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4 “生命设计导论”要面试
临近年底，兰泽被自己的母校叫了回去。
生命科学学院的学术委员会，发来公函，要和他谈谈《生命设计导论》这门课。
他倒是应聘教学岗来着，但院里还没说要聘他呢。也就是说，学术委员会的大佬们，只不过是找他去聊天的。院里学术归学术，行政归行政。聘用人员是属于行政决定。学术委员会的成员，对行政决定，只有建议权。……以及抗诉权。
不过整个委员会，基本上都是他的老熟人。
兰泽当年跨院系乱串实验室的结果，就是整个生科楼里，没有一个实验室负责人和项目负责人，是他不认识的。
院里所有实验室负责人级别的教授，都是学术委员会的成员。因此，老罗也在其中。
本年度，生科院学术委员会的理事长，就是生物力学实验室楼上搞病毒的大刘老师。江湖人称毒王的那位。
兰泽第一笔细胞生物设计的生意，是在学校里做的，就是刘老师给介绍的客户。第一份生化分析器的授权，也给了大刘实验室。在某种程度上，毒王大人也是个恩人。
所以，兰泽觉得，去聊聊天吹吹牛也挺好的。反正快过新年了。
航校地处西北，寒假开始得早，兰泽的几门课已经陆续安排了停课复习和考试。课程结束之后空出的时间，他本来是打算留出来参加各地年会的。最大的年会，是核工业部的，必须去，而且要花好几天；此外，神州计算所的何适大叔已经给他发了邀请，他也打算去逛逛。
考试之前，给学生停课复习的时间，兰泽这个老师其实也挺闲的。
正好回大学城聊天吹牛。
《生命设计导论》这门课是兰泽自己瞎掰的，不存在任何现成的教材。他这些年做过的、值得吹嘘的设计，倒是不少。
回大学城路途遥远，兰泽在学术委员会的来函中，确定了一个下午的会面时间。稍微准备了一下这个话题。就在约定的时间，揣着末末，带着小姜，装着一肚子故事，去拜见学术委员会的各位老师。
熟悉的大学城校园，熟悉的常绿冬日，熟悉的零上气温。
就连校园里的学生，虽然兰泽放眼望去，没有见到一个认识的，也看着那么熟悉。那种熟悉感，是在精神层面的。不同的大学城，给人添加的精神气质截然不同。像是本校出去的学生，都比较纯真、天真以及较真。就连卫妖精这样的，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也非要耿直地自己设计海上都市的引擎。而北方海滨名校，大东大学城的毕业生，通常带着一团对生活的执着，锋芒都藏在这团市井气之下；看上去人畜无害俗不可耐，实则卧虎藏龙，个个都是扫地僧。……但和其他大学城相比，两校却有着明显的共同点：盛产变态。
这几年，大东生科院的人，提到老罗和生物力学实验室，眼都是绿的。
他们靠海，这边又不靠海。老罗的实验室搞海洋生物，不单练出了一帮海鲜厨艺超群的学生，还搞出门道来了，这就很让人生气了。老罗被人家当成竞争的目标，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洋洋得意：“我们学校的数理基础好，搞什么都搞得好，哈哈哈！”学校氛围的熏陶，人就是这么直白。
大东生科院以老罗为标靶，去年加大了对须鲸研究所的投入。这操作就让人看不懂了。
因为逆戟鲸研究所是卫瀚扬自己的。只是个私营研究所。
生物力学实验室和逆戟鲸所，只有项目合作关系；因此和大东其实不存在竞争。而且逆戟鲸属于大海豚，算是齿鲸的一种，和须鲸也不存在竞争关系。反正，他们开心就好。
兰泽进入熟悉的生命科学学院大楼，上了熟悉的电梯，踏进熟悉的走廊。
他熟悉的老教授们，马上就能见到了。
熟悉的大会议室……关着门。
这间会议室，据他所知，有好几个门。兰泽收到的通知，指定了他面前这特殊的门。
上面显示着倒计时，和会议主题：兰泽《生命设计导论》课程设置质询会。
他现在还不是大学城的人呢。总不能在这上过几天学，就“生是它的人，死是它的鬼”了吧。
兰泽放下末末，蹲下和小朋友交代几句：“一会，爸爸进去开个会。里面都是一些爷爷奶奶，说的话可能有点难懂。你要跟我进去吗？”
小朋友思考了三秒，摇了摇头。蹦到一旁拉住了姜叔叔的手。
“拜托你了。”兰泽站起身。
姜汉臣同志憨厚地笑着。
兰泽转过身去，看着关闭的会议室门。门上显示的倒计时，看着有点烦人。
这就像是面试研究生的时候，时间没到，学生是不能进门的。而老师们要先到场，聊几句，不认识的趁机认识一下，然后就接下来的面试通个气，做一下粗略的分工。
老师们商量好了，这才开门放人，逗学生。
现在，兰泽就是那个被面试、被逗的人。确切地说，马上要开的是关于《生命设计导论》课程的质询课，被面试的，是这门新课，而不是他这个人。
大家都挺熟的了。他这些年又不是没回学校。回学校玩的时候，偶尔也去楼上楼下的实验室串个门吹个牛约个饭什么的。并不是所有的实验室老大都很矜持，也有那个几个喜欢和年轻人打成一片的。兰泽的自身定位，就是个年轻人。
倒计时结束，兰泽推门而入。
看见他进来。会议室里围坐的一圈老师都惊呆了。
“兰泽这些年，工作得很辛苦啊！”
“年轻人，不容易。”
“无怪乎能做出成果来，小伙子你太拼了！”
大佬们陆续打破了沉默。
兰泽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为自己解释一下。他的头发花白了没错，但和辛苦不辛苦的关系不大。
老罗面带微笑不说话，慈爱地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亲手带大的孩子似的。
“兰泽毕业也有十年了吧。”毒王大佬发话了。“你说你当初为什么不留院里呢？出去打拼多累，留校做博后也好啊！”
呃……兰泽一言难尽。
675 合法吹牛皮
兰泽刚才还想解释白头发的误会，一碰到“为什么不留校”的伤心事，就忘了自己想说啥了。
“人要是留在咱们院里，成果也就留在院里了。”一位最老的老奶奶温柔地微笑，眼神就像看外孙女婿。
这位奶奶兰泽不熟，他以前只是偶尔见到过老人家出没。
反正大学教授没有退休这回事。只要身体情况许可，随时可以回自己实验室看看自家圈养的孩子们。
“现在回来还要重新累积资历，确实不如当初留院。”又一位稍微不熟的大佬评论道。
老师们围坐成了三堂会审的架势，实际上都是心地纯粹的老实人。都是本校特产。
眼看着老师们话题越来越跑偏。
“各位老师好！那我这就开始了？”兰泽站在原地，转圈招呼一声，“我先介绍一下，这些年的生命设计学科的发展情况吧？”
所谓学科发展情况，大部分内容是他和西北造物公司的同事，以及，他和核工业部的实验组，一起搞的东西。
只在一开始的时候，和本院毒王大佬的病毒实验室有点关系。——第一个人造细胞生物，其实本来是打算给刘老师他们的病毒加个壳子。只是因为增加了膜结构，膜结构和细胞内部代谢的关系，计算起来极其复杂，兰泽用自己的生化编辑器，从头开始整体推算出dna结构，相当于重新设计了一个不同的生物。
从那时开始，就是兰泽驾驭着生化编辑器，在一片空旷的世界里，向着各个方向乱飞。起初只有他一个人，后来加入了不少伙伴。那些使用生化编辑器开辟新世界领土的那些人，都是他亲自培训出来的。
反正都是吹自己。也只有自己这一拨人可以吹。那就……吹得爽一点吧。
校风里倒是有低调，但并没有谦虚这一条。平心而论，过度谦虚实际上是不诚实的，不好。
兰泽的心态好，面前的这些老师，不管是特熟的还是不太熟的，也不管是中年的还是老年的，关起门来其实都算自家人。
现在门正关着呢。
质询会是个正式会议没错，几个角落里有不同角度的同步监控，但吹牛皮又不犯法。
兰泽没说什么理想、展望、未来可能性之类的虚幻想象，只讲了些自己做过的案例。
从老师们的眼神看，他们很喜欢核污染治理微生物。
在原核生物基础上达到全新的膜结构、全新的核膜形态，还有几类膜结构的多种组合方式，细胞时间编程的概念，细胞生命周期的从头设计。这些东西组合起来，听起来怪刺激的。共同构成了细胞生命设计的完整画面。
同样是微生物设计，用来做中药替代的微生物，兰泽连提都没提。这就是门生意，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挣钱多，但技术含量相对不高。
兰泽介绍了现在公司里正在游泳池里做海水实验的【塑集-1】多细胞生物体。这东西是用来在海水里收集塑料微粒的。净化海洋的速度，将取决于种群的覆盖面积和每一棵生物体过滤海水的速度。这种生物在底层的细胞层面就与现存的真核生物截然不同，采用了更加方便构成分工结构的细胞设计。
老师们对这个植物更感兴趣。对！他们集体认定这就是棵植物。
反正需要长在岩盘上不能移动，说是植物，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这棵“植物”，和处理核污染的微生物一样，概念上都挺环保的。
只是还未完成最终设计，还处在反复培育、反复测试的研究开发过程中。
兰泽猜不到老师们的兴趣是因为环保，还是因为开发工作还未完成。他的介绍正好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没再继续介绍核工业部搞的核设施发育。那个项目密级太高，而且和塑料植物同样都是多细胞，同样处于开发过程中，虽说技术要求高，导致设计难度特别高，实际上大部分概念和【塑集-1】实验生物是重复的。
趁着老师们有对塑料植物兴趣，他是时候迎接老师们的问询了。
兰泽有问必答。大部分问题，都在他猜测到的范围内，围绕着环保和多细胞结构的话题轻快地打转。老师们表面上是向他提问，实际上是自己在愉快地畅想未来。
比如针对人类的营养需要，可以专门设计一种全营养、口感又好的多细胞生物。听着就很吃的样子。毕竟现有的食材，都不是为人类而生，而是为了它们自己而活的。
这玩意还要好养活，长得快。
问询老师笑眯眯地问兰泽，有没有可能设计出来？……这当然是能了！他听问题都听馋了好吧？
其他老师又给扩展出了几个不同版本：
第一类：直接吃的，和适合煎、炒、烹、炸，不同操作的。
第二类：桃子味的……
这……
兰泽认为，可以直接吃桃子。
不过他开口回答的时候，谨慎的拐了个弯。这桃子味的人造生物食材，如果加上药用和保健效果，那不就是天宫里的蟠桃了吗？
这个设想，全体老师都喜欢。
会场中一时变得很欢乐。
忽然之间，兰泽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把你在核工业部现在做的项目介绍一下吧。”问询老师是一楼生态学实验室的大李老师。边说边对兰泽挑挑眉毛。
这位是兰泽的老熟人。也和核工业部有合作，为不少项目做生态学评估。
兰泽本来觉得大李应该算友军，现在看来，友军才有可能出背刺。
涉密项目。他不说，不尊重全体大佬；他说了的话，忒容易越界。
“呃……这个问题。容我想想……我思考一分钟。”兰泽整理了下思路，“我现在负责的项目，主要目的是设计一种能够形成核设施的生物。这个项目下的分支项目，是用生物发育的方法，形成一些形状特殊，性能要求高的材料。”
“目前，我们已经能够通过生物手段创造出特定成分的高性能材料。现阶段做的实验主要分两类，一是生物发育实验，二是材料学实验。”
“其他的东西我不能说了。这项目全程涉密。李教授，您别逼我啊。”
“可以了，可以了。我们就是想了解一下本学科最新的研发方向。”
676 最会做饭的！
李教授微微一笑，对现场最老的老奶奶说，“怎么样，这小伙子厉害吧？”
咦，大李老师难道还是友军？
“嗯。”老奶奶大佬向兰泽点头微笑。“很不错。”
“你的学生好。”老罗旁边的大佬拍拍老罗。
老罗非常自豪：“我的学生是全生科院最会做饭的！”
“哟，你还记仇呢？对了，你那做饭专业的学生现在干嘛去了？我听说你有个毕业生开饭店了？”
陆大师兄，的确是生科院内部历代以来最会做饭的。
如果放大到全大学城范围，做饭比他好的人，其实挺不少的。毕竟大学城还有个烹饪学院，那可是大师兄进生科院读研之前勤学苦练的地方。
在生科院内部伙食最好的小单位，就是生物力学实验室。时不时地全体成员聚个餐。这也算是本实验室的隐形福利之一。
做饭水平排在陆大师兄身后的，都是他教出来的各位同门兄弟姐妹。在陆师兄毕业之后，历代的实验室主厨接过了他的菜刀和锅铲。聚餐，在生物力学实验室，是一项可以提高士气增进友谊的美好传统。
“哦，陆大厨。他在崇明那边的观测站搞深海生物呢。开饭店的姑娘是他教出来的。”老罗咽了口吐沫，淡定地回答。
“其实，你的学生确实……多姿多彩的。”
“这门课，下学期咱们先开成研究生课吧？”毒王刘老师问兰泽。
“哦？好。”质询会的进程出乎兰泽意料地快。
实验性的课程，通常都是先用研究生试毒的。这主要是因为小本科生还在打基础，抗性不太行。
“开课的时候，你人得过来和学生见面。千万别忘了。”刘老师提醒他。
“那是自然。”
“趁着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先搞搞教材，设计一下有关的课程实验什么的。需要找几个帮手吗？”
“这个简单，不用。”
课程实验之类的其实非常简单。在西北造物公司里，工位上进行的都是生命设计实验的实际操作。标准流程，标准规范。实在需要人帮忙，兰泽可以到公司里借个人，忙两天再还回去。
“课程实验要提前一个月向院里申报，这段时间是行政的人用来添置材料，调配设备的。等他们行政的人安排设备用，其实挺不爽的。”毒王大佬话题一转，“怎么样，到我实验室来吧。我这边不光设备用着方便，同事们经验也足，可以帮忙指导学生做实验。这些人水平你都知道的。”
毒王这就安排上了。
兰泽看了老罗一眼。老头目前笑得很安详。
“我其实已经在帮罗教授带学生了。”
“那不要紧，反正你还可以继续在他那帮忙带学生。以前你不就到处找活干吗？能者多劳！”
兰泽乱串实验的习性，大家都了解。
“这是怎么着？姓刘的，你要抢我的学生！”老罗终于反应了过来。
兰泽脑子飞速运转，他觉得自己该早做决断。但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眼前都是大佬，有人要自己就不错了。万一他拒绝了毒王刘老师，老罗那里他又回不去……再万一他会错了刘老师的意……
“呃……老罗那边伙食好。”兰泽莫名冒出了这么一句。
驱使他开口的一定是本能。
……明明脑子里想的是严肃的事。
“哇哈哈哈哈！”老罗大笑。
围观的各位大佬：“这个确实不能比！”
毒王扶额：“今晚上我就……不对，明天一早，我就去做饭学院选个学生。我要做饭最好的！”
兰泽感觉……好羞耻。莫名暴露了自己吃货的本质。就冲他这个干脆利落的拒绝，老罗难道不该请他吃几顿海鲜慰劳一下吗？
会场内又欢乐起来，围绕着烹饪学院、美容学院的学生有多大潜力的奇怪话题，有些热火朝天的劲头。虽说做饭、护肤、理发之类的实用技术，跟生命科学肯定脱不开关系，但和兰泽今天接受质询的《生命设计导论》肯定毫无关系。
“各位老师，”兰泽闹不明白大佬们为什么这么兴奋。“我现在连聘书都没有呢。上课带学生什么的，不是要先等行政决定吗？”
“对。”毒王大佬一拍脑袋，“确实要等他们发聘书。不过我们这边，可以先商量好。”
“反正兰泽你这次回校，是回定了！”老罗说。
听老罗这么一说，兰泽反而觉得不是那么靠谱似的。算了，老人家高兴就好。兰泽不在乎配合一下情绪。
“对了，你想办法搞几份高级别的推荐书。”毒王说。
“有利于签约。”老罗补充说。
“啊？”兰泽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罗瞪眼：“我们好给你谈条件啊！你个傻小子！”
“那是需要什么高级别的？”兰泽虚心追问。“学术级别高的，还是行政级别高的？如果要学术级别高的，在坐各位老师……？”
“都得避嫌。”毒王老师斩钉截铁。
“好吧……好遗憾。”
“要是我们的学术级别管用，我在这就帮你写了。”毒王说。
熟悉的各位老师，各自为兰泽解说复杂的推荐信规则。
“学术级别高的，外校大牛可以，本校跨院系的，理论上可以。实际上，你知道的。嘿嘿。”
在生命科学学院之外，还哪来的高级别生物学家？那不是开玩笑嘛。
“他们那帮人更认行政级别。”说话的老师不爽地摇摇头。
“你找官大的，帮你写推荐信。”老罗总结道。
“这是……防止近亲繁殖对吧。”
“是啊，反正学术和行政互相掣肘。他们看好的人想进来，我们也可以抗诉，再看好也是白搭。”毒王老师说。
“明白了。”兰泽点头。
“需要帮你找人吗？”老罗关切地问。
“我想想……我应该有认得的几位。万一搞不定，再回来找您老救我。”
行政级别高的人，兰泽首先想到的就是核工业部的部长大人，那位祝他逆风的阿姨。
呃，不熟。可以托仙女问问。
隔着中间人，阿姨如果不方便，也比较好拒绝。
677 朝与暮
然后，就是已经处于退隐状态的老部长。人不在位，但行政级别还在。如果拜托仙女问一下，老人家多半会同意的。老部长其实是位有造诣的数学家。
甭管什么专业的了，重点是行政级别。
然后，还有位老人家。人类更新研究所的行政级别，好像不低。老所长李杰，是位医生。医学虽然不属于狭义的生物学，其实也算是广义的“大生物学”中的一个分支。如果李老肯给推荐信，那这份推荐信的行政级别和学术级别双高，含金量很高的样子。
这位是真·校外大牛。
因为年纪太大，李老早就淡出了年轻一代的视野。实际上，拉出来能吓死人。
嗯，然后还有西北航校。挂在陆军总参谋部下面，行政级别到底怎么算，兰泽反正也不知道。有一堆的正副校长。选谁不选谁呢？万一人家婉拒了，找下一位怎么说合适呢？
兰泽沉思不到一秒，忽然脑子里一炸：卧槽，还有他家张荷呢！副校长之一。
而且张荷认识的真·高行政级别·大佬，比较多啊！
“行了行了，事情说得差不多了。都没什么事了吧？”老罗起身招呼各位老师，“该吃晚饭去了。”
“哎？去你实验室吃，还是让你学生出来做饭？”吃货无处不在，教授·实验室负责人·大佬也不能免俗。
为人类定制生物食材的话题，也是他们扯出来的。
“去！都吃食堂去！”
教工食堂和学生食堂，并没什么本质区别。除了教工宿舍区内部的食堂几乎见不到学生，学生宿舍区内部的食堂几乎见不到老师，正常食堂都是混用的。
冬至前后，是一年中白天最短的时候。
会议结束，天都快黑了。老师们回家的回家，回实验室的回实验室。
兰泽和他们道了别。去和小姜汇合。
太阳落下去，寒意升了起来。兰泽在学生宿舍区找到末末的时候，这孩子正挂在两米多高的双杠上玩得起劲。悠荡得小肚皮都露出来了。一帮男女学生在下面围着他，和逗猴似的。
小姜的作用主要是：
“不行，不能给他吃这个。”
“你自己喝吧。不是，这和吸管干不干净没关系。”
“拒绝喂食！文明参观！”
小姜忙着应付热情的学生，反倒是末末居高临下，先发现了爸爸。
“爸爸！”末末一声喊，从天而降。
他瞄准的本来是人丛间的空隙。学生们看见他落下来，空隙旁的几位本能地退后一步，空隙让得更宽敞了。但有两个学生马上又反应过来，急忙跨回去，对着末末伸出手。
末末推开伸出的手，扭了扭身子，屈身落在了地上。
直起身就咚咚咚地向爸爸跑了过来。
兰泽一把把孩子捞了起来。
末末钻进爸爸怀里，舒服得偎了偎。还亲热得蹭了蹭脸。
“辛苦了。”兰泽对着小姜笑笑。又看了看围观学生们，“我们走了，喜欢孩子自己生去哈！”
一帮学生轰然而乐，不好意思地散了。
兰泽带着小儿子，和小姜一起，在宿舍区吃了食堂。
不是学生身份，外人来吃食堂，实际上算不得便宜，只是方便而已。吃饭时他查了城铁的车次，吃过饭回城上车，时间刚刚好。
从东到西，国土辽阔。城铁慢速而安全。这也意味着，凌晨他们才能回到家。
之所以不在市里找地方住下，非得连夜回去。这只是因为：张荷在家呢。
张荷手头的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变得很清闲。几乎天天都可以回家睡觉。这当然十分难得，毕竟她就要走了。
他们三个人进家上楼。家里静悄悄的。兰泽放下末末，溜进了卧室。
床铺上山峦起伏，微风在山间流淌。
兰泽轻轻合衣躺下，睁大眼睛看着熟睡的她。
“哟！”
听到这一声，兰泽睁开了眼。天色已经大亮。窗帘在头天晚上没有被粗枝大叶的女主人关严，缝隙中透入室外的雪光，照得房间里一片亮白。
时候已经不早了。
张荷不好意思的抿紧了嘴唇，看着他笑。
“要不要换个姿势，盖上被，好好睡一会？”她小声问。
兰泽活动了一下身体，才发现自己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趴了一晚上。
“其实我睡好了。年轻嘛。”
“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张荷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头发纯黑的时候，没人相信兰泽已经是三十出头了。白发肆意蔓延的时候，头发都花白了，依然没人相信兰泽只是三十出头。
所以，兰泽是和三十多岁完美错过了。
“我冲个澡去。”他从床上爬起来。
夜里为了避免发生声音，他只把早就脱掉了的外套顺手挂在了门后。既没洗澡，也没换衣服。
“对了，早上想吃什么？”进浴室之前，他停住了。
“有你在家，吃什么都好。”
这个没有内容的回答，其实也挺好。
张荷清闲着。兰泽也陪着她在家一起清闲着。上午不去公司，下午的课反正上完了，也不用去见学生。
实际上，年尾是一年之中，最忙的时节。
而无法逃避的忙碌，总是从某个特定的日子开始。
“生日快乐。”
兰泽一早就把礼物挪在了床头。堆起来，隔在了两个人中间。
“唔……”张荷迷糊地看着障碍物。伸手拿起来看看。
“这是什么？鱼子酱……面霜？鱼子酱也能当面霜？”张荷把每一个小盒子拿起来研究了一遍，确认了里面确实没有能吃的。“你还真送护肤品啊？”
“只是搽脸的东西。反正又不贵。”
“我信你个鬼。”
收入水平变了之后，看世界的角度都不一样了。张荷觉得自己在不咬牙不跺脚的情况下，不可能买奇怪的东西用来搽脸。她可以自己攒钱买飞机，因为是生活必需品。
飞机是必需品？应该是吧？
“卫妖精推荐说这个好，适合轻什么肌。总之适合你用。”
兰泽特意咨询了无所不能的妖精那货呢。
“有这好兄弟给你支招，看来我不用担心了。”
“你担心个什么？”
678 陆军忽然有了存在感
“本来想介绍妞给你认识一下的。”张荷幽幽地说。
“……”
“但我还没鼓足勇气。”她翻身把头埋进枕头里。
兰泽莫名有点心疼。
但还得做出洒脱的样子。
“姐，你也太小看我了。”
“？”
“我是和卫妖精齐名的。你想啊？随随便便我们就齐名了吗？”
“哼……”张荷明显想到了什么不健康的东西。
卫妖精=人渣=[始乱终弃+不负责任+长得好看+玩弄感情+小电影+什么都会……]
反正都是兰泽偶尔透露的。
“所以，如果有一段时间，你看我身边好像没妞，有可能是那段时间我想清静一下，也有可能只是你没看到。”
“你那好兄弟，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你想，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相似的人才会走到一起。是这个道理吧？”
“嗯，挺合逻辑的。”张荷把脸露了出来。“那我们俩凑一起算什么？”
“靠！”
兰泽废了半天话，结果把自己绕进去了。
显而易见，他和张荷在一起，比和卫妖精在一起的时间长得多。关系也牢固得多了。分离属于不可抗力因素。
“得了。我也不帮你介绍妞了。你自己找下家吧。哈哈！”
张荷抱着一堆小盒子蹦下了床。“对了，我能不能先舔一口？”
“随意，您请随意。”
早餐桌上，张荷吸溜了一碗加了橙色鲑鱼籽的爱心生日面。
吃完面，状态就明显不同了。
这和面条，和鱼子酱，和面霜都没关系。
“嗬……是时候参加年会了。”张荷放下碗，擦了嘴和手，散发出镇定自若的气场。
“后天下午出发。”兰泽回应说，“趁着去首都圈，我打算顺便去拜访两位老人。”
“我现在召集人手开会。你参加吗？商量一下派员参加核工业部年会的事情。”
“如果需要我到场的话。”
“嗯，好。算你一个。”
去年的核工业部年会，张荷跟着兰泽去见新式核聚变引擎的设计师，其余时间都跟在他身后，带着末末一起瞎混。
今年她带队参加核工业部年会，西北航校派出的一帮人跟着她混。
这也是她工作交接的一部分。
航校的技术团队在今年承担了一部分引擎测试的工作。
年会期间，她带着技术团队来做工作报告，和其他测试团队的人员见面，和研发组讨论下一步工作内容。同时，校内接手引擎测试工作的一位技术副校长也前来交接工作。事情不多，但头绪略有些杂乱。
对于航校来说，技术与培训，实际上是一体的。
新型引擎的研发，对于整个国家、甚至整个人类文明，都有着非凡的意义。因此，航校对于引擎测试工作的重视程度，并不亚于培训地外工作人员的主业。
事实上，航校的人员培训本就有两部分：优秀的地外工作人员；优秀的航天工程师。
一直以来，国内对地外人员的培训受限于各种客观条件，最顶尖的地外人员总是出自联合体，用于联合体。
在人口资源短缺的年代，在地面和近地空间站工作的航天工程师，比起到处乱飞的地外人员死亡率低多了。工程师活着更安全。
实际上，航天工程师的培训，才是国内各级航天学校的强项。陆军旗下的西北航校也不例外。
但是这样一来，航校水平的高低，就只能靠地外培训的水平，来拉开档次了。
由于新型聚变引擎，代表了下一代地外技术，因此对于任何有机会参与测试工作的天空单位来说，都是难得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担任引擎测试工作，对于西北航校来说，不存在技术水平和人手方面的障碍。相反，还可以借此良机，积累出一批适应下一代技术的航天工程师和地外人员。
工程师才是航天事业的真正基石；再强的地外工作人员，也得有设备，不能靠自己飘上天去。
一直以来，人口金贵的神州对联合体的态度，带有微妙的酸涩：虽然开发太空我的人手不大够，但你们都得用我的空舰，用我的船坞空间站，用我的舱外机甲！
当然了，反过来，只有够强悍的地外操作者，才能充分发挥设备的作用。
张荷带人搞引擎测试，比空军那边狂野多了。那边……人不太行，一离开大气层就变得神经兮兮、小心翼翼了。其实就算是超越设计极限的测试，只要防护措施做好，计算精准到位，保命根本没问题。
这也是为啥她有底气带着一帮人参加核工业部年会的原因。设计团队需要的，就是一次次逼近极限的实际测试。她的人，可以。
对于西北航校这样的“陆军”单位来说，新型引擎测试的好处，还不仅在于积累学校实力。这更是使得陆军进入宇宙开发视野的奇妙机会。
神州陆军，忽然之间变得挺有存在感的。
今天参与了宇宙开发事业的一件小小分工，明天就能登陆一切岩石星球。
一切陆地，都将是我大陆军的征服范围。嗯，陆地上的小水塘，和上空的大气层也可以包括在内。
这次年会，张荷带着学校的一帮人，天天跟核工业部引擎组的人泡在一起。正事忙完了，还有吃饭聊天。仙女都没她这么投入。
张荷带过来的天字甲序列的几个地外操作员，非常受研发组欢迎。毕竟有不少超越常规的测试动作，只有他们才行。
而且这几位算是张荷亲手调教出来的，带有鲜明的张荷个人风格：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比起在其他地方服役的甲序列精英人员，胆子稍微大那么一点点，操作手法稍微谨慎那么一点点。
而且因为几个人扎堆在一起，娇气傲慢都几乎为零。难以满足的奇葩生活要求更是没有的事。比起正常的甲序列好伺候得多了。
毕竟张荷是他们师父，就在眼前盯着呢。
兰泽就相当清闲了。核设施发育已经搞了一整年……但离出成果还早得很。
他们课题组在年会上，做个常规报告就没别的事了。
然后，大家随意听听喜欢的报告，会会难得见面的朋友，凑在一起吃吃喝喝。
679 漂亮干妈记得吗？
兰泽的【生物-核装置】课题组在年会上，做个常规报告就没别的事了。
然后，大家随意听听喜欢的报告，会会难得见面的朋友，凑在一起吃吃喝喝。
兰泽比别人还多一件事，溜末末。
孩子妈忙碌，溜娃自然就是他的事了。
仙女陪着他一起溜。小末末今年说话主要是双音节词往外蹦，但比去年像样多了，所以更好玩了。
末末不记得去年认过干妈的事。但仙女一见面就蹲下来，提醒他：“小末末，我是你干妈，还记得吗？”
末末看看眼前的漂亮阿姨，果断伸手要抱抱：“干妈！”
“哎！末末的记性真好呢！”
仙女抱着末末站了起来，姿势别扭得像举着一只螃蟹。末末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舒服地搂住了干妈纤细的天鹅颈。
兰泽直觉认为，末末这不是记性好。他大概纯属见机行事。
换个丑女人蹲他跟前自认干妈试试？熊孩子不一巴掌拍出去才怪。他那小巴掌还怪有劲的，能把小姑娘拍哭。
“哎呀，”仙女温柔地蹭了蹭末末的小脸。“末末有没有想干妈呀？”
“想～”
兰泽就知道。
熊孩子抬着头，盯着干妈的脸，眼神逐渐迷离。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下至三岁，上至一百零三岁，看到美女表现全都一样！
末末忽然在干妈怀里扭动了一下，在一旁的兰泽和举着他的仙女本人反应过来之前，吧嗒！亲了干妈一口。
熊孩子真果断！
“干妈～～”声音都比平时的粗声大嗓变软糯了。
仙女惊喜了：“末末好可爱。干妈请你喝果汁好不好呀？”
“好～”末末柔柔地回答了一声。回头就看向爸爸。
仙女也眼巴巴地看着兰泽。
唉……
“喝吧喝吧。”
熊孩子赶快发射到太空上去。
现在就当着他的面撩漂亮阿姨，以后……天晓得以后长成个什么。
眼不见心不烦。
仙女抱着小末末向会场这片建筑中茶馆的方向前进。兰泽跟在她身后。
姜汉臣尾随在他们后面，略有些羞涩。发现兰泽正在看他，立刻尴尬地笑笑：“兰哥见笑了。”
“正常。”
“我是觉得……她怎么还是这么好看哈？这人……怎么长的。”
小姜努力把爱美之心描述成好奇心，语言组织貌似有点混乱。
“自由生长啰。”
“咦，小末末的身体很轻呢。”仙女发现了特别的情况，立刻告诉兰泽，“你儿子特别好抱呢。比别的小孩都好抱。”
“嗯……你注意他的受力结构。”
末末为了让不会抱孩子的漂亮干妈省力，浑身都在用力。他用脚踝和膝盖把自己的体重支撑在干妈的腰胯部。两只小手扶稳了干妈的肩背，起到了减震的作用。
干妈当然会觉得，末末抱起来比别的孩子省力，因为她的胳膊不会酸呢。
为了漂亮干妈多抱一会，熊孩子够努力的。
偏偏表情乖巧而又惬意。
果汁和漂亮干妈的怀抱都可以有，小日子舒坦极了。
兰泽和仙女儿，俩人各自课题组的报告做完之后，基本上就是整天闲逛。
张荷不但没意见，反正乐见其成似的。
这是多怕他没人回收呢？
兰泽找仙女也不纯是休闲。他其实也有点正事，比如说，找人帮忙写推荐信的事情。
但这事总共花了不到一天。
部长阿姨本人就在会场里。前任的老部长不甘寂寞，也来了。仙女先是带着兰泽，直接找到了部长阿姨的休息室兼临时办公室。她先进去说了几句，部长阿姨根本没有推辞，反而让仙女儿出来问兰泽，想不想进去聊聊天。
这就显得相当客气了。于是兰泽带着末末进去聊了一会。有末末在，气氛十分融洽。
可爱的老阿姨不但亲自写好了推荐信，手写了私人签名，还当着他的面，直接发到了他指定的他母校大学城的生科院院办公室。
临出来的时候，老阿姨把他叫住了。特意嘱咐：工作别太拼命，劳逸结合。
兰泽明白，部长阿姨也误会了他的白头发。但对于来自长辈以及上位者的关心，还能说什么呢？诚恳领受好意就是了。
然后，兰泽跟着仙女在会场里又绕了一圈，在一帮聊天的老头老太太中，找到了前任老部长，顺利地又要了一份推荐信。
这两份推荐信，花的时间，连半天都不到。
闲晃了两天之后，兰泽带着末末离开年会的会场，去找兰花玩。顺便试着琢磨另外一份推荐信。
兰花她们研究所内部有新年活动。她们把舒服的小会议室拆了墙，变成连通的大会议室；然后大家磕磕瓜子，吃吃橘子，集体kk歌；活动的重点，是老所长打算亲手做晚上的大餐。
不过所里人口太多，老所长一个人忙不过来。大家心疼老人家，都决定主动帮忙。会不会做饭，碍不碍事，都不要紧，反正就是玩嘛。
兰泽觉得兰花的信息提供得非常有价值，他认为自己可以去混饭。带着小儿子末末以及小姜同志，一起混顿大餐吃。
核工业部年会所在的会展城，和人类更新研究所，都在首都圈，只不过会展城在外围，研究所在内圈。
相距不算远。城铁直达。
进了研究所之后，气氛明显和往常不同。就连人都比平时更多似的。而且遇见的各年龄段女员工，基本都是便装。末末很高兴，主动和姐姐、阿姨、奶奶微笑招手。
兰泽四处看了看，既没看到兰花在哪，也没找见lll。
其他人都是大大小小的美女，他反正也不熟。还是问兰花最方便。
【你在哪呢？我到所里了。】
【哟？我跟猴一块值班呢！】
【跟猴……那不就是照顾猴子嘛？】
【我就想听上去没那么寂寞，这不行嘛？】
兰花值班究竟是有多寂寞啊！
【太行了！你不单是一个人，你还是一群猴。不对，好几十群猴。】
【……魂淡～～听起来更寂寞了吧！】
【荦荦小朋友呢？】
【出差去了！】
【看来，我只能去找老前辈了。】
【你的决策非常明智。一会别忘了给我送点好吃的！我要吃老所长亲手做的！】
680 得不到的爷爷
兰花在猴子跟前值班。路荦荦小朋友在出差。
老所长，不知道在忙，在休息，还是在做菜。兰泽进了自己在所里的办公室，把自己几个人的外套和随身带着的杂物丢下。这才往研究所的餐厅去。
庭院中的萱草和百合正在盛放。一片金黄与洁白，仿佛打翻了银行的金库，充满土豪气息。爬在墙上的大片红蔷薇，小巧的花朵已经开始凋落，绿叶兴旺。另一面墙上的紫藤已经垂下了一串串的花苞。
严冬在地下被伪装成了初夏，也是够够的了。
兰泽从后门溜达进了餐厅旁边的小厨房，一眼就看见了老所长。那副高大的身材，不是美型的女员工能有的。
“哟，这是谁呀？”老所长抬头看见兰泽，一愣。
“所长老大，嘿嘿……”兰泽有点不好意思。见到老所长，他就莫名开心，跟见到亲爷爷似的。笑起来，他有点刹不住。
可惜，老所长不让兰泽喊爷爷。
他是卫瀚扬的爷爷，和兰泽的老爸爸同岁。瞎喊的话，辈分就捋不直了。
反正两家没亲戚。什么亲属称呼也不喊，反而没有一点问题。
“啧啧。你不会是特意染了这个头发，过来笑话我这个老不死的吧？哼！”
“不是。我头发自己白了。我可没动过它。”兰泽赶快辩解。
这误会有点大了。
“哦对，我想起来了。你这有家族遗传的。你的哥哥姐姐都有少白头。”
“我爸也是少白头。”
“今天所里庆祝新年。你来得正好。可愿意一起下厨？”
“您老太客气了。您说让我干嘛就干嘛！”
“过来，把肉剁了。”老所长笑着指挥。
看着兰泽干了一会活，老人不禁感慨：“哎，还是年轻好啊。”
“那是，年轻好干活。”兰泽接口说。
“你以为我是夸你呢？我的意思是，年轻人胃口好。看到什么好吃的都吃得下。”
老所长吐的这口槽……兰泽没法接。
本来他就是来混饭吃的。
“没吃过的，没见过的，没玩过的，趁年轻都可以尽量去尝试。没泡过的妞……咳！”老所长背手而立，面容严肃。
半分钟不到，小厨房进来个漂亮大妈，翻橱柜找面粉和糖。号称她们研究室要试着做元宵。
兰泽看到了面粉袋子上的字，提醒道：“这个面做不了元宵。元宵要用糯米面的。”
“啊？那怎么办呢？”大妈看着找出来的面粉一片茫然。
“呃……要不你们派个人去把猴子跟前值班的兰花换下来，她会做的面食比较多。”兰泽瞎出主意。
“排好的值班表怎么能随便改呢？那还要规章制度干什么？”老所长皱起的眉头强调了纪律的严肃性。
“嗯！还是我来陪你们和面吧。”老所长笑眯眯的，“做不了元宵还可以包饺子嘛！”
“咦？饺子不是很难做的吗？”大妈惊喜道。
“不难不难，都学得会。”老人家笑得和蔼可亲。
兰泽发现自己多余瞎掺和。
老所长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肯定是：“没泡过的妞，趁着年轻可以尽量去泡！”
不愧是卫妖精的爷爷。
都这把年纪了，生活态度依然十分……积极。
做了一桌子菜，虽然自己吃不了几口，依然可以品味人生。
同理，各年龄段的漂亮姑娘，依然可以收集在一起，赏心悦目。
研究所内部的工作环境，其实挺纯净的。
老所长招进来的美女几乎都是同一个类型。不仅都是大眼睛尖下巴，就连性格都有着相似的单纯。
从单纯又衍生出善良，质朴，认真……的分支。就如相似的脸型却衍生出清秀，明艳，懵懂……的分支。
似乎老人家也在刻意维护这种单纯。有可能在他的心目中，这就是女孩子最美的状态吧。
他一直在保护着“小姑娘们”。避免外面的花花世界，影响研究所中的一切。
兰泽叹了口气。
从晚辈的角度看，一直能有人护着，也是很美的一件事。
果然，得不到的爷爷，才是最好的爷爷。
兰泽在小厨房里处理食材。老所长就带着他的员工，在隔壁的餐厅里把几张桌子拼到一起，围坐一圈和面玩。到了后来，餐厅里人多了起来，厨师也来上班了。老所长就回到小厨房里，和厨师一起做菜。
厨师用设备做大锅菜。他和兰泽做小份菜。兰泽还得负责把饺子馅配出来。毕竟外面的女士们玩了半天面了，总得有点成果意思一下。
这个晚饭，吃得很热闹。因为人基本到齐了，餐厅里坐得有点拥挤。正式开饭之前，兰泽还跟着几位副所长女士去给值班的几位送了菜和饺子。
包括给兰花的那份。兰泽是亲自送去的，省得她念叨。
他送完餐回来。末末坐在老所长身边，已经快吃饱了。
老人吃得不多。一直笑看年轻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包括他身边最小的这个年轻人。
小朋友把大人帮忙拿到他碗里的食物全部吃光，一口不剩。一点也不挑食。把自己填得小肚皮都鼓起来了。
“老爷爷，干杯！”末末举起自己的吸管杯，豪气冲天地和老爷爷的黄酒碰了一下。
“嗯~不能干杯。”老人认真地纠正小朋友，“我们只能喝一口，现在不流行干杯了。我喝一口，你也喝一口。”
对于只喝一口，末末不大满意。果汁不限量的机会，平时可不多啊！
但小孩这种东西，和小狗一样奇妙的地方就在于，能看出现场谁是老大。
末末乖乖地只吸了一大口。
老所长招呼兰泽到身边来：“你快坐下来吃点。等会我们俩出去走走。”
“嗯，好。”
兰泽知道，老所长心里惦记着孙子。只是不想在人多的地方说起而已。
他看着独酌的老人，说：“等下我把末末放在所里玩会儿，先送您回去吧。”
“不着急，你慢慢吃。”
餐厅里，人声喧哗，笑闹之声不绝。甚至称得上清脆悦耳。
兰泽却莫名觉得。老人有些寂寞。
也许，活到这把年纪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寂寞吧。
681 孙子并不洒脱
也许，活到这把年纪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寂寞吧。
就像兰泽的老父亲。当人生中最亲密的朋友和亲人已经躺进坟墓，他也会茫然失措。
时间不可战胜。
在人类更新研究所附近的地下街道上，人来人往。地下的空气清新微凉，比地面上的寒冬宜人得多。灯光昏黄温暖，仿佛夕阳还未落下。
晚餐时间之后，正是一天中最轻松的休闲时光。
这个旧年将去，新年将来的晚上，路人的脸上多半带着欢愉和喜庆。
不知不觉之间，老所长在街边站定了，沉默地听着兰泽讲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良久，他长吁一口气。
“想不到啊……”
他的孙子，没有他想象的洒脱。
卫汉应去世的事情，老所长早就知道了。
他并不觉得老年人的逝世，算是什么重大事件。人终归是要死的。
就算卫汉应在媒体宣传中，是人类英雄。他也没觉得老英雄逝世，能对年轻人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老年人走了就走了。生离死别是人生常态。
卫汉应七十五岁才回到地球。卫瀚扬对他能有多熟悉，这是个问题。熟悉之后能有多少感情，则是另一个问题。国家给的死后哀荣，和个人之间产生了什么样的感情，完全是不相干的事情。
卫汉应比卫瀚扬大五十岁。就算在血缘上两人是哥哥和弟弟。他对于卫瀚扬来说，也只是个亲戚而已。年纪相差太多，不可能建立超过“熟人”水平的情感关系。
但是对于卫书韵来说，卫汉应存在的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年长者。比一般人心目中的父母还要沉重得多。
对于在社会抚育机构中长大的人来说，父亲不过是个提供遗传物质的陌生人，有可能和自己具有长相、性格、才能上的相似性。仅此而已。
与自己共有一半遗传物质的人——这就是父母与子女之间的遗传关系。
卫书韵与卫汉应之间，也符合这种关系。只不过他们的年龄被颠倒了。
而且，两人的线粒体dna并不相同。这样的遗传关系，其实和父女之间一模一样。
卫书韵是衛書義的复制品。卫汉应是衛書義的儿子。他们之间的实际关系，应该是更接近于母子的。
可是，母亲的线粒体dna是会传给儿女的。
如果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实际关系，只凭遗传物质做亲子鉴定。很容易得出他们是父女的结论。
卫汉应比卫书韵大十多岁。这个年龄差，又恰好介于一般的兄长与父亲之间。
卫汉应去世，给卫书韵带来多大的打击，外人无法知道。
但卫瀚扬这个作儿子的，半年来一直尽心尽力地守护在母亲身边。
“这孩子还是怪孝顺的。”老所长发现，孙子和自己的想象有些出入。“所以，他这半年光陪他妈了？鲸鱼也不管了？就这么交回太平洋自生自灭了？”
“也不完全算是自生自灭。所里项目都是早就安排好的，日常工作都很琐碎，一点点推进就是了，反正需要水磨工夫。他几个月不在研究所，影响并不算大。那边我有时候也过问一下，因为我导师实验室有学生在他们那，我帮着带一带学生。”
兰泽没说的是，卫妖精心心念念的给鲸鱼大规模“装上手”的项目，机器伙伴的样机已经完成了。只是因为卫瀚扬不在，所里的项目相关人员，找了相处比较熟的鲸妈妈带孩子一起试用，带着开发团队和鲸鱼一起调试样机，记录一些常规的试用数据。除此之外，他们也不知道卫总接下来打算干嘛，项目几乎处于原地踏步状态。
“这孩子有情有义啊！”老人感慨道。
兰泽觉得卫妖精的若干任前妻可能会有不同意见。
“那你现在呢？”老所长回头看了看兰泽，“怎么现在还替你导师带学生呢？你自己的学生呢？”
如果在往常，兰泽搞不好会开个玩笑说：我的学生在公司里替我赚钱呢。
但今天，他想了想：
“……要不然，您替我写个推荐？正好我突发奇想，想开门新课。”
名字大得吓人。《生命设计导论》！一门课就是一个新领域的界标！这块地我圈了！
老所长笑了笑，没有推辞：
“你的积累，差不多也够开新课了。肚里有货不藏私，这很好。”
然后他继续往家走，边走边说他孙子的事。
孙子的事，他每一样都想知道。
新闻上能看到的，和兰泽这好朋友说的，视角并不相同。
卫妖精小时候的事，兰泽都扣扣索索地掏出来说了……尽可能说得正面一点。老爷爷的乖孙，机智慷慨都可以有，挨揍作屎之类的糗事就尽量省略了。
反正乖孙多才多艺，浑身都是优点，举例证明一年也说不完。缺点只有一两个，又大又醒目，不提就是。
老爷爷听得津津有味。时而会心微笑，点评几句熊孩子。
但他依然不想介入孙子的生活。
短短的一段回家路。很快穿越明亮的走廊，走到了老爷爷的家门口。
“进来坐坐吧。”老爷爷笑着邀请。
“我不进去了吧，您早点休息。”
“时候早着呢。哎，年纪大了连点夜生活都不能有了吗？”老人随口吐槽，接着嘲讽地一笑，“你不是要我的推荐嘛？”
“……我忘了。”
“看来你的新课，开得不够诚心。你这是求推荐的正常态度吗？”
“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小字辈，开新课其实心里有点不安。”
兰泽只要冷静下来，还是觉得这个新课很羞耻。也就难免有几分羞涩了。
“进来吧。”
兰泽乖乖地跟了进去。顺手接过老人的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小公寓的外厅一如既往的狭小。
老所长泡好了两杯茶，递给兰泽一杯。这才拉开小餐桌坐下了。他把侧墙上的屏幕拉开，抽出一支三棱形的人体工学触笔。
“喝着茶，我才有灵感写文章。”
听老所长这么说，兰泽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推荐信有几行字就足够了，哪需要写成文章呢。
“你这小子，可以夸的地方还挺多的。”老人笑了。
682 鹤发童颜
“您不用太麻烦了，随便写几句就可以了。”
老所长号称要写文章，兰泽觉得受宠若惊。
“学习做菜的态度认真。嗯，这点不错。手劲也挺大的。”
这都是哪跟哪啊？和他的新课有关系吗？
“……”兰泽有点尴尬。脑门冒汗。
老所长看上去兴致挺高，但是……他不会把这些写上去吧。平时看上去，好像不是不靠谱的人？
但是仔细想想……整个研究所的运行，其实都不是太靠谱似的。只不过这么多年也算是平静地运行下来了。
研究所里，长年累月只进美女；人体突变研究还算是按部就班……
但研究所什么样，和老所长夸兰泽的方式。按理说毫不相关。
这可是推荐信啊。
“对了，你儿子还在所里呢。”老人开口说道，“你要是着急，就先回去。我这会文思泉涌，你最好不要在我眼前晃。”
“呃……”
“走之前别忘了，收件人标签转发给我。”
“……好。”兰泽立刻转发了。
“走吧走吧。”
让他进门的人是老所长，泡了两杯茶的是老所长。
这会儿，他一口茶都没喝，赶他走的也是老所长。
老人家，有才华，任性。
“那我回所了，您老……”
“少废话。快滚。”老所长头都没抬。
兰泽灰溜溜地出来。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刚才的一瞬间，他好像享受了亲孙子待遇。得多熟的长辈才用得着这个“滚”字？
但他又不能留下来确认，老所长刚才不是生气而是亲昵。
兰泽回到所里，先在庭院找到小姜。然后顺着小姜的目光，在不远处的女人堆里找到了末末。
所里这会还热闹得很。大人们欢快，小末末也十分兴奋。
兰泽干脆带着他去找兰花，看了一会猴子。
那边几乎没什么人。平时大家进入这整片区域的时候，为了尽可能不影响猴子的生活，是习惯性保持安静的。
事实上猴子的饲养箱是封闭的，外界低于一定分贝数的空气震动，不可能传入其中。
兰花那里，相对清静一些。小末末果然没有多大工夫就犯困了。
于是兰泽带着末末在兰花的值班室里借着水源刷牙。然后出来和小姜一起跟研究所的各位女士告辞。抱着睁不开眼的末末坐车回去找妈妈。
他在人类更新研究所待了这大半天时间，算是搞定了另一份推荐信？也许吧。
兰泽不确定在2245年过完之前，能不能看到老所长的推荐信全文。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晚上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不太踏实似的。
带末末回到客房，张荷已经先回来了。正和小穆坐在装饰窗边说话。
兰泽把儿子放到床上，扯掉鞋袜。看着小穆就乐：
“哟，穆同学来交作业了？”
穆味哲同学的数学作业交得不积极，每次总要拖到最后期限。好在作业题做得还算严谨。
小穆不提作业的事：“兰老师，本年度的训练都结束了。数学课能不能也放几天假呀？”
“你是补课呀。小穆。”张荷恨铁不成钢。
“我实在不擅长这个。”小穆苦着脸。
“其实你之所以觉得痛苦，是因为现在的教学进度比较快。卡在你的接受能力极限上。”兰泽试着鼓励她。
“老师你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我觉得你学得还算不错。”
“……那什么时候数学课能结束？”
“看你希望达到什么高度了。”
“近地轨道的高度，和木外行星轨道的高度，用到的数学不一样吗？”
“还真不一样。”兰泽想了想。“如果想一辈子留在近地轨道的高度，你现在的数学水平就够用了。”
“我靠。”小穆抓了抓头发。“那我选择奥尔特星云。”
“有志气。”张荷配合地竖了大拇指。
太阳系外围的奥尔特星云，最外侧的边缘，距离太阳，也就一光年多点吧。
就目前来说，人类去那么远，没用。星际航行用到的数学模型，不同距离下的误差程度，还真是不一样的。
“加油吧。我会把你的数学能力堆到奥尔特星云的。”
“确定您老教得会？”
“……”
小穆嘴贱得很欠揍啊。
兰泽心里默默叹口气：“你要是不放心，那我教慢点？”
“别，您老还是教快点。我的接受能力极限什么的，您请继续卡。我难受就难受吧。”
“……”
兰老师还是觉得穆味哲同学很欠揍。
“对了，老师。我能提个建议吗？”穆同学说。
“说吧。”
“您这皮肤也太好了。鹤发童颜。”小穆龇牙一笑。“配个书童更有逼格。”
不行了。
就算当着张荷的面，兰泽也想打人。
张荷果断踹了小穆一脚。小穆的椅子连人，嘎吱一声滑了一米才停下来。
“张教官你踹我干嘛？”
“回去写作业去。”
穆同学咧咧嘴。
“趁着训练停下来，正好多花点精力在数学上。”张荷面无表情。
“嗯。有道理。我再多留点复习题吧。”兰泽摸摸下巴。
“呃，告辞！”
穆味哲站起身，抱拳行礼。溜了。
“这就是你看好的人？”兰泽指指门口。
“我觉得，”张荷思索道，“小米当书童不错。”
这个想象不宜展开。
兰泽赶紧岔开话题。
“明天就是2246年了。”
“……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啊？”这个想象，对于兰泽来说，更惊悚了一些。
“地面上的事情全都安排妥当了。上面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其他人都到位了吗？”
“我是县长，是独断者。理应在居民之前到位。现在上面已经有两批永久居民兼工作人员了。我计划在一月份的第五批上去。”
“今年过年可是二月十七号。”
“嗯。我知道。领导班子、专业咨询组、技术后勤都已经准备好了。大家到齐之后，还有个磨合的过程。”
“……是我的错。”兰泽莫名其妙的说。
在第11个结婚纪念日之前，看来注定要分离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抱歉，是我坚持要分离的。”
“你以为自己能说服我？是我自己想去。”张荷也笑了。“对了，咳！”
她开玩笑地问：“想不想把你的书童也留下？”
683 和小妹妹告别
豆子已经要陪着小麦留下了。再留下一个小米，妈妈身边只有张一点和小末末。反而没有原先的安排合适。
“还是让他跟着你吧。”兰泽说。“末末从幼儿园回家的时候，小米和一点也都从学校回家。他俩能替你照顾末末。”
“嗯，那倒是。比我强多了。”张荷笑着说，“他们几个也可以有情感上的互相依赖。如果我忙起来，两个大的也可以互相作伴，商量着拿主意。”
张荷轻轻叹气：“既然这么决定了，那我就要申报子女了。”
“一直拖到现在吗？”
“是啊。既舍不得带他们走，又舍不得让他们留下。我是不是太分裂了。”
张荷分裂，兰泽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兰泽欲言又止。
他本想说，如果新月启动晚个十几年，等到他年满五十岁，是不是可以一起去了？
但没有如果。
到时候，说不定会有其他原因牵扯着他不能离开地球。
现在可以送老婆孩子去新月定居，世界运转已经很完美了。
说起来上面是贫瘠和简陋的太空“县城”。其实那里，是无数人的梦实现的地方。
他知道张荷并不想在地面荒废后半生。
现在她被选中，去地球之外的空间之中，承担新月号的责任，也算揪住了青春的小尾巴。
真到了2246年底，她就年满四十了。
三十九岁，还称得上是年轻。跨过四十这道门坎，就要被称为“中年人”了。
中年人的生存规则与评价标准都将和年轻人全然不同。
“我要申报了！”张荷又宣布了一遍！
“嗯，好。”
末末在大床上安静沉睡。
妈妈正在手环界面上填表。爸爸含笑看着她。
末末知道不久之后，自己和哥哥要跟妈妈去新月。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将发生什么样的巨变。
早上，大家陆续醒来，已经是2246年。
年会所在的会展城中，仅存的紧张气氛完全消退了，所有人转成了休闲状态。核工业部是个超级大部。下属部门多，办公地点也多。好多人一年到头在外面跑。
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到天台上吃饭，喝茶，唱歌，聚会，也都是很美的。
张荷公事办完了，一身轻松。
一家三口美美地吃完早饭，张荷立刻张罗着回家。
她在地面上还剩下不多几件要办的事。有大事有小事。但都只是私事了。
回家就可以做的事，比如说，集齐全家人口，过个周末。
她和孩子爸爸，加上五个儿子，其实还算不上是全家。育儿所里还有两个小女儿呢。
张荷告诉过兰泽，她是一月份出发的第五批。
听上去似乎不太靠前。
但兰泽问清楚了具体安排之后，发现，从地面出发的人员实际上是两三天一个批次。元旦是假期，2号才开始第一个批次的输送。第五个批次的具体时间，张荷还在等通知。
但是，她本人和要带走的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他们最迟十号就必须在发射场集合，最多能在地面待到十四号。
三口人回去之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童校。
童校的学期也已经结束，照例进入了在雪地里疯玩得热火朝天的课外活动季。
好在家里的四个大孩子对雪地没有太多眷恋。孩子们来到学校的地下校门，看到爸爸妈妈，就毫不犹豫地和护送他们的老师道别，离开了学校。
小米和张一点知道自己将要离开地球了了，豆子和小麦也知道他们将要出发了。
虽然还不知道是哪一天，但终归，和爸爸妈妈见面，成为了一件相当严肃的事情。
全家一起去了育儿所。张荷按照自己手环上女儿的序号，找到了两个小姑娘。两个发育箱在同一个房间中，发育箱中的孩子都挂在脐带上安静地漂浮着，箱壁昏暗。
他们家的两个小女孩快满一百二十天了。个头小得可以握在手中，却已经是完整的人了。
“妹妹挺好看的。”小麦隔着箱壁仔细看了看其中一个小妹妹的五官。
末末也看了，他很惊讶。
现在的小妹妹五官精致。就是还没头发。
“妹妹的样子变了，是吗？”兰泽蹲下问小儿子。
“嗯！”
在末末眼里，现在的妹妹和以前的妹妹根本不一样。他又跑去小米哥哥身边，看另一个妹妹。
另一个妹妹也是人样。闭着眼睛，正在啃手指。
“噢~~”
“豆子，小麦。你们和妹妹告别吧。”张荷轻声嘱咐这两个儿子。
豆子点头。
“妹妹……”小麦站起身，有些困惑。
“妹妹要先出发了。”张荷说。
这次全家出动看小妹妹，其实就是告别。
爸爸和两个留下来的哥哥看过那两个小姑娘，发育箱就要直接启运，送到发射场去了。
小麦莫名有点伤感。
兰泽……也有一点。不过还好。因为他是注册育幼师。可以找机会机会调用新月号上育儿所的数据和影像。虽然可能会比较曲折，但想看孩子，应该是能够看到的。除非新月上的育儿所运行得特别不规范。
目前这种可能性接近于零。
到了需要早教的时候。正常情况下，爸爸也有机会远程观看高月龄孩子的情况，并且和孩子做一些互动游戏。
他觉得，在张荷的治理下，孩子们远在地球的父母，和发育箱中的孩子们正常联络互动，应该不会受阻。
到了孩子们离开发育箱之后，和她们远程会面说话的机会，也有的是。
距离的阻隔，对于成年人来说，其实算不了什么。
他和张荷之间，唯一称得上是烦恼的事情，其实只有婚姻。
他俩感情还好得很。只是成年人的游戏，在未来根本玩不下去了。俩人还可以会面交谈，却无法真正在一起。
正常的情侣，其实在一起厮守十年以上，也会觉得关系变得和结拜兄弟似的。到了那个阶段，成年人的游戏，也不再是生活的必需品。
这种心理变化的趋势，也是结拜取代结婚成为家庭关系主流的深层原因。
表面看来，人们的结婚年龄越来越晚，最终导致结婚不再流行；而实质上，这是因为人类心理上需要的，并不是异性之爱。仅仅只是需要同类而已，而这与性别无关。
684 移交
表面看来，人们的结婚年龄越来越晚，最终导致结婚不再流行；而实质上，这是因为人类心理上需要的，并不是异性之爱。人仅仅只是需要同类而已，而这与性别无关。
既然人类心理上需要的是同类。婚姻并不一定满足这种需求。
很显然同性天然更加相似。既然，作为同类的心理依赖，迟早要取代异性之爱。为什么大家不干脆和同性结拜，由同性别的兄弟或者姐妹构成一个热闹的大家庭，大家一直生活在一起呢？
历史正是这么发展的。
自古以来，如果由异性构成的家庭中有少数实现了情感上的幸福，满足了心理需求。那是碰巧了。
因为婚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首先满足的是“经济”上的需求。
由婚姻构成的家庭，是生育和抚养子女的社会基本结构。在神州没有实行社会化抚育制度之前，婚姻是保证人类在生理和文化两方面，不至于迅速灭绝的唯一选择。
说穿了，婚姻构成的家庭，是一种经济结构。和爱情的关系不大。构成家庭的男女双方，以及双方的原生家庭，更接近于一种共同事业的关系。男女双方在投资相当的情况下，近似于同事；而在投资悬殊的情况下，就接近于上下级了。在古代君王的家庭中，君主有许多妻子，同时也是他的下级。
婚姻用经济条件保证，双方的共同后代，在物资充裕的情况下出生与成长。营养充足，不至于缺衣少食。甚至还为后代的后代延续，提供各种物资和技能的保障。
自古以来，婚姻关系事关人类的存续或者灭绝，因此意义十分重大。
随着社会的工业化发展，婚姻被逐渐侵蚀。
社会大分工取代家庭内部的性别分工，家庭在社会中两种性别群体之间的经济配置能力逐渐失灵。结婚率和人口出生率，也就随之不断降低。
为包括神州在内的亚洲东部带来了人口危机。
这是落后的社会制度与人口再生产之间矛盾的必然结果。
在有了社会化抚育之后，婚姻的基础就彻底崩塌了。
神州的人类，不再需要这种落后的经济结构养孩子。
在先进的社会制度下，人们把文明的未来作为一个整体，来考虑后代的出生、教育、发展。养孩子比以前的任何时代养得更好。
生孩子有育儿所，养孩子有社会抚育制度；心理和情感需求有结拜制度。
婚姻沦为了旧时代的文物，用来寄托一些不切实际的梦幻。
在今天这个年代。结婚是情怀。不结婚是常态。
国内的平均婚龄已经接近六十岁；而婚姻延续的平均时长，是一年半。
兰泽和张荷，如果就这么分开了。恐怕再也不可能和其他任何人结婚。
有情人长相厮守，本就难得。
他们俩都不再是受荷尔蒙驱动的二十来岁小年轻；这也就意味着，不会再轻易投入激情。
“我们以后见不到妹妹了吗？”小麦看看妈妈，又看看在一旁溜达的豆子哥哥。
“爸爸，可以见到吧？”豆子回过头问爸爸。
兰泽回答说：“嗯，当然了。等到妹妹出来了，妈妈会让妹妹和你们通话的。只是不能整天在一起玩。”
“没多大事。”豆子告诉小麦，“又不是生离死别。”
豆子张兰纲同学有点破坏气氛。
有他在兄弟几人中间蹦来蹦去，大家都没人伤感了。
实际上，这就是生死离别。
话说回来。古代人离家几百里，都要抱着这辈子可能再也回不来的觉悟。慷慨激昂地生离死别一番。
现在的人，只要人还在地球，那就和在家门口没两样。
家里这五个男孩子，月亮上都去玩过了。所以，豆子的表现一点毛病都没有。
新月现在占据的轨道高度，离地面比月亮还近多了。比月亮远，都得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妈妈爸爸带着大小五个哥哥，和小妹妹告别之后，离开育儿所，又在市里逛了一天。
他们参观了一个历史感十足的电子游戏博物馆。这个地方，孩子们还算有兴趣，毕竟都是玩的。
从最初大箱子一样的显示屏，参观到了前几年的老版本体感舱。兰泽忽然想起来，自从他开始自己带孩子，一心一意当奶爸，就再也没玩过体感设备。
搬家到西北航校，家里攒的体感大玩具，还丢在原先的家里呢。
像个孩子似的痛快玩，好像已经是他上辈子的事了。真正的成长，大概总是因为责任。
一家人吃过晚饭才回家。
孩子们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中。对于马上就要分离，他们毫无悲戚。除了小麦不大乐意留在地面之外，那三个大孩子甚至有点兴奋。
豆子也不走，不知道他的兴奋劲哪来的，毫无道理。
张荷接下来几天要做的事情，无非是和朋友们告别。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有些像是交代后事。
小穆来上课的时候，张荷征得兰泽同意之后，把小穆叫到了室外。
家门外不远，在积雪环抱之中，就是她的小车间。
小车间里，都是张荷攒的宝贝。这些私人物品，除了极少数之外，不可能随身带去新月号上。机床和加工中心，就是重量以吨计的大铁坨子。她堆放在墙边拿来玩的原材料，其中有不少更是字面意义上的金属坨子。
车间中的东西，十分有分量。
几样最值钱的设备是兰泽买的，但兰泽对这类机械实在提不起兴趣。他的动手兴趣局限在电子那一块，摞几个运算阵列，已经感觉自己玩得很大了。
从花钱的意义上，他玩阵列绝对比张荷玩机械玩得大。
张荷敞开了小车间的门。人却没进去。
恒温车间中，热气涌出，化作白雾，仿佛仙气。
小穆往里看了看：“张教官，这是……？”
“这里以后交给你掌管了。包括其中的全部设备。”
在张荷能找到的熟人中，小穆是最适合接手小车间的人。
张露莲将跟着她一起去新月。老k大姐已经不再年轻。
小穆虽然数学基础不怎么样。
不久之前，她还是一个十分敬业的联合体实习修理工。车间里所有的东西，她都喜欢。
685 小穆的未来
小车间本身是属于航校的。
其中的物品，有些属于张荷所有，有些属于兰泽所有。少部分比如张荷配车上拆下来的器件，则属于航校。那些张荷自己的东西，她打算把所有权移交给航校。
她转交给小穆的，是小车间以及其中物品的使用权。
小穆作为神州陆军军官，还处于思想面貌考察期；但她已经是航校的职工了。接管个小车间毫无问题。
只是航校方面登记物品的时候，还需要兰泽配合一下，他买的大件设备要把使用授权给小穆一份。
这件事兰泽已经同意了。反正那些机器他自己不用。闲放着成为废品，还是交到喜欢的人手里玩成废品，对他来说区别不大。而且……缺乏保养的机器是坏得很快的。而到了行家手里，在保持出厂精度的同时，用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穆味哲深深吐出一口气。空气中凝结出了一道白烟，迅速散去。
“我……”她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
“相信自己。我等着你带队去新月，到时候请你喝茶。”
“带队呀，哈哈。”穆味哲不好意思地笑笑，“承张教官吉言，希望我早日独掌一条小船。到时候找您喝茶去。”
“我对你的期望，可不止是一条空舰。”
张荷没有多说，拍拍她的肩：“总之努力吧，未来还长。”
小穆看看小车间内部华丽诱人的高精度机械，没有走进去，转头问张荷：“决定高度的，真的是数学？”
“对于你来说是这样。”
“各人还不一样啊？”
“嗯。你唯一的瓶颈就是这个了。
我给你安排的补课老师，是最好的那种。虽然他名声不显，自身实力还是很强的。难得的是特别会教学生。”
“我还以为……兰老师和你不是夫妻嘛。”
“嗯，目前还是。他是冯川的弟子。”
“哦……隐士的学生？”
传说中冯川七尺长须，坐在蒲团上给学生讲课。传说中冯川收学生比较随缘，有的年头碰不到合眼缘的一个也不收……兰泽可以证明，全都是胡说八道。
冯老师就是个资历正常的大学教授，哪来的隐士啊。
他倒是实锤的性别歧视，从来没招过女学生。和卫瀚扬的爷爷，可以说是天生一对。但这事不好说。
“好好珍惜现在的机会吧。我马上离婚了，到时候就不好求人了。”张荷开玩笑地说。
“呃……您费心了。”
“那是相当地费心。”张荷根本不和她瞎客气。
两个女人进了小车间里玩了大半天。出来之后，车间就归小穆了，包括日常管理、设备维护和随便玩耍。
小车间移交给小穆，小穆本人的训练计划，张荷托付给了自己的徒弟。
现在西北航校的教官，排名头几位的水平都不错。如果不是资历还浅，称为金牌教官都没有问题。现在他们的弟子还没有成为“金牌”的，所以几位教官也只称得上是准·金牌。
有准·金牌教官接管小穆的训练计划，有联合体退休职员热心k大妈监督训练。大妈偶尔按捺不住，还上手点拨一下。
再加上小穆本人在技术方面的悟性不错。她学得很扎实，进步得飞快。
只要张荷为她量身定好的训练计划，一步步地执行下去，在未来小穆必然能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才。
管理一艘小破船完全不成问题。
如果是比独掌一艘空舰更高的发展，在穆味哲目前的认知中，也许是装载有舱外作业组的空舰吧。
有不少探索开发型的空舰具有这样的配置，通常是偏工程类的。在小行星带以外的区域作业，每一艘空舰就是一座移动的工厂。因为走得远，在外工作年限长，对舰上人员的要求通常比较高。
管理好那一类空舰，平安带回所有伙伴，是非常不容易的。
正如张荷说的，小穆唯一的瓶颈就是数学。她在整个培养计划中，进度最慢的，就属数学了。
但这没办法，数学是一切技术的基础。
兰泽带着张荷的托付，必须带着穆学生稳扎稳打。要想以后飞得自在，小穆现在必须把基础打牢了。
张荷送走小穆独自回来，天都黑透了。她从院子走进厨房，把外套挂在了门口的拐角。
兰泽带着一帮孩子在厨房里玩。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小姜戴着手套替兰泽头面，一抬头正看见张荷，于是打了个招呼。
童校里每个学期都安排了烹饪实践。凡是可以动手的课程，孩子们都能找到乐趣。只不过有点费材料而已。
几个孩子在家一看到爸爸要做饭，就挺身而出，主动要求帮忙。
帮忙，爸爸倒是不反对。唯一的问题是，多个末末。
末末帮不上什么忙，但几个哥哥都动手，把他晾着玩别的，也挺气人的。
所以，兰泽给安排了一个“末末指导者”的职位，谁来都可以。反正四个哥哥中出一个人，把小弟弟管好。
四个哥哥石头剪子布，小米荣任了这个“末末指导者”。然后他把末末扛到台面边上，让末末站在椅子上，俩人开始各种花样玩食物。
玩食物兰泽从来没意见。没毒没害，吃进肚子里也不会有问题。玩剩了只要没弄脏还可以回收。
吃饭时间玩食物也毫无问题。
如果玩得太开心，别人都吃完了娃娃也没吃饱……娃娃没吃饱，他这个爸爸反正不饿。熊孩子正餐没吃完，说明也不需要添零食。逻辑上没毛病。
家里这五个儿子，从小吃饭就很专心。几乎不剩饭。因为剩饭一次，一整天没零食。分给他们的碗碟里装好的东西，如果他们实在吃不完，在动嘴之前喊一声，或者尝了之后口味不对，拣出去也就得了。
厨房是家里最热闹的地方，人都在厨房里。木质的橱柜，看着很温馨。
张荷拽了把椅子，在角落坐下来，看着他们忙。
“移交完毕了？”兰泽问她。
“嗯。”
“还有个事呢。”兰泽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也得交回学校了吧？”
686 你要吃饭！
张荷没有马上回答，好一会才问，“按理说应该交回去。你想继续住这吗？”
“家里的人少一半，住着太冷清了。”兰泽没什么好犹豫的。
“好。”
现在的房子是航校提供给张荷一家人居住的。
虽然她到新月之后，依然是航校的人。但兰泽很快就不算她的家人了。
家里的大孩子已经上学，日常生活与居住都在童校。
虽然兰泽依然是主监护人，但按照法律默认，主监护人不到场的情况下，监护权力依次顺延。既然兰泽不可能一直在童校不离开；那么管理豆子和小麦生活的，在大部分时候就是学校。
张荷的孩子中，就算有两个儿子留在地面上了，也并不需要现在的大房子。
“那你以后怎么住呢？”张荷又问。
“……我还没想好。”
兰泽眼前，是孩子们和晚饭。
他只知道这个舒服的大厨房，以后十有**是用不到了。
如果家里平时只有自己和姜汉臣同志的话……吃食堂还更方便一些。厨房，其实是用来维持家庭氛围的特殊场所。
至于以后住哪的问题，还有点遥远。
他试着思考了两分钟，发现“住哪”这个小问题，还有点小复杂。毕竟他住在哪，就意味着他的人在哪活动。
眼前还是熊孩子和晚饭比较重要。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孩子们的姥姥、姥爷和舅舅，带着风风和南南到了。
兰泽和张荷俩人才起床。
地处大西北，又是冬天，天亮的这个时间点……字面时间刻度其实已经相当不早。
就算考虑到西部和东部作息时间的时差，他们俩也算是睡了个大懒觉。
孩子们反正可以管好自己，顺便大哥哥还可以管好小弟弟。连早餐他们都能自己搞定，那还用操心什么？
而且，还有小姜负责在安全保障方面兜底。熊孩子没机会搞出意外来，再有能耐也翻不了天。
直到张荷收到学校家属区门岗的入门申请，俩人才慢慢起床。
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只剩个位数。
“我说你……”张荷抱着衣服站在衣柜前停住了。“这段时间，发现你瘦了，我还挺高兴的。但现在这样……”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你要吃饭啊！！昨天晚饭你就没吃几口，一直看着我们吃！做得都是我和孩子爱吃的！这样下去不行！不就离个婚嘛！你要把命交代给我吗？！”
“哎，别浪费时间。人要到了。”兰泽打断她。
张荷烦恼地看着他：“……一会去厨房，自己弄点吃的吧。要吃东西！要吃要吃要吃！”
“是是是。”兰泽敷衍道，“每天我都吃呢。”
俩人快速冲了澡，擦干头发，穿戴整齐。
张荷头发剃短之后，还没留长。在家里的温暖环境，干得很快。
她冲向底层，去地下通道口迎接她爸她妈和她哥。把兰泽推向了厨房的方向：“吃饭。”
五个儿子都没在家里。兰泽看了眼定位，发现都在院子里呢。这个季节除了玩雪，似乎没别的项目可玩。
他进了厨房。厨房里有孩子们留下的战果。
熊孩子们煮粥煮得不错。锅里还有一些，很香。但是他不想喝，给张荷留着。
有一碟煎饺在台面上扣在保温罩下面。饺子的来源，其实是以前煮了没吃冻起来的。不知是哪一只熊孩子翻出来的。兰泽看了一眼，觉得煎的东西卡嗓子，懒得吃。嗯，张荷喜欢吃。
他从筐里摸了一只青苹果啃着，站在窗边看外面的熊孩子们。把声音通道的开关打开，厨房的扬声器立刻传出了熊孩子们在雪堆上下笑闹的声音。
他决定听老婆的话，利用客人还在门口的时间差，抓紧时间弄点爱吃的。
在灶上放上煎锅，煎锅里放上事先切条的两条鲜肉……锅里滋滋地响，油汪汪的肉正在颤抖……
看着就油腻……吃不下。
算了。他把肉扒拉到一边，在那摊留下油的遗迹上放了两截黄瓜。……再来了一块四方形的豆腐干，可以有饱腹感。
夹出来点上芥末，就这么凑活吃吧。
饿死是不可能的。他只是胃口不好，又不是绝食了。
耳边已经听得大厅中的喧哗，兰泽咽下最后一口豆腐干。他还没把肉藏起来，张荷进了厨房。
“你来煮茶，我去找孩子们。”张荷安排道，转身要走。
“等一下。我煮茶，我找熊孩子。你坐下把早饭吃了。”
张荷愣了下，没反对，只说：“那你效率点。”
兰泽接了一壶热水，放进果干和糖煮水果茶。然后打开厨房门喊人：“都回家了！你们表哥表姐来了！进来和姥姥姥爷舅舅问好！”
五个男孩子接二连三从厨房门冲了进来。
“慢点别急，给弟弟擦擦头发。”
兰泽在一旁监督他们。五个孩子一条流水线，换衣服，擦头发，喝姜茶。
然后蹦到了大厅里。
“姥姥！”就听张一点的声音，“你怎么今天才来呀，我都想你了！”
大哥小米已经变含蓄了。妇女之友张一点还是这么活跃。
兰泽端起煮开的水果茶，和茶杯一起摆上托盘，笑问张荷：“效率不？”
张荷刚刚喝了几口粥。笑着点头。
兰泽托着茶盘：“我去陪一会儿，你慢慢吃，别着急。”
有孩子的地方，总是热闹的。
风风和南南在学校玩得开心，一直不愿意回家。
早上，三个大人去接他们，俩孩子听说要去大姑家，这才终于从学校里离开，被带了过来。
兰泽一出来就看见风风在爬滑梯外围的支架，南南从二楼的楼梯口跳入滑梯，一滑而下。
这两只熊孩子，说是表哥表姐。但在兰泽看来，心智水平也就末末那个程度。
而且，还是被随着年龄增长的智力水平拉高了平均值。毕竟心智水平中，除了智力发展，还有心理发展。包括个人方面的情感、意志……；团体方面的宽容、合作……
也许……他这是看自家孩子怎么都好，看别人家孩子怎么都不顺眼吧。
兰泽把茶盘放下，小米和张一点主动倒了茶端给三位长辈。
气氛和睦。
687 不错，够疯
小米、张一点和末末围着姥姥转，姥姥被三个小人精哄得直乐。
小麦跟在风风后面爬滑梯架，豆子独自对着泡沫池立定跳远。
姥爷和舅舅端着杯子，看着孩子们玩。
南南从泡沫池中爬了出来，绕过豆子，到滑梯下面仰着脸：
“小麦，你期末语文考了多少？”
“你滚！你现在就滚！不要到我家来！”小麦炸了。
“真是的，考了几分我都不能问吗？”南南表姐的声音脆脆的，每个字都站稳了理。
小麦松了手，从上面翻身落了下来。
“唔……爸爸！”
小麦泪流满面，向爸爸冲了过来。
兰泽一把抱了起来，给大儿子之一的小麦，享受小儿子才有的抱着走待遇。
小麦把头埋在爸爸的肩头，呜呜哭，不说话也不理人。
小麦蹦下来时，风风往下看了一眼。他的位置更高，吓得一抖，抖过之后，就不敢松手继续爬上爬下了。
“奶奶，奶奶……我害怕……”
风风扒在滑梯架上哭了起来。小麦在兰泽的怀里哭。
和谐气氛，急转直下。
事情其实是南南惹起来的。兰泽认为老人家教育孩子有点问题。
但他觉得直接和老人家说，未必有用。最大的问题就是：老人家未必认为南南有问题。
所以他还是抱着小麦啥也别说了。
风风直系血亲的三个大人，围在滑梯下面。老头老太太除了温言安慰，替他着急，暂时做不了什么。
围了一堆人，风风看上去更紧张了。
大舅哥抬头看看，干脆他也往上爬。
“喂，疯子！”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下面传来。“疯子你要是爷们就蹦下来。”
钢豆子手里拖着游戏室里扒出来的大块地垫，龇牙冷笑。
“你这孩子捣什么乱！”舅舅很生气。
豆子挪了下位置，自己离他们三个大人远了点。“不敢的话，我就告诉你们班同学，你没胆。”
“你才没胆！”风风手不敢松，人不示弱。
“你地垫是从哪拿的？”姥爷着急地问钢豆子。
“姥爷！这边！地垫在这边！”张一点在游戏室门口喊。
老头老太太赶紧去游戏室。
舅舅从支架上跳下来，跑了几步赶到了前面。
几个大人跑去搬地垫。豆子站在滑梯下面对着风风挤眉弄眼。
作死爱好者钢豆子，试探了新的作死方式：当着大人的面挑衅小伙伴。
这只熊孩子唯恐天下不乱。别人在着急，他在搞事情。
“你就别去了，看着孩子啊。”都走到门口了，姥爷把姥姥赶了回去。
兰泽怀里抱着小麦没松手，看着张荷的哥哥和老父亲从游戏室拖了地垫出来。
张一点在前引路，拐弯时帮着拖一下。小米也跟着姥爷和舅舅出力气。
地垫整齐地摆了一大片地方。
兰泽虽然没亲自动手，但有小米帮忙，……也算是代表他这个爸爸了吧。
小麦的状态太消沉，还是多抱一会得了。
张荷来到大厅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已经哭完了。
最热火朝天的活动，就是拖地垫。于是她也加入了进去。
姥姥已经完全不紧张了。开始温言鼓励小男孩，松手一蹦。
其实吧。风风完全可以自己爬下来。怎么爬上去的，再怎么爬下来就是了。有一块地垫让他看到，感觉不害怕了，一边换手一边往下挪，也就慢慢爬下来了。
所以，一屋子大人都被豆子误导了吗？
兰泽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上面那只熊孩子，对于一大摊地垫仿佛有着某种期待。
最后只见他得意地对着豆子一笑，松手落了下来。
两个老人带头鼓掌欢呼起来，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个明星。
那些地垫本来就是在游戏室保护末末从爬架跳下来时用的。受到冲击之后，几乎没有弹性。回弹缓慢，吸能比较厉害。
“不错。”豆子看着风风毫发无损地从地垫上爬起来，“够疯。”
风风得意地咧嘴笑，就好像受到了什么特别的夸奖。
小麦还在爸爸怀里不下去。风风和豆子俩人勾肩搭背，无视大人的迷样目光。
“你们男孩子，都这么贱的吗？”南南觉得很不可思议。
豆子不生气，笑着回头看向她：“羡慕吧？”
“我羡慕你个大头鬼啊！”
地垫还没有撤掉，也不能撤。因为这时候，几个大人发现，末末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滑梯支架上去了。
末末爬到高处，低头看了看，欢呼一声，径直跳到了垫子上，还抓着自己的脚快乐地打了个滚。然后翻身起来嗵嗵嗵地又跑回去爬支架。
家里最小的这号熊孩子，体格健壮，性格淡定。
平时就算在蒿草中打滚，把自己划出血口子，也若无其事地继续玩。除非血淌多了，疼得厉害了，才吼两嗓子求助爸爸。
张荷看了一眼末末，觉得这只熊孩子，随便蹦也没问题。敦实着呢。
于是她就过来看小麦：“好了吗？”
兰泽摇摇头。
小麦虽然不哭了，但一直把脸埋着。
小麦在学校已经很努力了。
有的时候，努力也未必会有结果。生理屏障，并不是靠努力就可以跨越的。
一条狗学会乘法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而人类，只要不被剥夺正常上学的机会，总是能学会的。
小麦现在就像一条狗。他可以和别的孩子愉快地玩耍。狗也可以。
他在球场上懂得寻找战机，懂得察言观色，在适当的时候挑衅对手。说实在的，狗也懂这些。
他明明已经八岁半了，却只有六岁半的发育水平。
小孩子的脑发育，每一年的变化都十分巨大。他倒也没在所有的方面落后。孩子的差异性决定了，总是有的孩子某些方面超前，某些方面落后。
小麦在需要动手操作的课堂上，表现其实很不错。甚至现在，数学题他也算得又快又好。就连曲折绕弯的应用题，他也能自己想出来。
但总归，他只有六岁半的脑。看上去颅骨都比别人明显小了一圈。
他也才刚刚开始换牙，而别人的门牙都已经长好了。因为他一开口就觉得丢人，情绪就更容易暴躁了。
688 很多竞争毫无意义
兰泽小声地告诉张荷事情的起因。小麦和风风两个孩子哭起来，起因其实是南南问话。
“小姑娘挑衅啊？”张荷听完就给定了性，兰泽心里立马好受多了。
她小声说，“我哥小时候，最爱这样。所以你看他现在……”
懂不懂照顾别人情绪，和学习好不好，是毫不相干的不同领域。真正优秀的人，一定是在成长的重要领域中，每一样都出色。
用某项优势抹平其他不足，不过是蠢人的心理安慰而已。
张荷只要不炸毛，比她哥性格好多了。张青松就只是个普通的老实人，带点自以为是的正直。
其实，让小孩子养成为别人着想的习惯，就算只从智力角度看，也挺练脑子的。
“不怪孩子。”兰泽说。“小姑娘知道什么？是教育上跑偏了。”
张荷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对老人家也一样是无能为力。
于是问：“我抱会儿吧？”
兰泽看看她的小细胳膊：“你还是抱末末去吧。”
虽说小麦长得小，毕竟也是八岁多的孩子。天天在球场上跑，身上筋肉都是紧实的。真比一般六岁孩子压手多了。
几分钟之内，除了抑郁的小麦还拱在爸爸怀里不下来，其他孩子都正常地玩了起来。
正常地笑，正常地闹，正常地蹦跳、滑滑梯，在泡沫池里正常而疯狂地扑腾。
小麦实在是这段时间不开心的事情有点多。
最大的一件就是，妈妈走，不带他。
虽然豆子后来也留下了。但主动留下的，和别人不要的，那能一样吗？
兰泽琢磨着，要不要抱这孩子去厨房找点好吃的？能哄就哄，实在哄不过来，也可以安抚一下胃。小麦的胃最好糊弄了，给口肉就行。
兰泽转身正要走。
“等一下。”孩子姥爷把他叫住了。“你惯孩子不能这么惯啊！”
“？”兰泽一愣，“我这怎么惯孩子了？”
他看着老丈人丈母娘惯孩子，还一个字也没说呢。
就听老丈人说：
“童校里的考试是正常竞争。没有什么输不起的。小麦要提高心理承受能力才行啊！”
兰泽有无数口槽想吐。
“孙辈的事，您老就别操心了。”
“怎么能不操心呢。”老头明显在兴头上，“你得培养孩子接受竞争，善于竞争……承认自己不行不是难事。首先小麦要虚心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才能奋起直追……”
兰泽冷笑着打断他：“信不信我把你的话录下来，十年以后给你孙子孙女听，让他们使劲竞争校花去？”
“你什么意思？”
兰泽转身就走。
“爸爸你又不礼貌了。”小麦在怀里轻声说。
这次兰泽是相当不礼貌。
未成年人学校的小朋友们，围绕“校花”这个概念的各种竞争，在成年人眼里是非常可笑的。有洁癖的人甚至觉得恶心。
但那些当事的男女青少年却是非常严肃认真的。“校花”简直就是他们宇宙的中心。
当然了，青少年也分很多种。有些青少年为了花、花盆、花圃、花肥、锄头、园丁、杂草……争得头破血流。有些青少年羡慕地看着，恨自己没有机会头破血流。还有些青少年的宇宙里清风明月，恬淡安闲；心头连草都不长，更别说花了。
而在未成年人学校之外的大部分人，看到的只有打架喝酒乱七八糟的早熟小混混，根本没有校花这码事。
在兰泽看来，很多竞争，本身根本毫无意义。
掉进鳄鱼池子里，第一时间应该逃出来，而不是和鳄鱼比嘴大。
小麦发育滞后，已经够倒霉的了，竞争个屁啊。
“抱歉哈，”兰泽小声对儿子说，“和你们几个有关的事情，我不太淡定。现在我后悔了，我和姥爷说话过分了。”
“爸爸。”小朋友叹了口气，“你以后要多想想，注意一点啊。”
他努力忍耐了一会，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道：“爸爸，十年之后我很厉害？”
兰泽进了厨房，用脚关上身后的门，“非常厉害。”
他把小麦放下，又去关餐厅方向的门。
“有多厉害？”
“十年之后，你十八岁半。想上大学随时可以挑着去。一大堆好事排队等着落到你头上。但我不建议你在二十岁之前上大学。那个时候，应该花时间，好好想想以后的人生怎么过。”
小麦不在乎思考人生。
“听起来好像很聪明！”
他惊喜地是这个。
“你们几个本来就都很聪明的。”
“可是我没有哥哥弟弟聪明。”
这点自知之明，小朋友是有的。
“一样的。你长得稍微慢了一点。等到十一岁之后，你很快就能追上他们了。”
“……爸爸，”十一岁太遥远，小朋友忧郁地说，“新老师把我当成一年级的小豆芽了。”
“哟？那你是吗？”
“我三年级了！”
虽然觉得自己是个大孩子了，小麦还是向上伸手，让爸爸重新把他抱起来。
聊天归聊天。怀抱的治愈效果，他也需要。
“爸爸，我们来杯豆浆喝吧？”
“小孩子喝了不好。”兰泽拒绝了，他想了想，认真解释说，“这里面有激素，会影响小孩子发育的。”
“我们学校食堂也有，每个星期专门有一天，老师同学大家都喝豆浆。家里的我也不是没喝过。”
“含量其实只有一点点……偶尔喝一下，影响也只有一点点……”兰泽有点说不下去了。逻辑不大通啊。
“那我究竟能不能喝呢？”小麦把头靠在爸爸肩头，“我就想和你一起喝冰豆浆，一起冷静一下。”
“……”
熊孩子的追问，让爸爸陷入困惑。
含有大豆异黄酮的豆制品，影响生长发育的原理，其实就是雌激素的催熟影响。
额外的雌激素加速幼体生长成熟。这种成熟是外源性的，是一种不正常的早熟。因此，会造成骨骺过早愈合，生长发育过早停滞。
已经进入青春期的女孩，食物中增加一点外源性雌激素，影响是微乎其微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但如果是生长发育早期的幼童，雌激素在极端情况下的影响可能是，还没长大，就已经成熟了。然后身体就永远停留在那个阶段。
如果受到极端影响的是小麦，他滞后的发育速度，并不会因此而得到调和；反而可能正常过程被强行腰斩，过早结束发育，长成小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