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9 你儿有男神之资
兰泽觉得自己这个爸爸好多余。 五年了。如果不是王沐诗提起，兰泽根本都不知道小麦志在音乐。 他连小麦具体什么时候变聪明了都没弄清楚。因为这孩子，一直以来太用功了。 只从在校的考试成绩看，小麦从9岁到19岁基本上没变化。从**十分，到**十分……这之间有区别吗？ 只不过小朋友的**十分，是成绩不怎么样。 而大孩子的**十分，难度就说不好了。 兰泽给家里一帮孩子开数学课，第一天的摸底考试，小麦也是**十分。……那是兰老师特意加了料的研究生试题。 至于小麦为啥不早点离开未成年人学校，进入大学自由自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管那么多干嘛？ 兰泽原以为小麦是为了球队留下的，毕竟二十岁以后，基本要告别对抗性运动了。 但现在看来，这孩子动机有点小复杂。 但人类的常态就是复杂。多年以前，兰泽朝气蓬勃地独自上路。谁能猜得到，他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去死的地方？那一路走得相当快乐，“临终”记忆十分美好。只不过，最后关头出了点岔子。张荷把他从西方极乐世界的大门口带走了；从此百川东到海，春水向东流。 一个人看上去郁郁寡欢，未必会寻死。说不定人家只是喜欢忧郁的状态。而看上去开心快乐的，也未必不在绝望中。 麦克斯韦方程组，电生磁，磁生电，永生不休，无穷无尽。转译而成的《永恒圆满》，多层次乐音轰轰轰地回旋反复着……但好像还有点别的声音。 小麦一把推开了窗户，往搂下望去。 安安和霄霄两个，又打起来了。 本来安安在追着霄霄打，但霄霄摔在花圃边上，伸手抠了块砖头出来，举起来照着安安脑袋就拍。 安安也不傻，闪了一下。没完全闪开，额角被擦破了。脸上带着泥和血水，连滚带爬地逃。 兰泽透过窗户看了这一眼。 他这个爸爸才在外面打了一架。刚回来就看见俩儿子在家打。这还真是亲儿子。 安安大概需要来一针破伤风。 霄霄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凶悍，仙女看见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爸，我去处理一下。” 小麦把最后一小块烧饼叼在嘴里，抬腿跨出了窗台。 他越过花圃，屈身落在外面的硬质路面上。借着下落的劲头，伸手把跟前的两个弟弟都摁趴下了。 “……”小麦先用手背把烧饼推进嘴吃了，才问话，“谁又挑事？” “今天不怪我。”安安气哼哼。 “他先动手的。”霄霄把砖头撇了。 “行了。你们俩都不用说了。小宁你说。” “好吧。” 听见这声答应，兰泽才发现墙根底下还有个儿子。 宁宁把画板折起来，跨出了花圃。 三个十六岁半的男孩子齐全了。两个打架，一个躲着看热闹。 楼下宁宁的柔声细语听得不清楚，兰泽看看房门，又看看窗户。两点之间直线最近。 他也从窗户，直接下了二楼。 也就四米左右高。手在窗台搭一下，落地时屈膝缓冲，和在平地上差不多。 兰泽在几个孩子身后，听了半天，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主要是因为，孩子们提到的课，他根本没上过。 南方高原省份彩云之南的青少年，是要上恋爱课的。男女分班制。然后这个课……还是有实践考察分数的。 大概相当于一帮熊孩子在学校的监督管理下谈感情…… 兰泽在手环上临时搜了一下，发现这个课还有理论依据，属于青春期情感教育的一部分。有两个省份试行超过二十年，对应人口的结婚率有所上升，离婚率有所下降。不过，一开始是作为大学生选修课的。现在作为青少年必修课的年头还不超过十年，依然处于推广阶段。 在学校方面的刻意操作下，小朋友们碰撞出的火花多得是。擦枪走火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以兰泽那一代人，当年接近于“成年人”的自由状态，和无限提供护具的待遇，现在就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不管是听宁宁说的，还是兰泽自己搜到的，这些青少年的恋爱课，都更像是过家家。而不像是受荷尔蒙驱使的真正恋爱行为。 这玩意能提高结婚率？兰泽保留怀疑态度。 恋爱课的实践考察，渗入到日常生活中。有一些奇特的量化考核指标。 比如说，烹饪课大家做好了小点心。女孩子把点心送给喜欢的男孩子，用这种不用说话的方式“表白”，就算是拿到了一个得分点。 应该承认早熟的青少年有，情窦初开的小朋友大概也有；但大部分人应该都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不然的话，整个社会的结婚率也就不会持续走低了。 所谓的“表白”最多只能说是完成任务。 男生拿到点心虽然不算得分点，但正因为此，女生可以不受干扰地把点心随便送给谁。男生中谁拿到的多，谁拿到的少，差别就大了。 刚才大家坐在餐厅里吸溜着鸭血粉，啃着鸭油烧饼。安安就开始吹嘘。经常可以收到十几份烹饪课的作品，最多一次，花瓣烧饼拿到了三十二个。 伪·小屁孩宁宁表示：我一次没收到过。但我也不羡慕。 安安于是追着霄霄问。 霄霄被烦得没办法。 “花瓣烧饼又不好吃。我们班和隔壁几个班，一百多女生做的什么废物点心都送给我，吃又吃不完，送又送不掉。”霄霄想到了可怕的事情，不由得热泪盈眶，食不下咽。“老师又不让把礼物退回去，我只能偷偷扔掉……” 安安立刻炸了。 然后他俩就打起来了。从室内打到室外。 “炫耀！他就是炫耀！”安安用手捂着淌血的脑袋，“你说他是不是欠揍！” “哟，你这儿子有男神之资。”看热闹的老郑把胳膊支在兰泽的肩膀上。“确实不凡。” 霄霄看了这个叔叔一眼：“……我没兴趣。” “我们还是先处理伤口吧。”老陈提着医药箱从餐厅出来。“霄霄也受伤了吗？” “没有。”霄霄从小邪手里接过湿巾，擦掉了手上的泥。“我话没说完，他就上手了。我把食物偷偷扔了之后，老师又捡了回来称重量。我扔了六斤多，扔一斤折算一天打扫厕所。四号食堂隔壁的厕所，四舍五入我打扫了一个星期。里面的存货特别多。” 霄霄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往事不堪回首啊。 浪费食物打扫厕所，这是各地学校的常规。对于制止浪费，效果特别好。 “哈哈哈！”安安指着霄霄，爆发出狂笑。
840 别跟我比努力
大夏天的太阳有点毒。 小麦蹲在房子阴影处的台阶上，吸溜着冰棍；小邪坐在他身旁的窗台上，抱着罐装冰激凌，边吃边晃着两条腿。 停机坪上，阳光无遮无挡，是自家光线最明亮的地方。 两个少年在阳光下，自由挥洒着汗水。 一会俯卧撑，一会高抬腿…… 高个的那个，脑袋上还贴着胶布。 安安脑袋上的伤口在清洁之后，发现是浅表伤口。陈叔叔给冲洗掉脏东西，伤口自己就止住血了。 陈叔叔为了保险起见，本来打算给安安来一针破伤风。 但查了一下免疫接种记录，发现这小子上半年在校内才打过。一针能管五年呢。 校内诊疗记录显示，这小子经常哪里破个口子，是校医院的外伤处理室常客。按照这受伤频率，这孩子平时得有多淘啊？ 那他脑袋上这个新伤口，贴个胶布拉倒。 既然没打针，也就不用刻意避免剧烈运动。 小麦全权处理俩弟弟打架的后续，给了他俩两个选项：数学题加练，还是锻炼加量。 俩弟弟一致躲开了数学。 兰泽作为孩子们的爸爸，多少有点感觉失望。不过考虑到，课不是自己亲自上的。似乎也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不管是带小的们练数学，还是炼身体，都是小麦这个哥哥的事。 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小麦等到了三点钟，才把俩弟弟拉了出来。 东七区的三点钟，本地东八区的太阳跑得有点急。金光斜照，建筑的影子已经拉得很长。 但地面依然炙热。 既然接受惩罚，就不可能轻松愉快。小麦的决定是每天带他们加练两个小时，先连续来上一个星期磨磨脾气。最多选择早晚稍微凉快一点的时候。有太阳就晒着，碰到下雨算他们运气好。 要么撑住，要么趴下。 反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小麦把冰棍杆扔进身旁的收纳盒里。起身看看手环时间，给两个弟弟休息喝水。 水，一人一大杯。在停机坪边上，晒半天了。 霄霄从小跑过来的小邪妹妹手里接过湿毛巾，擦擦脸。就连毛巾也只是微凉。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温吞水，提出了诉求：“我想喝冰水……” “呵。做梦。”小麦冷笑。 “剧烈运动喝冰水会猝死。陈叔叔说的！”小邪引用了权威人士。 安安一声不响地把自己的水喝完。 “不喝我喝了？” 霄霄立刻合身扑上去，抱住了自己的杯子。 安安捡起霄霄用过的毛巾。随便擦了擦汗。 “小邪，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公平？我也是哥哥。” 小邪吐了下舌头：“我就喜欢特别好看的。这很公平呀。” “如果学校里女生都是你这么想，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安安危言耸听。 “为什么？”小女生总是好奇的。 “男生公敌。” “哦，有道理。”小邪点头，“霄哥哥活得好好的，说明你的假设不对。就算你的假设中几个因素都是对的，那也说明了，我霄能搞定。” 这是恶补了一个月数学的小丫头。已经不再是一只普通的小丫头。 “切~就他这种小混混，到处都有。”霄霄在百忙之中让嘴巴离开了水杯几秒。“我都懒得搭理。” “你说谁是混混？”安安又炸了。 “都闭嘴。”小麦挤进俩人中间，伸手给霄霄来了个脑瓜崩，“别挑衅。” 兰泽在二楼当做教室的房间里，和兄弟们喝着茶聊着天。偶尔透过窗子看几眼下面的四只熊孩子。 四个孩子很快重新变成两个锻炼，两个旁观。 给孩子们开的数学课虽然不是天天有，但兰泽今天就算想上课也没用。人不齐。 小姜的两个丫头，发现爸爸受伤了，紧张了一中午。到了下午，小姜同志趴午觉醒来，她们俩就开始想着花样照顾爸爸。端茶倒水，洗水果，陪玩游戏。 小姜同志那脸不能看，看他就满脸都是炫耀。 有两个乖女儿陪在身边，也太舒服了吧。 哥几个本来打算亲切慰问他这个伤员。看了一眼，集体撤退到旁边房间喝茶。 现在这会儿，小滚滚也被王小二带去了童校。去找适应班的老师同学玩一会儿，再顺便和小民哥哥香香姐姐一起回家。 家里，大概只剩一个宁宁。毫无存在感地……不知道躲在家里哪个角落，画他自己的画。 到了晚上，大人孩子该回来的都回来了。 吃完晚饭，兰泽琢磨着该给自己的娃做思想工作。特别是白天打架的两只。是勉励，还是在小麦工作的基础上训一顿，他还没想好。 小麦也够辛苦的。要给弟弟妹妹教数学，还得管着他们，相当于老师。兰泽就相当于教导主任了。原则上，教导主任应该配合小麦老师的工作。 但当香香扑进兰泽怀里……他就忘了要找儿子谈心的事了。 这段时间他在外面浪着不回家，和两个女儿太久不见。小邪不理爸爸。香香乐意带爸爸玩，还是可喜可贺的。 他在三楼陪着香香吃果冻，一起看书做游戏，直到小丫头直犯困，才把丫头交给她的妖精妈妈和小邪姐姐。 然后他再下楼找男孩子们。这帮孩子都已经回到了房间里，洗好了澡。小麦和霄霄一间，安安和宁宁一间。门挨着门，共用一个小客厅。没法跟他们单独谈话。 兰泽先看了一眼安安。四仰八叉，摊在床上。还没睡着。 安安看见爸爸，一激灵坐了起来。不像是被小麦的体训累趴下的样子。 “怎么样？有没有对人生感觉绝望了？”兰泽走进房间。“你觉得很了不起的事情，别人已经当成负担了。” 如果按照动物的生长规律，成熟之前的成长期长度，基本上决定了一生的上限。所以长得快的小崽子，……也死的早。但人类特殊在可以终生学习。 “他那种人不正常。”安安说。 “你正常？” “嗯。” “你不认命？” “嗯。我又不是混混。” “哦，下午霄霄说他是小混混，差点又打起来。”宁宁解释了一句。 “……”兰泽看看这俩孩子，伸手抓抓安安的头发。“不想认命，那你就努力啊，像宁宁看齐。” “别跟我比努力。一般人比不过。论努力我只服三哥。”伪·小屁孩宁宁，忽然之间很傲娇。 兰泽再低头看看安安。这个角度看着费劲，他干脆蹲下了，视线正和床上坐着的安安平齐。 “心里有什么事，就别硬撑着了。我真担心你小子会抑郁。有空找我聊聊？” 安安忽然背过身去。一言不发，直接趴下，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后背对着爸爸的脸。 ……这就没法沟通了。 兰泽站起身，摸摸一旁宁宁的头。微笑着说：“加油！” 温和慈爱，恰到好处。扮演一个合适的爸爸，只需要几秒钟。 “嗯！我会努力的！”宁宁一瞬间好像打了鸡血。 兰泽脚一滑，溜到了旁边房间。 李·仙女之子·废物点心垄断者·长得帅·屹霄同学，虚弱无力地趴在自己床上。 吭吭唧唧地和小麦哥哥讨价还价。妄图体训减量。 小麦耳朵里塞着耳塞，根本没在听。 但霄霄不放弃努力的样子，莫名地有学霸刷题的神韵。
841 男生更适合解剖课
长得帅的男孩子，大概率以后饿不死。就算啥也不会，也能有爱心人士投喂。所以，霄霄能不能上大学，能在大学混多久，其实兰泽觉得无所谓。
不过，他明明记得，霄霄以前是个丑孩子。
丑孩子在变漂亮之前，能坚持不饿死，那可就太不容易了。
霄霄还小的时候，他作为亲生父亲，偶尔带着玩玩……完全是看着仙女儿的面子上。
不过，如果仔细对比霄霄现在的容貌和他小时候，实际上变化不大。只是脸变长了，下巴变尖了。于是随便瞎长的歪眉斜眼，就变成了恰到好处的精致设计。
他那双丹凤眼用不着刻意睁大。随意一瞥，都带着奇怪的神韵。
兰泽一进房间，两个儿子都看见他了。小麦把耳塞掏了出来，霄霄支起了身子。
“哎，霄霄，你们宿管老师，是男的女的？多大年纪了。”
“男的。五六十岁了吧？我们是男生宿舍。”霄霄有些莫名其妙，依然回答得认真。
兰泽也说不好，老师是嫉妒了还是出于保护霄霄的目的，才让他打扫厕所。这个问题揭过不提。
“没兴趣当男神？”
“真没这个兴趣。”霄霄难受地落回床上。
“既然没兴趣，以后就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我们课上教过。”霄霄的情绪不大配合。但回答中，依然包含了足够的信息量。够认真。
霄霄的状态，看起来比安安强多了。
“白天他们练得怎么样？”兰泽又问小麦。
“强度不高。他俩远远没达到极限。不过，安安脑袋有伤口。循序渐进吧。”
小麦踢了十多年的球，也已经积累了十多年的体训经验。
在一个领域内混得时间够久，只要不懒，总能学会不少东西。在校队，他也是负责组织大家训练的。他目前只有助理教练资格，是因为这个年龄只能考到助理。
可惜的是，过了二十岁，也不可能继续考下去。而是该告别了。
霄霄支起脑袋听着哥哥跟爸爸说事儿，表情渐渐绝望。
兰泽一点收权的意思都没有。过几天他出份卷子，测验一下，就可以继续享清闲了。数学课在小麦手上挺好的。只看他下午罚俩弟弟体训，就知道小的们都听他的。
“小麦，你们学校恋爱课什么样的？”兰泽忐忑不安地问。
这一问主要是为了满足自己早生了二十多年的好奇心。
“我们？不知道。”小麦回答得很干脆。“我选的是解剖课。”
“哈？”
“我们学校青春期教育可以选恋爱课和解剖课。解剖课拆装人体模型，比较有意思。学期头拆装同性，学期中拆装异性。学期尾要做到闭着眼睛把两套模型安装正确。”
……现在这个年代，小朋友的青春期教育，这么硬核的嘛？
“三哥给力！”霄霄来了精神。“我也想选解剖课！”
小麦认真地点头：“我觉得掌握人体物质基础的意义很重大。根据我的观察……”
他诡异地一笑：“上恋爱课的男生还在花心思折腾学分。上解剖课的男生大部分都有女朋友了。”
“为什么？”霄霄问。
“都已经拆开看过内脏，骨头棒子的粗细也比较过了。你猜为什么？”
“帮助弱者？多喝热水？恰到好处的时机？”霄霄若有所思。新学科的大门，仿佛在他面前徐徐打开了。“降维打击！”
“恋爱课只适合女生。男生就应该从拆人开始，面对物质世界的底层真相。”小麦很难得，露出了一丝俾倪天下的霸气。
“你呢？有女朋友了？”爸爸负责任地多问了一句。
“我没兴趣。”
“哈哈，三哥我也是！”
“我们面临的种种青春期事实，充分证明了人体的物质基础对人类的意识世界具有决定性作用。”小麦下了结论。
兰泽总觉得这其中什么地方不对。
但一时半会的，他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行吧。你们做好自己。”兰泽转身要走。
忽然他又被小麦叫住了：“爸，刚才忘了给你看这个了。”
小麦当面扫手环，传给他一张时间表。
这张表已经执行了一段时间了。上面安排了每天的活动时间区块。
表格的最上面就是亮点。
小麦每天早上五点半就把三个大弟弟叫起来，上柏油路跑步，路线从家到海边跑个来回，回来之后继续操练到七点。
除了这几个男孩，姜叔叔的两个女儿也主动参加了。小邪倒是没有列在其中，毕竟她只有十岁半。
“就照这么干！”兰泽竖了大拇指。
反正让他自己早上五点半起床，偶尔是能做到的。每天坚持？还是算了吧。
小麦这孩子，比爸爸自律多了。
熊孩子们，在三哥大人的压迫下，记忆中一定会留下一个有力度的夏天。
兰泽顺着楼梯慢慢走上三楼。楼梯间灯火通明，巨大的窗外只见自家院子的灯，远处一片黑暗。
踩在吸音踏板上，脚步微不可闻，世界一片静谧。
自从结拜兄弟们一致认为，兰泽应该疏远女儿，他就被从三楼踢了下来。重新回到二楼住。
夜里照料小邪和香香的任务，本来是兰泽的。于是，就到了卫妖精身上。他依靠保姆，才搞得定从大到小的四个孩子。两个丫头还特别地淘气。
兰泽工作繁忙，这既是疏远孩子的借口，也是很长时间以来的事实。
只不是，以前他一向是把孩子排在工作前面的。
过渡期的时候，兰泽白天还带着女儿玩玩。
渐渐地，白天他经常在外忙工作。晚上也减少回家过夜的次数。带着女儿跑工作场所，更是被严格杜绝了。
他上楼来，只是看一眼。
三楼的走廊中，空气清凉，弥漫着花香。静谧安详。
小邪踮着脚，从小民和滚滚的套间出来。身上穿着宽松的小花睡裙，头发也松松地披散着。
“你怎么还不睡？”兰泽问她。
“嘘——”小邪竖起手指，拉好房门，小声说，“滚滚有点喘，卫妖精在忙。我这就睡觉了。”
小邪很清楚爸爸想问什么。三楼是卫妖精的地盘嘛。
兰泽点点头，跟着小邪进了她和香香的房间。香香睡得正熟。
兰泽伸手把大丫头抱到她自己的床上。帮她把头发往后抓了抓。
这丫头现在的尺码刚刚好。不至于像小时候似的，顽皮得满怀乱窜，知道抱着要乖乖不动。也已经懂得为家人分忧，接待来访的客人，照顾弟弟妹妹了。
如果再长大几岁，这丫头就该成了别人的女朋友，别人的媳妇，别人的妈……他可就真没机会抱了。
842 小腐女直冒邪气
小邪坐在床上，抱起她的小被子。
“爸爸，我今天表现不好，不理你。你现在，不生气了吧？”
小邪小心翼翼地看着爸爸。
“爸爸，我好笨的。以后不要出很难的题。我反正都不会做。你就出简单一点点的。”
“很难吗？”
“每次的作业，我都有……”小邪低头扳手指头。和他们现在学的数学内容相比，这个动作一点也不正常，兰泽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卖萌。“每次都有一大题两大题完全不懂。三哥教我我才会。我都习惯了。”
这丫头说着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我的自信心被打压，会活得很卑微的。”
“……”兰泽估计，这丫头既没多聪明，也没多笨。
每次作业有一两道题完全不会的话，按照他设置的难度序列，应该算是非常正常的。人类学习本来就痛苦。新东西一学就会才是怪事。
有些人学东西悟性高。大部分情况其实有迹可循。要么是以前接触过，要么是以前思考过。
完全崭新的学科领域，就连大脑回路都要重写。懵逼才是常态。学得快，才怪！
“爸爸乖。不生气了。”小邪见他不说话，摸摸他的头，轻声细语地开始哄他了。“你要是不开心的话，卫妖精也会不开心的。”
“怎么你现在又不喊妈了？”
“我喊他妈妈，他的表情比较抽搐。所以还是算了。”小邪说，“他想让我喊爸爸。我也不习惯啊。”
“你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妈妈了？还要关心他开不开心的？”
“我是在乎他吗？我是在乎你啊。我妈妈说他很爱你的……”
嗯？兰泽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他还说了什么？”
“反正他最近不大开心。因为我是你们结婚的时候，他送你的结婚礼物，因为你特别特别想要女儿的嘛。但是……”
哈？结婚礼物又是什么鬼……
“他的礼物要收回去了，不能经常陪伴你。所以他就特别担心你不开心。”
“那你呢？你怎么看？”兰泽问小邪。
“我本来应该多陪陪你的。但我这阵子也挺忙的。”
“……”神特么也挺忙的。
“爸爸你说，我和香香是不是妈妈送给你的礼物？”
“你们是人。人能当礼物吗？”
兰泽现在就想去找卫妖精。
跟小孩子说一些奇怪的话，欠揍！
小邪点头：“其实我也认为，人不能当做礼物。妈妈也没有资格，把我当礼物送人，哪怕是送给爸爸。不过，我还是很看好你们俩的。同性才有真爱。”
兰泽现在就想把小邪揪到膝盖上，挥巴掌啪啪啪拍一顿！
抬头看了一眼香香的方向，还是算了。大丫头哭起来，小丫头也会吓醒的。
“不管是谁告诉你的，忘掉那句话。”兰泽认真把小邪摁到枕头上，给她盖好了。“世界上存在很多种偏见，这就是其中的一种。随便相信，你就被人骗了。”
“我没相信，我就是觉得……好玩。你们俩婚礼超华丽的。”
兰泽还真没想到，卫妖精居然把岛上婚礼的场面都给小孩子看。那和拍戏有什么区别？
“……信那个，就被你妈给骗了。”
兰泽撂下浑身直冒邪气的小腐女，关好女儿的房门，去找卫妖精。
不管妖精正在干嘛，也得揪出来好好收拾一顿。
他去卫妖精卧室探头看了一眼，又在三楼转了小半圈，连个保姆都没看着，才想起来……呃？滚滚好像又病了？
两个男孩共用的套室，就在妖精卧室的隔壁。为了便于照顾滚滚，和不至于干扰到小民，两个男孩早早地分房睡了。两间小卧室之间，隔着可以开合的透明隔墙。
而整个套间与他们妈妈的房间之间，也改装了完全透明的隔墙。
如果只是为了让孩子妈随时查看孩子的情况，单向透光的隔墙也可以。但是小朋友夜里醒来时，也需要看到妈妈。为了让小朋友安心，卫妖精在照顾孩子的夜班保姆面前，牺牲了不少个人**。
海棠春睡什么的情景……倒是并不至于出现在脸上出了刻痕，肚皮起了褶子的中年男人身上。
如果有什么不雅的话，那就，侧着睡。正好能让孩子一睁眼看见妈妈的脸。
八岁的小民，早就可以整夜独自入睡，已经不需要透明隔墙的设置。而体弱多病的滚滚却依然需要细心照料。
兰泽又去了卫妖精卧室。隔墙一看，小民的卧室拉着窗帘；滚滚的房间里，微光中有人影。卫妖精果然还守在滚滚的房间里。
兰泽对着隔墙招招手，卫妖精就起身把房间交给了夜班保姆，自己拉开孩子们起居室的小门，回到自己的卧室。
“滚滚已经没事了。”卫妖精吐出一口气。
眼睛深沉而忧郁。
“那你还愁个什么呢？”
“他这样依赖药物，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现在才六岁。这么聪明可爱的孩子，一辈子还长呢。看着他痛苦，我也痛苦。”
兰泽没法感同身受。他就觉得这货完全不知足。
既然没事，那该干嘛干嘛了。
“我找你有事！”
“你的事不重要。”卫妖精忧伤叹气，打开冷藏柜为自己倒了一杯……葡萄味的苏打水。像喝酒一样晃了晃杯子，抿了一口。
“我也要！”兰泽伸手。
唯美气氛全被破坏了。
“靠！”妖精直接把瓶递给他了。
“你那些塑料孩子，怎么皮都没事。我们的俩丫头，疯起来和猴似的。”
“嗯，小孩子，活泼一点好。”
“你的能叫孩子吗？生的一窝猴子……沐猴而冠！”
“跟你女儿说这些去。”
“滚滚要是能像姐姐一样皮，多好。”
“你让他皮嘛。”
“不要命了？！”
看到卫妖精瞪眼，兰泽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我特娘的找这货想干嘛来着。
“哎，对了妖精。我今天想揍你。”
于是卫妖精继续瞪眼。
兰泽活动了下手腕关节：“有什么话，咱们等活动完了再说。”
“别，我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你冷静点！”
843 把我赔给你？
自从小姜同志受伤，兰泽有些莫名忧伤。
各国之间的人员和物资流动是免不了的。世界上不仅有对立阵营，也有伙伴。有时候伙伴之间，也不能全无分歧。
神州民间没有武器。因此，具有伤人威力的，除了装饰用的刀具，厨房用具，就是强大的工程机械。
兰泽庆幸，盯上他的那个扶余人，没弄把激光钻刀。
隐蔽，威力强大，占全了。
小姜要是被突如其来地切成两截了，那……
好像兰泽也做不了什么壮怀激烈的事情。只能跟去医院，看着医生把小姜再接起来。
反正送医及时就死不了。
“我真挺冷静的。好长时间不打你，手有点痒。”兰泽上下打量卫妖精，这货生孩子期间受荷尔蒙影响损失的肌肉，后来全都练回来了。“小姜伤了之后，你就是全家最抗揍的人了。”
“可别。我本来还打算工作一会的。你这样我可都不困了。”
兰泽一时间愣了。没摸清他这啥逻辑。梦中工作？
“那动手吧。大不了失眠一晚上，我提前把活干完。”卫妖精放下苏打水，咬牙认命。
房间的隔音效果好得很。不打开音响，透明隔墙的另一边就完全听不到这边的声音。
“……”兰泽犹豫了。
卫妖精的态度太好，一点都不欠揍。
“我就是想问你，你没事把岛上婚礼给小孩子看是怎么回事？”
“什么婚礼？”
“你，和我的。”
“小邪想要自己写新剧本。让我给她找婚礼影像当参考的。我们那段，不是也拿来做宣传片了嘛？你的形象就是个气球人，忘了？”
这段算是揭过去了。但还有更严重的。
“你对孩子说爱我，这是什么鬼东西？骗孩子也得有个限度吧？”
“你觉得，我们小邪那么心机的小姑娘，是能骗的吗？”卫妖精反问。
唔……不是骗小孩，那就更加扯淡了。
甚至有一丝微妙的惊悚。
这种事情，除非以毒攻毒，否则无法承受啊。
“所以，你有奇怪的话不跟我说，跟孩子说？除了小邪，还有哪个孩子听到了？”
“孩子们本来都知道的……”
“嗯？知道什么？你不说，谁知道什么？”
“小邪是婚生子女的身份。家里大人或多或少流露出来一些。小朋友也都很聪明。”
“总之你没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我们孩子都生了三个，你今天来跟我说这个？”
“……”
“我说爱你，在丫头们面前维护家庭和谐有什么不对嘛？”
“小邪今天跟我说了：同性才有真爱。你品品。”
“没问题啊。”卫妖精一阵冷笑。
兰泽无法把握，是该夺门而逃，还是先揍一顿再逃。这只卫妖精明显不正常。当了几年女人，脑子也被磁化……喜欢纯爷们了？
“每个时代的人伦核心是不同的。采集渔猎时代的人伦核心是母子关系。农业时代社会单位是大家族，由父系的亲子关系维系。工业时代社会由小家庭构成，人伦的核心是夫妇。你认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伦核心是什么？”卫妖精罗列了一串正经话，最后提出了问题。
“这跟你爱我有什么关系？”兰泽弱弱地问。
“你认为，我爱你，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人伦关系？”
“……这玩意我不擅长，要不你给答案吧。”
“我们是个结拜家庭。社会上，结婚家庭的总数和结拜家庭的数量，其实差不多。这是不是很反认知？结拜的人感觉更多似的。”
兰泽点头。
“因为结拜家庭容纳的人口确实更多。而且稳定性更强。所以作为本时代人伦核心的结拜关系，我作为大哥，说爱你有什么不对吗？”
“……我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我一时半会找不出来。”
“一个时代公认最美好的东西，就是人伦的核心。我这个判断，放之四海而皆准。”
“我直觉你在忽悠我。”
“切~！等一下。”卫妖精点亮了他的工作站，切出页面。“这是我正在写的文章。神人社科约的稿。是兄弟随便看，别外传。”
标题行：从逆戟鲸的伦理核心推断人类未来社会形态的人伦基础……
这些字凑在一起，对阅读理解十分不友好。
兰泽只看出来卫妖精终于把逆戟鲸和人伦联系起来了。
他扫了一眼标题下面的文章。
没看懂。但他信了……卫妖精刚才说的。
“所以未来人伦中，最美好的东西，就是兄弟吗？”
“还有姐妹。”
“但是……”兰泽还是为传统人伦争取了一把。“容易引起误解的话，以后你还是不要对小孩说了。”
“好。”
“毕竟你说的是未来，而且哪怕是未来，哎？”兰泽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工业时代的社会里，父子关系和母子关系都还存在。未来的兄弟和姐妹也根本不可能取代夫妇。所以，你在混淆视听！忽悠我好玩吗？”
卫妖精轻轻叹气，捂住了脸。手放下的时候，眼睛有点红。
你揉你也红。
他没让兰泽等太久：“我就让小邪帮我试探一下。”
“试探个毛啊。”
“我欠你的。我欠你两条命。本来我觉得，在岛上一起造个可爱的女儿，如果你喜欢的话，这条命就算我还给你了。结果后来我又欠了你一次。我找你生孩子，是想要给自己生儿子的，结果怀上的第一个孩子，居然碰到小概率是个女儿。我就觉得这是天意。让我再还一个女儿给你。”
“孩子们……”
“别打岔让我说完。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孩子们有她们自己的人生要活。我不可能把活生生的人赔给你。就算她们自己乐意，你也喜欢女儿们，从操作层面也不能成立。因为现代社会不容许。”
兰泽点头，他想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把我自己赔给你，你要不要？我们俩私下协议，个人意愿无视社会形态。”
他这一问之后，兰泽陷入了沉思：“你归我了。怎样都可以的那种？每天无限量揍你？揍死你难道不算犯罪？”
很明显，现代社会根本没有暴力行为存在的空间。打死人就更不行了。
“……所以，我要你到底有什么用？”
“做饭？”卫妖精试着证明自己有用。
他这么一个什么都会，连生孩子都会的爷们，居然被兰泽怀疑人生价值。
“你还是照顾好滚滚吧。”兰泽转身就走。
卫妖精的后背全是汗。这一会功夫，硬是紧张惊悚。
忽然兰泽又推门探头进来：“你赶快去冲个澡啊。上床之后就别胡思乱想的了。别真的把自己搞失眠了。走了。”
844 这个时代最美好的
其实兰泽也紧张得浑身是汗。和这么个妖精生活在一起，他感觉日子跌宕起伏的。
貌似，以后睡觉必须锁门。卫妖精再有什么突发奇想找他倾诉……不管是挣大钱的还是挣小钱的，反正妖精的想法本能地都挣钱……还是用手环交流吧。
兰泽不可能把两个女儿带走，从此不回这个家。
卫妖精是个合格的好妈妈，除了性别不对，没什么不合适的。
因为有保姆帮忙，他不是太絮叨。慈爱而又温柔。对家里自己生的三个孩子，耐心好得不行。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邪也开始喜欢他了。可能是因为这个妈，懂搭配，会梳头。同样臭美的人，总会凑到一块的。
兰泽当年带四个男孩子的时候，嘴碎得连自己都烦。这几年不带孩子，话唠自动好了。
让他带儿子一起生活，技术上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是女儿就不合适了。因为，小邪已经开始发育了。
父亲和女儿生活在一起，既要帮孩子打理日常生活，又要实现体表微生物的绝对隔离，在实践上是不可能做到的。
卫妖精照顾女儿其实还有优势。
他可以给女儿讲讲：我当女人那几年……
兰泽一早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这个时代最美好的东西。
兄弟情和姐妹情什么的，不一定是这个时代最美好的东西。
这些东西，自古以来都很美好。亲情也是，父子，母子；爱情也是……
甚至动物世界中，传说连乌鸦都知道养它妈的老。这些美好，毫无时代特征。
发散思维一下，这个时代最美好的……难道不该是泳装嘛？
唔！兰泽忽然清醒了。
他起床在家里乱逛。二楼的熊孩子们，已经出门锻炼去了。小姜在趴着玩游戏。
三楼走廊静悄悄的。卫妖精大概还在补觉。
兰泽下到一楼。和老陈一起在侧厅逗了一会狗。就看见老郑穿戴整齐下楼撸铁。
然后，小邪蹦蹦跳跳地下楼来。
丫头穿了白汗衫大短裤，牵绳遛……所有的狗。
“慢点跑。”老陈叮嘱。
“知道了，我会照顾老人家的。大道哥，带路！”
夏季的早上，天气微凉。
长毛大狗大道哥在小邪身旁跑得很稳健。巨型土狗大路帝在前面一狗当先。
“我陪着你？”兰泽喊了声。
“不用！”小邪回身大声回答。“我有它们！”
带着五条狗的少女。料想也没人敢招惹。而且，兰泽不在家的日子，丫头也一样天天遛狗。
兰泽目送她跟狗一起跑远。
能把一件事持之以恒地做下来，对于小孩子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体验。
小麦在坚持溜弟弟，小邪坚持遛狗。
不知不觉之间，小朋友都成长到了超出父母掌控的程度。
“哎，老陈，今天，我们去看这个时代最美好的东西吧。”
“啥玩意？”
“泳装？”
白天，兰泽把家里人能拉出来的都拉出来了。集体去附近大城市郊区的海滨浴场。
除了卫妖精在家照顾滚滚，小姜在养伤，其他人全体出动。就连香香和小民也从学校请假了。
家附近也有海滩，但几乎是烂泥滩。去捡蛏子，只要够耐心能捡出来不少。只可惜蛏子不好玩。
人这种东西，一直是人越扎堆的地方越好玩。海滨浴场里的人，才挤得够多。
走之前，兰泽又找小邪染了个头发。
上次染了橙色，这次大丫头给他找了个绿色的。嫩绿嫩绿的。
这色……“你这没有正常点的颜色吗？”
“爸爸，绿色显年轻。”大丫头信嘴忽悠，淡然镇定，很有她妈卫妖精的风格。“你染上就返老还童啦。”
卫妖精的嘴，骗人的鬼。
兰泽伸手挑了挑颜色。大丫头的玩具染发剂中，就没有什么正经颜色。
红橙黄绿蓝紫……他都不想要。
染出来的效果，如果和颜料管上一模一样，那只能说，都比较二次元。就连黄色，貌似都不是头发能有的那种。
“爸爸，我来调个色吧。”
宁宁钻进玩具仓库，欻欻挤了几截染发剂。调和均匀，交给了小邪。
颜色变成了丑丑的黑灰色。小邪不喜欢，但还是动手给爸爸染上了。宁宁检查了一遍，动手给爸爸补上了眉毛。
洗净了药剂之后，兰泽照镜子一看。里面一个非常顺眼标致的小伙。头发深灰，几乎是黑的！全黑了他还不习惯呢。
“你们俩，活干得漂亮！”
爸爸不吝夸赞。
小邪得意。宁宁略羞涩。
到了地方之后，大大小小的一串孩子争抢着冲向游乐设施。一点游泳的意思也没有。
女孩子的泳装，统统是遮得最多的式样。便于运动。
几个大人，租了阳伞，铺了浴巾，就地一躺。喝着饮料，也一点游泳的意思都没有。
小麦进大池子游了一圈，兴奋地跑去玩超长的水滑道。不管他实际上几岁了，依然是小孩子心性。立刻跟比他小好几岁的男孩女孩们混在了一起。
安安在“勇攀高峰”的半路上被霄霄踹了一脚，一路出溜到了水里。眼看着遍布机关的活动假山高不可及，他转身游过了池子。
“怎么了，来跟我们一起养老？”王小二探出半个身子问他。
“那帮小孩太幼稚了。”
“没错，不跟他们玩。”老郑伸手把大侄子捞了出来。
安安陪着他们趴了一会。闹不明白一帮大人静止不动，守在池子边上，娱乐的点到底在什么地方。
“走，爸爸带你玩一会。”兰泽把儿子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找到目标了？”老陈问道。
“先活动一下。”
兰泽带着安安去旁边水池子里和人家拼队。
按照排球规则打水球……大概也算是排球的一个变种吧。
一直玩到烈日高悬。一般人都撑不住中午的大太阳了。兰泽牵着新认识的队友，往人家的营地走。
安安回头一看，叔叔伯伯全都不见了。
“爸爸，等我！”
“哎？我还以为这是你的弟弟呢？”陌生大姐姐打量着安安。
“他是未成年人。才十六岁。”
“那你呢？”另一个姐姐问。“你几岁啦？”
“未成年人也可以生小孩，只不过不能直接在育儿所。”又一个姐姐说。
第四个姐姐问：“所以，如果你是他爸爸，至少已经是大学生。这位同学请问你几岁啦？”
“你猜我几岁了？”兰泽厚着脸皮问中间最好看的姐姐。
安安：“……”
兰绪安同学感觉自己今天沦为了道具。
到了姐姐们的营地之后，爸爸号称要教一个大姐姐游泳。
那个姐姐不会游泳，也没参加水上排球。一直当观众来着。
845 是个乖小孩
爸爸为那位大姐姐“不会游泳”这件事，深深地感到不公平。于是俩人转眼间就一起消失了。
安安就这么被独自丢在别人的营地里。就连负责安保的姚叔叔都带队走掉了。
放眼望去，自家的小朋友们不知在哪；长辈叔伯更是不知去了哪里。安安总觉得用手环呼叫别人，有点丢人，于是趴在沙滩上和姐姐们打了一天牌。
爸爸和大姐姐一起回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游泳教没教会不知道，两个人身上反正水淋淋的。
他们俩倒是带了不少好吃的回来。
于是一帮子姐姐，计划来个沙滩晚宴。
安安总算逮到机会问爸爸：
“爸爸，你不担心他们吗？”
“担心谁？”
“小弟弟小妹妹……”
“有小邪在，我担心什么？”
“小邪才几岁？”
“哦，那还有小麦呢。我怕啥？你在担心啥？”
小邪手环里钱多。孩子们想吃啥想喝啥，有小邪这个大钱包，他们自己就买了。小邪的个性就是慷慨大方。让她付钱，她高兴。
小麦他们学校球队的实力不错，因此常年在外征战。小麦-张兰维同学对于带团队旅行住宿什么的，早就烂熟于心。有他在，小民和香香不会跑丢的。
“……你就不担心我？”
“担心你？嘿嘿，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兰泽住了口，撸了撸儿子毛茸茸的脑壳，看看周围的姑娘们，“小朋友今天乖不乖？”
“不错呢。小弟弟打牌学得很快。”
“小朋友没有乱跑，很听话的呢。”
大姐姐们纷纷回答。
“走了，乖儿子。跟爸爸回家。”
安安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非得问别人自己乖不乖。
这，明摆着有点小看人呐。
大姐姐们纷纷开口挽留。兰泽坚定地回绝了。
这一天，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兰绪安同学，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真的只是个小屁孩。
“我带小朋友走了。他们还等着呢。”兰泽向姑娘们挥手道别，回头拍拍儿子的肩，“怎么着，舍不得这么好的福利？”
这句，安安懂了。
“哼哼……”他脸上腾地一红，立刻扭头看向太阳。
再好的福利，让小朋友看一天，也只会越来越不自在。
这个年纪，长歪的方向有很多。
荷尔蒙很简单，但心理因素很复杂。因为憎恨自己的生理本能，进而厌恶女性，形成仇女症；或者因为性别本能觉醒，觉得小姐姐就是美好，一心想切了自己……什么样极端状态的男孩子，都是歪得出来的。
对应的女孩子，也有恐男症，也有女孩希望自己生来就是男人……
在学校老师监管下的恋爱课，大概可以做一些心理建设。就像受控核聚变，让荷尔蒙在规定范围内燃烧，照亮小朋友们自己的脑袋，正视自己，也正视他人与她人。
不过就算长歪了，只要不切了自己，在这个时代就不算太严重。
反正这个社会结拜成风。哪怕一辈子躲开异性，也并不影响生存繁衍。
像冯川，冯老师，一看见女的，他那聪明的脑瓜就跳闸，也没影响他成为大师。
唯一带来麻烦的是，慕名而来的女学生，都被他塞到兰泽这里了。她们成为不了冯川的亲传弟子，宁可当冯川的徒孙。
兰泽越是不想收，自己跑来的女学生质量就越高。
质量越高，他和冯老师，就越是难以断然拒绝。
所以，托冯老师的福，冯老师的徒孙女们，资质太好。随便放养着，就自己长大了。
兰泽半推半就地接手了学生，勉为其难地教出来个位数的女徒弟之后，更可怕的后续是，他这里就和人类更新研究所一样，从此只来女学生……
男生根本不考他的，当他不存在似的。
他的老师给力，女徒弟给力，师兄弟们也都挺给力。兰泽自己在中间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懵逼地评了理学院的教授。在生科院反应过来之前，全流程就结束了。
校外匿名评审，究竟谁提名了他，谁投了他的票，兰泽根本不知道。他想半路砸人家车玻璃，都不知砸谁的。
兰泽天天混在生科院，见到领导和同事，好尴尬的。院领导见到他都绕着走，当他的领导压力很大。
兰泽反正已经这样了。既没办法改变理学院现状，也不好意思找生科院领导要同等好处。
那就……这么着吧。
继续偶尔接手几个连冯老师都舍不得推出去的女学生，放羊一样地养大。
那些优秀的好苗子，只要资源足够，导师思路不歪，不管跟着谁混，都能混出师。
兰泽最多帮她们补补基础……还是用他开书目学生自学的方式。聪明学生，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偶尔没想通的，一点就通。每周一次讨论课，孩子们自己头脑风暴。完事拉倒。
不管怎么说，那些女学生比他这个夏天收罗在一起的自家孩子聪明多了。
家里这窝熊孩子，连小姜的俩女儿都算上，也就小麦能打一点。依然有难题没弄出来。
至于小邪那样的，资质也就是普通学生吧。
哦，他又忘了。小邪才十岁半。
那算了。还是别考虑资质，多考虑怎么哄孩子开心吧。
哪怕到了安安这个年纪。大脑也只是处于定型的边缘。
这个时期，如果接受的挑战够多，接触的新鲜事够多，大脑也会剧烈变化，建立起海量的神经连接。
兰泽当年的资质，他自己觉得只是一般人。只不过用功也需要拼体力。所以体格就是用功的资本。特定年龄段用功，长脑子。
神经连接建立起来之后，再思考类似问题就不费事了。就像兰泽现在的状态：在他的讨论课上，女学生思路一跑偏，他能知道歪过去大概通向哪。
如果实在是前人钻进去没钻出来的死胡同，他也可以偶尔开口提醒一两句。其他时候……一帮青春女子，不管靓不靓丽，就算讨论食堂的午饭，也还算赏心悦目，七嘴八舌也有莺燕纷飞的感觉。
不过，这些不拼体力，纯靠天赋的学生，他这个老师，还真服气。
自家的娃比不了，还是多考虑锻炼身体，以备用功吧。
几波人一汇合，回到家，卫妖精已经和厨师一起做好饭了。
毕竟他还得照顾滚滚。同时做饭带孩子，难度有点大。
妖精下厨属于改善型伙食。兰泽扫了一眼，发现……大菜基本都是自己爱吃的。
孩子们见到菜品，更是禁不住欢呼起来。
“不错，今天的晚饭可以。”兰泽对妖精竖大拇指。
“别总在外面浪，经常回家看看。我的床铺还没凉呢。”
兰泽喝苏打水差点呛进鼻子里。
“你的床铺关我什么事？”
“这么说来，总抢我被子的，也不是你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我琢磨着，怀小兰纾之前，我在你房间里待过半宿。”
“你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坐在椅子上和我说事。我可什么也没干！”
“但那椅子是你的。你坐过。”
“……”兰泽实在想不起来那么久远的一把椅子，自己到底坐没坐过，什么时候坐过。
“哎对了，兰纾叫个什么小名？”兰泽有点慌。
“小纾？”
“哎，乖孙，爷爷疼你。”兰泽伸手揉了一把妖精的头发，迅速逃开了。
846 像，不一样
吃饭的时候，卫妖精一直瞪着兰泽。
兰泽打了个马虎眼，就没再敢理他。动不动“我把自己赔给你”，谁受得了。
卫妖精又不是美女。
就算是美女的话，四十多岁了，也得考虑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兰泽还是觉得自己跟二十出头的小丫头子更合得来。
他倒是不担心卫妖精再出现心理问题。
妖精现在整天忙着照顾滚滚，根本没时间忧郁；作息也根据孩子的活动安排，甚至比起早年间更规律了。
餐桌旁坐满了人。除了小姜，兄弟们都在。大大小小的孩子更是挤了整十个。
兰泽本以为卫妖精忙着照应一桌子人，顾不上自己，谁知他百忙之中来了一句话。
【小兰也太幼稚了吧。】
【对！】兰泽不打算否认。幼稚就是青春。
今天他头发是深灰色的，年轻着呢。
三下五除二把肚子喂饱，顺手拎了两瓶喝的，立刻走人。
“爸爸。”安安喊了一声。
“嗯？”兰泽在门口站住了。
安安慌张地从餐桌前站起来。大家一直在吃菜，安安好像也没还盛饭吃。
“你吃饱了吗？”兰泽不放心的问了句。
虽然他习惯性不吃主食；但其他人在正常情况下还是得吃点的。特别是孩子们。
“饱了。爸爸，我……”
兰泽退出一步，站门外等他。
安安立刻跟了出来。
熊孩子心慌意乱的样子，实在很像是……青春期症候群。
从某方面讲，晚熟的孩子早就见过别人的各种麻烦，见识得多，自己碰见的麻烦反而少一点。宁宁、霄霄和小麦，兰泽一点也不担心。
兰绪安没突变。不晚熟。但早也没早到哪去。比起十三四岁就躁动不安四处打架的男孩子，他的步调简直太正常了。
既然儿子自己说饱了，那就当他饱了吧。兰泽边走边问：
“有事？”
“我想找您聊聊。”
“好。喜欢热闹一点，还是僻静一点？”
“那肯定是，没别人的地方好一点吧？”
“那走。”
兰泽带安安上二楼。人都在餐厅，二楼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小姜同志玩游戏的傻笑。
他顺手拿了个保温包，装了果汁，清水，还有几罐小姜的啤酒。
小姜同志为了伤口愈合，反正不能沾酒。等他长好了，再赔给他。
父子俩从北电梯一路上了荒无人烟的北塔楼。
这边一开始是老郑住。但他嫌寂寞，早就搬到南塔楼和王小二凑到了一块。
塔楼顶上倒是有很多绿植。都是些不应季的盆栽，家里暂时用不上。一堆堆地撮在墙根，上面还挂着防鸟的网。
“这里不错？”兰泽看看安安。
昏暗一片，啥也看不清。
“好安静啊。”
楼顶上唯一的问题就是……蚊子多。
驱蚊植物都搬到下面用了。尤其是一楼老陈和狗狗们的窗外，以及三楼卫妖精和小孩子们的大露台。
兰泽摸出驱蚊喷雾扔给儿子，顺口问他：“你在烦恼什么？”
“我没怎么烦恼。我就是……有点迷茫。”
“没觉得活着没意义？”
“爸，你怎么知道的？”
“活着应该有意义吗？”
“人活着，难道不是应该为社会做贡献，实现人生价值吗？”
教科书貌似一直这么写的。
“原来你这么认为？那你迷茫什么？”
“大概……我活得太吃力了吧。”安安终于发现了蚊子的存在，开始起劲地往身上喷。“我妈说我像你。但我，没有李屹霄那么优秀。兰绪宁……我也不如兰绪宁。”
“嗯。还行，头脑挺清醒的。没上你妈的当。”
安安抬头，黑暗中一张白净的脸。
兰泽没在墙上找到灯的开关，只好用手环连接房屋系统。
嚓！楼顶围墙的灯全亮了。
“这里……”安安有些不安。
“怕啥，谁还能看见你？家里开个灯不是正常得很嘛……”兰泽吐槽归吐槽，还是把灯只留了楼梯口的一盏，光线调到最暗。
“爸你刚才说，我妈……？”
“你妈是不是还说我会飞。”
“她好像真说过。”
“……”兰泽对王沐诗的瞎掰能力无语了。“那，你信吗？”
“我说不好。我还是希望相信的。”
“你有没有考虑过，像是什么意思？我举个例子吧。我有个亲兄弟是警官，我叫他一哥。我们俩生日几乎一样。见过我们的人，都说我和他不光长得像，连气质都一模一样。”
兰泽说的就是兰得一。
“当然，现在我们不是特别像了。他头发比我少，我头发比他白。但我们在一起，气质还是几乎一模一样。你对气质相似怎么看？”
“应该很难得吧？”
“世界上的人根本没有一样的。一哥小时候是正义使者。他那脑子太灵了。谁在学校欺负人被他看到了，他就非得伸张正义。我跟你说，他这人特别坏，为了欺负这些老实孩子无所不用其极。钓鱼什么的，都是他从小玩熟的。”
“欺负老实孩子？”安安脑子一时没转过弯。
“欺负别的老实孩子的老实孩子。”
“那算什么老实孩子？”
小朋友的正义感很健全。
“你爸我从小就这么老实。”兰泽没想过把童年洗白，只是换种表达方式，“只不过打人，抢零食，经常被关小屋。从来没想过伸张正义可以名正言顺地欺负坏孩子。”
“你不就是坏孩子……”
“对。童校老师拿我没办法，他们管我叫魔王。你觉得，你爸小时候这样的，距离正义使者有多远？”
“……我妈说我像你。”
“那我就告诉你，我们之间的距离，比你想象得更遥远。就算看上去一模一样，也会成为完全不同的人。一哥全身上下都是我羡慕不来的。他从小学习好，人缘好；长大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可以考飞行执照。他有的，我全都没有。两个人再相似，哪怕是同卵双胞胎，在遗传上完全相同，在发育中也是各长各的。”
“是因为……突变吗？爸爸你的社会地位高，收入养得起飞机，出入都有安保组。”
“我有个亲哥，叫兰德永。有突变的，你听说过？”
“嗯。您继续。”
“他的头发和我今天染的效果差不多。因为有突变，他没法做正常的工作。他这个人又充满了正义感，从来不委屈自己去做危害社会，有碍于公序良俗的事情。所以他磨练了一套生活小技巧。对，就是小技巧。”兰泽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精确地掌握了关系好的几个兄弟姐妹和同窗好友的发薪日。巡回蹭大餐。他也来蹭过我的。只不过我请他吃饭，他认为性价比不高。这货既想吃得好，又想帮人省钱。”
“这也叫……有正义感？”安安有点乱。
“我还有个有突变的亲哥，兰德信。”
安安点头。
“他混健身房的。表面上教教健身操什么的。常年把自己捯饬的很漂亮，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真是单纯的小朋友啊。”兰泽拍拍儿子的脑袋。“反正兰德信从来没拒绝过兰德永的蹭饭，兰德永也从来没拒绝过兰德信的资助。”
“那不是很好嘛。”
“大家有突变，活得都很艰难。坚持正义感，就得掌握点蹭饭小技巧什么的。你想学？”
847 这女的够能作的
“这……多少有点丢人吧？”
“活不下去就不觉得丢人了。”兰泽把话题从兄弟身上挪开，“有没有想过，我和你妈为什么不合适？”
“我觉得挺合适的。”
“你想要我的突变？”
“他们都有，只有我没有。”
兰泽四个最大的孩子里，只有小麦有突变。但安安现在接触到的几个男孩子，还真都有。连远程上数学课的末末都有。
“我有，但我差点死了。”
这一下子引起了熊孩子的注意。安安惊异地看着爸爸。
“你妈太聪明，我一直无法理解。但现在想想，她好像也不理解我。她这人有点瞎。”
“我有突变，找不到工作，大学也不要我。离开学校就是失业。我琢磨着，活着那么屈辱干嘛，我就和世界告别了。只不过一直到现在，我还赖着没走。”
“……”安安张了张嘴，啥也没说。
“你妈是世界的一部分。世界怎么看待我，你妈就怎么看待我。我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激情。我都快死了，根本不想哄着谁陪着谁。在她面前扮演她想要的角色，对我来说也挺费劲的。我都不活了，这种努力，对我来说纯属多余。”
“我小时候天天和人打架，她可能觉得挺威风的。其实那是我幼稚。但我后来知道自己幼稚了，又能怎样呢？在真正成熟起来之前，只能换种方式继续幼稚下去。”
“我的人生，在34年底35年初的时候，才彻底改变。我有活下去的理由。但这跟你妈就没什么关系了。我们远得就像上辈子。”
“……我妈前些年，好像也挺辛苦的。”
“但这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挺同情她的，因为她混得和我差不多，都有点惨，属于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那种；那年不是赶在报税前，生了两个孩子嘛。”
兰泽注视着安安：“就是你和宁宁俩。”
“原来就只是为了扣税……”
“什么叫就只是扣税。能让她多吃好多顿饱饭呢。按年算，应该有不少钱。”
“你……不是挺有钱的嘛？”
“我有钱是后来的事了。刚离开学校那几年，搞不好比你妈还穷。哎，你喝啥？”兰泽把保温包拉开了，扒拉两下，露出了啤酒。水珠在昏暗的灯光下，像金子一样发光。“来点这个？回学校喝不到了。”
“爸。我十六岁，未成年不能碰酒。”安安语重心长。
“您当年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不会是逮到机会就做违反纪律的事情吧？”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兰泽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貌似完全没有什么光荣的事迹。
“当时的历史背景，你了解吗？”兰泽为自己拧开一瓶果汁。瓶子里绿不拉几的不知是什么，好像是小邪带弟妹玩水果的时候榨的。“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口出生率，虽然已经恢复正常了。但是因为处于后突变时代，国家政策对于健康的年轻人口，是采取鼓励生育的态度。”
喝了一口，还成。有甜味。
“爸，别扯远了。你是想否认什么吗？”
“我那时候太丢人了。要不然，给你讲讲卫妖精？我们俩反正天天在一起。”
安安根本没拒绝。看上去可怜弱小又无助。
讲卫妖精就不能不说，当年的卫妖精有多帅，以及有多臭美。正好，安安可以参照霄霄想象一下。
既帅又臭美的杀伤力，再加上妖精还早熟，那可就……
安安谨慎地评论道：“你们那时候的教育，好像不太正规嘛？”
“社会抚养教育成为国策，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2188年6月1日，或者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试行。正式全国推行是在92年四月。部分地区直到94年7月才具备全日制寄宿的硬件条件。”
“历史学得不错？”
“爸，你别小看我。……我只是比不过他们俩而已。”
“社会抚育制度下面的学校，当年大体上还是延续旧式学校的传统。对学生的管理，和现在相比做得很不到位。要知道，旧式学校十分依赖父母提供的家庭教育。当父母完全从教育中脱离之后，老师们才渐渐观察到，所谓的家庭教育到底提供了什么。而这些缺少的东西，在学校教育中如何弥补，又是另一个试错的过程。
“我是12年生的，童年过得糟透了。青春期过得也不怎么样。而且我刚才也说了。凡是有利于健康人口增长的事情，当年的从上到下是持鼓励的态度，约束起来反而很慎重。所以你就看到了。那个时代，野蛮生长。”
“……”安安轻轻吁了口气。“然后呢？”
然后？
兰泽一不小心，讲到了炸学校。卫妖精和他反正都不想去大学，俩人谁是主谋说不好。
再然后……礼堂房顶飞了；他们俩人，都被流放了。
他们被送到异国他乡去留学。俩人还不在一起，中间正好隔了个地球。身份大概介于少年犯和好孩子之间。
流放算得上是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也可以说得上是祸水外引。
兰泽回国倒是挺早的。卫妖精回国已经二十岁，直接读大三。整个人更加骚气了。
再然后，一不小心，又讲到了安安他妈。
他妈王沐诗很伟大，一大早哭唧唧的来找兰泽。
但兰泽要上课，就找了李仙女陪她，还找了几个男生来看看她的情况。
兰泽一直觉得怪对不起老陈的。因为等他下课回来，老陈和张骁函，已经被校警拘着了。一大帮人跑到艺术学院，把欺负了王沐诗的渣男揍了一顿。王小二和老郑当时也在场。但动手的人，前半程主要是老陈，……所以判了四个月拘役，或者社会服务四百小时；后半程渣男已经晕了，没有反抗能力，动手的张骁函判的更重一点。
两个动手的男同学于是成了身上贴黄色“暴”字荧光警示标的罪犯。指定了老人监狱作为社会服务的地点。
当年那个夏天，大家一起陪着两个罪犯在老人监狱作义工。兰泽和王沐诗也参加了。李仙女放下论文和学位陪着好友。兰泽和仙女还抽时间为王沐诗补了数理化的基础课，帮她从艺术学院转入工学院。
这一段，兰泽讲起来有些唏嘘。他总觉得，该判刑的是自己。
而且，也是在那个夏天，他和王沐诗俩人凑活到了一起。一开始有点新奇，荷尔蒙也挺帮忙。后来感觉凑活得挺难受的。
熊孩子听得有些懵逼。
“我妈……这个女的够能作的。不怨您不愿意跟她在一块。她这一出，坑了几个人？她找你是专门去坑你的吧？”
“……这一点我真没想到。哪天有机会我问问她的。哎对了，分手之后，你妈还差点跳了个楼。”
“哈？跳了吗？”
“你这问题问的。我说的是差点。”
“她应该接受点教训，挺可惜的。”
“教训？……我还真揍了她一顿。”
安安瞪着爸爸。好像随时打算揍回来似的。
“当时她在七楼顶上，楼顶的门是锁着的，谁也上不去。我从楼边上爬上去，骂了她一顿，还……”
放倒在膝盖上拍了一顿，和拍孩子也差不多。
“反正，从那以后，她再不招惹我了。”
848 瞎掰的差点信了
“那你怎么下的楼？”安安接着问。
兰泽撒个了谎：“走楼梯啊。门被一帮保安老大爷撞开了。”
万一熊孩子学样跳七楼，后果不敢想。
“我妈说你会飞。”安安盯着爸爸的脸，“我妈说你从楼顶上，突儿~蹦下去，不见了。”
“你妈说的，你现在还信啊……”
“有选择的相信。”
“其实你们这些孩子都比我强，因为你们的妈妈都很优秀。”
“可是你打我妈了。”
兰泽没法说了这是。
这只熊孩子一直瞪着爸爸。
“怎么着，现在想打回来？”
安安伸手进保温包，摸了一罐啤酒出来。咔，打开了。喝了一口，皱了眉头。苦的。
“明天，我要重新开始。”熊孩子眼神坚定。“您老跟我说这么多，不就想告诉我，一个人的起点什么样，不重要吗？”
“啊？”兰泽不记得说了什么微言大义，“……我只想说，迷茫的时候，去做做公益什么的。可能有点用。”
“你说了吗？”
“我不是说过在老人监狱做社会服务嘛。那时候是真有感触：我老了要是让这么一帮毛手毛脚的混小子伺候，那还真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爸，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想让我去死呢？”安安小朋友说话真直白。
“那你想过死这个问题吗？”
“谁闲着没事想死啊。我只是……嗯相当于，在岔路口不知道往哪拐。你跟我说，终点都是烂泥塘。”
“靠！”兰泽确实是这个意思。
“如果这辈子都比不过他们俩，我会觉得不甘心。我知道你说卫伯伯的用意。但是我和霄霄差太远了。夏天过完，他就是大学生。我和宁宁依然是未成年人学校里的小孩。”
“小麦也还在未成年人学校。他还有最后一年。”
“那我转学过去，跟他混？”
“你还真能想。”
“所以，终归无解。”安安灌了一大口啤酒。“我就只是想看得清楚一点。如果这辈子注定没什么出息，那就犯不着努力了。”
楼顶上又热，蚊子又多。带气的喝下去，终归解渴。
“你早说啊。我表面上是设计生物的，实际上的身份……”
“数学家。”安安抢答了。
“数学家也只是表面。其实我是中州命理第八十二代传人。”
“正宗吗？”
“不正宗，自学的。但算命，我真擅长。”
尤其擅长借题忽悠。
知道了生辰八字，排命盘很简单。一晚上剩下的时间，基本上在分析命盘中度过。
兰泽要是早知道熊孩子只需要知道“这辈子”怎么样，早就给他算命了。
爸爸一边说着大而化之的话，儿子一边补上生活小细节。这么算命，不准才怪。
命里有刑克。
“所以我以后适合穿制服的工作？”
“嗯，不一定参军或者考警校。开工程车的，也穿制服。工程机械的威力，大致相当于武器。大企业，也有穿制服的。”
兰泽说“穿制服”的意思，其实是指纪律约束。安安看上去很灵活，实际上很在意纪律和规范。
反正，他就这么一说。熊孩子自己领悟去吧。
“本命年之前，生两个孩子？那我万一不喜欢小孩呢？”
安安离下一个本命年还有八年之久。
现在考虑生孩子的事，实在是早了点。
“那就当护身符用。你可以把我孙子孙女的影像放在手环里，随时拿出来看看。反正你添上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命格里缺的东西就补上了。”
“我还要生一男一女？我命格到底缺什么？”
“缺一闪念的那类才华。”兰泽一本正经地瞎掰，“女儿管文章口才，儿子管动手能力。你妈或者年纪大的女性对你施加的压力，通过两个小朋友转化，就会变成你的实力。”
“那不会对小孩不好？”
兰泽意外发现这只小朋友心性不错，还知道为别的小生物考虑。
“那得看他们自己的命，说不定正合适，而且多人分担影响变小。你到第四步大运印星太重，两个孩子估计不够，至少四个。”
“……我现在就给你生孙子去？”小朋友一语道破爸爸想当爷爷玩的隐藏想法。
“呵。时机没到。”兰泽立刻转移熊孩子的注意力，“想想你十二岁本命年，发生什么事没有？”
努力求索的大脑，总能在回忆中发现点什么的。
“逗狗，被狗咬了？”安安真的自我怀疑了。
兰泽努力保持淡定。
万一憋不住笑，高人爸爸的形象就荡然无存了。
“本命年总归不容易的。”
熊孩子认真点头。提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兰绪宁和我的出生年月日时是一样的，相差不过几分钟。李屹霄也和我们在同一个小时内。我们未来的命运，是一样的，还是不一样的呢？”
“……”兰泽没有现成答案，暂时什么也说不出。
“我们三个出生的时间、地点，几乎完全相同。但为什么他们两个，从幼儿园起就可以互相作伴，而我却一直孤单一个人呢？”
“那不是你妈造成的吗？”兰泽终于有了解释。
“我和兰绪宁是同一个妈。”安安质疑。
“宁宁长的慢，小孩总是需要妈妈的。所以女性长辈，对他来说负面影响少得多。而对你来说，有时候就显得多余了。”
“还能这么解释？”
兰泽心说：那我怎么解释？
“您老瞎掰的，我差点就信了。”
“你妈把他们俩放一起，确实是为了作伴。他们有突变，发育慢。而你是正常孩子，到处都是你的伙伴。”
兰泽看出安安神色不平：“我知道你想否认。但事实如此。我……小的时候不但孤单而且性格还很糟糕。一心想死的时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让我留恋的。但你妈看得出来，我朋友其实还是挺多的。不然，我后来哪来的结拜兄弟？”
“哟，现在你又认为我妈是对的了？”
“不同的视角嘛。”
兰泽看看喝了一半的啤酒，露出了慈父的微笑：“乖儿子，爸爸告诉你一个健康小知识：蚊子特别喜欢酒味。”
“你不早说，坑儿子呢！”安安后知后觉地赶了赶蚊子。
驱蚊液+酒精，蚊子绕着他嗡嗡，飞行轨迹很迷离。
“明天继续早起锻炼。”兰泽严肃起来。“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要是觉得自己精力用不完，就出去多跑几圈。别总找霄霄打架，别揪他小辫。我知道你不服气。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另辟蹊径，找个他无法超越你的方向努力。”
“什么方向？”安安的好奇心暂时战胜了不服气。
“……你变个性？”兰泽若有所思。
“爸！你靠谱点啊！……别跟我妈似的。”
成年人的生活中，不同行业的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发生交集。少年的短暂时光，一转眼就会过去的。
“好吧，不开玩笑。多读书，多锻炼。
如果感受到绝望，那是你的努力到达了最艰苦的阶段。你的对手根本不是霄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不管你能不能挺得过这个阶段，都值得我和你一起骄傲。
如果实在不开心，告诉我，带你去沙滩看小姐姐。”
“……行吧。前面一段话总算像爸爸了。”安安好说话得很。这一会工夫，喝空了一罐啤酒。
849 到底啥事不知道
父子俩一整夜根本没下楼。 夜深之后，楼顶凉快了下来。 兰泽进塔楼里，找出一顶野营用的帐篷支在楼顶上。这东西不上外皮就相当于蚊帐。 拍死了混进帐篷里的所有蚊子之后，俩人睡在里面很惬意。 到了后半夜，甚至还有点冷。 楼顶上的太阳起得格外早。 东八区的太阳，更是比首都时间早了一个小时就在天上溜达。 兰泽碰亮了手环，发现还不到五点。 安安死死地搂着他。 天亮前的凌晨最凉爽。这会儿太阳虽然已经露面，气温还没升上来。……熊孩子抱着身边唯一的热源不撒手，暖和。 兰泽不想把小朋友提前弄醒。他反正不着急起来。 他又捅了两下手环，在眼前放出主界面投影，打算随便消磨一会。就发现有留言。 来自总督大人的。 【小兰朋友，帮我个忙。去把小麦给我揍一顿。】 ？？？ 【理由嘛。你问他自己帮末末干了啥。搞定了跟我说一声。】 兰泽沉吟片刻，总觉得自己还在梦中。时间，地点，人物，都不真实。 【小末末咋地了？】 【我把末末发落去挖鱼塘了。希望肥沃的塘底泥给他长点教训吧。】孩子妈的回答，出现得很快。 肥沃二字…… 在太空城中，这类惩罚属于正规刑罚，似乎不轻。 鱼塘之所以肥沃，是因为不光养鱼，还养了鸭子。 小鱼小虾被鸭子吃掉后，某些物质穿越鸭子消化道的另一端，又落入了水塘；如果没有被鱼类的消化系统回收，那就只能和鱼类排出的絮状物一同沉入塘底。为底部的水草提供营养，为虾蟹构建生存环境。 为了防止养殖水体富营养化，塘底沉积的软泥需要定期清理。 在各种生物体内经历了复杂旅程的塘底泥，成分配比十分精美，非常适合农田。比养猪场提供的有机肥更加优质。 但这东西本质上……还是屎。 看来，小末末要吃苦头了。 【你还没睡？】兰泽问道。 【过一会就睡了。今晚上最大的心事就是处理末末。】 【嗯，别太操心了。小麦我去处理。】 【又查出一个熊孩子。霄霄也参与了。】 【都揍一顿？】 【揍。】 【事挺大？】兰泽试探着问。 【孩子淘气，能有多大事？】 张大总督轻描淡写。 【哦，孩子们都大了。那我说服教育？】 【往死里揍。】 总督大人的指示，令兰泽很为难啊。 小麦要管理弟弟妹妹，好不容易树立起了哥哥的权威。本来属于爸爸的工作量，这个哥哥全担了下来，责任十分重大。兰泽舍不得“往死里揍”。 至于霄霄，冒仙气的学霸哥，又不是兰泽一个人的儿子。往死里揍完了他还得想想怎么跟仙女儿交代。 脑子里转了几圈，他忍不住问：【末末的罪名是什么？】 【该睡了。容我专心洗个澡。明天再聊。】 兰泽看了一眼投影的右上角，本地时间离五点还差几分钟。 他心说：大姐，您那还不到晚上十点。 张荷还从来没有丢下他，自己“专心”洗澡的。洗澡什么时候妨碍过他们闲扯？可见，俩人这些年是生分了。 【总督大人您忙。】 【嗯】 兰泽不用再想别的，还是操心怎么揍孩子吧。 时间，地点，善后…… 首先孩子们得服气，诚心诚意地承认自己犯了错。不然心里憋气一报警，那就哦豁了。 其他人也得回避开，揍孩子别让任何人看见。尤其是家里跟着小滚滚转来转去的几个保姆。不然，同上。 兰泽自己那串安保……让他们躲远点。 为了让孩子服气，他还得调查一下这事。最起码末末到底干了啥坏事，他得先跟两个哥哥问清楚了。然后，他还可以再考虑一下，要不要找仙女儿抢先告个状。 算了，太复杂。孩子多真麻烦……他还是看新闻吧。 太阳渐渐升高。安安紧贴着爸爸。俩人都出了一身汗。熊孩子热得眉头紧锁，胳膊反而箍得更紧。 直到五点半，安安被自己的手环震醒了。 小麦找弟弟了。 熊孩子睁开眼，一脸懵逼地放开爸爸。 “爸你不嫌热？” “那可得问你了。你不会是梦见游泳了把我当救生圈吧？要不怎么扒着我不放了？” 安安坐起身揉揉脸，一小块胶布，吧嗒，从脑门上掉了下来。 伤口已经结了痂。 “爸我去跑步了。” “嗯，听你三哥的话。” 兰泽趁着还没上手揍小麦，最后再用一下这个哥哥。 有了小麦帮忙，兰泽这个夏天过得实在太舒服了。 好日子到头了呢。 安安直接从塔楼外楼梯连蹦带跳地下了楼。 兰泽起身收拾帐篷。 安安在三个同龄的男孩子中个子最高，但实际上霄霄才是哥哥。小米在地面的时候，豆子和小米之间，也一样天天较劲。 如果孩子们这辈子没有交集，大概也不会有任何冲突发生。但竞争，大概也不是坏事。 然而等霄霄挨完揍，对他们三个孩子会造成什么冲击。那可就不好说了。 兰泽下楼，把保温包放回原处。回房间去冲澡。 他工作了一会，去一楼餐厅吃饭，顺便观察一下欠揍的儿子。 张荷已经修理了小末末。他这边不能岁月静好，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得配合领导工作，不是嘛。 老陈、老郑和王小二已经在餐厅。老郑吃完早饭要去市里拜访客户，而老陈也该回去上班了。王小二按理说，应该会送两个学童去学校。只出去一小会，，还得回来。 随后小邪带着滚滚，遛狗回来；卫妖精紧张地跟在两个孩子身后。看上去滚滚不但完全好了，而且努力起了个大早。这让他的妖精妈，感觉很不安。生怕滚滚再累病了。 小邪和滚滚，隔窗跟长辈们打了招呼，放回了狗狗，就上楼去冲澡换衣服。卫妖精继续跟着他们。 随后香香和小民，跟着保姆一起下了楼。 再然后才是锻炼回来的那帮大孩子。 他们已经各自洗好澡，换了干爽的衣服。 走在后面的两个女孩中间，还多了一个人。 小姜同志得意洋洋地在两个女儿的搀扶下出现了。颤颤巍巍地挪步子。 “你不是能自己走嘛？”兰泽看了一眼他的背伤。 衣服挡着，啥也看不见。 只要不随便拉伸背肌，应该没大碍。活动一下也好。 “不行，我伤得太重。幸亏有乖女儿扶着我出来，不然要被你们饿死了。” 安安多拉了一把椅子出来。小姜同志摆摆手：“你们坐，我站着吃就行了。” 他就是出来凑个热闹。不然，趴在床上什么早饭不能吃？
850 自己交代吧
没过多大一会儿，妖精带着小邪和滚滚也到场。餐厅里凑凑合合地坐了一屋子人，还有个小姜满屋子乱转。 起初女儿还试图扶着他陪着转。后来小姜发现，自己是个拖累。 “行了，快去吃饭。我自己能走。” 兰泽看着这一屋子人，直发愁。 好不容易看到老陈老郑吃完，他们俩又倒了杯茶，趁着家里人口齐，多聊了一会。 几个大男孩吃得快，起身要走。兰泽把小麦叫住了。 “你和霄霄回房间等我。” “呃？” 为了让孩子们有个瞎猜的方向，兰泽特意说：“和音乐没关系。” “哦。好。” 总算小孩子们也吃完了饭。王小二起身送孩子上学。 老陈老郑也终于动身了。 餐厅里人口终于少多了。 “哎，妖精。”兰泽问，“滚滚今天状态不错，不送去学校玩玩吗？” “妈妈，我想去学校！”滚滚一听，眼睛都亮了。 “小邪，你也去学校？”妖精就问家里的大姐大。 课外活动季，反正不用上课。他自己杂事太多，就指望着小邪能抽空去看看弟弟。 小邪转头看兰泽：“爸爸？” “试卷还没准备好，你今天去玩吧。” “啊？真的要考试啊！”小邪有点慌。“妈妈！我不去学校！我要复习！” 卫妖精揉了揉脑门子：“小邪有你父亲我的遗传，这么聪明，随便考考行了。” “我是超笨的小孩。才不聪明呢。”小邪厚着脸皮说自己笨。“笨小孩是要复习的。” 兰泽怀疑她是认真觉得自己笨了。 绝大部分冰雪聪明的孩子，在数学课上都会原形毕露。 差不多就像冰雪遇见了阳光……能剩下几斤几两取决于两个因素：辐射有多强，以及别的成分多少。 有些孩子的聪明，一上数学课，就全化成了水分。 他冰雪聪明的小邪年方十四……才怪！ 小邪才十岁半。 被总督大人发配去挖塘泥的末末才是十四岁。 “滚滚想去学校？那我陪着滚滚吧。”王小二进来取东西，主动揽下了陪孩子的任务。“滚滚，我抱你？” 保姆和孩子之间没有法律承认的关系，不能进校陪孩子。但孩子的双亲之一可以。 “爸我自己走。”小滚滚今天意气风发。 “小心一点，注意室内外温差。”妖精送走他们俩，又无奈地问兰泽：“你是怎么把我那么聪明一女儿教笨的？” “笨？非要上我的课，硬挺着不退出，可不就是脑子缺弦嘛。这笨样天生的。随我。” 小邪本来气鼓鼓地瞪着他，忽然莞尔一笑。 兰泽现在看着小邪，脑子里都是糟心的末末。 末末在爸爸身边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娃。随着在太空城中逐渐长大，末末的形象在爸爸心中越来越抽象了。 基本上相当于一个脖子挑个头，眼睛会转，鼻子会喘气，下面还连着胳膊腿。 逢年过节，兰泽能看到末末的投影，知道末末长什么样。但缺乏日常相处，于是对高矮胖瘦全然失去了概念。他只知道计算发育程度，大约相当于十岁半。 于是，末末和小邪逐渐“同龄”重合起来。 这两个孩子淘气起来，完全不是同一个套路。 确切地说，兰泽脑子里还是末末小时候活蹦乱跳的淘气样。他连现在的末末玩什么都不知道，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把他和小邪放在一起。 不这样的话，他连想象，都想不出小末末的神采了。 趁着小姜转悠到桌边，兰泽从后面扯了一下他的衣服。 小姜立马灵活地转了个身。 “我看你马上好利索了嘛？” “不行。现在我还虚得很。”小姜作势捂着胸口大喘了几口气，一副表演得很嗨的样子。 靠着桌边，他问：“有事？” 兰泽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就低头在手环上说事。 过了一会，小姜让自己的丫头和小邪一起玩去。 一起复习去也行。反正她们仨在一起，就挺和谐的。 兰小邪从小就跟谁都能玩。跟男孩秀武力跟狗打闹都不在话下。 跟女孩一起，她也文静可爱，甚至有点优雅。 妖精收拾厨房，为午餐准备些食材，一边眼神迷离精神恍惚地思考工作中的问题。 然后小姜对兰泽挤了挤眼睛，表示准备好了。 反正他的人手够多。 兰泽从楼梯上了二楼。 守楼梯口的小伙子，对着兰泽微微一笑。 电梯口还有另一个。 暗哨同志们，如今站了出来。 男孩们的套间小客厅里，除了小麦和霄霄，安安、宁宁也在。他们懵逼地看着门外多出来的人。 小姜同志紧跟在兰泽身后。 “你不用卧床的吗？”兰泽小声问他。 “万一你心疼下不去手，我帮你揍孩子怎么样？”小姜看看兰泽的神色，恳求道，“让我多活动一会吧。” “行吧。你代表官方吓唬他们。” “犯了什么事？” “我哪知道？” 兰泽迈进孩子们的套间。 “可以嘛。”他把目光扫过四个孩子，在霄霄身上停留了一会，最后专门放在了小麦身上。 “末末已经在受罚了。你们俩再自己交代一遍？” “末末怎么样了？” 没想到小麦先关心弟弟。 “你也知道末末会怎么样？”兰泽冷笑，“那你还帮他的忙？” “爸！”小麦欲言又止，咽了口口水。“太空城，没出什么事吧？” “太空城……是漏气了？”霄霄有点慌。“漏水了？导热故障？总不会是……局部解体吧？” 霄霄猜的这些事故，一个比一个严重。 张荷怎么说的，“孩子淘气”？ 孩子淘气到拆太空城？ “你们俩也参与了？”兰泽指安安和宁宁。 “他俩没兴趣。”小麦这个哥哥果断回答。“安安缺课太多，忙着补课。宁宁要画画。” “这么说，他们也知道你们的事了？” “嗯。知道一点。但没参与。”小麦强调道。 “那就别走。坐这听着。手环别碰。” 安安二话不说，立马把手环摘了。宁宁有样学样，也摘了下来。 兰泽坐了下来：“你们哥俩自己交代吧。”
851 总督大人说：往死里揍
太空城上发生了什么，张荷一个字都没说。 兰泽唯一知道的，就是末末去挖塘泥了。 小姜同志踱步过来，把安安宁宁的手环捡起来看一眼。又放下了。 两个孩子摘手环就是表态。 外面设置了屏蔽障。未成年人用的手环型号，在屏蔽下，相当于单机版的玩具。 姜叔叔捡起来看看，也是表态。 “我们……就是帮末末计算了些东西。”小麦谨慎地说。“那些东西，都在房间里。” 兰泽立刻跟他们进了房间。 他们的房间里有两台妖精淘汰的办公平板。还有一台矮海豚级工作站。 兰泽知道儿子们在玩这些东西，但从来不知道他们自己搭建了一条直连新月太空城的通讯链路，并且实现了工作站的算力共享。 然后，兰泽惊讶地发现，他的末末长大了。 末末在太空城上相当于一个“什么都能修”的万金油。 虽然他只是个十四岁的“中学生”，但他妈的地位决定了，这只熊孩子从小就能接触到太空城中绝大部分工具、器械。只要他有心，什么机器都能找到机会上手玩一玩。 但太空城太穷了，包括屎尿屁在内的所有东西，都必须回收利用。何况机械、电子的各种结构体，各种元器件呢？哪怕完全报废，都要想办法改做它用。 能被一个孩子拥有的多余东西，还真没有。 末末通过各种合理或者不合理的理由，合法或者不合法的途径，落到他手里各种不像样的破烂，经过他自己的努力抢救修复……这几年末末手里也攒了些小玩意。 但作为总督家的小公子，他也攒不出一台像样的工作站。 他用收集来的废旧机电器件拼的原始“电脑”，充其量是个花哨的大号计算器……虽然和计算机只有一字之差，但实际运行起来的功能差别，堪比荷兰猪和猪。 修理东西，保持运行性能，还得抠下一两个想要的小零件……末末想继续这么干下去，确实不光需要精通机电，还需要数学好。 兰泽可以理解，他的小末末为什么无比痛快地参加数学课了。 这三个孩子，在这个夏天里天天联络，玩得很嗨。 小麦和霄霄交代出的东西，很有些干货。 小麦打开平板，亮出了他提供的全部算法工具。 霄霄更狠。他把太空城的立体测绘图纸都拿出来了。 虽然只是部分图纸，但这东西并不是官方图纸。而是末末在太空城中实地测绘，霄霄和他，合作推算、作出图纸的。 可以看得出来，这两只熊孩子下了不少功夫。 地球卧室中的矮海豚级工作站，每天运行不休。通过加密的通讯链路，数据包从天而降，运算结果再传回给末末。 至于为什么通讯加了密。 没什么正经原因。 纯粹是因为霄霄觉得加密太好玩了。 三只熊孩子尝试了若干种加密组合方案，最后选择了对末末的大号计算器负担最小的。 他们要是一直这么玩，影响倒也不大。最多接触到了新月太空城构造中的一些技术秘密。 但末末测绘地图，本来就不是以地形本身为目的。 最初他就动机不良。 太空城中，不同的专用区域，是需要不同权限的。 末末不但“什么都能修”，而且什么都敢拆。 量子门禁无法破解，于是他开始动歪脑筋。 测绘的目的，是为了避开太空城中的结构弱点和管网。这样，他就可以自己选择合适的位置，破拆墙壁，安上自己的门了。 末末自学材料力学，是小麦哥哥帮他找的“加强版”课本。 霄霄也学了。因为……计算结构弱点，貌似挺好玩的。 末末已经试着开过好几个墙洞。装上的门是利用墙上切割下来的金属材料、复合材料自己拼的。材料很散碎，小麦也曾经帮忙计算过切割方案和拼合方案。还帮忙找了一份优化到极简的瞳纹识别算法。 兰泽森森地感觉头皮发麻。 太空城上的事情。张荷一个字也没说。 所以他也不知道，末末有没有毁坏了哪面墙，或者拆坏了哪些东西。 但既然发配去养鱼塘挖混合屎，肯定是确定无疑地被发现了啥。 他的小末末，还真是青出于蓝……张兰约出于兰泽。比他当年玩得还大。 两个哥哥一边对爸爸交代问题，一边不由自主地旁敲侧击。想知道太空城上发生了什么事故。 兰泽是不可能告诉他们的——反正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们自己也知道事情不小，那怎么还跟着末末往坑里跳呢？” 三个熊孩子，恨得兰泽牙痒痒。 上面那只主犯有孩子妈处理了。 下面这两只哥哥是从犯。当事太空城的总督大人说过了：往死里揍。 “小麦，你自己说，拿什么揍你们俩合适？” “爸，我十九了。”小麦悲伤欲绝。 但还是主动拉开小床，从墙上扯下一截橙色的电源线。看上去又粗又结实。双手奉上。 “你也知道自己几岁了？” 兰泽接过电源线，往自己手上拍了拍。 电线这玩意抽人可疼了。 小麦，对自己够狠。但房间里，貌似也找不到其他趁手玩意。 兰泽这都多少年没揍过孩子了。把小麦摁他自己小床边上，扒衣服动手，声势惊人。 小麦能有十年没挨揍。 电源线抽到身上，立刻出现一道浅红的印子。 小麦完全没有一开始表现出的坚强。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声泪俱下，鼻涕眼泪一起流。 霄霄在一旁看着，明显有些吓着了。 “呜呜……我要告诉我妈。你欺负我……我要找我妈去。”小麦疼得要妈妈。 “哼哼，你妈让我揍你。” “你骗人……我要我妈。” 兰泽不可能把手环聊天记录给儿子看。记录就那么几句，亮出来可就露馅了。 “你以为末末在天上舒服吗？他和一帮劳改犯一起挖塘泥呢。” 小麦不抱怨了，不停地嗷嗷哭。 身上已经起了一道道血楞子，那是皮破了。 “你不小了。凡事多动动脑子。二十岁以后，只有司法机关能管你，就该承担，完全责任！” 理论上说，兰泽揍十九岁的儿子，不合法。 但挨欺负挨揍的事，属于自诉案件，孩子们一进未成年人学校就了解了。校警天天在各个路口转悠，挨欺负的孩子不主动求助，只要不出现等级以上的死伤，校警看见了也不管。 孩子自己不报警，打闹就是正常打闹。如果正常打闹都玩不起，人际关系就该完蛋了。所以挨欺负报不报警这事，比较考验熊孩子没长全的心智。 兰泽打孩子，一则躲开了闲杂人等；二则，两只当事熊孩子，已经服了。 从小到大，犯了错理所当然必须承担后果。挨揍是规矩。 校警也一样揍熊孩子，还要开大会当众扒裤子揍。侮辱性极强。 严重刑罚，还要分期当众执行。 过了二十岁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了。触犯法律，挨几顿揍就想完事？想得真美。 兰泽直起身看看成果，把抱着被子哭泣的小麦挪九十度，让他在自己床上趴着。 然后，面无表情地对霄霄：“我们事先说好的。犯了错揍你。” “好。”霄霄咬牙，自己扒了裤子。 兰泽什么也没做，就看他眼泪自己下来了。
852 同病
学霸哥霄霄，这辈子什么时候挨过爸爸的揍？ 和趴在另一张床上一直哭的小麦一对比…… 挨揍，还真是亲儿子待遇。 被电源线抽着的时候，霄霄又哭又喊。 抽完了立刻不哭了。甚至有点高兴。 “喂，兰绪安，爸爸打我一点也不疼。你要不要试试。” 兰泽听了回头瞪了霄霄一眼。 老子还没走呢！ “你骗狗呢？”门外的兰绪安，貌似挺冷静的。 “骗的就是狗！”霄霄哈哈大笑。 爸爸亲手拿电源线，物理疼爱他（疼，使动用法，使他疼），他都挨过来了。如今已经无所畏惧。 “李屹霄你别挑衅。”兰泽生气地警告他，“安安再打你我可不管了。” “……”霄霄沉默了一秒。“爸，你什么时候管过？一直不都是三哥……” 梆~！ 兰泽直接伸手给了他个脑瓜崩。 “废话真多啊你！” 霄霄双手抱着脑门趴在床上，再次泪流满面。 小麦这个哥哥，现在可顾不上管弟弟们。他自己正吸溜吸溜地哭得正投入。 兰泽今天才发现他的霄霄不一般。 这小子大概是因为十多年来，丑得别人望尘莫及，心理素质不是一般地顽强。 换句话说，这臭小子有点贱啊！ 霄霄还是那个讨人厌的丑孩子，没有一丝丝改变。嗯，稍微多了点仙气。 “哟呵，”小姜同志进了房间，看看这边趴着的小麦，再看看哪个趴着的霄霄，“这是和我同病相怜呐。” “躺着好好反省吧。……一会，让小邪来看看他们。” 兰泽丢下两只闯祸的熊儿子。 如果孩子们小，揍过之后，抱一抱效果更好。但现在这么大了，就算他这个爸爸乐意抱，青春期的儿子们逆反心理正是严重的时候，不一定有多抗拒呢。 出了小套间的门，小姜碰碰兰泽：“你对两个孩子下手够狠的。” “我手下留情了。张大人要求往死里揍。”兰泽小声解释，“回头你再看他们两个，不出三天，保证又是活蹦乱跳的。” “事情好像不小，他们是触犯了什么忌讳吗？” 兰泽低声把两个哥哥和末末做过的事情说了一遍。 小姜的脸都僵了：“事果然不小。” “你要写报告？” “肯定写啊。” “要是觉得报告不好写，那就实话实说。太空城的事情，不归我们操心。我也只是揍了自己儿子。” “揍儿子事不大。”小姜说，“被保姆看见报警了，属于治安事件。私下里没人看见，需要孩子自诉。” “你的人呢？” “你们躲在房间里，谁能看见干嘛？房间隔音，根本听不清你儿子喊什么。” “我锁门了吗？” 小姜摸摸下巴：“不过你也太不让人省心了，拘起来安保压力小多了。” 太空城上风平浪静。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至少新闻里没有。 就算末末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也被压了下去。 兰泽可以理解。 至少，这样对太空城好。 一帮七八五十六还得算半天，科学素养勉强过关的居民，如果知道某个小屁孩在城里到处砸墙开洞装门…… 说不定他们会觉得太空城根本不安全，完全没法住人了。说不定会集体暴动要求立刻回地球。 又或者他们觉得小屁孩能开洞，我肯定也可以。要是到处有人拆太空城砌自己家灶台，那全城零碎指日可待。 四十万人暴露在严酷的太空环境中，可就真不用活了。 兰泽猜想，总督大人有可能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为了保护末末。 太空城根本没有死刑。挖塘泥挖一段难熬的时间，已经是相当严重的惩罚措施。 全城的人要是知道末末企图破坏全体人民共同的家园，说不定他都活不过二十四小时。就别说拖到背巷里暗杀这种事情，每人伸出指甲，挠他一下，四十万挠，也足够他千刀万剐死无全尸了。 兰泽直到午后，才联系张荷汇报揍孩子的事情。 在那之前，他先去三楼找到小邪。 三个女孩没在做什么正经事，她们在卫妖精的小厨房里玩。 整个厨房里到处是切碎的水果。每个灶眼都在煮东西。熊丫头们号称要做果冻吃。 小姜同志闻到香味，满意地一笑，靠着门框作出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兰泽急忙作势搀扶他，免得影响他的丫头玩果冻。 “哥，你扭着我腰啦！”小姜龇牙小声抗议。 “来来，你们姜主任累了，带去休息。” 兰泽朝着走廊招招手，立刻有个小年轻跑上前，把姜主任给拽走了。小姜不敢挣扎，免得伤口裂开。 本来他就在病假中。下楼回首间，只有哀怨。 兰泽和女孩们待了一会。帮忙榨了些果汁。 顺便旁敲侧击地告诉小邪，现在家里面她最大的两个哥哥，都趴被窝里哭呢。 小邪信不信的并不重要，关键是小邪能干啥。 兰泽一发现小邪有点好奇了，他就赶快溜了。 走之前，没忘了提醒一句。 “对了，上次你们冻的冰棍还有吗？就是你三哥爱吃的那种……哎算了，我还是泡点茶去。” 兰泽工作了一上午。中午抽空看了看孩子们这段时间数学作业的情况，特别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小末末的摸底考卷和作业。然后又给自家这些孩子们定制考试卷。 有难度的作业做对了，不一定完全靠自己。但做错了的话，一定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末末的摸底考试，兰泽只看过他的少儿版试卷，后来补做的大孩子试卷，是交给小麦处理的。现在再看，他发现这只末末知识结构空缺很明显。但……这小子总能生拉硬套出解决方式，有的问题，他的解决方式还很灵巧，像个刺客，直指要害。他的基础不如同龄的两个女孩扎实，在解题技巧方面却有所弥补，因此摸底考试的分数和她们在同一档次。 孩子们的作业他草草浏览了一遍。 末末的作业还算认真。但兰泽拿不准他是不是找小米或者张一点帮忙了，那两个哥哥在太空城上，已经是大学生。 正好，他可以问孩子妈。 兰泽一直等到下午两点才联系张荷。新月太空城，早上七点。 这次要谈的事情有点多。他干脆列了个表，发了过去。 首先第一件事，问两个哥哥的数学能力。 张荷直接在条目下回复了他一个历年成绩表。 太空城从幼儿到大学的数学课教材，用的是兰泽整理的《空天数学基础》。 但课不是他上的。太空城中数学老师的素质和能力他也决定不了。 小米和张一点年龄增长之后，也出现了兴趣问题。
853 谁破坏美好生活，谁就去挖……
《空天数学基础》的教材，在地面上用着挺好的。尤其是大学里。 不过，学生能学成什么样，教材并不是决定性因素。 新月太空城中的数学老师具有多种国籍。他们的素质和能力，兰泽是完全左右不了的。 小米和张一点在年龄增长之后，也出现了兴趣问题。 于是变化出现了：大学阶段的张一点，是个数学渣。 他从小写作文就特别溜，那时候数学也还不错。但随着长大，技能全点在了文史哲上面。 理论上，数学属于形而上学的一种，因此也是哲学的分支。 但张一点的数学，貌似并不属于他掌握的哲学范围之内。毕竟，哲学世界超大的。 按照太空城的教育制度，大学这一级教育机构，需要解决太空生存的高端人员需求。分流到大学中的合格青少年不超过总人数的三分之一。也因此，大学生没有人可以免修数学课。 张一点几次数学考试都在及格的边缘挣扎。 小米倒是考得不错。 但兰泽调出来了他们的考卷……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空天数学基础》这门课进行到什么阶段了。 兰泽不认为小米有能力辅导末末。 再怎么说，《空天数学基础》也只是基础。这个夏天，他让家里这帮孩子们学的，深度和广度都比较乱来；部分原因是为了开阔霄霄这个大学新生的眼界。训练强度也比较大。 兰泽又找出末末的作业。仔细翻了翻。从后往前，从前往后，解题一直都很生涩。但能够看出来，这孩子怪用功的。 如果考虑到十岁半的小邪，都能在三哥的辅导下搞定作业，末末做到现在的程度，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第二件事，兰泽又问了一遍末末的罪名。 这次，大概总督大人时隔一晚终于考虑好了。 她在这一条目下的答复是：【破坏女更衣室隔墙，偷窥未遂。】 兰泽看到都惊呆了： 【我就不问小末末毛有没有长齐了。你确定末末长毛了吗？还偷窥女更衣室？】 张荷在白天的繁忙工作中抽空回复了一下。 【这么大的孩子早就自己洗澡了。我哪知道他长没长。反正他的墙洞稍微偏一点，直接就进女更衣室了。】 【哪里的女更衣室？】 【日用工艺品厂，用稻草编家常的小篮子小背包的地方。都是心灵手巧的大妈大婶，怎么可能允许他胡来嘛！】 兰泽不怀疑小末末在墙上开了洞，也不怀疑开的洞很可能紧挨工艺品厂。 但这个年纪段的女更衣室……塞满了各个种族赘肉横生的浮肿躯体，它能好看嘛？ 【张大人，你是暗示咱们的末末，审美不健全？】 【他现在才多大？长长不就健全了。】张荷不以为然。 兰泽列出来的第三问，是问：太空城怎么样了？ 既然凌晨时分，张荷没有直接告诉他末末做了什么，而是让他问两个大孩子，肯定是有她自己的保密考虑。他再联想到两个哥哥卧室中的加密链路……也许天地之间的通讯并不安全呢。 因此他没有具体问太空城是否什么地方出现了故障，而是笼统地来了这么一句。 张荷在这一条目下的回答是：【风平浪静，啥事没有。】 没了。 兰泽可以确定，太空城上应该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第四个问题，关于末末。 张荷在条目下，直接链了一份末末的官方档案。 作为孩子的父亲，兰泽有资格查阅这些资料。只不过，这份资料丰富得有些过分了。 随便浏览了几个年度的记录，兰泽就看出来了，这孩子从小人缘糟糕得过分。 打架斗殴被处罚的事迹，满眼都是。不过，基本上都算得上事出有因。 比如有孩子嘲笑他：哈哈哈，你小名叫末末，你是粉末，不就是人渣嘛！ 于是就干起来了。 常年给这样的孩子当妈，不可能省心的。 于是孩子爸不由自主地感慨：【孩子妈辛苦了。】 【好说好说。】孩子妈正闲着，还接着第二问下面聊的话题，【长长就好了。这两年已经省心多了。】 【不过，他这种不成体统的罪名，不会影响未来心理成长吗？】兰泽感觉太丢人……熊孩子好歹去偷窥个学校或者运动队的更衣室，青春靓丽更养眼吧？ 【呵……你看看他从小到大这些破事。这也算不上太不成体统。】 【……两个哥哥多少能帮你管管吧。】 【得了吧。那两个小子只知道宠着弟弟妹妹。倒是妹妹真治得了末末。有些事情，不可能记在资料里。俩丫头一丁点大的时候，末末天天带着小妹妹玩，还给她们洗澡。但这几年，女孩子长得快，已经赶上他了。所以倒过来，变成她们照顾他了……】 素素和绣绣，已经快满十一岁了。 兰泽看着孩子妈说事。 他就觉得末末怎么也不像是审美心理有问题的样子。 【哎，你辅导末末数学了吗？】兰泽问。 【我哪看得懂。他哥回来辅导的吧？】 【好吧。】兰泽懂了。【看来以后还得管得更紧一点。】 因为熊孩子潜力无穷。 【今天一早，末末愁得要找爸爸。哈哈！】 【巧了，小麦哭着要妈妈。】 揍小麦和霄霄的工作汇报，列在后面的条目中，孩子妈早就看到过了。 兰泽对着手环会心一笑。他知道张大人也在笑。 【还敢有下次，让他清理养猪场化粪池去。哼！】 【大姐！你狠。】 【对了有件事，必须和你说一下。】 忽然他们之间聊的内容，出现了列表条目之外的新东西。张荷随手拉了个泡泡，在里面一个个冒字出来。 【张一点很快要回地球了。】 【豆子上去，一点回来？】兰泽在泡泡里问。 【你还真猜对了。确实计划用同一艘船往返。】 【好好的，怎么就回来了？】 【张一点现在嘴皮子溜得很，刚拿到新生级别的演讲冠军。但太空城不适合他。我们需要的是数理向的技术人员。没办法，这里生存条件太恶劣了。所以这次从宗教学校和大学置换了一些文科生出去。】 【宗教学校居然已经独立出去了？】 【独立不独立都是那么回事。越是在环境恶劣的地方，人越是需要心理安慰。我现在对居民的素质要求越来越低。只求他们的知识水平能理解我们太空城提供不了牛奶。实在理解不了的，就乖乖地别闹腾。】 兰泽只觉得，字里行间都是幽怨。 【素质不够，宁要顺民？】 【不不】张荷矢口否认。【我只希望，居民们不管信奉什么，都要安居乐业，快乐生活。谁破坏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就送谁去挖人民群众的屎。】 【……】 兰泽还能说什么？ 张大人满脑子维稳思想。但想想貌似也没错。 在地球上，人口素质实际上像一个箭头。 引领进步方向的总是少数高素质人口。而高素质人口，是要靠数量堆的。 县城规模的新月太空城，天然地缺人。 太空城中拥有几组核聚变动力，环境建设也很宜人，很像是一个正常的城市国家。 但生物无法设计自己的后代。 太空城人口，就算经过精挑细选，后代素质也终回归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