，算得上是廉价而优质的食品。
张尘听到了有些茫然。
炸蚯蚓尚且对孩子们限量供应，蛆虫尚且算是高级食品。就算太空城中有虾的存在，旧城区的孩子们吃得到吗？
不过，农场中的确没有虾。
张尘告诉他们：
太空城没有多余的水用来养虾。
旧城区的孩子，每日两餐，都是再生淀粉制成的汤粉。他们没有早餐。吃到炸蚯蚓就像是过节一样快乐。
但新城区的孩子，除了三餐，有时还有点心。享用各种各样的食物。有水果，肉，蔬菜。淀粉来源，除了营养汤粉，也有面食和各种薯类。
张尘发现，自从十多年前太空城上发生了水危机之后，就再也没有养过虾。也从此不再养鸭子。倒是很快又开始养鱼了。
杂食性的鱼，可以嵌入农场的物质循环。也可以满足某些人的口腹之欲。
1038 神童才好背锅
张尘有了身份卡片之后，他的名字很快出现在了李屹霄交给航天部金星发展规划司的【金星磁场构建】预研项目报告中。
报告作为论文公开发表，提供给工程技术部门参考。张尘为工程导弹的轨迹推导的方程组是论文的一部分，他的名字和李老师指导下参与项目的其他学生并列。
三人工作组见到张尘之后不久，已经相信这孩子是个神童。现在有了这个，全世界都可以相信了。
成为神童才好背更大更圆的锅。
因为，张兰约的身份稍微有点尴尬。新月太空城发布的通缉令挺唬人的。所以。能撇清兰陌-张兰约-“杀人狂魔”和太空城的关系最好还是撇清。
张尘一个无知孩童，偷偷摸摸做些神出鬼没的事情，更符合人设。
虽说到现在，末末也没干过什么心智成熟的事，但他毕竟快四十的人了。按常理，已经不是个贪玩的孩子。
他如果在太空城出没，旁人只能认为：一定有阴谋。
兰泽自己查到了论文上张尘的挂名，感觉十分满意。特意表扬了霄霄。
霄霄：【？？】
李老师有点迟钝。好一会才明白爸爸夸他什么：
【可是那部分，确实是他做的。我要是把导弹轨迹的动态模型当成是自己的，以后还怎么有脸教学生！】
好吧。兰泽必须承认，张尘这孙子确实有点小聪明。
在数学方面的领悟力，兰泽几十年来带过的学生，如果忽略掉所有非数学专业的，也有不少了，他可以归在比较强的那一类。
问题是，兰泽从一开始为数学系带研究生，生源就强得有些不像话。大概和冯川弟子的资质差不多……起初都是奔着冯川来的女生，冯川不教女生；后来，那些女生本身水平不错，吸引来了更多资质超凡的师弟师妹。
张尘自学数学的动力很强。爷爷基本不用管他。
爷爷只用做两件事，开书目和答疑。
开个书目，列好优先级顺序，小朋友自己瞎琢磨。碰见自己弄不明白的，稍微一点拨就通了。
而在神州的教育标准下面，这孩子就没正经上过几天学。
所以兰泽真不明白了：他那缺心眼傻妈的遗传……天晓得起了什么作用。
为了增强天才神童张尘的背锅能力，兰泽还是认真带他补了些课。
白天工作组来上班的时候，张尘用套房里的投影仪，啃自己的数学，学习李老师的系列物理课。在知识的海洋里扑腾得十分快乐。
唯一还算正常的娱乐，是戴上前尘的控制头套找自己在太空城的伙伴们。事关伙伴们的前途，严肃正经得多。
工作组一下班，他就到卫爷爷的套间里找自己爷爷学生物。卫爷爷端着一杯茶，看着爷孙俩学习，像看戏一样津津有味。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学生享受兰泽手把手的贴身指导了。这待遇非常稀缺。
在生物方面，张尘不具备任何思维主动性。非得逼着才能学会。脑袋里装的好像都是粗制滥造的木头齿轮，时不时就卡住了。
兰泽非得找把大螺丝刀，伸进他脑袋里使劲一撬。
嘣！运气好的话能转；不巧的话，还得给他重新安装一遍。
张尘虽然兴趣不大，但态度还算诚恳。
他学生物的唯一动力，就是前尘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原样造出所有的伙伴们，包括死去的人。
但兰泽认为，这小子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每个懒得学习的小孩，都有很多说起来好听的理想。
而且，他们这帮孩子之间，感情有点复杂。
团结友爱？只限于抱团取暖、同病相怜。
现在有末末的机器给他们送吃的，食物相对丰富；前尘分配也公平，每人都能分到自己的一份。所以他们还算团结。
如果还是照以前那么贫乏，一根炸蚯蚓，就能打群架。
在爷爷的监督下，张尘通过前尘，从他爸手里接过了旧城区发育池的操控权。上级脑的角色，同时也是纠缠通讯中继，从带娃的大天使集群转到了前尘的身上。
而后，他在爷爷的指导下，把那个发育池，修改结构，重新发育了一遍。
从前是拼装融合而成的嵌合体发育池。因为带娃大天使体内的发育池，容积实在是太小了，每次只能掏出一个很小的部分。在旧城区，所有组件融合成为超级嵌合体之后，交叠错杂，脑子稍微有点乱，没任务的时候爱发呆……但在末末的算法协调之下，功能还算是完备。
如今在张尘的操控下，发育池逐步把自己分解，重新发育了一遍。它才真正成为一个整体。
脑子清醒多了。具体表现为，开始思考：“我是谁？”“控制我的是谁？”“我在哪？”的问题。
人类的三大终极之问是：“我是谁？”“我从哪来？”“我到哪去？”
但发育池长在一个地方就不能动。除非……打包滚蛋。
兰泽让张尘操控发育池，发育出一个分支发育池用来做练习。
分支发育池完成之后，让他打包成蛋，找台设备搬运到别的房间又重新展开。
张尘做这些无趣极了。
带娃大天使的底层结构是地面型设计。因此它们发育的组件拼出的发育池也还是地面型生物。重新发育一遍，也没改变底层的细胞内结构。
而前尘是抗辐射生物。它和发育池的设计不兼容。前尘没法躺进发育池接受全方位保养。
发育池最多能利用太空城中收集到的废旧物质生产资源包，提供给前尘，让它自己修复身体上出现的小伤病。
“爷爷，子代发育池展开了。样子像个澡盆。我可以让前尘带人过来洗澡吗？”张尘无精打采地提出了应用设想。“按理说不难。先搞点水……”
收集空气中的水汽，分解有机物都可以得到水。洗澡水可以循环使用。再配合风枪。发育一把，就在池子里用。张尘认为，他有把握把伙伴们身上的陈年老垢都洗下来。
“等一下，我想想。这个发育池是地面版本的，没什么大用啊……”
兰泽发现张尘瞥了自己一眼。
但这孩子没提任何异议，连提问他都懒得提。
“算了，做它最常用的事情吧。我……给你个东西。”
“爷爷，明天再给我吧。你看卫爷爷都困了。”
卫妖精立刻抿了一口冷掉的茶水，暂时不确定自己到底睏不睏。
“空舰上口粮机，是以抗辐射发育池为基础的。”兰泽自顾自说自己的，“但地面上，还是这个更流行。”
他展开了找到的东西。投影到半空中，一片翠绿。
“农场？这是农场吧？”张尘眼前的架子上，摆满了生长着绿色蔬菜的托盘。
“你看这个。”兰泽放大了架子后面一个东西，提供视野的农业脑村育茂立刻让它的下属农车绕过了蔬菜架。
一棵低矮的灌木，趴在盆子里。上面竖着的枝桠上站满了褐色发亮的食物。
“小树上结着烧鸡？烧鸡是树上结的？”张尘忽然开始怀疑人生。
这棵树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就像他看到过的养鸡场和会飞的鸡全是假的似的。
一只机械爪，在他眼前摘下了一只烧鸡。七根手指左右分开，把烧鸡撕成了两半。
“肉很嫩，没有骨头。”卫爷爷充当了解说。“口味不错。是我家丫头调的。”
张尘按捺不住地咽了口水。
“我……现在能做什么？”他充满期待地望向了爷爷。
“我这里有些现成的发育方案，你看看，研究一下，太空城上的现有资源，适合长什么食物。”
“这么多方案！可以长这么多种好吃的。我都没有吃过！”张尘根本不在乎晚上学生物的时间还够不够，起劲地翻看了起来。
他终于对发育池有兴趣了。
所以，这就是吃货的力量吗？
“来点夜宵？”卫妖精对着兰泽挑眉，“搞几个小馄饨？”
张尘居然抵制住了食物的诱惑。
两个老人家吸溜吸溜地吃速食小馄饨，他也和没听见似的。专注地看了一会，困惑地转过头：“爷爷，我可以在长夏站上同步做发育实验吗？”
兰泽想了想：“你随意。”
反正长夏站上的发育池版本是……抗辐射版的。原则上可以向下兼容。
做实验难度比地面上稍微大一点，多一些注意事项而已。
成不成的反正也没什么用。用来给这孙子消磨时间，难度倒是刚刚好。
和末末在新月城上糊弄出的嵌合体发育池一样，都属于没什么意义的成果。
张尘松了一口气：
“爷爷。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呢？我爸爸也没有说起过。”
早点拿出来，他的伙伴还用得着从农场偷食物吗？爸爸的机器从农场送食物出来，看起来也多此一举了呵。他的眼中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你加油。”
兰泽揉揉孙子的头，不解释。
此一时彼一时。
太空城上那些脏孩子，本来都是末末的陌生人。
他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顺便为他们弄点吃的，照顾一下。
兰泽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前尘到了张尘从前的伙伴中间，兰泽永远也不会看到那些脏孩子。
此外，发育池和植株都有资源和产量的问题。是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慢慢摸索的。
末末在太空城上建立起了监控网，这才使得后续行动变得安全起来。
如今他有了新的任务。
神州领头成立了60-80专案组，调查太空城教团残害人类的罪行。老姜回地球当这个组长，整合证据和证人。末末第一时间就主动跑去帮忙了。
好在，兰纾已经回了实验基地。
1039 隐忍至今
兰陌是以编外的技术支援人员身份参与专案组工作的。
慎重起见，他既不露面，也不正式挂名。
主动回避与太空城的一切。
人体试验中死去的幼童，严格说来与他有关。是他的后代，他们的惨死也是他当年被囚禁处境的衍生品。
到了正式开庭的时候，兰陌必定以张兰约的身份出庭。哪怕他不打算出庭，教团的人也会极尽各种羞辱之词强迫他出来为自己辩白。他太了解那帮衣冠禽兽。
被杀人狂魔张兰约谋杀，算是他们唯一的委屈，一定会好好利用的。
专案组的技术辅助小组有了兰陌这个技术小能手的加入，进度一日千里。
他们把太空城的“官方数据”通过新月太空城已经修复的联合体道标，能扒拉下来的都扒拉下来了。不好扒的数据，末末利用潜入内部的小玩意，通过大天使-守白回路，也间接地扒了个**不离十。
旧城区守护严密的重点区域，利用微型设备从新城区方向随着行人进入，反而很便利。
神州道标的存在不算什么秘密。张兰纲当年死去的情景，就是通过神州道标传回地球，保存至今。但神州道标已经很久没有动用了。在太空城那一端，没有操作者，这个道标早已毫无意义。
不过，现在这个道标，随着联合体道标的修复，它也运转正常，又能工作了。于是，上头考虑，拿这个没用的道标，掩护兰陌和带娃大天使，当第二号背锅侠。
张尘小朋友的人形大玩具前尘，正在太空城乱逛。它和一帮孩子发现了神州道标，并重新启用，……这也没什么不科学的。
因为张尘是个神童嘛。
他能从太空城逃出来，本身就是奇迹。有运气的成分。但也足以说明，他有某种别人不具备的实力。
60年，太空城发生宗教叛乱之后，当年的神州组织人员撤离，同时也收集到了不少影音证据。然而，大部分证据指向的是个人暴行，而非教团本身的有组织犯罪。
张荷的最后影像，只能证明她是自杀的。
张兰纲死去时的情景，详尽而清晰。却也只能用于指证杀害他的直接凶手——一个中年妇女。平时是个受人尊敬的大学物理老师，私下里是个狂热的信徒。逮捕她个人对于解放太空城毫无帮助。最多，再把帮忙处理尸体和遗物的几个大学老师也捎上。关几年就得释放。
把所有的罪行，归结到个人暴徒身上，相当于为教团本身脱罪。
这在政治姿态上，反而是一种和解。
神州尚未追究任何的个人暴徒行为，但全都拿小本本记着呢。自古以来，神州就喜欢记账。历史书可以精确追溯三千多年。
官方从未对占据新月太空城的教团表露出任何和解，既不捉拿太空城上的个人罪犯，也不理会太空城发布的张兰约通缉令。
快意恩仇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
神州隐忍至今。上下人等都委屈得很。
这一次送回地球的纸质档案，证据效力终于有所不同。
档案的存在，首先说明了太空城教团中等级制度的存在。这种制度已经被教团上下所有人视为理所当然。
而后才是等级制度下的集体犯罪。分为两部分：教团高层对特权利益的占有，和教团底层生存权益的被侵害。
人体实验，人体发育箱，人体器官移植……这些证据确凿的有组织行为，已经突破了文明社会的底线。
旧城区的洗脑教育和极为低劣的生活条件。相比之下，简直不值一提。
专案组的人憋了一口气，以极高的效率把历年来收集起来的新旧证据重新整理了出来。把还活着的证人也重新集中了起来。
二十年已经过去。有的证据已经失去了时效性，有的人也已经不在人世。
这令工作人员倍感痛苦。
好在，兰陌在技术辅助小组。缺什么证据，想办法再补上同款就是。他在新月太空城上和前尘一起准备了运载设备。只要找到新的硬核证据，随时可以发射。
新月城前不久刚进入漫长的近地期。在这段时间，哪怕随便扔个东西出来，只要方向正确，用不了多久就能够自己漂到地球附近。
在针对教团的公诉案件中，专案组为每一个受害者单独列出了详细的诉讼表，分别整理了证据，罪状，诉求。铺展开来密密层层，令人头皮发麻。
兰泽相信末末已经知道不少事情了。
比如脏孩子们，他多半猜得出和他自己有关。
张尘就更不用说了。这小子已经通过了身份认证，拿到了临时身份卡片。他全身上下就连体检数据都是证据的一部分。
东西明摆在那。末末只要不瞎，就回避不了那么大的证据。
至于知道那是自己孩子之后，他想不想一把掐死，就是另一回事了。
从送上长夏站的风干肉来看，应该不至于讨厌张尘。
从新月太空城上天天给脏孩子们送食物的设备看，应该也不至于仇恨这些受苦受难的孩子。
这小子有时候确实混蛋。
让他妈的副本管他叫爸爸，就不是正常人脑回路能干出来的。
真让一大帮孩子追着喊爸爸，他又不一定乐意。
但他在新月太空城上运送证据的时候，也力所能及地善良了一把。
……
兰陌-张兰约在地球上，跟着老姜同志为了60-80专案组而紧张忙碌。
同一时间里，长夏疗养站的日子，平静无波。
张尘每天看到法庭三人组都很客气。毕竟他如今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了。身份卡片的发放，正是依据这几位做出的认证。
他跟着爷爷学习生物设计，虽然慢，但每一步进步还算是扎实。
长夏站和新月太空城上，同步尝试了食物植株发育。
说起来，在长夏站上反而更加简单。张尘一步就解决了发育池不合适的问题。
他用空壶发育了一个地球上用的标准版农业池种子和配套的展开资源包。向管理处申请了个空房间，就展开池子，自己搞了个小型的发育池农场。很快他就每天换着样地品尝各种奇怪的食物。
但在新月太空城上，并不顺利。
植株要结果子，需要能源和资源。能源不难。按照爸爸探测出的太空城详图，把植株放在墙角，偷偷接入墙壁里或者地板里的线路管网，教团的人反正发现不了。爸爸的发育池原来就是这么干的。
用发育池把植株造出来这一步，收集资源一点也不难。
但植株发育出来之后，站在那让它结果，也需要资源。
资源中必须用到水。供水管道监测比较敏感。如果自己弄根小管子，用工程导弹的方式砸进去，涨住缺口，偷偷连接主干管道取水的话，用量不大似乎也不会有问题。
而提供给植株的其他营养物质，虽然不需要含有果实的化合物成分，但是总得凑齐全部化学元素吧？
虽然植株吸收营养的范围比较广，并不限于传统的农场肥料……但是结果的速度却慢得令人发指。
好不容易长出两三个果实，根本不可能给伙伴们分。
他干脆让前尘全部吃掉了。自己通过控制头套，用脑电波尝到了果实的味道。
和长夏站长出的果子，味道一样。除了产量和速度不对，东西是正常的。
然后，张尘尝试，用发育池生产营养资源包，供应植株。
结果子的速度果然变快了。
成功地满负荷结了两次果子之后，掰开成块，勉强给伙伴们分享一次。
但分享行为也就到此为止了。
结果子太麻烦了。
一棵植株只能结几种果实。提供给人体的营养完全一样。味道口感稍有不同，其实大同小异。
他还想测试不同类型的果实，貌似需要发育更多的灌木。
可是，太空城上哪有那么多资源用来种树啊！
“爷爷，你给我的东西不适合太空城！”
兰泽：“你终于也发现了？”
“爷爷……”张尘委屈极了。
爷爷是玩我呢？
“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
“哦！”
“等一下。这东西你见过没有？”兰泽手里有一堆现成的技术资料。
随便找了个顺眼的图，投影了出来。
“是什么？”
“空舰上用的口粮机。”
“这个……”张尘打开资料，仔细看了几眼，“爷爷，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不愧是我爷爷！”
“……拿去玩吧。”
张尘想做的无非就是跳过植株，直接用发育池生产食物。但这样一来，对发育池的功能是一种浪费。
把专用发育池简化下去，就成了口粮机。空舰口粮机是抗辐射版的，皮实耐用，效率强大。
如何根据太空城上的实际情况，做出地面版本的口粮机；如何简化构造节约资源，但该有的功能一个不能少，这就是需要张尘动脑筋的地方。
反正这孩子数学好。拿发育池建个模型慢慢算吧。
张尘的口粮机很快弄了出来，简化程度比兰泽最狂野的想象更凶狠。
但还真适合太空城上的环境，试制品的工作效率似乎也不错。
1040 小丸子零食机
张尘做出来的是个可充电的便携小盒子。
简单粗暴。
直奔主题的解决方案，简直有他爸兰陌的风格。
小盒子吸收空气中的水分、氮气和二氧化碳，配合太空城上吃汤粉用的调料粉，再来个一寸见方的其他元素资源包。每天定量生产花生米大小的丸子。
丸子富含蛋白质和脂类，配以少量纤维素。个头够小，方便分给张尘的伙伴们。成分对于旧城区的穷人很养生，正好用作饭堂汤粉的营养补充剂。
产品只有这一种。反正都是小丸子。脂类含量高，吃起来香香的；蛋白质含量高，咬起来略有弹性。有人类喜爱的成分打底，口味差不到哪去。
微调一下组分，滋味就有变化。光是甜味就可以变化出几千种。
再说了，还有好多种现成的汤粉调料可以用。什么味道都可以有。
打开随机品尝模式，每天一个惊喜。
至于资源包的消耗……一个小方块可以用好久呢。
空舰用的口粮机是个结构复杂的系统，还要负责处理人体垃圾、循环回收物资。
张尘把物资回收再利用的任务交给了发育池，收集起的各种废弃材料偶尔处理一次，压制成各种用途的物资包。专用于口粮机的小块资源包，和各种物资一起批量成型。分割成小块包装起来，可以存起来慢慢用。
他做的就是个小小的口粮机，不用管多余的事情。
体积够小。甚至前尘单手拿着就带走了。
这样一来，太空城上的第一台口粮机，就放进了伙伴们的卧室里。
唯一不足，是产量稍低。两天的丸子攒起来，才够大家分一次的。
那就……再发育一台。这比种树简单多了。
小丸子个头太小。张尘的目标，是给每个人配一台口粮机。
这样一来，小丸子绝对够大家吃到饱。甚至能让他们吃到挑食。
让世界上每一个小孩子，都有自由挑食的权利！
爷爷的理想多么伟大！
长夏站上，用小农场的发育池制造出的太空城同款小丸子口粮机，被张尘献宝一样，摆在了爷爷面前。
兰泽发现，那个随机品尝模式，有点小刺激。让人总忍不住想捅咕一下，捡个随机口味的口粮豆吃。
这玩意拿到神州去，一定有市场。
虽然需要改进的地方挺多。机器本身只有个简易滚轮设置口味偏向；包括产量限额在内的精细设置必须在上级脑的终端进行。营养成分也需要根据市场需求进行调整。现在的配方，脂类太高超过五花肉，一般人很难接受。可以增加几种低热量配方，少量维生素和微量元素配合大量果胶的健康方案值得一试。
但创意本身足够可爱。丸子q弹，个头够小，生产够快。
兰泽和张尘俩人，一会功夫，各自都吃了十多个豆。
对于这么小的食物，是人都没抵抗力。
不知不觉，兰泽有点饱。但口粮机收集的原料也空了。演示到此为止。
如果在资源丰富的地方，正式用起来，根本不必慢慢收集水和二氧化碳。只要灌少量水，然后全靠资源包就行了。
“你小子是个人才。不愧是我孙子。脑袋真好使。”
“我的脑袋是属于爷爷的。哈哈。”
这是个什么梗？兰泽不管。
“等一下我找公司要个合同模板，你把大名签上。”
“是做了事情要负责任的意思吗？”
“对！”
“神州人做事真讲究。”张尘乐了，“我也是神州人！”
这孩子对自己的身份，对自己的姓氏，对自己的爸爸、爷爷、奶奶、伯伯……都有些莫名其妙的自豪。
兰泽猜不出，他的这种心理，究竟算不算是一种信仰。
信仰，在大部分时候是无害的。只是包含了对世界的某种预设而已。比如说宇宙外面全是冰……人出不去，没法证明到底是不是。所以只能是信仰。
但有些信仰，就只是傻和瞎。
兰泽觉得，张尘这孙子，按理说不太傻。他也已经离开了太空城那个令人睁眼瞎的环境；生理上瞎了的一只眼，也早就补回来了。
爷爷现在关心的是，小丸子口粮机，似乎很适合放到娱乐场所，甚至公交站一类的地方。做成零食机的形式，谁都可以顺手买几个丸子吃。
如果机器卖的好，他打算给这孙子分红。卖的不好，就当是充实产品库了。
他学生的作品，一向是这么处理的。因为任何基于发育池的设计，都涉及到西北造物的一系列原始专利无法回避。所以他们就算拿到别处去也没法变成产品。
倒是有不少学生，拿到人生第一笔资金之后，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或研究所。悠荡一圈之后，又和西北造物签了合作的长约，做一些公司本部的各研发组无法顾及的周边设计。
“怎么样，你对丸子机还有什么设想？”兰泽问孙子。
“嘿嘿嘿……”张尘傻笑，“到处都有就好了。”
“嗯。我也这么想的。”
试过的丸子机，兰泽没让孙子带走。
实验失败的产品，张尘本着节约原则，一向是扔回他自己小农场的发育池里回收成物料。暂时用不着的东西，他也这么干。所以他的工作台特别干净，只有发育池的农业脑村夏艺的投影操作界面。
法庭三人组这阵子随着张尘一起，改换了工作地点。他们跟着张尘，每天在小农场品尝各种试制出来的食物，都有些圆润了。
兰泽让张尘去请他们一起吃晚饭，顺便帮忙看合同。小朋友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们。
三人组虽然未必专业对口，但好歹是法律界人士。总比张尘明白。
兰泽拿着丸子机，找到正被红颜知己扶着遛弯的卫妖精。
他一见兰泽神色，挥别了红颜，立刻挺直了腰杆。
“哦，就是这个……”卫妖精听明白了机器用途，还捅咕出了个随机口味的丸子尝了。丸子机刚攒的一点原料又用完了。“……市场不大。”
兰泽脸垮了：“娱乐场所也不行吗？”
“青少年细分市场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他们都特别穷。三十五岁以上手里有点钱的都不爱吃零嘴了。女人特殊时期可能要吃点功能型的……这么窄的市场，你确定看得上这点钱？”
“……对我孙子来说呢？”
“哦？小朋友练手之作啊。那很好了。”
老妖精变脸超快的：“我记得你说过，这孩子命好。”
他竖起大拇指：“这就是命好的证明。我看可以。”
“妖精……我想打你。”
不管丸子机在神州能不能卖得到处都有，张尘对合同并不在意。漫长而无趣的文字，他看得云里雾里的，连提问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法庭三人组中的阿姨温柔耐心地讲解了一遍，他依然满头大雾。
反正爷爷说要签名那就签名。他只是有点遗憾，用手写板签名，名字写得不够霸气。
随后，他把练字纳入了每日计划中。就开始在新月太空城上收集材料，继续制造的丸子机。
丸子机的每日产量受限于收集空气中二氧化碳的速度。水的问题倒不严重。因为他自己偷接过一根水管。隔几天送几升水，就足够十台八台丸子机用好几天的。
不过，他一共只做了十一台。就暂时停了下来。
两台藏在发育池边上，一台装在前尘的背包里，都留着备用。实际投入使用的只有八台。
每天生产的丸子再多的话，难免流到别人手里。
会出事的。
他们这些又脏又丑的孩子一直是太空城底层中的异类。长不大，笨，张兰约的崽子，魔鬼的后代……
不是没有人试着交外面的朋友。交朋友的结果，就是被更多人认识，然后被更多人欺负。张尘自己早就放弃了这种努力，不知何时，学会了冷眼看世界。
现在伙伴们聚在前尘周围，团结对外，反而比以前自在得多。
丸子机，几人共用一台正好。互相监督盯紧，小丸子反而可以得到慎重的对待。
现在那些脏孩子已经可以吃到蔬菜、鸡蛋，经常吃到小丸子。
自从末末把旧城区的发育池从大天使移交给了前尘，张尘通过前尘接手的也有从农场偷拿东西喂孩子的任务。可是他那些伙伴总也吃不饱。
农场中其实并不是畅通无阻的。自由通行的前提，是由信息采集节点构成的情报网。
农场内部有路通往新城区。那条路上防备严密，活人靠近就会被发现。前尘如果不把体温降下来，其实也一样难以靠近。
随着节日庆典的临近，前尘提醒张尘，农场里的管理似乎变得严密了，从新城区方向进入农场采集产品的人员也增多了。
给孩子们的鸡蛋供应必须暂时中止，蔬菜也被迫减少了。
前尘一向经手那些食物，现在它也负责向大家解释为什么没有了。安抚孩子们的心和胃。
好在，还有小丸子救急。超好吃。
张尘在旧城区新增了几个碳采集点，压制出加碳版的资源包。扩大了小丸子的产量。
这种食物，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1041 孩子长大了……
脏孩子们，有了稳定供应的正常营养。按理说，他们应该逐渐长个了。
“爷爷！出事了！”
“有人快死了！”
兰泽躲在卫妖精套房的次卧里睡午觉，一睁眼就收到了前尘发来的警报。
然而，是张尘的口气。
“你在哪呢？”“哪出事了？”
兰泽起身，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太空城出事了。”
哦。那没事了。
兰泽出来到客厅，打开前尘的视野。
脏孩子中的几个女孩，正在抱头痛哭。
“我不想死！！呜呜~~~”中间一个小姑娘嚎啕大哭。
这一大早的……
“哟？”妖精拉开卧室门。他也被惊动了。“什么事这么热闹？”
“张尘，什么情况？”兰泽问孙子。
“她快没命了！”张尘有点乱。
现场的前尘明显傻在那不知所措，既不上前，也不退后。停摆了。
问这孙子没用。
“你把操作权给我。”
“好！”张尘稍停顿，“头套我也送过去。”
兰泽让前尘四周看了看。男孩子们挤在大房间通向卧室的入口。他们脸色严峻，把门里透入的下半截光线堵得严严实实。
前尘眼神好。地铺上堆在一起的毯子上有一点新鲜血迹，地面上血迹更明显，有手抹上去的痕迹。还有半颗碎牙掉在毯子外边，就好像有孩子摔了一跤，把牙磕碎了。
“屁股出血了？”前尘平静地问。
大哭的女孩点点头。
兰泽松了一口气。
“你孙女好像长大成人了？”卫妖精若有所思。
兰泽瞟了他一眼，灰心丧气：“快帮我想个辙。”
这些孩子发育有些迟。但他们全都知道女人怀孕生孩子，没人知道这个就很奇怪。包括张尘也是。
只能说他们的人生阅历十分有……局限性。
另外，太空城教团在墙上投影出来的所谓课程，没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房门“咚！”地发出一声巨响。
卫妖精打开房门。外面是气喘吁吁的张尘：“抱歉卫爷爷，我没刹住。”
兰泽接过头套戴上，接入前尘的视角，立马告诉女孩：“别担心，你死不了。”
回头又告诉男孩子们：“她死不了，该干嘛干嘛去！”
“爷爷，你能救她吗？”张尘的声音就在兰泽耳边，有些激动。
“她没病。”
“可是……”
“张尘，”卫老头说。“有你爷爷处理。”
兰泽都不用回头，听声音他就觉得，卫妖精好像在笑。
兰泽把头套摘下来了。看着那些脏孩子和他们的生活环境，他心里堵得慌。
脏孩子的营养条件这段时间得到改善。还没等看到长个，居然有女孩先发育了。
其实也对，他们年龄大概都不算小了。最大的几个，应该比张尘大。
张尘都已经十七岁半了。
神州的女孩子，初次被大姨妈拜访，早至十一岁，晚至十八岁都有，因为人种的关系偏晚，普遍是在十三四岁。到了那个年纪，孩子们已经离开童校，在九年一贯制的未成年人学校里，开始了男女分宿。
而这些脏孩子，母系多半不是神州人。营养不良导致身体成长不足。但他们即使有突变带来的发育滞后影响，年龄也差不多该到了。所以营养一经补足，就好像拨动了生理开关。
兰泽找到了神州通用的生理卫生教材，挑出性教育部分，传给前尘，让它先给几个女孩上课，再给外面那一帮男孩子上课。如果哪个男孩子好奇意识深重，导致一堂课学了两遍，那他……一定学得很扎实。好学精神值得鼓励。
张尘乖乖坐着，一声也不吭。
卫爷爷倒给他的甜果汁，拿给他的小橘子、棒棒糖，他碰都不碰。只是盯着爷爷。
兰泽把棒棒糖捡起来，剥开了塞自己嘴里。
他看看孙子：
“张尘，交给你一项任务。”
发育池该安排新活了，得生产一些妇女用品。不然，这些孩子只能靠打劫来爱护他们的小姐妹。总觉得打劫这类东西……怪怪的。
如果让女孩子自己去街上管理员的房子里检查身体领东西，只怕她势单力薄，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
原先都是些又脏又丑的小屁孩，大人根本不会碰。但现在……第二性征也一样看不出来，依然是小身板挑着一个大脑袋，但散发荷尔蒙又不靠第二性征。雄兽闻得到。
“爷爷，我怎么才能救她？”
“……算了，你还是先上课吧！”
兰泽把控制头套扔回给张尘。“我让前尘安排的课，你先看看，看完就知道我让你干嘛了。”
张尘听话地戴头套，就地上课。
“哎，小刘。”兰泽召唤。
小刘正杵在墙角装木头人。
“买几包妇女用品回来。大的小的什么型号都要。”
“这个……”小刘欲言又止。
“快去。回来不用给我，直接给他。”兰泽指向了孙子。
小刘开门左右看看，僵硬地溜了出去。
兰泽又截了几个广告里出现的构造图，传给了前尘。
大概就是个意思。张尘和前尘两个小脑袋瞎琢磨吧，爷爷不懂。
太空城的旧城区，废弃杂物挺多的。按理说能找到合适原料。
女孩一共也没几个人。现在只有一个女孩用得到，另外几个，估计也快了。
不能没有，但也用不了多少。用过的物资，还可以分解再循环。
兰泽顺着脏女孩，想到脏男孩。又看了一眼张尘。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比起小女孩逐渐发育更可怕的，是男孩子也该发育了。
这些孩子如果真有他家的祖传突变，太空城上要出大事了。
lan-02突变，总体来说，是给携带者带来长寿效果。他几个姐姐，到现在都像是青春少女，颜值保鲜能力简直过分。携带者身体各处的每个细胞，都比正常人的细胞更加健康长寿。
但这也导致了……离开身体的细胞，一样可以比正常人的细胞多活很多天。
那些脏孩子住的是大通铺。他们都是没人疼的孩子，睡觉一直是在地上挤成一团，这样既温暖又有安全感。
他们不爱讲卫生。因为饮水有限，脸都不洗，更不用说洗手了。一只手到处乱抓，沾了奇怪的东西，自己用舌头舔一舔，尝尝咸淡然后吃掉，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当然了，就算这些孩子讲卫生也没什么用。张尘偷接了水管，也只敢少量取水。一盆水如果给大家轮流用的话，就更方便用来传染某些东西了。
在这种情况下，灵异现象的发生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兰泽严肃地思考起事情的下一步变化：
如果太空城上出现了处女受孕的重大灵异事件，教团究竟会不会当做神迹来宣传呢？
直播圣女生孩子？
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显形为圣子啦！？
假如国际法庭终于拿下了太空城教团。一查圣女和圣子的dna……好嘛！孩子是那娘们亲兄弟的。
曾经睡一个大通铺的兄弟。张兰约的崽子！
兰泽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
生理卫生教育不可能起到任何预防作用。
真正防止灵异事件，除非把男孩子和女孩子的生活地点物理隔绝。
毕竟，兰泽自己的孩子中，末末和兰纾，都是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兰纾比末末更加灵异。当时兰泽和卫妖精只是住同一层楼，根本都没住过同一间。
小刘蹑手蹑脚地自己打开房门，消无声息地溜了回来。委屈地看了兰泽一眼，走到张尘身旁，捅了捅胳膊。张尘茫然地抬头，小刘立刻把一大包东西全塞他怀里了。迅速闪身……
兰泽看他好像要逃：“小刘你给我回来。你给他讲讲。”
“兰老……”
“一事不烦二主。就你了。”兰泽拍了拍他的肩，“拜托。”
卫妖精伸手从自己卧室门口拿了两副大墨镜出来：“小兰，陪我去游泳？”
“走走。”兰泽巴不得离开。
“爷爷？”张尘有些不踏实。
“加油，我看好你。”
一连几天，张尘羞涩地躲着爷爷，尤其躲着爷爷身边的小刘。
但兰泽检查前尘端的记录，发现孙子的任务完成还不错。
除了制造出全系列的卫生用品，他还在二号发育池旁边隔了个小房间，弄了个小喷头。可以喷出温水清洁身体局部。
水很少，但可以收集起来循环使用，而且有风帮忙。张尘在长夏站上测试过，依靠发育池的脑精准识别污垢，可以清洗得很干净。
不过，他放弃了给伙伴们洗全身澡的念头。总也不洗澡的孩子，突然洗澡相当于去除了体表保护层，他们也没有衣服换，怕是会生病的。
张尘只让前尘把那女孩带过来，教会她正确使用喷头，冲洗流血的地方。
没敢让她洗脸，免得洗干净了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几天一过，女孩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前尘的特殊对待，惹得几个女孩都羡慕她。
男孩们和女孩们虽然外表依然是又脏又丑，他们却开始对成年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兰泽对他们的未来充满忧虑。
【姜汉臣！活着你就吱一声！】
【教团什么时候干掉？！】
【再不解决！我怕会发生人间惨剧！】
老姜同志：【……】
【人间惨剧！！！】
老姜同志：【末末问是什么好事，要不要干脆加把火。】
居然还敢加把火？
兰泽热血上头：
【我孙女长大了！孙子马上也大了！】
【一堆突变携带者挤在一起打地铺！】
【男孩子的细胞……你懂的！！】
【我懂了，立刻行动。】老姜明白严重了。【前尘是你还是张尘控制？我们需要前尘配合行动。控制者来开个会。给你十分钟准备。】
【干嘛？】
【接管新月太空城的作战会议！】
【这么快！】
这回轮到兰泽震惊了。
1042 炸他丫的
兰泽把张尘喊过来根本没用十分钟。
这孩子从小农场一溜小跑，回到了疗养区的客房。
兰泽在自己房间里等着他。
他一进来就扔给兰泽一个东西：“爷爷，这个超好吃。你尝尝。”
兰泽接着了，先嘱咐他：“去上个厕所，马上用前尘的角色开会。”
反正带孩子干什么大事，都得先上个厕所。
“哦，好。”
张尘从卫生间跳进又跳出，戴上前尘的控制头套，兰泽才细看手里的东西。
——吃剩的半截大红肠？
没牙印，是掰断的。
兰泽直接上嘴啃。有点咸，水分足……分类大概该算水果？吃起来意外地酥香可口。
张尘现在每天只去餐厅吃一顿饭。另外两顿都在小农场乱吃实验品。
他造出的东西根本突破人类对食物的理解力，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地球上的条条框框。贫瘠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一旦发现很多东西居然是可以吃的，简直想把整个世界都尝一遍。
他有了神州身份之后，自己找资料方便多了。读了些营养学，直接建了个人类适用的食物模型，自动生成好吃方案。
发育池出来的食物，他分析完了成分，就进嘴。
自己吃不完，大家分着吃啊！
兰泽特意告诉张尘的爸：
【末末，我孙子做了好吃的！】
【别闹。有正事，开会呢。】
【真打太空城了？】
【嗯】
【你小子又不参战！】
末末只不过是跟着老姜瞎混而已。
【老家伙别烦我！玩你自己的去！】末末炸了。
有了孙子之后，儿子似乎都不好玩了。
“爷爷？”张尘连接了房间内的投影，放出了虚拟会场。
然后他摘掉了控制头套。只是开会而已，参会的是自己，又不是前尘。
这是国际法庭召开的作战会议。各种身份的参会者很多。其中一部分带有国际法庭的徽标。大部分是同时带有联合体部队徽标和国别徽标的各**方。
老姜带着国别徽标，代表神州公诉方。他露了脸，身后跟了一串名字。但其中果然没有末末。
“马上开始了。真的我来吗？”张尘看见人多，有些忐忑。
“嗯，你以自己名字参会。不放心就把我放在你后面。”
“好！”
显示着张尘的小窗口出现了。老姜同志分给他的参会入口，标签是“人形智慧装置·前尘（位置：新月太空城）”。他的名字也加上了头衔：“操作者·张尘”。
张尘立刻把爷爷二字填在了第二位。
按理说兰泽该刷一下身份手环，填入真名实姓。但现在这样，也挺好。
兰泽在旁查了一下议题。什么内容都有。仗还没开打，已经有人提出，需要考虑哪个国家分管太空城哪块区域的善后了。
但排在最前面的还是仗怎么打。
在场军官中交趾一位阮少将的军衔最高，因此成为了会议主持。穆家军混编空舰团的中校团长是神州军方代表，虽然空舰多又强，但是本人军衔不高。张团长顶着联合体部队和神州的徽标，默默无闻地排列在军官之中。
【爸，你让张尘提供春节前的地形图。别自己有什么东西都露出来了。】末末提醒了兰泽一句。
【你自己跟孩子说。……算了，我说吧。】
张尘听话地把地形图推送了出去。这个主动行为立刻获得了主持人的好评。
联合舰队正在一边赶路一边集结，已经快到太空城的门口了。
本次作战的目的，是接管太空城而非杀伤人类。各国的作战参谋和一线军官们的讨论展开后，很快集中到了几个要点上面。简言之，就是走哪个门进去，推门还是砸门。推门能不能先撬锁，砸门会不会伤到老百姓。
为了减少太空城上非战斗人员的伤亡，他们已经做好了登陆后逐步推进，强制接管重点设施的准备。
张尘听得怪起劲的。男孩喜欢打仗。
军人们斟酌一番，选择从旧城区登上太空城。一方面，这一侧空港的防卫相对薄弱；另一方面，从地形图上看，新城区只占一小块，太空城的引擎、电站、控制中心都在这一侧。
还有第三个原因。旧城区有人形智慧装置·前尘帮忙。
“张尘，前尘熟悉这一带吗？”主持人问道。
“它很熟的。”
“它可以帮忙疏散空港弹着点附近的人吗？时间必须掌握得很精准。最多提前半个小时疏散。如果提前得太早，会影响我们行动。”
“阮伯伯，没问题的。我有很多伙伴。我们有办法说服居民离开。请问爆炸范围会有多大？”
一个参谋军官接到主持人示意，接口道：“导弹砸破防护层之后，电磁震撼部脱离引爆，本身对人体几乎没有影响。让人们尽量远离电器就可以了。我们只是防范意外事故发生。疏散居民是为了保护他们。”
“担心民用电器爆炸是吗？那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干脆把电磁震撼部送到太空城深处引爆，那样效果不是更好吗？”
“这是不可能的。”参谋耐心地向张尘解释，“要用弹体尽可能完美地堵住砸出来的洞，不然，空气流失产生的剧烈气流有可能把旧城区外壳撕裂。”
参谋没有向熊孩子解释得更多。破洞有可能在脆弱的旧城区带来复杂的连锁反应，如果旧城区内部的系统应急维护本身状态不良，或者因为电磁震撼而失灵的话，甚至可能引发新的人道主义灾难。
“而且我们也用不着把震撼部送到太深入的地方，只要钻过屏蔽层，让控制系统短暂失灵，就足够把空港大门打开了。”
“可是电磁爆弹我有好多啊！！全系列我都有！”张尘的回答完全不按套路。“只不过是工程型的。本来是打算拿来炸金星的。”
“嗯？”兰泽觉得不对劲，“你什么时候有好多电磁爆弹了？”
“前段时间自己做的！加上推进器，就是工程导弹！伯伯说暂时还不能炸金星，所以用来磁化星核的大当量核爆弹我放起来了！小的常规弹留着炸着玩。我攒了好久的材料，分解掉太可惜了！可惜长夏站上不能做实验……爷爷？”
张尘扯了扯嘴角。爷爷脸色不对。
自从兰泽染黑了头发和眉毛睫毛，小朋友看爷爷脸色经常看走眼。反应比原来迟钝多了。
“所以，你小子在新月城做实验了？”
“呃……前尘从空港送出去过。把附近那些小船炸得晕头转向的，可好玩了。”
围观群众：“……”
“你在城里就没做实验？”
“做过……烧坏了一台爬虫。后来我装了好几层屏蔽屋，对外面影响……嗯，算是不大。这事别告诉我爸……”
张尘怕爸爸不开心，看上去倒像是怕挨揍——熊孩子的正常反应。
“把你的丸子机送他一台哄哄吧。”
“行！我看行！”张尘眉飞色舞。“我要专门做个加强版的丸子机！”
【有你这样的爷爷吗？】
老姜下面出现了文字吐槽。兰泽觉得那是末末。
“阮伯伯，”张尘继续刚才的大言不惭，“据我探查，旧城区的重点设施都有很强大的屏蔽层和线路保护。不会在冲击下受损。另外，重要的民生节点我也会保护起来。不会有任何民用电器起火。我还有十九个电磁爆弹，不是很小的那种。可以放到太空城各处，把新旧城区的三处空港同时打开。”
“刚才那位爷爷？”阮将军试着不和熊孩子说话。“咱们能保证电磁震撼下太空城和居民的安全吗？”
兰泽立刻在前尘的参会入口刷了自己的手环。名字和工作的大学城一起显示了出来。
“您好。我保证要炸金星的事是真的。”他放出了署名李屹霄的【金星磁场构建】预研项目报告。“我家这孙子第一次参与航天部的项目，挺有纪念意义的，里面工程导弹的轨迹模型是他做的。”
报告直接翻到了有张尘名字的方程组，长串公式排列得参差不齐。
这是公开发表的指导性研究报告，谁都能查阅。但一般人根本不会深究公式是怎么推导的，方程组是怎么建模的。直接用结论就可以了。
会场中不但安静，更像是整体冻结了一般。所有人动作停滞了。
兰泽比孙子更像是来捣乱的。
简直是在说，在座的各位都是文盲。没上过学吧？
“好的，张尘，”阮将军打破沉默，重新和熊孩子说话，“你安置好爆弹，做好设施和民生的保护工作，等待时机。现在进行下一项讨论。”
张尘没再找到插话的机会。但有机会在整个太空城的范围炸一堆电磁爆弹，他还是很兴奋的。
这次会议之后的几天里，张尘几乎整天戴着前尘的控制头套。忙着在太空城用发育池指挥大批设备隐蔽布置电磁爆弹和各处防护措施。
摘下头套，就算是休息。他就去发育池小农场里捣鼓一会加强版丸子机，顺便采摘些好吃的带回来给爷爷吃。
几天之后，联合舰队有先头部队到达了新月太空城空域。等待整编。
观测到他们来到的前尘，在张尘的授意下，迫不及待地把准备已久的十九个电磁爆弹全都引爆了。
张尘快乐地向舰队报告：门锁坏了，快进来吧。
得了。飞在最前的交趾空舰部队和神州混编团果断入驻。整编的事情驻下来再说，别延误战机了。
交趾直奔新城区，神州绕去旧城区。他们各自派工具舰打开空港停泊了进去。
这才发现，别说空港的控制系统，在新城区里，就连武装人员手里的热熔武器也一起瘫痪了。
1043 星际难民|清贫者
张尘的十九个电磁爆弹一炸，整个太空城停摆了。
重点设施虽然没有发生事故。但在冲击下纷纷停机。
而且，联合体道标也再次歇菜了。
张尘是在神州时间的上午引爆了电磁爆弹。这个时间是太空城的后半夜。对于交趾和神州的空舰部队来说，这个时间是地面的正常上班时间，都什么都合适。
张尘控制着太空城上的前尘，前尘关注着监控网同步来的各处信息。太空城内部没有出现起火爆炸之类的小事故。这说明爆弹安装位置刚刚好。张尘十分满意。
新城区的居民一早醒来。发现人身自由已被控制。
教团高层全员落入联合陆战队手中。
大量前来圣地修行的游客，被集中到大礼拜堂之类的位置，清点人头验明正身。
到了下午，大礼拜堂里鼓噪起来，陆战队长官找人一问，才想起来这些人从早上起水米未进。
新城区内，这才下发了食物和饮水。
反正游客们是来过虔诚而清贫的苦日子来的，很多人甚至向教团献出了毕生的积蓄。
陆战队的军人对他们心怀敬意。所以，为了照顾他们顽强苦修的坚定意志，物资下发参考了旧城区的标准。
然后，餐盘就被饥饿而愤怒的游客掀了。新鲜的水萝卜和小番茄被踩的稀碎。盛放汤粉的大桶也被打翻在地。
这些人简直要暴动啊。
那就……饿着吧。
因为，旧城区中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在神州时间上午，太空城时间凌晨。
神州混编空舰团的陆战连通过低重力空港首先登陆。随舰队一同前来的锡兰、阿拉斯加和非盟组成的另一支联合陆战队，在旧城区的另一处空港同时登陆。
旧城区的地方大，此时还有联合舰队的更多空舰正向旧城区方向赶来。
空舰团控制两处空港之后，张团长亲自率领一个机甲排的人手护送法庭人员进入太空城。
他们慎重地乘坐甲壳车穿过几乎不设防的破旧空港，进入有人居住的城区。
街头夜宿的褴褛男女出现在眼前。同时，前方的甲士闻到了空气中的异味。
舰团接管空港时，空气早已经过检测。
但旧城区中到处飘散着异味，令人心中生疑。
张团长命令停止前进，机甲排重新检测了空气成分。
空气成分复杂。大体上是无毒的。不必封闭机甲面罩，更不必呼吸自带氧气。
但气味依然令人不快。
街头倒着的人体，就像是一堆堆垃圾。其中忽然有人翻了身抓了抓痒。证明还是活的。
法庭人员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查封了各处重点设施。
神州陆战连，按照前尘给出的最新侦查图，已经先到一步制服了旧城区内各处武装人员。那些人从睡梦中茫然地醒来，其中有人凶悍地举起床边的热熔武器，却发现武器失灵了。然而就算武器好用，依然无法在短时间击穿神州军的生物材料铠甲。
这些人员被缴了械，控制了起来。。
到了太空城的早上，联合陆战队派出人手驻守在法庭查封的电厂、引擎、水处理厂、循环舱、妇产医院等处。
进入旧城区的人马在城市原先的技术中枢区域建立了办公营地。按照规程，通过神州舰团的道标中继，全程记录并向总部汇报办公日常。以示公正严明，秋毫无犯。
居民区暂时还无法顾及。因此，旧城区的白天照常到来。生活照常开始。
一早，张团长把机甲排留下守护法庭人员，自己带着一队混编的陆战武装，出发寻找前尘。
街景与居民清晰地映入他们的眼帘。
所到之处，残破贫困，触目惊心。
如果以前见过的传教广告中，新城区的修行生活，只有咸鱼可以下饭，称得上是“清贫”的话；那第一次展露在外人面前的旧城区，干脆就是“赤贫”。
这里到处十分肮脏。
街上有人排队取水。张大嘴喝一口，水流就停了。换第二个人张着嘴，刷脸喝水。
清贫的修行者可以自由洗澡，而这里配给的水只供饮用。
上班的工人穿着陈旧的衣服在路上匆匆走过。
没有工作的人，蜷缩在墙角。肮脏得看不出性别和年纪。其中不少人身有残疾。
工厂门前传来煮东西的调料香味。但是不远处的大街上，却无人在此时用餐。
街上的人目光呆滞地随着陌生人的到来转动头颅；甚至连陌生人也懒得看，喝了水就重新躺倒在路边。
前尘没出门，在家陪着伙伴们。等着张团长来访。
他的这帮伙伴们，有教室和卧室栖身，不至于沦落在大街上。门窗洞一堵就是自己的天地。这不光是因为他们这帮半大孩子够霸道。还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们大部分人，本来就是这个学校的。
二是，到了某些孩子该被学校除名赶出去睡大街的年纪，法爷被张尘干掉了。
接任的学校总管，根本就当他们不存在。只管惩罚别的孩子不认真念经，却不管他们这些魔鬼后代、天生祸害，平时念不念经做不做礼拜，一直没来招惹过他们。学校里其他人，也都躲着他们走。
赖在学校里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吃饭堂的汤粉。
儿童饭堂的“特供汤粉”，调料里什么钙铁锌硒都胡乱加一点。只是因为水和粉太过冰凉，有的时候化不开拌不匀，一大口吃下去……大补啊。
张团长和陆战队员找到学校的正门。总管大人捋平睡皱的黑袍，小心翼翼地迎了出来，随后指派了一个年轻老师为气派的团长大人带路。
“那些长不大的孩子住这后边，您这边请。”老师客气地引路。
“他们不用出来吃早饭吗？”
“呃……没有早饭。”
孩子们从来不走正门。他们有墙洞。空间概念和正常人不一样。
老师看到走廊地面大洞对面的独眼脏孩子，远远地站住了。
“尘尘尘哥，有客人找你。”
“我大名你不记得了？”
“恭……张张张张尘。”老师根本不敢念出“恭·ash”。
“嗯，去吧。”
老师忙不迭地逃了。
“前尘现在是张尘在线？”张团长问。
“嗯，是我。我们的地方有点小，您看，要不要自己一个人过来。”
“行。”张团长二话不说，打算绕过大洞。
“稍等。”前尘神奇地走过漆黑的大洞，拉开地面上的闸门。“这里其实被我修好了。怕出事故嘛。而且，以前那个胖总管特别喜欢偷窥。”
洞口下面的建筑垃圾堆成了阶梯。没有扶手，只能小心踩稳。
张团长慢慢绕了几步，就看见下面的房间光线明亮。一群孩子围在一起，正在吃东西。
他们居然有早餐！
前尘抓住洞口一跃而下。闸门自动关闭了。
张团长站在阶梯中段看看头顶，再看看下面。他居高临下，竟然看到了孩子们收集在一起的鸡蛋壳。
“你们……吃的不错？”
“从农场偷的。农场什么都有。”
张尘引爆了电磁爆弹之后，接管太空城是联合舰队的工作。
他本人除了盯着情报预防事故之外，暂时就无所事事。而且，盯情报防事故，交给发育池的脑就可以搞定了。
偏偏他还兴奋得不得了，总想干点什么。干脆趁夜去农场搬了些好吃的回来。
所以，今天的早餐格外丰盛。
他用了不少水，奢侈地蒸了蛋羹，撒了葱末。虽然没什么营养，但好吃啊。还有平时很难吃到的土豆，路上特意用水清洗干净，这才蒸熟吹凉了。因为他知道伙伴们根本不舍得剥皮。
张团长慢慢走下阶梯。
坐满了孩子的大房间中，虽然到处依然很脏，竟然有些秩序井然的感觉。
孩子们的脏脸看不清表情。但气氛满足而放松，显然他们并无敌意。
1044 星际难民|欺负我们的人
整个房间中没有桌椅，所有脏孩子席地而坐，围着几台机器拼成的矮桌，拿取热腾腾的食物。
张团长并不关心孩子们的食物是哪来的。他来只为完成使命。
“选定的孩子，吃完饭让他们跟我走吧。”
前尘狰狞地咧开嘴，露出黄褐色的牙齿。“一共五个女孩。还有一个男孩陪着去，保护她们。所以我们选了个最漂亮的，免得吓着别人。”
脏孩子中，立刻有个男孩举起手：“我叫阿蛋。你姓张，我也姓张，我们是自家人！”
张团长立刻皱了眉头：“……你没有大名的吗？”
“爱·阿蛋。这个大名我不想要。”男孩指向面前的女孩，“她以前叫爱·maria，以后叫张爱丽，这个以前叫敬·卡马拉，以后叫张敬莲。我总不能叫张爱蛋，你帮我起个新名字吧！”
“……”张·起名困难户犹豫不决地想推托。
“得了。”前尘接了过去，““爷爷说你应该叫张盘古……呃，叫张盘。身份卡我帮你填吧。”
“赞美爷爷。”前·张·爱蛋闭眼合十，念念有词。
张团长仔细一看，发现这个男孩虽然其貌不扬，却果真是男孩中最漂亮的一个。
其他男孩多多少少都有些残疾。嘴歪眼斜，缺耳豁鼻，比例失调。这个男孩的脑袋居然是完整的，没一点毛病，身上也不像是有残疾。
整个房间中，没有桌椅，也没有招待客人的地方。一个看不出性别的小孩跑上前：“请您吃这个吧。很好吃的！”
小脏手里托着几个小丸子。
张团长面色凝重。
出于礼貌和尊重，貌似应该接受。
出于多年的生活习惯，他认为自己放进嘴里有障碍。
前尘一脚把那孩子踹翻了：“滚一边去，不知道自己手脏吗？”
“我擦手了！”
孩子使劲把手在身上蹭了蹭，“我又擦了！”
说着小心翼翼捡起了丸子。讨好地回望了一眼，坐回了原先位置。
“张团长，您看吧，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面，我爷爷总担心女孩会出事。”
“你爷爷说的对。”
“对了，这个真的很好吃。”前尘向后伸手，用非人的柔韧性，从身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和空舰上口粮机的原理是一样的。我不知道做什么味道好，做了随机品尝，结果爷爷也很喜欢。”
“你做的？”
“嗯。”
张团长仔细打量，找到了按钮，摁了一下，从盒子出口滚出来一个丸子。
入口清甜。
“嗯，确实不错。”
“这阵子用来给他们增加营养的。”前尘望向了伙伴们。
“我有个疑问。我开会时见过你。你这孩子好好的，怎么想起来做个样子这么可怕的人形装置？”
“……”张尘迟疑了一下，没否认说前尘不是自己做的。“张尘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以前，眼睛少一只，听力很差，头壳被人踩坏长歪了，腿瘸。我内脏也不全，切下来好多都移植给我妈了。……前尘，其实，它就是从前的张尘啊。”
前尘轻轻地说，张团长如闻雷鸣。
他沉默了一会：“难怪你和爷爷住在长夏疗养站上。你身上，一定做过不少手术吧？所以，你是怕这些从前的伙伴认不出你？”
前尘迟疑了一下：“嗯，是啊。”
它转头四望：“前尘刚创造出来时，我看到它，就好像看到我的灵魂被抽出来了。它能代替我回到这里，我是很高兴的。”
“需要我带走你更多的伙伴吗？或者，带这台人形装置去空舰上检修一下？”
“暂时都不必。我留下，也不光是照顾他们。”前尘又咧开嘴，面目扭曲。
张团长现在认为这是笑。
“过几天您熟悉了就知道了。他们不管好是会惹事的。”前尘说着。见同伴们吃完了，就点名叫出了全部的女孩子，以及……张蟠。
兰泽终于决定了：这个孙子还是叫张蟠。
正常神州人对神话人物保持敬意，方式是避讳。和各路宗教徒的做法刚好相反。
所以还是别碰盘古大神的盘子。
要不然还不如叫张爱蛋，贱名好养活。
兰泽的这几个孙女和这个孙子都要回到神州。
老姜同志代表神州公诉方，向国际法庭开出了一个涵盖各类受害者的长名单，包括了移植手术的已知幸存者，未成年的“人体发育箱”母亲，以及其他各类具有代表性的旧城区居民。他们的存在既是证人也是证据。
正式开庭之前，名单上所有人都需要验明正身，安置下来，接受基因检验。这是一个大工程。
老姜又代表公诉方向国际法庭要求，从长名单中选取一些人参加开庭现场，法庭方面同意了。
张团长接受嘱托，来把兰泽的孙女带离令他感觉不放心的环境，这只是顺便的事情。她们将来也是要出庭的。
孩子们不久就该来了，兰泽不由得骚扰张尘这孙子，多问了他几句。
唯一的男孩是张尘选中的，长得漂亮是随便找的理由。真实理由是，这小子从小是个混蛋，从来不服任何人管。而且，很早之前他就提议过，挑个小姐妹洗干净送给法爷。张尘以前虽然耳朵不好使，但脑袋对着某些特定方向时，可以听得很清楚。具有神奇的声波定向接收能力。
兰泽不管他们之间到底什么恩怨。只是直觉地认为，这个张爱蛋，是个小机灵鬼。
别人多少都有伤残。这孩子居然没有。这说明了什么？至少他从小自我保护的本能就很强。
既然来神州，是龙你得盘着，是猫你得趴着。爪子收好，尾巴藏好，老实着点。以后就叫张蟠了。
而且，张尘也注意到了。伙伴们随着年龄长大，心智发育，损害别人的事情，每个人都做得越来越少。他们越来越多地，出于自己的利害而考虑小群体的利害。
兰泽使劲回忆那么大时的自己……他老迈的脑子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想起点，又感觉陌生得好像上辈子。貌似自己在那个年纪，成天作死琢磨着炸学校……
大家反正差不多，都是小混蛋。爷爷也别嫌弃孙子了。
兰泽定了定神，看看戴着头套沉浸在前尘世界模拟他自己的孙子：“我才发现，按照他们那个起名逻辑，你应该叫张拱灰啊！”
爱·maria=张爱丽。敬·卡马拉=张敬莲。恭·ash可不是张拱灰嘛。
张尘不淡定了。
他摘掉控制头套，悲愤交加：“爷爷！千万不要！我就叫张尘，这辈子不改了！”
“想什么呢。你身份卡都有了。”
“哦。对。”孙子又把头套戴上了。
兰泽面前投影着前尘传来的多角度影像，在独眼的俯拍视角下，前尘正在送张团长和六个离开的同伴一起出去。
他们穿过蜿蜒曲折的墙洞，就到了学校的荒废后院里。站在这里等待陆战队员绕过来汇合。
此时，他们并不是全无防卫。两台爬虫一样的低矮机器守在前尘前后。上面装备着高功率的热熔枪。旧城区什么破烂都有，关键零部件捡到了修修，凑活点别的就能用。但这两副武器不是破烂，是昨晚上趁乱捡的。
因此，张团长看那两把武器眼熟得很。型号相当老旧，平时难得一见。
“看来，你们是当地一霸了？”
“对。”前尘代替张尘承认了。
充当武装护卫的陆战队员很快到齐。
学校里的几个老师，远远地目送一行人穿过残破的墙壁，离开学校。小恶魔们不爱走门，老师们完全没有上前引路的意思。
僻静的背街上，空无一人。居然没有人躺在街边，街上的垃圾也不多。
张团长觉得很稀奇：“这里居然这么僻静的吗？”
“人当然都在大街上。那边吃的喝的什么都有。”张尘接过了前尘的控制，解释说。
“对了，我们从核心区过来的时候，看到很多空房子，那边怎么没人住呢？”
“没水喝啊。那是工厂区。空厂房不供水。”
张团长挑挑眉。
“我知道您的意思。”张尘接着说，“偷水会被打死的。他们是故意不给人随便喝水。有的水源封不掉还会下毒。”
“他们是谁？”
张团长随口一问，张尘却卡住了。
他认真想了想，才回答：“那些高高在上，欺负我们的人。我觉得是新城区里的人。但是旧城区的管理者，其实也住在这边。他们也欺负我们。”
“看来，太空城已经重新回到了阶级社会。”
“这是一种倒退，对吧？”张尘试着问。
前尘带着张尘看过的社会发展史纪录片，终于发挥了作用。
“对。但是神州之外的地方，人早就习惯了。人们只会说，躺在路边无家可归的人，是他们自己不努力。却忘了他们一直受欺负。”
“对了。”前尘紧跟着说，“所有人也会说，是那些人本来就不好。就像我们这些……魔鬼的小崽子。”
“不会是真的吧！”张团长惊讶道。
他兴致盎然地望着走在前面的六个孩子：“基因检测的结果我可得过问一下。”
“就是真的。听说过杀人魔张兰约吗？”
“原来是这个魔……”从灵异掉落人间，忽然就没意思了。
“我们自己猜的。从小大人也这么说。检测一下更好。”
前尘送他们到工厂区就停下了。像个大家长一样，告诫几个伙伴到了新环境要守人家的规矩，嘱咐张蟠照顾好小姐妹们，又嘱咐女孩子们乖乖听话不要乱跑不要惹事。
张团长看得有些好笑。
忽然前尘望向他，郑重地问：“您，可以拯救我们的太空城吗？”
“……”张团长沉默片刻，“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1045 星际难民|赤贫或虔诚
整座太空城能否得救这不好说。
早在当天凌晨，法庭人员接手和查封重点设施，他们就发现，太空城主引擎坏了。
六副主引擎，全数坏掉，已经很久了。
其中有两副引擎的核聚变中枢还能运转，因此，一直被用来发电。
因为，原先的电厂也坏了。功率不足，却并未停用。现在用于为新城区提供清洁用的温水和热水。
法庭对重点设施查封的过程，全程传送到国际法庭总部。
国际法庭总部，本着公开办公的原则，又传送向地球各国，接受监督。
一些国家干脆开辟了公共节目循环播放。某些消息灵通人士已经预先知道，新月太空城上面有大新闻。毕竟“耸人听闻”，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抓住眼球。
从联合舰队进城接管，法庭查封，到节目播放；虽然稍有延迟，但新月太空城上的重点信息，全世界的人类算是都知道了。
太空城这坨人造物体的未来命运，只有两个选项：报废或者大修。
报废比较经济划算。
但如果不大修，不让太空城恢复自己移动位置的能力；上面按理说有四十万，实际上伪造数据不知道有多少万的人口，这些人口又该怎么转移呢？
为了四十万人，太空城不但应该大修，还必须组织最强人手用最快效率加固修复。
绝不能像修理道标一样，反反复复，恢复一阵子又坏了。
道标坏了，只影响实时联络，并不会带来直接的生命危险。
但太空城不同。
若想移动太空城整体，必须修复主引擎。如果主引擎可以正常工作，那么每启动一副主引擎，带给太空城姿态变化的同时，也将同时带来巨大的冲击力和撕扯力。
如果太空城没有从整体上加固修复，就贸然发动引擎的话，脆弱部分会碎裂的。很有可能整个太空城在某一瞬间突然支离破碎，散落成一大片太空垃圾。
参加联合舰队的各国目瞪口呆，他们忽然发现新月太空城简直是个大坑。地球上的法庭总部为了安置破烂太空城上的居民，集合各国代表召开了紧急会议……会上吵得快炸了。
新月太空城上的情景，却依然源源不断地传回了地球。
旧城区的街景。破败还在其次，肉眼可见的肮脏令每个看到的人都深感不适。
街面上的人异常褴褛。他们衣不蔽体，满身污秽。目光呆滞。看上去无欲无求，与世无争。
按理说这样的精神状态，很符合本城“圣地”的称谓。
地球上的旁观者却觉得不忍直视。
联合舰队在这一天内陆续进入空港。
已经入驻太空城的联合舰队指挥部召唤各部队长官和法庭工作人员，开了个小规模的线上会议。分派了旧城区管理任务。
有一支陆战队的长官带人随意逛了逛，闯进了街区内的幼儿园，于是抚养机构内部的状况也进入了地球观众的眼中。
虽然住在新城区的教团高层都被控制了起来，整个太空城中的武装人员也失去了人身自由，但旧城区大部分人的日常生活并未受到打扰。
各处设施短暂停机之后，全部恢复了正常运行。就连联合体道标也重新能用了。
饭堂的工作人员，照常为孩子们准备午餐。
陆战队的人随意参观了一会，看到衣着整齐的脏小孩们排着队走进饭堂，念念有词地进行餐前祈祷。
萌，认真，超可爱。
直到孩子们开始吃午饭，他们才意识到不对。
“小孩子就吃这些？”
“汤粉很有营养。”幼儿园老师都是诚恳的好人。
“冰镇的？”
“为了安全。这样一来，就不会有小教友死于烫伤了。”
很有道理。信息量略大。
各国入驻人员，收到这支陆战队的反馈，这才开始检查学校内部和街头的各处饭堂。
街头上的赤贫者只有汤粉果腹。
一部分孩子可以分到温热的炸蚯蚓。
工厂里的人员和街区管理者可以吃到蛆虫和少量蔬菜。
绝大部分的农场产品，从来不属于旧城区。
至于农场……进入农场的陆战队成员，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有人工作。只看见一些机器正在采摘食用菌和喂鸡。
联合舰队指挥部临时找了几个懂行的人，把农场接管了下来。
清点之后，他们发现农场虽然维护不良，供给四十万人恐怕不足，但种植部分供养十来万人还是有余量的。
根据人形智慧装置前尘提供的信息，旧城区的人口大约在十二万人，新城区包括游客在内不超过三万五千人。
而饲养规模不足的问题，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只能按照宇宙常规优先供应病人和幼儿。
联合陆战队当天下午分派了人手，送了鸡蛋、鱼肉和蔬菜到抚养机构。饭堂中操作机器的工作人员稚气未脱，完全不懂如何处理这些陌生的东西。陆战队员还亲自烹饪了发放给孩童。
同时他们还采摘了另一批蔬菜，配合汤粉在城里的各处饭堂早早地开始发放晚餐。
出于朴素的人道主义，他们觉得哪怕救不了太空城，至少可以改善旧城区人群的生存条件。
旧城区的街道中，一边发放着食物，一边进行着人口统计。
旧城区的人口结构十分年轻。尤其是无家可归的人中，毫无生存技能的年轻人占了大多数。他们虔诚得令人感动。
很多年轻人根本没见过生菜。见到餐盘中的绿色，他们心生疑虑。直到有年纪稍大的人惊喜地认出了珍贵的食物，所有人方才小心地收下。
这些赤贫人口虔诚祈祷，感谢神明。
有的人吃着食物，流下了热泪。
用餐完毕他们久久不肯离去。整齐地跪在饭堂周边，开始郑重祷告。
在新城区，负责管理游客的陆战队，发放的是几乎同样的食物。
游客们掀翻餐盘，踩烂新鲜的水萝卜和小番茄，推翻了盛放半透明汤粉的大桶，呼喊着宣布绝食。
负责管理他们的陆战队，收拾了被污染的食物。他们表示尊重游客的信仰和一切决定。带着食物退出了人群聚集的大礼拜堂。留下了一副巨大的投影，显示出旧城区的吃饭场面。
游客们起初还在叫喊，渐渐有人跪下，跟随着一起祈祷起来。
地球上收看直播的闲人，津津有味品头论足。比较两个城区的“修行者”，究竟谁，更虔诚。
自从联合舰队载着国际法庭入驻新月太空城，老姜同志就整天忙着开会。
新月城上开始了一系列折腾。
未成年人迁到了条件较好的新城区。六个大天使被调拨去照顾最小的幼童。所有孩子分批洗头洗澡换了衣服。
旧城区的空厂房被开辟为住宿营地，接通了饮用水。
旧城区的居民被安排，分批到新城区洗澡理发换干净衣服。
所有游客经过鉴别，打算离开的游客集中住宿等待空舰航班，其余热爱修行的游客全数迁往了旧城区。因为旧城区的营地看起来更苦，似乎更有利于苦修。
而新城区的教团高层，则被全数装上了空舰。送回近地轨道站关押，预备接受接下来的审判。
从地球轨道上，神州太飞集团派出了一支空舰队伍，前往新月太空城。他们接手了维修和拆解任务。采用大型发育池的自发育能力对太空城进行整体维护。这是最快速和最经济的办法。
甚至，也是目前唯一的可行方案。
新月太空城恢复运动能力，自主移动到近地之后，全部人员撤离，发育池就可以将太空城解体了。
对太空城教团的审判尚未进行，罪行尚未清算，联合体已经在开会讨论新月太空城上的分区域托管方案。
原先生活在旧城区有十二万二千人口，这些人未来的基本生存保障任务需要分派给世界各国。
在新月太空城拆毁之后，他们将自动成为各国国民。
人口既是负担，也是资源。
旧城区人口中常规意义上的老人极少，但普通成年人能否成为合格的劳动力，还是不一定的事情。
世界各国如何分人，兰泽估计他们将要讨论很久。
神州在老太空城所占人口比例极低，当年的事变发生之后，除了少数投靠教团的人之外，活人撤离得很干净。
所以神州未来承担的人口，几乎等于是纯粹的国际摊派。
神州官方已经认可，东亚、北亚、东南亚人的无信仰后代，在本人自愿的基础上，可以优先成为神州“托管人口”。
前尘和伙伴们已经搬到了新城区住。这些孩子已经清洗干净，换上别扭的新衣服，领到了新毯子，有床睡。但是，他们自己把床拼到了一起，依然挤在一起，睡大通铺。
兰泽十分庆幸，还好把女孩子全弄出来了。也还好已经上路的那六个孩子，听话地睡分配给他们的小床。
神州舰团的护理人员为留下的孩子们理了发。医务人员为他们做了体检，洗了牙。又简单地做了一些补牙、正骨之类的小治疗。
根据专案组数据库中的基因记录，他们确定无疑将成为神州人。
1046 让前尘一起成长
兰泽在新闻平台上看到太空城吃饭直播的入口，就知道大势已定。
剩下的事情都可以走流程了。
教团高层已经全员被捕。失去了对太空城的物理掌控。
新旧城区关于街景和吃饭的对比直播，则是针对教团精神蛊惑力的魔法攻击。
神州多年以来，对新月太空城只是封锁和抵制，仿佛什么有用的事也没干。兰泽早都习惯了这种碌碌无为。
这几天形势变化有点快。
神州领导层的老人家们，尊联合体以令天下，高举道义大旗。
不动则已，一动雷霆万钧。
兰泽觉得行动好像刚刚才开始。一晃神，居然已经结束了。
不论接下来的审判过程，受各方势力影响，还会出现什么波折，太空城教团都不可能重回原来的地位。
甚至，后续影响将持续震荡太阳系有人居住的各个角落。整个人类宗教界，说不定因此发生不可逆转的连锁反应。
因为，地球上的白教总会第一时间发表了声明，公开谴责太空城教团的行为。
随后蓝教不同教派分布在不同星球的教宗、教首，起哄似的，发表了联合声明。和曾经亲如教友的太空城教团划清了界限。
神州老人家们的政治智慧深不可测。
兰泽严重怀疑……他们把所有后续的事情都预估到了。
自己显然，还不够老。
国内外各种语言的媒体，凭着无孔不入的新闻本能，已经开始报道太空城上发生过的凶残事件。
旧城区的年轻姑娘充当教团高层后代“人体发育箱”的遭遇，收获了很多同情。
神州则公布了lan-02型突变的相关情况，同时组织人手大规模报道张兰约。
兰陌本人签了书面授权函。公诉方提供了详实的幼童人体实验资料，以及后来搜索得到的部分关押影像。
那些资料，实际上是兰陌本人整理出来的。
兰泽也收到了官媒的采访邀约。采访目的是为了宣传突变。之所以找到他，是因为他在张兰约公开露面的时候也一起露面了，几年前的大道交流会，媒体是有记忆的。
兰泽婉拒，并为他们推荐了几个老人。
四个年龄最大的姐妹。以及兰老爷子和兰德永。
lan-02型突变保持青春的特效，在女人身上更加明显。姐妹们看上去还很年轻。超过七十岁的兰德勤漂在海上，兰德慎飘在天上。她们都不愿退休。
六十九岁的兰花几十年如一日当她的研究所长，一直是个活力充沛的青春美少女。同样六十九岁的兰草每天花枝招展，没有什么风格是她不敢驾驭的，除了符合她真实年龄的老太太。
老爷子早已经是个人瑞，活得超过了有据可查的寿命记录，开始挑战传说级别的寿命了。但他依然在社区调解员的岗位上每天打卡上班。
兰德永则是第二代男性携带者中年龄最大的。他的头发比较黑，兰泽认为他比自己更有视觉说服力。
因为兰泽的姐姐们增加孙辈比较给力，这两年成年的突变携带者累积突破了一百人。保护等级自然而然地降级了。
兰泽的孙辈年纪稍小。到了他们成年的时候，找工作相对来说会变得容易一些。
而他在地面上的儿女们，乘坐交通工具已经解除了大部分限制。
神州在这个时候公布lan-02型突变，是预防有人拿张兰约的突变做文章，顺便预热一下不久的审判。显然经过了利害权衡。已经不怕宝贵的突变携带者被敌对势力盯上一锅端了。
根据兰花研究所的统计，未成年携带者数量已经过千。而且分布广泛，到处都有，散如满天星辰。
长夏疗养站上目前就有一个——张尘。新月太空城那几十号丑孩子还没算上呢。
兰泽已经是个老人家。保护降级与他本人无关。
太空城上那几十号男孩，虽然身体残疾尚未治疗，但因为洁净的环境和营养的改善，一天比一天变漂亮了。
洗干净的脸面，种族特征五花八门。他们每天起床之后，都得念叨好几遍“赞美爷爷”。所以这些孙子，兰泽也算是默认了。看久了，也觉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终归算得上是精神孩子。
于是，他们中间，矮小丑陋的前尘，看起来像只小猴子，越来越刺眼。
张尘本人的母系，是亚洲中部的族群，长相和神州西部差别不大。这孩子修复残疾之后越长越清秀。谁见了他，也不会和前尘的怪模样联系起来。
“张尘，交给你个任务。”
张尘就在爷爷身边。
他在农场发育池上连接了外部设备。天天抱着自己发育的动作识别终端，守在爷爷身边。一边关心太空城上的变化，一边在终端的投影界面上鼓捣他的加强版丸子机设计。
“任务？难不难？”张尘转过头。
“你的伙伴长高了，也变得干净漂亮了。你想办法，让前尘也跟着一起长吧。”
“长高？长漂亮？”
“肯定要长高。不然怎么和他们玩到一块？”
“那我漂亮吗？”
“……”兰泽看看孙子。这问题，好像是个坑。“你不丑。”
“那就好。长得像我现在的样子，不就行了？”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以后你们再有机会见面，他们也能认出你来。”
“这简单。”张尘说。
兰泽深深怀疑。
一开始教他的时候笨得要死，现在居然有脸说简单？
“你说说，打算怎么做？”
“我扫描一下自己的外貌，简单采样建个模，然后算一下发育顺序，逆推资源包。呃……差点忘了，要加约束条件。”
“加什么约束？”
“新月太空城上，废品没有以前好找了。资源包必须限定一下物质类型。”
张尘在太空城上的两处发育池，已经被神州舰团保护了起来。
前尘和舰团的人混熟了，曾经上舰参观，也时常去旧城区。
伙伴们被陆战连管得死死的。他们的同龄人都是接近成人的青少年，他们和那些大孩子的外表和心智差别都太大。而且他们平时被当成“魔鬼崽子”一直就很拽，也不愿意和别人在一起。舰团上下知道他们迟早都是神州人，早就把这些可怜的孩子当成了自家的后辈。陆战连驻在城里，就把他们从早到晚管了起来，盯着他们上神州的童校启蒙课，带着他们锻炼身体。
孩子们吃得好睡得好，每天适度运动，伤痛有专业医护人员处理。他们不光变漂亮了，身体也开始壮实了。
前尘是个人形装置，不需要像伙伴们一样上课。
张团长亲手给了它一个通讯定位装置，就放任它在太空城内外自由活动。
联合舰队入驻之后，旧城区的街面变得干净了。
直接后果就是，张尘可以让前尘随便捡来丢进发育池的东西变少了。
“收集资源的难度大吗？要不要问舰团要一点？”兰泽多关心了一下。
“没难度。加上约束条件就好。”
“行吧……”
张尘站起身，脱了宽松的外套，随便让终端扫了一下自己，又把脸凑过去，上下左右转转，扫了面部。
然后坐下来建模。计算了一会，把结果直接发给了前尘。他又继续鼓捣丸子机。
见爷爷起身喝水，他忙汇报任务：
“爷爷，我给前尘换了个发型。他那只单独的眼睛有时候还得掏出去。所以，得用头发挡一下。”
张尘投影出一个犀利的发型给兰泽看。脑门前的头发很长，斜着挡住了一只眼。用的是他自己的脸。
“爷爷，我要不也梳这样的？”
“伤眼睛吧？”
“哦。”张尘没纠结，“我把生长速度调得很慢，免得熟人不认识他。等长得差不多了，再调到接近人类的超慢速。”
“很好。”
“过两个月身体长高了，那时再增加一个设备接口。”
“你这是规划完了，打算歇一会接着弄？”
“全做完了。前尘很高兴，已经去二号池取资源包了。巧得很，眼球不用增大，牙齿沉积一层釉质就变白了。挺省事的。”
“资源你怎么解决了？”
“以前收集的存货。我用合金做加强筋，代替了新骨骼的部分陶瓷。”
“……”好吧。
兰泽决定不问了。
“你这两天收拾一下行李。看看有什么东西需要随身带走的。”
长夏疗养站又到了近地期。
而兰泽，差不多也该回地球了。
“爷爷！”张尘慌了，根本不问去哪。“可是太飞的维修舰马上到了！张团长说要来一个超大的发育池！我想看那个发育池！”
“我让你收拾行李，又不是让前尘离开太空城！”
“可我怕路上联络不方便……”
“没影响。”
“那好。我跟爷爷走。爷爷，我们去哪？”张尘见爷爷沉默不语，小心地问，“该不会让我一个人……？”
“想什么呢。”兰泽叹了口气，“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你有我们家祖传突变，年龄也不小了。回到地球之后，恐怕五十岁之前都不能离开。……不过，地球上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