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2 你是神州的孩子
末末立刻被身前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挤到他前面是一男一女。那个女人穿的裙子，比他昨晚上套在身上的花裙子还紧身，奇怪的布料反射着金属光泽，身体的尾部绷得特别滚圆，质感就像两个大钢球。
末末想起了都市传说。所以，这到底是真正先天的大圆满，还是整形医学的工艺品呢？
好奇心这种东西，他根本控制不了。
他伸了一根手指捅了一下。大钢球变形了。显然不是真的金属。
先天还是后天倒是判断不出来。于是，他又捅了一下。
该有的喧腾和弹性，一根手指貌似无法判断。
所以，他伸直五根手指，使劲捏了一把。
女人“啊！”地叫出声来。惊恐万状。
和她一起的男人猛地回过头来。
末末正在不好意思。本打算悄悄溜掉。
但那人嘴里嘟囔着末末听不懂的污言秽语，上来就是一巴掌。
末末抓住了他的巴掌，条件反射地顺势侧身，一个弹腿冲着腋下而去。这个角度踹实了，胸肋断裂，心脏有概率直接停跳。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小哥！”兰纾忽然钻了进来。卡在末末面前，伸出双臂，要叉开他的腿。
末末吓了一跳，手一松，身体急忙一仰。只听“咔”的一响，他的腿和兰纾的胳膊碰了一下，立刻分开了。
兰纾胳膊一软，咬着牙，使劲抱住了小哥：“别冲动！小哥你别冲动！这是地球！”
愤怒的男人并没意识到，自己逃过了一劫。
反而怒极扑了上来。
“你个小流氓！”
这回末末听懂了。
眼看着好几拳落在了挡在他前面的兰纾身上。
兰纾抱着他却不撒手。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服，另一只胳膊抬起挡了一拳之后，就弯折耷拉了下来。
“小哥，你别冲动。千万别冲动。”兰纾声音有点嘶哑，还有点颤抖。
末末隔着兰纾，一脚把那人推开了。撞在围栏上。
“咚——嗡……”
那人摇摇晃晃地挣扎了几下，被联合体的同伴扶起。
围栏只是有点变形，不像看起来那么脆弱，显然是金属的。
周围一大帮联合体的人，撸胳膊挽袖子，围拢了过来。
“卧槽！”末末立刻把兰纾抱紧了。小屁孩还在念叨：“小哥别冲动……”
末末很想杀出去，但这次他选择认怂。
怀里护着弟弟，小心蹲下了。他耸着两肩，后背绷紧，挨了几下。发现疼是疼，但还受得住。反正死不了。
“联合体的打人啦！上啊！”
帅气的郑大妞，一声鼓噪。家里几个孩子，就和那帮联合体的人打起来了。
老郑到了局子里，内心是悲催的。
打群架和两个人互殴的性质是不一样的。
本来没多大事，报个警拉倒。他女儿一鼓动，一帮孩子都在拘留室里吃盒饭了。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好在大部分人没受什么伤。就算拿着汽水瓶和果盘互相敲，塑料瓶子塑料盘子也没什么威力。
联合体算是一代不如一代。打个架都毫无杀伤力。
伤的最重的是兰纾，右臂骨折了。其次是大钢球的男朋友，撞在围栏上那一下，腰椎骨裂。
俩人的伤，兰陌认为都是自己的战果。
所以，他正在后悔。
他就是大杀器。乖乖在家躺着睡懒觉，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本来他就不该来这种混乱的场合凑热闹。更不该一时手贱，捏那个大钢球。真的圆还是假的圆，管自己屁事。
兰陌的待遇特殊。警察查看过现场的视频记录之后，就把他关进了单间。
他一个人，坐在栅栏后面的小板凳上黯然神伤。弟弟的胳膊是他一脚踹折的，所以心疼得不得了。
兰泽远在核工业部的实验城里，从老郑那里了解到了孩子们的事情。
他也不知是不是应该欣慰：末末的性别认知，貌似很正常。
大概是不用担心，末末变成女孩子。
事情是末末挑起来的。他耍流氓了。
扩大化要归功于老郑的女儿。那丫头除了头发比老郑多，长得比她爸帅，煽风点火或者说激励斗志，和年轻时候的老郑一模一样。真的是亲女儿。
老郑到的时候，事情还在调查。稍晚些时候，官方掌握的事情脉络才清晰起来。
这时候卫瀚扬也到了。他了解了一些最新情况之后，特意去看了末末。
末末一见他，立刻跳起来到了栅栏跟前：“卫伯伯，兰纾怎么样了。”
“胳膊接上了。不会有后遗症，你放心。”
“以后能拉琴吧？”
“你在担心这个？放心吧。过几天就要开始锻炼。用体感手套练琴，没问题的。”
末末舒了一口气：“还好这里不是太空城。”
“你自己的情况不想知道吗？”卫瀚扬问他。
“……我忘了。我是不是……挺严重的？”
“我咨询了一下，应该属于轻罪范畴。正常选项有两种，一年以下的拘役或者折合成社会服务的小时数。”
“拘役不要吧……”末末对他妈把他扔进农场强制劳动，虽然早已习惯，却永远心存抵触。
“我说的是正常选项。你的情况有点特殊。”
末末叹了口气：“我当然特殊了。我是张兰约嘛。”
一回想起，自己在太空城做过的事情，他依然觉得热血上涌。
活在地球，哪怕接受审判，关一辈子，在抬头就能看见蓝天的地方，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如果把他交回太空城，……那就逃命，大不了鱼死网破。
“这和以前的张兰约没关系。”卫伯伯说。“太空城上面的非法政权宣称的罪名。一则，我国是不承认其政权的。二则，那些罪名既不在神州承认的地域范围发生，也不涉及神州承认的具有合法身份的人。三则，没有可信的合法机构，提供可靠的相关证据。在我们自己的国家里，你是太空城暴行的受害者，并不是神州的罪犯。”
末末忽然泪流满面。
“伯伯……”
“好，听我说。你的情况有点特殊。你年满二十六岁，却还是没有未成年人学校学历的学生。成年人和未成年人违法犯罪的处置方式，历来是不一样的。目前，上面正在开会讨论。如何界定你的身份是个很麻烦的问题。”
“为我一个人开会？”
“你是神州的孩子。你受过的那些苦，从非法监禁开始，生命里少掉的那八年，并不是你的错。”
“其实拘役也行。”末末抬手擦了擦眼睛。
“我就是来提醒你。你在这里可能要多关几天，或者转到其他地方再关几天。心里千万别着急。你的情况，以前没有人遇到过，需要慎重地寻找一个解决办法。”
943 成年人的刑责
“卫伯伯不用担心我。”末末努力露出笑容，“我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做了错事，接受刑罚。关一段时间我也没问题的。唯一我只担心，有什么交易瞒着我这个当事人。”
“我明白了。”
卫瀚扬看了看栅栏后的这个单间。
这处虽然僻静，实际上和人来人往的办公区只隔了一道走廊门而已。
或许不至于让末末有幽闭的感觉。
被无故关押的那些年，不留下心理阴影，是不可能的。
他想了想：“我可以试着为你争取一些权利。”
“不用太麻烦了。如果……”末末认真地说，“突破了法律容许的范围。我妈妈的在天之灵，一定看不过去的。”
“你这孩子，”卫瀚扬不禁笑了，“我说的当然是在法律容许的范围内，尽可能顾及到你的权益。我相信要求提出之后，有一些是会被采纳的。”
“……好的。”末末热泪不住上涌，他再次擦了擦眼睛。“伯伯费心了。”
“好好吃饭，尽量照顾好自己。不然你爸爸会担心的。过几天他就回来了。”
卫伯伯探视过的下午，兰陌转入了一个封闭的房间。
没有栅栏，带独立卫生间。高处还有个透进自然光的小窗户。
房间里，也许有监控。但兰陌不在乎。在这种封闭的房间中被人监视，他早就习惯了。自然而然地，精神有些兴奋了。
还没等兰陌一个人窝到床上，安静地回忆起那七年多的牢狱生活，顺便琢磨小窗子能不能敲开钻出去。带他过来的警官传给了他一张解锁表，给他的手环开通了定时解锁的待遇。
他的人虽然还是关着的，但手环可以按时解锁不同的指定功能。
与外界的联系并不至于完全断开。可以看新闻，逛图书馆，看剧，日子并不无聊。每天的中午和傍晚两个时间段，还可以主动联系自己想联系的人。
不过，下午这段时间，按照解锁表，他除了看书之外，并没什么可做的。
兰陌百无聊赖地啃了一会历史课本。兰纾吊着胳膊，来看他了。
就见兰纾喜滋滋地打开门，进了房间，门也没关。
兰陌有点蒙。
他在太空城关押的房间外面，还有一条长走廊作为隔离区。这里好像，就是走廊+一排单间。什么独立隔离措施也没有。
“你……就这么来了？”
“骨折处理很快的！”兰纾晃了晃吊着的胳膊。“我出院啦！”
“你别乱动啊！”
兰陌心怀愧疚，又带着点好奇：“胳膊断了不疼的吗？”
“我包扎前喷药了呀。消肿，止痛。晚上如果疼得睡不着再吃止痛药。”
兰纾不以为然的态度，让兰陌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
不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刮骨疗伤时谈笑风生，都是非常有逼格的事情。兰纾的表现还算正常。大概吧？
不，不正常，这小子简直喜上眉梢。
兰陌判断兰纾不是沙币。所以，这小子只能是在安慰自己这个肇事者了。
“抱歉。今天的事情全怪我。我……手太欠了。”
“嘻嘻，我没事。”兰纾压低了声音，“我妈说要把我带着，亲自照顾我。他把家庭医生和以前的住家营养师都叫了回来。这待遇，嘿嘿嘿。”
兰陌无语了。
所以，兰纾小朋友是真的高兴。
“我滚哥到现在还不知道呢。不知道他会不会气死。哈哈哈！嘻嘻嘻……”
兰纾小朋友已经疯了。
什么逼格，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至于生气嘛？你受伤了，卫伯伯说要特意照顾你，作为父母，这也正常吧。”
“小时候，我妈多看我一眼，滚哥能哭一天。那时候他身体不好，我妈什么事都依着他。谁都不敢招惹他。”
“……我看，他这人还好吧。”
滚滚是兰陌回地球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小屁孩。和兰纾相比，他已经有大人样子了。小哥俩就像两头豪猪，偶尔也想亲近一下；互相扎了一身刺，又赶紧退开，保持距离。
“他身体早就好了。”
“我是说，没有人心胸狭窄到那种地步吧？你都受伤了。”
“他不是心胸狭窄。相反还很通情达理。但他肯定是半夜睡不着觉。反正就是娇气得让人蛋疼。”兰纾说，“我有时候也失眠，我有时候也咳嗽。我说什么了吗？”
兰纾心中有着深深的怨念。
“那你好好养伤，别乱动。你妈还是很关心你的。”
“我妈说这条胳膊要养个小半年。”兰纾又开始乐。
“大家都回家了吗？”兰陌问他。
“没有。有关七天的，有关三天的。放心，你的时间肯定最长。”
兰陌哭笑不得。
“不过也不一定。我的胳膊应该算轻伤。打人那货肯定有一半刑责。他最先动手的。说不定判的比你时间长。”
“是我踢坏的。”
“小哥你算误伤，踢完还没这么严重。他存在主观故意，造成了后续的断面位移，和骨头内外的一堆伤，名词多得我记不住。”
“行吧。”
“又不是我说怎样就怎样。有警察和法医。”
兰纾在房间坐了一会，心情愉快地找他妈去了。
兰陌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替小弟高兴。弄伤了人家还高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兰陌关在局子里，独自住着单间。时不时有长辈和弟妹进来看他。打群架那几个，回家之前，还来和他道了个别。日子不算寂寞。
有卫伯伯提醒，他住得很踏实。本以为要等几个月，自己才能有结果，谁知总共也就七八天的样子，就等到了宣判。
兰陌是按照成年人的待遇，承担了成年人的刑责。当他在法庭上听到公诉人明确地强调了兰陌是个成年人，居然还有点欣慰。
兰纾胳膊骨折是他误伤。但大钢球女士的男朋友腰椎骨裂，也是他踢的。鉴定算轻伤。要付刑责。
兰纾猜对了。大钢球女士的男朋友分担了兰纾受伤的一半刑责。
轻伤一般是判三年以下。他们俩从轻发落，一人判了半年拘役。
法庭考虑到了兰陌的实际情况——大龄却没有未成年人学校的毕业证，给他配备了一名专业的心理辅导师。
继续关起来，或者干点活什么的，兰陌倒是无所谓。貌似拘役就和住宿舍一样。而且他那位心理辅导师本人是警官。他可以在辅导师的陪同下，偶尔出门逛逛。
但是，钢球男的联合体工作算是打了水漂。
当天晚上，兰陌发现，他的那位同案犯还更惨。
大钢球来了，但没去探视男朋友，而是来探视兰陌了。
944 交给靠谱的人
兰陌到地方监狱的第一天晚上，这么个有渊源的陌生人来探视他。衣服和当初完全不同，兰陌差点没认出她来。
隔着柜台窗口听她介绍了几句，兰陌才意识到，这么个看上去很正常的女人，原来就是大钢球女士。
“呃，小姐姐好。”
“要叫妹妹。我比你小呢。”钢球女微微低头，含情脉脉。
呃……大钢球、妹妹？
“妹妹，那就妹妹吧。”
到了封闭的环境中，兰陌眼中的女人长相自动打五折。所以叫什么都无所谓。
含情脉脉的眼神，用兰陌的直觉翻译一下就是色眯眯，看着还怪恶心的。
兰陌判断，自己应该可以做点什么出格的尝试。比如说，满足一下求知欲？
周围反正没别人，狱警退在会见室的外面。谁从监控偷窥谁是狗。
“哎，妹妹，问你个事。你后面那俩大圆球是天生的还是整的？”
“想知道？”
“嗯嗯。”
“哼，不告诉你。”
但是，大钢球腾地跳到窗口上坐着。
“可以。够豪迈。”兰陌为她竖大拇指。
立刻不客气地伸双手鉴定。一手掌握鉴定物，一手掌握自己。
“肌肉纤维按理不是这个走向吧？深层质感摸着也没差别呀？可以啊，这技术简直以假乱真。”
谜题得到解答，好奇心得到满足。兰陌的心情非常愉悦。
狱警“哗”地一声把门推开了。“你们俩干嘛呢！”
钢球女士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转眼间被毫不容情地带了出去。
兰泽的事情忙完。他到地方监狱来看末末，发现这小子几乎完全适应了。
监狱里的生活特别充实。
可以下车间劳动，不过末末一次也没去过。
作为突变携带者，别人上班时，他就躲在监房里自己学习。
自由活动时间，他再出来和别人一起玩。健身房和游戏室里，可玩项目相当丰富。
在他口中，狱警都是好人。室友不是因为小偷小摸，就是因为打架斗殴获刑，但也都十分可爱。他自己极端热爱和平，和每个人都相处融洽。
配备给他的那位心理辅导师，兰泽特意去见了见。
吕懋警官挂着技术警司衔，一张平凡无奇的大众脸，一股子难得一见的老实人气息。兰泽一下子对他的专业水准肃然起敬。
吕警官很清楚，兰陌就是“张兰约”这个事实。档案里没有明写，但是兰陌主动告诉他了。单听当事人的述说，很像是想象力没刹住。但太空城的通缉令还在轮播。
档案中暗藏的连接，得到了当事人给予的访问许可。他已经确认了：兰陌的确就是张兰约。
张兰约不是地球上的杀人犯。也没有在地球上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但曾经长期失去人身自由，也曾经杀过多人。心理调节同样棘手，需要严肃对待。
吕警官处理起来，比起学校里提供的心理辅导，更有针对性。
在他的安排下，兰陌已经开始看剧集。历史剧，战争剧，都市爱情剧……反正关在监房里时间多的是。
一方面可以强化对地球生活的深层次心理适应；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发时间，免得当事人闲极无聊，做出不安分的事来。
为了保证这些剧确实都看过了，每看五十分钟，大约两集或者一部的量，吕警官还要求当事人填写一套常规的观后问卷。人物（性别，社会身份），时代背景（古代或现代），地理背景（北或南，城市或乡村），经济基础（收入，食物，雇佣关系），诸如此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本来回到地球之后，最好的适应方式，是和家人生活在一起。
但现在显然出了点岔子。
兰泽只能把原应自己来负的责任全盘交给国家机构。这个机构……是监狱。好在，心理辅导师吕警官像是个靠谱的人。
不过，原来没把儿子交给监狱，爸爸也没有整天陪着。兰泽把末末交给了小麦，小麦又找来了兰纾。只有兰纾算是尽职尽责，全天候陪伴着小哥。他们之间相处时间不长，但感情深厚。所谓亲如兄弟，就是他们的样子。
兰纾的胳膊将近三个月，才完全摆脱固定，恢复了自由。
兰泽带着他去看小哥，发现末末头上多了不少新长的黑发，头顶已经有些花白。
这小子的体重不知什么时候超过了二百斤，而后稳了下来。配上他的身高，再加上经常探望看习惯了，倒也还算顺眼。一副魁梧结实的好身板，是居住在流氓混子中间，还能以理服人的物质基础。拿个拖把就能冒充年画上的门神。
兰泽怀疑二百斤左右是个临界点。
至于这个临界点有什么意义，暂时好像也没什么意义。头发白了不美，长得太胖不帅。
兰泽只是向研究突变的人类更新研究所汇报了一下。她们会派人来调查。
这阵子，小麦的媳妇一直在纠结中。
长辈带她看了生命设计的最新发展。她一时之间脑子乱了。
刚看完的那几天，想得太多，晚上根本睡不着。
人造的东西，对地球的本来生态，必将造成冲击。
甚至，冲击已经存在了。
治理海洋塑料颗粒的那种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的人造生物，已经成为了近海生态的一部分。几大类上百种生物，对这种人造生物产生了适应性。贸然结束治理，有可能引发新的生态危机。
生命设计无序而又短视。
自然保护区为维护地球的和平安定做出的贡献，随时有可能被某一种横空出世的不明生物抵消。
新技术的发展，的确带来了进步。
但进步的前方，是不是有悬崖，谁也不知道。
她挺烦的。学位论文刚做完，离毕业还有几个月。不必着急决定自己的未来。
但正因为不着急，反而更加纠结了。
“我想要过安定的生活。我想住在保护区边上，每年带着学生春游和秋游，陪着小宝宝们长大……”
小麦听她这么说，知道她的心里已经有决定了。
打算放弃，才会眷恋。
“我觉得我带宝宝应该还行。”小麦说。“我们家有传统。都是当爸爸的一口气带大一队宝宝。”
“你那个神仙弟弟，好像很会带娃啊！”他媳妇眼前一亮。“画家弟弟，我看他总抱着孩子。那个小孩爱哭，是教材上说的高需求宝宝吧？”
“他比较特殊，身心发育比别的孩子慢一点，性格又比较敏感。我们爸爸也很厉害。我小时候都没上过幼儿园。就是因为，他担心长得慢的小孩会不适应集体教育。如果和别人差得太多，就算不挨欺负，学习和实践活动也很难跟得上节奏。”小麦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我上童校时，已经懂得保护自己。而且还有兄弟陪着我一起。但脑子笨得要死，困难依然很多。”
小媳妇没深究小孩子突变和长得慢的问题。叹了口气：
“如果放弃了学校和保护区，今后我就要操劳了。每天都得少睡一个小时。”
“有我在，不会让你少睡的。”
“如果任由生命设计这么无序发展下去，地球上也不需要自然保护区了。硬要分区，大概可以分出来传统生物区和人造生物区。但是……”她简直不敢想。
却忍不住，要去深想。
945 选择的最终目的
在浩浩荡荡的世界大势面前。一无所知的人，反而没有多少忧虑。
生老病死，衣食住行，足够奔忙一辈子了。
只在灭顶天灾突然来临时惊恐万状。
但死亡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只是一瞬间，就完事了。
小麦知道自己媳妇忧虑的是什么。
她并不忧虑这个世界。地球还能存在四十多亿年。太阳还要在十亿年后，才会衰老膨胀。人类物种的寿命，顺利地话，还有个十几万年或者几十万年。
十万年之后，地球、太阳系、银河系的主流物种，都是些什么东西都不好说。更不用说，更久远的未来。现代人根本管不了那么长远。
她只在忧虑自己。
最多担心自己的子孙后代。仅此而已。
她只是忧虑自己人小力微，就算参与进去，也无法影响生命设计领域的一片乱象，然而却被裹挟其中，一辈子颠沛流离，无法安定。
小女人呵。
聪明人劝说不得，需要等她自己想通。
但小麦知道她的决心已经定了。
人这东西，碰见大事和平时不一样。一顿晚饭吃完了也就算了，很少有人悔不当初：“刚才煮饺子肯定比吃面条好！”
但如果家里添置个大件，就算已经用上了，也难免瞻前顾后一番。
“老婆我饿了。”
他根本没把媳妇口头上的担忧当回事。
“乖，等着噢。饭后来点草莓味的酸奶好不好呀？”
小狐狸玩伺候人的游戏，玩得挺起劲的。
所以，她没事。
吃饱饭，洗了澡，小麦靠着媳妇躺下了。
小狐狸抱着他的脑袋，轻轻擦干，又慢慢地边梳边吹干。
就好像他给小黑吹毛……
碍事的小黑不能带上公共交通工具，也就不能跟着他来找媳妇。所以又送到家附近的宠物基地托管去了。
小狐狸吹过他的头发，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为他修指甲。
媳妇有忧虑，他也有自己的烦恼。
他忍不住轻轻嘘了口气。然后，一如既往地镇定下来，用口哨吹了一段小调。
然而不断走神，小调编不下去了。
“我要回去一趟。”小麦抽回自己的手，直起了身子。
“回校吗？什么时候走？”
小麦摇头：“现在。坐夜车回去，到家正合适，是在早上。说不定还能睡一小会。”
“我陪你去吧。”
“不用，你好好准备答辩。”
“好！再见！”这个小女人半点不幽怨，反而秒速切换成了工作状态。
“呃……你也早点休息。”
“我只是查点资料。走吧，快点走。”
秦岭大学城的毕业生论文答辩近在眼前。大系统工程的应届生只有那么几个，哪一个跑出去都不合适。小狐狸他们导师，每天点一遍人头。
与此相反的是，冯老头从来不催着小麦做论文，更是从来不提毕业和答辩的事情。
师徒对于混日子这件事有着深度默契。甚至，小麦行动一向自由，跑哪去冯老头也从来不管。
反正找不到张兰维同学，还可以找他爸。
小麦承担的日常工作很简单，整理冯老师的讨论课记录就行。上讨论课也不需要本人在现场，远程参加也是一样的。
他只需要半年一次或者一年一次，到系里为冯老师结集出版用来存档的纸质版和电子版《冯川讨论课精要》；再就是根据讨论课，做一些专题的合集。
兰泽的讨论课实际上也是他在负责。甚至有时候兰老师本人的时间调不开，小麦主持个一两次，也能凑活。
学位这东西，如果影响混日子，那就是多余的了。反着小麦自己不急，兰泽也懒得催他。
小麦跑回家没什么大事。只是为了末末。
末末的人文基础考过了。出狱之后他去大学城，可以选择学术各院。所以他兴奋得不得了。赶在手环的对外联系功能重新被锁之前，展望了一大段未来发了出来。
小麦看到了这一大段话，想跟末末说“收到”二字都来不及。
再次解锁要等到第二天中午。
他就想探个监，和弟弟当面谈谈。如果谈不拢，中午还可以在手环上继续谈。
如果带着小狐狸去……那弟弟多尴尬？
末末想跟兰纾一起，学生物。
但他们俩情况根本不一样。
兰纾在生物学方面有天赋，而末末的天赋在工科。哪怕是学种地也不容易。
小麦必须得问清楚，末末做出选择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如果弟弟自己不清楚自己的最终目的。那作为哥哥，就有责任提点弟弟。让他清楚。
小麦申请了早上的探视。到站下车，在车站吃了早饭，在长椅上小睡了一会，就换乘公交去了地方监狱。
探视时间不过短短几十分钟。只够俩人粗线条地交换意见。
末末的情绪尚未平复，还在胡乱畅想。
从监狱出来，小麦就去找爸爸。
他没法去找兰纾。小弟还得上课呢。再说这事和兰纾其实关系不大。
兰泽这阵子没乱跑。
又到了研究生的招生季，他几乎每天守在大学城里。偶尔出门向北去逆戟鲸分所，看一眼发育池，也就回来了。
见到小麦出现，兰泽不由得精神一振。
再仔细一看，小麦脸色凝重。
“怎么了，你媳妇不要你了？自己灰溜溜地跑回来。”
“没有的事。”
兰泽的实验室里，人来人往，老生带着新生转来转去。人一多，地方就显得小了一点，就算是导师本人，也不过是享有一个小角落。
“那她是怎么决定的。对生命设计没兴趣？”
小麦叹口气：“有兴趣。她都看不下去了。整天担心你们把地球生物圈搞坏了。但现在不是还没毕业嘛。”
“毕业了去哪？决定了吗？”兰泽继续追问。
“还能去哪？现在就算把她安排到自然保护区旁边的学校去，估计她自己也不愿意留在穷乡僻壤教学生了。”
“哪来的穷乡僻壤？隐士住的地方，是亲近大自然。”
兰泽觉得自己赌人品赌赢了。小狐狸果然是个以天下为己任的好孩子。
借着儿子算计儿媳妇，还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她出山了好啊。你愁什么？”兰泽想了想，“要不你学学做饭？烹饪学院的理论课可以选几门，让家里的厨师带着你动动手？”
“爸……”小麦无奈，“末末想在你身边工作。”
“……那就来呗。”
“你觉得他怎么才能快一点？”小麦问得直截了当。“人文基础过了，是进工学院，还是生命学院？”
兰泽思考片刻：
“工学院。这小子玩过的东西太多。进工学院，课程可以跳着上。本科学分随随便便就可以攒满。然后他就可以来我这了。”
946 心理康复的副产品
兰泽补充说：
“他如果想学生物，来了之后再学不迟。”
“有爸爸这句话就好。”小麦点头。“我就怕你不要他。”
“肯定要。只要别比别人差得太多就行了。不然我宁可养着他。我也要脸。”
兰泽这间实验室里的学生，哪一个不是精挑细选的？
不说万里挑一，横跨大半个神州投奔他来的学生，有哪个不是别人学校里的精英？
外面考来的学生越来越多，越来越闪亮。这两年他不由自主地减少了在本校内的名额。
想当他的学生，谈何容易。
小麦觉得心累。
“爸，末末不是小孩子了。他也奔三的人了。”
兰泽随便一算，可不是嘛，末末马上二十七岁了。
“那你呢？每年交那么多税也无所谓？”
生育税在超过三十岁以后，占收入的比例高到不理智。
还能坚持不要孩子的，不是没收入就是疯子。
“生孩子不是要在肚子上扎针嘛。多疼啊，伤身体。”小麦心疼媳妇。“过几天。等答辩结束的。”
“你们俩还真是……一对奇葩。”
“爸别跑题。说末末。”小麦把话题拉了回来，“他现在不太冷静。真要和兰纾一样，进生命学院，年龄就重新成为他的压力了。他一定后悔。”
兰纾学得快，他学得慢。兰纾涉猎多，知识面广；他兴趣不在这里，必然学得少见识浅薄。天赋是个毫无存在感的东西，却注定要影响人的一生。
而且兰纾今年只有十八岁。两年之后，才是他该上大学的时候。
末末却不愿意再把时间消耗在未成年人学校里。他必须独自在生命学院上两年学，等着兰纾来。
两年时间，说起来不长。但这两年过去，末末真的就该三十岁了。长得再慢，最好的青春时光，也该过去了。
末末已经失去了八年好时光。对于他来说，追赶时间也很重要。
“年前我还给他支招，让他从技能学院申请理学院呢。”兰泽说，“然后就可以到我身边来，学工程数学。”
“别闹了，爸。末末不是静得下来的人。”
“那不是没办法嘛。那时候他人文基础差得太远，还不好补。”
人文类的各种知识，范围特别广泛，主要靠潜移默化。没有兴趣，是很难补得进去的。虚不受补，莫过于此。
谁知道，兴趣的问题，被神奇的心理辅导师吕警官解决了。
末末爱看战争剧。顺带着，有些时代的历史正剧也对他的口味。而战争和地理学的关系，甚至比和历史更紧密。
他看完剧，还要填写吕警官安排的观后问卷，和写作业没什么两样。既然要回答问题，偶尔兴起，难免查查资料，有时候就一头栽进了资料里，被吸引住了。
所以，末末进监狱几个月，在历史、地理方面，甚至还有社会阶级分析，他终于达到了正常二十岁年轻人的普通水平。
吕警官的安排，自有其道理：所谓人文基础，无非就是这个社会上大多数人的心理习惯。甚至包含了平时不会察觉的某些心理定势。
人对社会的心理适应，始终建立在共同的“隐知识”基础上。
因此，当年交换去太空城的地球少年，始终与原先的太空城居民格格不入。无法融入。
而不同的隐知识类型，又构造了不同的人格。
末末这几个月来，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地球人”的某种类型。
太空城留下的内心创口，逐渐被新生的血肉填充覆盖。
也许还会留下一道疤痕，但总归是一种“康复”。
人文基础考试合格，只不过是副产品而已。
锦上添花。
兰泽揉了揉眉心：“下午我抽空去看看他吧。好好谈谈兴趣和将来的发展。”
“……今天我刚才去过了。”
“那好吧。我预约明天，你也一起。”
“爸，你的意思是，让他照着兴趣发展？”小麦确认道。
“确切说，应该发展强项。光有兴趣还不够。他如果进工学院，在工学院的成绩越好，攒的学分越多；我要他过来，越能理直气壮。现在的关键，是让这小子清醒。”兰泽当老师这么多年，非常擅长和学生掰扯“未来”这个话题。“对了，你和他的心理辅导师谈过了没有。”
“没呢。”
“既然还没有，那你……去给冯老爷子请个安去。”
这个弯拐得太猛。
小麦：“哈？”
“端茶倒水，侍奉左右，不是你们当弟子的责任吗？”
“爸，你不是冯老徒弟？你们这些个大弟子一个个跑到天涯海角，毕业了就不管恩师养老送终了吗？”
“快滚。末末有我。明天喊你一起。”
小麦沉默了一秒，乖乖去给冯老头请安。
老人家这些年来，越发德高望重了。在现存的神州数学家中，如果不算那些身心失能苟延残喘的老家伙们，冯老头快混成年纪最大的了。
他看小麦特别顺眼，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个学生特别好用。除了懒和爱乱跑，没别的毛病。
第二天，兰泽抽了个时间，带着小麦一起又去了地方监狱。先找了吕警官谈了谈兰陌的心理转变情况，表达了谢意；然后去看了兰陌本人。
末末脑子还算清楚。爸爸一说他就明白了。
虽然因为答应过兰纾，他有点为难，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决定了：上大学要去工学院。
人生道路千万条，难得这条路最省时间。
“行了，你自己走吧。”出了监狱门，兰泽就赶小麦。不打算把他带回大学城。
“我昨天才回校呢！”
“回去伺候你媳妇去。她不是要答辩了吗？你好好学学做饭，再学学衣服搭配。把媳妇伺候好。钱不够用我账户代付。”
小麦想反驳，我不在她更清闲自在，诸如此类……又不想吐露任何**。
“……冯老有安排。”
“要不，我帮你推掉去？”兰泽试着问。
“爸你别乱来！”
小麦硬是挤上车，跟回了大学城。然后，再次在兰泽眼前消失。
他不出现，末末和兰纾两个弟弟上学的事情，也没有人再提起。
兰泽慢慢也就忘了。
直到末末从监狱里，报告了他一声：我被工学院接收了。
就好像电火花噼啪一响，末末是大学生了。
凡是顺应历史规律的发展，发芽、开花、结果，都是小事情。所以上大学是小事情。
夏天的唯一大事，是接末末出狱。
兰纾特意买了新衣服。接小哥末末出狱那天，他和小民带着小哥的全套新衣服，俩人身上穿着同款，等着小哥换好了，一起上车回家。
兰纾买衣服刷的是爸爸的账户……
他们上的也是爸爸的车。
947 红色“危”字警示贴
兰泽看着孩子们开心，他在场也开心得很。
兰纾让小哥换了新衣服再回家，搞得还怪有仪式感的。
只是兰陌虽然可以出狱回家，而后继续上学也毫无妨碍，有两件事依然继续。
其一是心理辅导。
吕警官对兰陌心理状态的跟踪关注，将持续十年以上。以后会有定期的家访，和配套的线上问卷。
其二是警示标识。
兰陌是刑事犯罪，需要在身上贴20个月的警示标识。去掉那半年刑期，还有14个月的公开展览。
要把自己亮给广大人民群众。监督观察，以观后效。
对于犯罪分子的脆弱的内心来说，这似乎有点残忍。但当初犯事的时候，干嘛去了？
兰陌当初把人推开的那一脚，威力有点猛，伤到了脊椎。配发的是一份老宋体的黑底红字“危”字荧光胸贴。
危字外面还画了个红圈。看上去，只差来个叉叉，就能上刑场了。
算上红圈，直径足有八厘米，非常醒目。材料很结实，随身贴个一年多绝对不会坏的。
办出狱手续的同时，兰陌就领到了这东西。换好了弟弟带来的新衣服，他就把胸贴的底布撕开收好，把危字贴在了胸口。
贴在身上，其实还怪好看的。
坐在车里，回家的一路上。兰纾盯着小哥的胸贴，目光闪动。小民时不时看一眼，若有所思。
但一般人不能随便贴。
红黄二色是惩戒色，贴上就是犯罪分子。
蓝色是救援色，贴上就是临时的官方超人。
都有法律效力。
兰绪安在深海部队，配发过蓝色的“水”字贴。大家都见过，却没往心里去。
大红色可是太吸引注意了。
兰陌却不能把胸贴撕下来。除非洗澡和睡觉。
这玩意自带声光识别和通讯模块，随时和手环保持连接，运动状态必须和手环同步。
贴在身上，随时诱惑他拆开一探究竟。
这一路上，他瞥见红色，就总是下意识地伸手摸摸。
兰泽坐在他们对面。看着他们，就觉得好像看着年轻时的自己。
“弄几个标贴给你们玩吧。”
“可以吗？”兰陌立刻兴奋了。
“很多啊。”兰泽想了想，找出张三十年前的老照片。他和一帮伙伴贴着紫色的大字胸贴，凑在一起留了个念。“我们那时候都穷得很，买的是便宜货，粘的不牢。不小心容易碰掉。”
“哦。上面是脸字。”小民看得很仔细。“郑叔叔，王伯伯，老陈都贴着脸……我妈妈居然不在里面。还是你们会玩。”
“爸爸你的脸还在吗？”兰纾问道。
“……”
兰泽觉得小儿子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对劲。熊孩子欠揍啊！
干脆不理他：“你们给我的项目设计几个胸贴或者臂贴吧。造型搞不定可以找兰绪宁。”
“先弄几个样本来。”兰陌说。
先要拆开玩。
“有。奶奶的锐学社前几年给我寄过纪念品。里面有胸贴。”
“我奶奶？”兰纾问道。
奶奶经商一辈子，名下有好多公司，还有夜店。他可没听说奶奶有什么学社啊？
“我妈。”兰泽面无表情。
所以，兰纾还有另一个不在世上的奶奶。
“哦，我奶奶好棒。”
回家之后，兰泽把“锐”字加半个圈的银色胸贴找了出来。
三个小伙子开始了愉快地玩耍。
夏天，实际上也是大学城的入学季。他们在家没玩多长时间，就一起去了大学城。
他们给兰泽送去了黑白鲸系列标贴和大天使系列标贴，样品、全套设计图和一堆标准化成品。
都只是些普通的跟随标识而已，按照标准模板设置手环绑定。
兰陌拆了几个锐学社的胸贴之后，发现其中的功能模块平凡无奇，于是他就只是带着弟弟玩。平时动手机会不多的年轻人，玩起来难度合适，还可以收获一些微不足道的成就感。
他们做好的成品标贴，兰泽正好拿来送给访客，同时用做通行证和纪念品。
兰泽这个夏天没乱跑。几乎一直在大学城里耐心带某个新生。
这个新生是他扔骰子从卫妖精手里赢过来的。具有非同凡响的意义。
赢过来的时候，本来是一个；到了他手里，居然变成了俩。兰泽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赚到了。本来他是打算教会小狐狸，却多了个小麦。
小狐狸在毕业前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来生命设计行业里掺和一把。
用小麦转述的话就是：不管我能不能发挥作用，守在这里，尽力而为吧！
然后，由谁来为小狐狸女士启蒙的问题，兰泽和卫妖精吵了一架，最后扔了骰子。
说好了，一点是卫妖精，三点是兰泽。其他是两人共管：二点四点，凡事商量着来；五点卫妖精为主，六点兰泽为主。
为了公平起见，他俩喊来了小狐狸。啥也不说，把骰子交给了她。
小狐狸女士当着他俩的面，亲手甩出一个六。运气棒极了呢。
于是她来到了兰泽实验室里，从头开始学习生命设计。
理论上，大系统工程专业的毕业生，都有着逆天的智力，学习能力和自学能力极强。这一点可以参考卫妖精。
小狐狸的确认真好学，如饥似渴。
实际上她提问非常虚心，但也非常没常识。生物学基础就连小麦都看不过去了。他也来爸爸实验室里瞎混。
幸好有了小麦，实验室里的师生们这才发现，还是小狐狸学得快。小麦荣幸地成为了他媳妇学习能力的衬托。
而且小麦大部分实验操作不能动手，他有突变。晃在实验室里跟个大爷似的。小狐狸再低级的基础工作，都肯认真动手去做，可就更显得踏实得多了。
无论是谁从零接触一个领域，都没常识。
只要脸皮够厚，多提问题，一段时间就好了。和业内人士交流才是进步捷径，尤其是发展特别迅速的新行业。看到不明白的地方不问出来，也不可能知道是不是常识。只有得到“常识”的规范和内行的指点，再去看书补课，才能事半功倍。
三个小伙子找到了生科院地下室的兰泽实验室，带来了一大袋标贴成品，还一人蹭了碗馄饨。
实验室里总有学生不按时吃饭，小厨房里常备各种填肚子的东西，每天不重样。
兰泽立刻打开袋子看了看，直接给小狐狸一个黑白鲸臂贴。
“等天气凉快了，带你去鲸鱼所实习。”
“我的呢？”小麦伸手。
“你能干嘛？”兰泽倒不至于嫌弃小麦，毕竟这是自家儿媳妇选定的男人，“你能不能找个题目，先把学位论文做了。”
“不急。”小麦朝兰纾使眼色。
兰纾摊开一只手，表示手里没有。
“怎么不急？冯老头身体现在还行。等他退下去，你该到我手里了。你说我是对你松一点好，还是严一点好？我能拿你怎么办？”
“哦，对。”小麦立刻转移目标问兰纾：“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校？到时候我送你？”
兰纾咽下嘴里的馄饨：“我都报到过了。马上一起去选宿舍。”
“陪他俩选宿舍？”
三个人里，只有小民是正常从未成年人学校进入大学城的年纪。
“废话，我自己也要住啊！”兰纾不耐烦地说，“我来上大学，不走了！”
948 三个都是变态
小麦的第一反应是：嗯？我怎么不知道。
他回头看爸爸。
兰泽同样一无所知：“你不是还小吗？上什么大学？”
“我和小哥早就说好了呀！”
“前几年，不是还……”
好吧。前几年让兰纾考门槛课跳进大学城，考得一塌糊涂确实没错。那时候他才十二，现在都十八了。总得允许熊孩子成长吧？
只要不是孤零零的来上学，提前上大学产生的心理压力，就可以忽略不计。兰泽只是下意识地感到遗憾。毕竟未成年人学校里的生活，和复杂的大学城相比，称得上是安逸。
“你来生科院了？”兰泽指指头顶。
“工学院。我和小哥说好的。”
“你以前不是说，想学生物的吗？”
“我跟小哥混啊！”兰纾理所当然地说。
他埋头，喝馄饨汤。
“小民呢？你来生科院了？”
“工学院。”小民放下碗，抹抹嘴，“我也跟小哥混了。”
兰陌小口小口地品着馄饨汤。就好像发生的事和他无关一样。
“我还以为，你会想和鲸鱼打一辈子交道呢。”小民他妈不在这里，兰泽觉得自己有责任多关心两句。“你现在要想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帮你想办法转学院。”
“决定了。不后悔。”
“那你选工学院的理由是什么呢？”
“嗯。因为机器伙伴。机器伙伴现在更新换代，由机械变成了真正的生物。但是……设计原理，在生命学院的课程里依然是没有的。三叔你招的学生，不是也有一大半是工学院毕业生吗？我发现设计生物，根本不是靠生物学。”
小狐狸在旁边，默默点了头。
“兰纾，你呢？理由是什么？”兰泽又问小儿子。
“小哥欠我一条胳膊。我跟着他，讨债。”
理由略倔强。
兰陌听见咧了咧嘴。
这时候小麦问：“你打算提前进大学城，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你整天围着媳妇转，有点出息没有？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心事。哼！”╭(╯^╰)╮
“你个小屁孩……”
“有了老婆，忘了弟弟。”
有人比小麦更尴尬。
兰泽非常需要小麦围着媳妇转。总不能让自己瞎转吧？所以他想揍小屁孩。
哦对了。兰纾十八岁，不是小屁孩了。而是最讨人厌的青春期。
“呃，我洗碗去。”小狐狸脸红红的，捡起弟弟们吃过馄饨的碗，溜去小厨房了。
这一对小夫妻天天在兰泽眼前转，他才终于发现：小狐狸居然还要分心照顾小麦。这小子真够臭不要脸。不过，反过来想想，不管小麦做什么不做什么，能把狐狸精迷住也算功劳了。
兰纾继续倔强，连说带比划：
“兄弟如手足。从今以后，小哥就是我断掉的胳膊！”
“你胳膊长上了。”兰陌提醒道。
他这是不想当弟弟的胳膊啊。
兰纾被堵了一下：“小哥你欠我的，以后要罩着我。”
“行了。工学院就工学院吧。”兰泽打断熊儿子的表演，“都把学习计划订好。有问题，问……嫂子。”
“好。”兰陌第一个蹦起来，冲进小厨房找他小狐狸嫂子，小麦立刻跟了上去。
兰泽眼前剩下了小民和兰纾。
本来他们俩的首选，是生命科学学院。但现在嘛……只因为小哥要上工学院，他们俩也跟去了。年轻人学习能力强。就算走点弯路，问题也不大。……大概吧？
“三叔，我和小弟在你实验室玩会，行吗？”小民有礼貌。
这是个好孩子。何况这小子还很吉利来着。
“嗯，随便玩。有不懂的问题，随时问师兄师姐。”
正说着，兰陌从小厨房又冲了出来：“还玩什么？下次来再玩啊！爸我走了。”
“哎，小哥等我。”兰纾立刻跟上了。
“啊，那我们走了。”小民也立刻追了上去。
“喂！……”兰泽很想问问兰陌，他究竟在急什么。
这阵子有大量新生涌入校园。走在校园里，总是碰见一脸兴奋愉悦的年轻人。
兰泽的几门课开放给全大学城选修，没有门槛的《空天数学基础》，一如既往地快速挤满了人。
兰泽不紧不慢地天天晃荡。直到快开学，他才仔细查看后台的选课情况。
在《化学自展开结构设计导论》的选课名录，他看到了兰陌。这时候，他好像才猜到了一点，兰陌究竟在急什么。这门课和空天数学基础正相反。是研究生课，也开放给高年级学生选修。换种说法就是……有一大堆前置课程必须通过，选课门槛很高。
兰泽找了工学院的老朋友，要了工学院系统后台的临时访问权限，在集中了本期新生的“通才培养基地”找到了兰陌，扫了一眼。和他猜的一样，兰陌把选课门槛全都自己搞定了。
数学物理基础课全都在第一时间申请了免修，然后陆续参加了结课考试。齐刷刷地通过了。优还是良暂时也没细看，反正低空略过也算是考过去了。生物化学基础课，在进大学城之前已经拿到了一多半的学分，还有一小半是在这几天赶出来的。
除此之外，他还拿到了电路系列课程的学分。人工智能系列课程的学分……
混小子刷学分有点狠，目前基本上可以从大三开始选课了。
果然，这刷课的疯狂劲，是亲儿子没错了。
只是，一门涉及到实操的课程都没有。
兰泽趁着权限在手，顺便又看了一眼兰纾和小民，卫墨章。
兰纾大概是开窍了。基础课的学分攒得很均匀。不偏不倚，整整齐齐。莫名符合强迫症式的美感。
卫墨章……大概因为他姓卫。姓卫的反正都不正常。他积累下来的学分偏生化，波澜起伏，峰值很高。显然以前为学生物做了不少准备。数理基础课在工学院的地位特别重要，相比之下稍微有点落后。其实，哪怕他将来和老陈一样当医生，想学锯骨头接血管，也同样要求优秀的数理基础。
但仔细一看……他已经很优秀了。
这三个新入工学院的大学新生，在后台显示的其他新生之中，鹤立鸡群。三个都是变态。
当然他们的变态程度，比起商学院的滚滚-博士生卫墨臻同学是远远不如。
兰泽长吁一口气，决定不干涉他们。
他回到自己的选课后台。没找到兰纾和卫墨章的名字。
先给兰陌同学开了个生物学补习书目。这小子短时间抢过了门槛课，怕是基础有些不牢。
然后，给卫墨章同学开了个数学强化书目。物理方面兰泽反正也是外行，数学垒结实点，物理靠小朋友自己吧。
然后是兰纾，兰泽竟然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他又看了一眼兰纾的基础课学分……这小子逼格太高，开书目，他开不起。
过了一个礼拜，大学城正式开课。
趁着开课前，兰泽带着小麦和他媳妇在鲸鱼所玩了几天。
然后，灵机一动，安排小狐狸当了他的《化学自展开结构设计导论》，也就是生命设计导论的课程助教。
传统上，助教几乎都是校内研究生。之所以没有外聘的，并不是因为有规章制度的限制，只不过工钱太少外人不来，自家穷学生不嫌弃而已。
949 上课的人有点多
兰泽考虑到小狐狸和兰陌都来上他的生命设计导论，于是他把课调整了时间，每周多加一次课，教案重做，内容加深加厚。
不过作业和测试，还继续用原来那套入门级的东西。最多，加几道附加题。
小狐狸来上这门课，小麦也跟过来了。
这个学期兰老师预告了不用以前录制好的存量课，而是在现场上课，所以选课的人有点多。
指望学生们知难而退是不现实的。
他们只会想，卧槽，听不懂。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放弃太可惜了。
老师的逼格也是个神秘的存在。
前些年据说黑大哲学系的主任特意剃了个中世纪教士头讲宗教发展史，全校学生跑来看他时装表演和念经。人多得报告厅里挤不下。远程旁听的更多。
现在小麦也挤在教室的人堆里，兰泽就有点烦他。
胳膊左右一乍开，一个人占了三个座位。
“去，脸皮这么厚的嘛。做你的论文去。”
“我就在做论文呢。放心，你讲你的课，吵不到我。”
“让你别蹭我的课！”
“爸爸~~”小狐狸晃了晃兰泽的胳膊，“张兰维一定乖乖的不碍事，让他留下来好不好？”
“看在乖女儿的份上，你把东西往中间收一收，让点地方给别人。”
“呵？”
小麦想瞪眼。兰泽不理熊儿子，牵着小助教就走。
他又看见两个熟悉的孩子。这……可就不好赶走了。
“爸爸，我和姐姐选你的课了！惊喜吧！”香香顶着一头淡蓝色的短发，绽开笑脸。
兰泽盯着她的头发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丫头的突变没出意外，应该是染的。
小邪低头翻包，招呼嫂子：“狐狸姐姐，给你石榴汁。刚榨的。要快点喝掉呀。”
“我的呢？”兰泽问。
“爸爸，你不是不吃石榴吗？”
“石榴汁又没有籽。”
小邪吐吐舌头：“没有了。那是我答应过狐狸姐姐的。”
她打开包，露出满满一书包黄澄澄的果子。“林子里秋杏熟了。这个不用洗，可以直接吃。”
兰泽拣了一个啃：“哼~居然一点都不酸。甜不喽嗖的！”
味道好极了。意犹未尽，抓了一把塞衣兜。
“哼！我大老远背过来的。你居然还挑三拣四。”小邪生气地皱了鼻子。二十多岁，还和两岁时一样。
农学院的位置在大学城伸向野外的触角上，地点非常偏僻。这俩丫头大老远跑来上课，真够折腾的。
爸爸心疼地揉揉俩丫头的脑袋：“乖。这课听不懂就放弃。不用勉强坚持。”
“你又看不起姐姐，又看不起我！”香香嘟着嘴抗议。
“我一定会认真学习的。”小邪燃起了斗志。“有不懂的，我自己问狐狸姐姐！”
“我也是！嫂子如果太忙，我们还可以问小哥！”
“好呀！”小狐狸欣然点头。
她是助教，学生提问还真是都归她管。她整理过的无法解答的问题才交给老师。
“你们……”兰泽看看丫头们。
随便吧。丫头们开心就好。
兰陌姗姗来迟。他找到了上课地点，看着课堂盛况，倒抽一口凉气。
愣了一下之后，他也不细看后排还有没有空座，直接往讲台走去。
彪形大汉，直奔讲台。
兰泽差点以为他要来抢自己的桌子。
兰陌路过了人坐得最满的第一排。就在讲台跟前，停下了。
席地而坐。
盘着腿，上课用的大卷轴摊放在腿上，这个复古的姿势正好。
兰泽松了口气。
只是坐地上毕竟碍眼了一点。
他蹲下身，为兰陌同学指引方向：“你哥小麦在那边，有座位。”
“不去。这里近。老师快上课吧。”熊儿子摆出了一副认真做笔记的架势。
兰泽不死心，又尝试指引另一个方向：
“你妹那有好吃的。看！”
他掏出一个大黄杏。
不但不给儿子，自己还咬了一口。
“在哪？”熊儿子立刻从地上蹦起来。
“卫墨端！”兰老师点了个名。
“到！”小邪发出声音。
兰陌立刻朝她招招手，往人多的地方扎了进去。
胸前的红色危字，鲜艳夺目。他经过后，每个学生都回头看他一眼。回头率百分百。
周围那些二十多岁的小女孩，不知世事险恶，竟然纷纷投来仰慕的目光。兰泽也不知道她们憧憬的是什么。男孩子们竟然也流露出惊讶和艳羡。
这一代的年轻人……还都是不懂事的孩子。
兰陌的警示标识贴，简直就像是狮王的鬃毛，和大公鸡的红冠子。
散发出“我就是和你们这帮菜鸡不一样”的存在感。
也不知道神州当年定犯罪警示规矩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叛逆对年轻人的吸引力呢？人都年轻过，而自古以来的年轻人都喜欢各种叛逆。
兰陌满面笑容走到两只妹妹跟前。简直是一头扎进了女孩堆里。
学生中的女孩们努力腾挪，给他让出了一人的空位。立刻把他周围的其他空隙紧紧填上了。
兰泽看着就不明白了。她们干嘛挤得那么严密呢？
兰陌这一大坨，足有二百斤。幸亏他个高，只显健硕不显臃肿。但头发黑白掺杂，花得正难看。
和三十年前相比，难道这个世界的审美变了吗？
兰陌同学上课时一直在吃杏子。不过没吃多少。
他和小邪还分了一些出去。周围一片女生，都在上课啃杏子。
吃东西占用一只手，妨碍记笔记。是学生自己的损失。兰老师不管。
课一上完。兰陌卷好卷轴，抓着就跑。动作比谁都快。
兰泽也顾不得屋子里的学生还没走，追了出去。居然连兰陌的人影都没看着。
他扑到楼门方向的窗口：“末末你给我回来！”
“爸，有事？”兰陌从大门口仰着头出现了。
“你说呢？”
兰泽看看环境。下面几乎没什么人。熊儿子是跑得最快的。
得了，别矫情了，隔着两层楼好几米距离，不好说话。
楼里的学生们离得还远。趁着没几个人注意，兰泽轻巧地翻过窗台落了下去。让过了遮雨的门檐，落在了兰陌面前。
“爸……”兰陌有点紧张。
兰泽有自行车藏在树下。在楼上隔着树冠根本不好找。
他准备好了要给末末。但这几天自己不在校，回来之后也没见到末末人影。错过了今天，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再逮到末末。
“需要吗？”爸爸拍了拍人力交通工具，“骑走。”
兰陌喜出望外：
“太好了。我正想着什么时候自己拼一辆呢。”
“工学院的机床你用不了。”
“所以，我打算抽空找个机会……”兰陌讪笑。
规章制度对于曾经的张兰约来说，就是用来破坏的。要不然他妈总押他去农场干嘛？太空城的全自动农场根本不需要劳动力。
强加在突变携带者身上的“保护性”限制。他需要无视就无视，这简直是本能。
兰泽怕的就是这个。
“以后需要用什么工具，来我实验室。缺了什么就说，都可以添置。有空来一下，给你开权限。”
“爸爸真好。”
“嗯。滚吧。……骑慢点。看着人！”
兰陌是个笨蛋，不光游泳不怎么样，连自行车都不会骑。还好他的腿够长。随时可以撑在地上救命。于是晃晃悠悠地骑走了。
950 车间有自家师兄师姐
兰泽实验室里，有不少东西，不属于实验室资产。
就说那些别人实验室里报废，他的学生捡回来修着玩的设备。
有些幸运地囫囵个修好了。大部分修不好重新扔掉了。还有些，拆着玩了。
拆得连原先主人都不认得之后，东拼西凑，又变成了别的东西。
实在没法回收利用的零碎，兰泽实验室的小仓库根本放不下，绝大部分还是扔掉了。扔回了本学院的报废品仓库里。
兰泽实验室里多出来的自制设备，学院办公室的人，每次看见都头疼。
这些东西没办法算实验室资产。偏偏有几个大设备还很醒目。
但是，能用。甚至，好用。
实验室里还有不少工具，是兰泽私人添置的。
生物学实验室添置迷你型车铣中心，这就很迷了！生科院不管谁当院领导，只要没喝大了，谁也不能给他批准。
他的“化学自展开结构设计”专业是两院共建的。大本营是生科院的结构设计实验室。
工学院方面除了提供大量优秀本科生之外，给的是经费和空车间。沿着工学院自家建设的铁路线，大学城范围内到处都有他们的车间。分布得极为分散。
因此工学院提供给兰泽的车间，就紧挨着生科院的地块。
但是，依然隶属于结构设计实验室。原则上依然必须服从生科院的管理。哪怕摆进去的是工学院学生最常用的设备，生科院该不批准还是不批准。
甚至就连两个学院提供的这两块地盘，实验室也是要付租金的。这部分支出，再合理不过；从经费里扣，还从来没有审批不通过的。账务有些曲折，然而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小厨房的各项支出，自然也不可能从经费里报销。一直是兰泽自己掏钱。
把学生当亲生孩子疼爱，并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这么干。其他地方的大学城兰泽不知道，至少神州东部的大学城风气普遍这样。自家的学生，换着花样宠着，自己乐意。
当老师的如果宠不起学生，那是没实力。短期内影响招生，百年之后还影响声誉。
社会抚养制度之下，人们变得亲情淡泊，却逐渐从另外的方面得到了补偿。
从心理成长的角度，青春期的孩子逐渐疏远保育者，亲近教育者。这是自然规律。
在原始社会，就是从母亲们手里独立。男孩子转到父亲们手里，经受严酷的打猎训练；而女孩子……则是用旺盛的生命力扩大人类种群，给姥姥们生外孙去。
工业时代，用学校教育的方式，延长了孩子们腻歪在父母尤其是母亲身边的“保育期”。这实际上违反了人类生理的自然规律。学校和家庭共同构成了扭曲天性的教育制度。但在阶级社会中，没有什么因素是不扭曲天性的，所以也算不得不合理。
而现在这个时代，所有的孩子都需要离开保育员，都必须接受严格训练。
大家都是“男孩子”了。
亲爱的老师，就像原始时代的狩猎团长。不但传授知识和技能，也是可以寄托性命的。而在狩猎团长眼里，所有“男孩子”同是自己的后辈。
学生对于大学城的各位老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后代。在学位证书和技能证书上，指导老师的名字比学生的还大。大家必须一辈子互相负责。这……是一种传承。
所以，对自己的亲学生好一点怎么了？
就指望他们将来都有出息，能给导师争气呢。
兰陌和爸爸约了个时间，到结构设计实验室在校内的车间，开通了门禁和设备的权限。
毕竟这里原来就是按照车间的标准建设的，所以兰泽把车铣中心之类的玩具都塞进来了。学生们还多加了几条立柱几道梁，装了一对大桁车。也就是桥式起重机，可以移动一些沉重的工件。用起来，平移加旋转，组合出的花样可多了。
要问一个生物学实验室里，为什么要有这些东西。唔……开心就好。
兰陌进了车间，亲切得好像回到久违的家。
他一进来就闻到了熟悉的轴承油味儿，莫名心旷神怡。放眼望去，车间里放满了小时候他妈带他玩过的各种东西。确切的说，他小时候，他妈专注地玩着大机器，他就在边上陪着妈妈，手里玩着自己的小玩具。
兰陌泡在车间里玩了大半天，幸福得连课都不想上了。
好在，他还吃想饭。
好不容易依依不舍地离开。第二天，他就把兰纾和卫墨章都带来了。
结构设计实验室里，多的是工学院的师兄和师姐。哪个系的都有，全都是自己人。
来了不用干别的，找个角落也作业也行啊，最起码能混个脸熟。
在这里，做作业碰到问题，随时可以找到人问。
各门课的助教都是很忙的，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的研究生。还未必有自家的师兄师姐厉害呢。
能进结构设计实验室的，可都是各系各班的大神来着。不然兰老师看不上。
——其实这是因为兰泽对数学的要求比较高。
而理工科专业中，数学好的学生，恰好和学霸大神高度重合。
兰陌觉得，让兰纾和卫墨章看着师兄师姐使用设备，可以学不少东西。他们没见过的机器设备，光是看到别人当面操作，也算长见识了。
兰泽本来稍微有点担心小儿子。
从车间的监控里偷窥了兰纾几天，发现他和小民的状态，居然和小哥兰陌差不多。都有点拼。
兰陌是在追赶时间，奔三的人生命浪费不起。兰纾在追赶个什么东西，爸爸可就不知道了。
在兰泽几十年来的认知中。他们这个年纪的主题是恋爱。
未成年人学校里管得比较严。大部分学生进入大学城之后，在完全断开监管，自己管理自己的宽松环境中，容易松懈。再加上这些年恋爱课的成果，很多男孩女孩直接开始放飞自我。
兰陌大概不至于放飞自我，因为他经历的事情比较多；是不是对女人有心理阴影，爸爸暂时也判断不出。
兰纾的话……他可是九岁就泡到女朋友的人。
十八岁了，到了一个充满诱惑的环境中，就算发生点什么事情，大概也合乎逻辑。
他妈可是卫妖精啊。孩子出格才是正常。
但是兰纾和卫墨章，一个是卫妖精的小儿子，一个是卫妖精的大儿子。俩人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情，什么也没做。
确切地说，在车间监控所及的范围内，俩人最多到车间外面的空地上打套拳。
套路规规矩矩，和小朋友早锻炼的体操差不多。是兰老爷子简化出来给孩子们强身健体的。
倒是兰陌，他贴着的红色危字标太醒目了。只要出现在车间外面，立刻被人围观。
生科院离学生宿舍区最近，工学院的这处车间也离宿舍区不远。女孩子们发现他，先是远远张望，然后密集队形推进，最后推出一两个敢死队员上前来打探消息。
兰陌同学来者不拒，谁来他都微笑刷手环。
爽快得让暗中偷窥的兰泽，感觉特别不自在。
这小子，该不会活成另一个卫妖精吧？
身为老父亲，直接质问他是问不出口的。这太羞人了。
951 这问题无解
“兰纾，你来一下。别告诉人。”
兰泽躲在实验室角落里，给小儿子发了自己的定位。
然后他就偷窥到，车间里的兰纾放下手里玩的铁块，号称要上厕所，跑出来了。
只过了十分钟，兰纾就到了生科院的地下室。出现在了兰泽面前。
离上次见面还不到一个月，小儿子的腿好像长了不少。
“爸，我来了。”兰纾自己拖了椅子坐下。“偷偷摸摸，你想干嘛？”
熊儿子兴趣盎然地盯着爸爸。
兰泽不生气。
“……你小哥最近在忙什么？”
“没忙啥。”兰纾想了想补充道，“忙着选课和考试吧。我小哥的积累，好可怕。我只能指望他文化素养课上得慢点了。不然我怕追不上他。”
“嗯？通识课学分不够吗，他又选了什么文化素养课？”
“道家，和战争史。”
选道家非常占便宜了。兰陌的《道德经》倒背如流，对《易经》辞句也是熟悉得很。
他在太空城上宗教课，只挑字少的，从来不考虑难度。
“战争史啊……”兰泽下意识重复，心里斟酌怎么问接下来的话。
“乌兰巴托大海战什么的。”
兰泽揉揉眉心，决定不绕弯子。不然他非得给熊孩子绕坑里去。
“你小哥有女朋友吗？”
“没有。”
“你呢？”顺便有过问兰纾一句。
“没时间。”
“那他总被女孩子围着怎么回事？我在楼上都能望见。”
生科楼形状复杂，他说能望见，就是能望见。
反正不能承认用监控偷窥。
“这是我最佩服小哥的地方！”兰纾竖了大拇指。
“吕警官建议他，找女孩子聊聊都市言情剧什么的。他也不知和谁聊合适，干脆把遇见的女生都加了联系人。”
原来这是心理辅导师的安排？兰泽稍微放心了一点。
“那这么多人，他怎么聊？开座谈会，一人发一把瓜子？”
“那没有。一对一的聊天效果最好。小哥抽空写了个抽奖程序，给女生抽奖。每周开一次奖，心情好就开两次。女生可以把愿望填上去，他负责实现。”
“……”
“我小哥最体贴！微笑最迷人！”
兰陌引人注目，难道不是因为胸前的警示标识特别醒目吗？
兰泽深深怀疑：这个世界的审美真的变了。
要想混入现在这一代年轻人中，貌似有点难度。
“……那他这样和卖笑有什么两样？”
“爸，你这是嫉妒了吧？”
“胡扯。”
“呵。”兰纾笑而不语，看着十分欠揍。
“那他们……”兰泽决定，还是问得详细点，“都一起干嘛了？”
“一起吃饭。一起参加报告会。在宿舍烤鸡翅吃……”
兰纾扳着手指头历数，兰泽觉得他半天说不到重点。
“他没半夜跑出去唱歌钓鱼招待所开房什么的？”
“……”兰纾深深看爸爸一眼。“就您给的自行车，小哥体重差不多快到承重上限了。而且，我小哥他没钱。”
“哦对。”
这个世界上，穷光蛋其实很幸福。什么税都不用交。
而大学城里这些年纪轻轻的学生，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折磨，压根没有人在乎钱财。
一切穷困潦倒都可以是浪漫。
所以，问题依然存在。
“要是你小哥三天两头跑出去，告诉他节制点。”
“爸……”兰纾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小哥他溜出去偷开个设备什么的，对社会根本没危害。要说节制，你和我三哥说还差不多。”
小麦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这处角落：“爸爸找我有事？”
“没事。小麦继续努力，再接再厉。”
小麦：？？
“我有事。”小麦严肃了起来。“冯老在理学院办公室吵架了。”
“哦。老头子还挺有精神的？”
“你不问为什么的吗？”
“跟我没关系吧？……好吧，为什么？”
“和这一届的学位论文答辩有关系。”
“你论文做完了？”兰泽问。
“……快了。”
小麦从开始做论文到现在，根本没几天。那确实写得挺快的。
“这一届，你应该赶不上吧？”
“如果顺利的话，也不是没可能。”小麦回答过，又继续说道，“院里拟好了答辩委员会的名单，给冯老过目。结果老人家，一看就炸了。”
“哦。”
这事和兰泽无关。
归根结底，本校老师、师、生、同门，在涉及到学位的答辩中，都是要回避的。
所以，兰泽的师弟们答辩，他从来没参加过答辩委员会。倒是偶尔会接到外校邀请；不过因为太忙，十次有九次都拒绝了。
兰泽欣然接受的，只有生物领域内的邀请。
“冯老自己也拟了个名单，交给院里。院里看了也炸了。”
“所以就吵起来了？”兰泽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你们理学院真有活力。”
“名单的问题，我看是无解了。”小麦对事情有自己的判断。“十有**这一届要延期了。”
“嗯？为什么？”
“找不到人啊！”小麦终于叹了气。“冯老说学院的名单里全是外行，没资格评判他的学生。院里又说冯老的名单，不是他的师弟就是他的弟子，根本不符合回避制度，自古以来根本没有这么办的。”
兰泽认真想了想，发现还真是无解。
老人一茬茬枯萎，在世的数学家中，冯川已经是最老的一拨人了。
和别人相比，冯老最大的优势，并不在于自己有多厉害，而是擅长引导学生。虽说他选的学生奇葩了点，但能把小奇葩培养成参天大树，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别的数学家或者自己孤零零的。或者培养出三五个优秀的弟子。或者有教无类，培养出一片茂密的草原，但一棵草很少能超过两米高。
冯川收的学生倒是不多，但毕业出去之后，就成了一片大森林。兰泽的师兄师弟不但本身水准够高，而且其中有几位教学生也很厉害，每人又培养出了一片小树林。现在也是相当于一派宗师的地位。
而且，事情还有另一方面。
神州虽然人口众多，国土上的每一座大学城都设置有数学系，有若干教授坐镇。但实际上，其中的顶尖数学家是很少的。并不是所有数学系都有本校的水准。
本校数学系，除了老师里没女人算是唯一的缺点，学术氛围首屈一指。学生们天赋卓绝，脑洞畅通，老师们无人藏私，特别抱团。
冯川挑剔答辩委员会的名单，实际上也是出于对自己学生的重视。
无论是在神州，还是扩展到整个地球上，真正的“数学界”都很小。
像是小麦这种水平，出去教书还勉强可以，挤到真正的数学家面前，他也只配蹲下给人提鞋。在家帮着冯老头整理讨论课还有点用，当门立户远远不够格。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
这个小小的数学界里，本校数学系，加上和冯川有直接关系的人，撑起了半壁江山。可能还不止半壁。
按规矩，冯川的学生答辩，这半壁江山都要回避掉。
对学生论文真正内行的人，一个都没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怎么认为呢？”兰泽问小麦。
“院里的名单没毛病。冯老不满意，只能延期慢慢调整人选了。”
952 不违反回避原则
回避制度并不是完美无缺的。但没有回避的制度，唯一的下场就是迅速腐坏。
小麦还分得清轻重。
“爸，要不你找冯老聊聊，劝劝他，安慰他一下？我手里正在做论文，说话没底气。”
“也行。”
理学院努力回避掉了本校老师和冯川身上的一堆关系，导致列出的名单略有些……不专业。某些细分领域，一共只有那么几个人，就算邀请对方参加答辩委员会，也需要收到对方的同意。实际上院里并没有多少挑选余地。
兰泽为数学系带了二十多年研究生。
答辩委员会的事情，他从来没操过心。随便理学院怎么安排。
倒是生命设计专业的研究生，每到该发放学位的时候，他都要费些脑筋，请自己的老熟人来充任答辩委员会。
基本上就是请人来，开开心心地聚个餐，带着孩儿们认识一下业内的各领域大佬。将来的工作中，他们说不定还要继续打交道。
反正老熟人之间，互相给面子，互相帮忙放学生出山。说白了，利益交换，都是要还的。
本校的理学院上下，哪怕是搞行政的，受到学院气氛熏陶，也比这些混社会的老油条清白多了。
“这一届的论文水平很高？”兰泽想了想，又问小麦。
“嗯，冯老寄予厚望。”
寄予厚望的意思，就是本届学生有大神现世。
神到什么程度不好说。凡人的眼一般看不清楚。
“难怪……”兰泽想了想，“你把老头子的名单给我看一下。”
“名单不外传。我看过一眼，口头报给你吧。”
听着一个个熟悉的人名，兰泽都无语了。
要不是他了解冯老头的为人，他都怀疑老头要搞事情。
二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都是冯川最早的学生。貌似年纪比冯川小不了多少。
这样的阵容，学院方会同意，才怪！
还有冯川本人的师弟，也已经快七十岁了。
这份名单，透着稳健成熟，外加德高望重。
这些重量级的人物，一般人根本召唤不来。也只有冯川才能想到，召集过来给自家学生答辩。而且他本人确实做得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就是这么霸气。
“咦？”兰泽心里一动。
“你去找冯老，偷偷告诉他，让他的名单上需要回避的那几位，每人推荐个水平高的得意弟子。老头这么报上去肯定能成。”
“爸你发现什么了？”
“唉，眼前的事情先糊弄过去再说。”兰泽觉得说穿了有点丢人。
小麦自己想明白了：“哦。对。隔代不用回避。”
全人类甚至整个地球生物界，必然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所有人，所有生物，归根结底，都是亲戚。
学术近亲繁殖，物种近亲繁殖，都会导致退化。但多近算是近亲呢？
隔代不回避，算不算是规章制度的空子，这不好说。
问题的关键是把冯老头哄好了。
如果冯川觉得规章里有现成的大空子等着他钻，说不定他就可以欣然安排徒孙和师侄进名单。
冯老头虽然看不上院里开的名单，但他自己看重的徒弟、师弟看重的徒孙、师侄，他有理由加以信任。
实力不会差，潜力也肯定有。
只要不违反回避原则，学院方没有理由再次否决。
“去吧。口头提一下。”兰泽叮嘱，“别把我供出来。我可什么也不知道。”
小麦点头，转身就走。
兰泽收回视线，忽然看见兰纾还坐在旁边，安静地像正在侦查猫咪的老鼠。
“呃……”兰纾猛然发现自己暴露了，“我什么也不知道。那个……我好像该走了。”
兰纾一跃而起。
“站住，还有事。”
兰泽把他叫住了，没多废话，传了一份书目给他。
“知道你们最近都在用功。你参考一下这个学科路线，效率可以再提高一点。小民在数学搞定的前提下，也可以看看。”
“我小哥不用的吗？”兰纾明知故问。
“末末偏科太厉害。他还是好好地学他的战争史吧。”
“哦好。”
“今年过年的时候，如果你们表现好的话，就带你们去山里转转。”兰泽观察着熊儿子。“别到时候，带你小哥进山，你去不成。”
到时候，兰泽打算选一批研究生一起进山。这样一来，小狐狸和兰陌就不会显得特殊了。横断山脉的实验室集群容得下好几千人，多去几个熊孩子算什么。
“明白明白。那个……大学的课太难了。”兰纾为自己找退路。
“我说看表现，又没说光看成绩。”
看表现，就更加捉摸不定了。不过，反正是爸爸一言而决，兰纾反而不说什么了。
他只问：
“还需要我给小哥带什么话吗？除了玩设备玩得节制点，还有什么？元器件有什么要注意的？”
“什么也不用说，就当你没来过。”
“嗯。节制点？”
“忘了这两个字。”
“仨字。”兰纾伸出手指头。
“滚蛋吧你。”
这次兰纾真的滚了。
“等一下，”兰泽又喊住了他。“晚上把你的大哥小哥师兄师姐都叫过来，一起吃饭。”
本来他是看到小儿子长个，势头有点猛，觉得应该加强营养。但转念一想，手下一大帮全都是孩子。一起来吧。
恒温压力容器120度，熬营养汤的效果最好了。
学生捡回来的那些报废设备，拿来干正经事，兰泽还真不大放心。有的确实是修好了，但精度不够。拿来做菜，顺便练操作，还是能凑活的。
大学城家属区的小菜场逼格很高。不外送。
兰泽起身和几个喜欢做饭的学生商量了一下，买好了菜。学生们就把前几年师兄们拼装的小电车派出去取菜。
兰泽不用操心这些闲杂琐事。
他现在比较喜欢，躲在自己的角落里，切换监控偷窥孩子们。
他观察到兰纾在车间里乱晃，和屈身计算分子结构的师姐搭讪，然后又站到了兰陌跟前。
以小哥为标尺，兰纾确实长高了。
接下来，大概快长胡子了。
这些孩子随着长大，越来越别扭，越来越不好玩。
就像小麦，现在就不大好玩。整天板着脸，见到亲老子和有仇似的。
晚上，结构设计实验室聚餐，室内飘散着蘑菇的香气。花胶本身没味道，兰泽的熊学生往汤里加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用来调味儿，于是煲出来多了好多奇怪的香味。反正，能喝。
花胶这东西是养筋的。小兰纾个子长的太快，兰泽觉得应该给他滋养筋脉。筋脉养足，年轻人才不容易躁动，可以精神集中。
不过，盛好的汤小朋友自己没怎么喝，全端给师姐们做了人情。因为这玩意，众所周知是养颜的。
虽然汤多的是，但兰泽看着他就来气。只能招呼小狐狸：
“乖女儿，你们女孩子多喝点，补血的。”
“哼。”小麦态度非常不友好。
小狐狸微微脸红，放下筷子帮他切盘子里的肉。
兰纾快乐地举着骨头啃，风度逼格全无。
兰陌倒是认真地品着汤。但他长得那么壮实了，根本不需要滋补。
兰泽看着眼前这三个儿子就觉得心累。
他给自己盛了碗汤。灌了半碗下去。虽然味道和想的不大一样，但意外地也不错，值得慢慢喝。
随后，他拿碗的手轻轻震了一下。
953 老人家得哄着
兰泽的手环震得手里的汤，水面荡漾。
他放下碗仔细一看，是冯川。
【兰泽，你推荐几个优秀弟子给我。】
于是忍不住乐了。
他擦擦手，起身回到自己的角落里。孩子们在热热闹闹地吃饭，这里反而僻静。
“优秀弟子多啊。您老要什么样的？”
“别提生物学。”
“我大弟子水平可以，四十多岁，年富力强。在神州计算所。您老知道吧？”
兰泽的大弟子其实有两个。陶姐姐比他还大，专搞工程建模的。但论水平，还是小桥同学强。
“邀请过来。”
“您老忘了，我前面招的弟子都有个问题。”
“你说。”
“女的。”
冯川沉默了好一会：“……哦。那，算了。”
“我不能叫她们回来给您老添堵，对吧？”
冯川智慧的大脑，见到女人就跳闸；并没有因为衰老，而有丝毫改变。这点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估计得带进坟墓里去了。
“你后面招的学生，最大的多大了？”冯川又问。
“三十六。”第一个男弟子是个勇敢的小子，兰泽想忘记他都难。“六四年拿到学位的。悟性高，比我强多了。火候还不太够。让他自己在家用功，别拉出来参加社会活动了。”
“……我还没说要干嘛呢。”冯川幽幽地说，“你个小机灵鬼，果然是你出的主意。”
兰泽立刻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十岁。……这把年纪，还被称作“小机灵鬼”，实在令人耳目一新。也只有老人家才喊得出来。
“您老的说什么？我不知道！”
“理学院欺负人啊！你的师弟就要答辩了，院里拟的什么破名单！”冯老还在生气。“我的学生做研究，外行能看懂吗？他们懂个屁！……”
听冯老头絮絮叨叨诉苦骂人，兰泽听得都不饿了。
好不容易抽了个空，提醒了一句：“您老快点找人顶上啊！”
“哦，对！你还有没有别的优秀弟子？”
“没有！问我师兄去！”
“呵呵？”
冯老头冷笑了几声，却也不再追问。
兰泽吐了一口气。摇摇头，回去吃饭。
人上了年纪，真的很麻烦。哪怕整个世界处于巨变中，老年人恐怕也只愿看到自己最熟悉的东西。
冯老头眼光很好，能力强大。
只要某个人能证明自己确实有水平，他也没什么门户之见。
但让他主动给不熟悉的年轻人出头露面的机会，基本不可能。
他给学生安排答辩委员会，下意识选择的，都是些老家伙。虽然也不太老，在他眼里已经是些年轻后辈。
对冯老头这种老人家，就需要哄着。
待到更老，身体失能的时候，大概他就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婴儿很轻，抱起来容易。但即使是骨质流失的老年人，体重也在百斤级别，抱起来如果让双方都不痛苦，除非是天赋神力的男护工出手，否则必须上动力外骨骼。
相对于太阳系的广阔尺度而言，人类的壮年期，过于短促了。
至于银河系，对于人类这个物种，依然只属于想象。
人类壮年不过三四十年，只够开辟一块小小的天地；就要立刻缩回到安全舒适的地方去养老。
不过，兰老爷子，倒是一直都挺好的。兰泽的弟弟们，也就是梅**官的孩子，和香香、小民他们差不多大。不知不觉之间，也已经长成大人了。
老爷子一直还是从前的样子。
越来越多的知情人，越来越经常地过问起他的生活情况和子女情况。兰花管着人类更新研究所，还经常有人找她做媒。
兰纾这么一丁点大，也有人介绍女朋友。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十三……咳！
自从兰泽给小儿子开了书目，兰纾的刷课效率有所提升。
兰泽在数学系的后台看得清楚。小朋友上数学课的进度很稳健，作业也很认真。大概是小哥兰陌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和商学院中遥不可及的滚滚相比，兰陌才是兰纾朝夕相处的兄长。陪伴一直是互相的。
兰纾不恋爱，不娱乐，不离开大学城，按时起床，锻炼，睡觉，争分夺秒地学习。唯一缓解压力的方式，就是在宿舍给小哥兰陌和大哥卫墨章做好吃的。
有时候小狐狸带着小麦，也一起去做饭和吃饭。
小麦自从结了婚以后，简直成了行尸走肉。只要小狐狸在身边，他看谁都不友好。
兰纾本来言必称三哥，渐渐都懒得搭理他。
很快秋去冬来，这个学期将近结束了。
兰泽在大学城的实验室攒了不少研究生。他挑挑拣拣，把过于新嫩的挑出来，其他的打算都带去山里。
在山里的实验室玩一个冬天，然后能留下的就留下，不能留下就带回来。
反正进山的主题是玩。山里实验室多，可玩的项目也很多。
虽说兰泽最初的目的，只是带着小狐狸和兰陌进山，但学生们也是他的孩子，不知不觉就安排得认真了起来。
列在出发名单上的人数有些多。他那架小公务飞机根本坐不下。
兰泽干脆和卫妖精商量了一下，让他也一起进山，顺便帮忙带几个人。卫妖精欣然接受。大山里面的实验室群，因为地方过于偏远，他还没去参观过。这个冬天再忙，也可以抽时间去住几天。
出发当天，兰泽发现小狐狸……变身了。
这个漂亮女儿剃了个毛茸茸的寸头，穿着兰纾因为个子疯长买小了的新棉衣。小麦亲昵搂着她的肩，就好像搂着另一个弟弟。
小麦难得露出欢畅的笑脸。
兰泽看着他和他媳妇，难免联想得有点飘。于是试着问道：
“我听说……有变态，专门喜欢漂亮小男生？”
“爸！”小麦果然变脸了，“你正经点！”
“嗯，果然还是不放心。那就好好守着吧。登机！”兰泽一指身后。
熊小黑号刚回家做过保养。蒙皮上被某个手欠的大号熊孩子绘制了螺旋桨大天使；屈着的白色支撑腿，金属关节熠熠生辉。打扮得还算漂亮，所以它昂着头，循环播放着张兰维的小调，有点小得意。
“兰纾呢？”小麦问。
“他带另一队跟他妈一起出发。”
“哦。这次我不去。就是过来送她，顺便看看。”小麦说。
“哟，难怪要把我女儿打扮成儿子。”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
更像个调皮蛋儿子了。
“拜托，爸，你帮我照看一下。”
“我又不是小孩了。你瞎操心什么呢。”小狐狸小声嘟哝。拖过了行李。又被小麦一把抢了回去。他领着媳妇，拎着行李，走上几步，把媳妇直接塞进了熊小黑打开的乘客口，箱子送进了行李口。
954 这世界要变了
“要不你还是一起吧。”兰泽劝道，“住的地方宽敞，机甲团有时候还打个兔子套个狼什么的。也不耽误你做论文查资料。”
“马上答辩了。”小麦坚定地回答。
“你答辩？糊弄得够快的啊。”
“爸，你该换个角度想想。我跟着冯老这都多少年了？说是厚积薄发不为过吧？”
冯川的讨论课，小麦一堂不落地跟了十多年。哪怕从他离开音乐学院正式拜入师门算起，也有六七年了。如果是在别的院系，早该拿到博士滚蛋了。
“你这是厚积薄发的脸皮吧？”
“我还帮忙招待客人。冯老请来的都是如雷贯耳的大人物。”小麦轻叹了口气，“老人家不放心，把大弟子们也叫回来一批。”
“不算在答辩委员会里？”
“嗯。顾问团。”小麦回答，“冯老召集一帮徒子徒孙，外加师弟师侄，打算开个学术会议。顺便给这一届的学生答辩拉了个顾问团。”
“老头会玩。”
冯川大概是钻空子上瘾了，这么大的年纪居然，还挺有创意的。
兰泽点了头：“那你留下来帮忙吧。有你在，系里也能省点心。”
小麦干别的不行。办事还算妥当。
在同门奇葩师兄弟的衬托下，小麦专业水准稍微差了点，但心智绝对是个难得的“普通人”。
“对了，末末呢？”小麦又找弟弟。
“干嘛？”
说末末，兰陌立刻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小麦猛回头：“自行车借我骑几天。”
“拿去吧。”兰陌扔下自行车，对着爸爸龇牙一笑，拎着大包就跳上了熊小黑。
兰泽带着大部分学生，是在大学城的郊区机场出发。
到了地方下了飞机，他们就在山里的航站小楼喝着茶，等卫妖精和另一半人抵达。
眼看着画成了黑白鲸的爱家号飞来了，眼看着人了下机，眼看着人进了楼……
兰泽看着眼前多出来的长腿香香。
再一转头，小邪已经和小狐狸凑在了一起，就像美貌姐姐拉着清秀弟弟。
两个丫头虽然上了《生命设计导论》课，坚持到了学期末，但兰泽可没答应带她们俩来山里。
“你这是干嘛？”兰泽只能追究卫妖精。
“带她们过来长长见识。”
“？？”
“小狐狸和我聊了。整个世界要变了。”卫妖精明显是在岔开话题。
然而，兰泽有兴趣。
“她怎么找你聊，不找我聊？”
“你太忙了。”卫妖精回头看了一眼。
小民、兰纾和香香三个人凑在一起，正在到处找小哥兰陌。
“世界怎么变？”兰泽追问。
“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发育池做为一种智能制造设备，制造范围是超越生物的。”
“本来就是这样。”兰泽略感失望。
发育池发明出来，就是为了定制包括空舰在内的大设备。
这些设备当然不是生物。
“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再卖关子揍你。”
兰泽已经找到兰陌了。
熊儿子在外面机场的行李车上，兴高采烈地鼓捣。熊小黑和爱家号，都蹲在一边等他玩好。大家的行李，至今还在飞机上没卸货呢。
“好吧。我直说了。”卫妖精不以为然，“这注定是要改变全球产业布局的。所以我可以现在建言献策，建议神州预先做好规划，为新的产业布局做准备。比如说，国有牧场有一些可以改造成城市公园，还有一些可以设置成生态恢复区。”
“嗯？”兰泽一听，就觉得这个建议，很有小狐狸的风格。“为什么？国内畜牧业怎么了？”
“和种植业相比，畜牧业本身存在的问题很多。第一就是占地面积大。为了保证肉蛋奶的新鲜程度，通常处于城市近郊，用地成本比较高。第二是残忍，违反动物天性，很不健康。肉类在出栏之前的成长空间狭小，大量使用药物和添加剂。而奶牛生产牛奶，生下的小牛是没奶吃的，多余的小公牛要被杀掉。不考虑动物福利，还有第三个最关键的问题。肉类和奶类的营养结构，并不是完美适合人类的。当然了，植物的营养结构也同样不完美，但农作物可以在城市农场中立体水培。”
卫妖精终于说到了关键：
“发育池技术，恰好可以嵌入到现有的城市农场技术中。为神州的城市居民提供各种味道和口感的定制营养食物。这样一来，城市农场补足了短板，将会淘汰大部分畜牧业。尤其大规模的禽畜饲养基地，必然退出历史。可以留下一小部分地方特色养殖，做为口味的补充。这些是小狐狸的推想。怎么样，有点意思吧？”
“可以，卖一大波发育池。”兰泽有些神往。
他建起的实验室群，年年烧钱无停歇，靠着各种来源的经费艰苦走钢丝。终于盈利有望了。
“我觉得你对产业换代应该也有兴趣。”卫妖精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怎么讲？”
“蓝教国家，是有畜牧业传统的！直到今天依然是支柱性产业。”
兰泽顿时精神了：
“貌似他们还有牧人和羔羊的比喻……当年的太空城上，还因为喝不到牛奶闹过乱子。”
卫妖精微笑：“所以我打算建言。利用新技术，调整农业产业的全球布局。”
“好！搞死他们的畜牧业。”地球上的蓝教并不是兰泽的直接仇敌，但却是太空城教团的亲密盟友，一脉相承，同气连枝。
能够削弱敌人在地球上的亲戚，兰泽求之不得。
“国内的产业调整阶段，可以先扩大畜牧产品进口。然后……”卫妖精笑而不语，透着蔫坏，“在阶级国家，维护资产需要的是政治实力，阶级跌落是很可怕的事情。”
“这样，他们就没有实力支持太空城了。”兰泽冷漠地说。
畜牧业的衰微，损伤的将是国力。但在阶级世界，却无情地由个人来承担。
阶级世界的有产阶级，或者说所谓遵纪守法的“中产”阶层，听信了政治权贵的谎言，误以为交税就可以享有“纳税人”的权益，自己比不交税反而吃救济粮的流浪汉高等得多。
却不知道自己只是政治权贵的替罪羔羊。
遇到天灾**，失去一切财产之后，他们就沦落为被饲养的选票。无家可归，醉生梦死，万劫不复。
卫妖精琢磨着：“环保也是个不错的名义。我会建议加入外交词库，经常拿出来用用。解放全世界的家禽和家畜，说起来还怪带感的。”
“对了！”兰泽奇怪地问，“你居然有资格建言献策？”
“我有神人的政治经济学学位啊。”
“哦对，卫博士！”
这个学位是研究鲸鱼社会弄来的，平时基本用不上。
但是，逼格够高。
最牛的地方在于，政治经济学，居然和管理国家专业对口。所以，只凭学位，他还真有资格直达天听。
何况他还是旋翼风感系统的天才设计者。企业家身份反而算不了什么。
“我说的大体上是小狐狸的看法。”卫妖精目光注视着窗外的行李车。爱家号开始往车上小心翼翼地呸行李；熊小黑刚闭上嘴，悠然直腿转身。“她对产业换代的态度很矛盾。总担心伤及无辜的人。”
955 温暖可靠大天使
“这个我有办法。”兰泽说，“大不了挖个坑，埋个发育池，定制一批大天使，专门去拯救世人。”
“对了，说到大天使。小狐狸的建议我觉得蛮好的。”卫妖精笑着复述，“她认为可以推广到各地的集体养老院和住家式敬老院。因为老人和婴儿的精神需要不一样。感情丰富的真人更适合婴儿。但你要是对老人挤眉弄眼，不做好表情管理，说实话怪讨人嫌的。我觉得我们家儿媳妇说得有点道理。这个市场很大的。”
大天使本质上依然是机器人的一种形式。虽说主要由生化结构构成，但研发过程中几经修改，早已不是纯粹的生化结构。
只不过，它们的智能有超级脑远程控制，表现出来比一般的人形仿真系统更加真实。同时，整台人形装置比传统机器人更节能，手感也更好。
“她有事怎么光和你说啊！”兰泽嫉妒了一秒。“算了，反正是你给自己准备的接班人。”
他释然了。
外面机场上，香香发出一声尖叫，声震屋瓦。
兰陌扯着她的两条胳膊，嘿嘿笑着自转，把妹妹抡了个大风车。然后突然一松手。
还好兰纾眼疾手快，把她捞住了。
香香气得脸色红扑扑的，冲上去就打小哥。兰陌缩着脖子，往吐行李的爱家号身后躲。
“看来小兰纾的胳膊是完全长好了。”兰泽仔细看了看小儿子一眼。
兰纾叉着腰，和小民一起傻站着看行李装车。这玩意和挖掘机挖坑一样，迷之好看。
兰纾胳膊折断，已经将近一年。这个年纪的骨折，在营养充足的情况下，可以不留任何后遗症。
这孩子刚才抓住香香，就像接住一只轻盈的小鸟。托起卸力，举重若轻，又把姐姐毫发无伤地放下了。
长腿香香在他面前显得很娇小。
兰泽这才认识到小儿子生长的速度。
这半年来，香香上他的课，经常能见到。
兰纾他们哥几个，则是时不时地喊到实验室和学生一起聚个餐。
但姐弟俩一起凑在兰泽眼前的机会基本没有。
他只能感觉到孩子在长。哪看得到长多快。照兰纾现在增高增宽的体型……营养大概是不缺的。
“哎呀，我的塑料小儿子。刚才那身手，你看到了没有？”卫妖精眼睛里满是得意。
脸上清楚地写着：不愧是我亲自生的。
三个儿子，每一个都是他的骄傲。
“可惜，这次只有滚滚没来。”卫妖精举目四望，微微惆怅。
“他来能干嘛？”兰泽反问。
“他对生物没兴趣。还是跟着王二去南美旅游，更合他心意。”卫妖精看看小邪，看看外面的香香，往回走的大儿子和小儿子，“不错，我的孩子真漂亮！你说是不是遗传好？”
“是！”兰泽懒得理他。
外面行李全装好了。
兰陌跟着行李车跑进了航站小楼，立刻被前来接人的师兄拦截了下来。
香香跟着进来，见状吐了下舌头，乖乖去女生们身后排队。
两架公务机带来的人马开始整队，一个个分发实验基地的内部权限。
学生们领取了寝室、食堂的权限，然后找负责师姐，排排坐看投影，选择实习的实验室。
兰泽带着卫妖精，在一旁坐下来喝茶。卫妖精是来玩的，怎么安排他都可以。
兰泽看着兰纾和兰陌凑到了一起，然后他发现了一件事。他的儿子一个个长大，体型都变得碍眼了。
就如兰纾。从小小麦乱教他什么胸口碎大石，现在兰纾的胸口像个磨盘，怕是真能碎大石。
儿子们全都成了爷们。
学生中的男生也普遍阳刚。他们的体型与稚嫩的“男孩子”明显不同。
小狐狸穿着男装，最多冒充个小男孩。妄想冒充男人，根本混不进去的。
“现在的年轻人，我看着真不习惯。”兰泽就像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开始看不惯年轻人了。
早几十年，年轻人以纤长为美。
纤长的人几乎是中性的，穿上男装是男，穿上露肩礼服裙是女。
如果有女孩子高挑又犀利，大家都会称她为帅气。帅男孩难免就需要修长清秀一些。
称为美女的，和瘦小版的男孩子，基本上也只是衣服不一样。
总之那个年代。大家都向中性靠拢。
卫妖精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审美变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你就说啊！”
“你看！”卫妖精指向窗外。
熊小黑正在外头晒太阳。阳光就是能源。晒得身上涂鸦的大天使熠熠生辉。
“大天使会变身！”卫妖精说。
兰泽早就知道大天使会变身。他带着学生设计的嘛。
初版会伸出螺旋桨。后来又尝试过充气减轻体重。
再后来，和传统科技结合在一起，干净利落的合金骨架或者因地制宜的复合材料骨架，配合氢气发生包，旋翼阵列。
变身之后，可以载人飞行一段距离，在各种极端情况下，可以有效率地救护人类脱离险境。
特意设计成人形，起初是为了方便带孩子。兰泽打算用来坑地球上的各种宗教徒。
送到国外贫困宗教地区的第一版大天使，在不变身的情况下，外形接近于古代西洋油画描绘的中性存在。
但在帮助虔诚的单亲妈妈带孩子的过程中，妈妈们的需求反馈，改变了大天使的体型。宗教盛行的地方，要么特别穷，要么人与人之间存在激烈的冲突。要么又穷，又容易冲突。
兰泽本来打算从小孩子早教入手，谁知道……单亲妈妈比她们的孩子，更需要大天使拯救。
孔武有力的第二版大天使，受到妈妈们的热烈欢迎。
中性面容，外加高大厚实的身躯，胳膊一张，就可以把无助的女人护在温暖的怀抱里，不受渣男的殴打欺凌。
晚上可以安心地抱着睡，白天可以放心地托付小孩子。有神庇护，谁还需要男人啊！
歪打正着的是，这无意中降低了贫穷宗教地区的人口出生率。
当然公开的报告中，只能选择性地强调，提高了相关人群的生活质量，以及孩童的健康指数……
从那时候开始，大天使的外形设计就越来越像阳刚。
不变身的日常状态下，有着中性的天使面容，比正常人高大一圈的……魔鬼身材。
大概就像兰纾现在的样子。
在神州国内，大天使被用来做别的事情。
毕竟是个人形，还能飞。虽然飞不高飞不快，但有了发育池之后，制造成本极低。
一个大天使不过是一具身体，低配版身体上没有大脑，只有生理和运动控制中枢，在远程担当大脑功能的超级脑，可以同时控制上千具。
这个身体哪怕从高空扔下来，研究一下雷电、龙卷风也是可以的。
反正会飞，摔不坏。
所以近几年，很多低成本小制作的影视工作室，开始用大天使拍各种特技视频。比起委托专业影像公司做特技便宜得多。稍微处理一下，还很真实。
高配版大天使，只不过多了一小块超级脑，拥有在屏蔽环境下独立工作的能力。其实租金也贵不到哪去。
卫妖精傻乐着说：“所以，现在流行爆衣。”
他又指了指学生们。
“啥？报什么玩意？”有个词兰泽耳生。
“变身时撑破衣服啊！”
956怕黑的夜，我自己可以
现实中的大天使，变身时根本不会撑破衣服。
它们的体温只是用来模仿人类。散热原理与人类不同，因此不会有汗水打湿衣物。身躯上套着的弹性织物非常结实。
但是用大天使代替人类拍的特效片，包括给小孩子看的立体投影片，就稍微有点跑偏了。
爆衣是最便宜的特效。
只要动用大天使变身的快速充气功能，普通衣服的躯干部分必然被撑破。
节选的短片兰泽见过。不真实，但热闹。他嘿嘿一乐也就过去了。
“现在年轻人流行大体格。甚至……”卫妖精无奈地苦笑，“聚会时肌肉一绷，看谁把衣服挣破。所以，他们玩的时候要穿得很紧身……”
“……野蛮。浪费。世风日下！”兰泽果然是被时代抛弃的老家伙了。“不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谁让你的大天使长了人脸。咱们自家的影音工作室打算挖角。一看这个，不是人。再一看那个，还不是人。”
大天使的中性人脸随机生成，五官端正，和蔼可亲。出厂的表情调试偏阳光。
毕竟是要用来带孩子的。微笑，开怀的笑，爽朗的笑，健康的“情绪”需要及时传递给孩子们。哪怕不笑，温柔平静的脸也不至于把孩子吓哭。
拿大天使演戏的缺陷，大概在于负面情绪的表现上。
出厂设置造成的问题，缺钱的小摄制组从来不想着解决。于是在愤怒和痛苦的演绎中，大天使们个个淡定外加禁欲系。
斧刃加身时面不改色。星球崩裂时坚毅镇定。
时不时地还会释放出抚慰人心的微笑。
这就……很迷人了。
贫穷的单亲妈妈们，觉得带孩子的工具“人”值得依赖。
国内的小年轻，居然也喜欢这个调调。
流行反正是个谜。弱不胜衣也曾经流行过。忽然流行强大爆衣，似乎也不奇怪。
“看我家小兰纾的天资多好。小民的围度差了点，再练练更好。”卫妖精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娃，就像所有的妈妈一样。
“我儿子体格都很大。碍眼。”
兰泽哼了一声。哪怕是冒仙气的霄霄，跟小麦比是文弱了一点，实际上宽肩乍背，修长的倒三角身材很像爷爷。
现在他算是知道兰陌被女生包围是怎么回事了。
兰陌看上去……肉多。最像大天使爆衣。
卫妖精瞥他一眼，无话可说。
“来啦？”
一个熟悉的人，慢慢走到他俩面前。
“来啦！”兰泽为姜汉臣同志倒茶。“工作安排得怎么样了？”
“慢慢磨合，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准备好退休了？”卫妖精问。“想好怎么养老了吗？”
“我用得着养老吗？”老姜同志不认为自己老了。“去给你的鲸鱼看大门要不要？”
“你还是继续帮我吧。”兰泽指着大厅中的学生，“帮我看孩子。你对这儿最熟，配套人员全都是你的老部下。没事可以带实验室的孩子们组织个文娱活动、体育活动。这么多单身年轻人在这，需要有人镇场子。”
老姜回头看了一眼：“求之不得。”
离开任务部门，并不妨碍后续聘用。五十五岁退休，其实还年轻得很。
他又说：“有你这句话，我可以申请留任了。”
“有兴趣，也可以学学新技术。”兰泽建议道。
老人未必能成为领袖。但很多部门的领袖人物，优先选择有阅历的老人。
先决条件，是保持敏锐和创造力，跟得上时代的发展。
退休，既可以躺平了此残生。也可以是人生的新起点。
姜汉臣想了想，“我打算正式退休之后，去大学城进修一段时间。你能安排吗？”
“哪方面？”
“生命设计。”
“好。”兰泽不禁笑了。“生命设计最重要的基础是数学。我看好你。”
新嫩的学生们有他们的师兄师姐们带着，很快安顿了下来。
兰泽自己和卫妖精的儿女，也在学生堆里。包括小狐狸在内的三个女儿，包括小民在内的三个儿子，都混进了实验室里。
虽然小民和兰纾没上过生命设计导论，但也随他们厮混。
兰泽不去干涉学生的管理。
他紧邻着自己的住处，给卫妖精安排了间舒服的套间，就带着他到处走走看看。
两三天里，沿着地下道路网，他们把山里的各处实验室转了一个遍，查看了各项目的工作进度。然后兰泽就闲极无聊，琢磨着拉老姜和妖精一起打猎。
正好安保组刚轮换来一个年轻人，是从山地部队退役的侦察兵，非常擅长野外生存。搜寻动物踪迹也是他的技能之一。
找到野兽之后，只要先拍个照确定下物种，绝对不会一不小心炖了保护动物。
他们又在山里瞎混了两天，卫妖精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送卫大哥离开之前，三个老家伙把六个孩子找齐了，小规模地聚个了餐。
野味什么的，老家伙们吃点尝尝鲜也就行了。他们不敢给孩子们吃，怕有寄生虫。
准备了平凡无奇的一桌子家常菜，一家人坐定。
三个老家伙自顾自地倒了点合口味的小酒。
兰泽抿了一口带酒精的桃汁，斟酌着对两个女儿说：“要不你们两个女孩，跟着妈妈一起回家去吧？”
卫妖精挑了挑眉。
小邪也挑了挑眉。
“母”女俩很有默契，谁也不开口否认“妈妈”这个称呼。
“爸爸。”香香说。“我们不能离开狐狸姐姐。我们走了，谁陪她呀。狐狸姐姐怕黑的。”
小狐狸抓着筷子捂住了额头。
“你怕黑？”兰泽问她。
“呃……非常怕。”
“爸爸。”小香接着说，“这里荒郊野外的。晚上睡不着，出门转一圈，一不小心就会迷路了。”
“别扯了，迷个鬼的路。”
“但是会害怕呀。”香香坚持。
“你晚上睡不着？也是，山里太安静了。”兰泽点头，“那还是回家吧。”
“不是我，是……狐狸姐姐。”
“失眠了？”兰泽小心地看了看小狐狸。凤眼周围看不出异样来。
“啊……还好。”
“要不，我还是把小麦接来吧。”
“不用了。他应该还在忙。”
“他哪有什么正经事。”
“不是的。”小狐狸认真了。“他的工作是很重要的。爸爸千万别不要接他过来，我自己可以……”
“有我和姐姐陪着小狐狸姐姐。”香香快速补上了一句。
“小兰。”卫妖精发话了。“让她俩留下吧。回家去也不会安心的，还不如让她们把想做的事情做完。”
“嗯嗯嗯！”香香忙点头。
“想做的事情？怎么丫头有事都和你说，不告诉我？”
“爸爸。”小狐狸和小邪同时唤了一声。
“爸爸。她们是要帮我。”小狐狸先说了。
“狐狸姐姐提出的事情，我有兴趣参与。”小邪接着说，“爸爸，你猜我现在多大了？”
“二十四岁……生日快乐？”脑子闲置不用的话，就是废物。兰泽觉得自己脑门有点冒汗。
“不，我不快乐。”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呢？”
“你个笨蛋爸爸，我要考虑就业的事情了呀！”
“是吗？那你……到底大几了？”
这个年纪貌似应该毕业了似的。但兰泽又觉得小邪好像……没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