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7 兰纾是大章鱼
在兰泽的想象里，小麦半年后，是要带着弟弟还有狗一起上音乐学院的。
老师喊：“预备——唱！”
小黑呜啊呜啊，高低起伏，抑扬顿挫……
高亢的狗叫混着人声，那是非常和谐了。
他对音乐课，就只有小时候唱歌课的那点认知。那个学院一直在大学城的角落安静地矗立，但他从十八岁入学起，几十年来没有产生任何兴趣。
外围学院中，烹饪学院他最熟，里面有各种好吃的。美容美发、护理学院、艺术学院……里头有各种美女……音乐学院到底有什么？
好吧。音乐学院快有他儿子了。
小麦的曲子给了他一点点启发。
兰泽在超级脑的推演中，尝试了一下辐射供能。
这相当于把传统的化学方式供能，改为更加贴近物质底层的物理方式功能。
热辐射……相当于烧锅炉。超级脑要工作，先煮自己个蛋白质变性。工作站推演把他脑子抽抽提出的这个可能性直接否了。一秒不到。
不过电磁辐射，却有很多波段可用。可见光波段的方向性比较好；伽马射线同样有很强的方向性，但杀伤力大。不过细胞内防护做好，效率更高一些。
兰泽听着儿子的音乐，毫不犹豫，立刻重启超级脑的底层推演。
生命科学学院兰泽主持的专业，化学自展开结构设计，每年都有几个新生入学。
只要有学生选择到他的门下，新的超级脑实验型就永远不会缺人手。
每年也总有几个老生毕业。
起初的毕业生，不是去了核工业部，就是去了西北造物。依然在老师的安排下，按部就班地做研究开发工作。
后来逐渐有一些学生，自己成立了实验室，成立了私人研究所，接一些外包的活儿。
实际上，他们和老师之间，依然存在牢不可破的关系。
现在做“自展开结构”设计的主流设计工具，外表千变万化，功能花样翻新。内核全都是兰泽的生化编辑器。
在山里做超级脑实验体最初版的几个学生，他们还没毕业，兰泽就找好了下一批做超级脑ii型的人选，租了新地方，开始了新的一轮实验。
有两个做过超级脑的学生，出山毕业去了核工业部。于是，过了一阵子，李仙女就问兰泽，想不想搞个核电型的超级脑。
这当然好了。
抗辐射型的脑，在离开地球之后，前景几乎是无限的。考虑到生化结构是与电子设备截然不同的运行方式，生化脑因此具有与电脑不同的环境抗性。哪怕是作为后备中枢，也可以增强空舰的生存能力。
唯一的麻烦，仅仅是需要从底层抗辐射细胞出发，从头推演。
这件事，实验组内部开了个会，工作交给了刚毕业的两个兰门弟子。两个新博士，一个长于理论计算，一个长于动手切脑，搭配起来刚刚好。
兰泽带着学校里的娃们，做民间版的超级脑ii型，从原理实验到实验体培养倒是一切顺利。
做一个全新的东西，多试几种技术路线，算不得浪费，反而可以互相参照……前提是，钱够。
在神州这样体量的人口规模和经济规模下，不需要为了唯一一种技术方案放弃所有其他可能，买定离手，谨小慎微。而容得下前途更广的试错式发展。
就像卫瀚扬看着自己亲身孕育的三个儿子。大儿子小民稳妥，二儿子滚滚体弱但优秀。最小的兰纾……算了，就当没他这个人吧。
滚滚进入大学城之后，随着年龄增长，到了大二，开始了青春期发育，身体也变得健壮了起来。哮喘几乎完全消失，呼吸道症状只剩下了季节性的喷嚏和轻微咳嗽。身体也变得消瘦和结实起来。没有身体拖累，这孩子学业更加优秀了。
兰纾嘛。
年满11岁那个夏天，该去未成年学校了，校方在本地各个童校都没找到他的人。省教育厅派了专人带着校警，一起找孩子爸爸。
孩子是爸爸领养出来的，不找他找谁？
孩子爸爸兰泽不在学校，他在深山临时联络孩子哥哥，这才发现，哥哥带着弟弟又出门旅游了。
这次他们沿着城铁路线，遨游各大城市的热门街区。
兰纾翘脚拉二胡，狗狗卡着墨镜趴在脚边。
一会拉个《钢铁洪流》，一会拉个《江河水》。
小麦站一边负责收钱。偶尔垒几块砖头，出手劈个砖。或者掏笛子吹一曲《温情告白》。表示俺也是有手艺在身的。
哥俩儿妥妥江湖卖艺的。
他们还少了个胸口碎大石的节目。估计大石头在城里不好置办。
孩子爸爸好不容易出了山，露了个面，在教育厅领导跟前苦苦哀求宽限些日子，就差没躺下来打滚耍赖了。
他的儿子号称按计划行事，反正他也叫不回来。
兄弟俩在外面走江湖混日子，开心得不行。
城市里没有烈日暴雨，就算没钱都饿不死，何况卖艺还能换点钱。他俩游荡够了，自己回到大学城的时候，天气都快入冬了。
未成年人学校的学期，已经进行到了一大半。省教育厅终于决定给兰纾小朋友宽限一年。
满12岁必须入校。不然校警不跟他爸扯皮，直接查找定位抓人去。
在兰纾的危急时刻，小邪姐姐勇敢地站了出来。有了滚滚的成功先例，她表示这个弟弟她也罩着了。
兰纾备考，和滚滚时隔两年。
小邪开始远程为兰纾补课。到了过年期间，她再次把兄弟姐妹组织在了一起，集体帮小弟弟刷课。争取把兰纾也踢进大学。
事实证明，兰纾就是……虚不受补啊。
补课的时候，貌似他还挺聪明的。上手一考就砸。最好的一门考了二十分。做对的全是单选题。
兰纾完美地体现出了童校小孩该有的水平。
就算哥哥姐姐们觉得自己好像教明白了，也总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奇怪因素，勾引兰纾往错误的方向思考。
兰纾的发散思维，有他自己强大的内在逻辑……就是距离大学太远。
就这么个弟弟，小邪再努力奋斗，她也是罩不住的。
“看吧，这就是心智发育不健全。”滚滚一针见血。
“呵。”兰纾使劲瞪他一眼。
兰纾被奇怪的考试题折磨得筋疲力尽，连打回去的劲头都没有了。
听了这么一句评语之后，他从此再也不听哥哥姐姐教他学习和考试。
小邪再找他，他就嘿嘿笑着装傻，表现出心智非常不健全。
彻底躺平等死。
卫瀚扬觉得这个儿子，也不是没有优点。
淘是淘了点，也不是特别聪明。但小脑瓜还是很机灵的。
手脚灵巧，教他切菜、看火候、放调料，一学就会。
大冬天棉袄配短裤，满地乱跑，穿多穿少不感冒。非常好养活。
吃嘛嘛香不挑食，餐桌有他不剩饭。这点比他爸强多了。
小麦并没干涉弟弟妹妹们教兰纾。他不帮忙，只是旁观他们胡闹。大过年的，大家有点小目标共同奋斗，有助于培养感情，日子也充实。
兰纾要是学点东西就能进大学，他早就亲自教了。哪还留给小邪。
实际上滚滚说的没错。兰纾就是心智发育不健全。
兰纾有突变。表面看起来，体格成长没问题，智力发育也没问题。
练琴做手工专注认真，照顾小动物胆大心细。
但他的自控力很成问题。
他就像头大章鱼，每条腕足有个独立的分脑，大脑还没想好，身体已经行动了。
胳膊腿：好开森！哎呀，又闯祸了！大脑你看着办吧。
大脑：卧槽！整挺刺激啊！
兰纾有了想法，从来按捺不住，非得马上实现不可。
挨揍只能管几天，不疼了他就忘了。
大学入学的新生，默认心智能力是“成年”级别。只不过有的孩子早熟一些，有的孩子虽未成熟，但也不至于惹是生非。
而兰纾，远远还没准备好。
898 不知今夕何年
在小麦眼里，兰纾现在的阶段，已经非常优秀了。
这小子胡琴拉的那叫一个六，街头表演满足了他强烈的表现欲，也给了他反复训练的动力——单靠卖艺，这孩子已经能吃饱饭了。
“三哥！带我走！”兰纾热泪盈眶，躲进了自己房间。
“哟？你也有今天？”小麦从长椅上抬头，脚从小黑头顶撂到地上，取下了耳塞。
“好男不跟女斗！”兰纾声嘶力竭，却是压低嗓子的。
“你的定力呢？”
“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兰纾翻白眼。
“背后讨论姐姐的**，扣五分。”
小邪对兰纾并不死心。这种心理很正常。毕竟兰纾比滚滚只小一岁。十岁半的滚滚能搞定大学入学，十一岁半的兰纾凭什么不行啊！
“扣分都扣了，三哥带我走吧。”
小麦淡然起身：“既然你无法跨越大学龙门，看来我们兄弟缘分快尽了。”
“明明还有好几个月啊！”
“是啊。我教不了你，现在是时候把你交还给父亲大人了。”
“别闹啊哥。咱老头一言不合真会揍死我。”
“师出有名，走也要名正言顺。我们怎么能溜走呢？”小麦义正辞严。
“那你说怎么走？”兰纾虚心问道。
“发挥长处，帮你妈做饭去。把你妈哄开心点，送我们走。”
“凭什么？滚哥从来不做饭。”
“他，居然也有不会的事情？”小麦提示道。
“他只会吃。”兰纾点了头。“我这就找妈妈去。”
守在妈妈身边，也不用怕小邪姐姐叨逼叨。
“背后论人短长，扣二分。”
“哥，你先说的！”
“我说什么了？”
仔细想想，小麦哥哥啥坏话也没说。
“那……”兰纾提出了下一个问题，“凭什么让妈妈送我们走呢？”
“因为爸爸不在家。我们找爸爸去。”
“爸爸不一定在学校。不过我妈不知道。阔以。”兰纾拍了下小拳头，“所以，爸爸过年也吃不到家里的菜？”
“嗯。我们带点好吃的回校吧。”哥哥漫不经心地建议道。
兰纾兴冲冲打开门，张望了一下跑掉了。
卫瀚扬派了车送两个孩子回大学城。
如果不是家里还有一大帮晚辈，他都想跟去了。兰泽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不定，无声无息，让人心里怪不踏实的。
兰纾怀里抱着扣成一串的餐盒。最上面是炒肝尖。只用了葱蒜，没放辣椒。那是他亲手炒的，放上面最显眼。他妈认为爸爸爱吃。
不过兰纾很清楚，他带着的一堆菜，全是小麦哥哥爱吃的。
爸爸爱不爱吃不重要，反正他也吃不到。
唯一的关键是，万一爸爸真在学校，别招惹老头生气就行了。
他们临出发的时候，霄霄不客气地挤上了车。他也要跟着去找爸爸。
大学城很大。生科院的主楼形状很复杂。
兄弟三人在生科院旁下了车。家里的小车，静悄悄地返回了。
兰纾抱着餐盒，无路可逃。他牵着狗跟在两个哥哥身后，进生科院找爸爸。
兰泽的实验室在地下室。工作时间，自然是断开外界一切打扰。
霄霄找到了爸爸的实验室。再三询问，兰教授不在。学生们也没人知道兰教授在哪。又到楼上的各个实验室，继续找人问。终归没人见到兰教授。
“好几天没见到了。”
“这阵子都没见到。”
“楼下实验室没有吗？我们这？他反正没来找我串门。”
……
兰纾如愿以偿，没见到爸爸。欢快地离开了生科院。
生科院旁边就是宿舍区。两个哥哥直奔小商店，买了好多喝的。
回到宿舍，他们就吃吃喝喝，把带回来的好菜全吃光了。夜里，霄哥哥还留宿了下来。
本来两个人加一条大狗，小麦哥哥的房间就够挤的了。霄哥哥一来，更是把兰纾从床上挤下来了。
兰纾个子小，只好睡小黑的狗窝。小黑对他充满了同情，让了一半地盘出来，还搂着兰纾用肚皮暖着他。话说回来，小黑的窝，又大又厚又暖，狗毛也是超暖和的。
两个哥哥挤在一张床上。他们不好好睡觉，说话说到了半夜。
霄哥哥见兰纾一直睁着眼不睡，抽空安慰了他几句。
像是未成年人学校，其实比童校里好玩得多。而且高年级比低年级更好玩……
霄哥哥的话，兰纾是不信的。如果真好玩的话，霄哥哥为什么十六岁离开未成年人学校，去大东上大学了呢？显而易见，大学更好玩。
兰纾不傻。然而他不睡并不是忧郁，只是强撑着想听哥哥说话。
过年期间，兰泽在山里带着学生搞超级脑ii改。好不容易这段时间没课，自然应该好好利用。
2262年的春夏之交，当五十岁到来的时候，他本来觉得毫无意义了。太空城连总督都没了，他已经不想上天，反正也没地方投奔。
谁知道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自从可以亲手做实验，更深入地参与了实验室工作。和旁观自己学生做实验完全不同，他根本感觉不到时间过去。
上课他都必须预设好闹钟，再也抽不出时间提前守在教室，给学生们上现场课。从此只上远程课。
不知不觉之间，兰纾年满十一岁。未成年人学校主动找上兰泽，管他要孩子了。
这……兰泽身为爸爸忙得很，反正有哥哥带着。至于哥哥把弟弟带哪旅游去了，爸爸一时也找不回来。他只是确信，孩子活着，囫囵个，会喘气。
2263年的春节，在深山老林里噼啪一声就过去了，快得像一道闪电。兰泽根本不需要用体感游戏舱放松精神。手里的工作，越做反而越多，他一点也不想回家。
他回到大学城的时候，已经进入五月，夏天又快到了。
回校是因为两件大事。
第一，手底下各研发组的实验项目告一段落。
超级脑ii改和大天使实验体这套东西，研发得比预想更快，该拿出去溜溜了。
他要研究一下地球行政区划，看看拈花教这两年发展得怎么样了，然后找个穷乡僻壤，投放保育型“大天使”。
第二，他回来参加研究生面试。收割自己的秋季新生。
面试关系到接下来的干活人手。事关重大，他不得不亲自面试，从喜欢他的学生中挑选出他最喜欢的。
兰泽回到大学城，眼前是安静祥和的校园，身边走过青春洋溢的学生。他轻松自在地溜达了小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
我好像有儿子在这上学……几岁了来着？
兰泽溜进了冯川讨论课的课堂。冯老倚在讲台上，手扶保温杯，看见他进来，笑着点了点头，继续专注地听年轻学生发言。
下课之后，兰泽才在人堆里找到小麦。确切地说，是小麦找到了他。
“爸，你这气色不错。”
“兰纾人呢？”
“上面来人，没收带走了。”
“并校旅行开始了吗？”兰泽一惊，细细琢磨日子。这脑子废了，竟不知今夕是何年。
“没呢。但他得跟着接收方的老师一起出发。去跟各家童校的老师和学生汇合。”
“兰纾到底几岁了？”
“爸，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我几岁了？”
“你几岁了？”
“爸，”小麦仔细看了看爸爸，问道，“您老今年贵庚啊？”
兰泽下意识地扳了扳手指头。答案并不在手指头里。
“不知道。”
“我就知道，”小麦下了结论，“冯老看人的眼光不差。”
冯川看上的学生，全是变态。
兰泽一直觉得自己挺正常的。所以，他不服。
“来，”小麦牵着爸爸的手往外走，“兰纾过俩月12岁了，你我这几天，马上一个26岁，一个51岁，记住了吗？儿子带你去食堂喝水水。”
“……等下，”兰泽总算又想起个熊儿子。“小黑呢？”
“在宿舍拴着呢。甭管它了。”
“哎，对了。我们俩谁26来着？”兰泽又问。
“爸！”小麦站住了。“你觉得呢？”
“我怎么觉得，你不可能有这么大了呢？明明，还是个孩子……”兰泽叹气。
“姚叔叔。”
安保组的姚副组长，就在教室外面。
“你看，给我爸吃点啥补补？”
姚组对着小麦笑笑：“伙食一直挺不错的。”
兰泽感觉，自己忽然恢复到爸爸状态了。因为他又想揍小孩了。
但小麦这小孩他目测……算了，对孩子还是温柔点好。
亲人要靠感情维系，又不是仇人。
899 孙子哎
第二天中午，兰泽和一帮老师，从生科院大楼的侧门出来。躲开了来面试的外地学生。这里不是什么专用的教师通道，纯粹是欺负外地学生不熟悉地形。
外地考来的学生近年来越来越多，但敢来的学生都有两把刷子。所以，从学院方到老师们，全体为了他们而郑重其事安排路线躲着走。值得。
小麦已经站在花坛边上等爸爸了。手上缠着狗绳。
学术各院中，就属生科院离学生宿舍最近。三十多年前，兰泽努力跳出数学系的时候，就看中了这一点。遗憾的是，他没跳成功，卡门槛上了。
冯川霸道，理学院霸道啊！不申请在数学系读博，就不给他毕业；不毕业，就没法在生科院读研。俩学院俩专业，就和现在带研究生的情况一模一样。水深火热。
宿舍就在旁边，小麦遛着狗就过来了。又或者……
身材魁梧的大狗小黑从树丛后面慢悠悠绕出来了。肩上驮个小娃娃，身边还跟着俩娃娃，跌跌撞撞地追着扯它的毛。
“噢——噢！”小黑立定喊兰泽：亲爸好！
“爸爸！”路边上站起一个霄霄。腰上也缠着狗绳。
“你们哥俩都在这？”
“听我三哥说你回学校了。”霄霄指向狗和几个孩子，笑了。“我带你孙子来看看爷爷。”
“我孙子？你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兰泽有些恍惚，只觉得这世界充满魔幻。
他蹲下来仔细看这三个小宝宝。
大眼睛小鼻子，小脸肉嘟嘟，都是漂亮宝贝。没有一个像霄霄小时候那么丑的。
“三个都是男孩子。巧吧。”霄霄跟着蹲下了，忍不住地乐。
正常情况下，lan-02型突变的男性携带者，生女儿的概率可以忽略不计。只要细胞配对前不做性别选择，全是儿子很正常。霄霄第一次当爸爸，远远没有到发愁儿子太多的时候。
兰泽想过很多次，自己应该快有孙子了，但没想到最大的孙子是霄霄带到世界上来的，而且一来就是三个。
三个娃娃小得很，走路磕磕绊绊。狗身上那个滑落了下来，打个滚就爬起来了。对着大黑狗喊：“黑！黑！黑！”
一看就是脱离发育箱没多久的状态。
看着这三个孙子，兰泽就想起当年自己领养出三个儿子的情景。
和小麦一起领出来的，是豆子和小米。
他们居然，也曾经是这么小。
学走路学说话的时候，也曾经是这么活蹦乱跳。
隔了几个月，兰泽又领出了张一点。于是，三兄弟变成了四兄弟。
“特别可爱对吧。我老婆不愿意领养出来。不过我想通了，有空闲就去幼儿园学着照顾他们，现在有资格带他们出来到处玩，也挺不错……”
“你什么时候都有老婆了？！”
“……也没多久。两年了吧。结婚了可以申请大一点的教工宿舍。”
“你哥他结婚了吗？”兰泽抬头看看小麦。小麦兴冲冲地看着婴儿撕狗，眼神里充满猎奇，像看一窝小动物。
“我哥？他结不结婚关我什么事？”
“你这小子才几岁……怎么都有孩子了呢？”兰泽眼眶发热了。“带他们来，是嘲讽我变老了吗？”
“爸……”霄霄酝酿了片刻，“你是更年期到了？怎么这么别扭呢？”
兰泽抹抹眼。手有点潮湿。
低头看看，还好水迹不明显：“……我饿了。”
“……我也饿了。”霄霄跟爸爸，配合度良好。
霄霄起身，一个个抓起三个儿子，往自己身上绑。
三只小宝宝，吭叽了几声，挥舞手脚，稍微抗议。配合度良好。
霄霄把他们脸朝外挂在自己身上。然后拎起了脚下的背包。
三个孩子一边望风景一边蹬腿。其中一个正对着兰泽，开心地对着爷爷挥手。“噢！”
小麦抓起狗，背到自己身后。
小黑吐着舌头，趴在他肩头，快乐极了。
“霄霄。等一下，你别动。”兰泽忽然发现，霄霄鬓角的长发白了一缕。
霄霄身上绑着三个儿子，慢慢转过身来。
兰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手指伸进长发，掀开里面。发根处，已经尽是银丝。
“你到底几岁了，怎么都有白头发了呢？”兰泽脑子乱了。
又是小孙子，又是白头发的，今天地球上的时间进度有点奇怪。银河系不会重启过了吧？
“大概，留校以后工作压力有点大？”霄霄认真想了想。
兰泽回头，懵逼地看向小麦：
“霄霄头发白了，怎么你还是一根白头发都看不见呢？”
“说吧！”爸爸质问儿子，“……你们俩是不是偷偷互换身份了？”
“这事吧……听起来怪刺激的？”小麦背着大狗乱晃，对霄霄，“哎，叫哥听听？”
霄霄：“哥。”
“哎，乖。你看。”
兰泽不死心。又伸手到小麦头上翻了一遍。狗头伸着舌头探过来给他捣乱，拍走了又凑过来。
确认的结果，是小麦的头和黑狗头上，都没有一根杂毛。这哥俩毛色黑得彻底。
祖孙三代以及安保和狗，都钻进兰泽的小宿舍里。不可能挤得下。所以姚组带人退了一步，顺便牵走了大狗。小套间里于是只剩下祖孙六个人。
食堂买的菜，在餐桌上一样样摆开。
兰泽趴在地上，忙着哄三个孙子。小麦坐在餐桌旁，专心看他的卷轴。霄霄号称要添个菜，在厨房里忙，不大功夫就端了堆得冒尖的一大碗葱烧海参出来。
保鲜装的海参是他装在背包里带过来的，和他儿子的吸管杯挤在一起。吃掉这些海参，背包能轻一半。
为什么非得带这么多，当然因为好吃了。
兰泽把小麦赶起来，拿过他的椅子，两把椅子并排放，铺上桌布。把三个娃娃放到椅子上，让他们手扶靠背站着。自己取筷子夹了一块海参，尝了。点头：“大东是个好地方。”
小麦也伸筷子夹了一块。点头：“嗯，大东是个好地方。”
“大东确实是个好地方。”霄霄紧挨着三个孩子站定了。给孩子们的小钢碗里捡吃的。
这几年，没有豆子表演吃虫子，没有杰出的氛围营造者张一点营造美食气氛，没有小米用简陋的食材秀手艺，地面上的兄弟两人也少了观众，吃饭表演继续不下去。他们吃饭都不香了。
到了现在。很显然，家族历史又进入了新的阶段。
霄霄忙着喂饱三个儿子，自己吃得漫不经心。
小麦倒是自顾自吃得非常愉快。兰泽所有活着的孩子中，他就是长子。
“你现在清闲了？”
“爸，”小麦没回答。“你要是再想接兰纾出来，起码得到他们适应期结束。那时候也该过年了。”
“他能适应吗？”兰泽莫名忧虑。
“怎么可能有问题。”小麦笑了，“棱角都打磨的差不多了。除了可能有点想我和狗，应该没别的问题。”
“希望没问题。”
“但我是真想他啊。遛狗，打饭，洗衣服，擦地。都是一把好手。又要我自己来了，真有点不习惯呢。”
老父亲震惊了：“你是有多懒啊！”
“我教会他的呀！”小麦理所当然地说。
“我还教会你了呢！”
“所以，你不开心了揍我，我没意见。”
900 心跳的感觉
兰泽按捺住跃跃欲试的拳头，换了话题：“以后你不教弟弟了，缺钱不？”
“不缺。冯老给我安排了个活。下学期有数学建模大赛，他想让我去工学院给他们带队。虽然我水平不咋地，但看在钱的份上……”
那个大赛，貌似是世界规模的，面向全世界的大学工科在校生。
但世界上最好的大学，基本上都在神州。而神州国内，因为人特别多，凡是竞赛，就没有不激烈的。
再一个，神州国内的工科生，历来强大。兰泽是生科院的教授，招设计专业的研究生，也喜欢工科生。
“你也知道自己水平不咋地？”
“那不是冯老问大家谁有大赛经验……”
“你有建模大赛的经验？”
“……足球大赛经验。”
要是说到足球，小麦从六七岁，一路踢到青少年全国赛，入选国青训练营，比赛经验十年以上，征战纵横北半个神州（南方不爱踢球），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甚至他还有助理教练资格。
后来他不踢了，是因为突变携带者和对抗性运动八字不合。
小麦成年，需要规避风险了。
“你得跟冯老师说清楚啊。”兰泽觉得这事实在不像话，让人头疼。
“我说了是足球呀！当时那个场面吧，你不知道。冯老说，太好了，都是集体项目，天作之合，那就你了。”
冯川还真能做这样的决定。他秉性认真。所以，胡来的时候也是认真的。
“那……工学院历来的战绩怎么样？”
“心跳的感觉。”
小麦用筷子蘸汤，画了一条心电图曲线。兰泽和霄霄立刻看懂了。高峰一蹦一蹦的，其余地方平平无奇。
“冯老对这个比赛很有怨念。轮到他，派了得意弟子带队，还不如别的老师随便派个研究生过去。”
“他居然不是峰值？那峰值是谁？”兰泽看着潦草的心电图，感觉奇了怪了：战绩厉害的年份，居然还会循环出现。
“根本不存在什么峰值。看上去是峰值，实际上是竞赛分级造成的。每次掉落到乙组就一路冒尖杀回甲组，在甲组混着又慢慢扣分落回乙组。”
“也就是说，每年发挥都特别稳定？”
“是啊。有可能冯老觉得派谁去都一样丢他的人，还不如……”小麦拿筷子划拉了一大块海参，扔嘴里了。“反正我是音乐学院的。”
“嗯，冯老头派你去误人子弟，祸害工学院。”兰泽听明白了。
“谁说的？我可没说。冯老也没说他有这个意思。”小麦立刻否认。
“爸，”霄霄问，“你工程建模不是很厉害吗？上学时没参加过这个比赛吗？”
“我？我跟冯川只有两年多，博士学位就混到手了。”
“爸爸厉害，威武霸气，不愧爸爸。”小麦不负责任地顺嘴溜了一句。
兰泽哭笑不得：
“你想想自己该怎么收场吧？”
“要不然，”小麦赔笑，“您抽个空，帮我辅导一下工学院的选手？”
“关我什么事？”
冤有头债有主。在饭桌上，兰泽放下筷子就联系冯川。
冯老师倒是有空，也立刻搭理他这弟子了。但是……说不了几句，兰泽放弃了。
他重新拿起筷子，叹了口气：“冯老头上报通过居然已经备案了。你等死吧你。”
“没事。冯老说了。大赛成绩太差，他就把我从音乐学院直接要出来。如果队伍进了前五，他就等我拿到调音师再读他的博。”
直接抢人的事，冯老大干的出来！兰泽深有体会。
“哥，你毫无压力。”霄霄笑着摇头。找湿巾给他的娃娃擦小脸。
“怎么会没有压力。”小麦说。“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自己多读几年书。而且前五是有奖金拿的。领队和队员平分。所谓的平分，是领队一半，学生一半。”
“这谁规定的？真tm不公平。”兰泽本能地站在了学生的角度上。
“校领导。”
“因为不管怎么规定都拿不到奖？”叛逆少年兰泽继续吐槽。
“不是。有的学校几个学生能配十几个领队。”
“哦……那你呢？几个领队？”
“你都说我是祸害工学院去的。一个人还不够吗？只拿一份工资，我为工学院省钱。”
兰泽至少弄明白了一件事：小麦这段时间，有工资拿，不会缺钱。
至于音乐学院的学生，报上去当工学院的建模大赛领队，在理学院、工学院、大学城三方是怎么能通过的？他不知道冯老大是怎么做到的……
冯川的方式，十有**别人无法复制。毕竟，他的名字就是金字招牌。随便说什么都有人信。
这个建模大赛，只是小本科生的比赛而已。冯川派出水平高的弟子，还真未必合适。当这个领队，语言表达能力比数学水平重要得多；而且工科的数学建模，真不一定需要多高的水平。
兰泽对此，也深有体会。
他擅长建模。师兄弟们绝大多数专业水平比他高，但是他们不爱串门。
有一个扎实的基础，再厚着脸皮多逛实验室，多看别人的东西。从优化数学模型做起，很容易就可以成长为建模高手了。
好多事情，当年毫无所觉。多年以后，再回头去看，发展变化的前因后果，一目了然。兰泽认为，数学建模有迹可循，人才可以批量培养。
他带出的研究生，也有专攻工程建模方面的。
但是，大赛带队是小麦的责任，跟他这个爸爸无关。也可能冯川或者工学院的老朋友在打他的主意，他可实在没那个闲工夫。
最多，给小麦一两点提示。
小麦在前些年就能带着一堆弟弟妹妹学数学，帮助他们搭建知识体系。他的基础教学能力一点问题也没有。如果有了提示还带不出几个像样的建模选手，那这儿子就是废物。
“哎，看到你三个侄子有什么感想？”兰泽指着三个小宝宝问小麦。
小麦认真盯着，看了一会：
“……小小孩吃得真少。”
“你弟弟都有儿子了，你女朋友呢！”老父亲恨铁不成钢。
“哦，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老父亲担心这孩子不正常。
不管是脑子不正常，身体不正常，还是取向不正常，反正没女朋友就不正常。
“我养狗啊。本来兰纾在，我管兰纾，兰纾管狗，各尽其责，分工合作。现在我不是不习惯吗？我也挺忙的。小黑一天要遛两次，一次出门至少半小时。”
“哦~~啊……噢！”一只宝宝发言说。
“我侄儿说我讲得对。”
“不是，他说吃饱了。”老实人霄霄说。
901 染个发返老还童
三个娃娃吃饱了犯困。霄霄给孩子擦洗干净，就想带他们去招待所开房间，给孩子睡会午觉。
兰泽硬把他留下了。这里距离最近的招待所，有段不短的路，还要从地面上走。中午太阳直射，霄霄算是大人（七五折依然不到十八岁╮(￣▽￣“)╭）不怕晒，但是三个小孙子，爷爷心疼着呢。
而且这三个孩子，困得直揉眼睛，已经开始闹觉了。
小麦立刻拉着爸爸出门闲逛消食，把孩子的嚎哭留在了房间里。
姚组看见他俩，跟上了。
拐了个弯，小黑的狗绳也从安保组回到了小麦手里。
小麦牵着小黑，小黑扯着小麦，这一对傻儿子连跑带窜欢快地走在前面。兰泽悠哉地晃在他们身后。
小麦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就好像，他带熊孩子兰纾这两年，被小弟弟传染了似的。但这样，也挺好的。
虽然他没有女朋友，但是也没有烦恼。
兰泽一直担心的，就是他妈没了，一起长大的四兄弟中另外三个也没了，他会不会一直消沉下去。
开心地活着，比什么都好。
“爸，这有个新开的小店。”
一人一狗两个熊孩子，从前面回过头来。
这个小店在学生宿舍区的地界上，卡在教工宿舍区和学生宿舍区的分界线边上。这里是学生开小店的黄金地带，目标就是挣老师的钱。
十家有九家是学生开的，特点是倒闭都很快。十分之一年头久的小店，都是大学城雇人经营的。
小店的简易建筑很新，挂着美发牌子。一看就是穷学生合伙搞的。哪怕散伙了，小房子也能卖几个钱。
“聪明啊。不卖东西卖服务了嘛？”兰泽站住看了看。
“怎么样，兰老师照顾一下生意？”小麦咋呼道。
“又不是你的店。”兰泽说归说，却走进去了。
小麦把小黑交给姚叔叔，也跟了进去：“给我这位朋友染个发。”
兰泽瞪了他一眼，说：“染黑。”
染到一半，兰泽才注意到，两个稚嫩的店员都是男孩子。他本来瞎猜店是小情侣开的，猜歪了。看着更像是班级组织的实践活动。
染发的孩子一丝不苟，皮肤保护做得很严密，处理零散的发丝相当认真。
给小麦剪头发的男生，是个高手。从小麦坐下，到头上的杂毛被推平，花了还没有十分钟。
小麦站起来就先结了账。
“老头，我请客了。”
“嗯？好啊。”这还真有点出乎兰泽意外了。
小麦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给他老子付过钱？今天是历史性的突破。
染头发花了一中午。
兰泽还从来没有这么正经地染过头发。
刚回大学城工作那年，被卫妖精逮住染了一次淡紫色，给他的工作增加了不少麻烦。那次是睡着了绑着染的，姿势不正经。
后来他用过几次小邪的玩具染发剂。貌似什么时候还用过画画的颜料。上色都不耐久。
正经染发，最令人难以忍受的，就是浪费时间。
所以，兰泽和玩着他脑袋的孩子说了一声，干脆往后一倒，小睡了一会。
脑袋焕然一新打算离开的时候，小店里人已经多了起来。学生们不爱消费，但他们爱凑热闹啊。
“怎么样？”小麦抱着爸爸的肩一起照墙上的镜子。“吓吓你那些学生去。”
“哎，”小麦捅捅旁边经过的妹子，“你看我兄弟今年多大？”
“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呀？”妹子凑到镜子前，和他们一起照，“……我看不出。”
很快她就只顾看镜子里的自己了。
“……”兰泽在心里评估公共场合揍小麦的胜率。
拿爸爸当兄弟？玩笑开大了。这孩子说过挨揍不还手，说话还算数不？
“你看，你出去说今年二十六，别人也照信。别总冒充老头了。”小麦摸摸爸爸刚染黑的头，像摸个弟弟。
“穿的太老气了。难怪你像二十六呢！”妹子回过头，又打量了他们几眼。“其实你们俩差不多大，对吧？”
“……”兰泽没话说。
小麦打个七五折是十九岁半。谁跟他差不多大？
在年轻妹子眼里，超过二十四五，要么毕业了要么读研了。显然都很老就是了。
而中年人的衣服，看起来总是最显老气的。因为每一代年轻人，总有属于自己一代人的独特潮流。而彰显不同的参照系，就是相邻的中年人。真要是七老八十的旧时尚，反而美得冒泡。
回溯二十多年，所谓的老气，也曾经是属于当年那代年轻人的穿衣风格。
“爸，我们俩换衣服穿？”小麦小声在爸爸耳边问。
“滚一边去。”
离开小店，兰泽看看时间：
“我要上班了。你去找霄霄吧。看他带孩子需要什么不。”
他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点事情。
“……卧槽！”
感觉要糟啊。
“爸？没事吧。”小麦牵着小黑，还在他身后。
“没事。”
兰泽淡定地去上班。下午他还要继续面试研究生。
但今天，他的变形幅度有点大。
当年，他去人类更新研究所，帮卫妖精他爷爷面试兰花，大概也是像现在这么年轻。
但当年的他，身材有厚度，人家一看，学问都装在肚子里了。
吨位历来显成熟。
而且也没像今天这样……上午还是个德高望重的白发老人，可以无障碍地混在生科院的老教授中。下午直接换了个年轻的，跟个学生似的。
上午面试过的那些学生已经认识他了，好在不需要重新再面一遍。他们会不会认错人，暂时无所谓。
下午面试的，又是新的一批。
如果他这个导师，看起来真的和小麦差不多年纪，那些最好的学生，十有**得跑掉，去给别人当弟子了。
回到生科院，同事们见了兰泽果然都吓了一跳。倒是几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家特别开心。他们当年看着兰泽成长起来，一晃神，看见现在的兰泽，就好像时光倒流了一样。唯一的遗憾，是自己不能跟小兰同学一起返老还童。
面试的情景和兰泽猜得差不多。
老师们的姓名牌，和上午一样，放在身前的桌面上。
下午的学生回答兰泽提出的问题，表现出比上午更强的自信心。甚至有那么一位，直接用“这个你可能没接触过，不是很懂”开头，侃侃而谈。在坐的一长串老师都给他整乐了。
好在下午剩的学生不多。面试结束，老师们就地开了个会。
这个工作流程，名义上是统计面试表现，根据情况给学生打分写评语。
实际上，就只是老师们瓜分战利品。打分？怪麻烦的。评语？更费脑子。
初试是笔试，能过关的学生基本功都扎实。可以说全都是人中龙凤。每年外地考进来的学生剩不下几个。
面试中看着没毛病的学生，大家分完了；最后几个实在没人要的，再随便打个分，写几句不要的理由。
除了意向特别强的几个，早已提前收入导师囊中；人才特别出众的，需要猜拳争夺一下；其他学生，都是可以你一个我一个分掉的。
场面和平友好，就像幼儿园小朋友分糖果。
面试-瓜分学生的老师们，个个都是自己实验室的主宰，同时也是院内学术委员会的大佬。
所以，大家都很有涵养。
关起门来，七嘴八舌地在背后议论这帮外地来的考生。好话也说，坏话也讲。
“说你不懂那个学生……水平还不错。”大佬甲。
“我不想要。工作起来，会很尴尬的。”兰泽叹气。
“那给我吧。我在顶楼。”大佬乙。“不过以后难免碰见，不是一样尴尬吗？”
“刷掉吧。让他去别的学校接着面。”大佬丙。
“算了，我们面试时间已经挺靠后的了。这孩子一辈子呢。”兰泽心软了。“我要了。过两天找他谈谈。”
“谈话有什么屁用，性格缺陷娘老子都没办法。”大佬丁指着墙上投影出的下一个学生，“看好了，我的！都别抢。”
分学生的时候，基本上没有什么对学生的尊重可言。一言可决生死。好在现在大家还是陌生人。不用顾忌太多。
“我要召集新生见面会。打分的事交给你们了。”一只大佬率先站了起来。
然后是另一只，“不好意思，我也先走一步。欢迎晚宴早都定好了，我该去等他们了。”
兰泽留到了最后。
他和几位老师一起，耐心地整理完毕学生的面试表现，字斟句酌地拼好评语。检查之后提交留档，这才各回各家。
902 吃了我的饭，就是我的人
兰泽早就安排自己的几个新生直接去楼底下实验室找师兄师姐。师兄师姐是万能的，会带着他们搞定一切的。
性格缺陷什么的，兰泽倒是不在意。理学院冯川选中的弟子，皆非常人。每个人都有奇奇怪怪的个性。他混迹其中，早已习惯了。
他只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见新生很尴尬的。
“你走错门了吧？”
“这谁啊？我们实验室的新生已经到齐了。”
兰泽站在自己实验室的门口，被自己嫡亲学生堵着门。
从门里往外飘着炖牛肉的香味，闻着令人饥肠辘辘。
“同学，这里不允许外校人员参观。”有个学生温柔地指明了电梯的方向。“上楼出大门，向左去食堂。吃饱之后就不要再乱跑了。”
果然不出兰泽所料，就连他的嫡亲学生都认不出老师了。
“是我。”
这个“我”字，大家听了都一愣。
“儿子带我染了个发，他说显年轻。怎么样，确实显年轻是吧？”
“特别年轻！”终于认出老师的一帮学生，使劲点头。
年纪打五折！超显年轻的！
“老头！来，看这里！”
兰泽一回头。
“师兄师姐快看呀！老头染头发啦！”
交互式投影一开，满屋子都是人。
不同地点实验室的弟子们，集体注目，围观老师。不知道从谁的嘴里发出连续不断的啧啧声。
“都在？那行，我说几句。”趁此良机，勉励一下孩子们，承前启后，继往开来。……是当老师的基操。
“老头，介绍一下护肤心得！”深山里的女孩子大声问道。
“每日一只蟠桃。你也可以拥有幼嫩肌肤。”另一个投影中的弟子，趁机做起了广告。“天地之灵根，密集营养素，抵抗岁月，青春不老……”
今天刚到的新生明显有点懵。几个人躲在投影的角落里，弱小可怜又无助。
兰泽手里已经被弟子塞了一把趁手的工具——锅铲。
另一个弟子从身后为他系上了围裙，拍了拍他的肩：“老头，晚饭就靠你了。”
楼上老罗的生物力学实验室。地下室兰泽的结构设计实验室。在院内，都以伙食好闻名。
老罗实验室多年以来的传统，就是小厨房做饭聚餐。只不过动手的都是弟子。兰泽的实验室里，动手的就不一定是谁了。
前些年他不能亲手做实验，为学生搞后勤是唯一获得参与感的方式。以至于现在……他和学生早都习惯了。
小厨房里已经切好了成堆的蔬菜和配菜。切菜的是年初才入门的得意弟子。
菜切得非常整齐。这手艺非常适合切实验体。
好多极限操作，在规范化标准化之前，都得直接靠灵巧的双手。兰泽非常看好他。
厨房中间一大桶牛肉已经快炖好了。大厨同学开了锅盖在收汁。看着兰泽就傻笑。
酒水同学，从外面跑回来，用离心机做饮料。
这台机器是别人实验室淘汰的报废设备。兰泽手下的学生有一半来自工学院，个个有一双啥都能拆的巧手和一颗悍不畏死的好奇心。
他们找老师要工具和元器件，兰泽二话不说给买了。
碰巧捣鼓好了，他们就留下来自己用。当然，大部分是修不好的，还是照样报废。兰泽就当是花钱哄这帮孩子开心。
白案同学正在用自制的加热台摊葱油饼。底下一层还有好多烤白薯。
他是唯一守着厨具走不开的人，抬头看见了兰泽：
“老头你这……整容了啊！”
“我儿子今天带我染了头发，叫我别冒充老头了。所以就这样了。”
“您老的儿子多大了？”
“……好像，你比大两岁？”
“他说反了吧。你是专门出来冒充学生的吧？”白案同学说着掏出个半熟的白薯，切开打了个鸡蛋撒上葱花椒盐重新塞到炉子下面，“老头，给你加鸡蛋了。”
“好好。”
兰泽飞速炒菜，拌菜。
厨房里帮忙的人不少，但外面等着吃的更多。
小厨房里很快摆的到处都是好吃的。
眼看着大厨同学开始切肉。兰泽把数学系自己带着的几个女研究生叫过来聚餐。
东西好不好吃还在其次，他就想让这些姑娘参与一下。不懂得交朋友，混个脸熟也好。
然后他想了想，召唤霄霄。
儿子不稀奇，但现在他都有孙子了，莫名想炫耀，公诸于天下。
“我和三哥在滚滚这里。”
霄霄解释了几句。
他和小麦帮滚滚辅导功课，现在正在一起吃饭。至于三个小孙孙，在滚滚身边的陪读姐姐团手里。
兰泽听得出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原因很简单，这帮小姐姐跟小宝宝一起玩，终于不用缠着他本人了。
所以，霄霄打算以后出门都背着儿子。
兰泽就知道这小子思路和一般人不一样。
“你不嫌累就好。”
“不累，我带孩子出门遇见的人都很友善。而且，我发现女人不管多大年纪，都很会带小孩。”
好吧，长得美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总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
他这就像带着宠物出门。
宠物也一样可以变成打开人际沟通的道具。
但小麦牵着小黑出门，如果别人根本不想认识他，也会躲他的大狗，躲得远远的。
兰泽心里不由自主地牵挂孙子，叮嘱了儿子几句，也就随他去了。
隔辈的孩子他管不着；霄霄这么大的人，不用管。
倒是他这一屋子学生，需要努力把新人整合进集体。
其实兰泽留在学院实验室的学生不多，都是入学两年不到的低年级生。年资高的学生都在外面实验室做着自己的专题。不过就算入学只早几个月，也算得上师兄师姐了。
他们整合新人的方式很简单。
菜盛在餐盘里，师兄递到新人手里。
饮料装在杯子里，师姐也递到新人手里。
兰泽参与进去，给几个新人一人发了一张葱油饼。打成卷，放在餐盘边上，正好挤下了。
吃了我们的饭，从此就是我们的人了。
很久以前，兰泽在老罗实验室就发现了，小厨房非常有利于实验室秩序的建立，有利于实验室团结的维护。凡是吃得到一起的人，矛盾都可以调和。
新生的待遇特殊。老生们，想吃什么全都自己随便拣。餐盘里堆满也无所谓，只要吃得完。
“哎，懂得多那小子。”兰泽看着面试时说导师不懂的那个学生，在他的餐盘里放下一张饼，努力跟他搭话。“你会做饭吗？”
“这个……真不会。”新学生略羞涩。
“可以嘛，不傻。知道谦虚了？”
“呵，呵呵……那不是看您面相和上午不一样，我以为您本人有事出去了。”
解释略牵强。得意易忘形。不过，反正是年轻人，未来路还很长。
兰泽正色道：“说正经的。进门之后，需要做的研究很多。你给我拿出真本事来。有能力的人，为人处事中间出点小毛病无伤大雅。但这里有个前提，是你的能力需要非常强大。理学院有个非常厉害的导师，听说过没有。”
“兰泽？”一旁另一个新生抢答道。
“我想说的是冯川。”兰泽无奈道。他想了想，没说冯川招生奇葩，这涉及到他所有的师兄弟，杀伤面太大了。只讲了一遍冯川招不起女学生的事。
这件事多年以来，校方听之任之。只因为冯川这样的学术大神，注定要写进数学史，地位不可取代。
“所以后来女生都到您这来了？”
“确切地说，冲着冯老名声来的女生，最后是我帮他带着。”
“我是冲着兰老师名声来的！”兰泽的女弟子有不同看法。
“我说的是以前。”兰泽使劲想了想，“十七年前，冯老脑子一热答应收女生。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替他带女研究生。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一直靠着冯大爷多不好意思。总得独立吧？”
他现在的样子像个学生。说到“靠着”和“独立”这些青春期概念，学生们听得亲切无比，自动代入了自己。
看着眼前的老师，展望不知几年后的自己，就仿佛未来可期。
兰泽染个头发也不是没好处。今天做思想工作容易多了。
以前要从当爹的角度，苦口婆心，掰开了揉碎了讲，他们还不一定听得进去；现在随便说点什么，他们就感同身受。
趁着士气正高，兰泽向新生提了要求，顺便也给所有的学生重申了一边。
打牢数学基础：《绳索迷宫》这门课，哪怕学习进度慢一点，必须过关。
903 给我看你的合影
数学，才是做大分子设计的基础。
其他的任何技能、技术，对于本专业来说，全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虽然这里是生命科学学院，但“自展开结构体”设计，针对的是相对底层的物质运动，需要从物理的层面考虑问题。
众所周知，生物学的基础是化学，化学的基础是物理，物理的基础是数学。
兰泽要求学生打牢数学基础，一点毛病也没有。
兰泽交代完，就丢下学生，让他们慢慢自己回味。
自己溜回空无一人的小厨房，在一群烤白薯中寻找那个加了鸡蛋的烤白薯。
负责烙饼的是个老实孩子，但也有机灵的地方。
兰泽的那个白薯被藏得好好的，温度恰到好处。
兰泽喝着自家实验室的特色饮料，啃着加料的烤白薯。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看着一屋子年轻人放松地吃饭聊天。
他并不怕学生们太过放松。
他的专业，在生科院内，算是门槛高的。起初他是怕自己的学生学不出来，毕不了业，所以招生时就强调数学基础课。但时间久了，却被传成了难度高。
其实，只要基础牢靠，难度是不存在的。
进了难度高的专业，学生们一般都有点小骄傲。就算老师不管，他们自己也给自己加压力。
过一阵子，看着吧。肯定有新生找老师，急着证明自己，要求参加真正的研发项目。
老师的作用，就只能是时不时地让他们放松一下。为未来的设计，做好一切准备。
作为兰泽亲手开创的新专业，这个学科里集中了兰泽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世界上最适合做生命设计的年轻人。
什么化学自展开结构体？他一直知道，那就是生命。
神给生命注入灵魂？老子长这么大，从来只有脑子没有灵魂。
“化学自展开结构”这个词创造出来，就是骗鬼的。确切地说，用来骗那些信鬼信神、就是不信世界是物质的那些人。
为什么很多人就是不相信，自己没有灵魂只是一坨物质呢？兰泽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别客气……谈不上指点。”
数学系的女研究生们，也慢慢融入了实验室中的话题。
“这个绳子课不难。不好懂的地方，大家慢慢探讨就是。”
年轻人经常懵懂而莽撞。不过，冒充年轻人，兰泽感觉好极了。
聚餐完毕，兰泽送数学系的几个女生步行回宿舍。有没有他的安保组陪着，校园路上都是安全的。他只是趁这个机会，和几个姑娘说说话。顺便观察一下学生思想动向。
毕竟他这一年来，几乎天天在外面。只在每周的远程讨论课上，听听她们分析问题而已。措辞一本正经，争论面红耳赤；都不是人的日常状态。
和女学生告别，他才往自己的教工宿舍走。
走在半路上，又看见小麦在遛狗。
“你怎么老遛狗？”
“这是狗啊！”小麦抱怨，“我乐意一天遛好几次吗？这是我遛它吗？它溜我呢！”
“嗯。”兰泽对着小黑点点头，“好好遛你哥，差不多就回去睡觉吧。”
“汪哦！”小黑答应了。
“乖儿子。”
小麦看着爸爸走过，忽然又把他叫住了：
“等一下。爸，你刚才说啥？”
兰泽回身想了想，问出了一个思考了半个下午的问题：“你头发不会是染的吧？”
“我染头发干嘛？我头发又没白。”
“那白了你染吗？”
“多麻烦啊……有那时间，还不如出来遛狗。”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哥俩溜吧。”
“什么叫我们哥俩？”
“你们两条单身狗。”
爸爸转身就走。
这么大年龄的单身狗，看多了来气。
“噢！”小黑在后面抗议：我不是！
兰泽看到小麦和小黑两条单身狗，就想起三个小孙子和霄霄。
想起霄霄，就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两个儿子，和霄霄一样大。兰绪安和兰绪宁哥俩，他不闻不问已经很久了。
既然想起来了，那就骚扰一下。
当爸爸和当老师一样，心理素质得好。
熊儿子哭，熊儿子闹，就当自己耳聋眼瞎，啥也没听见没看见，反正阵脚不能乱……换句话说，脸皮得厚。
“宁宁，晚饭吃了吗？给我看看你和女朋友的合影。”
“爸！今天你怎么有空。项目忙完了吗？”宁宁的声音里满是欢快。
“嗯。合影有吗？”
“有啊。想看儿媳妇您就说。虽然我们还没结婚，但计划明年毕业就……”
“不是，”兰泽无情地打断了他，“我就想看看你头发变白了没。拿你女朋友放旁边当个参照物。”
“……这样啊。我觉得……”宁宁声音越来越小。“有点难。”
合影已经发出来过了。被对话推到上面去了一点。不用点开放大也能看见里面有人影。
兰泽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兰绪宁小朋友那位传说中跟他互当人体模特的女朋友。他们两人头靠头凑在一起，站在不知哪里的窗户前。
窗户外面绿草如茵，是个白天，肯定不是现在这大晚上的……呃，也许不是窗户，说不定是他俩谁的画。
女孩子的脑袋是奇怪的渐变色，天蓝配浅粉。还怪好看的。
但她这脑袋，显然当不了一个合格的黑发参照物。
对比之下，宁宁的头发，油黑发亮。
“你这，还挺……咳，挺好看的。”兰泽也没说俩人中谁好看。“你头发有变白的吗？”
“一点点。”宁宁羞涩地说。“不明显。”
“那你染发了吗？”
“没有。我的染发技术好一点，所以我给她染头发。”
宁宁又发了一张合影，这次是他和一群男孩子。虽然个人发色稍有微妙差异，但都算得上纯黑。宁宁的头发在其中，一点也看不出异样来。宁宁在自己头上画了个圈，标注：【饱和度稍微降低】
兰泽是真看不出他的头有什么不对的。
“好吧。每个月给我看看你的头发，发现有白发及时告诉我。”
“好的，爸爸。”宁宁的声音中，仿佛洋溢着幸福。
宁宁发出的两张合影并没有撤走。
这孩子个子长高了，女朋友靠着他的肩膀显得小鸟依人。但他的脸看上去依然稚气未脱。
二十三岁多，打个七五折，带点稚气也正常。
毕竟正常十七八岁的孩子，外貌可以横跨从毛孩子到老大爷的整个范围，差异巨大。
看着他，兰泽就觉得奇了怪了。
这些熊孩子，一个个都不按顺序来。强迫症非常想动手重新排序。
宁宁这一对，他俩算是从小青梅竹马。霄霄现在已婚，立志当奶爸。
这些成就，按理说应该属于小麦和安安。
“安安？”兰泽不死心，联系兰绪安。
“爸爸好。”安安的声音也是欢快的。
“给我看看你和女朋友的合影。”
“哦，我的头发没白。不需要参照物了吧？”
这哥俩通气还真快！爸爸和宁宁说了什么，安安立刻都知道了。
“你老子我就想看你单身狗到什么时候！”
“哦，是这样啊。”安安略为难，“女朋友暂时还没有。要不然，我找个男的临时凑活一下？爸，你说，想要我摆个什么姿势？”
“滚吧。”
“哦好，爸爸再见。”
这只熊孩子，能把人给气死。
“等一下，滚回来。最近你在忙什么？”
“我在认真学习啊。课快上完了，要考试了。”
“哦，对。”兰泽差点忘了，现在节气已经过了立夏。再有一个多月，就是浪荡的暑期，课外活动的美好季节。“那你好好用功吧。有没有什么困难？”
“没有。”
“嗯？”
安安回答太快，兰泽觉得他好像没过脑子。
“除了找不到女朋友拍合影给你看，暂时没有别的困难。”
“行了，这茬就……”这茬还必须继续提，“霄霄今天把我的小孙子带过来了。”
“所以……我解放了？您老人家都有孙子了，是不是我就不用急着拍合影了？”
“你老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努力！知耻而后勇。”
“可是……没女朋友这事，它也不丢人啊。我有什么可耻的……这耻我真不知道。”
“无耻的小子。”代沟这玩意，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兰泽发现，外表长得再像年轻人，还是没用。“霄霄都有儿子了，三个！宁宁也计划结婚了，女朋友早就准备好了！你呢？！该有行动了吧？”
“好吧，不就是合影嘛。”安安略沮丧。“别急。”
904 你来凑什么热闹？
不到一分钟，兰泽站在自己宿舍的门口，看见手环上出现了安安发出的合影。
小图上，安安身旁依偎的人影，隐约有着黑色长发。
点开一开，兰绪安倚着晾衣架，和他自己扭曲缠绕的衣服拍了张合影。
还配了词：【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如果你不小心把我女朋友看成了衣服，那说明，古人说得对。】
“……”兰泽无槽可吐。
他不想再理安安了。
忽然手环边缘上一闪，又提示收到图片。
这次是小麦。
【安安说你需要合影？还要参照物？】
合影中的小麦搂着小黑，比了个二的手势。
小麦这是要跟狗过一辈子吗？
这俩孩子现在不但是两条单身狗，而且沦为了俩二货。
兰泽还来不及生气，手环边缘又是一闪。
这次，居然是卫妖精？
【安安说你需要合影，还要参照物看头发白了没有？】
卫瀚扬这男妈搂着亲生的滚滚。俩人正在滚滚的宿舍里。
【你看，我头发的状态保持得还不错。和滚滚的差不多。】
【你来凑什么热闹？】兰泽奇了怪了。
他要看儿子的头发，卫妖精又不是他儿子。
俩人平辈，妖精的月份比兰泽还大呢，要不怎么成大哥了？
【我来学校看看啊。今天还抱了你孙子，刚刚把他们送走回来。】
【这大晚上的，你不回家，还来学校干嘛？】
【早着呢。其实我来是找你的。看滚滚只是顺路。】
卫大哥接着问：【你今晚还在学校里吧？】
【在是在。我在宿舍】兰泽把自己的定位给他，【可是】
【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你不是好不容易，才重获自由的吗？】兰泽反问。
滚滚进了大学之后，卫瀚扬才终于从带娃的沉重枷锁中解放了出来。
为滚滚的饥寒温饱而操心，为孩子潜在的发病风险而焦虑，是他这个孩子妈的日常。从孩子出生算起，他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绑就是十年。
兰泽进了自家的门。安保组散开，姚副组长跟了进来，帮着整理杂物。
宿舍里还算整洁。儿孙们离开时，已经收拾过一遍了。
兰泽烧了壶水，预备泡茶喝。
卫瀚扬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往他爷爷的方向靠拢。越来越养生了。
兰泽不拿出最好的茶叶招待他，好像都配不上他。
几乎是水烧开的同时，卫瀚扬人就到了。
是小滚滚为妈妈带路，送妈妈过来的。同行的还有三只姐姐，一路护送着滚滚。
兰泽下楼来迎接他们。
小滚滚见到兰泽，甜甜一笑。留下他妈，自己率领姐姐们撤了。
这孩子进入大学以来，越来越端庄稳重。每天都有一帮姐姐围着他，但脂粉气这东西，他还真没有。毕竟住的是男生宿舍，交往环境一切正常。
他在同起居室男生中的人缘还算不错。本人是学霸，身边一圈小姐姐，年纪太小又不构成竞争。
滚滚长这么大，唯一相处不好的人，算起来只有兰纾。
从某种角度来说，兰纾从钻进妈妈肚子里开始，就在争夺哥哥的资源。
肚里多了个孩子，妈妈的奶水都变少了。
兰纾虽然早早从妈妈肚子里取了出去，此后一直在保育机构长大，但每次一回家，难免要吸引妈妈的注意力。就连妈妈照顾滚滚口味单独做的菜，兰纾一顿能抢先吃掉一大半。
但换个角度，就不是这回事了。
兰纾所有抢到的，都是他本来应得的。而他应得的，却还远远不够。
起初他妈还觉得，应该对这个最小的儿子好点。一年到头不在身边，趁着接回来的几天好好疼爱。
但慢慢他妈也无感了。母子关系，只剩下语言来维系：你叫我妈妈，我叫你儿砸。
进入大学之后的滚滚，在兰纾面前，更加高高在上。
孩子妈经常来看滚滚，关心滚滚换季穿什么衣服，生怕这孩子不知道冷热，一不小心又发病了。实际上，滚滚住校独立之后，还真没出过什么大毛病。发病有储备药，再说还有校医院。
孩子妈却几乎不看兰纾，除非在校园里碰上了。摸摸小儿子的头，开心就逗两句。这哪是亲妈，简直是邻居家的帅大叔。
两个孩子，只要不到一起，就都是好孩子。
……滚滚的确是个好孩子。兰纾的话，和谁在一起，都算不得什么好孩子。
孩子反正是国家的。妈妈管不管他，都没什么好愧疚的。
兰泽和卫瀚扬站在一起，目送滚滚离开。孩子和姐姐们走远了，他们才进宿舍。
卫瀚扬给了兰泽一个大拥抱：“终于等到你回来了！见你一面真难啊。”
兰泽笑着把他推开。取晾了一会的热水泡茶。
“少一点，我怕失眠。”
“我忘了。”兰泽抱歉地换了个杯子，只放了少少的茶叶。
兰泽已经不记得，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了。这阵子，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该在意的人与事都没管。
不过，这也是因为他比较放心。
兰纾在小麦手里，行为有管理；小麦在兰纾手里，情感有寄托。他们俩扔一块，就都不用担心了。
两个女儿平时住校，各自有一帮小伙伴。偶尔回家，俩人可以互相作伴，还有她们的妈妈照顾，也放心。
这么一想……
“哎，我们的小邪到底几岁了？”
“……啧啧，女儿你终于不要了是吗？”卫妖精乐了。
“我懒得记……”
“今年是哪一年？”
“我怎么知道！”兰泽恼羞成怒。
他不是不知道女儿哪年生的，只是搞不清今年是哪年。
一年年地时间过那么快，每一年都要记的话，怎么记得过来？
“小麦说你染了头发，显年轻。谁想得到是这么个年轻法！”卫妖精把茶杯摆端正，幽怨地瞟了兰泽一眼，“你这根本不是显年轻。说吧，你是从那一年穿越来的？”
“……公元前八百四十一年？”
那一年是共和元年，神州古代可靠历史的最早一年。
这么说话，天可就没法聊了。
“好吧，告诉你个好消息。”兰泽说正事，“超级脑能用了。下一步我们可以做发育池了。”
有件事还真的需要卫瀚扬出力。他来得正好。
大天使相当于超级脑的外部设备。既是独立的结构体，又是在信息连通方面和超级脑连为一体的。
脑与外设之间的短距离控制，目前看没什么问题。但真正超远距离实际使用起来，一切都还是未知的。
大天使投放的事情，兰泽打算交给卫妖精。因为本质上，这玩意和鲸鱼的机器伙伴是一码事。
说到机器伙伴，卫瀚扬可就精神了。
905 谁是新鲸的同类？
卫瀚扬喝了一大口茶水，开始向兰泽作学术报告。
最早一批由机器伙伴陪伴长大的小鲸，已经全部成年。
逆戟鲸的生命周期与人类接近。男孩子发育成熟在十五岁左右。雌性比雄性略早。但这帮海洋生物，没有法律规范，更没有保健意识。和原始人类相似：年轻雌鲸，生下能够成活的头胎，通常是在十多岁。
因此，卫瀚扬手里，已经掌握了一大批第二代小鲸。
第一代鲸从小跟着机器伙伴学习，长大之后和原先的族群格格不入。
它们彼此之间使用的是混有人类词汇的鲸语方言。平时除了捕鱼吃，也用机器伙伴的机械手，在泥沙中翻找底栖生物。扩大了取食范围，获得的营养更充分，自然也就很少挨饿。
因此，它们全体拥有一种奇妙的自豪感。也经常利用机器伙伴交流信息，分享彼此的生活。
机器伙伴不仅是用来充当鲸手的工具，也是鲸类的社交媒介。
它们之间传递的各种信息，在研究所的专用存储区中，全部保存有备份。这是一笔巨大的跨物种财富。人类由此得以一窥齿鲸物种的独特视角，了解到逆戟鲸的思想和悲欢。
机器伙伴出故障的时候，孤独的鲸就显得可怜而无助。
等待研究所派船救援的时间很久，落单了难免受到传统鲸的嘲讽和欺凌。
于是拥有机器伙伴的鲸们彼此之间逐渐抱团。形成了不同于传统血缘族群的“文化”族群。
平时它们结伴生活。有鲸的机器伙伴出故障时，共同护送到研究所进行维修。
现在新生的第二代小鲸。鲸妈妈们早早地从研究所领取了孩子们的机器伙伴。
这些年轻的鲸妈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利用机器伙伴教授小鲸学习人类语言和各种人类世界中的概念。
从圆、三角形，运动、停止这些抽象概念开始，母亲们自己跟着孩子一起复习，然后带孩子进一步学习它们自己都没有深入过的东西。
母亲们为了这些宝宝好好说人话，操碎了心。不但陪着孩子共同学习，还长住在鲸岛附近不走了。
研究人员需要让它们和孩子们做什么，它们都积极配合。只要能接触到活人，有练习说人话的机会，一切都好商量。
甚至研究所的船上一声鸣笛，就有一长串鲸妈妈带着孩子跟着船巡游。
一大群带孩子的鲸类少妇，天天混在研究所附近海域，岛上人员能捞到的海鲜都变少了。
人吃海鲜只是调剂口味，吃不到鱼可以吃虾，吃不到虾还可以吃海蜇、鲍鱼、海参、龙虾、海白菜。就算海里的东西全都无法下咽，还可以吃米、面、肉、菜。反正饿不着。
但附近海产变少，却令人担心鲸孩子和妈妈们会不会挨饿和营养不良。很多小孩子还在吃奶呢。
前些年，少量投喂只是人鲸“外交”的一部分。但这几年，卫瀚扬每年都需要派渔船出海，满世界打渔，供应研究所聚集起的亲子群体。
口味什么的大家都不太懂。这些海洋生物虽然尝不出酸甜苦，但好像也对脂肪和核苷酸的味道有各自的偏好。但不管投喂什么，至少饿不着这些带孩子的鲸。
逆戟鲸虽然自古以来生活在海里，打渔能力实际上远不如人类。人类的鬼门道比较多。渔船用精心设计的声纳定位鱼群，渔网比须鲸的口腔更加宽大；针对不同的海生动物，还发明了各种不同手段诱捕。
逆戟鲸很聪明，但它们是一群原始的猎人。不同海域的民族，很少跨越族群的势力范围。太平洋东岸的鲸可以吃海豹吃到饱，而印度洋的鲸却在贫瘠的海洋中徒劳无获。
他们的知识和技能可以传承，却只限于亲身传授。人类没有发明绘画和文字之前，也是这样的。
技不如人，是真的会挨饿的。
海洋污染什么的，奋力生存的逆戟鲸从来不大在意。人类捕捞起来只做工业用的动物，它们也照吃不误。
但研究所为它们投食，从一开始，就刻意选择人类可食的物种，渔船也避开了污染相对严重的水域。
卫瀚扬希望他的鲸孩子，尽可能活得健康一些。
投食加强了人与鲸的关系。亲子鲸群，更加在研究所周围的海域徘徊不去。
这些拥有机器伙伴的海洋生物，逐渐对自己和孩子们的鲸生提出了新要求。
机器伙伴的官方更新和加强，被它们视为一种特殊福利。
平时在私下里，哪怕只是捡到一张废弃的渔网，它们也会想方设法地利用起来。即使破损到打不了鱼，也会愉快地披挂在机器伙伴身上，留着以后和别的东西组合在一起，或者干脆当成装饰品。
它们自己身上，除了牙齿能挂渔网，挂哪里都会滑落。但机器伙伴的机械爪，却为充满想象力的大脑提供了无限的实践可能性。
便于携带物品的网架式器具，也不知是哪头鲸最先发明出来的。有便于机器伙伴拖拽的款式，也有便于鲸身上披挂的款式。一些奇怪的物件，忽然之间，开始在鲸群中流行起来。
研究所有几头特殊的年长雌鲸，她们早在机器伙伴的测试时期，就是研究所的亲密合作伙伴。这几头雌鲸，奇妙地成为了新族群的领导核心。
但在与人类沟通方面，它们与年轻的鲸相比，逐渐显得力不从心。
研究所的工作，越来越多地，由带着机器伙伴的新一代鲸参与其中。
工作人员偏向使用雌鲸。
这有生理方面的因素。雌鲸性格温和，很少因为乱跑而导致失联，寿命也长一些。
也有文化方面的因素。逆戟鲸仍然是母系社会，掌握了雌性，就掌握了整个文明的核心。
第二代小鲸，比它们的母亲辈表现得更为出色。
三四岁的孩子，借助机器伙伴的辅助，甚至已经可以清晰地向人类表达出自己的微妙意思。
在学习语言和知识的过程中，它们显然也接受了许多人类特有的思维逻辑。
有一头七八岁的幼鲸，虽然不属于第二代，但在“社会”环境的影响下，它已经学会音调清楚地说出漂亮的人话。目前和它的机器伙伴一起，与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合作改进机械爪的传动结构。
这个鲸鱼构成的文化群体，为什么态度积极地与人类合作？
卫瀚扬有很多猜想。
兰泽觉得，其中听起来最不像话的就是：它们喜欢吃肥猪肉。
卫瀚扬认为，陆地动物的肉一般都很柴，肥猪腹部富含脂肪的“清淡”口味，给了它们特殊的吸引力。
跟人类合作，有机会吃到平时吃不到的美味食物。这对于它们，或许也有一些文化上的意义。有可能，比较招鲸羡慕？
用“清淡”形容肥猪肉就很神奇了。猪肉清淡吗？当然……清炖排骨和海鱼煮的汤比起来，可能是稍微清淡了一些。
但是肥猪肉，从哪个角度它也不清淡呐？
卫瀚扬还有个更扯淡的猜想是：鲸们认为自己是人类。
已经和机器伙伴深度绑定的鲸，对于人类世界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理解”。机器伙伴提供的现成文化因素，成为了构筑鲸鱼想象世界的砖块。
大海中贫瘠而单调的生活，已经容不下他们了。他们渴望离开大海，和真正的“同类”在一起。
部分使用脑机互联机型的幼鲸，甚至已经尝试着理解人类世界中的色彩。
……兰泽不能苟同。这太离谱了嘛？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民族、种族、文化、习俗，乃至于由惯用思维方式决定的所谓“信仰”。人类本身的内在分歧根本无法弥合。
进步的社会，可以用各种方式把不同的人融汇在一起。落后的社会，就是和我不一样的都得死。
人类各种族中，就算再多出个水里的种族，又能如何呢？
不长手，说起来是致命的生理缺陷。机器伙伴只不过是后天补救措施，和瘸子的拐杖，聋子的助听器本质上没有区别。
水里的逆戟鲸和陆地上的智人，终归是差异巨大的不同物种。
但是，机器伙伴为逆戟鲸带来了颠覆性的改变。兰泽不能不在意这些。
机器伙伴陪伴小鲸成长，帮助成年鲸生活。
十多年来，已经有了两代新鲸，甚至创造了新的“文化”族群。
不管怎么说，这是大天使的完美参考。
906 造福人类去
卫瀚扬本来已经在招待所定好了房间。
但说话到后来，有些兴奋，重新泡了杯浓茶。他，不走了。
兰泽找了床毯子扔到小沙发上给他抱着。“别再说我抢你被子。”
“呵。你居然会改？”
“我有被子干嘛非抢你的？”兰泽问道。“你长得好看吗？”
这个问题简直直击灵魂。
其实卫老大很好看。保养得非常用力，脸也不怎么皱巴。
就是有几分……油腻。
中年人，胖了瘦了，头发少了，甚至发型和肤色光泽搭配得不对劲，都难免显得油腻。结拜六人中，除了兰泽和姜汉臣，全体沦陷在了中年人的油腻沼泽中，难以自拔。
小姜比他们几个小三岁呢。
兰泽这脸才是真逆天。头发染黑，立刻暴露出了本来面目。
“哎，小姜呢？你不回家，他也不回家。你把他藏哪去了？”卫瀚扬忽然问。
“升职了。”
“不当你的安保组长了？”
“还是组长，实际上职务升了。”
“升成什么了？把他叫回来庆祝一下？”
“我觉得，他暂时回不来了。因为……”兰泽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小心把实验室搞的全国到处都是。他为了实验室安保，伤透了脑筋。所以，他去培训了一下。然后……”
“课还没上完？”
“那倒不是，现在他忙着培训新到手的警卫团，抽不身来。”
“警卫团……”卫瀚扬确定自己听清楚了。
“嗯，上头从陆军抽调了一个合成机甲团保卫我的实验室。因为地方太分散，他们基本上以连为单位驻扎。人手不大够，一个合成连需要管一大片地方。姜老弟带他们在山里钻得挺开心的。除了常规装备，他们也在试用生化版的远程神经网络。”
“人手不大够？”卫瀚扬重复了一遍刚发现的槽点，问兰泽，“如果现在我绑了你，能拿到多少赎金？”
“小姚！击毙歹徒。”
姚副组长从房间里跳了出来。面带微笑地操起水壶，给这二位爷的茶杯里续上了水。
兰泽还没说，国家貌似担心他租实验室钱不够用。借着小姜的口问了他要不要资助。他犹豫了好一阵子，也没决定要不要……所以一直没答复。
内心里，他总觉得搞超级脑加大天使这一套东西，是私人的事情。
但所有其他知道他这个项目的人，都不这么看。
姜汉臣明明清楚的。兰泽说过，开发这套系统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从世界上抹去一切宗教。
但就连小姜也认为，这套系统应该归类到“公益-慈善”的范畴下。在可以预测的短期、中期、长期的未来，都是要造福人类的。
兰泽不清楚主导神州国家前进方向的那批人，是怎么考虑的，为什么非得认为他志趣高尚，要做一个有益于全地球人民的人。
但很显然，他们想要达到的目标，大概和他在同一个方向上。
反正，他既不理解政治工作者的思路，也不在乎自己不被人理解。不同行业之间，互相不被理解这很正常。事情顺利，就可以了。
既然大天使是要造福人类的，那就随便福一福吧。
兰泽为难的是，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深入到国外拈花教盛行的聚居区。这是个很小的新兴宗教派别，传播范围也不大。定位起来怪麻烦的。
他还没想好怎么措辞向卫瀚扬请教，就见这位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兰泽决心先从造福卫妖精开始：“去我床上睡吧。保证不抢你被子。”
那床太小，挤起来难受。兰泽打算夜里多工作一会儿。困极了再说。
卫瀚扬摇头，“我还不困。刚才说到哪了？”
自从莫名其妙怀了兰纾之后，卫妖精就再不敢离兰泽太近。如果哪天突然太近，十有**喝多了。
哪怕已经拆掉了内置式的人体生育设备，弹夹回到了弹仓。甚至连兰纾都已经快满12岁了。这货依然神经过敏。
杯弓蛇影说的就是他。
纯爷们能怀孕吗？兰泽不觉得自己有本事创造不可能。
“随你……”
“茶不错。”卫瀚扬喝了口热茶，放下杯子，“有酒吗？饿了。”
不用管小滚滚的饮食起居。卫妖精有点放飞自我了。
“有酒吗？”兰泽问小姚。
还真有。
小姚伸手就递了出来：“老姜的。”
“嗯。哪天我再赔给他。”
兰泽就找吃的。去小厨房一翻，只有剩菜。
卫瀚扬紧跟了进来。
“不好意思，委屈你了。”兰泽给他看装菜的餐盒。“剩的。”
霄霄中午烧的太多。
“你家剩菜剩海参？就是它了。再煮点面条。”
“没面条。我不吃那玩意。”兰泽找出两个冻硬的玉米棒子，“来吧，拿这下酒。”
等着加热玉米的功夫，兰泽曲里拐弯地把自己对投放大天使的担忧表达了出来。
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事情，就连把问题说清楚都特别费劲。
兰泽说了半天。卫妖精点头，回了一个字：“好。”
“具体怎么下手？”
“设备和技术人员对接好。直接下社区，不就完事了。”
“？？你亲自下社区吗，还是有合适的人选？”
“我闺蜜多啊。”
“是人吧？”
卫瀚扬的鲸鱼闺蜜们，按理说，对人类世界的事情，它们帮不上忙呢。
“暂时是人。干嘛？我和冥界没联系。”卫妖精明显理解到了另一路去。
“是人就好。你继续。”
“都是妇女儿童权益方面的热心人士，”卫瀚扬还是解释了几句闺蜜们的来历，“前些年我做过社区化改造项目，是亲子居住和母亲就业、儿童教育相结合的。”
“有印象，那时候你怀着滚滚。一天到晚作天作地，忘不了。”
卫妖精有点尴尬：“那时候，我认识了不少热衷于公共事业的杰出女性。她们对滚滚的成长，一直很关心的。也非常能够理解，带大一个体弱有慢性病的孩子，是多么艰难。这两年，邀请我带着滚滚去做过几场演讲。”
“我们先不提育儿经。说社区吧。”兰泽就怕，他说滚滚比说鲸鱼还兴奋。赶快打断了。
“社区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搞的公益项目，是针对妇女儿童的。所以社区中的单亲妈妈和低龄妈妈都很多。撒钱的效果很好，但实际上对当地人的帮助……也就那么回事吧。”
卫瀚扬的评价，令兰泽有点意外。
他找盘子装好了玉米，在餐桌上摆好，继续听着。
“你要知道。一个地方贫穷，是有原因的。当地女人习惯了两种状态：被欺凌，和被施舍。”卫妖精说，“好多单亲妈妈同时也是低龄妈妈，或者曾经是低龄妈妈。问题并不出在她们自己身上。但说实在的，也不在男人身上。更不在那些根本不想出生的小孩子身上。”
“这是社会制度问题。”兰泽点头。
“小孩子长大，又变成同样的男人和女人。所以我们做的什么社区化改造，归根结底没什么鸟用。只是满足某些人施舍的**。”
“那你那些闺蜜……”
“心地善良的有钱人。所以她们也没错。”卫妖精接着说，“从做慈善的角度，大天使这种新设备，听起来很有针对性。如果比机电设备容易维护的话，在贫困地区推广会比较快的。”
907 特别的数字
“维护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兰泽说，“可以吃人类食物，能量利用的效率比现有生物高得多。”
兰泽的研究生搞出来一个结构精简的消化系统。专门适用于消化人类社会中廉价的精制谷物和加工制成品。女孩子们会非常喜欢的，因为占用空间特别小，腰身很显苗条。
现在的大天使，受超级脑的空旷数据库影响，除了太笨，生理功能是完备的。
“那就好。我的大丫头，目前带队在国外做社区工作。让她先做个扶贫调查，重点调查你想找的信仰区域的经济结构和就业情况。然后就可以接受大天使了。”
兰泽点头。
然后他挑了个自己明白的地方问道：
“你大丫头多大了？”
他给卫瀚扬摆好了菜，倒好了白酒。
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比小麦大两岁。”
“哦。”
“我妈下定决心，在她死之前，一定要把这辈子挣到的钱都花出去。交给别人花她不放心，于是就让自己孙女来了。我那大丫头，接手了老太太的慈善事业。如果哪一天，我妈没了，她这也积累了不少经验，以后工作算是有保障了。”
“……”槽点太多。兰泽掰了半截玉米啃，看着兄弟喝酒吃菜。
算起来，卫妖精的妈，跟他妈同岁。她们曾经是闺蜜。
兰泽的妈早已不在人世，永远停留在了六十九岁。
而卫老夫人，现在大概也有八十……七？快九十了呢。
对她的儿子，大概是失望透顶了。
沉默了一会，兰泽保守地开口问：“老太太身体挺好的？”
“好得不得了。一点毛病也没有。你这海参做得不行，调料味重了。”卫妖精撂下筷子，嫌弃地抿了口酒。
“霄霄烧的。”
“哦？我说呢。兰纾肯定烧得比他好。”
“是是，你儿子最优秀！”兰纾烧的菜，兰泽还真没吃到过。
但想也知道了。这小子除了惹祸，还会干嘛？
“非常优秀了。我妈喜欢这个小孙子。”
“外孙吧？”
“孙子！”卫妖精坚持原则，“我亲自怀的！当然是孙子！”
“行吧，我妈孙子多，匀给你妈一个。”
卫瀚扬傲娇地哼了一声，继续吹小儿子：“兰纾的二胡拉的不错了。小麦教他的时候是乱来的，根本不考虑循序渐进，幸好兰纾自己知道用功。我妈那么有品位的老太太，听了也说好。”
兰泽也哼了一声。妖精自己不管小儿子，还有脸怪小麦？
“你妈什么时候听到兰纾拉琴了？”
“你爸前段时间过生日。兰纾拉了个《良宵》。对了，你没去。”
兰泽这小半年，窝在深山里闭关。离开这座山，目的地，十有**是另一座山。飞机和车上，也和办公室差不多，工作起来同样方便。
活倒是干了不少。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想要联系上他，并非不可能。只要不追求实时通话，消息发出的一个星期之内，他准能看得到。但时效性是不可能的。
兰泽心算了一遍：“……这也不是什么大生日啊。”
“今年一百一十一岁。你小妈认为这个数字很特别。”
“不是我小妈！”兰泽瞪了他一眼。“还没我大呢。”
“那你管她叫什么？”卫妖精好奇地问。
“梅**官啊！梅小娘子也行。”
“得了。法官小娘说，下一个这么特别的数字，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所以她召集了亲朋好友，给你爸过了这个大生日。”
梅小娘子很热衷于给老爷子过生日。
九十九，一百，是必然热闹了一番的。之后她给老爷子过了个108岁的大生日。110岁，低调地过去了。谁知道，这又按捺不住了。
他们又有了孩子。但那几个弟弟妹妹，最大的两个比小邪还要小。所以一到大规模过生日的时候，就召集起老爷子的儿孙、学生，小娘子的老同学，两人各自的多年同事。
租场地开宴席要花不少钱。但是，他俩乐意。
“连你妈都去了……居然不通知我。”兰泽倍感辛酸。
“我都联系不上你，你觉得谁还能找得到你？”
“这个事，提前说一句。我肯定要抽时间出来的。”
“切~抽时间？”卫妖精嗤之以鼻，“就算找到你真人，恐怕你也根本听不懂别人说什么。”
“这么重要的事……”兰泽直觉上认为，自己听得到别人跟他说正事。
但理智告诉他，工作时极端讨厌骚扰的，也是他自己。
特别是这一年来，做实验简直有瘾。煎熬的突破，快乐的折磨。任何一个实验方向，都令人无法割舍。
时间和人手总是不够分配。要不然，他干嘛趁着研发告一段落、实验室工作暂停的间隙，回来见学生？
“而且，是你爸过生日。你早就应该提前想到吧？”卫妖精尖锐地直戳兰泽内心。
好吧。兰泽破防了。
他认真想了想：
“……我家老爷子，一定可以长寿。”
“已经是难得的长寿了！我妈见了他，立志向老前辈学习，打算活到一百二十岁，还重新订了锻炼计划。你知道你爸多励志吗？”
111岁的老人，不但生活自理，而且照常在童校给孩子们上体育课。他不励志，还有谁励志？
“不是，我的意思是。老爷子说不定可以活到五六百岁……”
“说不定？呵……谁能证明呢？”
目前的活人证明不了。要证明，得先活到四五百年之后。
兰泽伤心了。
这帮人自己开宴席，全都不带他玩。他想着老当益壮的老爷子，看着卫妖精滋溜滋溜喝着小酒。
忽然之间，他想起来，自己年过五十，好像可以喝酒了？端起面前的酒瓶子，就嘴吸了一口。
“真tm难喝。”他有砸酒瓶子的冲动。
年轻人喝酒，起初是因为好奇。继续喝下去，有一多半是耍酷和冒充成熟，一小半是为了融入圈子。
他不好奇，也早就过了为了别人眼光而勉强自己的年龄。
只拥有一丁点叛逆过的青春回忆。
“过分了。口水啊！”卫妖精抢过酒瓶，仔细擦了擦瓶口，“还好我不嫌弃你。”
“你那是不嫌弃嘛？小姜才是真不嫌弃我。”兰泽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凉水，“我们经常喝同一瓶水。”
山里条件艰苦。兰泽休息时出门遛弯，脑子里什么也不想，过分放空自己。所以经常忘了带水。更确切地说，是他喝小姜随身壶里的水。
俩人一起喝，你一口我一口。没带水的没资格嫌弃带水的。
“我被抛弃了是吗。”卫妖精莫名幽怨，然后狠狠地比了中指。
908 充满好奇的认真
清晨，天空下着细雨。
卫瀚扬占据了小单人床呼呼大睡。
兰泽一早工作了一会，出门跑步回来，换掉湿衣服冲了个澡。卫瀚扬还在睡。
摆脱了滚滚这只缠人的熊孩子之后，卫瀚扬工作得很快乐。强度也很高。他的心情，兰泽可以理解。
因为，兰泽自己被安全等级限制到五十岁。限制突然解开，整天做实验也很快乐。
昨晚上临睡前，两人谈到了不少设想。虚无缥缈。
不过从历史记录来看，卫瀚扬是个现实主义者。他提出的设想，实际做起来都不离谱，基本都能实现。
这人有自己的一套成熟可靠的思维。他以货币为计量单位，量化了设想中的每一个环节。真正超出了地球各国gdp总和的超级大工程，他根本连想都不去想。
所以，卫妖精的设想，兰泽有点当真了：找几个专职的乐手，到海边或者鲸岛的穹洞中，拉琴给鲸鱼听。
很多种鲸，都是声音的专家。逆戟鲸也不例外。利用多种乐器的不同演奏方式，可以摸索出一套和海中生物互动的语言系统，比人类语言更有利于逆戟鲸发声。而乐曲的有利因素是，人也可以听懂。
因此，参加人鲸互动的乐手，艺术水平不需要多高，技术水准一定要高超。
目前来看，这样的乐手需要专门培养。卫瀚扬最看好的人选，是他自己亲儿子：兰纾。
若干年后。
兰纾翘着二郎腿坐在海边拉二胡，逗得水里鲸鱼直往天上蹦，哗啦哗啦地拍出满天水花。
兰泽一想到这种场面，就觉得不自在。
乐器和鲸鱼都挺正常。他就觉得兰纾出现在这里不合适。
这孩子适合不正经的场面……光着上身胸口碎大石什么的。
兰泽把自己小床整个让给了卫瀚扬。心疼这货，怕他再失眠。
自己在床前的地上，裹着被子凑活了半宿，早早地醒了。
卫瀚扬睡到快中午才起，兰泽请他吃了个……不知道是早饭还是什么饭。然后送他离开大学城。就在校门外的小广场，看着他登上自家飞机破开云层离开。
大学城依然是一片净土。外部社会的水深火热，并未渗入其中。踏入大学城的社会人士，总是自觉保持谦虚和低调。
卫妖精不在大学城中显摆。
首先是因为老师中卧虎藏龙，大神太多。
战略部门的大主管，兼个教职，偶尔来教教书，自己也顺便旁听点课，了解一下学科前沿，这是常有的事。
甚至，你都猜不出新来的看门大爷，是从哪个岗位上退下来的。
其次是因为学生们看不懂。
学生们被无形的围墙保护得好好的，住在大学城中衣食无忧。外部世界在他们眼中像游戏。有的学生迫不及待想要投身其中；更多的学生，从小到大生活在各种校园中，看世界难免像旁观者。
兰泽趁着在校的宝贵时光，拼命和自己的研究生多接触。专业准备得差不多的几个学生，他打算夏天就拉山里干活去。
这几天他有课，因为人在学校，就上了几次现场课。
他亲身和选课的学生接触，课后也特意留了下来，找他们闲聊。仔细观察志趣和品性。指望有更多学生自己跑来当他的研究生，最好还是工学院的。
这个学期已经过完了大半，差不多该要考试了。正是学生分化，表现出差别的好时候。
兰泽在各地实验室中的日常事务，和项目完结后的档案工作，都有学生们处理。发育池项目已经在超级脑ii-己改型实验结构体的推算中。
兰泽不着急离开学校。
他很好奇，酒精对于人类，是不是相当于肥猪肉对于逆戟鲸。除了提供一点特殊的口味，是不是更多的是……社会性的精神作用？
下了课之后，兰泽在学校里的小店买了几种低度廉价果酒。又觉得不应该勉强自己。另买了几大捆瓶装的保鲜果汁。
这些喝的东西有点重。学校里的私营小店面对零售小客户，根本不提供送货服务。物流通道这种高级公共设备，小店从来不用，也不掏使用费。校内都是穷学生，没钱买不了多少东西，而且年轻力壮的。
还好兰泽拿得动。
“不用我帮忙？”姚组一再确认，“真不用？”
“别挡我路。”
回到宿舍，兰泽出了一身汗。冲了个澡，换了衣服，打开石榴酒尝了一口，放下了。从果汁捆里抠出一瓶石榴汁，拧开了慢慢喝。
休息下来，他才发现手环有情况。
“听说你出山了？”兰花留了一句话。
已经有好一会了。
随后是一堆字。
【不会又闭关了吧？】
【找你有事。看了回复我。】
【研究所有正事，我也有正事。】
【要不我们约个时间，你抽空来研究所？】
【来处理哈数据。这个我搞不定啊。求小弟。】
……
自从老所长去世，兰泽就很少主动去人类更新研究所。
越不去，就越不想去。
“你什么事？”兰泽问兰花，“我们可以在外面约个地方。你们研究所里面全是女人，我去了感觉怪不自在的。”
研究所里，实验动物的性别比例是正常的。但兰泽又不和动物打交道。
“你有空闲？”兰花立刻问道。
“有。”
“没进山？”
“在学校，刚下课。”
发送宿舍坐标是顺手的事。
“等着，老实别动！我马上到！”
兰泽也不知道她的马是哪找的，说是马上到，一瓶石榴汁喝完的时间内，真的到了。
兰泽听见敲门，开门一看有点懵。
兰花已经到了他的房门前。
小麦牵着小黑，把姑姑送到了爸爸宿舍。
“回去吧！谢谢大侄子。”兰花看着一人一狗连蹦带跳地消失在楼梯间，转回来，当着兰泽的面夸儿子，“小麦真帅！”
“那是当然了！”
“第三代男孩子里，最帅的就是他了！”
“真的？”兰泽忽然怀疑起她的审美。“我儿子你全都见过？”
“见过。”兰花主动进了门，“李屹霄原来还好，现在有孩子了，头发太长有点娘。”
兰泽确定她审美就是有问题：“我带孩子娘不娘？”
兰花眨巴眨巴眼睛，忽然看见了堆在地上的果汁，毫不客气地抠了一瓶石榴汁出来。
美美地喝了一口：“哈！真甜。”
“正面回答啊！”
“你原来的体型，有资格娘吗？”
……兰泽觉得被刺痛了。
“还是现在比较帅。”兰花补了一句。
他立刻感觉好多了。
“头发染的效果不错。”兰花表扬他，紧接着问，“小麦有没有染头发呢？”
她的表情有点认真。
兰泽印象中，她上一次流露出这种充满好奇的认真，似乎是二十年前找自己要……蝌蚪。
他和兰花有日子没见了。认真算起来，居然已经有好几年的时光。上了年纪的人，时间总是越过越快的。
“我问过。他说没有。应该是可信的。”兰泽回答。“正常染发的流程中，固色需要的时间很长。他说嫌麻烦。在家染发也不是不可能，但他每次回家是看妈妈，小邪平时很少回家。而宁宁的大学城在彩云之南。距离太远了。”
兰花郑重点头：“和我的询问结果是一致的。我也认为，他的黑发是真的。”
909 不符合规律的不白之冤
兰泽一直在意自己的白头发。也关心儿子们的头发变化。
兰花这个专业人士，终于关注到了男性突变携带者的白头发问题。他深感欣慰。
“今天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有个会议。医疗系统的。借了你们大学城的地方。”兰花这么说，兰泽就知道和他没关系了。“开会太没意思了。我出来逛逛，顺便做几个调查。”
“姐啊，你不能这么不成熟啊！”
兰花依然是青春美少女。衣品非常凑活。
现在盯准了黑白灰，浑身上下一点点缀都没有。看着不至于丑得刺眼，但也没多美。早些年这么配色比较高级，但早就不流行了。
“没事，我把助理留下了。她够成熟就行。”
“你助理几岁？”
“……好像，正好比我们俩小一轮。很稳重的大姐。”
行吧。三十九岁的大姐成熟稳重，五十一岁的丫头到处乱跑。
“哎？今年爸爸生日你去了吗？”兰泽问她。
“没去，没时间。”
她也没去。兰泽心情立刻变好了：
“呵，兰所长架子真大。亲人请你，都请不来。这么重要的生日，出场一下很难吗？”
兰花脸皮薄，听了立马脸红了。这依然是个淳朴的傻丫头。
脸皮够厚的应该及时反问：“你呢？去了？”
“你这修为不行啊。其实我也没去。”兰泽坦白了。“在山里做实验，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兰花想打人：“我找你真有正事！”
“好了说正事。你来不会就是为了看小麦的黑头发吧？”
“还真就是。小麦差不多26岁了吧？”
兰泽点头。
“为公，lan-02突变的有关现象，是研究所的工作范围。为私，这也是我们自己的事。”兰花烦恼地皱眉，“你们这个少白头，我觉得好像找到了点规律。我的儿子，我们哥哥姐姐的儿子，兰草的儿子，携带突变的第三代男孩，在二十三到二十五岁之间，都发生了头发整体变白的现象。变白程度有所不同。从银灰到深灰都有。但都算得上肉眼可见的。”
“到你这，出问题了。”
“李屹霄和兰绪宁我访问过。这两个孩子一月份年满二十三岁，白头发才出现没多久。霄霄是和你差不多的亮银色，宁宁是不大明显的深灰色。他们俩还算符合我找到的规律。”
“什么规律？”兰泽忍不住问。
“长得帅的，颜色浅。”兰花一本正经。
兰泽摸着下巴，喜不自胜：“我这么帅的吗？”
“所以我说，到你这出问题了。”
“嗯……”兰泽沉吟说，“帅不帅是非常主观的评价。”
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比得上年轻时的卫瀚扬。
卫妖精的脸，无视性别年龄，男女老少全都惊为天人，才是真的帅。
“是的。”兰花烦恼地说，“而且你的头发白的晚。这个异常，还可以解释为你自己做了激素调节。但小麦也出问题了。他这么帅，到了现在的年纪，怎么一根白头发也没有呢？”
兰泽也一直觉得小麦不对劲。
“他不胖。”兰花补充说，“脂肪细胞带来的雌激素影响可以不用考虑。而且他是所有第三代男孩中最帅的！”
？？又来了。兰花的审美很迷的。
“你为什么认为他是最帅的？你男神不该长得像卫瀚扬吗？”
“我的男神早就不能看了。”兰花回答。“第三代的小朋友还是可以欣赏的。”
想到第三代的迷之“最”帅，兰泽就忍不住想失去的那四个儿子。
小米，豆子，张一点。还有小末末。
小米小时候微胖，然而长得很漂亮。豆子长大之后，也是相当帅气的。
小末末如果活到今天，算年纪也该成年，是个大孩子了。
小麦的长相气质，其实像他妈妈……
兰泽眼圈有些发热：“有个事怪灵异的。小麦打算给他妈守孝三年。正好今年是第三年。”
“守孝和头发不白有关系？”
“我说的。只要看见他有白头发，他就必须给他妈传宗接代去。”
“那他这……”兰花捂脸，“似乎有染头发的动机啊！不过……”
“我们继续调查他？”
“不用了。去年我化验过他的头发了。”
“都过去一年了。”
“要长早该长了。”兰花笃定地说，“只是可惜了，我真的想看银发硬汉风的小麦。”
兰泽恍然大悟：“你这大侄是硬汉？原来你喜欢看这个调调！”
“有问题吗！第三代的丑孩子都白了头。小麦蒙受的是什么不白之冤啊！”兰花不自信起来，“就算没有多帅，难道你觉得他长得丑吗？五官脸型身材一点毛病都没有。特别有气质。”
兰泽看得见：小麦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被称为“躺平”的气质。
一般学生真没有他这么懒的。
“我猜想的规律，肯定有点什么不对的地方。”兰花说出了结论。
“所以，你来找我了？”
“小弟帮我分析一下原始数据吧。这些年来，你们男性携带者的资料，研究所收集得还算完整。”
“一共只有几十人。其中还包括未成年的孩子。”兰泽不由自主地估算了人数。
第二代，包括自己在内一共有七个携带突变的兄弟姐妹。每人都拥有至少十个子女。
兰泽现在还剩下七个孩子，其中有五个突变携带者，香香和兰纾还没有成年。
姐妹们的后代是正常的男女比例。两个哥哥兰德永和兰德信，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一堆儿子，比兰泽的还多。
但携带突变，只有一半概率。估算起来，大概能有三十个左右携带突变的男孩子吧？
“样本量的确不大，算上你们哥几个再加上爸爸，四十一人，”兰花说，“可以分析吗？”
“第三代成年的男孩有这么多了？”
“是二十三岁以上的。”兰花强调，解释说，“我和两个姐姐孩子多生得早。信哥哥孩子也多。他有多少儿子，你知道吗？他自己未必全见过。成年的那一半我都一一走访过了。兰草孩子最少，但她的两个儿子都有突变，也都已经白了头。”
“你辛苦了。”
“这也是我的工作。”
“给你留在所里的数学模型呢？你怎么不自己算一下？”
“这个……”兰花尴尬地供认，“分析猴子的专用模型和分析大样本数据的模型我们一直在用。但处理小样本的，时间长了我忘了怎么用了。再说了，这不是有你嘛。”
“研究所里不会还积压了不少其他数据工作吧？”
“你猜对了。”
兰泽轻轻叹了口气：“远程处理，环节太多。也不知道你们数据整理有没有纰漏。我还是跟你走一趟吧。”
910 就是这样被风雨摧残
兰泽的座机飞过中原，越过渭水。
北方的天空晴朗而明亮。
兰花彻底丢下会议不管，跟着兰泽偷溜回自己的研究所。靠在宽大的座椅上晃着脚，快乐得不要不要的。
震系列的熊宝贝号飞行器平稳而快速。
兰泽坐在兰花旁边，用投影拉了一个动态数学模型，正在认真干活。
从大学城到位于首都的人类更新研究所只有一千三百公里。
这段距离，足够兰泽远程访问研究所资料，把lan-02突变家族男性携带者的这点数据，分析好几十轮了。
人类更新研究所，早已物是人非。
他的办公室已经空置了很久。
说实在的，他依然不大想去。但是他得罩着兰花。
当年他也答应过老所长，要力所能及地给予研究所帮助。
到了首都，处理完人类更新所这几年积压的数据工作，他还可以去神州计算所找大弟子喝羊汤。
李老和他的老父亲同岁。如果活着，也该是111岁了。然而，老人永远停留在了99岁。
这位老人令他既感亲近又觉敬重。越到后来，他越能感受到老人的远见。然而，再也没有机会面对面交流了。
但是他跟老人家的孙子卫瀚扬，倒是经常可以交流。卫妖精亲自主持设计的震系列座机，兰泽用着最舒服。
这个机型卖得也很好。妖精那货是个天才。
安全性使得震系列成为了卓越的公务机和商务机，而早一些的巽系列则成为了最佳的观光机和救援机。
广泛用在各个大气层稠密的星球上。
兰泽把动态模型，转了个身面对兰花。让她自己看分析结果。
他自己利用熊宝贝号上的道标，开始把鲸岛上机器伙伴的数据同步到大天使的主脑中。
这个超级脑ii-戊型结构体正清闲着。作为它的外部设备的大天使们，刚刚约定了接收日期，还没有开始帮人带孩子呢。
主脑将会怎么处理这些数据，兰泽也挺好奇的。
他用传统工作站分析起来，觉得怪有意思的。
但主脑，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这是因为，兰泽在脑的底层结构中设置了大量的“启发式”触发模块。
启发式模块用得好，可以实现传说中的“创造性”。
在大自然演化的生物中，脑的配置相当凑和。甚至连供能和功能都难以兼顾。比如说，地球上的普通人。
兰花看着分析结果，深深地叹了口气。动手调整数学模型中的参数，试着重新算了好几遍。
“我想我找到白头发的相关因素了。但是……”兰花咬着嘴唇。“简直闪瞎了我的狗眼。”
“你发现什么了？”兰泽好奇地凑过去问。
“**相关，我不想和你讨论。”
兰花把数学模型拉远了一些，让他够不着。
数学模型是兰泽释放出来的投影。他又放出来个小的。
看了一眼，也不知说啥了：
“所以，不是长得帅影响白头发程度，而是……”
纯粹是长得好看的男孩子，经受的色相诱惑比较多。就比如霄霄，他虽然是个老实孩子，不爱招蜂引蝶。但是蜜蜂蝴蝶都爱围着他转，这怎么办？他这朵俏丽的娇花，还没等长成，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基本上，24岁之前的青春期，被吃干抹净的程度，和23岁之后头发变白的程度，严格相关。
霄霄两鬓出现的白发，是一片银白。
宁宁的深色倒是令人意外：青春男女互相当人体模特，原来真的可以只画画。
兰泽现在相信，兰绪宁和他未婚妻，俩人都是敬业的好画家。
至于小麦这孩子……真不是一般人。
不管长得帅不帅，他也是五官端正身体健康。在所有超过23岁的男性携带者中，他的不白，是独一份。
这份外表，和他坚持的“守孝”、号称三十岁之前不找女朋友，算是……言行一致的。
“信哥哥真狠啊……啧啧。”兰花瞟了兰泽一眼。“你更狠。”
“……我怎么着了？关我什么事？”
“呵？呵！”
兰泽想起来，他的**黑材料，早在老所长年代就有了。有的东西还是老爷爷亲自填上的。
怎么说呢，跟这么老的老人家诉说人生中的小事。老人家带着看破红尘的睿智……年轻人比较容易失去戒心。
“那时候……我不是年纪小嘛。”
兰花看着他的眼神，好像观察实验室里的猴子。
兰泽不由得多解释几句，先证明自己不是猴子：
“那个年纪，大部分人都没有人生目标吧？发现点好玩的事情，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胡来。再说了，毫无节制也就那么一阵子。而且，当年……有妞是很有面子的事。”
“你至少浪到了二十岁吧？”兰花瞟他。
“对了，”兰泽终于回忆起了关键因素，“我是被你男神带坏的！”
“我没有男神！”
“是是，男神已经成了老菜皮。当年他可是超厉害的。”兰泽把自己入侵学校系统的事情忽略不说，“他用标准人脸模型筛选全校女生，在自己实践探索的基础上做了分级攻略。还组织我们开会讨论攻略技战术。我们全校有上万学生，可想而知，光是高年级就有各色美女上千人。”
兰泽没说的是，人脸模型是用来淘汰长得太标新立异的。妖精那货的分级标准根本不是长相，而是胸围。
兰花表情诡异。男神[已废弃]的过去，显然引起了她的内心波动。
“那么多美女，摆在我们面前，是很艰巨的任务。我们每天过得就和打游戏似的。”
“……”兰花实在无话可说。
“我在那段时间，学会了很多东西。”兰泽开始伟光正地洗刷自己，“卫妖精教会我们，如何取得陌生女生的信任。但实际上，在人际交往中和陌生人之间拉近关系、建立亲和力的技巧，我们后来都用了一辈子。而且我小时候很暴力的。那段时间，性格慢慢变好了。我想有可能是因为，身体接触，紧密拥抱带来的皮肤压力，是很治愈的。”
“你还真是……比小一脸皮还厚啊！”兰花不客气的给了句评语。
“还留下了一些思想认识。”兰泽继续厚着脸皮东拉西扯。“那时候我就发现了，长得美和长的丑的女生泡起来难度是一样的。那我为什么不挑长得美的呢？这种认识，适用于一切需要选择的方面。只要最优选项存在，就没有必要考虑次优选项。少了纠结和后悔，人生路可以顺畅得多。而且我还发现。其实漂亮妞更好追。”
“为什么？”兰花没忍住好奇心。
“因为丑姑娘内心戏太多了。相处起来心累。我又不是心理工作者，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911 就是这样渐渐老去
“行了，你不用再说了。”兰花终于阻止了他。“你成功了。你已经让我认识到，你们男孩子在青春期搞什么实践之类是非常正义的。”
“对，就是这样。”51岁的男孩子兰泽大言不惭，“人只有经历过，才能成熟。本来没有经历，我们也可以为自己创造经历。”
“不用描了。我不想听你说话。”
兰花不搭理他了。就好像他有毒。
熊宝贝号轻盈地降落在首都商业区的楼顶。
兰泽跟在安保身后走出飞机，城市中带着花香的暖风迎面吹来。
走在后面踏出步梯的兰花，终于露出了笑意。
兰泽忽然意识到。兰花不是不想跟他说话，她是尴尬得没边了。
讨论这么**的话题，兰花哪有当年卫妖精的爷爷淡定呐。
研究所中，和突变携带者有关的信息来源，主要依靠体检数据；不足部分，最多远程发送问卷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真人面对面。如果必须当面讨论一些问题，也会隐晦表达，点到为止。
这架飞机里可不止他们姐弟俩。半个安保组一直跟着他。
甚至就连熊宝贝号，也能听懂一点人话，记录解析不在话下。
兰泽老脸一红。拍拍身边的小伙子，小声地借了个哑光黑的大护目镜，卡到自己脸上了。
“这是怎么了？”兰花奇怪地看着他，“没脸见人了？”
她真相了。
“所里没熟人，咋一跑过来怪不好意思的。”兰泽害羞地说。
“也对。那我找个你的熟人一起工作吧。”
兰泽踏进研究所地面上的小门。一摘掉护目镜，他就看见了兰花说的熟人。
路荦荦，中年美女版。手臂上挂着副所长的职位牌。已经候在门口内侧。
“我的副所长。”兰花介绍说，“路所长。你们认识吧？”
路荦荦多年以前是个清甜美少女，负责的突变就包括lan-02。
所以，也是对兰泽的**一清二楚。
不想到这一点没问题；一想到了，兰泽感觉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这种熟人，不见更好。
他硬着头皮招呼道：“荦荦，好久不见。”
“呃……你怎么这么眼熟啊。这个小帅哥，以前来过我们所里吧？”路荦荦用目光询问兰花，又问兰泽，“我的确见过你的，但是抱歉，一时想不起来了……我们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见过？”
全是女人的地方，风气有些奇妙的扭曲。什么“小帅哥”，听了像被占便宜似的。所以兰泽不愿意来。
兰花一只手按着兰泽的头，“看好了，这是兰泽。我们的外聘专家。”
路荦荦揉了揉眼，捂住了额头：“果然是你。你们的逆生长真变态啊！”
美女路所长不但见过胖的兰泽，见过白发的兰泽，还见过小时候洗澡扑腾水的兰泽。
她很快调整了姿态，主动伸手：“兰老师，真的是好久不见。”
兰泽抓住她的手晃了晃：“荦荦还是这么美丽动人，令人眼前一亮。”
“行了，废话少说。”兰花从身后踹了兰泽一脚，“都给我干活去。要叙旧，吃饭时候在餐厅慢慢叙。”
研究所餐厅，是个非常可怕的地方。所有女员工集中在餐厅吃饭的场面非常壮观。
长得都很美，声音也好听。春兰秋菊，莺莺燕燕。
她们在自己的主场，特别放得开。什么都敢说。正常男人都待不住。
早已没有了老所长镇场子，兰泽根本没敢留下吃饭。
干完活就跑了。
“你人呢？我让厨师给你添了菜。”兰花在所里到处没找到他的人。
“哦，我出来找徒弟了。你们吃。咳，”兰泽补了一句，“我这边已经吃上了。”
“那工作……一会回来？”
“剩下一点事情，远程能搞定。”
一年又一年，时间就这么过去。
兰泽的工作很简单。只有教书和做研究。新结构体的研发，只需要时间的积累，和资金的投入。
他有充分的耐心。看着超级脑逐渐改型完善，看着发育池研发成型。
看着超级脑ii-戊型结构体整理出的工作记录中，第一批人形大天使穿着人的衣服，怀抱着人类幼儿，伸展出螺旋桨短距离飞行。展示出“超过人类”的能力，用行动一点点破坏宗教地区的信仰。
兰泽认真观察孩子们的成长。
小麦的头发一直没有变白。涉及到**信息的数据分析是可靠的。
霄霄很快满头银发，更显仙气。青年教师的工作和生活节奏非常紧张，而他把所有的空闲时间用来陪老婆孩子。整天顶着超凡脱俗的银色发髻来来去去，从来没考虑过染一下。
但是兰泽对他十六岁就上大学的私生活，有不大好的猜想。直接问是不可能的，各种场合旁敲侧击的结果……反正是挺丰富多彩的。
宁宁超过二十四岁还继续长个，很快就成为了所有兄弟中最高的一个。头发保持在了深灰，仔细看深浅交杂，稍微有点斑驳。不仔细看，几乎就是黑的。
小邪满二十岁上了大学。随后是生在年尾，低一年的香香。
这两个女儿都学了生物。但和爸爸没什么关系。都进了农学院。
小邪选择的是园艺。成天戴着草帽挖土。香香学昆虫。成天抓虫子玩。
滚滚依然是学霸少年，只不过慢慢开始读更高的学位。
兰纾……自从被抓回了未成年人学校，兰泽就再也没有关心过他。倒是他的男妈关心得多一些，时常接回家，或者带去哪玩玩。
小麦虽然懒，照样是所有弟弟妹妹的大哥。
年轻轻轻就有狗的人，狗才是人生伙伴。他除了偶尔惊艳一下，就是成天跟着冯川老爷子混学位。非常能混。
先是推三阻四地不肯进门，进了师父的门之后，读了好几年，也不见论文题目的踪影。
他倒是不缺钱。他把工学院数学建模大赛的队伍带到了第五，自己也分到了一份大赛奖金。之后各种名目的比赛参加得越来越多。只要能取得不错的名次，就能多少挣点。
冯川非常得意：让拥有足球大赛经验的弟子带队参加数学竞赛，他这是独具慧眼。
只可惜的是，小麦年龄越来越大又没孩子，扣税越来越多。
对于年长的人来说，时间带来的最大变化，是大家真的开始衰老。
这种莫名其妙的趋势不可阻挡。
所谓悲春伤秋，是因为在人生历程的春季，真的容易失意；而在人生之秋，也是真的容易受伤。
六个结拜兄弟中，老郑除了一次结石，王小二切了一块肝之后，大家都变得更加养生了。
兰泽起初染了几次黑发。经过深思熟虑，他还是放弃了。
一则他嫌麻烦。
二则他不想刺激大家。
三则……在孩子们面前他也想保持点威严。
头发白了，谁管你脸嫩脸老，是不是少白头。霄霄顶着银发，别人一看这孩子工作真刻苦。评职称一路绿灯。
更能证明六兄弟正在老去的，是他们的孙辈变多了。
到了年节，来往得多的亲近儿女，把孙辈带来，整个家里就装满了小孩子。
随便拐个弯都能看到小朋友笑闹的身影。多到了搞不清谁是谁的孩子。
过年期间，兰泽也给自己放了个假。带着一大帮小孩子在房间里看动画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