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8 宗教徒的公敌
“我告诉你个消息，你要经受得住。”小姜同志根本没给兰泽反应时间，“张总督确认遇害了。”
兰泽想问消息可靠吗。
他努力吸了一口气，还没问出口，就听小姜说：
“自杀场面是她自己传回来的。”
“自杀吗？”兰泽惊讶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她抢在被人控制前，用配枪把自己的脑子毁掉了。英勇就义，很从容。”
“你，看到了？”
“……我看到了。哥，你别看！她……在临时前还嘲讽包围她的人。是笑着走的。但是，”小姜咽了口吐沫，“被激光聚焦烧融，样子不好看。”
“我知道了。我不看她。”
小姜说得这么详细，就是为了说服他接受事实。
“还有什么是我可以知道的？”兰泽平静地问。
“素素和绣绣遇害了。两个女孩子……你不要多想。只有口头汇报，没有图像证据传回。”
“飞控技术人员，包括小米在内，在关押中。”
“太空城外围警卫部队的空舰正在组织登陆侦查。豆子也在里面。”
相比之下，后两个大概还算是，稍好的消息吧。
“末末呢？”
“被带走关押，我们不知道他关在哪。”
兰泽感觉呼吸都比平时费力。他努力吸了一大口气，问：“这是为什么呀？”
“宗教。”
“昨天不是好好的正在过节吗？”兰泽难以理解。“……难道这一帮什么教徒，从医院里搞出什么限制使用的药品了？”
“有宗教麻醉精神，还需要什么禁药吗？”小姜同志反问。
“爸爸，”小麦从太空城地图前回过头来，“不是一个教派，甚至不是同一个宗教。”
他把街道中的人影放大。
“这些系着布条的是蓝教。蓝教在很多人心目中很文明也很和平。实际上在历史上蓝教曾经和绿教打得不可开交，也曾经屡次屠杀其他大陆的土著居民。”
“这些额头上画了记号的，画的是多神教的各种徽记。他们是多神教的。其中有一些流派热衷于非暴力。”
“还记得我们看到那些打架被抓走的人吗？”小麦平静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多神教中也有类似献祭的仪式。”
“张一点曾经告诉我，他的多神教朋友都是本民族最高贵的阶层，或者说，上层阶级或者高级种姓。非常聪明友善，智商非常高。但多神教有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他们在地面上从来不做下等人的工作。扫地做饭，火化尸体，都有不同的下等人负责。如果总督判决他们通下水道或者干农活，就像末末猜的那样，我认为他们有叛乱的动机。”
“献祭？叛乱？”兰泽只觉得不可思议。
多神教比起蓝教，甚至更加和平。历史上的多神教出身的天竺国家领袖，是非暴力“不合作”运动的发起者。当然，跟侵略者谈爱和平，也可能是因为拳头不够硬。这些奇怪的教徒，对周边弱小的邻居并不和平，却和平之名远播。
“这样大概可以解释了。”小姜同志走进房间，注视着房间正中的太空城立体图。“他们是预谋已久的。”
“多神教干的？”兰泽这么问，是想锁定凶手。
“还有蓝教。”小姜同志回答。“蓝教徒的第二代，和多神教相比，素质退化得非常厉害。其中有20%左右经过强化培训，依然通不过科学素养考试的补考。其中的一部分，总督用来交换了一些优秀的地球少年，用来填充未来的核心岗位。剩下的大部分，太空城上还在开会研究，但截止到昨天，还没拿出多数人同意的解决方案。”
兰泽摇头。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退化，只不过是人口素质回归到人类种群的平均水准而已。
太空城上的第一次科学素养考试，就刷掉了原先居民中的七成蓝教教徒。蓝教年长一辈中，能够顺利通过科学素养考试的，本来就是少数人。留在太空城的人，有不少通过得很勉强。
“张一点就是这么交换回来的。”兰泽长吁了一口气。“是我没有看好他。”
小姜同志一愣。
“他在金星上出事故了。人已经没了。”兰泽望向太空城的地图投影。“也就是今天上午的事。”
“抱歉。听你说我才知道。”
小姜同志沉默了一会，重新说起太空城：“在所有的教徒看来。无论是蓝教还是多神教，无神论者在常识方面居高临下的怜悯，对于他们是一种羞辱。张荷临走的时候……我们听到围攻她的宗教徒，亲口说：没有信仰，就是最大的罪恶。”
“嗯，很好。踏马的很好。”
宗教徒的逻辑，兰泽小时候出国留学的时候，还真接触过一点。
他们的所谓信仰，首先是用来防止犯罪的。在他们看来，一个人连无所不能的神都不信奉，这种人毫无敬畏，还有什么坏事他干不出来的？
当然在兰泽看来：这得是本性多么邪恶的人，才需要有个神时时刻刻住在心里，紧盯着提醒别干坏事？
“求你点事情。”兰泽转身，捏住了姜汉臣的肩膀，“帮我调查一下金星上的事。想办法查一下黑大的学生在遇难前都接触了什么人。这只有国家的力量才能做得到。我总觉得这些事情不是孤立的。另外……你让我看一眼她吧。”
小姜同志一脸的我早知道。
“我就看一眼。活的影像截一小段也行。我不贪心。我就想告个别。”
兰泽抱住他，大有你不同意我就不放手的架势。
“姜叔叔。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或者是有什么需要回避的吗？”小麦问道。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只是怕，你们受不了。”
“看不到，也不见得能受得了。求您了。”
“姜叔叔。”小邪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我听到了你们谈话。如果不违规的话，请不要让我爸爸和哥哥留下遗憾吧。”
她换了一身深色的长裙，头发已经吹干高高地扎了起来。清素而秀美。
“那，我让技术重新剪一下。”
看到母亲的最后场面时，小麦终于泪流满面。
剪辑中保留着张荷活着时最后的片段。
“……既然我没用，你们的诉求，还是交给神吧。神要是不创造一个流满了奶和蜜的星球交给你们，都是你们不够虔诚。我就先走一步了。哈哈！”
包围她的人，遮着脸，肤色各异，种族不同。或是在深邃双眼的眉心处画着各样神圣徽记，或者是手臂上绑着蓝色的布条。
闯进她办公室的这些宗教徒，和睦地并肩站在一起，只为了除掉这个凌驾在一切宗教之上的无神论者。
869 阶级世界的仇敌
小麦在手臂上缠了黑纱。
和自我了断之前满面笑容的母亲告别。
和张一点的证件照告别。
和他那两个只有十五岁的妹妹的生前影像告别。
然后，他和霄霄把他们和末末之间的通讯线路通过姜叔叔，分享给了神州的最高委员会官方。末末发回的实时影像和存档影像，也交给了他们一份。这些东西在官方手里，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兰泽心中更多的是怨恨。
张荷在宗教徒冲进她的办公室之前，把新月太空城历年来积累的社会实验资料全部发送向了地球。
但他觉得不需要这些东西，也能看出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
人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一种幸运的生物。文明虽然在在进步，整个物种却一直在退化。
自从进入农业时代，人类遗迹发掘出的骨架表明，人类的脑容量比起原始时代，发生了逐渐萎缩。
进入工业时代，社会分工更加专门化，工业化后期的人类和工业化早期相比，智力发生了普遍的退化。这体现在智商量表上。
在一个剥削盛行的社会中，经济制度不允许每个人从事有价值的工作。
当饲养流浪汉更符合高层的选票利益时，底层人群的物种退化就不可避免了。不同阶级之间的生殖隔离，与上升渠道的封闭，导致退化的不可逆。那些社会为了继续保持经济结构与选票利益，于是积极地引入移民。移民被分流为两类：挤入工作阶层，受工作与经济压力所迫，产生较少的后代；或者享受被饲养状态，加入退化大潮。
在分工社会中，只有社会抚养才能够拯救人口。这种把社会分工延伸到养生送死的社会制度，就叫做社会主义。
因为社会内部不存在生殖隔离，因此优异基因的传播能够遍及整个社会。在有了育儿所代替人体孕育之后，胎儿期营养得到强化，人口质量甚至逐年上升。
社会制度，最终导致人群之间的巨大差异。最早的人种分化，就是这样在人多势众的农业部落和原始部落之间发生的。
所谓生殖隔离，首先是文化隔离。
而宗教就是人类脑容量缩小的过程中，产生的一种人类组织方式。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为大脑节能。
大脑只占人体体重的五十分之一左右，却消耗了五分之一左右的人体能量维持生存。思考时消耗的能量甚至达到维生状态的十五倍。
认真思考能耗极高，难以持久。维持深度思考，实际上是一项特殊能力。拥有这项能力的人，要么衣食充裕，要么天赋异禀。
通过宗教和其他反智手段，把整个社会切换到脑节能模式，把个人高效地组织起来。少数文化精英就可以方便地收割大多数了。所谓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宗教这东西，天生属于阶级社会。其他反智手段也不例外。
饲养选票，早在两千年前的古罗马时代就有了，和农场里饲养牲口没有本质区别。穷人不需要任何技能就可以生存繁衍、扩大种群。相反，离开罗马的免费粮食，自己去种地、做生意，不但有饥寒交迫的风险，还要挤占养护孩子的时间和精力。对底层人民的逆向淘汰，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底层人民的脑容量进一步退化，社会就更加节能了。
在兰泽看来，阶级社会用各种方式为自身制造了物种退化，终归是要把人群整体带到灭绝的大坑里去。
你阶级社会，灭绝你自己的人群，其实也无所谓。
大家虽然同样是人，但依然分化出了不同的民族、种族。未来说不定还会变成不同的物种。
所以阶级社会的人类退化灭绝，未必拖累到亚欧大陆采用不同制度的**大家庭。
看着别人走向灭绝，如果于心不忍，那就不看不交往。兰泽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态度。
但这帮家伙出来害人，那可就……更该早点灭绝了。
兰泽思考了一分钟，如何用体面的方式给阶级世界送葬。
还没什么头绪，就听见了卫妖精和王二哥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工作室门口。
“小邪跟我说了。”妖精站在门口没进来。
“嗯。没多大事。”
“哟。我还以为，你非得大哭一场呢。”王小二惊讶了。“真没事？”
“又不是我妈死了。”兰泽平静地说。
话说回来，死妈那阵子他只是情绪低落，觉得人都是要死的。
这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离开了。他已经在考虑怎么让杀害她的那些人为她陪葬。宗教徒，阶级世界，破烂联合体，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仇人。
“想吃点什么？”妖精问他。
“吃不下。”兰泽起身想溜，“随便弄点清淡的吧。我去看看儿子。”
“小麦忙着看视频呢。我们聊聊。”
兰泽不想看任何人，免得不小心目露凶光。
“让我说什么呢？在死亡和杀戮中，我只能看到人类无可救药的愚蠢。”
兰泽从他们俩人身边经过。回卧室，关门上床。
不想睡觉，只是躺着。闭着眼睛胡思乱想。
他在黑暗中重新睁眼的时候，世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压抑的哭泣。
小麦是个爱哭鬼，明明都已经二十三岁了。
死妈死哥死妹有什么好哭的。反正人都是要死的。
如果有一天，整个地球上到处都在死人。那你，哭不哭呢？
他起身打开窗，侧耳倾听。又打开门。
姜汉臣守在他的卧室门口。
“哥。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飞控技术人员大部分营救出来了。但小米和一部分人，……已经遇害了。”
按照正常的逻辑，一架正常行驶的飞机上，劫机犯不会杀死飞行员。除非他自己会飞。而太空城的操控要复杂得多，外太空的环境也严酷得多。
不过这些宗教徒，本来就特娘的不正常。
“哦。”兰泽点头表示收到，淡淡地问，“他，也不在了呀？”
“你……”姜老弟疑惑地看看他，“我给你讲讲传回来的情况？”
“行。”
小米死得毫无价值。
兰泽觉得他这大儿子死于嘴贱。
被救的飞控人员传达了当时的情景。
控制了他们的一群宗教徒，也是在技术部门服务的辅助人员。对于飞控也许耳濡目染，算不得一窍不通。
这帮人盯住了计算组的五个人，上来就要求：“交出航行公式！”
小米也在五人之中。
正常情况下，一个岗位有一个人，最多配一个副手备急，也就足够了。现在有这么多人在计算组，是为了培养下一代的可用人才。
870 灵魂燃烧|群魔
计算组的老组长不说话。小米却主动站了出来。
这也许是出于总督亲儿子的责任担当，但在兰泽看来，这小子缺心眼。
小米挡在同事身前：
“公式在教科书上都有。”
“不可能。书上都是假公式，算出来不对！”
“哟，你会算呀！你怎么算的？”
小米这孩子，平时正常说话都像是嘲讽别人。小时候养在兰泽身边的时候，兰泽这个爸爸天天都想揍他。
瞎算飞行轨迹的辅助人员居然真的现场算给他看。
“你看，这一步用的是迭代，你用近似值，把误差放大了……”小米指出了问题，心算了误差，“也就沿中轴方向偏了个三万一千多度的大角，水平方向小一点，才五千五百多度……”
“你把转移到环木星轨道的路线算一下。”辅助人员命令道。
“什么时候的？”
“现在！”
“算现在的有什么用？”
“要你算你就算！”
小米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计算组组长，硬着头皮开始计算毫无意义的转移轨道。
几分钟后，这群宗教徒再次发号施令。
“启动主引擎，出发！”
“不行啊。”引擎组组长说，“那是刚才的路线。已经超过好几分钟了。而且……核聚变引擎启动前，必须预检和热车，不然一旦出现事故……”
老工程师欲言又止。
刚才还向小米虚心求教的辅助人员，一榔头砸向小米。
“你傲慢，有罪！”
小米这会也不知是脑子清醒了，还是小宇宙爆发了。
抢下了榔头，挥舞得虎虎生风。愣是好几个人没按住他。
一声“闪开！”，围着他的人全退开了。小米身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大洞。
工程上用的激光烧融机威力十足，被这帮疯子关闭了生命保护识别，比激光枪还好用。
他死了。别人也没那么容易活下去。
第二个被处死的是引擎组的组长。
“你贪婪，有罪！”
第三个被处死的是计算组的老组长。
“你懒惰，有罪！”
计算组剩下的一个老人带着两个新人重新开始计算。他们按照常规流程计算转移轨道，确定窗口期和几大关键时间节点。
这帮宗教徒又嫌弃按部就班算得太慢。三个人分别被以傲慢和愤怒的罪名处死。
计算组无人，引擎自然也不用启动。
引擎组的人，不用冒着生命危险解释引擎必须先通过三道检测、还得热车四十八小时这些事情，都松了一口气。
其余工作人员也暂时躲过一劫。
警卫部队摸进去之后，成功地找到了飞控人员的关押位置，无声无息的干掉了驻守的宗教徒，把人带了出来。
“没收回太空城的控制权吗？”兰泽理所当然地问道。
姜汉臣面露难色。
“警卫部队的小伙子们上去之后，才发现，形势比我们想象得更加险恶。”
兰泽静静地听他说。
他们走过了小麦和霄霄的小套间。小麦好像是哭累了，终于安静了下来。
兰泽在楼梯前犹豫了一下，不知自己是上楼还是下楼，去哪个厨房给自己找吃的。最终，他选择了上楼。
卫妖精的小厨房里，总有给滚滚留的热饭、炖肉、蛋羹之类。这些想想就算了，他不好意思和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抢吃的。
小邪也住在三楼，和她妈妈在同一层。兰泽退而求其次，只想看看小邪有没有做了什么好吃的。
他今天在床上从下午躺到后半夜，晚饭没吃。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个爱操心的小朋友多管闲事，非得在心里挂念着他的话……兰泽拿定了主意：毁灭旧世界的时候，会温柔一点。不能吓坏宝贝丫头。
小厨房的台面上只有一个醒目的红色空餐盒。盒盖和盒子倒是扣的很紧，夹着一张大白纸：
爸爸！
打开右边的保鲜室，绿色小盒子是菜。
打开左边的冷冻室，找橙色的小盒子，加热三分钟。
我明天回学校继续比赛啦！你要好好吃饭！
明天晚上带香香回来看你。
兰泽找到菜，打开来边吃边找冷冻的橙色小盒子。
绿色小盒子里有脆脆的生瓜和焯过的蘑菇。下面铺着豆芽。豆芽下是冰块。调料汁从顶上一直透到冰块中。
兰泽眼睛看着橙色小盒子在炉灶上慢慢加热，他从绿色小盒子里拣了块冰嚼了。
姜老弟讲的事情太让人火大，他得冷静一下。
橙色小盒子渐渐冒气。
打开盒盖，里面一大半是带皮的蹄髈肉，红亮亮的。丫头的手艺，只看外表又有长进。
盒子分隔出的一小半是没皮切块的熟红薯。丫头知道他不吃主食，特意准备了这东西。不用任何调料，就特别好吃。
姜老弟终于不说了。
“就这？”兰泽停筷问他。
“嗯。形势已经不可收拾了。上头决定，尽快营救出我们的人，然后集体撤离。太空城……神州不要了。”
警卫部队潜入太空城后看到的情景，可以简单概括成一句话：
人民战争的海洋。
叛乱者根本不是少数人。而是载歌载舞享受节日的大众。各种宗教，不仅是占绝对多数的蓝教和多神教；小众宗教派别的人，也一片欢欣鼓舞。
不同宗教居然可以和平共处。这幅景象，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换一个视角，也可以称之为群魔乱舞。
部队中来自神州的年轻人，甚至感到恐惧。
身为少数民族，他们的脸一目了然。
神州脸就是无神论；无神论就是无信仰；无信仰就有原罪。
每人肩头戴着的场景采集节点，信息共享。神州脸，甚至东亚脸的年轻人，只能潜伏起来，看着自己的面罩一角听着耳机，静静地关注着大众脸的战友收集到的信息。
驻守在总督府的只有一个警卫连，基本上属于警卫团中的老弱病残。这些老兵全都是神州脸。他们被叛徒出卖，从内部被蓝教徒偷袭，猝不及防之下，死的死，被俘的被俘。
年轻人后来潜入总督府救出被俘人员，才知道总督府中当晚发生了什么。
871 灵魂燃烧|独行
豆子躲着成群结队的宗教徒，行走在背巷中。
如果实在躲不过去，那就手起刀落。
太空城内部空间狭小。常规武器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
专用于近距离的短聚激光，好用但是能耗太高。而他，还需要在城里周旋很久。
所以，只能依靠手里的短刀。冷兵器只消耗体能而已。
只有等到大部队带着解救出的人，沿着清理出的安全路线撤回外围空舰之后，他才能撤。
他带着的这一组都是身手最麻利的兵。分散活动的目的，就是为了留下痕迹。时不时地冒出来，制造一点小骚扰，表明：老子就在这里。来啊，来找我啊！
这么干倒是牵制住了宗教徒的注意力。越来越多的青壮年，排成队伍携带制式军械，出现在了各个单独行动的士兵附近。
从队伍的组织纪律性上看，宗教徒的行动已经谋划很久了。
这也导致，豆子的人躲藏起来，越来越费劲了。
好在，还有共享视野可以利用。
刚回到太空城中的时候，他们中还没有人想对市民动手。
但听说了总督府中和警卫团家属区的事情之后，他们的心冷了下来。
警卫团的老兵们是有家属的。其中一部分老兵已经退伍，就是普通百姓。
家属们各个族裔的都有。平时所有家属和退伍老兵，都是居住在总督府后方紧挨着的独立社区中。
驻扎在总督府和外围空舰的兵定期轮换。
卫戍总督府这一个连的编制中，有一半是文职，另一半算是回来度假的。
升平日久，保持夜班守卫，更多是出于一种核心机关的仪式感，和按部就班的程序意识。
就算留守总督府的，有一个连的名义兵力，大部分人也是要回家的。晚上不回家的，只有半个排，二十个人。这二十个人里，负责前半夜的人执勤的时候，负责后半夜的也要睡觉的。
那天快傍晚的时候，城里一大帮教徒当街打架斗殴。里面还有片区警局的一串大小警察参与。
涉及暴力机关，事情有点大，必须总督府处理。所以人全都押了回来。
这么多人磨磨唧唧地押金来，已经晚上七点半。留置室里根本关不下。而且审理必须等第二天人到齐了才能进行。不得已倒出了几个相邻的小办公室出来，铺了被褥，把一部分人安置了进去。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很可惜，末末根本不敢碰他妈的地盘。总督府内状态失控的情况，没有影像资料只有二手信息。
夜里，有人把关押中的宗教徒放了出来。
然后抢夺了武器，杀了人，打开了大门。
在总督府内肆意搜杀之后，这些宗教徒分出一部分趁夜杀向了后面的警卫团家属区。
很多老兵在睡梦中毫无防备地被杀。
几千名家属不管什么族裔，不管长着什么脸，一概被当做无信仰的“魔鬼代言人”处理。
女人和孩子死去的时候，身上不留片缕。因为宗教徒们早就习惯了太空城上的环保生活方式。衣服还能穿，是可以当做战利品分配给有信仰的女人和孩子的。
不过，暴徒们控制了家属区之后，为了避免马上处理太多尸体的麻烦，停止了大规模杀人。还留了不少人没有立刻杀死。
正常死者，在焚化之后，残余灰渣，填埋在农场的预留区域，专门用来养花。那片区域安静优雅，鲜花常开，很适合缅怀。
但一夜之间平白多出来的死者，全拿来烧的话，一次产生的灰渣未免太多了一些。缅怀区的设计容量，每个月最多只能接受八百死者，千人规模的灰渣超过了容纳量一倍多，恐怕是消化不了的。
如果考虑更高的物资利用率，把尸体的内脏和鸡鸭鱼的废弃内脏混在一起，用来堆肥，滋养农地的效果比灰渣更好。
人类尸体的脂肪太多，分割起来比猪还肥。怎么更好地使用这些油，也是个大问题。养猪场的设备沾上人血和人油之后，以后猪肉还能不能吃，也很让人有想象空间。
这些残暴的宗教徒就当着被俘老兵和家属的面，津津有味地讨论如何处理死人，讨论空缺出来的人口名额。兴奋得像是一群淳朴的孩子。
总督女儿房间搜出的宝石也成了谈资。
兰泽特意送去太空城，给女儿们当玩具的成套碧玺首饰，和可以换衣服的漂亮娃娃，都落到了他们手里。
宗教徒对无信仰的女孩子深恶痛绝，柔美和清秀都是魔鬼的诱惑。他们用身上挤出的“神圣奶油”为漂亮的女孩子做了醍醐灌顶式的净化。
素素和秀秀遍体鳞伤满身污秽地死去。
就连玩具娃娃的衣服都被洗劫一空。因为这些精美的小裙子可以给体型接近的孩子穿。很适合……庄重的仪式时刻。
落在队伍后面的宗教徒，被一刀割破气管，在豆子的手臂中发出丝丝的声音。豆子一撤身，把他拉进了背巷。顺手拆卸开缴获的军用短聚激光，收起了电池。刀子伸进激发腔底部一撬，咔，毁掉完事。
下一队宗教徒，半秒后身影出现在了刚才那条道的路口。
活动空间越来越狭小了。
豆子还需要等空舰发出信号，才能和同伴配合着一个个撤离。
这队宗教徒东张西望着慢慢走过，豆子带着尸体爬在背巷高处分隔门上方的阴影中。
最后一个身影消失，他立刻把尸体扔了出去。等待两秒，伙伴先后传来叩击声表示安全转移，他才沿着计划好的路线翻身闪人。
他的路线上堵着人？
男的、女的、年老的、年轻的，全都是宗教徒，太空城中没有无辜者。
豆子用最暴力的方式，绕路折返。东捅一下，西拉一下，在死人身边，又留下死人。冲破封锁，转移到了另一条背巷中。
自从知道妹妹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就再也没有怜悯了。
稳重敦厚的中年人，诚实天真的少年。画皮之下，全都是施暴者。
眼前又出现了落单的身影。
是个高挑的女人。
豆子闪身捂住了她的嘴，正要动刀子，忽然发现，这个女人他认得。
这一秒的迟疑下，女人在他怀里眨了眨眼睛。
他戴着面罩，显然也被认出来了。
豆子松了手。喊叫声带来的一丁点风险，他还不怕。
“我是王老师。张兰纲，我家在这。快进来。”
进了家门之后，王老师明显放松了下来。
“连长，我儿子他还好吗？”
“他很安全。”豆子并没多说。
王老师在大学教物理。她的二儿子，是张兰纲手下的兵。正在护送解救出的人员撤离。
张兰纲混得越危险，他们就走得越安全。
872 灵魂燃烧|温情
“那就好。”王老师松了一口气。“我这都吓死了。我们这些少数民族，长得太一目了然，今天白天我都没敢出门，晚上实在饿得难受了，才出门去买吃的。”
王老师把布袋中的食物一样样取出放好，问：“你喝点水吗？”
“不了。我自己有。”豆子靠着门口坐下，打开面罩的下片，弹开脖子旁边的吸管杯盖，歪头喝了几口水，然后重新把面罩推合。
进了王老师的家门，他就发现，外界的一切声音他都听不见了。
只能完全依赖贴在耳朵后面的骨传导耳机，倾听同伴共享的声音。
“到了老师家里，你可以安心休息一会了。厕所在这边。”
“好的，谢谢老师。暂时还不用。”
王老师给自己热了一块吐司，夹了泡菜和一片腌鱼，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浑浊的果汁。
太空城上品相好的水果才会整只出售，品相不好的就混杂在一起，直接处理成了果汁。和地面上不同的是，混合果汁的品种、颜色、味道都不稳定，卖的很便宜。
果汁给人喝，果渣就用来饲养一些蠕动的小动物了。
王老师喝了一口果汁，问：“你饿吗？”
“不饿，谢谢老师。我刚吃过。”
“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分。”王老师慢慢吃着晚饭，“世上大道千万条，一定是神的道路指引你到了我的面前。”
豆子忍不住笑了。王老师以前就喜欢和学生打机锋。
“是我脚下的道路，引我到您面前的。”
“是啊。你一直是信道的。那你的道是哪一条？”王老师就着简陋的晚餐，笑意盈盈地问着学生，就好像还在课堂上。
“人类的道，难道不是要用脚走的嘛。”豆子偷了个懒，把道和路混为一谈。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人类的道，少了最关键的一条。”王老师微笑着摇头指出。
“那条道属于未来。”
“不，那条道属于至大。”王老师笑着站起身，“我去下卫生间。”
豆子为她竖了大拇指。王老师拥有这么一套模棱两可的东西，难怪她能平安无事活到现在。
道教徒，也是教徒。稍微歪一点，大道就可以变成一神论中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神无情，创造了一切，又超越了一切。
总督大人默许了宗教学校的存在，但也一直在努力往里面掺入道的因素。因为，大道稍微往另一个方向歪一点，就成了辩证唯物主义和科学实证世界观。世界运行，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
宗教学校里有时候还讨论黑格尔，墨翟，超人，世界意志，绝对精神什么的。都是张一点擅长的话题。他的人早就不在太空城，却好像一天也没有离开过，不知参加了多少次辩论会。历次的全民大辩论，他一次也没缺席过。
地球少年和太空城上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不虔诚，无信仰，甚至于奢靡浪费。但张一点就是在太空城长大的土著，他的说话方式和思维路线，全都丝丝入扣。
这就好像铁路和轨道完美契合。
但忽然张一点脚踩滑轮，沿着虚空中的轨道，滑向深远的永恒。
豆子想着这些，只觉得前尘往事无比清晰，张一点的死讯就像幻觉。恍惚间睡了过去。
身边窸窸窣窣，耳后传来刺痛，他骤然惊醒。是耳机传来的电流及时惊醒了他。
“啊？王老师。”
“看你睡着了。”王老师怀里抱着小薄被，蹲着他身旁。“现在醒了，要不要去里面床上睡一会？”
“啊。不用了。我衣服脏，就在地上可以的。”
“那被子给你。稍微盖一下吧。”
“呃……还是您自己用吧。”
“晚上我去和刘老师挤一下，就在隔壁。”
“这个……”
“放心。我不会把你说出去的。我自己不小心把水打翻到被子上，正在烘干。这样说应该可以了。”
“那，老师出门小心。”
目送王老师出了门，豆子摸了摸自己的作战服上衣。闲着无聊似的用手指头随意敲了敲：注意警戒，轮流休息，还有一个小时。
想了想，他又敲了敲：那幸运的小子呢？看到了吧，老大在你妈家。
豆子把小被子扔在不远的椅子上搭着。自己缩了缩肩膀，靠着门边的墙，重新入睡了。
三楼小厨房的窗外逐渐天亮。
兰泽听姜老弟说着太空城上发生的事情，心里越来越冷。
比手里的冰豆浆更冷。
“算了，我们俩搞点热茶喝吧。”
姜老弟立刻否决了：“你现在喝什么茶？吃饱了回去睡觉吧。我也得补觉。”
兰泽叹了口气：“我想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怎么才能用最文明的方式给裸猿送葬。如果需要花好几百年，我是不是能等得起？然后惊喜地发现，说不定还真等得起。不就是活得久一点嘛，值得尝试一下。”
“裸猿不就是人吗？”
“哼。脑子只有节能模式的才是裸猿。既然他们喜欢依赖神，那我就给他们设计个全知全能的神好了。这是我送给他们的体面阳谋，就算注定要毁灭，他们也不可能拒绝。正好也能从裸猿中把混进去的人筛选出来。”
“不懂。想设计啥设计啥。都是你自己的事。”
于是兰泽换了个话题：
“我不放心小麦。一会先看看他。”
“好。”
“陪他跑个步什么的。”
“一晚上不睡，你还要跑步？不是还有霄霄陪着他嘛。”
“老子就跑，你管得着嘛！”
“得。小弟奉陪。”
小麦一早上精神不好。仔细洗过脸，眼睛还是有点红。
霄霄的精神就更显萎靡。随便扎起的头发，好像大风吹过，比平时更乱了。
但他还是勇猛地跟爸爸和哥哥一起去跑步。和姜叔叔并肩坠在后面。
晨光之中，空气中已经有了寒意。这个秋天，似乎比往年冷得早一些。
跑步回来，各自擦汗。
兰泽想了想，安排小麦：“你帮我写个综述，整理一下冯老师上学期讨论课的脉络。”
小麦当场拒绝：“费脑子，太难。想这些破烂事我头疼。”
“不着急，你慢慢写。过半个月我才用得到。”
兰泽已经想好了。这份东西的用法，就是在自己的数学讨论课上，给姑娘们念一遍。
“……这种东西，半个月能整理得出来？”小麦并不接受。
“需要我帮忙一起弄吗？”霄霄弱弱地问。
兰泽恨不得用眼神把他踹出门外。
他平心静气地问霄霄：
“你看，这次你来，算是白跑了一趟。想学东西，但我们一直没时间琢磨。今天你回学校吗？”
“再陪陪我哥。明早我坐早班车回去吧。”
霄霄的决定，是要天不亮就出发，起个大早。
“那你……有钱叫车？”
家在荒郊野外。虽然房子有好几层楼，带花园带塔楼，还挺漂亮的。但不能否认，这一大片地方，就这一栋建筑。
“我有助教工资，叫个车凑活够用了。”
“别逞能。我现在帮你预定一个。”
“爸，我哪有心思写这玩意？”小麦继续叫苦。
“课后摘要你做得不错，这工作非你莫属。”
兰泽特意提醒了个关键词：摘要。
拿摘要抄在一起糊弄他啊。他兰老师一点意见也没有！
873 燃烧灵魂|羁绊
“爸爸，快来喝豆脑！”小邪隔着窗子喊兰泽。
又喊哥哥和姜叔叔。
“你没事起这么早干嘛？”兰泽走进了一楼的厨房。
“我要回学校比赛啊！”小邪理所当然地说，“肯定要吃点喜欢的，吃饱一点，才有力气跑步。”
这孩子要回校参加运动会，没再穿长裙，却在手肘扎了一条黑色的颈饰，带着好看的花边。
兰泽只是庆幸，地面上这两个丫头，和张一点，和天上的两个姐姐，都不是那么太熟。
不像小麦。
几个男孩从小长在一起，彼此熟悉得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舌头有时候还绊牙呢，谁又能真正离得开谁呢。
小米也没有了。他们还不知道。
但是，兰泽什么也不想说。
“晚上我带香香回来，拜一拜他们。”小邪亲手端了个大托盘到爸爸面前，上面有一大碗豆腐脑和两笼羊肉烧卖。“白天你在家一定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洗脸。抽时间睡个觉，把你的黑眼圈养一养。可不许弄得邋里邋遢把香香惹哭了。到时候还要我哄。”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兰泽捡了个烧卖。咬了一口，汁水在嘴里炸开，味道美极了。“手艺不错。”
“我妈……咳。卫妖精做的。”
“他人呢？”
“回去看滚滚了。”
这些年，卫妖精出远门少多了，几乎不出差。甚至也很少到离家一百公里以外的地方去，只因为有小滚滚这个拖累。
但是见过滚滚的人，都承认，这孩子是个天才。兰泽还记得几年前，他带大孩子们上数学课，丢了个魔方给小屁孩滚滚消磨时间。他散个步回来的功夫，魔方就复原了。
这孩子聪明乖巧又体弱多病，当妈的，怎么舍得把他丢进社会抚养机构，让他自生自灭？相处越久，投入的情感和努力越多，就越舍不得。
卫妖精已经很少念叨兰纾了。
这只塑料娃娃，自己长得挺好。偶尔接回来，还总招惹滚滚。他来一次，滚滚生闷气好久。妖精觉得心累。
兰泽轻轻舀起豆腐脑吹了吹。自家丫头做的豆腐脑，调味很细腻，有她妈的风格。
丫头们，有一天也是要死的。他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正常人的寿命如果算七八十岁的话。实验室里的那些老猴子，最后活到了正常年龄的八倍前后才陆续衰竭死亡。第二代老猴子，还有不少活着的呢。第三代老猴子，个个充满健康活力。
所以，他的孩子们，大概有很多要走在他前面。这一天，迟早要到来。
昨天和今天。只是，来得早了一点。
如果，不是从小一直生活在他身边的孩子，死去的时候，是不是内心不会有什么羁绊了呢？
毫无羁绊的心境，只令兰泽心动了一瞬。
另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即使素不相识，智慧生物也会“物伤其类”。甚至因为花的凋零和鸟的哀鸣，而悲伤不已。
因此，生而为人，有什么理由不生活在一起，互相照料呢？
“哎，小邪。”
“啊？爸爸。”
“加油！今天争取拿冠军。”
“哈？好！”
豆子起身伸了个懒腰。小睡了一会，差不多可以走了。
耳机里热闹得像联欢。
空舰基地也的确在联欢。
大部队已经带着解救出的人，安全撤回了空舰基地。营教导员安排回来的人轮流休息。
这一次逃脱险境的，除了有退伍老兵，总督府的文职工作人员，还有不少不住家属区的兵。以及他们的家属。
近些年招收的士兵什么族裔都有，大部分人分散居住，因此幸免于难。他们联络了战友，逐渐归队，也把家人带了出来。这些人的精神状态不错，就连女人和孩子也充满了要打回去的志气。
少数人没能回来，并不是因为政治面貌不合格。而且因为过于耿直正面刚暴徒，寡不敌众。他们家属愿意走的，也被战友们带到了空舰基地中。
太空城中过时的小家庭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过节期间，所有的孩子都回家了。战士的孩子，于是跟着父母都来到了军营里。
为了宽慰脱险人群，团政务组织了大食堂聚餐。早些时候脱险的技术专家也请了出来。大人孩子除了一起吃点热乎乎的饭菜暖胃，顺便一起唱唱歌暖心。
热闹冲淡了悲痛。
宗教徒暂时还做不到切断警卫团的给养通道。
总督大人死去的时候，直接关闭了管理授权。现在太空城中非人类的一切，还和从前一样正常运转着，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但如果他们弄到了太空城结构图，迟早有一天会按图索骥，打开各个管道的连接位置，手动截断给养。
在那之前，警卫团必须尽可能坚持活着，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扩大控制区域，救出自己人。然后，在条件具备时，带人撤离。
他们主要面临的问题有两个：人太少，和人太多。
一千多个现役士兵，在人心叵测的城市中，只能控制很小一块区域。加上老兵，不过两千人出头。
除去空舰不提。宗教徒手里的武器装备，和警卫团的武器装备，是完全一样的东西。差别只在于职业士兵操作更熟练，但时间会弥补这个差距。
另一方面，警卫团空舰不够。
空舰在极限情况下，实际上可以容纳三倍额定人数。但现在的人数可远不止三倍。
文职人员，技术专家，老人，妇女，孩子。并不是堆上空舰，带走就行。
人类是要消耗氧气和水的。氧循环和水循环，带不起这么多人。
而且太空城的附属空舰，已经逐渐老旧了。
更新换代虽然列入了计划。但现在，依然连一艘带有核聚变引擎的空舰都没有。很可惜，按照原计划，第一批带有紧凑型聚变双引擎的空舰将于两年后到来。
老式空舰必须借助行星引力弓飘行。如果人少的话，火星引力弓的窗口期就在眼前，马上就可以出发。
但现在这么多人，只能等待地球方面接应了。
874 灵魂燃烧|乌鸦嘶鸣
警卫团已经做好了坚持半年以上的思想准备。
现在还有很多人陷落在城市里。
有技术专家的亲属，也有城市关键岗位上散落的休假人员。
找人很难，也很危险。
有的可能已经遇害，警卫团需要搜集确实信息。
而存活者，在找到之前，也无法知道是不是有宗教徒设的陷阱。
但人要救，侦查也要继续。
总督的小儿子张兰约，至今仍没有找到。
豆子的兵没参加聚餐。潜伏在城里的，一声不敢吭。返回的人在自己的营房休息，这会都在他的耳机里叫。
让连长站起来，他们好看看军属王老师家里的情况。
就当是大家一起来串门了。
豆子只好离开门口在小厅里走了几步。卫生间和小卧室的门，他根本没有靠近。
眼前，只有小桌子，小椅子；一个半截柜，台面用来做饭和吃饭；寥寥无几的吐司和果汁都放在柜子里侧，花布帘子只合上了一半；矮柜缺口的地上，坐着装泡菜的玻璃罐。这就是个普通而节俭的小家。
豆子手指垂在裤子上随意敲了敲：都看到了？
又捻手指敲击：小子，给你妈留言？
“行。帮我告诉她：不用吃你做的饭，我感觉十分欣慰。终于解脱了。”
敲击：亲口说。
“问我妈能不能帮我们找人。”
敲击：不带走？
“她不会走的。行动自由，看样子也没有生命危险。而且我妈是宗教学校的教材编委之一，今天我看到她持斋了，应该算他们自己人。”
“大学物理老师当宗教学校的编委？”一个疑惑的声音。
“大道信仰者。”有人给出了合理的答案。
“哪种大道？”
“呵，从**着我吃她弄的饭菜。做饭特难吃那条道。”亲儿子说。
“吃咸鱼算吃斋，吃素算什么？”
“再说下去，我们对老师的尊敬要没有了。”
很多士兵入伍前还在大学读书，对老师们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尊敬。
豆子手指头敲了敲：你亲自征询意见。
“不要！我跟我妈没话说。”
寂静的室内，忽然门轻轻一响，豆子回过头去。
“王老师？你回来了。”豆子开口说道。
“刘老师家里来了客人。”王老师自嘲地笑了笑，把门关好了。“她男朋友不放心，过来保护了。哎！我去聊了一会儿，这不就回来了。”
“正好，我要走了。”
“啊？现在就回去了吗？不多……躲一会了？”
“谢谢老师。下次有机会再来看您。”
“那……你稍等一会行吗？帮我带点东西给我家小孩。”
“几分钟可以。”
豆子手扶着肘，手指悠哉地敲了敲：先出发，注意视野。
几分钟之内，如果有携带武器的成编制暴徒闯进王老师家附近，他应该能及时发现。再久，小的们就走远了。
一股浓郁的酸味弥漫在室内，王老师蹲身打开了泡菜缸子。
“我用卷心菜做的泡菜。我家老二从小吃惯了这个的。装一点给他下饭。”
豆子搓了搓手指，敲击：小子，你妈给你带好东西。
“不是吧。反正我不吃！你们谁爱吃谁吃！”亲儿子抗拒道。
还好他妈听不见。
王老师装了些切得不大不小的卷心菜到小玻璃罐里。
“梗子他不爱吃，全是叶子也嫌弃。这样的最好了。”
“那是材料的问题嘛？你做的就不是人吃的。”亲儿子继续吐槽。
他妈继续听不见。
王老师拌了调料，又倒了些麻油封口。汤水红亮亮的，香气四溢。
豆子从她手里接过拧好擦干的玻璃罐，忍不住拧开了盖子，笑着拉下面罩闻了闻。
王老师都惊呆了。
耳机中传来抱怨：“连长你拿远点。我看不下去了。这股酸臭能把苍蝇熏死。”
豆子的逆反心理愉快地发作了。他从王老师手旁的台面拿过筷子，夹了一块卷心菜放进嘴里，嚼了嚼。
手指尖在玻璃罐上磕了磕：我先尝到了，哈哈！
味道，其实还挺有个性的。爆炸的酸味，确实下饭。要吃好几口饭才压得下去。
王老师嘴角翘起，逐渐冷漠。
“真可惜啊，只有你一个人吃到了。你和我的孽子一样。可耻的无神论者。肮脏的无信仰者。”
豆子转头看向她，手脚莫名沉重，身子开始打晃。
“你隔壁是教化学的？”
“呵。姓张的必须死。我怀疑你是张荷的儿子。”
“这就是你的大道？”豆子话说出口，却变成了小声嘟哝。他头晕得厉害，眼前一片恍惚。
“神就是大道，派出万千天使，众多先知，在世界各处建立起各种信仰。神的羔羊，哪有种族之分？凡人只见千万条，不知都是神所定。神本来无影无形，不可描摹，超越于有形之上。”
“你说什么鬼话……”豆子趴在地上，女人的身影颠倒而模糊。
“妈……我妈……”豆子的耳机中逐渐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看着从连长两肩的场景采集节点传过来的景象。
每人耳边都能听到带着刮擦音的扣击声。持续，微弱，而清晰：
撤离，撤离，撤离……
终于连指导员发话了：“服从连长命令，立刻撤离黄色区域，任何人不准回去救人。”
在武装暴徒活动的区域，区区几人非但救不出张连长，还得把自己也搭进去。
豆子听见了，松了一口气。再也没有力气抬动指尖。
他的最后一口气散了。
指导员轻轻在他耳边说：“走好。这些重要情报，我们立刻上报。”
指尖信号消失，声音和影像还在继续。
王老师转身拿出一把菜刀，刀子从肩膀上方伸过。
“啊……死人脖子这么硬的吗？”王老师擦了擦汗。“神的道路把你指引到我面前。你只看见道路，却看不见神的指引。呸，瞎子！愚昧，肮脏，可耻。”
“哈！不行，太重了。你们，来帮忙。”王老师举起手环，召唤同类。
很快，房间里多了几个人一起拆卸死去的张兰纲。这些人有男有女，都是邻居。
于是很快有人建议：“这些衣服很结实，扒下来，还能穿呢。”
“内衣看着挺新，才穿了两三年的样子。”
“这是个什么东西？”男人抓着短发拎起了头，张兰纲睁着眼对他冷笑。
“真漂亮呢。”下面露出的东西被年轻女人双手捧起。
从地球出发时，小邪送给哥哥的蓝色水晶，和香香送给哥哥的辟邪狗牙，用红绳绑在一起，串在同一条胶皮绳上。红绳已有些褪色。
“看来，我猜对了。”王老师得意地说，“一定是总督的儿子。只有总督才有这么好的东西。”
“这个宝石里面，好像有个女孩子，是他的小情人吗？”女人对光看了看。
只有小邪这丫头脸皮够厚又臭美，才会把自己刻进水晶里面送哥哥。四年前的小邪，只有十岁半。玩具攒了一仓库。激光雕刻，并不稀奇。
另一个年轻女人接过王老师递来的剪刀，小心剪断胶皮绳和红绳，扔掉了狗牙，举起蓝水晶，对着灯光望去。“不可能的。这么美的只有天使，这是神迹留下的圣物。”
这些人欢声笑语，分拆着尸体和遗物。好像食腐的鸦群般，嘎嘎不止。
空舰基地存档了连长张兰纲遗体上的场景节点采集到的最后信息。随后启动了自毁程序，无声无息地烧毁了他身上携带的武器、设备的核心部件。
张荷死后，总督府内的通讯终端就被宗教徒陆续摧毁了。
暗中设置的神州道标仍在，还在发挥联络作用。但没人知道具体藏在哪。也不知道哪一天会被谁突然发现，或者无意间破坏。
联合体的复合式道标确定无疑地安置在太空城的技术中枢区域，安然无恙地掌握在宗教徒手中。他们有能力整体关闭。但因为夺权时造成的混乱，导致资料缺失，目前还没有能力针对通讯链路乃至信道做出管理。
可惜警卫团暂时也没有能力夺回联合体道标。毕竟宗教徒的脑回路不一般，万一鱼死网破，摧毁道标呢？
毁了还不如现在凑活着用呢。
至于末末的玩具道标，有它没它一个样。只能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把街景传到神州去。警卫团想要看到，还需要把信号从地球上再转过来。太空城这一侧根本没有人管理，也没有对外的开放接口，没法加入新设备。还和神州道标犯了同一个毛病：不知道藏哪了。
重大信息，目前可以通过神州道标直达神州。联合体道标正好随便用用，拿来打掩护。
张兰纲的死，提供了非常重大的新情报！
那就是：蓝教这些年通过太空城的宗教学校，整合了各种有神论，变成实际上的“万法之王”。
就连张荷安排的大道，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反而被对手成功地收编了进去。
张兰纲遗体采集到的场景信息，里面不仅有凶手留下的罪证，也提供了蓝教洗脑能力的证明。
从木星环太阳轨道新月太空城一角的空舰基地，到遥远的地球神州；所有看到这段无剪辑信息的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875 跳出三界外
兰泽在树下睡了一觉。
梦中，他不愿醒来。
人都说梦是反的。但美梦谁又愿意睁眼？
张荷已经有十多年没回地球了，穿着一身翠绿的泳装在他眼前晃，像棵植物。拉着他去游泳。
你说，是去还是不去呢？
在水里泡着，兰泽才想起来问：
“对了，你不说天庭有你家长辈嘛？看你被欺负，不管管？”
“嘿，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点小破事，没意思。”
“那你活回来呀！”
张荷摸摸他脑门：“小兰你几岁了？”
“我几岁？”
十五？二十？三五？四十？……年龄好像都对。兰泽一时之间，也不知自己几岁了。
“小朋友你懂个屁啊。”张荷回过头去，用后背对着他。
“我不是小孩了！”
不知为什么，他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水池外面，张一点和小米勾肩搭背地从树林中转了出来。
小米还背了个大背包。
“这么宽广的地球，我还从来没走过看过。”小米充满期待，举目远望。
“大哥，带我去！”一个少女从身旁扑了上来。
随后是另一个少女：“我要去保护你们。”
“好啊，我们一起。”小米带着温暖笑意。
水壶，毯子，折叠刀，酒精炉……远游用品在草地上一样样摆开。
见多识广的张一点和豆子帮着他们整理行李。
也不知哪只熊孩子提议：“爸爸，一起来踢球！”
兰泽站着等豆子开球。张荷叉着腰站在他对面。
豆子伸手把头摘了下来，一脚开了出去。
这一脚，把他妈给逗乐了。
豆子的脑袋球一边在地上蹦，一边还在得意地笑。
兰泽怒道：“钢豆子！你别作死！”
这次作死作太大了。头都拔下来了，还有什么是这小子不能干的？
愤怒中，姜老弟终于把他推醒了。
一睁眼，卧槽。
刚才的老婆和那几个孩子全没了。……虽然老婆是已经离过婚的。
好在，他一眼看到小麦和霄霄哥俩，正坐在不远的树底下靠着树小声说话。他俩面前半透明的投影，不知道在显示什么东西。
兰泽的震惊变成了少许沮丧。因为，他还没看到末末在哪……
姜老弟脸色郑重，还带着点紧张：“豆子也没了。”
兰泽一下子清醒了。
“现在几点？”
“上午九点。”
“太空城上大半夜的，你跟我说豆子没了？”
“今早发生的事。可靠消息。我……反复确认过了。咱们国家手里有他遇害前后的完整信息链。”
神州无论是对太空城追凶也好，问责也好，兰泽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又一个儿子，说没就没了？
“豆子的头，是不是被切下来了？”兰泽小声问。
“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了？”姜老弟懵了。
“我说是梦见的，你信吗？”
“哥……”姜老弟无奈了。
科学家搞迷信，这特么谁能信？
“真的。”
就刚才梦见的张荷，和那几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兰泽现在回过神来才发现，包括张荷在内，全都是此生无法再相见了。
这个梦并不是长久未见的思念凝聚而成，更像是一场告别。
他历数了梦中见到的人，就问：
“小末末有消息了吗？”
姜老弟摇头，只是简略地告诉他豆子的事。
梦境，只是巧合。
兰泽忽然无比庆幸。他还没在梦里看到小末末，就醒了。
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至少还留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不必天人永隔。
现在他觉得，自己本该醒得更早一点。不该贪恋梦境。他胸口莫名堵得厉害，于是用力揉了揉。
“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
豆子没有了。他感觉到了生理上的疼痛。这才知道，自己在几个孩子中，到底有多偏心。
以前说不偏心，骗不了孩子们。其实都是骗自己的。
“叔，我爸怎么了？”小麦从树下起身。投影跟随他乱晃。
霄霄也跟着他蹦了起来。
“你的哥哥，全都没了。”姜叔叔小心翼翼地传达了消息。
“哥哥？全都？”
小麦没等姜叔叔说详情，泪水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他侧过身，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霄霄见他哭了，也开始抹眼泪。
兰泽看着这兄弟俩，已经感觉不到心痛了。现在他感觉头疼。
小麦已经成为了所有活着孩子里的老大。他也是张荷留在地球的唯一孩子。
他可不能崩。
“小麦？”
小麦越哭越是起劲，根本不理他。
“哎霄霄。”兰泽只能嘱咐霄霄，“我现在叫车。一会车来了，我们几个去市里买花。还有黑白红纯色绸子之类的。再搞几个相框。花得多买点。天天换新的供上。”
“哦好。但是……”霄霄果断说道，“我不天天在这。”
“你告诉他。”兰泽指指小麦。“现在你们俩去洗洗脸，等车来了，我们一起去市里。”
霄霄连拖带拽，架着哥哥回房里洗脸。
兰泽知道真正的悼念，不需要花，不需要绸子，不需要相框。
安静的思念，就足够了。
但如果真安静地坐下来。他怕自己也会崩的。
见不到遗体，也没有骨灰。太空城位于肉眼看不见的远方。
他只知道，一抬头，冰冷的太空棺材，就挂在天空的某一处。
毫无意义的虚礼，正好可以让自己分分神。顺便，让小麦也分分神。
两个孩子把脸洗了一遍，上了车。
不过小麦不大领情。
到了市里，进了店铺，小麦一见卖的东西，就立刻冲出门外，蹲在路边哭。
走一段，他哭一段。哭妈，哭哥，哭弟，哭妹。哭不知道什么。
从上午折腾到快天黑。中午兰泽根本没敢找房间休息，只怕小麦进了房间一个人自由地哭在里面不出来。他带着两个儿子，只在吃饭的地方多坐了一会。
傍晚时分，他们才终于带着买齐的东西回到家。
香香在房子外面牵着哈巴狗乱晃。看见他们回来，就带着狗一起冲了上来。
然后整只香香被小麦哥哥一把抱住了：“呜呜呜……”
这两天兰泽已经看出来了：
死去的人不是问题。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活着的才是。
祭祀随便搞搞，意思传达到就行。梦里张荷已经说了：小朋友你懂个屁。
反正她姓张。九重天都是她家长辈的产业。三界之外，哪里她都去得。
他能为张荷做的事情，实在是找不出几样来。只能，尽量照顾好她的孩子。
孩子们磨叽着进了家门之后，小邪又冲了上来。两个哥哥两个妹妹凑在一起，继续抱头痛哭。
这个晚上过得很艰苦。
二楼充当灵堂的房间中，多了绸子做装点，影像也都加了相框。但是，又多了两个哥哥挂在墙上。
墙上挂了母子六人，挤的满满的。看着有点残忍。
两个女孩夜里一直没有回三楼房间。香香睡在姐姐怀里，小邪枕在霄霄腿上。霄霄被两只妹妹钉牢在地上，哪也去不了。硬撑了一会，他把眼一闭，身子一摊，躺在原地也睡了。
这些孩子反正都是塑料材质，皮实耐用不生锈，坏不了。
兰泽不管他们，自顾自地回房间睡觉。他打算在梦里找张荷谈谈。问问她还有没有什么牵挂的。或者让她给出点小末末的线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876 不入五行中
第二天清早起床，兰泽神清气爽，内心充满卧槽。
可惜的是，一夜无梦。
死去的老婆孩子，谁也没来找他。
他发现自己本人才是塑料做的。丢下老婆（已故）孩子（活的和死的）在灵堂，简直没心没肺。
“爸，你要的综述。”小麦戴着黑眼圈，绕到早餐桌前，在手环点开了文件直接传送。
兰泽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要不要使出老师常用的招数：嗯，东西粗糙了些，你回去修改一下。
他先试着问儿子：
“你搞这么快干嘛？”
“霄霄想帮忙来着，不过他还在读材料，我就弄完了。所以你别骂他。”
“嗯。你的工作，我骂他干嘛？”
“我反正睡不着，坐在我妈跟前，思路就特别清晰。所以你看，这全是我妈帮忙搞的。您老现在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修改的地方，我马上找我妈改去。别指望我在这上面真搞个十五天，没心情。”
“……”好好写个综述，熊孩子说得那么吓人。“行吧。你吃完饭先去补个觉。”
“睡不着。”
“那……”兰泽看了一眼小麦传过来的东西。“行吧，就这样了。条理挺清晰的。”
趁着小麦在吃早饭，他紧急调动脑细胞。琢磨着还能给小麦找点什么浪费精神的事。不用太复杂，没时间伤心就行。
霄霄一早赶早班车离开了，两个妹妹也回了学校。
卫妖精和王小二一起，跑去滚滚的童校参加一个什么发奖仪式。总之是脸上非常有光的那种。
老陈和老郑回家就和蜻蜓点水一样。工作才是他们的命。回家是度假。而度假，除了家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围着兰泽的安保人员倒是很多，但他们基本没什么存在感。
他们长官姜汉臣是兰泽六弟。但姜老弟只要不主动出声，谁也看不见他在哪。隐身技能越发精进了。
这个家，过于安静了。
“吃完饭，你打算干嘛？”兰泽问小麦。
“去陪我妈我哥我弟我妹。”
这回答一点毛病也没有。
“不错，挺好的。等会跟我一起，我们去接你弟。”
“哈？安安宁宁？”
“他俩都大学生了。说一声，自己就来了。我们去把兰纾接回来。”
“这么小的孩子……好吧。我妈他不认识，但其他人是他的哥哥姐姐。我跟你去。”
出发之前，兰泽向童校教务处提交了领养申请。车在路上，他和主管教务处的校领导聊了几句。透露了最近家里的惨事，吐了几句槽。
学校官方的意思，不管他这个父亲是出于丧子之痛的安慰，还是别的原因，他们不反对把兰纾领养出去。以后转去哪上学也随他的便。
兰泽早就养过好几个孩子，资质、征信方面都没有问题。
唯一的障碍就是：这个年龄办领养，需要孩子本人同意。
进了童校之后，兰泽看着教务处给的定位，按图索骥地找孩子。
刚找到定位指向的礼堂，从窗户望进去。
“哎，你怎么也来了？”王小二靠窗倚着，正好大眼对小眼。
妖精在他旁边，闻声也望了过来。
“入口在那个方向。”小二哥指了路。
兰泽绕了进去，发现滚滚正在台上。台上显示有字，卫墨臻同学正在发表数学竞赛的获奖感言。
台下几乎全是小同学。孩子的父母亲戚在童校属于多余的人，座位都在最后面。
兰泽找到卫妖精身后站定，发现卫妖精和王小二俩人都在傻笑。
小滚滚的发言像模像样的，正在感谢爱与美的化身，他亲爱的姐姐，给予的鼓励、教导和帮助。
这个姐姐显然是爱操心的兰小邪。
不过，等所有接受表彰奖励的孩子都站上了台，兰泽也没找到兰纾。
然后就，散场了。
小滚滚趁机扑到妖精妈怀里，亲热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地去上课。
“你不走？”妖精于是问兰泽。
兰泽抬手看了一眼定位，兰纾还在这里呢。
“我找兰纾。”
卫妖精和王小二于是也没走，等兰纾。
一帮更小的孩子进场，排排坐好。兰纾终于从后台出来了。
他是被校警牵进来的。妖精看见，脸都绿了。
教育改革，导致体罚式惩戒下降到童校高年级段，校警制度也随之进入了童校。于是，巡回法庭也时不时地来一趟，宣判个小朋友。
老爷子的小媳妇，梅**官的工作，貌似就包括这一块。
梅小娘子抖抖衣袖，一本正经：
“嗯哼，本庭依法宣判：这位小朋友，社会服务五十小时，去学生食堂削莴笋皮。莴笋不够的时候，土豆、胡萝卜也可以……”
本次主持当众惩戒的法官，也是个中年女性，面相比梅小娘子严厉得多。她从后台的另一侧小门，走到台上正中的讲桌前。扫视全场，拍了下小板子。
“砰！”
全场小朋友在老师的约束下，唰地安静了下来。
法官大人开口，历数兰纾罪状。
惩戒分配的原则，在小孩子的理解能力之内：造成直接和间接人身伤害的挨揍；破坏公物、损害财物的罚社会服务；骂人和侮辱别人的接受轰炸式口头批评。
绝对不跨领域惩罚，听起来非常公平。
九岁的兰纾，确定无疑，马上就可以享受到11岁卫瀚扬的当众打屁股待遇了。
所以孩子妈（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兰纾的第一个案例中，伤人属于间接非故意。他上课时间突发奇想，把隔壁桌同学的鞋子扒了下来，一边上课一边镇定自若地尿到别人鞋里。切身实践了一把特殊职业不离岗位解决人体排放的全技术流程。
老师事后问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他说：我的鞋还穿呐！
这充分体现了精致利己主义者的龌龊内心。
排放完毕他把鞋子放回原处，同学又穿了回去。下课跑跑跳跳，湿滑的一只鞋，导致这个同学滑倒劈了个叉。韧带拉伤，xx挫伤，系带拉伤……
小麦难以置信：“摔一跤能受这么多伤？”
兰泽瞟他一眼：“……扯着蛋了。”
现在受伤的孩子住在校医务室的病房里静养，暂时还无法独立行走。
第二个案例中，兰纾在同班女孩子的包里放了一条蜈蚣。那条蜈蚣红头黑身，成人的大拇指粗细，足有半尺来长。
女生一翻包，蜈蚣咬了她的手。毒素发生作用，手立刻肿胀了起来。
另一个女生看到同学的手从包里抽出来，大蜈蚣挂在手上悠荡。吓得踩空了楼梯，摔了下去。
盆骨粉碎性骨折，胫骨骨折，脚踝软组织挫伤。
中毒的孩子在校医务室刚刚脱险，骨折的孩子还在市里住院。
那一天被踩到脚，摔倒擦伤的孩子还有七八个。
第二个案例中，兰纾的主观恶意非常明显。
至于蜈蚣哪弄来的，当然是来自大自然了。
两个案例合并执行。
兰纾被校警摁倒在长凳子上，屁股对着同年级的全体同学。刷了消毒药水的狭长惩戒板，一连拍了七下。
不疼是不可能的。
惩戒板的设计目的，就是打起来非常疼。
熊孩子嚎叫的声音，响彻整个礼堂。
卫妖精捂着脸，肩膀直抖，也不知他是哭还是笑。
兰泽也想捂脸。
小滚滚不待见兰纾是有道理的。
一个表彰奖励，一个惩戒挨揍。同一个妈的俩儿子，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877 你妈靠你留后
眼看着兰纾挨完揍，兰泽勇敢地走上前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找学校老师领儿子。
熊儿子自己从长凳上爬了下来，抹了抹眼泪，提上裤子，然后又擤了擤鼻涕。
兰泽联系过的教务处主管老师走上台，拍拍熊孩子：“你爸要领养你。我代表学校问你一句：你去不去？”
“啊？有这好事？”兰纾精神一振，“太好了！爷走啦！”
“急什么？”兰泽眼看熊儿子要撒欢，立刻跳上台去揪住他的后领子，“手续还没办。别逼我反悔。”
法官大人使劲瞪他们几个。
“砰！”她拍了一下小板子。
教导处老师回身鞠了个躬，立马带头离开了礼堂。
兰泽拎着兰纾跟上，小麦紧随。
教导处的大办公室，就在礼堂后面。
领养兰纾的手续，办理得顺滑异常。就好像……教导处比兰泽更加迫不及待。
事实上，这次领养手续的三方里，童校、兰纾本人和爸爸兰泽。兰泽是最无所谓的一方。
兰纾如果有翅膀的话，已经上下翻飞扑棱得呼啦啦响了。
而童校则像是，愉快地甩脱了一个麻烦。
这孩子皮是皮了点，但兰泽不大在乎。
反正他不打算亲自操心。交给他哥伤神去，这样，他哥就没时间伤心了。
兰纾这孩子接受了他妈的强势遗传。外表漂亮，行为混乱。这特娘的就是天生的祸水之资，未来的复刻版新妖精。
真要是能被他哥管起来，也算是预先为人间除了一害。嗯，有大功德。
办妥手续，离开教导处。主管老师送他们出来，顺口提供了个信息：
“听说北方这么皮的孩子是很多的。他们的处理经验也丰富。我们这一带，自古以来是出文人的地方，很少能见到这么皮的孩子。经验不足，应对起来多少有些吃力了。”
这话兰泽没法接。
意思是让兰纾这辈子别回来了呗。
但人家老师这么直接说出来，也算是，相当有诚意了。
反正，他领都领出来了。
“走了，多谢。”兰泽挥手道别。
回头看到雀跃的小兰纾，他就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静静地走了一小段，兰泽也没想出来，怎么说才够委婉。干脆。他拉着孩子蹲下了。
“兰纾，你知道吗？”
“啊？”
“爸爸很伤心。你的大哥哥……记得一点哥哥吗？他遇难了。还有，豆子哥哥，你有印象吗？小时候带你玩过。他也不在人世了。还有个哥哥一直在太空城，小米哥哥他也……”兰泽不知怎么，忽然之间泪流满面。“……当年他们出发去太空城，也像你现在这么大。”
牢固的堤防，明明这两天堵得滴水不漏。谁知道蹲下之后，水位升高了还是怎么回事，泪会自己往外涌呢。
他抱住兰纾，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爸。爸？”兰纾听明白了关键信息。“我哥死了？那你抱着我哭啥呢。向遗体告别？”
兰泽发现这个儿子，是真的欠收拾。
他哭不下去了：“你屁股不疼了？”
“嘶，别说，还真挺疼的。我强颜欢笑、踏过修罗场、男人用坚强，掩饰心头的伤~~”熊儿子还唱起来了。
兰泽立刻站起来伸手：“小麦。”
“啊？噢。”小麦抽了张湿巾给他。
兰泽擦了擦脸，打点精神，重启和小兰纾的沟通：“听说你有女朋友了，要不要带出去一起玩几天？”
“不带。哄起来太麻烦。”熊儿子干脆地拒绝了。“我想出家。当武僧！”
“……”小朋友的志向，兰泽只觉得似曾相识。
钢豆子也从小装了一肚子江湖气。但他到死都是单身狗，没有女朋友。
他们走过大操场，一班小朋友正在上运动课。教练刚刚宣布休息五分钟自由活动，解散开的孩子中就跑出一个小女孩，冲着他们跑过来。
“你，你去哪？”女孩气喘吁吁，小脸很秀气。
“跟我爸出门办点事。”兰纾微笑。
“什么时候回来呢？”
“嗯。过段时间就回来了。乖乖等我回来娶你。”
小朋友们手拉手地说话，依依不舍。
兰纾这娃时不时地伸手撸撸毛，捏捏脸，演技变化多端。
“看到没，”兰泽偷偷指给小麦看。“人渣天赋。”
“那你让我看啥？”
“学着点。”
小麦摸了摸下巴：“其实我也有点想出家……”
兰泽这会又想揍孩子了。
“你妈只有你了！你给我好好活着！”
小麦眼圈又红了。
今天好不容易撑到现在还没落泪，眼看又快坚持不住了。
兰泽搂住他的肩，小声说：“你出什么家？你得给你妈留后。”
“那什么……真按传统来，我不是应该守孝三年嘛。”
“这样吧。头发没白，你爱守几年守几年。看见白头发了，立刻给我传宗接代去。”
小麦轻轻叹气：“爸，你明知道我明年二十四岁了。”
按照他们家的遗传规律，男的突变携带者，二十三四岁必然白头。
兰花姑姑手里有统计表。伯父和姑姑的儿子们，比小麦年龄大的，如果不染发，看后脑勺都和老头似的，花白，深灰，浅灰，都有了。差别充其量在于，头发是不是白得耀眼。
兰纾糊弄完小女朋友，蹦了过来。
“三哥，我们一起去南少林。”
“嗯，阔以。”小麦哥哥没意见。
风光不错，素斋好吃。
“我们打上武当去！”
“……武当跟你是有什么仇吗？”小麦揉揉小弟的头笑了。
小孩子的想法，不能计较。
卫妖精和王小二正在校门外无所事事。
“妈妈！啊哈哈！”兰纾扑向他妈。
卫妖精把兰纾举起来抡了两圈。有那么点不情愿。然后放下了。
“得了，你妈他们有事，我们先回家。”兰泽把自己的车召唤了过来。
“妈妈，我想吃……”
兰泽拎起他直接塞车里：“是我领养的你，不是你妈。”
到家之后，兰泽观察了一下。兰纾跟着小麦，混着还不错。
哥俩径直去了灵堂。兰纾这孩子虽然皮，但对鬼魂，还是保持着必要的恭敬。拜得很认真。
小麦带着小弟弟拜完之后，拖过椅子放松地坐了下来，换着姿势看着墙上的妈妈哥哥弟弟妹妹。
兰纾则是一本正经地给所有的花瓶换水。手很稳当，花瓶没有摔着。
于是，兰泽就放心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忙设计去。
中午时分，小滚滚被接了回来。兰纾不客气地跑上三楼。在他妈跟前，混了顿荔枝肉吃，吃得肚子溜圆。滚滚看弟弟太能吃，焦虑了。一不小心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和好几块肉，撑得肚子不舒服。
他妈顾不上管兰纾，扔了几样零食给小儿子。就忙着给滚滚揉肚子。
兰纾偶尔回家住的卧室，本来是在卫妖精的三楼。兰泽看三楼吃完饭了，趁着滚滚正在消食还没上床午睡，抓紧时间把兰纾的床和不多几样东西从三楼挪到了二楼。
二楼为兰纾倒腾出来的房间，原先是专门喝茶的，光线明亮。紧挨着姜叔叔的卧室，安全系数高。房间不算大，但住得下兰纾和小麦俩人。
“以后你们哥俩住一起吧。”
“什么？你自己儿子自己不管，晚上交给我？”小麦非常不爽。
“保姆费要不要？”
“要！”
“嗯。白天也交给你管教了。回头你列个培养计划表，我们俩好算账。”
“……那，行吧。”
兰泽满意地看着小麦自己进套。
谁让你没收入？谁让你在大学天天混日子？霄霄才二十岁，已经读研有助教工资拿了。
兰泽带着两个儿子，把床在新房间里重新安装好。铺床，整理东西，拉上窗帘。然后把他们俩赶上床，睡午觉。
小麦有弟弟搅和，精神状态比早上那会儿正常多了。早上神叨叨的，就快神经病了。
至于兰纾，本地童校都睡午觉，兰泽认为他应该睡午觉。
878 人生理想立刻实现
兰泽起身伸了个懒腰，把手环上工作听的音乐，音量调得更大了一些。
他正在设计前所未有的东西。
用来给地球上的人类阶级送葬的“化学自展开结构体”。或者也可以说，是用来给裸猿挖坟坑的工具。
其中的一个关键部分——星球级超级脑。
前期作为下属结构体的信息处理中心，后期作为独立结构体的数据服务中心。
他愉快地开门出来，带着随身bgm，为自己找汽水喝。
二楼对应三楼小厨房的位置，是个可以煮茶的饮水间。
墙上的大保鲜柜里，装满了果汁、汽水和啤酒。
果汁和汽水大部分是小邪的作品。爸爸喝完了，小邪回家，就会根据设备记录的消耗情况，调整品种，再次装满。
兰泽随时打开柜门，总能找到喜欢喝的。
他拉开柜门，有点空……果汁依然排列整齐。汽水和啤酒，居然一瓶一罐都没剩下。
那只能，自己做点汽水喝了。
关上柜门。只见做汽水用的苏打水机上，一根长水管，绑在出水口上，直通向窗外。接口封得并不牢靠，机器脚下的地面，一大片湿乎乎黏哒哒的。还好机器已经关了。
这，是，闹个啥？
兰泽把闹腾的手环音乐关闭了。立刻听到了熊孩子哭号的声音。
“我又没！伤！人！”兰纾的哭喊有点哑，音量也不大。
在礼堂公开挨揍时候，嗓子特别亮。
那会儿他叫得太使劲，有点伤着声带了。
兰泽决定过一会给小儿子煮点玉蝴蝶茶喝。
他从饮水间出来，绕过姜老弟的房间。发现这边地板上到处是黏哒哒的水。
从他多年前做家务的眼光看，搞不好需要一块块撬起来擦洗，才能弄干净。
然后他看见姜老弟正靠着楼梯扶手，喝着果汁观赏哥哥揍弟弟。
“你小子已经不归童校管了。”小麦哥哥光着脚丫，在浴室拿着拖鞋抽整个光着的弟弟。
一边抽一边嘲讽。
“童校对你们这些熊孩子都太客气了。批评教育？社会服务？回家的规矩，就是犯错了先揍一顿。”
“我是爸爸领养的！你管不着！”
“呵？爸爸把你交给我了。”
“啊！！！”熊孩子毫无保留地嘶吼起来。“爸爸救命啊！！！”
兰泽不理近在咫尺的熊孩子。
也往楼梯扶手上一靠，问姜汉臣：“你难得这么悠闲嘛？”
也是难得这么有存在感。
“你小儿子，让我叫他叔叔。小叔叔也行。他说的。”
“切，欠揍。”
“所以我就来看他挨揍了。比较有仪式感，不是吗？”
这算得上兰纾本日内第二次挨揍仪式了。
“怪我，名字没起好。要是起个兰霸天烂菜叶之类的，他不得让你喊爸爸喊爷爷了？”
姜老弟笑笑，摇头：“皮孩子现在才接回来，你不好管了。”
“地上是他弄的？”
“还能有谁？”
小麦之所以揍弟弟，是发现他在搞事情。
兰纾根本没睡午觉。跑到饮水间喝了两瓶汽水之后，发现了大功率的苏打水机，还试用了一把。他突发奇想——想用气泡水泡个澡。
他找了根管子，爬窗户放好水管，把气泡水引到大浴缸。但进水的速度实在太慢了。他就把所有的汽水和啤酒搬了出来，把冰凉彻骨的液体咕嘟嘟全倒进了浴缸里。
然后就甩脱鞋子衣服，跳了进去。一边泡澡一边扑腾，时不时埋头在浴缸里喝两口冰凉甘甜的气泡水。这个冷水澡泡得开心极了。
兰泽忽然有点欣赏这小子了。
很多人的人生理想也不过是：在钱山上打滚，在美女堆里畅游。
熊孩子勇敢地行动起来，实现了自己人生目前阶段的一个小理想：用气泡水洗澡。
他做到了别人一辈子都想做的事情。
问题……出在后来。
他在浴缸里浮起来了。
一开始苏打水机产生的气泡水不够，但在机器持之以恒的努力下，灌进来的气泡水越来越多。
稍微一活动，冰凉的气泡水就往浴缸外面涌。不过，涌到浴室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熊孩子在浮力增强的水里，找到了新玩法，愉快地练习潜泳。水面一次翻腾，浴缸边缘就是一阵浪涌。
涌出去的气泡水越来越多。美味的气泡水从浴室门口漫出来，流淌得到处都是。
家里的气泡水配方并不健康。喝起来清甜可口，只是因为放了大量的糖。
气泡水所及之处，于是到处都变得黏糊糊的。
小麦冲进浴室之后，把堵在排水口的衣服和鞋踢开，浴室里的积水才慢慢排空。
“这又是闹哪样啊？”卫妖精出现在了楼梯拐角，手里牵着无精打采的滚滚。“小兰纾怎么哭得这么大声？”
“滚滚还好吧？”兰泽习惯性地关心了一下。
“没睡好。下午请假了。”
兰纾他妈都出现了，兰泽再不插手，他妈该介入了。看他妈为滚滚揪心的样子，就不像是能公平处置。
兰泽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看他进来，小麦放开兰纾，把拖鞋扔地上，套在脚上，打开水流冲了冲。
“爸！爸！我哥打我。”兰纾哑着嗓子控诉。这孩子真该喝药了。
“你哥对你真好。生怕我亲手收拾你。”兰泽朝小麦使个眼色，“你的那些挂墙上的哥哥，哪个做错事没挨过我揍？”
“爸，你消消气。别打他了。”小麦心领神会。“你出手那么重，弟弟还小呢。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一会，我再带着他一起收拾家里。”
兰纾大脑高速运转，懵逼地看着爸爸和哥哥。一时半会，他分不清谁才是好人了。
“嗯。”兰泽点头。
对于替自己管小儿子的大儿子，他要给予充分尊重：“你带他搞吧。从哪开始？”
“这么凉的天，他洗什么冰水澡。我还是先带他冲个热水澡，喝点姜汤，免得着凉了。洗完澡先搞浴室，家里地上只能从里往外慢慢弄了。”
“你处理吧。姜汤交给我。”
小麦扯了块大浴巾，把弟弟裹着了，打开门搂着一起往外走。先找衣服去。
楼梯上的卫妖精揉了揉眼：“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哥俩还和仇人似的，这会这么亲热了？
兰泽踩着直黏鞋底的积水走出来，叹了口气。
“你进去还没两分钟。到底干了什么？”妖精问他。
“啥也没干。”兰泽想了下，“主要给他俩找了个台阶下。俩人都还算满意，所以就这样了。”
“你收拾孩子，还真有白老师修理学生的精明劲。”
小滚滚听着，嘴角翘起，没忍住笑。
兰泽隔着楼梯扶手摸摸他的小脸，忽然之间，潸然泪下。
他不怕提及死人。只是两个世界的阻隔，过于鲜明。令他难受而已。
“三叔？”小滚滚不安地劝他。“三叔不要难过。”
兰泽抹抹泪：“我没事，呵。哈哈~唔。”
他捂着脸，蹲下了。
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全是因为小兰纾。
“爸？”
小麦一手搂着弟弟，另一手拿着换洗衣服，出现在他眼前。
“我想起你们小时候了。”兰泽抬头望去，小麦已经长得高大耀眼。像他妈妈一样，浑身笼罩着不可名状的光芒。眼前裹着浴巾的小兰纾，就像是当年的四个大儿子融为一体。
兰泽隔着浴巾，小心地抱住了兰纾，大哭起来。
小麦蹲下来，等了他好一会儿，忍不住提醒：
“爸，弟弟还没洗澡。你快去煮姜汤。”
见他没反应，小麦把他胳膊扒拉掉。他又一把抱住了。
“舍不得放手，你带他去洗澡啊。”小麦生气了。
“哦。好。”兰泽的脑袋清楚了一点。起身举起兰纾，抓过小麦手里的衣服，就往浴室走去。
走到一半他想起来，回头提醒说：“姜茶放两片玉蝴蝶。”
兰纾这会特别安静。
形势不明，不宜妄动。另外，他也是实在喊不动了。
879 四合一的宝
兰泽跟小兰纾讲了不少哥哥们小时候挨揍的事情。
一边洗澡一边说。小兰纾听得很认真。
四个最大的儿子，从小在兰泽这个爸爸身边长大，没少闯祸，也没少挨揍。
现在他回想起来，眼前还是他们几岁大的样子。
毕竟六岁入童校，平时住校，孩子们在家时候就少了。八岁半的时候，小米和张一点出发去了太空城，四个兄弟就再也没有聚齐过。
现在他还记得，孩子们躲在厨房里，爬上灶台，豆子点燃了茅草，举得高高的，熏烟雾报警器玩。
他当时气得要死，也吓得不轻。
那时候，四个哥哥也和小兰纾一样，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想试试。
有一天，每人挤了点尿，豆子接在自己的刷牙杯里；如果不是爸爸及时发现阻止了，熊孩子就真喝了。
看到他们胡来，总是又生气又心疼。
四个大儿子中，就数豆子挨的揍最多。因为他的思路从来和一般人不一样。
现在，兰泽一想到豆子，胸口就隐隐做疼。
总想用力揉一揉。
豆子最后一次作死是在爸爸的梦里。兰泽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只知道，这孩子没了。
豆子到底怕不怕挨揍，兰泽到现在也搞不清楚。这小子咬着牙忍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看到你这么能作死，我就想起你豆子哥哥。闯了祸必须挨揍，他小时候，我们都有默契了。但如果他真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是顾不上挨揍的。”
兰泽无奈地说：“奋不顾身。”
又摇头轻叹：“真是美好的回忆。”
“爸。”兰纾清了嗓子，努力说道，“你这爱好，不对。”
“你应该，发展点健康积极的个人爱好。”熊儿子说得很委婉，“而什么是健康积极的个人爱好呢？打小孩肯定不合适……”
兰纾逻辑清晰，很有……他哥小米当年的风范。
兰泽终于看到兰纾明显像小米的地方了。
小米这么大的时候，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非常有逻辑性。
兰泽微笑看着他。
“……你不揍他们。他们就不会离开你。不离开你，也就不会在外星碰到那么多危险。”兰纾抬眼瞄了爸爸一眼，“如果他们没有碰到生命危险，你现在就不用伤心了。”
清晰的逻辑线条。直指：别打小孩。
“你讲道理的样子，让我想起你小米哥哥了。”
“那你打他吗？”
“必须打啊。小米太能叨逼了，超级烦人的。”兰泽笑了。蹲身抱住小儿子。
热水冲到两个人身上。
兰纾挣了一下没挣开：“洗澡呢，爸爸。”
兰泽摸摸小朋友的细脖子：“嗓子疼不疼？”
“我还像谁，你一次说完吧。”
“像张一点。你有小女朋友。他也是从小就有女孩缘，到处认姐姐。”
兰纾翻白眼：“呵呵。”
“我不像他吧？”兰纾指门。
“你和小麦哥哥都有突变。”
小兰纾烦恼地揉揉脑袋，兰泽立刻帮他洗头发。
兰纾简直是个四合一。四个最大的哥哥，十几年前小时候的样子，他都像。还不是只像一丁点。这真就是他们最亲的亲弟弟。
兰泽把这孩子接回来，是想治愈小麦的。却发现，自己有点被治愈了。
下午，小麦带着小弟弟，慢慢清理二楼地板上的糖水。
有些浸泡严重的地方，地板要一块块撬下来洗净晾干，效率着实不高，但总算是在稳步进行中。
以小麦的心性，做事一板一眼，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而小兰纾，兰泽观察了一会，发现这孩子还算听话。他哥说让他干啥，他就干啥。
努力了一下午的结果，就是地面干净了。但因为有些地方还在晾干，没装回去。所以楼梯还得走另一侧的。这一侧走廊地面也得小心绕着走。
兰纾从清理工作中解放了出来。愉快地主楼一侧的观光电梯上下上下上下。
小麦怕弟弟再搞事情，把他从电梯里薅了出来。
然后在自己的柜子里翻了半天，翻出个八阶魔方……每一面都是混乱的马赛克，好像难了点。又找出个简易的孔明锁，丢给兰纾玩。
兰纾把八阶马赛克也要去了。抱着两个玩具，在收拾干净的饮水间里，给自己接了一大杯气泡水，拉过高脚凳，坐下来舒舒服服地慢慢琢磨。
“哟，你在这里呢。”滚滚抱着一大抱衣服出现了。“知道你没衣服，我的衣服送给你穿。”
“好。谢谢滚哥。”
“呵。”滚滚仔细一看玩具，微微一笑，“都是我玩剩的。”
“衣服扔我床上，你可以滚了。”
“我不想说你笨。所以我什么也没说。”滚滚傲然离去。
砰！
卫妖精和兰泽说着话，不过两三分钟，就听见滚滚哇地一声哭。
他赶到饮水间，小滚滚趴在地上，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什么也没干。他自己摔跤了。”兰纾义正辞严。
跟进来的兰泽笑了：“你再表演一下，啥也没干？”
“额……伸了一下脚。”
以他的身高，坐在高脚凳上绊倒哥哥是不可能的。
他是硬把滚滚勾倒的。
“你说你是不是欠揍？”
“爸……”熊孩子沉默了一下，“你喊三哥来揍我？”
召唤小麦来的几分钟里，兰泽看了一眼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玩具……这些东西貌似还是他以前亲手做的。
拆散的魔方碎块堆在台面上，足有好几百块。兰纾拿着中间的支架把玩，爱不释手。
这孩子还真是简单粗暴，直奔问题核心。
小麦进来，把兰纾又放倒拍了一顿。
这已经是熊孩子今天的第三次公开行刑。
这一次，爸爸，妈妈，滚滚，都看着。姜叔叔也不知从哪冒出来，靠墙一站，嘴角一翘，看他挨揍。
兰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真要是滚滚也是个塑料体质，两个人打打闹闹也就算了。
霄霄和安安俩人打架，他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俩人关系还越来越铁。
四个大儿子，年纪小的时候，在家打成一片，对外团结如一。他们多年来浓得化不开的兄弟情谊，其实也是从小打出来的。
但小滚滚脆得和瓷器似的。动不动就喘不过来气。
这……只能选择敬而远之了。
兰纾挨完揍，熟练地扯纸擦脸擤鼻涕。
兰泽立刻吩咐小麦：“收拾行李，晚上回大学城。”
“这么着急？”卫妖精搂着滚滚惊讶地说，“我们最小的宝贝今天才接回来，还没好好疼爱一下呢。他们兄弟俩……还是相处得少了。”
兰泽心里直叹气。
这两个孩子，相处起来风险太大。两人虽然只差一岁，但在童校里，不同年级之间，近乎隔离。
他俩本来就很少接触。性格、体格之间的差别，更是处于两个极端。
“以后带滚滚来大学城亲热吧。科技馆博物馆挺好玩的。”
“那也行。晚上想吃什么？”
卫妖精带着厨师一起，在一楼的大餐厅搞了一大桌子菜。
小麦在晚饭前，一直钻在灵堂里调整投影仪的角度，调试给花瓶换花换水的小装置。
人回大学城，这里依然必须每天打理参拜。
晚饭丰盛，但小麦没吃几口。
兰泽根据观察判断，如果不是有兰纾围着他转来转去，估计他连饭桌都不打算上了。
所以，小兰纾是个宝。
880 漏洞咝咝放金光
熊孩子兰纾晚上吃了一顿大餐。
饭后跟哥哥一起动手，把剩下那些已经晾干的地板拼回了原处。
然后又被哥哥拖去灵堂磕了两个头。
大小两个孩子念念有词求保佑的工夫，兰泽把滚滚不穿的衣服，搭配了几套，塞进行李包里。
这些衣服有的是滚滚穿小的，有的压根没穿过就小了。小滚滚的个头比兰纾高不了多少，但有点虚胖，兰纾捡他不要的正合适。
塞完衣服，他再塞了两双滚滚穿不下的崭新童鞋，包里就满了。他又往鞋子里和衣服中间，见缝插针地装了几样旧玩具。
被兰纾拆坏的八阶魔方，算是装不回去了。只能打包扔……进小邪的玩具仓库里，有空再修。
兰泽把包扔车里，把兰纾也塞进车里。这孩子倒在座位上，靠着软和的大包立刻睡熟了。
卫妖精站在车外，看着秒速入睡的兰纾，心理又不平衡了：“我这塑料儿子，虽然皮了点，但也太好带了吧。”
“哟呵？你真管得住他？”兰泽主意已定，不可能把兰纾留家里。
兰纾这一天，挨了三顿揍，泡了个冰冷的澡，拆装了二楼的一大片地板……生活充满嗷嗷叫的激情，把嗓子都喊哑了，十分丰富多彩。
“算了。等滚滚大一点再说吧。”卫妖精在路边摆手告别。并没有闲情目送他们离开，而是迅速回了房子里。因为滚滚该睡了。
滚滚中午失眠，晚上必须睡好。
一时孩子妈，一辈子孩子妈。哪怕死了，也得保佑自己的娃。
兰泽把兰纾这么小的孩子带去大学城，只有两个去处可以选择：自己的宿舍，小麦的宿舍。
兰泽先把小麦送到宿舍楼门口。然后把小儿子连行李，无情地扔给了小麦。
“哎，爸，等一下！”小麦这声喊，趴他肩膀上的兰纾也没醒。
兰泽停下了车，从窗子里露了脸。
“钱。”小麦提醒。
小兰纾的手环是最简陋的版本。只能定位，不能花钱。以前偶尔接出来玩，也没有更换手环的需要。
小麦是大学生，在大学城吃饭住宿都不花钱。他想喂饱兰纾，在食堂多装几样饭菜就够了。但养孩子的花销种类可多了。
离开童校之后，童装、玩具、实验器具都得自己置办。这些倒是有报销额度。但是，如果兰纾再闯祸了怎么办？
兰泽立马给小麦开通了代付款权限。
“有什么为难的事，及时告诉我。”然后他催小麦：“保姆费和家教费，你要先出账单。提前发过来，最多可以预付三个月。”
“慢慢弄。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在兰泽看来，儿子拿他的钱是好兆头。
大熊孩子收了钱，就能乖乖地把小熊孩子管起来了。有这么闹腾个弟弟在身边天天骚扰，小麦还有闲心消沉嘛？
“明早有课吗？”兰泽隔窗相问。
“爸你别管了。”大熊孩子一个箭步，扛着小熊孩子，拖着行李包，闪进了宿舍楼。
“哎……”没叫住。
拉倒吧。爸爸走人。
兰泽关心了两天大熊孩子的活动轨迹和小熊孩子的定位。发现小麦带弟弟的方式简单明快。有课带着一起上课，没课带着一起活动。同吃同住同活动。
兰纾快乐得压根不想回童校。
他周围全都是成年人。闯祸成功的难度无形中加大了许多。别人开心的时候，时不时来逗他两下，带他一起玩。不开心的时候，凶恶的爷们一脑门子官司，不是小屁孩能欺负得了的。
小麦带着弟弟住宿舍吃食堂，技术难度基本没有。
法律问题嘛……先混一阵子再说吧。
【哎，你怎么回事？我刚要到家，你回学校了？】老郑难得主动关心兰泽。显然，他知道了点什么。
【一言难尽。直接原因是我把兰纾领养出来了。这孩子一回家就闯祸。我怕他招惹滚滚，这不就赶紧带出来了嘛。】
【你的状态……挺好？】
【好的不行。充满斗志。】
【带孩子住大学城？这也不是个事啊？】
【他哥带着住学生宿舍呢。正好，你帮我查一下，兰纾在大学城最多住多久不犯法。最近我太忙了，过一阵子我再把他塞回童校去。】
老郑这一查，就查了两天多。
向兰泽汇报结果的时候，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知道这是个小问题。但我真的查了所有的法律、法规、地方条例、历年案例。听我跟你慢慢解释。首先，】
兰泽：【？？】
【童校阶段不强制住校，年满十一岁必须依法住校，过集体生活。】
【这我知道。】
【嗯。我看到的案例里，在国外接受教育的孩子年满11周岁，父母逾期不送回国内的，教育部派人接回。】
【这些我也知道。你别慢慢解释了。兰纾在大学城还能住多久？】
【一直住。】
【？？】
【年满11岁强制住校，没有规定学校类型。】
【啥意思？】
【年满11岁的孩子，绝大部分升入未成年人学校，有些直接去了工读学校，还有些在未成年人学校没几年就提前进了大学。我查阅的所有法律、法规、地方条例、历年案例，都没有对11岁之后住校的类型做出任何成文规定！】
【所以了？】兰泽有点小紧张。
【11岁之前，不强制住校，远程教育即可。11岁之后，远程教育，住在大学城也不是不行。】
【老郑啊……我这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我没找到这么小的孩子在大学城住校的案例。但这唯一的法律漏洞，就摆在那，咝咝放金光。我又不瞎，不钻一下太浪费了。你带你儿子当第一个案例吧。】
……兰泽沉默片刻。
【老郑，你来大学城找我。】
【请我吃饭？】
【我想打你。】
虽说法律漏洞摆在那，但也不是谁想钻就能钻得进去的。
具体操作，总得有点由头吧？
兰泽琢磨了一下，兰纾在11岁之后，合理合法留在大学城的唯一条件就是……像其他未满二十岁的超级学霸那样，通过大学城某个学院的入学门槛。
这对于兰纾这么普通的孩子来说，在11岁的时候，根本没可能。
让他静下来学习，还不如让他这辈子穿小裙子当吕孩子容易一点。
滚滚倒是有希望。
不过，兰纾也犯不着在大学城留那么久。最多陪他哥几个月就够了。
小麦死妈死哥死弟死妹的心态调整得差不多……兰纾的使命也就达到了。可以再次塞进童校，继续做一个让老师头疼让同学受灾的塑料皮孩子。
老郑热心查了那么多，对兰泽来说有用的只有一句：远程教育即可。
不过，如果是滚滚的话，明年十一岁，就该强制住校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明年也不见得有大的改观。他妈不可能放心。
还真不如努个力，直接上大学。他妈还可以跟进大学城照顾他。
小朋友智力超群，能不能做到，不好说。试一下反正不亏。
【哎，老郑。把你的大发现告诉咱们大哥。吃到大餐了别忘了感谢我。】
【为什么妖精请我吃大餐？】
【你猜？】
兰泽怕老郑废话太多。自己找妖精说了一下老郑的发现。
妖精说：【好！】
补充：【太好了！】
881 大计划和小计划
兰泽已经开始做的新设计，进行很顺利。
用结构体发育的方式，构建星球级“超级脑”的技术储备已经足够。
不过，只有脑什么事也干不了。未来链接在超级脑的大量结构体，才是真正干活的设备。
全知全能，无所不在，是“神”的独特属性。全知可以靠超级脑。全能和无所不在，必须靠外部设备实现。
因此，兰泽依然面临两个大问题。
第一个大问题是，无论是造“神”，还是试图影响地球上某一部分人类的生存与繁衍，都是一件大工程。旷日持久。
化学自展开结构体的制造，目前还不大成熟。从业人员少。设计和结构体发育，严重依赖人工。
如果他不想整个过程中太多人掺和进来的话，最好想办法改进一下设计与制造的流程。
第二个大问题是，他钱不够。
想要消灭人类的阶级社会，哪怕没有全人类级别的人力物力推动，也得有国家级别的财力吧？
一般人说某个大富豪富可敌国，这只是一种……虚幻的羡慕。并不是真的能拉出来，一个人和神州这样的大国对打。
家里大哥卫妖精，可以说得上是富可敌国。他可是拥有群岛和好几个大海岛的人。岛屿上富饶的鸟粪石，摆明了不是鸟不拉屎……但还是很荒凉。
他回到神州了，还不是乖乖躲在他的小楼上，天天带孩子？充其量多用几个保姆、护士、厨师、营养师。和国家实力真的沾不上边。
但和一般人相比，在钱的方面，卫妖精是专家。
不但有钱，而且超级会省钱。
【哎，妖精。有没有办法搞钱？】兰泽按捺不住了。
【？你什么时候又缺钱了？】
【先去掉那个又。】
【好吧。这次需要多少？】
【大概，相当于半个地球的gdp那么多？】
【……滚蛋】
【帮你辅导滚滚。今年数学系分给我的研究生，又是超超超级学霸。我可以上讨论课时候替你问问，看这帮姑娘谁喜欢哄小孩。】
【我帮你想办法吧。】卫妖精口气软了许多。【一般的大项目，开始时用不了多少钱，可以边做边融资。】
【你说简单点。照顾一下我智商。】
【呵。让别人出钱。让别人干活。没了。】
【那你究竟能干啥？？】
【呵。这就是资本的力量了。】
【万恶的资本家。】
【不说笑了。把你的项目具体说一下，我帮你筹划。】
兰泽认真想了一下：
【大概，相当于一个人类版的机器伙伴计划吧。】
卫妖精的“机器伙伴计划”，给每个逆戟鲸宝宝配一个有机械手的机器伙伴，相当非常之烧钱。
这么比较，他应该可以理解缺钱程度了。
【我称之为“天使计划”。神派天使拯救世人。】项目名称是兰泽刚刚想到的。
毕竟他还没跟人详细说起过。
前几天告诉过姜老弟的，还只是最初的概念。
卫妖精吐槽：【你这项目名，不像是能挣钱啊？】
【现在我正在设计超级脑，作为所有天使的控制中枢。神派出去的天使既要实现基本功能，又要根据不同地域的人类需求，实现一定程度的差异化定制，至少外表有必要搞得多样化一点。如果像你的机器伙伴那样，一个个地制造，成本太高了，效率也太低……】
卫妖精插话：【嗯。人口和鲸口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所以下一步，我必须设计一个发育池，在超级脑的控制下，实现规模化定制生产。简化天使的定制流程，也可以节约大部分的人力成本。】
【你的天使啥样？】妖精问了个关键问题。
兰泽想了想，把王沐诗一帮人搞的宣传片海报图找了一张发给他：螺旋桨大天使。
金发，怒目，浑身支楞的螺旋桨下，白衣猎猎飘扬。不是兰泽脸，而是初版兰泽脸大天使的战友。还挺威武的。
【这特娘的也能发育出来？】卫妖精很快恢复镇定，【那你能发育鲸鱼嘛？】
【肯定能啊。】
【我们合作，两个伙伴计划，一块搞！你帮我搞个大鲸神，派鲸神使者。我帮你搞经费！】
【阔以。】
什么鲸神，没难度。
【我现在做饭去。晚上滚滚睡了我们详谈！】
把卫妖精拉进来的最大好处，就是除了设计之外的所有事情，兰泽都不用自己操心了。事无大小，不论是否繁琐，妖精都能搞定。
这就是天才。不用太浪费了。
大天才生小天才。现在看，卫妖精怀了四个，生了三个的孩子中，滚滚的脑袋瓜最好使，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代天才。
好好培养，假以时日，虽然体质差了点，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劳力。
至于兰纾……这孩子没从他妈身上遗传什么好东西，平安长大就行。
小时候别闯祸，长大以后别拈花惹草。
相比为祸人间，长成个普通人，就是兰泽对他最正经的期待了。
小麦哥哥为兰纾搞了个记分表格。记分项是哥俩讨论了一个星期才确定下来的。
保持零分就是平安无事。加分和扣分都是单独计算的，不互相抵扣。
如果扣分达到一百，兰纾就得挨揍。如果加分累积到一百，就该奖励。但奖励什么，哥俩一直没谈拢。
所以才来找爸爸。
午餐时间，餐厅里好吃的好喝的什么都有。除了人多了点，拼桌挤了点，爷几个凑在一起吃吃喝喝，还是相当舒服的。
兰泽听了哥俩说的事，先伸手：“培养计划。”
“靠！你以为是培养研究生？”小麦早就答应过，但他也早就忘了。
“你搞正规一点啊。我不在乎多发点家教费，你还嫌麻烦？”
“那你等会，我现写一个行不？”
“写吧写吧。来，边喝边写。”兰泽把自己的玉米汁给小麦了，自己又去接了一杯。
兰纾捧着大骨头啃。一连啃了七八块。看着哥哥一边查资料，一边拼凑出针对九岁孩子的“培养计划”。
兰泽反正不着急。
他在校内的主要工作就是上课，带学生。
上课有这么多年攒的存量课应付，实在不行远程露个脸；带学生更省心，门下的师兄师姐把师弟师妹的日常管理全搞定了。
他要做的超级脑，准备工作已经妥了，交给了工作站开始推演。躺着等结果就行。
其他大小琐事，没有一件的重要程度比得上陪孩子。
他吃饱了，给自己和兰纾一人来了一大杯麦茶。就和小熊孩子一起捧着茶杯，找了个低幼到不像话的动画片。一边看，一边坐等大熊孩子当面糊弄爸爸。
小麦反正没课。写这计划，他磨磨唧唧写了半个下午。
写完了检查一遍，传给爸爸。
自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饿啊。”
食堂里人数寥寥无几，取餐口空空荡荡。只剩下24小时供应的不多几样热餐和点心。
小麦起身点了一大碗热汤面和一碟肉包子，端了回来。
兰泽看着他的培养计划，实在是一言难尽。
“你这武术锻炼目标写着什么。胸口碎大石？”
嗯？
“我要！”兰纾兴奋了，“我就要学这个！”
小麦得意地笑，放下托盘，摸摸弟弟的头：“要下苦功。功夫有一分不到，胸口碎了大石不碎，人不就完蛋了嘛？”
“我听三哥的！”
小麦的培养计划，每个名目都很胡来。
小熊孩子凑在爸爸跟前，大标题念得津津有味。
“如何三句话把人气死，十句话让人放弃人类身份！我要学！”
哥哥宠溺地笑看弟弟：“你想气死谁？”
兰泽仔细看小字部分，细分计划安排得都很正经。小麦没有辜负这半个下午的时间。
三句话气死谁，乍一看像是小麦几岁大时，挑衅别人找架打的特长。仔细一看，实际上是以语文为主的文科综合。
只不过围绕着把人气死这条线重新编排了一下顺序，把重点放在了逻辑思维上面。并且通过思维训练，实现和数学课、历史课、科学课的联动。
九岁小孩一天的活动：早晚锻炼，哥哥的针对性训练，教育部的标准远程课，穿插安排得井井有条的。
兰泽觉得照这么安排，唯一缺点是强度有点大。
“行嘛。不影响你上课？”
“我上我的课，他上他的课。互不干扰。”
“他的锻炼时间……？唔。刚刚好。就这么干！”兰泽越看越满意。
兰纾是个精力过剩的娃，累趴下反正死不了。
“希望你早日练成胸口碎大石！”爸爸勉励小熊孩子。
兰纾立刻敲了下胸口！表示胸口现在就很结实。
“保姆和家教的账单发过来吧。”
“嗯。”小麦愉快出账收钱。“前几天我带他换了个手环，领了上课用的卷轴大平板。从你账户扣过款了。”
“好。看到了。”
“爸，奖励。”
“什么奖励？”
“以后兰纾记分表的奖励。”
“奖品我来出。”兰泽欣然承担了下来。“兰纾想要什么都可以提。玩具，工具，旅行，好吃的，都没问题。除非，他想要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882 节能模式的裸猿
兰纾双眼直放光芒。
就好像一大堆闪亮的记分奖励触手可及，已经可以拿了一样。
“怎么样，”哥哥低头问弟弟，“我就说爸爸会同意吧？我出不起，爸爸还出不起嘛？”
“培养”弟弟的大问题由哥哥搞定。留给爸爸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在兰泽眼里，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情。
如果解决不了……很有可能只是钱太少了。
小麦发不起奖励，只因为他是个穷光蛋。
兰泽也一样。半个地球gdp规模的财力，超出他的能力太多。天使计划还得靠卫妖精搞钱。
哥哥牵着弟弟的手。两个孩子跟爸爸告别离开。
兰泽看着小麦的背影，仔细想想，他这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娃。
从小踢球，爷爷带着练武术。现在参加着音乐社团，又混着冯老汉的数学讨论课。小麦，是个人才。
说到音乐这茬……
“哎，回来。你音乐学院考了没有。”
“急啥，大四才开始俩月。我打算大五开始考。”小麦回头敷衍道。
“然后再混个大六？”
“是这么计划的。”
“好好好。……本科你都不好好上，搞延期。你就混吧。”
“爸，你看。”小麦举起兰纾的小手。“这不是帮你带儿子嘛。”
大熊孩子牵着小熊孩子，迅速溜了。
哥哥带着弟弟，培养计划究竟执行得怎么样，兰泽也说不好。兰纾一直以来的考试成绩说不上烂，但也比较勉强。他哥带着上远程课，从测验成绩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变化来。
兰泽能看到的改善只有一点：兰纾没再搞事情了。这说明他哥盯得牢靠，管得用心。
到了冬天，卫妖精带着滚滚到大学城里参观了一番，回去之后就开启了奋斗模式。兰泽介绍了几个超超超级学霸和他们认识，但学霸和他们娘（？）俩之间，互相是一个也没看上。
妖精认为学霸姑娘们不懂小孩。他选择自己辅导滚滚，顺便把王小二拉进来辅导文科。
提前进入大学实际上不难。只要找个大学城，把几门门槛课提前通过了，就可以申请入学。随后，大学城方面再对心理状况做个评估，心理成熟稳定，生活能够自理，即使年龄未成年，也有很大的概率被接收。
不过，这个“不难”，针对的是智力超常的孩子。
正常孩子就别想了。像是兰纾这种熊孩子，在闯祸方面出类拔萃，表现超常；大学城也不需要。
提前上大学，其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毕竟正常孩子，只要长到了二十岁，心智能力全都远超门槛，进入大学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兰纾站在大学老师兼孩子爸爸的角度，回头看未成年人学校，才意识到：未成年人学校并不是站在优秀学生的角度，而是站在管理者的角度，把不适合管理规范的超级学霸扔进了大学城。
名义上是给优秀学生更好的教育机会，让小朋友们高高兴兴地提前上大学，实际上也减小了本校负担。
就像兰纾闯几个祸，就额外消耗了童校不少医疗经费一样；顶尖聪明的孩子，又有多少是校内资源喂得饱的？
被挑出来送进大学城的孩子，一般都是本校感觉教不了了，行为上又和同龄人混不到一起的。特别还有那种看别人谁都幼稚的高智商熊孩子，对正常孩子的三观养成，简直是祸害。
偶尔也有另一种优秀孩子，轻而易举地越过了大学的心智门槛，依然留在未成年人学校。这些孩子在校和同学打成一片，自己过得轻松自在，对整个教学环境还有帮助和带动作用。未成年人学校根本舍不得送他们走。孩子开心，校方快乐。
兰泽从现在自己对教育的理解来判断。滚滚这种体弱多病的孩子，对应的未成年人学校，多半是乐意放手的。
只不过，赶在年满11岁之前，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滚滚自从开始为大学努力奋斗，就不再去童校，改成在家学习。
他的学习很刻苦。生活很有节律。锻炼身体，小心而努力。
妈妈（男）的焦虑和担心，这孩子一直看在眼里。慢慢地也懂事了。
小麦每半个月带兰纾回家一次，照管亲人的灵堂。
每次都看到滚滚各种用功。
滚滚很喜欢这个哥哥。但小麦能为他做的，只有带着捣蛋鬼兰纾迅速闪人，别影响他学习。闪的次数多了，滚滚都有怨言了。
太空城上到了年底，莫名其妙地，宗教徒找警卫团和谈。
警卫团全体和神州上下关注太空城的相关人等，所有人都被搞懵了。
太空城的居民中，清洗刚刚结束。所有姓张的被挑了出来，通过联合体道标可以查询到，太空城人口列表中，张姓已经被全部抹除，新生儿的名额已经被瓜分一空。
正常思路的人完全猜不到，这帮人脑袋里又怎么短路了。和谈？
警卫团等待的支援还在半路上，他们依然例行检查食物饮水，检查管道，检查设备，检查空舰。依然例行派出队伍，深入太空城寻找失踪者。找不到的人，依然找不到。
一声和谈，把太空城变成了两个阵营。
宗教团体和神州警卫团。
警卫团在几天之后，试探着提出了开启和谈的先决条件：
归还名单上的人员，或遗体。
……下一步，他们还可以试试要求处决个把人。
宗教团体沉默了半个月之后，给出了回复：
1.不好意思，尸体大部分处理成肥料了。太空城物质循环的规则所在，不得不这么做。包括排在第一位的张荷遗体也是如此。
2.不过，还剩了不知谁的一小块残骸，可以送过来。
这种答复，不管怎么看，都是种羞辱。
紧接着，太空城过了个圣旦节。通过联合体道标，对整个太阳系进行了直播。联合体新闻中心还不要脸地播出了宗教徒剪辑好的新闻，剪辑好的记录短片。
仪式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比如保鲜处理的头颅。形状完美的人手。可以投射出绝美少女的蓝色水晶。
他们称之为圣物。
完美的存在物，有神的“道”蕴含其中，是神降临形成的作品。
警卫团又索要了一遍圣物中的人体零件。答复是：不给。
兰泽通过小姜知道了前前后后这一串事情。光只是听着，他就觉得憋闷得难受。
新闻他也反复看了好多遍。他在仪式中没有找到豆子的头。但是水晶中的女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就是小邪。
仪式上的所有活人，看起来精神极度满足。
宗教徒中的每一个人，选择要神的时候，似乎就没打算要脸。
他们选择信仰的时候，也为自己的大脑选择了节能模式。
但地球人的反应，和兰泽想象的不一样。
新月太空城仿佛就在一夜之间，成为了许多国家和地区的人们，心目中的虔诚净土。无分贫富，无分男女，无分老幼。
太空城在地球教徒的口中，成为了排在圣辐射大教堂之后的，第二号天空圣地。
宗教团体和警卫团之间的所谓“和谈”，毫无诚意，遥遥无期。太空城和联合体，太空城和地球上的某些国家地区，居然陆续开启了对话。
“嗬，裸猿。”兰泽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