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4 备考吧，我的居民
“下面我宣布新月太空城第二号独断令。”张荷微笑着说。
身边的贴身警卫，在她面前展开一张柔性卷轴。张荷亲自把公文念了一遍。
人群安静下来。
也许他们是因为对总督大人残留的敬意，更多的恐怕是出于对第二号独断令的好奇心。人群鸦雀无声地听着新的独断令。
“为了保证新月城中各岗位人员的基本科学素养，保障居民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独立判断能力，排除他人的各类权威思想、指令对居民自主行为能力的侵害，清除新月太空城中少数居民的盲目服从性。我宣布2246年2月15日举行全体居民参加的科学素养考试。6岁以上儿童级别和12岁以上少年级别的考试相应降低难度。
考试成绩分为三个等级，合格，补考，失败。考试失败者自动丧失新月城居民资格，限期离开本地。
任何人放弃参加考试视为考试失败。
一年内补考达到三次，不能合格者，视为考试失败。
以后每年的上半年，都将随机选择一天进行科学素养考试。
可以因工作延期，因睡眠、昏迷等医学失能状态延期，至结束时进行考试。
即日起实行，总督张荷。”
张荷抬头，微笑着注视眼前的人群：“准备备考吧，我的居民。”
张荷转身带警卫离开。
人群炸了，又有人追着她的身影喊口号。
但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整齐了似的。
兰泽看完了这段新闻剪辑。心里不断念叨着：什么鬼？什么鬼？
人群都示威游行了：不给牛奶，你快下台！
总督大人说：我要考试。
？！
兰泽在地面上，只能看着张荷在新闻里，来了又走了。
就算想为她做点什么，也是什么有用的事情都做不了。
唯一能做的只有留言。如果废话太多，又怕在这紧要关头，打扰她处理事件。终于，他只留了一句话。
【你，还好吗？】
“嗯，好。”兰泽早上醒来，手环举在耳边，听到了这一句。
声音懒洋洋的。
过了一会，又是一句长的。
“小米和张一点也很想以前的同学们。他们俩拍了个短片儿，有现在学校的情况，太空城景色，也有他们俩自己的感想。你可以转去豆子他们学校。”
“俩孩子自己拍的片儿？”兰泽惊奇地问。
他的惊奇不是对孩子们。主要是惊奇孩子妈，居然还有心思操心孩子们这点事。
“嗯，确切说是小米解说，张一点剪辑。俩孩子玩得挺认真的。我觉得可以鼓励一下。”
“你的总督府给发个大奖章？”
“别闹。老师和同学们也回个短片，也和他俩说几句话，他们俩就能挺高兴的了。”
“你现在情况怎么样？”兰泽忍不住问道。
“嗯，挺好的。”
“围你总督府的人呢？”
“哦，他们都回去复习迎考去了。”张荷轻描淡写地说，打了个哈欠。“我这两天反正没别的事，就是审核题库。给四十万人准备的题目，好多人作息时间还不一样，为了防止串题，题库得够大。我把警卫团的人都调了一半来整理题库，互相出题做题。题目大家都得一道道看，真是挺无聊的。”
“你……真要给四十万人都考试啊！我以为也就新月城里那些人考考。”
“城外的人闹得更凶。”张荷又打了个哈欠，说话开始带鼻音，“放他们上来，都是祸害。”
“你这次怎么也不研究哪家的大米好吃了呢？”
张荷刚到嘉禾号上那半年，光研究吃的了。
兰泽跟着她吃饭的菜单，学会了不少好吃的。用草莓酱做草莓味豆浆，煮特别劲道的杜兰面条和通心粉。
“呵呵。”张荷只是傻笑。
“你那第二号考试令什么时候写好的？措辞怎么准备得那么应景呢？”兰泽又问她。
“哦，那是我现场发挥的。怎么可能事先有准备？你看到的卷轴上，其实什么词也没有。用来把我的口头命令记下来，正好同步公布。”
“你……”兰泽没法说她了。“就不怕被那帮人看穿呐？”
“没事的。”张荷轻声笑着，“真捅了篓子，大不了不干了。新月城离地球只有几十万公里，我随时可以回地球。这里是新城，一切都是新的，快刀斩乱麻就行了。哪像嘉禾号上面盘根错节的，还得慢慢熬呢。”
确实新月城和嘉禾号相比，差别巨大。
嘉禾号虽然是鲲级大舰，毕竟人口只有一万出头。只是驻扎的地方特别远，已经在小行星带。孤身一人去上任，行差踏错就将万劫不复。
新月号虽然人口多，但现在就停驻在地球边上。而且她去上任，还带足了一个嫡亲的警卫团。
现在新月城中，借着牛和牛奶，对她表露出的敌意直白而明显。但是抗议人群的身份，却相对简单得多。
这么一想，兰泽心里也稍微觉得踏实一点了。
但依然忍不住叮嘱说：“你还是要注意自己安全。出门，在家，都别离开警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神经病冒出来。”
“嗯，放心。就连孩子们也有专人负责。”张荷懒洋洋地回答。
“今天快点睡吧。你真的辛苦坏了。”兰泽心疼起孩子妈了。
“嗯。两个孩子催着我把他们的片儿转给你呢。”张荷小声地说。
孩子们的短片，兰泽打开看了一眼，就直接转给了童校的教务处。
短片的一开头，小米搂着张一点肩膀。小米说：“老师们，同学们，你们好。”然后，俩人一起喊：“我想你们了！”
这本来就不是给家人的短片。爸爸看了，情绪难免有点失落。
小米担任了全程解说。他是个胖嘟嘟的年画娃娃，眉目如画形象好，声音清脆好听。张一点除了开头喊那一声，和最后蹦出来挥了挥手，几乎没有出镜。
短片里的场景主要有两部分：学校和城市农场。
第一部分在学校里，他们拍了一小段老师们带各族同学做游戏的画面。随后小米出现，认真地介绍了几句学校里的设施。
（待续）
765 釜底抽薪？
学校地方很小，设施也只有大大小小的各种功能性房间。
只有老师和同学的多样种族带来的缤纷色彩比较令人新奇。第一部分的看点，仅此而已。
第二部分在城里农场。农场看上去像个大公园。
小米介绍了正在收割的蓝莓和刚刚开始爬藤的葡萄，走过高高的成片生菜架，带大家去看大池子里养的鱼和鸭子。
短片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走到农场外面，小米还在小贩手里买了一份街边小吃：土耳其式的烤马铃薯。
在地面上，比较出名的是土耳其烤肉。在太空城上，因为没有牛羊肉，猪肉也比较稀少的关系，现在已经成功地演化出了土耳其烧鸡，土耳其烤鸭，和土耳其烤土豆。
他绕着农场的透明隔墙，边走边扒土豆皮。就看他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烫得直往外哈气，又接着咬上去就知道了：太空城上的土耳其烤土豆好吃极了。
小米走在农场外美丽的长廊中，一边吃烤土豆，一边开始深化主题。
“这就是我们的太空城。它是世界上第一座能够让人类完成整个生命周期的太空城；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可以一直居住在这里。这座城市并不完美。在我的观察中，最大的问题在于人们的生活方式。”
“我发现这里有好多人，还是原始落后的生活方式。就是那种，我只照顾好自己和我的家人的那种……特别自私的生活。我的同学放学以后，很多人都要回家，老师也是。然后，你就很难找到他们了。”
“对于我们人类来说，自古以来就是依靠群体，在大自然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如果说其他动物是自私的，我是相信的。但人类的本性，不可能是自私的。”
“我很想念童校和大家，想念我们的集体。在太空城，我不仅是我自己，我也代表了大家，代表了神州文明。我希望能够唤起人性中的集体精神，能在太空城中传播更加文明的生活方式。我是这样想的，张兰综也是这么想的。”
张一点——张兰综同学，出其不意地从镜头外的什么地方蹦了出来，龇牙笑着挥了挥手。
最后这一段，兰泽看着很尬。
八岁孩子大谈什么人性和文明，这是他们这个年龄该干的事情吗？
兰泽看看时间，估计张荷睡得正香。
他写了留言，设置成了免提醒。
【小米的解说稿是你找人帮他写的吗？尤其是最后一段，从八岁孩子的口中说出来，是不是不太合适呢？】
张荷的回复，直到傍晚才出现。
【我找了人保护他们，教他们用设备。但解说词完全是孩子自己写的，主要是张一点。虽然说传播文明什么的有点夸张，批评自私的话也太直白了。但考虑到是孩子写的，我觉得水平还算不错。】
【另外，他们还有几个月就满九岁了。】
兰泽看到她这回复的时候，正和公司同事在街上吃晚饭。
自从搬到城里住之后，兰泽的三餐大多是在街上解决的。
同事们多数也住在附近。一起吃饭，顺便聊聊技术问题，沟通比从前方便得多。今天是腊月二十七，最后一天上班，他和几个研发骨干聚餐。明天就放假了。
2246年的春节来的晚，大年初一是2月17日。不过兰泽结婚的那年，年初一是2月18日，时间更晚。
现在，兰泽和张荷的结婚纪念日，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那天是在年二十六，巧了，刚好就在张荷发布考试令的那天。
他俩的儿子张一点，一直是个很擅长写作文的孩子。阅读量也很惊人。读书时接受了大人的什么思想，似乎也并不奇怪。几个大孩子，距离九岁其实还有一段距离。小米他们三个最大的，还有三个月；张一点久一点，还有半年。
2月15日，新月太空城的考试日转眼就到来了。
新月城中哀嚎一片。
城里被考试淘汰的人，将近三分之一。不过，还没进城的二十多万人中，不合格人口更多，将近一半。
张荷十分惊讶，新月城的居民中，居然有这么多人科学素养不足。她准备的题目，全都十分简单，只涉及到最基本的科学概念和计算，不超过童校的五年级水准。寥寥无几的数学题，只需要算三角形面积和圆的周长，不同时间段的考试，只不过改动一下题目中的数字而已。
城里城外被淘汰的人，自然是怨气冲天。
居民身份是早就确定下来的。现在张荷用考试把四十万人过滤了一遍，就好像没事找茬一样。
不过棒就棒在，城里这些有怨气的人，陆续都将离开太空城。而且更棒的是，要求提供牛奶的抗议者，很少有人通过了科学素养考试。所以，他们也可以离开了。
科学素养考试，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釜底抽薪。
无脑抗议者，本来就是容易盲从和轻信的。官方解释他们不听。或者听了也没听懂。这群人因为科学素养不足而无法沟通。如果继续留在新月城中，在未来始终是个隐患。
淘汰这些人，新月城本身倒是可以安定下来了。
地球轨道站上，ht联合体凛冬空间站上的蓝教圣辐射大教堂，大主教对考试结果也十分愤怒。
这场考试刷掉了新月居民中七成的蓝教徒。还剩下三成，包括保留了居民身份的教徒，和暂时保留身份等待补考的教徒。相对来说，这些人脑筋稍微复杂，导致信仰并不是那么虔诚。
新月太空城上不愿养牛，却可以养猪。只因为猪可以提供廉价的器官移植来源。大主教对此，用最锋利的语言批评说：人类的备用躯体（猪）如此丑恶，这提示我们，人类的高贵在于灵魂。
可惜的是，只相信科学而不信仰任何宗教的不虔诚人类，完全看不出他在批评什么。神州国内的新闻评论区，一边倒地称赞这位大主教：说得完全没毛病啊！
还有人补充说：就连人类的原版身体都很丑恶。不遮挡会很丑，不洗澡会很臭呢。
766 暴龙的新年
地球上为太空城提供了居民的国家，纷纷为淘汰掉的居民辩护。
逻辑基本上都差不多：
她们是做幼教工作的，不需要这些知识；他们是种田的，不需要这些知识；他们是制蜡工、卖烙饼的小贩、制作刷子的手艺人……不需要这些知识。
张荷的发言人迅速做出了回应：
第一，科学素养考试的题目，实际上不超过童校11岁少年的知识范围。【附：考试题一份，答题说明一份】
答题说明中解释道：
题库拥有丰富的题目类型。
如果选择题和判断题的正确率达标，论述题和计算题会出现在考试的后半程，从答题正确的选择题和判断题中选择题目，用来筛选掉全靠蒙的幸运儿。
而在选择题和判断题的正确率不达标的情况下，考试者也可以自选用论述题或者计算题翻盘，自选遇见过或者没遇见过的题目，不断给自己增加题量，用来扩大通过的机会，直到考试时间终止。
第二，有些国家选拔出来的新月居民素质不行，就连简单的考试题无法通过。这究竟是选拔的流程出了问题，还是执行者的能力出了问题，都是国家内部的管理问题。新月城不干涉内政，不追究过往。
第三，请地球各国恢复考试失败人口的地球公民身份，安排交通工具自行接收本国公民。
逾期不被恢复身份和接收的人员，由于新月太空城无力供养超过一定数量的非本城人口。这些人将在约定期限到来时，乘坐摆渡舟，送到生存资源相对宽裕的月球。
第四，新月太空城居民人口补充，现在开始面向全社会报名。优先考虑合作愉快的国家和地区。并在未来合适的时间安排科学素养考试。
兰泽在过年期间吃到的最大的瓜，就是新月太空城淘汰大批人口。
大瓜中间还有迷你小瓜。比如他以前从来不知道：联合体居然还有大主教？！
宇宙开发和信仰神明究竟有什么关系？这真是太他娘的充满违和感了。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太空城上再次爆发了大规模抗议。还有人在总督府的大门口点燃了衣物。试图披在自己身上，当做火焰铠甲，往府邸里冲。
这次张荷不客气了。
抗议者中凡是考试失败的，全部关押了起来。宣布驱逐出境处理。监狱房间和警察局的拘留室都不够用，临时腾了不少空房间装人。这些人作为“妨碍新月城公共秩序”、“煽动暴力”的外籍人士，派了专人看管，限制他们的行动自由。
点燃纺织品那位——用全身上下的严重烧伤证明了，他自己的科学素养确实不达标。张荷把他送进医院里，让他卧床接受治疗。治完伤再算账。
事实上，城里的武装力量，包括警察在内，同样被考试筛选掉了一部分。无论是离开的人还是留下的人，都有些懵逼。考试合格的人，谁还没有三五个考试失败的亲戚朋友？就算留下的人，是所谓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也并不毫无怨言的。
这天也是神州的年三十。神州国内的主题是过年。
兰泽陪着老爸爸和俩儿子在童校待了一整天。
相比之下，地面上的童校里，温馨而又和平。
同时，也是喜庆而又热闹的。
童校食堂里，那天的午饭加了个菜：土耳其烤土豆。
外表和小米在太空城上吃的很像，味道是大厨们自己琢磨出来的。特别受欢迎，孩子们都抢着吃。
其实烤土豆准备很充足，每个孩子都有份。豆子还从自己的“土耳其烤土豆”上掰了一块，给爸爸尝。
到了晚上，童校里到处是冰灯笼，红橙黄绿。灯火通明。设备科的值班老师操纵悬浮空中的灯光，做出各种闪烁图案。
这一天孩子们吃过大餐之后，可以比平时晚一个小时就寝。三年级的年级主任，趁机带着孩子们录了一段春节祝福，送给新月太空城上的小伙伴。
这份祝福的传递过程有些辗转：先经过兰泽的手，传到新月城总督大人张荷的手上；然后才能被小米和张一点看到。随着祝福一起到达的，还有老爷子亲手做的武术教程的第一部分。
大年初一那天，兰得一揣着二锅头来找老爷子喝酒。兰德永也自己坐城铁的夜车跑来了。
兰泽人陪着他们，心早就飞到几十万公里以外的太空城去了。
豆子和小麦，想妈妈，想兄弟。
但是张荷不可能有时间，让孩子们慢慢见面的。所以兰泽也就没再提见面的事。
有关新月太空城的新闻这阵子出现得很稳定。每天都有两三条。
虽然张荷有神州提供的一整个警卫团陪着，按理说安全应该有保障。但兰泽还是忍不住瞎担心。
因为，整天都有人到她的府邸外喊口号。
大年初一早上喊的是：
“推翻独断！”
“赶走暴君！”
武装部队很快就出现了。把聚集的人群，串成串，牵走了。然后从中鉴别出考试失败的，关押起来，准备“驱逐出境”，优先送走。
大年初一下午来的抗议者，灵活地重新组合了一下口号，开始喊：
“打倒暴龙！”
“烤龙肉！”“扒龙皮！抽龙筋！”
“我要做龙血浴！”
“刀枪不入，金刚不坏！”
“金%￥#！”抗议人群欢乐地跑偏了。
这一串龙系列口号整个地球上的人可都听到了。一夜之间，世界上的吃瓜群众就编出了很多“暴龙”的故事（源远流长的外号），和暴龙的故事（远古霸王的血统），还有不少流传到了神州国内来。
兰泽从来都不知道，他前妻的人生这么精彩的……甚至物种都好像不是人。
这一串被牵走之后，又突然有抗议者在暴龙府邸前冒头出来。
站上高处，开始发表长篇演说：质疑刚刚结束的科学素养考试，是专门针对“和平”抗议者的，是为了从太空城清除他们。谁谁谁，曾经勇敢地站在这里，结果被驱逐；又是谁谁谁，勇敢地发出反抗的声音，结果被驱逐。
767 抗议的也有“自己人”
比较尴尬的一点是：并不是所有的抗议者，都是考试失败者。
有些人就算素质达标，也听得懂人话，还是免不了头脑发热参与进去。
其实抗议总督大人这种事情，如果没风险，还是挺热血、挺刺激、挺好玩的；如果聚集的人多，还能挺有归属感的。
张荷对这类人，也感觉头疼。
新月城中的处理对策，暂时只不过是羁押24小时，派心理医生谈心。心理医生根本不够用。张荷就从万能的警卫团调了几个连指导员帮忙。反正一样是做思想工作的。
这样一来，心理工作者够用了吧？
抗议者太多。总督府前依然一串串地把人牵走。依然不可能够用的。
对待科学素养考试合格的抗议者，驱逐出境的处理完全不合适。他们拥有新月城居民的合法身份，还算是“自己人”。
在把他们羁押24小时的这段时间内，指导员们替张荷摸清楚了不少情况。
考试合格居民中的抗议者，大致分为几种。
有亲密爱人考试失败，撕心裂肺不忍分手的……
有相依为命的亲密家人考试失败，马上就要生离死别的……
有正义感过剩，就是觉得考试这件事对所有人都不公平的……
有对新月城无视宗教需求感到失望，打算放弃居民身份离开的……
有科学素养相当不错，但是性格偏执的……
有觉得总督大人长得好看，想让总督多看自己一眼的……这个可以忽略……
……
新月城总督府，年初二连夜——也就是在神州时间的年初三上午，公布了针对性的政策。
对这些合格居民的待遇相当优厚。
在亲密关系和新月城身份之间难以抉择的，可以申请新月城签发的旅游签证。陪着爱人或者家人，离开一段时间。每三年可以在新月城之外一次性无条件领取六个月生活津贴；特殊情况可以特殊申请。
果断放弃居民身份的那些人，可以带走一份新月创始纪念章——皮革质地，机器现刻。张荷的警卫团里，人才荟萃，几个小时就设计出了应景的胸章。
对这些考试合格人员的惩罚方式，以批评说服为主，义务劳动为辅。
这些人有科学常识和逻辑能力，算是可以用语言沟通的。代替机器干点脏活累活，身上出出汗，也有助于脑回路的打通。如果不打算放弃居民身份的话，还可以自由选择义务劳动的时间。
张荷对这些人摆出了一副“千金买马骨”的态度。
在常规政令中，她一方面重申：“我警告，任何人，不要把技术问题政治化。”
另一方面却表扬他们：“居民对新月城面临的问题，所做的独立思考自有其价值存在。”
而后又说：
“但我对你们要提出几点要求：首先希望你们未来的思考更加认真细致，对于自己独特的视角、立场、观点，能够有更加详尽的阐述。
反复重复别人的意见，这没有什么意思；如果需要支持他人，对意见发起投票就是了。
第二，希望你们的思考能够通过政府途径传达出来。目前有两种不同的方式，一是总督秘书信箱；二是市政论坛。
站在总督府的大门前面对我喊话，我和其他工作人员，根本听不全，也听不清楚。而且大老远跑过来，不觉得累吗？
论坛上可以匿名。可以讨论重大问题，也可以对自己的看法或者别人的意见发起投票。
你们都是很有责任心的居民。但我认为，你们可以表现得比现在更加优秀。这可以从承担‘破坏社会秩序’的责任开始。”
于是张荷把这些居民（包括打算放弃新月的那些）发派到农场里，代替机器摘摘草莓，灌灌营养液什么的。剥鱼鳞制胶和清理鸭粪堆肥的脏活，都没舍得让他们干。忽略劳动量的话，农场里优美的环境，很陶冶情操。
当然，如果哪个居民脑子坏了，在农场不认真劳动故意搞破坏的话，那罪可就大了。
偷吃问题不大，只有治安处罚，记入个人征信。损毁未成熟的植株，轻罪半年起步（一棵起算）；破坏农业设施，三年起步；危害公共安全罪，死刑封顶。
在兰泽看来，这些人通过了新月城的科学素养考试，只能说明他们是合格的童校五年级生，或者对应于地球上其他的国家和地区，勉强算是合格的“基础学校”毕业生、“小学”毕业生。
但张荷偏偏就是这么温柔。就好像这些合格的“小学生”是宝贝。她用温厚的政策，在考试合格和失败的人中间，人为制造出了差别。
在新月城中，被当做居民对待的底线，就是你得通过科学素养考试。
兰泽从旁观的角度，觉得把这个门槛考试称为“科学素养”……有可能是为了好听。不然，直接说：你必须拥有小学毕业生的文化水平！——那么将面临两个问题：
一方面，某些个人没通过考试，连小学生都不如。那可就实在太打脸了。
另一方面，这个年代，绝大部分人，都拥有大学学历。让他们参加小学水平的考试，本身就像是一场侮辱。
他们就算不骂人也不会安心考试的。就算是脾气最好的那些，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把自己大学或者研究生的学位亮出来，要求豁免考试。
既然称为“科学素养考试”，那考起来可就相当灵活了。上面的问题，完全不存在的。
当然，当新月太空城的政府发言人宣布，题目不超过童校11岁少年知识范围的时候，还是有点打脸的。
兰泽原先还想等等看，看孩子妈什么时候空闲一点。他好完成儿子发布的任务：
【儿子想妈妈以及兄弟了！】
描述：你的儿子张兰纲（豆子）想他的妈妈和兄弟了，请你给他们创造会面的机会……
奖励：未知
任务失败惩罚：
一个月内未完成，亲子关系-1300
[张兰纪-100|张兰纲-500|张兰维-500|张兰综-100|张兰约-100]
每延迟一个月未完成，亲子关系依此递减
……
但他打算结拜的那串小伙伴开始催他了。
768 连泡菜打包带走
高数奋斗组下面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学习小组，里面开始不断冒泡。兰泽身为高数这门课的助教，他当老师的时候一直没注销高数奋斗组，现在自动成为了学习小组的辅导老师。
小伙伴们，不断呼唤他这个老师。
【我们人早都到齐了。你怎么还不来呢？】这是妖精。
【我们上午路过民政局。卧槽！队伍排出大门了！】这是陈相鹤。【年初三也太火爆了吧！】
【我从地球对面都来了。够不够给你面子？你自己怎么能不出现呢？】这是王小二。
【你不是不来吗！】兰泽惊了。【你骂我的话我都有记录！】
然后他问：【你们在哪？】
【你家。】老郑言简意赅。
【干嘛在我家呢？】兰泽大惑不解，问妖精，【你家不光女人不能进，现在男人也不能进了？】
【我家扩建改造呢。以后我们住在一起，都有活动空间。增加两翼，改造花园，然后把屋顶抬高，增加两层。贯穿主体和两翼，加装两部观光电梯。图纸备案过了。工程队已经在实地测量，马上设备入驻了。】
【妖精你壕……有钱人。】
【有钱人+1】王小二
【有钱人+2】老郑
【有钱人+3】陈相鹤
【……】卫妖精。【快点过来，等你吃晚饭。】
【知道多远嘛！三千公里呢！】
【飞过来啊。大不了给你报销。我有钱人嘛！】
【那我带个小兄弟过去……妖精你先替他介绍一下。】
【嗯。小朋友做饭很好吃。】妖精就介绍这一句话，说完了。
兰泽认为，有账必须当面算，远程扯皮没意思：
【我看能不能找到飞机，这大过年的。谁愿意出来开飞机啊。涮个锅子喝点小酒不美嘛？】
————————————————
“兰哥？又要用飞机？”小姜擦干手，摘了围裙。
“大过年的，飞机不好找吧？”
“好找啊。好多飞行员也在休假，国内航班能比平时少一半。想用飞机，比平时还方便。”
“那这次……”兰泽稍微琢磨了一下。
再过个十年半个月，他该到大学城上班去了。
西北造物公司里，他和公司老大已经说好了。研发工作他在不在问题不大，远程指导能解决绝大多数问题。真有重要问题，再召唤他回现场就是了。
其实，现在他直属的那拨年轻人，已经可以独立工作了。但他不能直接这么说，免得老大以为他这个总工打算撒手不管。老大不放心公司的技术前景，就会有事没事骚扰他……不过他确实是打算撒手不管了。
西北航校里，按照他这两年上数学课的经验来说，远程上正课和辅导课不会有任何问题。军校学生的自觉性都相当棒。
小穆的特训课程，这几天过年，兰泽给她也放了假。以后他回去看豆子和小麦，也可以顺便看看她的情况……其实不看也没事，远程上课远程考试足够了。大美女看多了，容易看出事。
“找个合适的飞机，把我房间里的工作站都搬着吧。”兰泽决定了。
“啊？”
“年后我要在那边上班了。”
“我还以为你不想搬呢。”小姜大喜，“我喊他们进来打包？”
“行吧。这里生活用品留着，孩子的床留着，偶尔还住住呢。”
小姜点头。东部的家里也有孩子的床，他都知道。
找飞机，指挥同事打包行李，这些“小事”，小姜都揽了下来。
兰泽的工作站打包本身不麻烦，只要有个稳定的电源就行。没电源休眠几个小时也无所谓。
小王从外面拖进来两个大箱子，把工作状态的两台工作站小心翼翼地挪进去，接上电源，用泡沫稳固地固定住，关闭了箱子。他对着小姜同志点了点头，亲自拖着大箱子离开。
“对了等一下，”小姜忽然跑进厨房，“兰哥，我把泡菜带着。”
“……带着吧。”
“刚做好的，吃不到多可惜。”
一路上又是小姜担任机长，亲手操控飞机。小王和另一位眼生的帅哥在两侧副驾位置充当机长的副手。
小王其实也是乙序列的飞行员，在机组齐全的情况下，带着兰泽飞一点问题也没有。而姜汉臣同志的甲序列，牛掰在他可以不需要机组。
能做泡菜，会开飞机，还很能打、很能挨揍的小弟……怎么看，和小姜结拜都是很划得来的事情。
飞机上的人比兰泽想象的稍微多了点。
将近二十个人，每一个长得都像路人甲。表面上手无寸铁，实际上武装到牙齿。把机舱内坐满了一半。
还有几个人在轻松自如地充当机组人员。
这些是平时在暗中保护他和他的设备的人马，他们这次也跟过去了。
兰泽很想对小姜吐个槽：“我现在有这么重要了吗？”
不过小姜正忙着。
兰泽转念一想，重要的大概是他的设备。
这么多不认识的人围绕在他身边，而且他们全都不看他，避开目光对视。
这导致兰泽比自己一个人坐飞机更加感觉无聊，有层出不穷的槽想吐。比如，如果飞机在半空中出了什么故障，那可就……
他能吐槽的对象都忙着。张大总督最忙。
刚刚更新的新闻上，新月城的代表正在和地球各国代表们远程开会。
新月城太空城现在有十几万的人口缺口。张荷的代表和各国代表之间，就人口补充的名额问题一个劲扯皮。
真正面向全地球报名是不可能的，报名完全由新月城本身操办更是不可能。各国都希望把淘汰的那部分本国人口补回去，这已经算是既得利益的一部分了。
他们担心的是，张荷不按常规出牌。万一让某一个素质达标的人口大国，占了时差的先机，独吞了大量名额怎么办？以张荷跟神州的关系，这并不是没可能的。
新月城代表，是个秀气的小姐姐，对各国直言不讳：起初招募居民的时候，原则上中学毕业生就可以，职业技能和大学学历属于锦上添花的，看你们搞了什么东西？这些科学素养考试失败的不合格人口，难道你们没有责任吗？搞了一帮小学水平都没达到的，我们也很难办哎！
769 私人助理的使用说明
教育水平，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不成文的秘密。很多国家的大学，都是混日子的地方。各种公立学校也很水。
只要掏得起学费，总能得到喜欢的学位。用来撑场面，找工作。
一个东西别人都有，你没有，面子上就不好看了。
至于水平，大学学历如果成为成年人的“必备”，也就无所谓水平了。大学生读不懂自己母语的文章，没有能力计算和写作，自古以来就并不少见。
即使在神州的各个大学城里，也有一多半学生并不适合做学问。神州的安排，是让他们选择喜欢的技能学院，学习一门真正热爱的谋生技艺。
但至少，神州的学生在童校和未成年人学校的基础，还算打得牢靠。
为什么世界各国的教育机构，都不能把全体国民培养成“全面发展”的高素质人才？
原因很简单：社会发展了，人类依然是原来的物种……
十八世纪的人类大脑，觉得计算三角函数麻烦得要死。到了二十三世纪，人类大脑依然觉得计算三角函数麻烦得要死。凡是需要动脑筋的事情，人类依然觉得伤脑筋。
成熟的人类大脑喜欢的东西只有：八卦、虚荣、帅哥美女。
这甚至不以教育程度为转移。唯一普遍起作用的影响因素，只有发育程度。
神州的国民素质，可以说是沾了人种的光。这个人种发育得相对慢了一点，年轻人不至于早早地进入“求偶期”，得以专心多学习几年。
当年搞新月太空城居民报名，曾经搞的轰轰烈烈。有的国家地区，对报名者的要求卡得很高，其中一条就是拥有大学或大学以上学历。
张荷对居民反而没有太高的要求。
新月号太空城上操作这艘超大空舰的技术人员，并不需要有四十万之多。普通居民能活着，好好吃饭睡觉，用仓鼠一般的活动能力获得生活资料和精神愉悦，然后别惹事，足够了。
然而，别惹事这一条，有点难。
太空城上不养牛羊的缘由，她和整个班子反复解释得非常清楚了，独断令都下了。一帮子人还是锲而不舍地要奶喝……好听点说，就像任性的孩子一样，哭闹打滚要糖吃。直白点说，这就是脑残啊。
兰泽看到的新闻剪辑中，新月代表和地球各国代表之间，都在有礼貌地自说自话。
什么正经事都没敲定。
飞机降落在机场之后，一行人从登机车离开飞机。围绕在兰泽周围的人，陆陆续续消失不见了。就好像这些人都会隐身术一样。
兰泽一回头，身边只剩下了小姜、小王和另一位副驾。
小姜悠哉地跟着兰泽。那两位用机场的行李小车卸下登机梯车底部的两个大箱子。那是兰泽的工作站。
人和箱子都上了等候着的会议车。兰泽的其他行李已经在上面了。
“您好兰先生，我姓姚。”
坐好之后，那位不认识的飞机副驾主动打招呼。兰泽和他互刷了手环。姚逸钧。人很精神，帅得像一道光。
“我学生物的。核工业部部长和我一个朋友是本家，向我介绍过您的情况。我就主动和领导要求跟着您了。”
“……欢迎。你那一个朋友？”
“不是我。是我大学室友的女朋友。”
“……好曲折。”
兰泽不信他的，但也懒得问问题。
“请您验明正身。”小姚投影出工作证给兰泽看。红彤彤的。
当着小姜的面，兰泽不好意思翻小姚的工作证。小姜的工作证，兰泽还没有好好看过……是他自己拒绝的，张荷倒是真正检查过一番。
“嗯，好。”兰泽点头，没碰。装逼地问，“你擅长什么？有什么弱项？”
“我没什么长处，基本上各种助理技能都会一点。缺点，就是长得帅了一点。”
这个缺点……非常可以的嘛！
“对，”小王点头，“他隐蔽比较难。只能用硬隐蔽技术。”
“什么叫硬隐蔽？”兰泽好奇了。
“就是躲起来，或者化妆。”小姜回答。“你看，我就这样出门，从来没人一直看我。”
“我也是……”小王也说。
兰泽也有冲动念叨一句“我也是”，不然好像不合群似的。
……气氛有点尴尬。
“兰先生，”小姚没当回事，可见习惯了。“我是属于上学的时候成绩不错，但缺乏学术天分的那种。您如果有需要，也可以让我做一些文书方面的工作。另外，我还有核物理学的第二学位。”
兰泽点头。所以这是位长得帅的学霸。
“那你……”兰泽实在不知道拿他干嘛用。
到目前为止，就连小姜同志的正确用法，他也还不知道。
所以……小姚同志的红色工作证，他还是得厚着脸皮翻一下。就当是使用说明书了。
唔……神州行政系统顶部的前瞻部门★星球发展战略委员会★为【兰泽】配发的私人助理（高级）。为兰泽本人处理一切私人事务。查看详细说明里面，大事小事分门别类，就连陪聊天，帮推拿，带孩子都有。有陪伴健身，提供营养餐饮……可惜没有陪打架。
工作证的最后一页是任命函，末尾有神州第一号大领导的亲笔签名，日期还挺新的。
兰泽偷瞄了一眼小姜。好奇不已。好想看小姜的工作证上，有没有陪打架这一条。
“那……有事我召唤你？”兰泽关闭了小姚的工作证。
“好的，随时接受召唤。您看，我长这样，想要暗中保护你，也比较难不是吗？还是直接出现在您面前好一点对吧。”
兰泽怀疑，带这小子一起出门，有可能严重影响到自己的人生幸福。
不过……反正谁都没有卫妖精帅。
车停好，已经到家地下的电梯口。
小王和小姚帮忙卸车。东西上了电梯，人也跟了上来。东西送下电梯，这俩人站在电梯里面对着兰泽道了声别。
兰泽打开家门。
第一个露头的就是王小二。
“哟，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我回自己家！”兰泽看见他就想踹：“你是投奔我这个二流子来了？”
770 好大的见面礼
屋子里陈相鹤听见门口响动，喊了大叔脸的老郑，一起都跑了出来。帮兰泽把东西往家里挪。
卫妖精抄着锅铲系着围裙从厨房露头了：“开饭就等你了！”
老郑看着兰泽就开心：“终于有人比我显老了！哈哈哈！”
兰泽今天光替张荷发愁了，出门之前忙着打包行李，一整天胡子都没刮。白胡子配白头发，白嫩的好皮肤被遮住了，不显老才怪！
“小清乖乖，叫爷爷！”兰泽伸手揉揉郑务清同学的脑袋。
“我叫你大爷！”
“哎！乖侄。哈哈哈！”
兰泽反正占到便宜了，不在乎占了多少。
多年以前，俩人凑在一起，就像父子；老郑没少占他便宜。现在风水轮流转，俩人看上去依然不是平辈人。
老郑皱着一张老脸，扯着兰泽的行李包，扔进大主卧。
陈相鹤看着两个大箱子发愁：“这放哪？”
“都是我的设备，撂那就行。吃完饭我再掏出来。”
兰泽拍拍王小二：“你不是嫌弃我们不是正经人嘛？你还来干嘛？”
“我回来投奔组织。”王小二正色道，“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不正经！”
这三个字，坚定有力，掷地有声，带着金石之响。
一时之间，兰泽想揍他都下不去手了。
陈相鹤嘴角轻挑，老郑欲言又止。
“你老婆居然放你来聚会？”兰泽觉得奇怪。
“我是来结拜的。我没老婆了！”王小二倒在兰泽的沙发上。“我没通过她的考验。出轨了。”
“偷吃不擦嘴，让你老婆抓包了？”兰泽把小二哥揪直了，自己在空出来的地方坐下。
“本来就是我老婆找她闺蜜试探我。她的本地人闺蜜一大堆，脸长得差不多，我都认不全。”
所以，这是考验没通过……
“啧啧啧……顾家好男人的形象不完美了。”兰泽又认真想了想，“你没试着挽救吗？找时间好好谈谈，多半还能挽回呢？她说要分手，但决定不是那么容易下的。”
“她考验我不止一次。”
“……”
信息量忽然有点大。这……真的是没得救了。
围观的哥兄弟纷纷捂脸。
兰泽拍拍小二哥肩膀：“你，够渣！”
“我是大家的一份子！”
小姜趁着大家沉默无语的空隙，上前一步：“各位兄长好。”
他稍微有点紧张。毕竟马上都要结拜了，他和这些人还没见过呢。
陈相鹤终于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存在。
“哟！”他问兰泽，“你从哪弄来这么个老实孩子？”
“哎，你会什么？”王小二恢复了镇定与神气。
“他陪我打架的。”兰泽说。
“你很能打？”
“嗯。会一点。”小姜谦虚道。“偶尔打着玩。”
“楼下地方大！”老郑起哄。
饭还没吃，一帮人全拥进了下层的健身房里。
王小二和姜汉臣面对面站好。
一见面就打架，简直是猝不及防。
“那就……来吧。”小姜实在是有点不情愿。
小二哥捋了头发，撸了袖子，一甩头，“来吧。”
小姜一个滑步，拳头敲上了王小二的脑门。
王小二不闪不避。
咣当一声巨响。王小二倒了。
“我说，你们……”兰泽刚想嘱咐几句，让这两位快点结束好上楼去吃饭，看这情景，什么也不用说了。
老郑冲上来看小二哥。
现场唯一的医生是陈相鹤，立刻开始了急救流程。
虽然他平时是锯骨头的，以前轮转时练过的急救手法，一点也没生疏。
小姜一脸懵逼。看了看兰泽。
“兰哥，不好意思。我误判了。我以为……打不着呢。”
“你觉得他是我？”
“那不是你多年的好兄弟吗？”
兰泽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不想说。
地上的小二哥吭叽了一声。
小姜转身就冲了上去。
王小二人是清醒的。他被击中了前额，力度不算大。小姜本来以为他能躲开，出拳留了七分力。
现在王小二就是感觉晕，晕得站不起来。
小姜把他背到了楼上，在陈医生的指挥下，放到沙发上躺着。
卫妖精出来看了一眼，立刻把老郑喊进去端菜。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谁撺掇我和他打架的？”王小二捂着脑袋嘀咕。
“老郑。”兰泽和陈医生回答。
小姜也指厨房。
“几十岁的人了，一点也不稳重。”王小二抱怨。
“现在好多了。郑律师一般没事不说话，冒充很稳重。”陈医生说。
嗯……一说就出事。
“哎，你叫什么？”王小二问小姜。
“我姓姜。”
滴！他们俩刷了遍手环。陈医生也伸手和小姜刷了一下。
老郑从餐桌边上跑过来，刷了手环跑回厨房，顺便还举了大拇指。
小姜这一拳非常有存在感，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见面礼，够意思。”小二哥躺着对小姜抱拳。
“哥，不好意思。”小姜尴尬地笑笑。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早就想揍他了。”兰泽指着王小二，“那天你骂我了！”
“你这是报复！”
“报复的就是你！”
小二哥“噌”地从沙发声跳了起来，晃了晃，差点又摔了一跤。兰泽伸手把他接住了，扶着往餐桌前走。回头嘱咐小姜：“对了，把我们带着的酒拿出来。”
“还有泡菜！”小姜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劳动成果。“今天现做的。现在就能吃！”
餐桌上已经摆了一圈荤菜，海陆空都有。蔬菜也很丰富。竹笋、口蘑、腐竹、素鸡，兰泽都爱吃。棒的是，都是拌菜，没有一样是在油锅里打滚炒出来的。
中间一大盆雪白的豆腐丝汤，非常清淡。
兰泽刚扶着王小二坐好，就见卫妖精端了一大盘肘子上桌，咣！全堆在兰泽眼前。
“知道你瘦了，赶紧补补。”
“……你真了解我。”
卫妖精挑挑眉，展开笑脸：“喜欢就好。”
六个人围坐餐桌，正式开席。小姜稍微有点忐忑，好在他不说话就没什么存在感。
兰泽看着他们喝酒。自己用小姜的泡菜就肘子吃。
酸甜口的白萝卜和咸鲜口的卷心菜，开胃又解腻。
王小二已经恢复了回来。他现在死抱着一个观点不放：
不是我一个人渣，你们都渣。
771 态度
在场没人反驳他。
六个人里有五个的自我认知都很渣。四个是当年被卫妖精带坏的，一个是卫妖精本人。
兰泽不否认，自己曾经挺渣的。
但他也看得出来，小姜明显不自在。不管是按年纪也好，还是行为方式也好，他都是格格不入的一个。
兰泽捻起泡菜碟子磕两下弄了个响：“除了小二哥是回来投奔组织来的。你们对结拜怎么想的。”
卫妖精笑而不语，眼神里充满了慈爱。无论从年份还是月份算，他都是最大的一个。这次他也算是召集者。
“可以花你们两个有钱人的钱，这么实惠的大好事，我干嘛不来。”陈医生说。
老郑点头。
陈医生清咳一声：“其实我觉得，三十多岁的人，是时候考虑家庭问题了。从我的观察看，职业病人群中，三十岁是道坎。内脏功能退化也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你们都看我干嘛？”兰泽纳闷地问。
“没关系。变老是迟早的事情。”陈医生低头，夹菜，喝酒。
兰泽，觉得，自己，好像被，严重地误解了。
“历年统计数据也显示，三十多岁结拜的家庭最稳定。”老郑也说了几句自己专业范围内的话，“四十多岁的人结拜，家庭出现财务纠纷的比例比较多。能撑到养老阶段的，比其他年龄段组合的家庭都少一些。我们现在结拜刚刚好。”
卫妖精站起身，拣掉空盘子，指着兰泽：“他差点把仙女叫过来。还好仙女拒绝了。”
“我们一帮男的，你喊个女人来干嘛？”王小二大为不满。
“小姜这样的多来几个。”老郑搂着小姜同志，“来，咱们哥俩走一个。”
小姜看上去开心多了。不过，他端了杯子，却只舔了一口。
“喝吧喝吧。”兰泽说，“你不还有同事嘛。”
“那我嘱咐他们两句。”
“你让仙女参加结拜，不是让我们大家不自在嘛。”陈医生也不满意。
“……我真没觉得她是女的。”有时候，兰泽甚至没觉得她是活的。
仙女儿，怎么可能是吃进五谷杂粮、促进五谷轮回的凡俗人类呢？
“我还以为，在你眼里她是美女。”卫妖精说。
“没错啊，就是美女。不过是画上的那种。”
“平面艺术？”小姜小声掺和了一句。
“你掌握了问题的精髓。”老郑大加赞赏。
过了一分钟，小姜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到底被他们曲解成了什么。这帮人，果然思想都不卫生。
小姜的脸，因为从平面到立体的联想，慢慢变红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兰泽无力地辩白了一句。“你们这帮牲口！能有正常人的思维不？”
“你才牲口，你最牲口！”老郑立刻怼了回来。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小二哥微笑追问。
“算了。再换个话题。”
“好吧。我提个问题。”陈医生扫视一圈，“你们老婆，嗯前妻，对你们出轨都是什么态度？绝对不是对**好奇，只是探讨一下，在这种可能性下面，普遍的人性问题。他老婆的态度很明显，我们都了解了。”
他看了一眼王小二。
王小二阴郁地点头。
“我老婆们的态度都很简单。就是难过，伤心，哭……”卫妖精就连轻描淡写，都是这么欠揍。
“们”字太刺耳了。
陈医生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兰泽身上。
“出轨？”兰泽重复了一遍这无聊的问题。“没碰到过这种问题啊？”
最近几年张荷一直生活在地面上，俩人厮守在一起。这个问题基本不存在。
之前就艰苦了。她在嘉禾号上面，几年不回地球。
“大概是……鼓励吧？”兰泽慢慢回忆起独自在家带儿子那几年……
还有之前的几年，自己一个人在地面，孤零零的。张荷回地面的频率，可以说是极不稳定。
“鼓励？”满座皆惊。
“她经常说，你出去走走，别总一个人在家。找个小姑娘约个会什么的，调剂一下生活啊！”
“那你调剂生活了吗？”陈医生直截了当地追问。
“嗯。”兰泽点头。“肯定听她的话出门走走。妖精知道啊。”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卫妖精想了想。“你还号称自己要带孩子没时间，把个小姑娘带给我认识了一下……让我替你照顾她？”
“然后呢？你老婆知道了吗？揍你没有？”王小二不开心地问。
“这是什么神仙老婆啊？”陈医生也问。
“嗯，他心大。”兰泽回答。
“这种女人怎么可能存在？”陈医生再问。
这种直指灵魂的问题，兰泽认为应该具体事例具体分析：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有一阵子我情绪不好吧。觉得活着没有意义，寻过死。她担心我整天闷在家里意志消沉。……出去找同龄人玩玩，她感觉放心一点。”兰泽犹豫着说，“我要是说，泡到特别漂亮的妞，我还兴高采烈地告诉她，跟她分享，你们会不会觉得我特别贱？”
“我还是安心结拜吧！”陈医生咬了牙，用力揉了揉脸。试图驱散眼前的幻觉。
“所以你究竟为什么离婚的？”王小二生气地问。
“工作啊。有一份工作她真的很喜欢，而且也特别合适。但是要永远离开地球。……我真的不想让她，因为舍不得我和孩子而放弃。”
“我们都以为你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被老女人控制了人身自由。”王小二不满地说，“我去你家从来没见过她。妖精也没见过她吧？”
“前些年你来得勤的时候，她大部分时候在天上飞呢。再说，我敢让妖精这货见她嘛？”
卫妖精的节操……和薛定谔的猫一样，状态无法确定。随时处于有节操和没节操的叠加态。
不过卫妖精和张荷其实是见过的。是在兰泽结婚之前很久了。
卫妖精放下了筷子，推开了酒杯，严肃地看着兰泽：
“你是在什么时候寻死的，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告诉我们？”
“早就过去的事情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卫妖精追问。
772 卫妖精也不会
“毕业那年。”兰泽回答，又强调，“我说了都过去了。事后再说出来，除了影响大家心情，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你当时为什么想死？”卫妖精眉头紧锁，看上去痛彻心扉。
他这张脸非常有戏剧冲突，非常适合用来合影留念。
卫妖精要是敢表演当场掀桌子，兰泽就打算表演当场揍他。
兰泽觉得，未来如果写回忆录，完全可以来一章《我的戏精兄弟》。他扫了一眼餐桌周围……还是《我的戏精兄弟们》吧。
兰泽淡定地回答：
“我是突变携带者。我没有工作啊！吃一辈子福利券，不如去死。当年就是这么简单。”
“……我那时候不在国内。是吗？”
“其实我准备好，快出发之前，你还回来过。”
“哈？”卫妖精一愣。
他咬着嘴唇，楚楚可怜：“你……其实可以告诉我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得了吧。”兰泽摇头。“那时候你被课程老师卡着不给补考，正发愁万一毕不了业怎么办。”
“……然后你带我去找你妈白老师了。”
“嗯。正好我也顺便看看我妈我爸，算是道个别。”
“后来……”卫妖精轻轻吐了口气，苦笑，“就算是事情过去了，你也可以把烦心事说出来的。兄弟们谁也不会歧视你。”
“我后来不是有收入了吗？所以真的完全过去了。还多亏了你出主意说开公司。小二哥帮我分担了好多我自己干不了的活。”
当年陈相鹤和郑务清，一个在医学院一个在法学院，学业一个比一个繁重。反而是王小二这个万能文科生的时间充裕，还在学校读书时就承担了不少公司的事情，跨专业亲手做了不少实验室操作。
“生活中的其他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些年，我生活得挺幸福的。找你们炫耀多不人道？”兰泽总算把沉重的话题绕过去了，“互相宠爱的幸福，你们想象不到。”
“嗯。”陈医生认真地点头，“所以你们这是真爱。”
他的忧郁增加了。
在坐的除了小姜同志之外，兄弟们都曾经通过卫妖精学会了：女孩子是要宠着的。
宠爱方式，宠爱道具，宠爱的日程安排……大家都有过丰富的实践。
但什么叫互相宠爱？卫妖精也不会啊！
“是啊。后来我发现了，所谓同龄的小女朋友，其实怪没意思的。花时间和精力哄着不相干的丫头片子，还不如给我老婆孩子做饭吃。大街上的人，是男是女都和我毫无关系，何况美不美呢？珍惜眼前人，还嫌时间不够。我更喜欢生活简单一点。”
兰泽的炫耀老低调了。除了卫妖精看着他笑，小姜不明觉厉之外，那三个听得直翻白眼。
“境界高。”妖精说。“都学着点。实在学不会把这段话背下来，以后说给你们想白头到老的姑娘听。”
他又对兰泽说：“结拜以后的生活肯定简单。但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了。”
“你前妻到底长什么样？现在不用保密了吧？”老郑终于问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老女人？我一直不信。”
一向长相着急的老郑，对年纪问题格外关心。
“……我找一下新闻吧。”
兰泽这几天，净在新闻上看到老婆……嗯，前妻了。
手环新闻区随便一翻，关于新月太空城的新闻就有不少，不过他没在标题看到总督大人的头像。
点开一个有她人像的，是联合体频道的多人访谈节目。反正有人影，凑活看看吧。
于是他连接餐厅顶上投影球，投到墙面上。底下有柜子之类障碍物靠着墙，投影位置有点高。凑活着看，反正抬头对颈椎好。
“哪个是啊？”陈医生问。“联合体的主持人？你前妻妆有点浓，把脸挡住了！”
兰泽以前说起过，老婆在联合体工作。
王小二嘿嘿笑：“你看不出来吗？妆下面脸型不错。侧头了侧头了……”
“猜错了。是有肩章的！”兰泽果断打断他们没营养的废话。
张荷除了稍微修了一下眉毛，根本没化妆。她现在挂的还是陆军少将衔。肩章上是实职的五星，而不是文职梅花。
她的身影仿佛和其他人一样，就在访谈现场。她独自占据了画面左侧的一角，看上去神采奕奕。
见到她一面，可真不容易。
“这位张将军，我们都认识啊。”陈医生说道。“她不就是……”
兰泽完全被总督大人吸引了注意力。根本不管他们说什么，也不再管桌上的菜。
他调了一下进度，找到张荷本人说话的段落。完全无视字幕提示的讲话内容。
“听听她的声音。”
“……表面上看起来，站出来的是一个个的个人，但实际上，我们在新月号面对的是文明与社会制度的冲突。”张荷正在说晦涩难懂的东西。“诸位千万不要忘记，新月号名为太空城，实际上是个非常小的地方。我们连能踢半场足球的地方都找不到。是用立体结构硬塞下了四十万人的生活设施和活动空间。如果按照设定好的流程，有可能生活得相当舒服。但同时在技术上，是没有多少冗余的。如果设定好的流程中，有任何一个环节发生改变，都有可能妨碍到数以万计的人类生活。”
“……对。”张荷点头回应她的谈话者。“你们完全能够理解我说的状况。但无法理解这些状况的人，也有很多。这就是我所说的文明的冲突。”
“你前妻在说什么？”老郑从身后拍了拍兰泽。
“你不是学法律的吗？”
“法律不管文明礼貌！”
文明的冲突和文明礼貌……这二者有关系吗？兰泽干脆回头问他们：
“你们看她，觉得是老女人吗？我自己看不出来，早都习惯了。”
王小二使劲摇头。
张荷算不得精致美人，只不过笑容中自信值max，气场比较足。另外，皮肤状态也不错，泛着自然的光泽；生日时收到的护肤品功不可没。
“我说过，他老婆是个特别有气场的美人，你们偏不信。”卫妖精幽幽地说。
773 不许看，不许叫姐姐
“你说的全是大概、好像、可能，不确定的词。谁信你的？而且在三七年的四月份，你提到的时候，说的不是‘特别有气场’，而是‘有特别气场’……”王小二拥有变态的记忆力。
当年的变态班里，还没有人是不变态的。
王小二虽然排名不靠前，写诗自带眩晕附魔效果，依然是个变态。
“后来我看到结婚照，确认就是她。”卫妖精满眼憧憬，“很遗憾，这类美人，我没机会亲身体会一下。”
兰泽听见生气了：“回过头去，你不许看！”
卫妖精一脸冤屈：“我的意思是，没机会结交……呃服务……咳，认识一下。”
兰泽就差跳起来打人了：“你不需要这种机会。”
卫妖精认怂。按照兰泽眼神的指示，挪了椅子，坐到了兰泽的正对面——完全看不到投影的位置。
“你们在一起生活，压力不大吗？”王小二问兰泽。
“不大。”兰泽想了想，“她踹人的时候，那腿可有劲了！”
满眼都是怀念。
“当年你想找个一起打架的女朋友，我们都认为是做梦……不会这位就是吧？”陈医生的远古记忆，也逐渐复苏了。
“没错！”兰泽非常高兴。
“不懂你这个变态。”王小二撇撇嘴。
“你们全都是变态！”老郑感叹。
“对，这一帮都是变态！”陈医生完全同意。
“难道你不变态？”
“我是天才二班的货。”陈医生竖了两个手指头，“简称二货。”
“泡菜不错。”卫妖精向小姜友好微笑。
小姜看着高处的张舰长，正愣神，慌忙低头谦虚：“才学会的。”
兰泽懒得看访谈中一帮他不关心的人物和张荷谈论无聊的话题。还好接下来那段不长。他只想听听老婆-前妻大人的声音。
“……我希望地球各界，给予新月城政体充分的尊重。这尊重不是给我个人的，而是给予决定了新月城建构方式的联合体安全理事会扩大会议，和联合体的全体成员国。安全理事会扩大会议，赋予了我独断的权力。这是赋予新月城政府首脑的权力，任何人在这个位置上，都必须执行会议结果，用独断的方式行使职权。”张荷微笑着发牢骚，兰泽很想冲上去揉揉她的头发，“……即使我离开新月城回到地球，新月依然在这里；太空居住的第一次社会实验，继续或者终止，都是新月的历史使命。”
联合体下属的安全理事会和联合体的宇宙开发部门，基本上可以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存在。
前者是个多国协商组织，比联合体本身的历史悠久得多。神州在其中拥有崇高的地位。
张荷唯一的底气，就是她背后的祖国。因为人口的彻底复苏，神州摆脱了内在的老迈，逐渐有资格以年轻的姿态介入国际事务了。
兰泽叹了口气：“好心酸啊！”
张荷的潜台词明显是：
既然赋予我独断的权力；不满意，你们就换人啊！
“没看出来！”老郑反驳，“总督姐姐明明风光无限。”
“不许叫姐姐！人家认得你吗？”
老郑：“……”
兰泽情绪消沉，不想理任何人。他忧伤地看到访谈节目结束。然后他又拉回前面，重新看了一遍前妻大人。……怎么看都是神采奕奕呢。
卫妖精和小姜嘀咕了几句，然后妖精往兰泽手里塞了一个大肘子，小姜给他盛了一碗豆腐汤。
他们五个自顾自地碰杯，谁也不理兰泽。
等他几遍访谈刷完，再浏览了一遍新月号新闻之后，桌子都已经收过了。
“兰哥，看完了？”小姜立刻出现在兰泽眼前，“你吃完了？骨头给我吧？”
“……”兰泽站起来，扔掉骨头擦了擦手，忽然发现小姜身上的衣服眼熟。“你的衣服，怎么看着那么像我的呢？”
灰色，毛茸茸的，非常像王沐诗通过仙女的手送他的那件毛衣。
“你的在这呢。”妖精在不远处说话。
兰泽一回身，卫妖精正在给兄弟们发衣服。一堆灰色毛衣人手一件。
老郑正在小心翼翼地把身上的兰泽同款毛衣脱下来：“现在不紧了，改过了肥瘦正好。”
“哪来这么多的毛衣？”兰泽问。
“我织的。”卫妖精回答。“我亲手编的程序，亲手穿的线。这是大哥对你们的爱！”
“这……是王沐诗的设计。”
“我说纹样怎么这么顺眼呢。”
“等一下，你说你是大哥？”兰泽认真思考了三秒。
他发现……还真是。
哥五个生在2212年，卫妖精的月份最大。如果仙女也来了，仙女是当之无愧的姐姐，但她不是没来嘛。
然后是王小二。小二哥终于还是小二哥。
然后……是兰泽。
后面郑务清比他小了一个星期不到。陈相鹤的生日在七月里了。比他们都小。
当然了，姜汉臣生在2215年，是毫无疑问的小弟。
“明早出发之前都穿好。”卫妖精把兰泽的那件原版扔了过来。
兰泽接过衣服：“管家婆，安排得不错。”
“滚！”
第二天，所有的人穿上同样的毛衣从家出发。非常整齐非常有仪式感。六个人叫了一辆车，到了民政局门口一看，人排得比年初三还多。从大厅里拐出来，已经快到广场喷水池了。
年初四已经是二月二十日。天气已然回暖。广场上微风吹动水雾，在阳光下反射出眩光。一件毛衣在身，温度刚刚好。
六个人站在队末，伸手猜了个正反面，派了陈相鹤进去打探了一眼。大厅里，排队的人很不少，全是来登记结拜的。按照办理的速度……上午应该能轮到他们。
随后小姜离开，转了一圈回来，带了一个折叠桌，几个折叠凳子，还有热水壶和杯子。卫妖精也离开了一会儿，转了一圈回来，带回了一副麻将。
于是一帮人坐下来，边等边打麻将。
人生中有的事情，大概是值得等待的。
登记结束出来，已经是中午。
他们找地方吃锅子，调配结拜喝的饮料。
结拜嘛，总该喝点什么的。
774 仪式感
按照传统文化，结拜应该斩鸡头烧黄纸，喝血酒。
兄弟们端着酒碗起誓：“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一仰脖，酒水进肚，没进肚的顺着脖子往肚皮上淌。然后“咣当！”把空酒碗摔掉。
现代人，没这么干的。
妖精和小姜商量着，调了一大桶颜色暗沉诡异的东西。猩红中泛着灰黑，视觉效果简直像**的血液。
他们用的是血橙汁和芹菜汁混合。血橙多，芹菜少，就出来了这恶心效果。
从桶里倒进杯中，再点缀上香菜。味道清爽酸甜，好喝极了。
这完全是为了照顾兰泽。
兰泽既不沾酒精，又过分挑食。就怕他喝不进去闹别扭，他们才把结拜饮料弄得这么可口。
午餐的热闹结束，兄弟各自分散。
陈医生立刻赶回隔壁市。当天晚上他就要上夜班。城市医院的工作量大，多出来的假期都是和别人调换的。得还给人家。
老郑也要回事务所。民法相关业务，实际上在一般人的假期，更加繁忙。老郑长相过份老气，还在实习期的时候，就经常被别的实习生和客户当成带队老师。借了面相的光，他的见识和历练比同期生多得多，水平也就慢慢积累起来了。独立挂牌之后，专门找他咨询和代理的客户其实也挺多。他出来结个拜，纯属于忙里偷闲。
王小二已经是个无家可归的闲人。离婚时，在马丘比丘攒的那点家底，全给他老婆了。
于是他决定跟着妖精混。卫妖精的生活，就非常丰富多彩了。
“巽”的结构设计已经找到了六七种相对简单而实惠的可用框架，后续方案还在工作站的推演中。卫瀚扬挑了最具有美感的框架做了他自己的定型设计。结构部件已经下单生产。功能性模块也已经采购了。
于是，他打算趁着零部件和操作系统还没到手的时间，去亲眼看看他网罗的鲸妈妈和鲸孩子适应“机器伙伴”的情况。刚生过孩子的鲸妈妈处于认知能力高速发展的阶段，可以迅速学会多种工具；如果鲸妈妈们的适应性不低于预期最差情况的话，他就打算扩大投入，制造更多的“机器伙伴”。
至于兰泽，过完年之后，他一下子忙了起来。
他和星球大气模型实验室的胡师兄，约了个拜访时间，自己又收到了神州计算所何适老师的邀请。
地方都在首都圈。如果时间充裕的话，他还可以顺便去人类更新研究所看看兰花和老所长。
首都圈的科研机构，有的小隐隐于野，窝在山里，有的大隐隐于市，躲在城里。虽然都很不显眼，实际上分布密度比别的地区高。
但在去那之前，他该完成任务了。
张荷说了，她挺闲的……新月城里基本上风平浪静。
又有一批作物长起来了。城里又有新的水果、蔬菜可以吃。海水鱼和禽类也上市了一批。考虑到太空城外围建有完全不用消耗能源的保鲜冷库，那些蛋白质足够现在的人口吃半年的。
新的一批合格居民也已经到来，摆渡舟带走了不少遣返月球的不合格居民。人口以缓慢的速度增长着。
太阳系内人类活动圈的各种语言，对她议论纷纷。不过她不在乎。
所以，兰泽该回去找两个儿子了。
带着小姜离开之前，兰泽和妖精约好了时间：直接到首都圈碰面，然后一起去拜访星球大气模型实验室。那里研究的星球大气，实际上包含了整个银河系，不仅是太阳系，更不仅仅是地球。
兰泽的那位胡师兄是实验室的首席数学家。他也没接触过真人。还是通过冯老师的介绍才认识的。他们都是师父座下的嫡亲师兄弟；因为老师收徒的偏好，大部分人的个性有点……晦涩。要想打交道，兰泽只能干脆主动点。
兰泽回到大西北，到航校食堂和大美女小穆同学吃了个饭。宣布完三天后小穆数学测验……兰老师立刻溜了。
他来到了童校，总算让豆子和小麦见到了妈妈和兄弟。
因为有七个小时的时差，兰泽一直等到了晚上，新月城的中午，才用投影和上面建立联系。张荷特意把小米和张一点接了回来。再凑上来一个小末末，一家人总算凑齐了。
兰泽并没把两个孩子带离童校，而是在宿舍区借了个空房间，当做场地。
结果小米和豆子在房间里待了不大工夫，就不断出去，从走廊里找同学带进来……正是晚上的自由活动时间，孩子们到处乱跑。他们带进来的同学还不是一个班的，大部分是他们三年级足球队的队友，还有几个五年级的。
房间里挤满了孩子。四个哥哥和伙伴们聊的开心，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小末末缩在妈妈怀里，眼巴巴地看着爸爸。
房间里孩子太多，姜叔叔都没进来陪他玩。
兰泽下意识地伸手摸摸他头，想安慰这孩子，毫不意外地摸了个空。
但小末末很领这个情。他惊讶了一瞬，随后释然，自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对着爸爸绽开了傻笑。
“爸爸！”
他还挺高兴的。
那边大孩子们聊得热火朝天，笑闹声快要掀翻屋顶。在这边小小的角落里，爸爸和小儿子互相摸着玩，一样开心得不行。时不时地，妈妈也参与一下。
这次会面历时半小时。意犹未尽地结束之后，孩子们各自回房间。三年级的年级主任兼宿舍区值班主任出现了。
他向兰泽提出一个设想：希望在童校和新月太空城之间，建立一条固定的通讯链路。这事他刚刚想到，还没在学校教务会议上提出来。
如果能让童校的孩子们切身接触太空城上的事物，听起来似乎很有意义。
而且，以后豆子和小麦找兄弟，老爷子带孙子练武也都方便。
于是，兰泽打算问一下前妻大人。
想问，他立刻就问了。张荷还在线，连犹豫一下都没有，直接回答说没问题。
通讯链路的建立问题，只要总督大人首肯了，就只是个渺小的技术问题。
兰泽心满意足地回家，睡了一觉之后，去首都圈找何适老爷子玩。
775 比变态更变态
回神州计算所找何老师，小姜也满心高兴。他在所里，人头熟的很。
计算所本来是数学家扎堆的地方，奇妙的是，所里的数学家都挺喜欢小姜的。连带着对兰泽，都带着一种看自己家孩子般的慈祥。
兰泽沾了小姜的光。每次到计算所，舒服得就和回家似的。
起初兰泽以为，数学家们喜欢小姜是因为他懂行又谦虚。熟了之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所里的数学家，很多人都是杨北山的徒子徒孙，在国内被称为北山帮，声势浩大；比冯川的弟子烟火气重得多。小姜是北山的徒孙教出来的弟子，从事了别的行业，属于他们的“外门”弟子。杨老门主早就不在世了，剩下的子弟就更加抱团。
冯川的弟子都是孤狼，老子天下第一，连师父都不鸟，离开师父就自己闯天下。北山帮的人，擅长合作，强调基础，尊重权威，所以他们的人，搞成功了不少大项目。
兰泽一直觉得，自己在冯川弟子中是凑数的。大冯要的是灵性和个性；他的优点是基础牢……大冯的弟子基本上一点就透；他每次弄明白老师和同学说了什么，全靠课后努力……大冯从来不考虑数学家怎么跟别人合作的问题，反正别人有需要的时候，会主动想办法和数学家合作的；而兰泽擅长的是工程中的数学建模，躲在家里面不见人，还见个鬼的模哦……
所有，他和北山这帮人，基本上算是同类。
混在计算所，每天蹭宿舍，吃食堂。住得惬意，吃得舒心，话题也挺谈得来的。一不小心，就多住了好几天。
兰泽还没来得及去人类更新研究所拜访老所长。本来他打算提前汇报一下老所长，亲孙子要来的事。兰泽和师兄约定的时间就已经到了。卫瀚扬已经在城里候着了。
一早，兰泽离开计算所，赶去赴约，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老人家：【您老的孙子今天来首都，已经在市里了。】
毕竟这一次，老所长和他的孙子，距离近在咫尺。
【我不见。】老人家回答。
文字，看不出情绪。
【我现在去见他。】
【不许发定位给我。】老人家有点赌气似的。
【好】
【算了，你带他去吃牛肉面吧，多加点辣子。我们这就是面条不错，配点西域辣子，痛快。】
【好，我问他。】
卫妖精正等在街角，旁边就是面馆。王小二不知道上哪玩去了。
“走啊，没吃早饭，请你吃面。”
妖精嗤地笑了出来：“你不是不吃面条嘛？”
“据说这里的牛肉面加辣特别好吃。”
“辣椒你也不吃。”
“你可以尝尝。我喝汤。”
“好吧。我尝尝。”卫瀚扬止不住地笑，进面馆要了三碗牛肉面，一大份牛肉。他把其中一碗的面挑到空碗中，面汤里只留了几根，推给兰泽。多出来的那些面，他和小姜俩人分了。
卫妖精吃着面要求兰泽：
“介绍下你师兄。”
没什么好介绍的。兰泽也不熟。
“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导师吧。”兰泽就是想吐槽一下冯川的收徒风格。
“哈？”
冯老师本人怪癖并不多。在生活中，最多体现为水杯不离手，但很多人都这样，算不得怪癖。他所有真正的怪癖，主要体现在他的徒弟身上。冯老师号称给女生上课，影响他做学问。所以，就连面向本科生的选修课，也不建议女学生选修，如果有女生偷偷选了他的课，冯老师在后台发现了，会偷偷地把人踢出去的。你要说他是性别歧视，搞不好他还振振有词地说这是“性别重视”呢。
从没有女弟子开始说起。冯老师还从来不考虑学生是几岁了，几年级了。第一，他要有灵性的学生，大一的也要。第二，没灵性的学生，就算已经在本系坚持到毕业，他也一个不要。所以，兰泽最想不通的是，大冯干嘛非看上自己了。
灵性这东西，他才没有呢。他完全是靠用功撑下来的……
而且他都已经是生物力学实验室的人了。放他离开很难吗？
数学系的论文难做的要死。如果说刚跟着冯老师混专业的时候，他的脑子还是整块的豆腐，两年之后搞完博士论文，他的脑子倒出来，都已经是顺滑的奶昔了。
“兰哥。吹嘘有度，你太伤人了。”小姜忧伤地说，“你不就是想说，你不但同时攻读生命学院的学位，还只用两年就把数学系的学位搞定了吗？而且还是冯师父名下的博士。不带这样炫的。”
“我是想快点解脱啊！”兰泽捂着脑门，试图穿越时空，保护当年兰同学的脑子。“你是不知道他们那帮人有多变态。我上讨论课一般不发言，因为我特么的听不懂啊！”
“你的意思我懂了。”卫妖精喝了口汤，放下碗，“你老师收生变态，学生都是变态，比你这个变态还变态。我心里多少有底了。”
卫妖精到底有了什么底，那就是非常灵性的事了。
一行三人到了近郊的星球大气模型实验室，胡师兄出来迎接，亲自带他们参观实验室。虽然他是首席数学家，平时其实没啥事。
而且，刚过完年还在正月里，元宵节都还没过。目光所及之处，整个实验室的人，貌似都没收心。
胡师兄带他们几个，在实验室范围内随便转了转。能玩的只有一些小型实验装置，是糊弄附近童校的小孩子用的。实验室的真正家底，是大量存在于超级计算机中的东西，其实谁的肉眼都看不见。
卫妖精和胡师兄聊得挺愉快。甚至有点太愉快了。
胡师兄把他们几个领进了自己的小办公室之后，逮着卫妖精说了一上午。这真是话逢知己，怎么都说不够。越到后来，话题越深入越难懂，卫妖精举着温柔的笑脸，不断向兰泽示意求助。
兰泽……不愿意接这种没完没了的话茬，再说他也怕被师兄逮住了说专业。当年冯老师讨论课的恐惧在心中挥之不去，他只能假装没看见卫妖精眼角抽筋。
最后小姜同志挺身而出，以讨教为名硬挤了进去。
776 带我去玩！
胡师兄高兴地开始解答小姜的问题。一个个解答了下去，最后发现小姜的理解能力，实在是个障碍物。他终于被逼急了，生气地说：“你怎么这也不懂那也不懂？你到底干什么吃的？”
兰泽一见大喜，赶快分开两人打圆场：
“师兄别着急，有的概念确实他没接触过，回去找几本专著看看。看明白了再来向您请教。”
“是的，今天学到的东西太多了，回去我要好好消化……”小姜同志赔笑。
“不过，能问出这些问题来，说明你是认真思考过的。”胡师兄换了脸色，对小姜点头鼓励。“你要坚持努力啊。”
他正要找回卫妖精继续聊，卫妖精紧急掏出带着的小礼物。
拜访公立研究所、实验室之类的科研单位，原则上，空手进空手出最好。一般不提倡带礼物。
不过，卫妖精带的东西，不是吃的，不是用的，材料也只是普通树脂不值钱。这就避开了忌讳。
他掏出来的是个逆戟鲸造型的小摆件，翘着头尾，除了可以放在桌子上晃着玩，没别的用。
“这个是我们研究所的图标，也是研究对象。”卫妖精翻过小鲸鱼的肚皮，“这里有研究所的远程入口，周围一圈美术字是我们所的名称。”
卫妖精把鲸鱼摆件交到胡师兄手里，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有空来我的研究所看鲸鱼。她们逆戟鲸是能听懂人类语言的。”
啊啊啊，所以对着鲸鱼没完没了地讲数学随便讲什么听不懂的东西实在是太棒了呢。
胡师兄把摆件托在手上，认真思考着说：“所以，你来我们实验室寻求合作，是考虑要让鲸鱼在大气中游泳吗？肺呼吸生物比起鱼类，按理说应该有便利吧？”
卫妖精笑得更灿烂了：“啊哈哈……”
兰泽努了一把力，试着把胡师兄的想象力从鲸鱼上天的景象转移开。
“逆戟鲸所现在搭建了一个很大的鲸脑模拟装置。也借着这个装置的名气，做了一些商业化的工作站。用的设计工具和神州计算所是同款的。”
两家用到的运算阵列推演工具，都是兰泽自己的，当然是同款了。。
“你们和计算所还有合作呢？”胡师兄问。
兰泽认真思考了一下，发现，官方的合作关系，真还没有。只有私人关系。
胡师兄眼睛发亮，下一句话暴露了他的小心思：“没借他们的大气编辑器玩玩吗？”
神州计算所有很多小宝贝，他们设计了很多种芯片（运算单元）；也攒了很多大宝贝，有最新的星球级超算和一些大规模的专用工作站。
大气编辑器，是他们这几年堆起来的一件大宝贝。
用到的运算单元阵列，巧了，好几种和兰泽推算出来的一样！
“那么大的东西，怎么借啊？”兰泽反问道。
“哟，你真见过！师弟！”进门这么久，兰泽第一次听师兄喊师弟。“带我去玩一下！”
“……你自己没问一下吗？你们两家反正不太远。”
“那帮人不好说话。眼光忒高。”师兄说，“还总是拿密级当借口，这个不能摸，那个不让看。”
“……”涉及到密级，兰泽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这个口。
“师弟乖。”
兰泽哭笑不得。
“师兄，你没问过你们实验室老大吗？”
“不行啊。”师兄直摇头，“我们的地球大气模型和他们的大气编辑器是竞争关系。”
计算所那边一堆数学家，搞了一大堆东西，地球的大气编辑器只是其中之一，是个依靠计算能力开脑洞的大玩具。
这边星球大气模型实验室，走的技术路线完全不同。绝大部分人并不是搞数学的。这里几乎可以说是物理学家的天下。空间物理学、气象学、大气物理、气态物理都有。本实验室超级计算机中模型的建立，主要依靠坚实的测量数据和实验室数据。地球大气模型也只是他们的家当之一。更有价值的家当，是以太阳为代表的恒星气态模型。距离最遥远的完整大气模型，距离地球有三十多个光年，是依靠远程观测数据做出来的；不完整的大气局部模型框架，那就说不准有多少光年了，反正银河系星星那么多，他们的局部模型也攒了一大堆，都是以后宇宙探索的依据。
如果在模型和现实之间出现了偏差，实验室的人，一定是坚定地认为模型错了。观测数据可以有误差，但不会犯错。
而计算所的人，则很有可能认为：是地球大气不听话。
数学家们就是这么自信。
这些人的确曾经根据异常的气压变化，判断出，某个地区的地形地貌发生了改变。
于是，荒山里气象观测站的驻站老爷爷出门逛了逛，在数学家指出的方向上，发现山包上多了棵树冠茂密的树……虽然只有一棵树，却因为挡住了气流通道，导致原先多石的山坡和山坳挤满了茂盛的小树和杂草。比起测绘地型时，整个山坡大了一圈，轮廓都变得平缓了。
两个研究部门的两种路线，完全不同。物理学家对计算所的玩具很有些不以为然。
但胡师兄，是个数学家。计算所的大气编辑器，就算真是个玩具，对他来说，也很有吸引力了。
兰泽觉得星球实验室和计算所之间的竞争，令人头大。
听师兄的意思，两家单位的人，不但没交情，开会碰见的时候，还互相提防。有点冷战的意思。
兰泽也不确定，是不是师兄的错觉。师兄心目中的计算所，和他去过的计算所，不太像。很可能不在同一个星球上。
师兄跟着实验室老大，一起去计算所参加过“学术交流”活动。但体验嘛，和没去过也没区别。
兰泽觉得，如果师兄的脸皮有他的一半厚，估计早就自己摸进去一探究竟了。
“我能带人进去参观吗？”他只能烦恼地问小姜同志。
“私人关系应该没问题吧？要是以实验室的名义去，”小姜摇头，“如果我是保安队长，一定把你们打出去。”
“那走。食堂说今天炖羊肉。我还以为吃不到了呢！”
777 蹭了炖羊肉就走
兰泽拉着师兄就走。“哎小姜，你跟何老师说一下。我拉个段位很高的数学家去蹭他们的羊肉吃。”
“那不是你昨天特意买的盐池羊嘛？”
兰泽在计算所蹭住蹭吃好几天，怪不好意思的。就订了二十只据说“全世界最好吃”的滩羊，给大家调换下口味。虽说是首都圈本地的羊，毕竟需要供应全世界。优质羊肉被全世界的购买力和食欲稀释，也就显得稀有而昂贵。本地人吃一次也不容易。
“对嘛！”兰泽回答，“要不然我怎么敢蹭得这么直截了当？”
“我……找领导请个假？”师兄挣扎了一下。
“上了车再请。”
“那……也行吧。”
“嗯，你就说师弟拉你去外面吃羊肉。先别提计算所。”兰泽附耳。“要问师弟是谁？先说冯川弟子，再说别的。”
有的事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实验室老大说不定乐见其成。说的太清楚反而让人家不好办。
“哦好。那别的说什么？”
“我没和你说过我现在职业吗？”
“忘了。”
从这烂记忆力里……兰泽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师兄真的是水平比自己高得多的数学家。所有不重要的事情，他都不记啊！
经过门禁时，一个中年人跟了上来。
“胡老师您有事出去？我陪您一起吧。”
兰泽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小姜同志的同类。
师兄在兰泽胳膊底下踌躇满志之间，脸上写出了很多东西。
他诚恳地回答：“我吃饭去。马上就请假。”
在同一个都市圈的范围内，两个地方相距一百公里以内，才算得上近。大气实验室和计算所之间，相距刚好超过一百公里，算不得近邻。兰泽带着客人回到计算所，食堂都已经开饭了。
陪着他们一起来的实验室安保，停在了门禁外，没跟进研究所。
兰泽径直带人进食堂。何适从小隔间探头出来，向着他们使劲挥手。
卫妖精脸上挂着谦虚的商业性微笑，走在科学家、数学家和热气腾腾的饭菜中间。
他握住何老师的手鞠了一躬，率先进了隔间。
何适老师一把搂住兰泽的脖子，晃了晃：“快点来，就等你了。”
隔间里一屋子好朋友，除了卫妖精和小姜，都是数学家。小姜勉强也可以凑数。
“饿了吧？来来，先垫肚子再说话。”
这帮好朋友都是实在人。兰泽他们四个人后来的，每人面前立刻端过来刚盛好的连汤带肉的一碗。
卫妖精满场释放单体微笑。兰泽释放了一个范围微笑，就低头吃肉。
胡师兄没和他们客气，直接开吃。
兰泽吃完这碗肉，才为他们互相介绍。
“这位，就是我说的段位很高的数学家。我师兄。”
胡师兄点头，表示：是我。
兰泽为在坐的数学家一个个做介绍，在场的诸位纷纷起身问好，年纪轻的直接喊老师，热络得让师兄都有些害怕了。
兰泽没任何保留，直接实话实说：“我师兄他现在是在星球大气实验室工作，所以心里总挂念着你们的大气编辑器。”
胡师兄惊悚地看着师弟。
“别停筷呀，趁热吃，别客气。”何老师招呼起来。他又转头对兰泽说，“其实这个羊啊，黄焖的最好吃。”
一屋子人聊天，吃羊肉。就好像大气编辑器这玩意，不存在一样。
妖精混得十分自在。喝酒的他敬酒，不喝酒的他陪聊。兰泽根本不用替他操心。
他只留心着胡师兄。
饭桌话题天南海北，偶尔拐回专业上面。只要聊起数学，师兄总能准确而机智地接入。
一桌子人七嘴八舌，比他一个人说话更加烧脑。停下来思考的间隙，总有人抢先接上来，或者岔开话题扯别的，杜绝了师兄不停bb的隐患。
兰泽看着师兄的兴奋劲儿，严重怀疑他已经忘了大气编辑器。
话说回来，大气实验室那边，物理学家堆里的“首席”数学家……平时是不是过分寂寞了一点？
蹭完一顿午饭，一帮数学家散步消食，不知不觉走到了大门口。
“小胡，以后常来玩啊！”何适笑眯眯的拍了拍客人。又说兰泽，“下次有好吃的，一定喊你。”
计算所的数学家纷纷开口告别，胡师兄才恍然发觉，已经莫名其妙该离开了。
虽然没人提大气编辑器。但胡师兄过得太开心了。
“我一定来！”
回程的路上，兰泽试着问师兄：
“你看他们是不是人也挺好的？”
“我觉得他们的大气编辑器，自己留着没用。”师兄还是更惦记大玩具，“配合上充足的数据，合适的算法，才能真正发挥作用。”
“……那你们今天都聊啥了？”兰泽的问题一出口，引得同行伙伴都侧目。
这问题问的，就好像他不在场似的。
“所以我说他们水平不行。”师兄自信地说，“毕竟他们只不过是专业搞计算的。搞大气还得靠我们。”
“你怎么就看出人家水平不行呢？就是一起吃顿饭。”
“你没看那谁向我讨教之后，满脸的喜色？”
“我还以为是喝羊汤香的。”
“你个吃货，没听我们讨论什么问题吗？”
“我……比较笨。”
另外，烩羊杂是真好吃。有肉吃，谁管数学题啊！
冯川的弟子们，表面看起来一个个清高自傲，实际上是曲高和寡。今天胡师兄帮别人解开了困扰，又给出了若干解决问题的提示，他是真高兴。
而且，他早就习惯了，周围的人都是笨蛋。
所以也就不生气：“你多听听，也有好处。勤能补拙嘛……我现在给你讲讲他们的问题吧？”
“不用，这个不用……”兰泽有点慌。
“冯老师跟我夸你悟性好呢……”
“不行，悟性那东西我真没有。”兰泽急了。
提到悟性这两个字，往往意味着话题将向难度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兰泽只是陪着卫妖精来的，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师兄你看，你和他们慢慢当好朋友。有什么问题互相支招。你水平高，给他们支招可能比较多一点。”
“嗯，对。我水平高一点。”师兄完全同意。
实事求是。毫无虚言。
778 这个有点厉害了
“这样他们对你就有好感。相处长了，总有机会接触大气编辑器。这就和泡妹子一样，对吧？”
胡师兄皱起眉头，茫然地问兰泽：“泡妹子什么样？”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解释不清，兰泽只能糊弄他。“卫总，你说是吧？”
卫妖精笑而不语。
他今天算是没白来。
如果不是中午蹭了这顿羊肉吃，哪能看得出来神州计算所和大气模型实验室之间，谁的地球大气更厉害？在正经的学术会议上，到处充满了无形的炮火硝烟和防御装甲，数学家们未必表现得这么坦荡。
他通过饭桌上的观察，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冯川的弟子确实牛。
兰泽说了一百遍，也不如他自己亲眼见到一次。
性格似乎是不够灵活……但人家有那么干的资本。在不可取代的绝对能力面前，什么温和合群，什么健谈幽默感，什么团队能力，都只不过是浪费人体智力资源的多余配置。
只有运算能力平庸的电子设备，才需要把输入、输出、显示、发声、投影……的外部设备配齐全，甚至拿贴心和好看当卖点。
而超级计算机只需要结实的机柜和稳定的电源。需要有外设的时候，自然有最好的专用设备凑过来。
卫妖精看看兰泽，又看看他那位胡师兄。兰泽太熟了看不明白，胡老师绝对属于超算爷。
胡老师的问题，他才不敢随便接下来呢。妹子反正是超算爷生活中完全多余的存在，犯不着说这个。
胡老师并没多纠结自己知识范围外的未知领域。
“回去我找我们老大说大气编辑器的事情。好东西在他们手里是浪费！”
“呃……不说是玩具嘛？”
“到我们手里，就不是玩具了。我们有数据有算法……这设备是为我们量身定制的啊！”
车驶入实验室地库，胡师兄还在哇哇叫。跟着他出来的中年安保，干脆把他从车上扛了下来。
“你们？”安保看看兰泽几个。
“继续谈事。”卫妖精满面笑容。
走在路上，卫妖精附耳兰泽：“哎，把你的模拟风洞拿出来了？”
“你全权负责，随便。”
这个模拟风洞没别的用。能让寻死的卫妖精专心玩飞机，忘了去死，那就是它的大功一件。
只要妖精喜欢，拿来模拟大风，吹全世界的鲸鱼上天，兰泽都没意见。
重新回到首席数学家的小办公室，胡师兄按捺住找老大要玩具的心情，勉为其难地看了看卫瀚扬投影出的风洞功能演示。
“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呀。很普通的玩意。”
“师兄，我讲一下它的原理吧。”
兰泽投影出演算板，当场手写了几组公式。
公式虽然是随便凑在一起的，但风洞的基本功能一点问题也没有。
“你这……也太简单了吧。”胡师兄摸着下巴。
卫瀚扬紧张得不行。
“但……好像也行得通。你这是不是缺了什么东西？”师兄伸手一指。
兰泽立刻点头：“是。物理世界的粒子约束条件。是默认的，我就没特意写出来。”
“超级计算机，用不上你这套东西。”
“嗯，跑在商业工作站上的。哎，我们那算什么级别的？”兰泽问卫瀚扬。
“哦？在商业级工作站上，那有点厉害了。”胡师兄终于点头了。
卫瀚扬把这当做是表扬：“中型工作站。”
“我们穷嘛。”兰泽轻描淡写地说。
个人跟国家比，总是穷鬼。
其实他们攒起的鲸脑模拟器也算是超算了。但和大气编辑器一样，都属于专用设备。
“这东西对我们实验室用处不大。你们想换什么呢？”胡师兄一瞬间就进入了精明的讨价还价状态。
“地球大气数据。地球大气模型。”卫瀚扬毫不犹豫地摊牌，“你们的模型在我们的工作站上跑不起来，只是用作参考。”
“大气编辑器。……硬件部分我知道一点点。”兰泽实话实说地信口开河。
知道的那一点，就是运算阵列有几种和他推算出来的一样。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你和他们合作很深嘛？”师兄疑惑地看了一眼兰泽。
“前几年写了个阵列编辑器，送给他们了。”兰泽继续实话实说。
“难怪……那你帮我判断一下，如果我们实验室申请大气编辑器的产权转移，能有几分成功把握？”
兰泽不确定师兄能不能听懂自己说的。但……反正说说也无所谓。
“目前有两个问题。一个是以谁为主的问题。大气编辑器的产权转移估计不可能。我觉得搬不出来。但如果实验室是申请使用授权的话，可能性应该很大。而且，计算所离你们又不远，设备有最专业的人维护和升级，这不是挺好的嘛。”
“可是……我们也要考虑数据安全问题。”
“对，这就涉及到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计算所是神州科研单位。星球大气模型实验室也是神州科研单位。但是……”兰泽想起张荷这些年的折腾，联合体和神州的关系错综复杂。“但计算所是★星球发展战略委员会★直属。如果你们和联合体关系太密切，合作可能就比较困难了……”
“这又和联合体有什么关系了？”
“国际形势变化……”瞎掰的事，兰泽也不好多说。
“唔……有可能。一会我说给老大听听。”师兄一脸神往，“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兰泽觉得，就凭师兄现在的态度，他们老大说不定真能认真思考他的意见。
能当单位老大的，一定不是块木头，但未必有多高的政治敏感性。
神州和联合体之间，常年存在龃龉，但一般人只看合作愉快的方面。兰泽在大学时代，也是做梦都想去联合体工作。如果不是张荷，他上哪知道联合体根本不是一个整体，而是一堆分裂的派别？
卫瀚扬来到实验室拜访首席数学家，一上午无所作为，下午的效率倒是很高。
利害关系理顺之后，两方迅速签了合约。
卫瀚扬本人，代表飞行器“巽”的开发组，和星球大气模型实验室之间，签订了交换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