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9 既有礼貌又气人
西北航校私下里也赞成。如果张荷去新月号，他们打算在新月租借个训练场，把学员送去新月号受训。从新月在地球附近，直到飞出火星圈之前，都可以这样干。
这是一份难得的实地教学资源。送张荷上新月，学校不亏。
至于飞出火星圈之后，航校要么已经大量装备上核聚变引擎，可以无视星际距离继续去新月参训；要么已经攒起了一支强大的教师队伍，不需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训练。
张荷还在反复考虑要不要当这个贫困县的县长。
【这个市长，说是“独裁者”，其实就是个吉祥物。行政工作主要靠咨询班子帮忙。】
【那不正好吗？你也不至于太操心，不必工作得太累。】兰泽倒是希望她答应下来。
能带着孩子们一起上天的项目，可不常有。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每天抽空讨论个三五句。到最后就剩下玩梗了：
——“我觉得吧，航校旁边那个县看着挺有钱的。要么我不上天了，跟大领导争取一下当这个县长？”
——“嗯，以后叫我张县长吧。”
……
——“嘿，县长好！”
——“县长再见！”
因为张荷没空回家。到了周末，兰泽只能自己去童校接孩子。
四个大儿子来到兰泽面前，集体往爸爸身后看了一眼，小麦就问：“妈妈呢？没来吗？”
“妈妈在忙工作。我带你们回家。”兰泽释放出温柔父亲的微笑。
四个大孩子交换了眼色。
小米立刻代表兄弟们开口了：“爸爸，谢谢你来看望我们。我们还是在学校参加课外活动吧。”
这拒绝，听着既有礼貌又气人。
豆子紧跟着释放强化效果：“校队有训练。我们是主力，缺席会影响比赛成绩的。”
“你们不想小弟弟吗？”兰泽施放大招。
“他太小了，我们有代沟。”平时最喜欢小弟弟的小米，摸了摸末末的头，断然拒绝。
“爸爸，你带小弟弟一起看我们训练吧。”张一点释放出糖加过量的笑容。
四个大孩子，每一个看上去都很欠揍。
兰泽恨不得立刻把面前四个大儿子，全踢到月亮上去。
不过他还是采纳了张一点的提议。坐在训练场边，看着孩子们训练。
末末看了一会，按捺不住地钻过栏杆跑到了场地上去。兰泽急忙跳进去把他揪了出来。
末末不能参与大孩子的训练，或者说玩耍，热泪盈眶，嚎叫堵在喉咙里，呼之欲出。兰泽身为爸爸，只好和球队借了个空闲的球，拉着小姜一起在场边溜末末玩。
溜精力过剩的末末溜到中午，爸爸和五个儿子在童校食堂共进午餐。
然后，兰泽逃离了学校。
显而易见的一件事是：孩子越来越大，越来越不需要父母的陪伴。
需要多久探望一下，恐怕不好说。也可能一年一次，对于他们来说，都嫌多了。
第二个周末，张荷又没回家。
兰泽反正不想再去童校遭受亲儿子的冷眼。正好老罗召唤他，他立马带着小末末回了大学城。
北方已经在下雪，南方的天气却正宜人。
校园还是旧日模样。阳光透过金色的树梢撒落斑驳光斑，风吹在脸上不冷不热。秋高气爽。
这个气温很省衣服。兰泽立刻把末末的单外裤扯掉换成大短裤，套头衫也扒下来，让熊孩子穿着小背心在刺人的蒿草里打滚。刚出生就刨雪堆的小儿子反正从来不怕冷。
南方的蚊子还未消失，但受气温影响已经变得迟钝了。熊孩子无聊了可以打蚊子玩……不负责任的爸爸是这么设想的。
老罗召唤兰泽回来，是有正事。
他借了兰泽名义，为生物力学实验室招来的学生，至今还没见过小兰老师的真人。面试的时候兰泽没空过来。因为兰泽周一到周五的时间表排得满满的，老罗就和他约了周六过来，和新生们见个面。
见到学生，兰泽的主要任务是聊天，安抚军心。如果可以为学生安排研究任务，提供一点做论文的方向就更好了。
“爸爸有事。你和姜叔叔在外面玩，好不好？”兰泽要见导师和实验室同事们，总觉得带着孩子不太庄重。
末末嗷地一声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张手放掉了一对儿尖头蚂蚱。
“爸爸！我去！”
小姜无奈地看着父子俩，上前拉着末末的腋下，试着抱他。
这孩子抱爸爸的腿抱得紧紧的，硬扯非受伤不可。
“来吧。”兰泽附身伸下一只手，孩子立刻顺着他的胳膊滑到了怀里。反重力的。
末末在生人面前一向很乖很矜持。倒是不至于碍事。
兰泽抱着他。琢磨着，这小子是不是也可以发射上天？
“想跟你妈上天吗？”爸爸问小儿子。
“想。”
“哎……”他这个爸爸有点伤心。
谁都能上天，只有他去不了。
等他到了五十岁，解开封印的那一天。新月号都不知飞到哪去了。
“爸爸。”小儿子拍拍他的肩头，“上去。”
兰泽心头一暖。
小末末昂头，小声说：“老爷爷。”
兰泽抬头，老罗教授正趴在生科楼上的窗口看他。见他抬头，拼命摇手：“兰泽！快点上来！”
唔……兰泽跟自家熊孩子，什么感动都是多余的。
兰泽带着孩子，和老罗实验室的研究生相处了一天多。
坚定跟着他的那几个新生，全都安排到了逆戟鲸细胞内测定的工作序列中。测定鲸鱼虽然是个大工程，但鲸鱼身上的各种细胞可就太多了。几十年测不完。测完的部分，也可以反复做验证实验。
这个工作能出成果。有成果，生物力学实验室就可以继续申请研究经费。学生们不但可以搞定论文，还可以花老罗的钱去海上看鲸鱼。想象一下很愉快呢。
老罗满意，新生们满意，兰泽满意。卫瀚扬鲸鱼研究所的各位，又有不花钱的高级劳动力可以打下手，也满意。
兰泽是鲸鱼所的首席科学家，现在还兼任二号股东。他从来不指望鲸鱼所盈利，不赔钱就行了。这个所是卫妖精的情怀，陪着玩下去就好。
660 和亲爹一样
之前就一直在做鲸鱼测定的几个学生，兰泽也花时间和他们每人聊了聊。基本上起到了洞察思想动向，破除内心迷茫的作用。
研究生都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了。除了跨专业需要补课的那些，需要老师开个书单自己慢慢攻读，大部分人都清楚自己该干嘛。
只是有时候并不知道，干了该干的事情之后，又能怎么样。
这种心理问题，每个人心中都可能出现，只有算命先生才能解决。
巧了，算命技术，小兰老师会那么一点。传统算命技术的话术部分，最实用的地方就在于，提供了逢凶化吉的操作性。只要诚意够，逆天改运也不是没可能的。
兰泽离开大学城之前，给那些学生每人灌了一肚子鸡汤。
老罗亲自走出来，送兰泽到校门坐车。在路上，见清静无人，就叮嘱兰泽一定要经常看看院里的布告。
兰泽起初理解成了讣告……但看到老罗认真的样子，他只好撸着玩偶末末先不说话。
老罗的意思，兰泽后来大概听明白了：院里要是什么时候通知他提交材料，就赶紧提交一下。
这是指望着院里领导集体脑子抽抽给兰泽发聘书呢。
这事……兰泽自己觉得接近于做梦。
“当年。他们就不想要我。”
“此一时彼一时嘛！”老罗说。
“你是我的导师，看我哪都顺眼。”
老罗老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皱巴了，佝偻了。
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浪头推上岸，远离时光的河流。就像就业办的白老师——妈妈一样。
“谁敢看你不顺眼！”老罗笑成一朵金菊，和路边野花一样盛开，“你自己也要跟院里争取机会。”
“嗯。”
反正老罗比亲爹还疼他。所以他也不想让老罗伤心。
兰泽举起手环看了眼，还真有生命科学学院办公室发布的布告。
他是早就离开大学城的人了。虽然他没把生科院办公室跟理学院办公室一块挪到“拜拜了您呐”分组里，但因为公告并不是发给他个人的东西，日常也是忽略不看的。
前几年，他因为他的生化分析器是学院办公室代为估价出售，所以日常关心自己挣没挣到钱的同时，他也浏览一下学院公告的标题。这些年不差钱，也就真的不到闲极无聊不看这些东西了。
“哟，招聘公告！”
“好好填表！”老罗严肃道。
招聘是面向全社会的。谁都可以应聘。
兰泽觉得，这份公告距离院领导脑抽比较远。
“嗯，等我回去认真填好了，告诉您一声。”
“哎，这就对了！”
兰泽没等到回家再填。上了城铁之后，他就开始按照招聘公告的要求填表了。主要是因为闲着没事。
在研究岗和教学岗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应聘教学岗之后，要填的就是个人经历和曾任职务、荣誉之类的简历内容。
最后他要为自己的教学岗选一门或几门课，兰泽略过了生科院的全部现有课程，选择了其他。
然后在空白处捏造了一门课：《生命设计导论》。
全世界适合创造这门课的没有几个。巧了，他正是其中之一。
填了这个，他有一点点放肆的开心，同时并不指望，院领导这一次就能看上他了。上一次，他想留生科院，还只是个学生；如今离校都十年了。
提交应聘表之后，兰泽停顿片刻，给老罗教授发了份副本。
哄老人的日常任务完成。兰泽心情愉快。
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正在国内到处游荡的自家老爷子。
他向四周扫视了一眼，末末和小姜坐在一起，俩人正在看动画片。
周围没人看他。
他身体往后一靠，手环进入了老爷子的私人空间。
老父亲的行动轨迹，那叫一个乱。
所过之处，有山有水。不过，都算不得名山大川。共同点是，定位点都在公墓。但在老爷子储存的影像中，没有出现墓碑，也没有活人。仅仅只是青山绿水，风景优美而已。
兰泽看了一会，就申请兰德远的访问权限。这位哥哥和老爷子一路同行，也不知运势变好了没有。兰泽就想问问他，老爷子现在的状态。
申请发出，一时半会没有回应。
应聘表格提交上去，也只是收到了一份回执。
下火车之前，兰泽发现兰德远没通过他的访问申请。倒是发了一段短片过来。是他和老爷子俩人端饭碗夹炒菜的午餐场面。只附了一句话：【父亲身体健壮，精神平静。行程过半，不日将返。勿念。】
一看就是群发的，应付了事。
又一个周末。张荷还是没回来。兰泽懒得去童校接孩子。星期六带着末末在公司泡了一天。星期天在家里大扫除然后腌泡菜玩，顺便等着客人来。
星期六在公司里，张青松找他当面预约了：老丈人丈母娘第二天要带孩子过来玩。
虽说兰泽跟张工认真解释了，几个大孩子和张荷都没在家，但两位老人并没改变主意，照样打算带娃上门。
老人听不进劝，这有点令人为难。
但也不是太为难：兰泽只要脸皮厚点，谁来都不是事。
两个老人，带着一对孩子，跟着张青松，午后到了兰泽家里。兰泽放下泡菜，洗干净手，给他们冲泡了水果茶。
风风追着小末末死命地玩客厅里的大滑梯，南南在泡沫池里扑腾。丈母娘看着他们三个孩子玩。
姜汉臣在厨房继续腌没弄完的泡菜。张青松喝茶发呆。老丈人拼命找兰泽说话。
拐了五句话的寒暄之后，兰泽才迟钝地意识到，老丈人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在家里等老人上门，就是脸皮还不够厚！
老丈人说话的主题，就是让他这女婿支持张荷的工作，别为了儿女情长把老婆栓地上。
直白点说，就是新月号的大事情，让老人家感觉倍有面子。应该让张荷去！
老丈人就差没对兰泽喊：不要妨碍我女儿！！
这可冤死了。
就好像是兰泽不让张荷去似的。
老婆大人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他替人家做决定了？
兰泽越听越觉得自己脸僵。他解释了几句，那顽固的老头又不听。
661 这得喊爷爷
兰泽干脆以做饭为借口逃到厨房里。
老丈人倒是没追进厨房里。把丈母娘派进来了。
丈母娘一边帮忙，一边继续对女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就算兰泽声明自己的态度：本来他就支持张荷上新月号……也制止不了老太婆叨逼叨逼叨。
做完了饭，兰泽也生气了。
趁着一家人都来餐厅吃饭，他拍了桌子。
餐厅里顿时鸦雀无声。风风躲到老太太身后，南南拉着张青松。
“张荷上不上新月，和我无关！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现在滚蛋！要么闭嘴，等她回来，你们自己说服她。”
“兰总，这……”张青松略慌张。
“你谁呀？”兰泽瞥他一眼。
“爸爸。”末末从人后溜达到兰泽面前，向上伸手，被爸爸一把抱了起来。
这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
然而兰泽神奇地发现，老丈人和丈母娘，对他又变客气了。
又过了几天，张荷终于回来了。
张荷带着小穆，回家来认门。
她们从地下大门进了家，在地下室和一楼各转了一圈。水都不喝，就从一楼跳了窗，踩着薄雪直奔小车间而去。
兰泽当时正在上课，手环一震，就收到了家里的门窗监控发过来的视频大礼包。
下课了，他又被热情的学生拖住了一会。今年选他课的新生活泼可爱年纪小；不爱正经课，偏爱听兰老师吹牛。只要和航天有关系，跟他们讲什么都爱听。
兰泽许诺，只要不影响正课学习，他可以好好查资料备课，每堂课讲一点他们想听的航天数学发展简史。
反正和航天有关的其他东西，他也不会。
这些东西姜汉臣也愿意听。整间课堂里，兰泽一讲起啃文献时见过的野史、段子来，人人眼睛发亮。
末末除外。只有他听不懂。
兰泽带着小姜和末末坐车离开教学区。进了家属区，他们三个就下了车。车自己回家，他们走回去。
这算是兰泽给末末的户外锻炼。
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抬头撮唇一吹，雪花就飘远了。
以前带四个哥哥的时候，兰泽这个爸爸闲得很，可以天天陪着他们在户外玩耍。但带小末末就不行了，他手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太多，只能凑活着给末末找活动身体的机会。
两个大人带一个孩子，前进的速度并不慢，因为末末一路都在跑。高兴了，就嗷嗷吼两声。
为了不让孩子在大冷天出汗着凉，兰泽特意给末末穿了单裤。
反正末末没意见。
在温暖的室内，单裤也够了。末末趴在地上，撕扯他的布书，在和他自己一样大的厚纸上，涂画他的梦想。
车里也和室内一样，温暖如春。下车之后，添一件厚外套足矣。
末末依然没意见。
兰泽走到家里房子跟前，过门不入。径直往小车间而去。
刷开小车间内外两层门之后，往里一看，何止是张荷带着小穆在里面。四个女人，张荷、穆味哲、张露莲、k大姐，正在兴奋地玩着机器。
末末瞄见了妈妈的身影。
“妈妈！妈妈！”
小朋友甩掉小外套，就冲了进去。
“哟，你们回来啦！”张荷捡起地上的娃娃，使劲抱在怀里，望向门口。
小穆看见小末末在妈妈肩上露了脸，笑着召唤了一声：“哎，小朋友。”
听见她喊的是小朋友不是小男朋友，兰泽松了口气。
“一起吃晚饭吧。”兰泽提议。
“去食堂。”张荷说，“你请客。”
请客二字中是浓浓的体贴。兰泽感觉到了。
于是，俩人默契地一笑。
在食堂的餐桌上，张荷把穆味哲的数学考卷转发给兰泽。郑重地把这孩子的辅导任务交给了他。
以后的辅导课主要靠远程联络。真人见不见面，其实对上课影响不大。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小穆拿着玉米汁敬兰老师，“以后当你是我爸爸了。”
兰泽哭笑不得：“那我真不是一般早熟。”
十岁出头生娃，就连卫妖精也望尘莫及。
末末从座位上站起来。“穆姐姐！”
小朋友高高举起他的吸管杯，拦截住向爸爸俯冲的玉米汁。
老k趴在桌面上用吸管在豆浆里吹泡泡，笑看年轻人胡闹，
“行了，喊老师行了。”张荷拍拍小穆，“你别把我也喊老了。他才几岁呀。”
年龄辈分关系和蜘蛛网似的，越扯越乱。
吃完饭，老k大姐先告辞了，露露带小穆去安排住处。
兰泽借着食堂里的热乎劲，多坐一会，看小穆的试卷。
“我去！就这样的人，你还想拿自己换？”
“嗯。所以，你要多费心了。”张荷不好意思地笑，“反正以后不当数学家，不干设计师。你给补得差不多够用就行了。”
“她怎么考进联合体的？”
“嗯。押题比较有技巧。……”
兰泽可以理解，为什么穆味哲舍不得ht联合体舰上修理工的工作了。她这水平……想进联合体不是一般的难。
这真要是把她教出来，兰泽觉得，喊爸爸不够。兰泽想让她喊爷爷。
“你也知道，国外大学的教育水平也就那样。她家又没钱。人努力的上限，终归是要被客观条件压制的。”
“所以，你的意思……”兰泽咬了牙，“让我专门为她量身定制一套教材？”
“也不是不行吧。以后，还可以给别人用。”张荷赔着笑，胡乱画大饼。
“国内还有数学基础这么差的人吗？”
“很多呀。美容的，按摩的，颠大勺的……而且你别光看着国内。世界大着呢。再过几年，新月号上的年轻人也长起来了，大部分人并不需要精英式的数学教育。也需要一套简化、实用又好学的教材备着。”
前面一串，全是闲杂人等，兰泽没听进去。“新月号上的年轻人”一下子说服他了。
虽然张荷还没决定去不去新月号，但是，他认为老婆应该去。如果真当那个超级贫困县的县长，年轻人的教育也得操心。
“好。重点是在航天领域的实用性。我明白了。”
662 都带走吧
在地面上，选择航天相关专业的年轻人，本身都有强大的个人兴趣。兴趣可以驱使他们勤学苦练。同时，专业本身也有入门筛选，数学能力就是门槛之一，不合格的人根本没有机会。
但居住在天上，一切就不一样了。航天有关的一切，渗透在每个人的生活中。基础教育阶段，就该考虑航天相关的内容了。一套数学教程，如何让毫无兴趣也毫无天赋的人，达到宇宙航行的基本素质？
地球上各种语言的现有教材一大堆。让人看一眼就放弃的，并不占少数。从而方便地达到劝退学生的目的。
甚至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不然不足以证明教材的水平高。
兰泽以前为儿子们找书看时，见过一本思路奇葩的幼教数学书，刚给孩子讲清楚因式分解的方法，告诉他们除了一和自己谁也分解不了的数叫做质数；然后，就猛地插入一节“扩展知识”，讲解如何证明：任何大于5的自然数都可写成三个质数之和。
这东西也没多难证明，也就是从1742年哥德巴赫找大神欧拉求助开始，困住了数学界三百来年吧。??
得承认，扩展内容就算老师不懂，少数天才孩子也看得懂学得会。
兰泽烦恼地把手伸向身旁，揉了揉末末的小脑袋。小朋友正在地上围着爸爸妈妈绕圈。
末末早已习惯突然被摸头。他抓住爸爸的手，顺着手臂滑进爸爸怀里。小朋友反重力的。
兰泽撸着怀里的末末，觉得这份新月教材恐怕需要从末末的数学能力开始编写。
给小穆同学当家教，他觉得自己还算是凑活。编写那么一份从3岁开始的不劝退实用教材……唔，这道题太难。
换题。要么换选手也可以。
“这几天我就找师兄弟打听一下，有没有人搞过类似的教材。”
“不着急，给小穆补课可以慢慢补。她年轻，时间有的是。我列个表，给你看看我们给她安排训练的先后顺序。你参考着给她设计课程吧。”
张荷跟兰泽的数学学位导师冯川有一点特别像。他们都特别擅长赶鸭子上架。
兰泽擅长的是偷懒。
“……行吧。等会有空再看。”他抱着儿子站起来。“末末，我们去玩雪吧！”
食堂门前，亮着灯。路上也有路灯。但从窗户望出去，灯光范围之外，已经是乌漆麻黑的一片。
飘扬的雪片成功地阻挡了家属区住宅的灯光。那些公寓大半在地下。地面以上本来就没有发出多少光。
“好！”末末从爸爸怀里滑下，冲到门前，等着大人给他开门。
“喂！你们给我站住……”
兰泽一推门，风夹着雪片就吹了进来，张荷后面说的话全被风声撕碎。室外比白天更觉寒冷刺骨了。
这是下雪的季节，又是在晚上，校园的路上空荡荡的。连车都躲到地下车道去了。小末末举手拧亮兜帽上的头灯，在雪地上自由奔跑。
小姜从后面出现了：“张将军走下面了。”
“嗯。我知道。”兰泽笑笑。“我想让这孩子多记住一些。”
大地上的风霜雪雨，炎热与寒冷，在空间站中都没有。
那里没有四季，只有模拟环境。温暖与凉爽，热辐射与风，以及明暗与温凉的昼夜节律，全都是人造的。
末末和四个哥哥不一样。他这个年龄定居空间站，地球对他来说，只会变得越来越陌生。
“已经决定了吗？”小姜问。
“我不知道。……终究要她来做决定。”
兰泽捡起一团雪，捏紧了，大喊一声：“末末！”
对准末末扔了出去。
末末猛然拐了个弯，躲了过去。听到雪地响动，才回过头看了一眼，跑s型跑得更欢了。
兰泽带着末末到家时，张荷已经洗过澡，换了衣服，靠坐在床上，继续处理工作。
训练课程列表，她已经列好了，投影在墙上。
工作这东西是跑不掉的。
兰泽探头进卧室看了一眼，吓得立刻缩了回去。陪着小儿子继续嗨，然后洗洗涮涮。
待到磨蹭上床，已经可以正式睡觉了。
“我有个建议。”兰泽对墙上顽固的投影视而不见。“把我们的两个女儿也带上去吧。她俩马上可以移到发育箱了。我查了政策，发育箱可以跟父母一方上新月城。”
“我还没说要去呢。”张荷有点恼火。
“去吧去吧。”
“我上去依然是神州军人，还可以继续当航校老师，升职教学生，什么事情都不耽误。对于我来说，那个位置哪怕没有实权，也可以享受几十万人的尊敬，何况军政一把抓。孩子们，放假了也可以回地球玩，成长不会受影响。只有你啊。”
“嗯。”兰泽知道她的意思。
“最高首长不可能轻易离开新月号。我不会再回来见你了。知道吗？”
“离婚吧。”兰泽腆着脸说。
张荷咧了咧嘴。
“把咱们的孩子都带上去，我在下面天天看着你们。”兰泽爬上床，把老婆大人拥在怀里。“他们去了，就好像我也去了一样。”
“你不是想要女儿吗？让她们留下来陪你？”张荷试着问。
“不需要。万一检测出突变呢？一旦在地面上成年，就是困一辈子。我希望，她们生来自由。”
兰泽有四个携带突变的姐姐。每个人的心理素质不同，承受能力也不同。
像兰花那样没心没肺，又有要好的兰得一照应，就算她天天在育儿所抱孩子，也能活得很开心。但并不是人人像她那样。兰德慎的心理压抑，严重到了影响内分泌，头发也早白了。
“孩子都带走？”张荷问他。
“都带走。”
张荷笑了：
“那你剩下的孩子够不够免生育税的？我把儿子都带走了，他们可就不算地球人了。”
兰泽的脸刷地红了。但他还是认真算了一下。
“够了。刚好免税。这一定是天意。”
仙女名下，有个李屹霄，又丑又愣。画家名下，有个兰绪宁，乖巧而讨嫌，还有另一个他从来没关心过叫啥的男孩子。两个熟悉一点的儿子都有突变。
其实他的孩子数量不够也不要紧。马上找人帮忙生娃都来得及。
但是这个话题太尴尬。不宜展开。
663 你这么笨啊
本来高纬度地区的秋冬，就像是要催人冬眠似的，天黑早，天亮晚。
一到了雨雪天气，早上天亮得就更晚了。
张荷拉开窗帘一角，窗外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她立刻跳回被窝里。
“才几点？你不需要倒时差吗？”兰泽不想起床。
只要张荷一在家，他俩就都不想工作。
“唔……下午两点相当于早上六点，时差你算吧。”
“靠……”
“我真的感觉困了。你去上班吧。”
“……这不公平。”下雪天懒床这么舒服的事，他是为什么要上班啊！！“公司我可以不去。”
“你儿子该吃早饭了。”张荷有气无力地踹了他一脚。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好多事情反而讨论不出个结果来。
见面并不想说话，只想使用肢体语言。
兰泽爬到床边，翻身掉了下去。地板20c微凉，有助于头脑冷静。
足足躺了五分钟，他才完全清醒了。
为了把新月号有关的事情，和张荷讨论出个结果，他实在应该起床。张荷睡着了不要紧，他可以先留言，顺便整理一下思绪。
“可是我不想吃饭啊！”
从地板上爬起来依然艰苦绝伦。
离开温暖旖旎的卧室更是反人类。
“我也是……”张荷的声音从枕头缝里哼出来。
“不，你不是……”
艰苦的日子熬到了周末。战斗虽然激烈，谈判却毫无进展。这……也对啊。
新月号有什么好谈的。去就去，不去拉倒。
去是为了孩子们的将来，不去是为了他们俩自己的福利。
见不着张荷的时候，兰泽觉得，所有的孩子，都应该发射到她身边去。
见到她了，他又觉得，有自己在她身边就足够了。熊孩子们……管他们去死。
星期六一大早，张荷亲自去童校接回了孩子们。就算妈妈没打算带儿子们上天，他们依然跟回来了。
所以，还是妈妈的面子比较大。
兰泽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边处理各种食材。小姜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家里的五个儿子，口味都不一样。忽略天天和爸爸混在一起的小末末；张一点爱甜的软的；小米什么都吃，但最好加点辣；豆子不挑食，但兰泽无意间发现，酥脆的东西他能多吃几口；至于小麦最简单，有肉骨头给他啃就行了。
他为那四个学童准备的菜，总数加起来莫名其妙地超过了十个。种类丰富，分量充足。毕竟四只熊孩子很久没回家了。
有的食材，做得再好，他自己都不一定吃。但这不代表他做不出孩子们喜欢的口味。
家里忽然一阵喧哗。兰泽从厨房望出去。家里进来客人了。客人和上周的一样。
老丈人和丈母娘，带着孙子孙女出现在了一楼。
张青松没出现。这是周六，他还在公司上班呢。
南南一来就拉着小米，和一堆表弟玩在了一起。丈母娘手里牵着风风，到了家里才松手。
老丈人走在最后。
张荷微笑着迎上前，扶着老父亲到会客室坐下。然后慌张地逃到厨房里找兰泽。
“他们俩去接孩子。俩孩子一说，他俩知道我回来了，立刻就拐过来了。你替送茶去。”
“别怕。专程来说服你的。”兰泽把二老上个礼拜来过的事说了。
张荷恍然。
这两位老人带孩子来得还真是巧。兰泽准备了一桌子菜，非常适合一帮孩子们大吃特吃。再添两三个适合老人的就好。他在十几分钟之内，又蒸了个海鱼，凉拌了蘑菇，凉拌了豆腐皮，菜就糊弄齐全了。可惜泡菜的时间太短，还不能吃。
开饭的时候，两个老人看了看兰泽，客气地笑笑，没提劝女儿的事情。
一桌七个孩子，吃饭气氛十分热烈。
吃完饭，张荷还想往厨房躲。丈母娘先行一步，进了厨房收拾碗碟，截了她的后路。
小姜正在厨房里，一边小口喝着温热的黄酒溜缝，一边做数学题玩，十分惬意。
兰泽追了进来：“您老陪孩子玩去吧，这些小事我来。”
丈母娘看看这两个棒小伙子，识趣地退了出去。反正，张荷已经被她爸爸逮住了，外面真还缺个专心看孩子的。
张荷跟着小末末来到大厅的滑梯边上，老父亲紧跟了过来。边走边训话。
老人家比她本人着急。恨不得自己飞上新月号。
张荷严肃地望着天花板，听着爸爸训话，毫不反驳。目光逐渐失焦，精神逐渐恍惚。
兰泽从厨房出来，正听见老头在表扬儿子。
虽然不知道大舅哥和张荷去新月号这件事能有什么关系，但老头就是振振有词地说下去了。
几个孩子玩得还算好。风风舍不得大滑梯，和小末末俩人在滑梯爬上滑下的。小米很久没带小弟弟玩，也陪着他俩。
老太太坐在一边，端着茶杯，温柔地看着孩子们。
小麦皱着眉头，坐在游戏室门口的地面上，抱着学校的柔性终端，抓紧时间预习课文。豆子搂着他肩膀，在身边陪着他。
“你怎么这么笨啊。”南南探头看了看小麦。
小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段落大意，这不是很简单吗？”南南又说。
“你走开！走开！”小麦大吼道。
老头看了一眼外孙，继续阐述“如果是你哥一定不会放过这样主政一方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嗯，您说得有理。”张荷仿佛梦游般应和。小麦的大吼还不足以惊醒她。
“我说的都是实话！”南南生气了。“这都不会，难道你不笨吗？”
“你踢球比他笨多了。”豆子不耐烦地抬头反驳。
“哼！”
“我说的也是实话。”豆子表情严肃，“你老实承认自己是个笨蛋吧。”
张一点凑过来，伟光正地总结说：“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小麦终于受不了了。他看见爸爸出现，立刻丢下终端跑了过来。
“爸爸，呜呜呜……”（┯_┯）
兰泽把小麦抱了起来。
他差不多每天都抱一会末末，已经有很久没抱小麦。
四个哥哥同样都是八岁半，小麦的体重却只有小米的一半。抱起来很轻盈。
664 不礼貌
“怎么了，要我帮忙吗？”他问儿子。
“爸爸，我会背乘法表。”小麦眼泪汪汪地看着爸爸，“我语文不会。老师说这是偏科。”
熊孩子的意思，爸爸明白。
他是想用偏科的概念代替笨。这样，他就不会受伤了。
“你不是偏科。”兰泽仔细观察小麦的表情，“课文你不是背得很好吗。”
孩子的努力，他一直看在眼里。他不想让儿子心灰意冷。那样太容易自暴自弃了。
他经历过，他知道。
“嗯。”小麦认真地点点头。放心地把头靠在爸爸的肩膀上。
“我说，小麦的话……”张荷终于完全清醒了。
老父亲停顿了一下，对外孙的干扰深感不满，继续阐述新月号在人类历史上的重要意义。
“我知道，名垂青史，手握实权。这些我都知道。”张荷打断了他。“可是我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咱们有空的时候再说这些，行不行？”
“小麦还是别换教育环境了吧？”张荷径直走向兰泽，担忧地望着小麦。
“嗯，我也有点担心，他换了环境功课会跟不上。”兰泽说，“现在的老师已经熟悉他的情况了。球队的几个教练也挺尽心的。”
“你要知道，上面的教育水平未必不如地面，但特殊孩子的教育，可能是无法顾及的。”
“可以理解。”
“小麦怎么了？”老丈人终于意识到：外孙子和女儿上不上天，大有关系。
“工作人员可以带子女去。”张荷解释说，“如果我接下新月号的话，打算带孩子上去。但是，顾虑太多了。”
“一家子都去就是了。”老头点头，“我听说，条件是很好的。机会要积极争取啊！”
“他不能去。”张荷指兰泽。
“你是舍不得现在的成就和地位？”老人脸上写着理解二字。“这也是名垂青史的机会，以后不是……”
“不是的……”兰泽不想谈这个话题。抱着小麦转身就走。
他无处可逃，只能……进厨房。
小姜已经不在这里了，烫酒的小水壶已经洗净，放在水池边控水。
厨房里空无一人。
“爸爸，”小麦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没有礼貌。”
“嗯。”兰泽不否认。
他把小麦放在台面上坐着，给自己倒了一杯冰豆浆，又给小麦也倒了一杯。
“以后，要想不在别人面前不礼貌，就要很努力才行。”
小麦接过来。端在手里沉默了一会。
“爸爸，我很努力。”
“嗯，幸好你很努力。”兰泽低下头，把自己的脑门顶在小麦的脑门上。“我现在感觉很痛苦。”
“爸爸……”小麦的手轻轻碰到了爸爸的脸。“因为你有突变是吗？”
妈妈带孩子们玩飞机，爸爸每次都羡慕得不行，每次都乖乖等他们回家。就连小麦，也知道，爸爸有很多事做不了。
“嗯，小的时候，我长得比别人慢一点。一开始只有一点点，后来，我和别人差了好多。他们什么都会。我那时候不知道努力，只知道生气。所以，我经常对别人不礼貌。”
“那样不好，爸爸。”
“嗯，现在我知道了。”兰泽挪开脑门，举起豆浆闻了闻。“我打算喝点这个冷静一下。”
说着喝了一大口。
“我很冷静了，爸爸。”
小麦说着，也喝了一大口。然后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以后会安慰我吧？”兰泽问。
“会呀。我觉得，还是挺喜欢你的。”
“那就好。”
兰泽心里有很多话想跟小麦说。但现在，最好一个字都别透露。
晚上躺在床上，张荷踹了兰泽一脚，问：
“那末末呢？末末你是怎么考虑的？”
小末末也有突变。但这孩子，太特别了……
“你也发现了吧？我们的末末，就他这适应能力，哪里去不得？”兰泽反问。“我觉得他应该没问题。”
“好，下一个问题。”张荷提出了更尖锐的问题，“你觉得，我们的女儿有这么强的适应能力吗？”
这个……不好说。
他俩身为父母，还没有直接触摸过两个女儿的躯体，也没和她俩真人相处过。天知道两个女儿是什么样的性格。
兰泽立刻犹豫了。
“据我所知，”张荷烦恼地揉揉兰泽的头发，“新月上设计的抚养和教育容量，是常年保持十万人。表面上看，这是个很大的数字，实际上，要保证职业人口的代际更替，这个数字并没有什么冗余。”
在大规模教育下面，如果同时还要保证质量，除了把受教育者严格管理起来，别无他法。
在这种情况下，不符合规格的孩子，就需要消耗额外的社会资源。这是必然的。
新月号，已经考虑到了，留出部分教育资源，给少年天才的提前教育班，和恶***的行为矫正学校。但这些其实是远远不够的。单纯的笨孩子，既非天才，也不暴力。
这些孩子，其实也不麻烦。只需要单独设置教育进度就可以了。。
兰泽认真想了想：“你可以给我们女儿找专职老师。”
“高层搞特权，你让大多数人怎么想？”
“专职老师算什么特权？就算是特权，也要考虑到一点。你那几十万的人民，他们原来的生存环境是什么样的？”
“三大来源：南亚，南美，和欧洲。你说呢？”
“所以问题来了。如果他们眼中的高层一直享有特权的话，你不用特权，他们反而可能瞧不起你。”
“啊哈？”张荷又踹了他一脚。“别胡闹。”
“这样吧。”兰泽妥协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等女儿移缸的时候，看检测结果吧。有突变，就留下。有我陪着她们长大，就算地面上没什么自由，总归不能让她们太受委屈。”
张荷长长叹了口气：“这还像是个爸爸说的话。”
“对了，张县长。”
“啊？”
“今天……爸爸着急，我看在眼里。其实我也有点急。”
“你急什么？”
“怎么说呢……有时候觉得去不了也挺好，有时候又觉得如果不能去的话，那不就白激动一场了嘛。”
兰泽一直抱着随缘的心态，但看老丈人紧张激动，他也有点不踏实了。
665 我们能上天吗？
“人选里，我是最年轻的。只要我不推辞，就是我了。”张荷说。
“片面要求年轻，这是什么情况？”
“为了稳定考虑。要求工作年限越长越好。”张荷不爽地继续踹他，“其他人选，最小的比我大十岁。这个角色常年在天上，不能不懂技术。技术口，混到大区区长资格的，怎么着也得五十多了。”
“纯搞技术的，能管人吗？”兰泽怀疑了。
“当然不行了，所以剩下的没几个。我最年轻，就是这样。”
张荷懒得再解释。
所有问题，早都解释得差不多了。真剩下什么没解释清楚的，以后还可以接着解释。
现在该干点别的，比如踹人。
“在爸爸眼里，新月就是一方诸侯。”兰泽说。
“只能依附地面而已。几十万人脱离地球之后，在国际政治中站队就成了大问题。地球上刮阵旋风，新月城上都要抖三抖。本质上和嘉禾号差别不大。”张荷摇头。“新月除了比嘉禾号大一点，其实连引擎都是同一个型号的。”
“老版本的大型聚变引擎？”
“对，一共六副。是嘉禾号的三倍。动力算不得强。”
兰泽默默算了算。“不追求机动性的话，这个动力算是对人体比较友好了。”
“爸爸大概是老了，看不清国际形势。”张荷不开心。
“我倒是觉得，他只是单纯看不清你。关心则乱吧？”
“难不成我在他心中一直是个小屁孩嘛？……好吧，真有可能。”
正常人都不会觉得张荷跟张青松具有可比性。但在父母眼里，一切孩子都可以比较。
“在我心目中，你的形象高大伟岸。一直比山还高。”
“那你现在对山干嘛呢？”张荷又来了一脚。
“对一座山最好的敬意就是爬上去。”兰泽被踹来踹去，依然锲而不舍地爬山。
“是不是还得在山顶插上小旗子？”
“太对了！宣示主权本来就是人类本能。明天你穿裙子吧。”
“……”张荷望向天花板，“要么你陪我一起穿？你穿我就穿。”
“姐呀。不能这么玩我。怎么跟孩子解释啊！！”
第二天，张荷愉快地穿着漂亮裙子送孩子们回学校。
兰泽带着末末，守在家里。他要面对面给小穆上第一堂课。没穿裙子。庄严稳重地穿着自己本来的衣服。带着小穆学习他一大早现备的课。
上着课，他松了一口气。小穆“这孩子”脑子不慢，悟性也不差。纯粹是被教育资源耽误了。
幸好如此，补课的难度不至于像补天，充其量像修鞋。
课后，他找了一圈师兄弟，发现这帮人修仙上瘾，致力于破解纯数学难题。没人搞过实用性强的航天数学教材。师父的某几位师叔倒是联手搞过，教材太老，早就跟不上时代了。
航天领域内现有的数学教材，兰泽倒是通过航校的资料库找齐了。如果他现在没有大学老师的身份，自己买起来还怪贵的；但是，也用不着考虑怎么教学生的事了。
这些教材有两个共同点：一，要求有大学基础，二，例题全都非常切合实用，全都是从各种实际场合扒下来的……所以计算都比较难。所谓天文数字，就意味着小数点前面好多位；航天级的精确度，又意味着小数点后面好多位。不精通【误差控制】这门艺术的话，就是超算都嫌头晕的巨大计算量。
要想把教材简化到零基础，基本上不可能。
不过，兰泽判断，如果授课不管原理，只管实用性的话……有可能让十来岁的孩子都能马上学会特定的数学方法，并且用对地方。但这样一来，教材绝对会变得毫无美感。
新编教材的工作，简直是没事找事。令人痛苦。
好在小穆的水平超过了十几岁。至少她上过大学，算得上有二十出头的水平。按照张荷设定好的航天模块，教会她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在兰泽的预想中，他自家的熊孩子，可是都想扔上新月号哈。
想教会未来新月号上零基础的熊孩子们，不弄份好学的教材，怎么才能让孩子们长成为合格的太空市民呢？虽然编教材这事，对兰泽来说难度超纲了，但他儿子最大的才八岁半。慢慢琢磨，三五七年之内大致搞定教材，有可能还来得及。
张荷没再出长差。短差时而两三天，四五天。日子算是恢复了常态。
她的教研室和兰泽不在一起。校内的工作安排兰泽也管不着。
接下新月号的职位，对校内教学还有有影响的。
她已经接到了认命，职位叫做governer，以神州少将的身份行使独立于太空的国家级政治、经济机构“新月”（t）的总督一职。
她需要在正式就职之前，对校内工作做出相应的调整安排。其他几位校领导比她更兴奋。
航校将直接在新月上建立分支机构。这个训练场在地球之外，几年之后，还将离开地月系。航校里也在紧张地选拔学员，准备跟随张将军一起上新月实习。部分学员，将留在新月号上，成为空间武装力量的一部分。
张荷没有其他人那么轻松快乐，她现在有双份的工作，双份的责任。虽说新月主体部分的发射和空间组装工作，她不必直接负责，依然压力山大。
有时候她躺下了，依然有些心事重重。
兰泽知道她担忧的是新月的太空“国家”角色。
那里必然是个比嘉禾号空舰更加复杂的地方。无论是内部的人员关系，还是外部的国际生存条件，都不是嘉禾号那一条从属关系简单的鲲级空舰能够相比的。
与新月的复杂相比，张荷的资历实在算不了什么。唯一的优势，只有年轻。她可以陪伴新月号，一同成长。
转眼间又到了冬雪厚重的季节。童校里又开始组织孩子们堆雪滑梯。
家里的四个儿子认清了一件事。那就是妈妈很忙。他们回家也不一定玩得了飞机、上得了天。
四个精明学童见到爸爸妈妈，第一句先问：“我们能上天吗？”
不上天，就不回家。
666 大雪蔓延
风风和南南对铺天盖地的大雪非常新奇。不过，他俩一被爷爷奶奶接回家，就没有玩雪的机会。
结果，这俩孩子，也不大乐意回家了。
所以说，熊孩子之间是有相互影响的。
南南还算老实。风风在地下的校门口，嘶吼着和奶奶拔河，拼命把身体往回挣。引得老师都来干预了：违反孩子意志把孩子带回家，是不合法的。
这一对熊孩子，仗着老师撑腰，趁机逃回校内玩雪。爷爷和奶奶，对孙子和孙女，表示非常失望。
在这冰天雪地的时节，兰泽的两个女儿终于离开培养柜，移进了侧壁半透明的发育箱。
家里的房间虽然为她俩准备好了，早已装饰成了小女孩的风格。但因为两个女儿都没有突变，她俩即将跟着妈妈离开地球，因此依然养在育儿所里。
这一对小姐妹很幸运，可以一直相伴，不必分离。
兰泽和张荷所有的孩子，除了小麦，都将跟着妈妈去新月号。
太阳系很大，地球很渺小。新月号的老版本核聚变引擎启动后，将不会轻易停止运转。
时间越久，回地球的路途越遥远。也许，未来的他们永远也不会回来。
新月城市的实验目标，正是“独立”。就像撒出的一颗文明种子，在远离地球的地方，靠自己的力量获取能量和物质，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如果他们永世不归，那正代表着新月城市的实验成功了。
兰泽倒是添了心病。他每一天都在奇妙的煎熬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快乐还是忧愁。
张荷在家的时候，他就整夜静静地看着。卧室里不开灯，拉着厚重的窗帘。在一片黑暗中，他发现自己也能看清她的睡姿，看清眉眼，鼻梁，嘴唇，看清每一处起伏。
白天他懒得吃饭，夜里努力睁着双眼。如果她想缠绵就缠绵，如果不想，就互相看着，互相傻笑。
一起数一二三，一起闭眼，然后悄悄睁开，看着她带着笑意，沉沉睡去。
一场大雪，渐渐覆盖了兰泽的全身。发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镜中的他，眉毛和睫毛彻底失去了存在感。干脆他也不画了。眉粉和眼线笔成了多余的东西。
他们两个人彼此心怀感激。张荷感慨他的主动放手。他却只希望张荷放手去做。算是代替他，去做他自己早就想做的事情。
说好了要离婚的。
但在一起的时候，理智屈服于荷尔蒙。
这是最好的时光。明明马上就要分离，却充满了对分离的期待。
天上的“炸月亮”计划，也发生在冬雪覆盖的季节。
那一个凌晨，在晴朗的夜空中，眉月的暗处忽然发生了闪光。那天的地月距离最近，新月主体的升空，少许利用了地球引力。
这意味着，新月城正式启动了。
城市设施的组装将在第二年2246年的春节前完成。工作人员和未成年居民，将在组装完成之后的一百天之内陆续到位。随后，城市将投入到为期四十个月的试运转中。
张荷虽然还没有离开地球，却变得更忙了。
神州为张荷选拔了一支精锐的警卫团队。她去和自己的警卫团见面的那个周六，兰泽坐在家里浮想联翩。
他对新月号上的军事序列有些好奇，但一向以来的习惯是不过问张荷的工作。按理说，新月号上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对公众开放的，没有任何涉密的东西；但张荷没出发的时候，他也没想起来这茬。
他给张荷留了话，张荷一时半会也没理他。大概在忙。
他傻等了一会，最后干脆带着末末，去童校找几个大孩子玩。小姜陪着他一起。
至于，他用什么理由把儿子们骗出来……妈妈的精锐警卫团？唔。潜龙部队？爷爷？
兰泽觉得可以带他们去找爷爷玩。末末和除了小麦之外的三个哥哥，很快就要陪着妈妈离开地球了。那四个哥哥中，小米、小麦和豆子上次和爷爷一起玩的时候，才两岁；而张一点压根没见过爷爷。
老爷子在国内的扫墓大旅行，为期一个月，已经结束了。
兰泽觉得，让他和孙子们见见面，说不定也有好处。
老爷子在各地的公墓中转了一个月，心理状态未必有多消沉，但不用说，和一般人多少是不一样的。看看小孩子，有助于让他早日振作起来。
妈妈已经彻底离开老爷子的生活了。就算再不习惯，人生也得继续。
兰泽也挺好奇的：老爷子的突变，到底能让他活到多少岁？
这也关系到自己和哥哥姐姐们、子孙后代们，未来能活多久。
在童校的地下校门广场，兰泽见到了老师牵着手拽出来的四个大孩子，各个不情不愿的。
见了他，小米就喊：“爸爸！你来看我们训练吗？”
兰泽字斟句酌地提了下，他们有爷爷。
“劈砖的爷爷？”豆子立刻来了精神。
“哟，你还记得砖头呢？”
“哈——嘿！”小麦对着空气挥舞手刀砍了块砖。看来这孩子也是印象深刻。
这都几年了？熊孩子们还记得呢？
“爸爸，我好想见爷爷。”张一点满怀憧憬。
兰泽不由暗暗地为这孩子点赞，太上道了。
“那都跟我走，我们今天找爷爷去。”
迅速办了离校手续，和老师完成熊孩子交接。兰泽带着五个孩子上了城铁，直奔陪都而去。反正路没多远，几个小时的路程而已。
让小姜开飞机过去更快，那不是租飞机太贵了吗？
一路上说说笑笑，下了城铁才到中午。
兰泽觉得应该给老爷子一个惊喜。
他带着一帮孩子，到了老爷子住的那小楼下，才通过门禁喊老爷子开门。
老爷子没反应。
【爸爸，我带孩子们来玩。小末末也来了。您没在家吗？】
没回音。
得了。得找个明白人问一下。
“一哥，咱爸又出门了吗？他怎么不理我呐？”
“大概是，有时差？睡觉呢吧！”一哥一边说话一边嚼着东西，还有勺子碰餐盒的声音。
667 为了未来的记忆
兰泽正纳闷哪来的时差，又听见一哥说，“爸爸说，要去找当年战斗过的地方。”
“出国了？”兰泽问。
“他说有不少战友是就地安葬的。还有人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魂魄肯定都留在原地了。”一哥说道。
“什么鬼？”
“没错啊。爸爸说要去找找那些鬼，看看他们现在的呃……居住环境怎么样。舒不舒心。”
“……所以……德远哥哥还陪着吗？”
“兰德远找到新工作了。每一天都忙着感恩生活。”
“运势变好了？”
“运势好不好我不知道。精神状态还不错。至少有工资拿了。”
“所以，”兰泽判断道，“老爷子现在自己一个人？”
“嗯。我上个星期出差顺便送过去的。看那边社会还算安定。就让他自己活动了。反正他一个老头谁也拐不走。昨天还给他寄了一堆酒过去，什么二锅头，地瓜烧……”
“这些便宜酒，不会是拿来浇地吧？”
兰泽感觉，这些酒精拿来祭拜，有点太廉价了。但是，说不定鬼魂生前喜欢呢？
“反正爸爸自己喝不了那么多。”
“那什么……一哥你在国内？上班呢？”
“那不是废话嘛。”
兰得一呼噜噜地好像喝了一大口汤。
“那我带孩子出去逛逛，等你下班。行吗？”
“我看看。”兰得一停了一会，回答。“今天按理说，我应该能按时下班。”
兰泽没别的选择。他人都已经在这了。老爷子不在家。他只能带孩子们，找点别的节目去。
带他们去皇宫里看大缸就不错。
至少，以后孩子们在新月号上回忆地球，看过古代大缸……所在的真实存在的古代宫殿，也还算是一件有意义的事。随着岁月的流逝，星体的渐行渐远，这次参观，还将会变得越来越有意义。
总有一天达到值得一吹的程度。
记忆将成为财富。
兰泽征求了几个儿子的意见。熊孩子们表示无奈。
“那就快走吧。”小米叹了口气。
凡是没去过的地方，孩子们原则上认为值得一去。只不过，依然有些不大情愿罢了。
兰泽叫了车，一直把孩子们带进古代宫殿群，旁边的“御膳房”，餐馆。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先喂饱孩子们的肚子，问题能少一半。
末末吃了午饭就犯困。兰泽把他扛着，带着四个大孩子买票，进皇宫。一进皇宫，张一点就高兴了起来。
“啊，我好喜欢房子的颜色。”
皇宫里的配色，比较花里胡哨，红墙黄瓦还有彩绘。外面一般见不到。古代人有着迷之审美，或者并不是审美，而是某种迷信的具象化。
有张一点带动，四个熊孩子都兴奋了起来。
张一点比兰泽这个爸爸还熟悉这片宫殿。
“这个地方我知道！回音壁！”
“唔？是吗？”
兰泽扛着末末，看着那四个孩子东跑西跑地说话，互相听回音玩。
孩子多，在某种程度上，也挺省心的。
只要衣食和清洁跟得上，这些孩子，自己就能玩到一起。他们从小习惯了在一起，到了陌生地方也互相寸步不离。盯住一个等于盯住了他们全部。甚至他们还可以互相学习。
当初兰泽带他们四个哥哥的时候，并不觉得比小末末更费事。那时候烦恼的，只不过是用什么饲料喂养他们，才能保证营养均衡。
哥哥们住校之后，他身边只剩下小末末，花的心思其实并不比从前少。在小姜来之前，他的身边只有末末，末末身边也只有爸爸；平时甚至有了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看到这四个孩子在宫殿中开心，兰泽也觉得不虚此行。
末末睡了一会儿，就醒来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到了没来过的地方，立刻开心地滑下了爸爸的怀抱。
这座古代宫殿群明明没有多少适合孩子们玩乐的地方，偏偏他们都喜欢上了这里。
殿宇内部阴暗，外面有栏杆、台阶、广场……还有大水缸。
除了宫殿的配色令人心情阳光之外，孩子们觉得好玩的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有伙伴。
兰泽挨个抱着他们看了一只没被保护起来的普通大水缸，几个孩子很快就对水缸失去了好奇。整座宫殿里引起他们兴趣的东西太多，兰泽只是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偌大的宫殿，逛到日落离开，几个孩子居然有点依依不舍。
兰泽找好了吃饭的地方，和小姜一.asxs.好了菜。等着兰得一正常下班。这个和他长得最像的哥哥，快到八点钟，人才到场。
【这就是你正常下班的时间？】兰泽忍不住调侃他两句。
“当然了，我们警察……我勒个去，你对自己干了什么？你减重成功了？头发是怎么回事？这种花色也能染得出来吗？”兰得一进门看见兰泽，整个人都不好了。吐槽有如泉涌。
“……”兰泽扶额。“都是意外。”
兰泽上次理发的时候，白发还在底层，转眼间，参差不齐的白色就在浅浅一层残留的黑发下面暴露了出来。
“你原来的黑头发，不会是染的吧？”兰得一打量过兰泽，坐下小声问他。
“那倒不是。”兰泽笑了笑，问一哥，“我瘦得明显吗？”
“快有我这么帅了。”
“我说呢。裤子小了两号，我也没在意。难怪黑头发保不住了。”
自己看镜子里的自己，终归只能看到白头发又多了几根这样的小问题。
何况体重也没减多少。也就十来斤，也可能有二十斤？有一阵子没称体重，上次称还在二百二。
“上次听你和他们说，用脂肪抵抗白头发？”一哥摸摸自己的头发。
“别想了。你的成因不一样。”
“那你这是，忽然下了什么决心？”
“没有。我现在只是觉得，顺其自然也挺好的。”
不想吃不想睡，衣带渐宽算不得什么意外。
兰泽只不过是忽然失去了努力保持体脂的动力。就仿佛，他的人生目标已经全部实现了，已经到达了安逸的终点。
张荷即将带着孩子们离开地球。从某种程度来说，的确，他已经不必再努力什么了。
668 私奔个什么鬼
孩子们接二连三地和伯伯打招呼。
他们和兰得一都很熟。最近几年，兰得一和兰花经常来家里串门。
“姑姑怎么不来我家玩了呢？”小米问。
“我也想姑姑了。”张一点说。
“姑姑上学了。她学习很忙。”兰得一简单地回答。
兰泽担心几个儿子对上学产生了什么误解。万一在现在这个阶段，他们就为躲在童校不出门找到样板支持，好像有点麻烦。
“姑姑上的学和你们几个不一样。她在读妍，老师留下的任务很难，所有每天都有非常多的工作。”
“什么是读研？”豆子追问。
兰泽按照自己替老罗调教学生的套路，随便对孩子们解释了几句。就问兰得一喝什么。
“工作日。你喝什么我喝什么。”
一哥当公务员，规矩多。
不过，张荷在联合体的时候，规矩也不少。兰泽早就习惯了。
他笑了笑，要了甘蔗汁和奶。奶是给末末的。末末并没有断奶，每天一早一晚还喝一点。
又单独要了一碟糖粉，就通知餐馆起菜。
现在他不用在意攒体脂的问题，只吃自己喜欢的食物，就连心情都变得轻松了。
他们边吃边聊，晚饭吃到一半，老爷子忽然有了回音。
【小泽，我在美洲呢。你今天怎么来了？】
“爸爸。”兰泽在桌上撑起胳膊，把手环靠在脸旁，“我想你了。今天正好周末，所以把几个孩子带出来看看爷爷。”
“爷爷？”小米眼前一亮。
几个孩子立刻放下碗筷，伸着脖子看了过来。。
老爷子沉默了好一会。
兰泽看着平静的手环界面，把自动转语音开关打开了。
终于，文字断断续续地出现了，同步转化成了毫无特点的声音。没有得到老爷子本人的音色授权，听起来是绝对不会和人声弄混的机器音：
“你……忙你的就是。我听说你现在工作上也是事情多时间少。你用不着挂念我。我们这么多年，其实没打过什么交道。你从小到大，我们没相处过，到现在我们俩也不熟。你就当自己是天生地长的……”
兰泽和兰得一对视一眼。
老爷子，有情绪。
兰泽干脆地把转语音开关关闭了。
“他跟你也这样？”
兰得一摇摇头，大拇指对自己：“有问题，找警察。我们整个楼的警察，他都喜欢，日常可亲近了。更别说我这亲儿子了。”
“那你探索过爸爸的内心世界了吗？老爷子的心理症结在什么地方？”
兰泽只是胡乱发问。谁知道兰得一点点头。
“我还真做过他的思想工作。其实挺简单的。”兰得一叹了口气，“咱们妈妈死得太早了。”
兰泽点头，问：“爸爸一直在悲伤里走不出来吗？”
“悲伤，确实有。和妈妈也有关系。你知道爸爸最后一个结拜兄弟，今年去世了吧？”
“嗯。我认识。他葬礼我还去了呢。是在夏天的时候。咱们妈妈是在初秋。差了也就一个月。所以，他们俩组合起来，对爸爸打击挺大的？”
“没错，就是这个组合啊！”兰得一握拳砸向掌心，“兄弟和老婆紧接着相继去世，爸爸心里总觉得，像是咱们妈妈和他兄弟私奔了似的。”
“我靠！”
老爷子的心路这是有多曲折。
卫老头的存在确实比较尴尬。留下了权（泉）字序列号的六个娃。而且曾经和妈妈是真爱。
虽然妈妈提到卫老头就生气，但谁也不知道她这是不是演技。
问题的关键是，老爷子肚子里冒出的任何疑问，如今他都没法当面求证了。以前冒出任何奇怪的想法，妈妈都可以哄着他；但是现在妈妈不可能突然现身，继续哄着这老爷子。
“他们一起投奔另一个世界去了。爸爸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他确实很悲伤，而且越来越悲伤。”兰得一皱着眉头，嘴角的得意却掩饰不住，“所以我觉得，他出去走走也好。说不定碰见个妞呢。”
“爸爸九十三了！马上九十四了！”
“呃……五六十岁的妞？”
“除非是妈妈这样，年轻时就和他在一起的，在他眼里能看出二三十岁的样子。”
心理学规律决定了，九十多岁老男人眼里不存在五六十岁的妞，只有十八岁的才是妞。除非从年轻起，就天天看在眼里，一直看到老。
兰泽一点也不觉得老爷子能和五六十岁的妞盛开第二春。五六十……春什么的早就过期了吧？
“所以，总而言之，咱爸他这……失恋了是吧？”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兰得一很淡定。
兰泽想捂脸。
“私奔个鬼的私奔……”
“嗯，”兰得一点点头，半开玩笑地说，“鬼这个领域警察管不了。你想办法找道士做个法吧，问问那两位鬼魂是不是真在一起了。我和道士哥仅限于认识，实在不熟。”
“我……问他试试？算了，我自己找机会和爸爸当面谈谈吧。”
兰泽觉得，与其让道士出手，还不如自己跟老爷子瞎掰。权威性不足，技术性来凑。
他并不想告诉道士哥哥老爷子的事情。不想多告诉任何一个人。
老爷子的事……他莫名觉得有点丢人。而且，道士哥哥是卫老头的儿子啊，总觉得应该是个外人。
“你也会做法？”
“不会。我会一些……呃，封建迷信的算命小技能。四柱八字什么的。可以用来做心理工作。”兰泽看看天真可爱的五个儿子，没把“泡妞小技能”的真相说出来。算个命什么的，用来发掘各种内心小秘密再好用不过了，看手相更是非常有利于牵小手。
兰泽看看手环上老爷子发过来那一大堆文字。
老爷子连话都不想说，直接用文字跟他撇清关系。看着怪怪的。他反正也猜不出老爷子心里在想什么，猜不到老爷子想的事情是不是和妈妈有关系。
掌握主动的唯一方式，就是当做没看见，换个话题。
【爸爸，您孙子想跟您说几句。】
“来吧。每人跟爷爷说一句话。”兰泽招呼五个孩子。
钢豆子第一个蹦过来。
“爷爷！我想学劈砖头！”
669 等您回来教我们练武功
【爸爸，您孙子想跟您说几句。】
“来吧。每人跟爷爷说一句话。”兰泽招呼五个孩子。
钢豆子第一个蹦过来。
“爷爷！我想学劈砖头！”
“爷爷，您回来教我们练武功吧！”张一点的逻辑推理能力可以。从劈砖头联想到了武功，不愧是个小学霸。
“爷爷！……我也想学劈砖头。嘿——哈！”小麦。
“爷爷！我，末末！”被小米哥哥扛过来的末末大声说。
“爷爷，一个人旅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不要着凉了。爷爷你保重自己！”得了，小米同学是个暖男。就是有点絮叨。
老爷子沉默了一会。这次伴随文字，有声音一起传过来。
“哎，好吧。等我回来，教你们练武功。都要好好学，好好练。”
“爸爸，其实他们要走了。”兰泽说。
“走？去哪？”这次老爷子反应很快。
“爸爸，我这五个孩子中，有四个要离开地球，去新月上永久定居。”
这事，兰泽和张荷还没跟孩子们认真解释过。不过，看现场这五个孩子的表现，他们对于离开地球这件事，一点也不敏感。离开地球，并没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没离开过。
“你们……这是怎么想不开了？这几个孩子才几岁？”⊙_⊙老爷子有点懵。
“爸爸，你不用担心。他们几个是跟着孩子妈一起去的。我家张荷的工作地点以后就在新月上了。”
“张将军也要走了？那……你呢？”老爷子立刻反应过来，兰泽不可能离开地球。“哎，我差点忘了。那，你们俩就这么分开，这是有多想不开呀？闹掰了？”
“没有。我们俩好好的。只不过是正常的工作调动而已。”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这工作能正常吗？我听说新月是越飞越远的。以后你们这一家人……算了，我也别瞎操心了。”
老爷子再次沉默了。
兰泽赶紧问孩子们：“还跟爷爷说什么？小米，你是大哥你来。说练武的事情。”
小米的童音，是兄弟几个中最清脆的。他就是年画娃娃本娃。
他和小麦的声音都好听，但让小麦说容易跑题。
小米吐了吐舌头，附身向爸爸的手环：“爷爷你别忘了。我们说好的，旅行回来，教我们练武。祝爷爷旅途平安，快点回来！”
沉默……
沉默……
【好吧。我想想。你们几个，这要怎么个教法。】老爷子开始纠结。
他已经答应过孙子了。那会儿答应得太快，现在不好反悔。在小辈面前得要脸。
“爸，不着急，到时候我帮您录课。”兰泽笑了，“这方面我熟。我是老师啊。”
他努力了半天，终于找到以后跟老爷子顺滑相处的机会了。
亲情什么的，虽然可以让亲人凑在一起；凑在一起之后，还是得没话找话。就像老爷子说的：大家没相处过，不熟。
不熟的人，除了面面相觑，相对傻笑，就只能尬聊。不聊不尬，越聊越尬。有点事做，相处反而能自在点。
“你这小子。”老爷子笑骂了几声。“算了。你跟你妈一样，肠子拐了十八道弯。”
“有吗？我这么老实的人，有那么多弯吗？”
“你小时候做过的事情，以为我和你妈不知道吗？你要是老实孩子，小明就是个傻蛋！”
白权明确实是个老实孩子。是不是傻蛋不好说。反正道士哥哥，有自己的智慧，也有自己的坚持。挺令人肃然起敬的。
兰泽嘿嘿笑了两声。他听得出来，老爷子这会的情绪欢快多了。
“等您回来。您这几个孙子都崇拜你。小四还没见过爷爷呢。”
“行吧。”老爷子长吁一口气。“我再转转的。回去是肯定要回去的。别牵挂我了。”
兰泽听出了一丝奇怪的疲惫。果然，老爷子是有心事的。
他能听到这丝疲惫，已经是父子感情的重大进步了。
“保重，爸爸。听您孙子的话，照顾好自己。”
老爷子轻轻地笑了两声。
兰得一没说话，一直忙着吃菜。老爸爸和兰泽闹别扭，他突然出声也不合适。万一老爸爸害羞了呢？
他看着兰泽结束交流，孩子们也都重新坐好了，这才问兰泽：“张大姐上新月号，马上又要走了？”
“嗯。”兰泽笑了。
“去干嘛的？”
“当老大。”
“卧槽。我猜就是老大。那还能回来了吗？”
“肯定回不来呀。”
“那你高兴个什么劲？”
“有吗？”
“笑得跟朵花似的。”
兰泽赶紧摸摸脸。脸没变成花。物种局限：人类再笑，脸也成不了植物的生殖设备。
“现在幸福婚姻这么少见。”兰得一摇头叹息，“你一直是大家羡慕的对象。不知道吗？”
“至于这么夸张吗？”
“反正我是真的，有一种稀世珍宝被生生砸碎的感觉。”
小姜也悠悠地叹了口气。
兰泽看着他俩，感觉自己被针对了。明明是自己家的私事啊！
为了避免纠缠，他果断扯了个别的话题。大家深入地讨论一下，比如突然变成学生的兰花？反正别谈自己就行。
晚饭结束，兰泽结了账，时间已经九点多。末末开始犯困了。
兰泽赶快拎起末末，用餐馆的水源给小朋友刷了个牙。把小嘴冲干净，再给他抹脸的时候，这孩子眼睛就睁不开了。
他扛着睡着的末末出来的时候，兰得一、小姜和四个大孩子正在街边等着他。
兰泽的原计划是带着孩子住下来，明天在城里再逛逛玩玩。本地是历史沉积深厚的地面古城，有不少别的城市没有的东西。奇怪的小吃很多，反正兰泽一样也没吃过，可以带着孩子一起尝尝。城里的小巷像迷宫一样，貌似也挺有意思的。孩子们也许会喜欢。
将来会成为他们的回忆。
但四个大孩子要求回学校。
他们要求参加球队训练，要求参加校园铲雪，要求参加课外活动。
四个八岁半的男孩，集体荣誉压倒一切。
这个时间出发去坐城铁，等回到学校，估计都得半夜了。平白打扰老师和别的学生休息。回校并不合适。
但夜车倒是可以体验一下。
670 我也留下
八岁半的孩子，偶尔晚睡一次，也不算什么事。
兰得一本来还说，帮他们就近找个地方住，方便一早起来吃吃玩玩。现在倒省事了。
于是，兰泽带领孩子们，和伯伯再见。
兰泽和儿子们商量了一下，城铁到站之后，大家先回家，明早再回学校。
这样不会打扰到别人休息。也不耽误他们参加校内活动。
几个孩子认真思考之后，同意了。
夜里的城铁车厢，空旷而清凉。空座多得可以随便躺下占一整排。
末末在座椅上安睡。兰泽面带微笑地看着四个大儿子。
旅程漫长而无聊。他就想看看，哪一个熊孩子可以坚持到最后才睡着。
“爸爸？”小米轻声说。
“嗯？”
“我们要跟妈妈一起去工作了吗？”
“嗯。妈妈这次到新月上任，要带着你们一起的。不过，你们平时还和现在差不多，是要在学校上学的。”
“噢。”小米了然。
“其实，你们小孩子，也是一个大型社会实验的一部分。”兰泽决定，让孩子们多认识到一点自己的责任，“只要每个人都能在新月上正常生活，实验就算成功了。”
孩子们目光炯炯，明显都被吸引住了。
“所以，我们的工作是好好生活，是吗？”张一点一语概括道。
“是啊。新月上的每个人都要好好的，努力的生活。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要认真生活。”爸爸想给他们多一点的鼓励。
“生活。这特别简单啊！”小麦不以为然。
“对了，小麦，你不去。”
“啊？为什么！”小麦反应激烈。
兰泽早就预见到了。只有小麦不能去，这孩子怎么可能不抗拒呢？
“嗯，因为……”兰泽小声说，“爸爸需要你。你看我长得很高，其实我有的时候，比末末还幼稚。”
“看出来了。”小米嘟囔。
兰泽不由得为大儿子的吐槽点赞。
不管一号熊孩子看没看出来爸爸想干嘛，他这助攻给的好。
“我其实有一点脆弱。”兰泽叹了口气，“如果没有人陪着我，安慰我的话，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唔……”小麦陷入了沉思。
“爸爸，我留下来陪你吧。”豆子忽然说。“虽然姜叔叔也可以陪着你，但我是不一样的。”
“嗯，你？”兰泽试着问他，“你是不是也舍不得球队？”
“有点。”豆子咧嘴笑了，“球队有五年级的同学，我还是不放心。但我更不放心爸爸。如果我们都走了，你是不是整天都要忙工作了？”
“唔……”
既想让豆子一帮孩子滚蛋，又想让小麦单独留下来。爸爸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妈妈说你那样不好。”小米老气横秋地说，“会自闭的。要多出门，参加活动。”
“呃。”
“爸爸，我留下陪你吧。”豆子说。
小米撇撇嘴，没主动抢这项任务。爸爸反正没有多喜欢自己，抢着留下来干嘛，吵架吗？
张一点严肃地看着三个哥哥。他最小，大事一向由哥哥们决定。
“可是……你没有突变。”兰泽小心地看着这一圈孩子们，“这样一来，很难理解我内心的痛苦。”
他看着小麦：“小麦，你不一样。有的时候我们可以，有一样的感受。”
“啊？好像是吧……”小麦同意了这一点。
“他们几个没有突变。末末有突变，但是末末太小了。小麦，你和我是一样的，你能留下来，经常安慰我吗？没有你陪着，我自闭了怎么办？”
小姜靠在窗户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堆父子，时不时举起水杯抿一口。不敢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破坏这来之不易的氛围。
“好吧……”小麦勉强同意了，闷闷不乐地说，“可是爸爸，以后你能成熟点吗？”
兰泽发现自己被儿子嫌弃了。如果这是哄孩子必需的牺牲……那他只好认了。
“嗝~”
窗边小姜慌张捂嘴。
“对了爸爸。”豆子笑着说。“我不跟妈妈去了。”
“嗯，又怎么了？”
“南南欺负小麦。其实吧，小麦用拳头打败她很容易。”
小麦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但要想在南南擅长的领域，打败她，我们就需要从长计议。”豆子用了个成语，然后嘿嘿一乐，“我留下帮小麦呀。”
这孩子眼底有光，像张荷。
这一瞬间，兰泽被打动了。豆子这份兄弟情，值得鼓励呢。
“好，你和小麦都留下来。”
豆子这几年一直都在陪伴小麦学习。
虽然他大部分时候，并不多嘴多舌，也不指指点点，只是安静地陪着小麦。小麦学习基本上是靠自己超过别的孩子几倍的用功。但因为豆子带有奇妙的勇气光环，对周围一圈人产生影响，小麦从来没有失去过努力尝试的勇气。
当然了，小麦碰见解决不了的问题，豆子也会出手的。
豆子留下，爸爸省心。挺好。
兰泽又看看小米和张一点。
“小米，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没想法。”小米目光闪烁，不知道究竟想了什么。
“一点？”
“啊？陪妈妈，做好社会实验。”张一点同学言简意赅总结到位。
兰泽凑凑合合地搞定了几个孩子……豆子留下纯属意外。然后他给他们介绍几句新月。路途还长，闲着也是闲着。
“其实，妈妈工作的地方。离地球不算远。以后你们几个，有机会还可以见面。要到很久以后，新月才会飞到木星附近……”
新月上和地球上，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最大的不同点，其实就是：那上面非常小。
虽然在地球同步轨道上，现在正在进行的工程，每一天都在为新月连接上更多的构造。但那上面依然是个小地方。容纳四十万人口的县城还能有多大？就算是新月完成体，也不过是包括了农业基地在内的立体城市而已。布局非常紧凑。
居民只有公寓套房可住，和大学宿舍差不多。私人花园之类的，就连张荷也只能幻想。景观绿化只能在公共走廊见缝插针的安置几排花槽。
整个新月城，可以看成是一座封闭的超级大楼。
671 互相欣赏的延伸
为了大家有溜达的地方，新月太空城的外围特意设置了几十条环道。通过精心设计，多少能看到点不一样的风景。
比如，立体农场的植物种植区域，外墙是透明的，难得的绿色被设计者想象成了浪漫邂逅的背景。这部分环道被设计成了立体公园，曲折处还装有休息用的壁龛。
养殖区域容易让人犯密集恐惧症，鸡屎鱼屎之类也怪恶心的，更难受的是看得见、吃不着。设计者体贴地把养殖区安置在了一般人眼不见心不烦的区域，紧挨各大化粪池。
新月的设计其实部分参考了各国地下城的成熟经验，但和可以无限延伸的地下城相比，太空城的布局局促得多。而且，地下城也不需要人造重力，这比人造昼夜和人造温差可都麻烦多了。
兰泽对孩子们说了些公开资料上的东西。目的是让他们对上面的生活有点心理准备，不至于一无所有，也不至于抱有太高的幻想。尽量平实叙述，适当引导想象。
在离开地球生态圈的地方，仅仅只是活着，都是需要努力的事情。
兰泽不能亲自去做这些努力，终归有点遗憾。
他们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兰泽抱着睡着的小麦，小米扛着熟睡的末末。小姜打算帮忙来着，他们父子俩都谢绝了。
小麦终究还是发育滞后，和他三个同龄的兄弟不同。火车还没到站，他先撑不住了。
下了火车，兰泽抱着小麦，抱了一路。到了家，在车库把自家的车停好，兰泽上楼带他洗漱。一沾水，这孩子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到家了？”
既然醒了，洗漱就可以交给他自己。
“嗯。”爸爸回答。“认真刷牙，你们该睡觉了。”
“哦。”
第二天一早，兰泽把四个孩子送去学校。
他带着末末回来，发现餐厅里有人影。于是在游戏室放下末末，让小姜陪一会儿，自己走近餐厅。
一看，张荷独自一人，正在吃早饭。
“唉……”张荷灌了一大口豆浆，放下杯子，瘫在餐椅上唉声叹气。
“咦？你怎么回来了？”兰泽好奇。
“事办完不回来干嘛？”
“那你这是，事情有点不顺利？”
“部队交接而已，能有什么不顺利？”张荷说着，又叹了口气。“愁啊！”
“你愁个什么？”
“一会去学校找儿子们，我怎么跟他们几个说呢？也该说了吧？”
“说啥？”
“带他们去新月。唉……”张荷脑门快皱巴成一张卫生纸。“问题是，只有小麦不去啊。我怎么说服他啊！！！”
“哦。我跟他们说过了。”兰泽志得意满，“不过有点小变化。豆子打算留下来陪小麦。”
“熊孩子这是闹哪样？”张荷坐直了，脑门也不皱了。
“反正新月几年之内也不走远。”
兰泽觉得，新月只要不走远，就随时有机会把豆子发射上天。
“也行吧。一边两个，这样对他们成长其实更好一点。”张荷端起豆浆，抿了一小口。
“小麦这几年，学习一直靠纲哥辅导的。确实，有伴对身心成长更好。”
“我就纳闷了。张兰纲同学，文化课学习也没多好呀？”
兰泽思考了一下，发现孩他妈提出的，像是个不解之谜。小米和张一点，一个班长一个学习委员，都比豆子强多了。
“不过在童校阶段，教的东西都简单得很。”孩子妈又说，“考一百考九十九差的只是细心程度。孩子们实际上差别不大。”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童校还是很难的。”兰泽不好意思地说，“我上大学都没感觉那么难。”
“你就别显摆你的大学了。”张荷笑着说。
每个人，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难度并不一样。
大部分人小时候活得很容易，长大之后，以成熟的心理，面对生活中的各种挑战。
兰泽从小面对各种令人绝望的挑战，长大一些打算继续面对挑战的时候，他却发现整个世界被调整成了“简单”模式。
然后世界作弊了，以他有突变为借口，不让他参加各种有意思的挑战。
“童校课程的设置，和儿童发育阶段的关系很大。如果生理基础没有准备好，连理解都做不到。小麦归纳段落大意，痛苦得要死；别的孩子却都很顺畅。”兰泽说。“在我小时候，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所谓的文化课成绩。印象中老师只关心过智测分数。咱们那些孩子们上学之后，我查了一下自己的童校记录，发现……”
他不由得叹气：“文化课最高我考过五十分。大部分是个位数。五十分那份的我特意查了原题。全是单选题。”
张荷忍不住嗤地笑了出来：“你运气不错。”
“小麦的努力真的很了不起。不过，”兰泽苦笑，“他智测比我高不了几分。我小时候常年七八十，他也只有八十多。”
“豆子呢？”
“他们三个都超过一百一，在一百二上下波动。豆子很聪明。有个聪明的妈，遗传好。”
张荷忽然有一点点羞涩。
兰泽合理推测道：“所以，我们的张兰纲同学？大概，他有所取舍？”
“那不是废话嘛。那小子整天光想着踢球。小米不是也踢得很好吗？学习比他用心多了。小米做任何事都认认真真让人放心。”
家里就这么几个孩子。妈妈看小米顺眼。爸爸看豆子顺眼。
巧的很，妈妈认为小米最像爸爸。爸爸认为豆子最像妈妈。
所以，大概这就是……伴侣之间互相欣赏的纵向延伸。
“对了。你告诉他们这事以后，小米怎么说的？”张荷问。
“啥也没说。”
“哦，好吧。那没事了。”
张荷认认真真地吃早餐。
兰泽坐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她。预备着老婆大人突然又有什么想吃想喝的，他可以提供个劳动力。
张荷把食物一扫而光。拿了湿巾擦了擦嘴，擦了擦手，满意地靠在椅子背上：
“可以少带一个孩子走，我忽然感觉轻松了不少。”
家里五个儿子，加上转入发育箱的两个女儿。他们一共有七个孩子。原计划是要把六个带上充满风险的太空城。
672 千头万绪
地面上就留小麦一个独苗。太空城那边要是有个好歹的……
现在改成带走五个，好歹还能剩两个在地面。
那是人类幼苗从未踏足过的宇宙空间。虽然在理论上，太空城可以抵御宇宙辐射，把其中的四十万居民保护好；但实际运转起来，总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小概率事件。
新月上的所有人，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就行了。
只有张荷除外。她的工作，就是设置好四十万人的“份内”工作。
她要为全部四十万人的安危与幸福负责。必须总览全局利益，权衡局部得失。一方面，她是总督——无限权力的“独断者”；另一方面，她也是整个新月城的无限责任人。
“难为你了。”
“我是担心自己照顾不好他们。”张荷说，“育儿所在新月城属于医疗系统，这部分设备、人员、技术都是现成的。搬上去就可以搞定。教育方面的挑战比较大。因为族群成分比较复杂，需要考虑的因素非常多。”
兰泽点头同意。
“到现在教学方案还没完全确定呢。筹备委员会最近投票表决，把几个备选方案交给我拍板。真他娘的，这不是绑架我吗？我又不是教育口的，最后还不是要交给专业人员搞定？”
“呃。讨论到最后，基本上什么都没干？这个投票制度有点没用啊。为什么还继续用这种方式决定大事？外国人……好奇怪。”
“其实最怪的地方莫过于：用民主的方式，产生独断者。投票决议上百轮搞不定制度设计，最后用数据挖掘处理历次投票信息，终于决定要效率，要独断。搞毛啊！”
“老张同志，你辛苦了。”
新月上的所有责任和压力，归他家老张。
“一个破新月号，一共也没多少人。搞的民族众多，文化背景复杂，简直是个小联合体。”张荷苦笑。
兰泽忽然有点明白，神州为什么选择了张荷作新月的管理者。
必须拥有在ht联合体这种大型多国组织中的工作经验，尤其是在人员关系复杂的嘉禾号上的治理经验，才有可能理清新月上的各种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群体。这方面，令神州尴尬的是，其实并没有多少可用之人。
虽然人口数量和出生率恢复了，但在国际事务中因为缺人而失去的机会，却永远失去了。人才不可能不经锻炼凭空长出来。反过来说，如果没有失去过那些机会，优势是会积累扩大的；优秀人员可以选拔培养出大量优秀的后辈；国际形势与今天也将完全不同。
在没有前辈领路的情况下，后辈要想混出头，就得纯靠概率了。换句话说，看命。
张荷已经靠命混成前辈了。这几年在航校，说是教书育人，其实也是培养合适的人才，夯实行业基础；选拔合适的人才，引导向行业的中层和顶层。
张舰长一直是张舰长。她清楚地知道，太空中真正需要的舰长和副手班子都是什么样的。实际经验的细腻精微，超过了地面上学者的大而化之的推理和想象。
空舰承袭了地球上的航海概念。作为舰长，其实一直就是集中了舰上大权的“独断者”。
只不过正常的空舰没多少人，不需要搞经济，也不需要搞教育。更接近于一个小型的军事单位，鸾级也不过一个排的人员规模；或者像小工厂里的车间，专门只完成某些特定的任务。
嘉禾号的规模就不是一艘正常空舰。工作人员几千，流转人口上万。那不就意味着，还有好几千人根本不是舰上人手，而只是闲杂人等嘛？
而新月相当于一个超超超大型的嘉禾号。大部分人也必须去做非官方的工作，比如：农业、食品加工、教育、娱乐……
张荷笑着摇头：“那上面千头万绪的。我真怕过几年，咱们纲哥给我惹祸。”
“至于吗？”
兰泽听不得有人说豆子不好。亲妈说……也得理由充分才行。
“小米稳重。”
“嗯……”兰泽点点头。
小米确实比小时候废话多的时候稳重。现在八岁半，其实还是个小孩子。表现已经非常不错了。
“点点一向比较善良。”
“是的。”
“纲哥……”张荷手指自己的脑袋。“他的脑回路和别人都不一样。完全无法预测，哪天突然想干点什么奇怪的事情。这就是个惹祸精。他不去，我能省一半心。”
这个孩子妈，刚才还说怕照顾不好孩子们。
“原来你是嫌弃他。”兰泽有一点微妙的不开心，“还好他听不见。一早就送学校去了。”
“对于我们纲哥来说，太空城其实有个很大的问题。”张荷笑着说，“没地方踢足球。”
“那……精力过剩的孩子们，还有什么集体项目可玩呢？”
“室内排球还是可以打打的。”
排球的团队规模比足球小多了。兰泽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么个东拼西凑的太空城，物资不丰富，精神貌似也不宽裕。干什么都得精打细算呢。
“你也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找几个专业的人，专门来组织各种活动的。让我的居民活得开心，办法有的是。”
“豆子他们现在踢的不是球。”兰泽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童校里的孩子们，踢球，铲雪，把从雪滑梯上摔下来的同学从地里挖出来，玩雪地巡逻和紧急救援。
他们童校的教学班子，从上到下，反正都挺会玩的。
看上去，孩子们活动的是身体，实际上他们活动的是精神。
“对啊。张兰纲这孩子纯属是——与人斗其乐无穷。你说，他跟我去新月，我是不是要多花好多心思在他身上？”
“所以为了新月，本来就应该把豆子留地面？”
“哈哈，再观察几年吧。”
张荷没把事情说死。
新月刚刚挂在天上，飞离地月系的那天还早呢。谁也不知道，那时候，孩子们长成什么样了。
家里这些人，只有他们两个大人的未来，是确定无疑的。张荷在新月，兰泽在地球。都是轻易不能离开的。
只有孩子们的未来，充满了各种可能性，值得仔细思量。
“啊，对了。”兰泽猛然想起一件大事。
673 最难的工作
“我们什么时候去办离婚？”
兰泽这个问题提得，真不是一般的破坏气氛。
张荷看上去想拔刀。
兰泽赶快补上一句：“我觉得不急。”
“嗯。”
“可以到临走之前再办。说不定我们还来得及把第十一个结婚纪念日过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结婚纪念日，离现在还有好几个月，兰泽问题问得早了点。
他们结婚，是在三五年春节前的腊月二十六。
明年四六年的春节在二月十七日，和那年的二月十八只差了一天。但明年过年没有年三十。巧了，结婚纪念日的阴历日期，也和三五年的一模一样。所以这个纪念日，非常有隆重庆祝的价值。
“我能不能先要生日礼物？”
张荷的生日在年底，也还有将近一个月。但总归比结婚纪念日靠前。
“说吧，想要什么？”
送老婆礼物，自己快乐。
“生日不许再送我裙子。”张荷烦恼脸。
“老子就这么点爱好了！”
“那行，趁你睡着了，套你身上！”
虽然兰泽觉得，张荷的尺码多半套不上他的身，但如果老张采取非常规操作，撕几道口子，绑身上打结……风险貌似有点大。
其实张荷临走前这阵子忙。有制服就够了，几乎找不到机会穿裙子。
“算了。护肤品？”
“可。”
送她礼物，倒好像欠她债似的。
“我去学校，看看孩子们。你去吗？”张荷起身去照镜子。
“好。”他笑了。“我陪你去。”
末末一脸懵逼。
他才跟爸爸从童校送哥哥们回家，又要出发去找哥哥们。
他看看地上的画笔和大纸，环绕身边的玩具，最后从箱子里快速扯出了一本图画书。然后纵身跳进爸爸怀里。
“谢了。”兰泽举起孩子，从小姜手里接过末末的水杯，“对了，要不你今天干脆放个假，趁机休整一下？有她的警卫员跟着。”
“呃，需要我放假？”
“不需要？”
“需要需要，太需要了。”小姜抱拳退后。站直了想了想，“要不我帮兰老师把咱们上课的教案整理一下？”
“随便，都行。只要你不嫌麻烦。”
“权限，别忘了给我个访问权限。”
兰泽的工作内容，其实由几个部分组成。一部分全是公开资料构成，但是需要自己编排和整理。教案属于这一类，随着实际上课总有增补修改的地方。另一部分就是生化编辑器推理出的东西，这部分不是重大就是值钱，或者既重大又值钱，需要严格保密。第三部分，是对干各种活的各种人，指指点点。
“嗯，好。姜老师好好干。”
指指点点快成为本能了都。
张荷到童校泡了大半天，看儿子们训练。兰泽带着末末，在一旁陪着他们。中午饭是一起在食堂吃的。
他们吃的饭菜是四年级烹饪实践的作品。除了菜和点心的形状偶尔有些参差，火候和调味都标准，大体上还是挺像样的。如果不是食堂里的屏幕显示，特意做出了说明，谁也看不出午饭是四年级孩子们做的。
午后，四个学童各自都有班级活动。亲友再跟着跑来跑去就碍事了。学童的各种活动设计，根本就没有安置亲友这类大件摆设的空间。
正好末末困了。两个大人干脆也回家睡午觉去。
两相厮守的日子，反正过一天少一天。过得质量高一点，以后还可以当做回忆。
日子一天天顺滑地过去。
兰泽每天照着镜子，从观察白发增多，变成了观察黑发减少。
他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事情。
虽然黑发的确是越来越少，纯黑的那一层，在理发之后也完全不见了；但他的脑袋似乎稳定在了黑白参杂的状态。
倒是睫毛，本来黑色的就没几根，现在已经全白了。眉毛中坚持黑色的也已经寥寥无几。
兰泽直观地认识到，头发就是比别的毛发寿命长。身上毛发变白的速度，头发是最慢的！头发随便生长，可以达到一米的长度，而其他毛发中，只有胡子可以长到二十厘米。
头发黑得更持久，似乎……也有点道理。
起初他以为身上的脂肪细胞并没有完全罢工。有一天晚上洗完澡，他忽然想起来浴室好像有个秤；从浴室柜下面扒拉出体重秤，称了体重之后，他自己也迷糊了。刚好100.5kg，二百零一斤。
这是有脂肪呢？还是没有呢？
镜子里一眼看上去，和以前比简直换了一个人。腹肌线条若隐若现。
以前的衣服裤子也全都不再合身。
还好兰草这阵子没看见他，不然的话，说不定她要心疼自己的劳动成果。她的精心设计，过期的也太快了。
但是二百零一斤，兰泽依然超重啊！从肉眼可见的超重，变成不太看得出来的超重。仅此而已。
张荷每天还在忙忙碌碌。学校里的交接十分顺畅。就是工作量有点大，挺累的。
这主要是因为她在校内外兼的职务有点多。
校内的职务，以前张荷不主动说，兰泽也是习惯性地不问。但自从他在航校当老师以后，很多信息他不问也会自动出现往脸上扑。首先，她是陆军总参谋部在航校的驻校代表，这是个职责范围不明确的虚衔；然后她还是综合训练中心主任，地外教研组组长，顺便兼任了分管教学计划的副校长；此外还负责给学校拉经费。
航校的“正常”运行花不了多少钱，每年下拨的经费足够覆盖所有“正常”费用。
但训练可以是超级烧钱的。要练出英才，就得舍得消耗。
问题来了：你怎么知道哪些学员是英才；你怎么知道烧钱的姿势正确，没平白烧掉？
谁能保证？
张荷最忙的那部分工作，也是别人最难以接手的，就是拉经费。这是一项严重依赖脸面的工作——既要面子够大，又要拉得下脸去求人。
这几个月，她至少有一半时间在琢磨经费。到处跑也是为了这个。
陆续跑下来的结果，不能说今后十年的经费没问题，至少三五年之内大烧特烧的经费已经有保障了。
不过三五年后的航校肯定与今天不同。
如果累积烧掉的经费，可以让航校发展成令人向往的培训圣地，也许就再也不用操心经费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