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9 梦想人人都有
“别老想着这事啊……”
“怎么可能……不想呢?”德慎姐姐咧着一张哭脸,放下杯子,呜呜呜了起来。“谁想天天看孩子……我也有梦想啊……”
“呃……”兰花看看兄弟们和姐妹们。
“吃菜。”白脸哥哥招呼大家。
“哎,”他转向兰泽,“再添个花菇汤吧?”
兰泽对各类蘑菇汤,现在充满了好奇。偶尔喝一点蘑菇汤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同意了:“等下,我再翻一下菜谱,看看还有什么蘑菇菜。”
兰泽找到了一堆蘑菇菜。有荤有素。平时也没觉得有多诱人,但今天就特别想轮流尝一尝了。一式三份,他给每桌都添了几样菜。
德慎姐姐自顾自地哭着,大家都很淡定。
七个人同样都有突变在身。事实显而易见:没心没肺的人,可以活得更好。
不管是天真无邪,还是世故老道,无论哪一种没心没肺,总比凡事较真更加轻松愉快一些。
所以,德慎姐姐活得太惨了。
德勤姐姐温柔地帮她拿了一大包纸巾。不过,她真正需要的并不是这个。要想解开身上的束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除非没有突变。
然而,就算没有突变,世界上依然还有别的束缚存在。人的生存要符合物理学定律,万有引力导致人不能想飞就飞,质能守恒也决定了没办法无中生有。
梦想这东西,谁还没有一两个呢?就当是兰德慎替大家痛苦了。
人穷无非讨饭,不死总会出头。
这帮兄弟姐妹,经历岁月打磨,脸皮都很厚。其中,有可能白脸哥哥脸皮最厚。
不过,兰泽也想证明,自己的脸皮,才是最厚的。
花菇汤很快出现在了传菜的架子上。兰泽毫不客气,率先为自己舀了一碗。
“嗯——”一口下去,“确实香啊。这个香味很特殊。”
德慎姐姐透过朦胧泪眼,瞥了他一眼。
兰泽就着花菇汤、粉皮炖元蘑、香菇青菜、竹荪排骨、滑炒鸡枞……继白脸哥哥之后,愉快地开始了吹牛。
虽然他只是向哥哥姐姐们通报一下近况,然而因为以前不熟悉,来龙去脉也可以吹嘘一下。
比如白脸哥哥傍富婆的人生理想,兰泽早在十年前就达成了。本来他还在天当被地当床,睡野地天天流浪,忽然之间,被下凡的张大舰长捡了起来,买了树状楼小区三层带阁楼的单元小楼养了起来。
兰得一作证,那小楼确实挺好的。楼顶上还有磁悬浮机场呢。
白脸哥哥鄙视地给出了中指。
兰泽紧接着汇报了近几年的情况。经过他非凡的努力,以及长盛不衰的狗屎运;现在富婆不富,靠他养着。去年给亲爱的老婆大人买飞机玩来着;今年买了一台c级精度的加工中心,工业配色还挺好看的,很衬老婆大人拉风的发型。
白脸哥哥再次给出了中指。
在事业方面,虽然兰泽同样不喜欢一辈子去育儿所看孩子,但是他搞定了注册育幼师资格。每个体制外的注册育幼师,都被视为独立运营的私人育儿所。他打算等以后年纪大了再对外营业,每天看看罐装小朋友快乐成长,调剂自己的老年生活。
德永哥哥看他好像看傻子。
德勤姐姐向兰花求证:“真的?”
“真的。”兰花点头,“我还给他找过复习资料呢。”
德慎姐姐口齿不清地问兰泽:“你考这没用的玩意干嘛?”
德勤姐姐问了同样的问题,相当于翻译了一遍:“我在育儿所工作,都没有这个证,你辛苦费力的考这个干嘛呢?”
“我知道一点前因后果。”兰花回答,“他家的几个儿子,都是自己领回家带大的。”
“真是自找麻烦。”德慎姐姐恨铁不成钢,摇摇头,喝了一口她的梅子酒,继续趴桌子伤心。
兰泽很想和他们炫耀自己的五个娃,也很想告诉他们,跟小孩子在一起有多么治愈。但是,没有相同人生经历的人,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兰泽自己清楚,一手带大了四个大儿子之后,他自己也变得耐心而又务实。但这些哥哥姐姐,明显还在云上面飘着。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眼中的同一样东西,都具有不同的轮廓和色彩。
兰泽看了兰花一眼,弱弱地说:“她不也是注册育幼师吗?”
“我被骗了。”兰花语出惊人。
“啊?谁敢骗你,哥替你收拾他?”一哥义愤填膺。
“滚!”兰花隔空发射看不见的元气弹,捶了他一下,“你是弟弟,弟弟!”
兰得一仰面而倒,差点被这枚看不见的炸弹砸到桌子底下去。
兰花满意了,接着说以前的事情:“我是在学校里报的名,就在截止日期之前。本来没打算考这个,医学院本来就挺忙的,我对小婴儿兴趣也不大。就是他!”
兰花手指一哥,“就是他!连续好几个晚上,吃完饭跑来找我聊天。什么下水道消失的婴儿,胎儿编号置换之谜,多出来的器官,谁是豆芽菜真正的母亲……他还答应我了,如果有朝一日,他当刑警,一定找我一起办案!我琢磨了好几天,好像我就差一个靠谱的育幼师证书了!这事太特么刺激了!”
在座的人都听出来了,兰花确实被兰得一忽悠了。
“我打听了一下,就赶快热血沸腾地报名了。当时我还庆幸,再晚几天就得再等三年!现在我才反应过来,怎么就那么巧呢?他闲得没事找我聊天说案子?还都是小娃娃的案子?还好育幼师的课程内容,和我们医学院的课有不少重合的地方,我抓紧时间修完了。好悬没把我累死。”兰花心有余悸。虽然她是学霸。
兰花举自己为例证明了,笨和傻从来不是一个概念。
“是我说让你考育幼师了吗?别人让你干嘛你就干嘛?以前怎么没听说你那么听话呢?”一哥一连串发问。
兰花气得脸通红,一哥一点也不生气。
“喊哥,我就帮你正名。”
“小一子,又欠收拾了吧!”
兰花把手掌关节掰得嘎巴嘎巴响,钱老兄再次眼神迷离了一下,眼看有架打,精神振奋了。
630 小心翼翼
“案子呢?事到如今案子在哪?说好带我办案的呢?”兰花吼道。
“那不是,咳,”一哥敷衍道,“我们国内,攒了那么多年,就攒了那么几个,当年都讲给你听了呀。我当警察这些年,也没碰见一次育儿所出事的。你要知道,”一哥追溯起了历史,“上个世纪育儿所刚流行那阵子,设备型号不统一,管理也混乱。什么奇葩的事情都出过。你现在也想参与类似的案子,其实只需要满足一些前提。”
一哥眉头微皱,表情分外认真。
“什么前提?”兰花紧张地问。
“这关系到前沿科技的突破,我觉得还是比较难的。”
“少废话,快说啊。”
“你穿越回去啊。”
兰花把手里的筷子飞了过去。一哥一闪身,筷子摔在了活动隔墙上。
“好好说话,不带使暗器的!”一哥抗议。“本来我想说国外还有机会。哼!我找小弟合作不找你。”
最小的小弟兰泽,此时关心的是隔墙上有没有被筷子戳出来什么坑啊洞的,这关系到他这个冤大头用不用赔钱的问题。
兰泽站起来看了一眼,还好。一丁点水渍,浮在隔墙的墙纸表面,一擦就干净了。
隔墙的隔音效果很好。完全听不到墙那边在干嘛。兰泽把耳朵贴上去,还是听不见。
这样他也就放心了。墙对面反正也听不见兰花的怒吼。他们那边还是专心听神棍忽悠吧。公共场所传教不合法,但是讨论哲学,开解人生,都没问题。白道士热爱的大道,其实是门有关世界起源的哲学。
只要别把他拎包里藏的桃木迷你法剑拿出来砍鬼,大道可以一直是门哲学。
至于别人从他断章取义的阐释中,理解了什么,汲取了什么神秘力量;他们是不是更想看桃木剑还是铜钱剑之类的砍鬼,那就是另外的心理问题了。
兰泽把兰花甩出去的筷子递了回去。
那俩人斗嘴,把他牵扯进去实属无辜。
他随便虚应着:“哟,什么案子?什么时候带我一起飞去现场看看?”
一边回到座位坐下来。
滑炒鸡枞超级好吃。除了量太少没别的毛病。他还想吃几口。
忽然,身边的兰草扯了扯他。
“小哥哥,开一下访问权限吧。”兰草悄声说,晃了晃手腕。她的手环和别人的大路货不一样,镶着银边,侧框装饰了星星。
兰泽很惊讶,这姐姐管自己叫哥哥。
“你不是比我大一点吗?”
“我们生日明明差不多的。而且你和大家不一样,日期又不准确。说不定你比我大呢。”兰草微微低头,“你看上去就很宽厚可靠的样子,很明显像是哥哥嘛。”
她句尾带着点鼻音,仿佛撒娇。
兰泽忍不住笑了。
这个小姐姐一出现在他面前,就在为他说话,处处表达善意。
虽然在兰得一眼里,兰草和兰花一样是傻姐姐,但今天看来,兰草比兰花那傻姐姐情商高不止一点。
如果她真的像是兰花和兰得一说过的那样,小时候性格特别糟糕的话,那她现在的乖巧完全是后天打磨而来的。
其实,兰泽现在的温和,也是后天改变的结果。所以看到这样的兰草,他反而觉得亲切。俩人相似的地方太多了。
兰草后天刻意的聪明得体,和兰花浑然天成的傻里傻气,究竟那种更好一点。也许各有其适合的场合。在不同的人眼中也或许见仁见智。
但兰泽知道她们都不容易。
如果有区别的话,大概是兰花和一哥的关系更亲密。一哥照顾起她来,更加直截了当一点。
但是兰草……兰泽完全不熟悉她。从来没见过真人,没直接打过交道。
但他又觉得兰草的行为逻辑自己完全可以理解。孤高,不搭理人,自顾自卖自己的设计,自私自利只管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他自己也是那样的。
没错,这就是另一个他。
兰泽小心翼翼地抬手,伸出手环,就好像担心吓坏了一个容易炸毛的小女孩。
手腕相悬,两人的手环发出瑰丽的红光。
所有幼年时光,在红光中浮现,消逝。
兰泽毫不犹豫把她拉到了朋友一类。
“我以前的世界很小。到了这里才知道,我还有这么多兄弟姐妹。”兰草小声试探地说。
“我知道。”兰泽温柔地说。
“我不认识你们,可是你们却能认出我来,这种感觉很奇怪。我……以前总是避免和亲戚打交道,生怕别人知道我小时候的样子。”
“嗯,我明白。”兰泽笑着小声问她,“现在呢?”
兰泽相信,她不理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其实只是与自己的过去做隔离。
“人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小时候的事情,其实我都记不清了。人生从二十岁开始,是不是也可以呢?”
“说得对啊。”兰泽微笑着同意,“喜欢从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啊。”
兰草的胆子大了一些:“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特别熟悉。你的脸,好像比其他兄弟姐妹,更加亲切一些。”
“嗯,我知道。我和兰得一长得像。他现在已经长残了,而我大概更像你从小熟悉的那个男孩。”
“啊,”兰草惊讶的掩口,“是这个原因吗?”
她歪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兰泽。最后摇摇头。
“我不知道。有可能你们确实很像,但是我不记得他以前的长相了。他小时候的样子我知道,但是……”兰草有些为难了。
“我知道。明明记得,但是想不起任何细节,我都知道的。”兰泽温柔地说。
兰草小脸微红,有些羞涩:“兰得一其实是个很好的哥哥,非常喜欢瞎操心。以前我不懂事,很容易误解别人的善意。我从小的很多观念很可能都是错的。”
“你说过的,人生从二十岁开始。”兰泽轻轻提醒她。
兰泽发现兰草很小心也很克制,小时候的事情,她一个字也没说。
如果是兰花那样的性格,可能直接就要控诉:兰得一从小就混蛋,兰花也混蛋给他当打手,这两人狼狈为奸;然后再来个大转折:当然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亲哥亲姐,都是好人呐。
631 想为哥哥定制衣服
“那个……”兰草犹豫地提议道,“我可以给你量尺寸吗?我想为小哥哥量身定制一套衣服,免费的。可以吗?”
“好啊。”兰泽笑了。
毫不奇怪。兰草的提议非常有职业素养。
放眼二十九个兄弟姐妹,兰泽是最有希望成为她的目标客户的人。那一身高品质的衣服,简单不起眼,然而身为服装设计师,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世故得就像妈妈。
这并不奇怪,大家都是妈妈的孩子,各有各的自私。各有各的世故。
德慎姐姐活得比别人痛苦,并不是因为她不自私不世故。只不过,她更喜欢为了自己的命运而不开心而已。
自己的命运就那么重要?当然重要了。
不服,不开心,自以为了不起。难道不也是自私吗?
兰泽一点也不觉得,兰草趁机发展业务有什么不对。
“一会,我们俩人单独找个房间量尺寸吧?”兰草征询他的意见。
“那样不好。还是就在这里吧。”
“啊……”兰草立刻醒悟了过来,点头,“也好。”
俩人以前从未打过交道,即使互相感觉亲切,本质上依然还是陌生人。虽然是血亲兄弟姐妹,依然符合孤男寡女的定义。
反之,正因为是亲人,当着大家的面量尺寸,才是坦荡荡的正常操作。更容易避嫌。
看在兰草喊哥哥的份上,兰泽也得多为她考虑一点。
“既然不用另外找地方,那不如现在就……”兰草试探着说,“我手包里就有软尺呢。你吃好了吗?”
“嗯,好。贴身量是吗?”
兰泽看了看房间里的其他人,大家都在一边吃东西,一边各聊各的。除了德慎姐姐百无禁忌,郁郁寡欢,其他哥哥姐姐不喝酒,乐趣也仅限于吃东西,反而情绪更热烈一些。
唯一正在注意兰泽的,只有面带微笑,隐居在座位上的小姜同志。
“是的,你需要把上衣脱掉。”兰草也看了看一屋子人,补充说,“裤子不用脱。”
兰泽把领口的扣子解开,反手就把身上的t恤脱了下来。
“我靠!你们在干嘛!!”对面的两个灰头发哥哥大惊失色。
德勤姐姐咧了咧嘴,把话憋了回去。
“发生了什么。”德慎姐姐揉了揉脑门,看向兰泽,然后酒醒了。
“我们量个尺寸而已。”兰草解释说。
“用手环扫一下,尺寸不就有了嘛?”兰德永说。
“不行的,行规必须用软尺。扫出来的尺码不能用的。”兰草坚持服装设计师的b格。
这一点兰泽倒是有所了解。最好的衣服都是量身定制的。但他发现过程太麻烦了:主要是他想送老婆新衣服还得押着她去量尺寸,实践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因此,他还是选择了成衣。
“我是不是应该站起来?”兰泽说着站了起来。
“我够不着你啊。”
兰草比兰花身高差不多,但是身材纤细得多。
兰泽猜,如果兰花是个裁缝,她一定毫不犹豫蹦起来量尺寸。
“那你踩高点。”
兰草甩脱了高跟鞋,用手压住裙子,另一只手扶着椅子背小心地踩在了椅子上。
兰泽发现自己错了。兰草没有兰花高。兰花从来不委屈自己的脚丫,穿这么累人的鞋子。
她们是在不同的世界规则下生存的。
软尺轻轻贴在肩头的皮肤上。
“小哥哥肩膀好宽啊!”兰草在身后说。
“妹妹,一会给哥也量一下。”白脸哥哥招呼道。
“去。”兰草没看上他。
白脸哥哥伸手就把自己的上衣也扒了。也站了起来。
他用力绷紧,炫肌肉。能当健身教练的人,就靠这身肉活着了。
10%左右的体脂,正是视觉效果最理想的的状态。肌肉线条分明,确实形状挺好看,……就是白了点。
“小弟你在收腹?”他是特意和兰泽作对比的,脸皮厚度根本不是问题。“哎不对,你的肚子呢?”
兰泽体脂率20%,本来就没啥肚子。这点体脂刚够把肌肉线条全部隐形了而已。
“以你的条件练一练,效果应该不错。”白脸哥哥干脆绕过桌子,凑到了兰泽跟前。
小姜笑而不语。
“为了这几根头发,你的牺牲还真大。”白脸哥哥上下扫了几眼,皱了眉头。
兰泽抬着胳膊,兰草为他量了臂长,然后小心地爬下了椅子。她不穿鞋,光脚踩在地上,直接给兰泽量腰和腿。
“你不懂。”兰泽不想多说。
“你腋毛里有黑色的。”
“我知道啊。”兰泽低头看了看。很可惜。黑的根本没几根。春秋两季正是毛发代谢旺盛的时候,偶尔会多长一两根,但根本不成规模。
他叹了口气:“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
兰泽认为全白很有可能带来惊悚的后果,当然也可能啥事没有。
“我们差不多啊。他的才基本没影响。”白脸哥哥指指兰德永。
“哎?你们在说什么?”德勤姐姐问。
德永哥哥欲言又止。
“他用雌激素对抗白头发。”白脸哥哥直接说了出来。
“真的?”德慎姐姐又精神了回来。
“脂肪细胞里有雌激素,豆制品里也有。”德永哥哥转头严肃地说,“你可以试一试。”
“小弟你发现的?”德慎姐姐向兰泽求证。
“嗯。我拿自己做实验了。”
“不早说啊!真不实在。”
德慎姐姐的评语令兰泽深深感觉到蛋疼。他早就见识过,酒精可以把人类智力降低到智障的水准。所以,喝酒有害健康。
兰泽表情僵硬地为自己澄清:“本来我打算私下找个机会跟你说。我和你不熟,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真管用?”德慎姐姐又问。
“不一定。你的白头发,成因可能和我们不大一样。”内分泌问题,最普遍的成因就是压力了。而七个人中,自暴自弃的只有她一个。“你可能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造成的。”
兰泽说着看了看兰花。在这里,她是唯一的医生。
“呃……有可能。”兰花立刻表态。“不过,可以尝试一下豆制品。反正没什么坏处。”
632 去我那住吧
兰草坐回椅子上,给自己穿好了鞋子,小声对兰泽说:“我给你画件外套吧。我已经有想法了。你肩宽适合翻领的式样,v领也特别适合;但胸厚要避免连肩袖。我画的图肯定最适合你的身材了。等你认可之后,我会把设计图给厂家,当时候厂家直接把成衣送到你的地址。”
兰泽觉得兰草明显兴奋了起来,真的像是个专注的设计师。
“嗯,好,我等你的图。”
他也很期待,把自己叫成小哥哥的兰草,究竟会把衣服画成什么样。
“那……我可以用你的肖像当样品图吗?”兰草小心地问,“用你原来的衣服搭配我的定制款?可以约个时间,我去找你。”
“嗯,我觉得可以。”兰泽光着膀子坐下,微笑着答应了下来。
他知道兰草的目的所在。高品质的成衣,可以充当定制品的标尺。和哪个档次的成衣搭配,定制品就属于哪个档次。兰泽穿着自己的衣服,可以体现出最自然的状态来。
“妹妹也给我量一下吧。”白脸哥哥守在边上没走。
“去,别捣乱。”兰草挥挥手。
“干嘛不给我量?”
“你穿不起。”兰草干脆而直白,能把人气死。
“你这是歧视啊!太小看人了。”
白脸哥哥看了一眼自己摊平搭在椅子背上的上衣,和兰泽团成一团扔在身后柜子上的t恤,忽然悻悻地退缩了:“算了。确实穿不起。”
他倒不是穿不起一两件好衣服。只是实在不可能舍得把那一两件团成团。
那都是该供起来的。精心手洗,熨烫整齐,穿的时候也得端正仪态,表现出最佳的风度。团成团是什么鬼啊。
兰泽和兰德信兄弟俩光着膀子,隔桌相望。兰泽莫名其妙地看着白脸哥哥偃旗息鼓。不知道这是闹得哪一出。
桌上的菜已经不多,大家分配了一下,免得造成剩菜。一桌人全都是过集体生活长大的,纪律已经成了本能的一部分了。
兰得一眼看快要结束,赶快起身去找老爷子。
兰泽套上衣服结完账出去,地下街道光线已经转暗。
兰泽正看见老爷子和王老头,俩老头勾肩搭背地蹲在街边依依不舍。
一哥在墙边站着玩手环,他见兰泽出现,就问:“明天这会怎么开呢?”
“你的假期还够吗?”
“假不够补假就是,如果后半生可以潇洒一点,也值得了。”一哥不像是开心,倒像是发愁。
兰泽想了想,决定问问道士哥哥明天的会怎么开。在目前情景下,他这个宗教界人士,给大家讲了一晚上的大道·理,最有感召力了。
兰泽联系到白道士,聊了几句。然后通过道士和兰花两位热心人士的努力,所有兄弟姐妹都安排住下了。
兰泽把晚上吃饭的三个包厢订了下来,当做第二天上午的会场。
唯一还剩下的问题,是老爷子。
老爸爸不想参加他们的会,明天打算和老王头一起到周围转转去。
但更大的问题,是老爷子如今没地方住了。大学城的小公寓是以妈妈名义申请的。他已经麻溜退了。
他倒是可以睡越野车里。但偶尔睡睡没问题,车是能长期当房子住的吗?
兰花和钱老兄一起出现之后,老王头就和老爷子说再见了。
两个最小的儿子跟着老爸爸到了开好的客房里,就开始一起发愁。
兰泽倒是向老爷子建议,明天开完会,让老爷子跟着自己回家,车什么的放自动驾驶跟过去就是。他家的地方大,老爷子会住的很舒服的。
老爷子就问:“你家将军……她在家吧。”
“在外多,在家少。她有空就回来,带孩子们玩。”兰泽如实回答。
“那个……”老爷子略羞涩,“去你和将军的家里,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看老爷子的样子,恐怕碰到了张荷,他真的会挺不自在的。
兰泽和兰得一对视一眼。
“爸爸去我那吧。”一哥开口说。“我那全都是爷们。”
“不去。你们家,小明家,我都不会去的。”老爷子坚定地摇摇头:“我,不祥之人,天煞孤星一个。还是别去给你们添乱了。”
“你怎么又成不祥之人了?”兰泽简直无话可说。
“我送走了多少人呐。现在你们妈妈也走了。她的年纪还小呢。”
九十多岁老人的“年纪还小”,范围有点大。
不过,就算和一般人相比,妈妈六十九岁就没了,的确是年轻了些。
兰泽坐在老爷子身边,他闻得到老爷子身上清新的洗衣液味道。
他也闻到过衰朽老人身上的臭味儿。老人监狱里,那些享受养老和医疗的重刑犯,还未衰老就先腐烂了,从脑子开始。
“爸爸,你还在想她呢?”
“想啊,怎么可能不想呢?我现在,就后悔和她吵架了。”老爷子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兰得一扯了扯兰泽背后的衣服,阻止他乱说话。
“我是刑警。煞气重。”兰得一面色严肃。
老爷子点了点头。
“我们那一层有套空着的公寓。左邻右舍,也都是我们同事,全是警察。爸爸你不用和我住在一起,只和我在同一个楼层而已。整个楼,我们这些警务人员的煞气都围着你。我们住得近,互相之间有个照应。爸爸你看怎么样?”
老爷子沉思了一会,慢慢点了点头。
“那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们一起走。”兰得一快速敲定了下来。
“可以。”老爷子说。
房间是标准的两人间,兰得一留下来陪着老爷子,也方便明天一起出发。
老爷子进浴室洗澡换衣服,兰得一把兰泽送了出来。
“他们俩怎么还吵架了呢?几十年和和睦睦的。”兰泽不认为一哥知道原因,但还是忍不住问他,“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比白权明还多。虽然他是第二个到死亡现场的。”
“第一个是谁?”兰泽诧异地看了看一哥:难道是你?
“当然是爸爸了。”
“唔……”兰泽发现自己想岔了。
“在没有排除命案可能的时候,这俩人都是妈妈生前的密切接触者,都是犯罪嫌疑人。”
633 桃子味的最后心愿
兰泽心里一紧张:“那……排除可能了吗?”
老爷子年轻时在“潜龙”部队服役。那是所谓的【地表全环境作战支持部队】。各种杀人手段,他大概都是最专业的。不过因为年月久远,兰泽早就忘了这茬了。现在的老爷子,最多是个热爱户外活动的童校体育老师——还是退休再就业的那种。
“那不是废话嘛。监控全都捋了一遍,当地派出所连夜调查,累得够呛。不洗清嫌疑,丧事能这么顺利吗?”
兰泽不再问了,听着兰得一说回爸爸妈妈吵架的事情。
自从不久前,老爷子最后一个结拜兄弟去世了,妈妈和他两人就经常吵架。为的是遗物。
兰泽一听就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卫老头那些东西。
妈妈看见老爷子收罗的那些破烂就生气。老爷子并不认为那些东西是破烂。但他知道妈妈不高兴,也就不常往家里拿那些东西,平时是堆在车上的。除非他忘了。
他也的确忘过那么一两次。比如水杯,用过一段时间,习惯了之后,当成自己本来的东西,带回家装点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老爷子这么些年,不爱添置新东西。妈妈发现了没见过的水杯,断定是“捡来的”遗物。
然后,妈妈就把他的水杯扔了。
两人大吵一架。老爷子去整座公寓楼的垃圾预处理站点,把杯子刨出来了,洗干净了继续用。
他的观念很奇妙。他心里觉得:人已经没了,他见不着了;东西还在,还是个念想。而且还得小心使用,每一样都很珍贵。用坏一样少一样。
问题是卫老头留下的东西乱七八糟一大堆,里面什么宝藏都有。除了都是用过的,也看不出和店里卖的玩意有什么特别的不同之处。
俩人天天吵架,谁也说服不了谁。
前几天,妈妈直接把老爷子车上的小毯子扔掉了。铰碎了扔到可回收垃圾一起。这下子完全没办法捡回来,把老爷子心疼得够呛。
两人照例大吵了一顿。老太太气呼呼的。
反正老爷子每次把老太太惹生气了,他再想办法哄回来。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是这个流程,他早就习惯了。
那天晚上,老太太在家泡着脚,老爷子出门去给她买桃子赔罪。
老太太点名不要别的桃子,专门要吃黄桃。
问题是,黄桃不是什么稀罕玩意。这个季节本地黄桃刚刚下市,大家都吃腻了。反季节的黄桃还没有出现。正好是个空白期。
老爷子在大学城的职工宿舍区没找到新鲜黄桃,就问她罐头行不行。
老太太干脆地回绝了。就要新鲜桃子。
于是老爷子去了趟市里。这期间联络不畅是正常的,因为俩人正在闹别扭。
等他抱着桃子回来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先到了。
他回到家,技术开锁人员刚把门打开。老太太栽倒在地上,洗脚桶翻了,水淌了一地。
老太太的人已经开始变凉。医护人员冲进来先抢救了一波,再抬人上车继续抢救。
白权明收到健康报警信息匆忙赶来,和老爷子汇合一起,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里。他们守了一夜。
可惜,心脏停跳太久,脑部失去血液循环的支持,死亡区域已经不可恢复。自主呼吸始终无法恢复,心跳也无法维持。救不回来了。
医学死亡时间是在午夜。
确认死亡之后,大学城出面组织的追悼会开过,老爷子经过深思熟虑,把桃子跟老太太一起烧化了,烧了一份桃子味的骨灰。
老太太最后的心愿已了。而且……桃子也挺避邪的,也许大概可能……起到安魂的作用呢?
不过她的遗物,老爷子一件也没敢留。白老太太这张忽悠人的嘴啊。
兰泽不由得叹了口气:“发病这么突然,就没有什么征兆吗?”
“有啊。只不过他们老两口都忽略了。”兰得一黯然以对。“解剖发现死因是心梗。爸爸知道死因之后一直在自责。他们这阵子一吵架,妈妈就说气得胃疼。最后一次吵架也说是胃不舒服。这其实是心绞痛的症状。妈妈一直觉得自己年轻,体检能逃就逃。爸爸他身体一直很好,也缺乏疾病常识。救护车来得也不够及时。因为妈妈习惯在泡脚的时候,摘掉手环,抹护手霜。直到房屋监控检测到人不动有一会了,红外监控随后也发现体温在下降,这才启动急救措施。那个自动加热的水桶对红外监控也有干扰。幸亏打翻了。”
“心梗发作是跟热水的刺激有关吗?”
“这个问题你该问兰花,我又不是医生。”
“……抢救不回来了吗?”兰泽问了句废话。
“听爸爸说,心跳倒是恢复了几分钟,但马上又不行了。脑死亡了。你知道脑干是干什么的吧?”
兰泽沉默以对。脑干死亡,意味着呼吸、心跳这些基本生命活动都无法恢复了。在脑区成片死亡的情况下,就算有备用脑干以供移植,也是毫无意义的。
“……爸爸他现在,”兰泽不确定地说,“他好像还有什么顾虑?”
兰得一瞟了他一眼:“我认识爸妈比你晚好多年呢。”
“不过,”他又说,“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爸爸身边最亲密的人,都相继离他而去了。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吉利。妈妈算是这辈子陪他最久的人了。”
兰泽苦笑:“他在你那住下来之后,我也打算抽空过去看看。不过我不大会聊天。”
“那就别聊天。尬聊很烦人的。我发现,爸爸对我没什么戒心。……有可能,因为我长得像你吧。”
兄弟俩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忽然相对无言。
“算了,我进去看看爸爸,你自己回去吧。啊,对了。”兰得一在门口站定了,“明天的会,我也不想参加了。反正大事你们决定,我还是陪着老头吧。”
“好吧。有事随时联系。”
第二天的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这主要是因为二十九个兄弟姐妹中间,各行各业的都有。
兰泽、兰得一加上兰花、兰草,这最小的四个孩子都已经三十三岁了。超过四十岁的哥哥姐姐们,早已经是各行业的中坚。
634 小霸王豁了牙
兰泽昨天提到了用基金会的方式资助晚辈。他设想中的实施方式,基本上都是参照卫妖精曾经玩过的花活。
但到了相关专业的几个哥哥姐姐们面前,可就不够看了。
熟悉锐学社经营和熟悉财务流程的哥哥姐姐们,很快就把兰泽提出的“基金会”三个字变成了具体的经济组织,有自己的规章制度,自己的工作流程,甚至自己的雇员。
兰泽根本不用找朋友介绍会计,哥哥姐姐把一切细节都搞定了。
大体上,花在第三代的晚辈身上的支出,要从他们这些兄弟姐妹各自的份额中出。
基金下面有两个主要的资金池,一个资本池,一个红利池。妈妈的原始股份由基金会接收,“书面均分”成二十九等份之后,形成了资本池。产生的红利,在产业所在国交过税,就汇入了红利池。红利池相当于二十九份存款,其中的资金最多用来买些各国的国债,以保值为目标,方便随时取用。
何时取用,如何使用,二十九个兄弟姐妹,自己的份额各自说了算。动用资金超过红利池的份额,才会以各种形式影响到各自的股份,也就是资本池的份额。
对晚辈的资助,大体上要用“为特定行业产品付费”的方式提供。也就是说,熊孩子们,最好有个工作。各行业的经营税和所得税,都比私人之间的金钱馈赠税率低得多。
在熊孩子们找到最喜欢的工作之前,他们可以向基金会借款,用来进行行业培训。如果大学毕业了,专业不喜欢,或者年轻人该上学的时候太胡混,还可以有重新入行的机会。借款本身,在法律上不用交任何税,低息或者无息视情况而定,当然都是需要还的。还款可以拉长到十年二十年。有了正当工作之后,慢慢还款根本没有压力。
民间借款的期限,按照民法规定只有五年,但基金会可以用转借的方式花样操作一下,保证借款一直在期限内。但如果熊孩子的个人经济破产,当然也就依法不用还了。
会议开到后来,变得十分顺滑,以及乏味。
哥哥姐姐们虽然对运势、命盘什么的特别有兴趣,昨天晚上吃饭,还听了白道士讲了一晚上的大道·理。但到了会议上,不管他们迷信不迷信,凡是经济、商业、法律、财务的相关人士,全都进入了工作状态。
最后大家表决了一下,把基金会的筹备分了个工,几位专业级的哥哥姐姐承担起起草规章、注册机构、接收遗产的任务,以后的事情将都在基金会的讨论组里讨论,拿到基金会的框架下表决。
这个基金会成立的目的,就是服务于不善理财的兄弟姐妹,和大家的熊孩子们。能在人生任性地遇到低谷时,想办法拉一把。
白锐捷老太太孩子多,有孩子多的好处。
虽然国家有社会福利,为各种失败者兜底,但来自于亲人的好意,终归令人感到温暖的。应该……是吧?
为子孙后代筹谋,其实是生物本能。即使有了社会育儿、公共教育,在完善的社会抚养制度下面,身为父母,在自己不饿的前提下,还是会为了子孙后代的未来感到不安。
他们搞的这个基金会,原则上,其实是和国家社会制度相悖的东西。好在,操作的都是海外资产,钻的是法律特意留出来的空子。
兰泽回到家时,正是午饭时间。
孩子们在家过周末,还没回到学校。
餐桌边围了一圈人。孩子们的姥姥、姥爷,舅舅张青松和他的儿子风风、女儿南南,都在。
饭是姥姥做的。
显而易见,张荷,张青松,还有他俩的老爸爸,都不是能做出一桌子饭菜的人。
桌子一角摆着个外表质朴的长方形大蛋糕,甜香味十分诱人。六个八岁孩子外加小末末,眼睛盯着蛋糕,努力吃饭。就等吃完正餐吃姥姥特意做的大蛋糕。
小姜有事找他的同事小王,没跟着兰泽进门。
兰泽从正门进来,对大家笑着打了招呼,洗了手才到餐桌前坐下。
姥姥正看着小麦发愁呢。
“小麦可得多吃点。这么瘦这么小,姥姥看着可真心疼。”
风风递过来一只姥爷刚剥好的大虾,“弟弟吃这个,有营养。”
“马屁精!”南南哼了一声。
小麦咧嘴一笑,露出豁牙子。
“哟,你的门牙呢?”兰泽惊奇了。
正常孩子七八岁换牙。
他的另三个大儿子,小米、豆子和张一点,上一个夏天就开始陆续掉牙了。先是小米和豆子,因为缺的是上门牙,两个孩子觉得丢脸,不愿意去学校参加活动,整天跟着妈妈混。那个夏天张荷经常带他们上天玩。秋天学校开学没多久,张一点也开始掉们牙了。那阵子他连话都变少了。
后来他们几个新长好的门牙又白又大,就好像兔子牙一样。
兰泽真没想到,小麦现在也掉牙了。
“张嘴,给我看看。”
爸爸提出要求,小麦咽下嘴里的大虾仁,乖乖地张开嘴。
小朋友掉的不是两个牙,而是四个。正前方的牙床空空的很可怜,而新牙尚无踪迹。
“你这牙,可不是正常掉的。”兰泽话音刚落,小麦的眼睛开始冒水。
“到了该掉牙的年龄了。”孩子姥爷笑眯眯地看着小麦。“赶快多吃点,过几天很快就长出来了。”
兰泽看了看温柔的孩子姥姥,慈爱的孩子姥爷,友善的孩子大舅,又看了看淡定的孩子妈。
“又打架了。”张荷一锤定音。
“呜……爸爸!”小麦哭了出来,“我错了。”
“哟,打谁啦?”
“爸~爸~你别生气……”小麦大哭,说不出话来。
豆子开口了,简明扼要:“风风挨欺负。我们都不在。只有小麦和他一个班,所以小麦出手了。”
“他个子小,讲理别人不听他的。”小米补充说。
作为热爱和平的孩子,小米的体型就是以理服人的保障。
“嗯,打一架才好讲道理。”张一点评论道。
“那牙怎么没了?”
兰泽好奇:难道是小霸王的打架机能退化了?
635 像爸爸那么棒
“那个坏蛋是高年级的,吃了亏,叫来一大帮帮手。小麦用了点计策。”豆子忍不住笑。
小米也笑开来:“他们……哈哈哈!”
张一点镇定地介绍当时情况:“当时他们都在二楼半的楼梯拐角,小麦看人太多了。翻过栏杆说:有本事你下来呀。然后他跳了下去。”
兰泽很想捂脸。跳楼这是什么鬼遗传。
风风怯怯地看着几个表弟越说越兴奋。想插嘴,结果被南南抢了先:“那个坏蛋也跳了!”
“腿摔断了!哈哈哈!”小米捂着肚子喘气。
“那个时候他可凶了。”南南摇头,“他抓住小麦弟弟不放,还咬人。小麦弟弟打他也不放手,弟弟只好也咬他。”
“牙齿挂住了。”张一点镇定地补充。
“我们过去看。他以为老师来了,自己把牙拽掉了。哈哈哈!”小米乐得不行。
兰泽瞟了小米一样。这熊孩子太兴奋,讲话没主语。兰泽这是看见了小麦的豁牙子,知道是小麦把牙扯掉了,要是没看见呢?这小胖子就这样还是班干部?唯恐天下不乱,幸灾乐祸!
“爸~爸~不要~生气了……”小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让人可心疼了。
兰泽听孩子们七嘴八舌说了一会儿,总算弄清楚了从二楼半蹦下去之后的事情。那个大孩子落点紧挨着小麦。小麦趁着他一个人跳下来还没站稳,把他摁倒了,当着上面一帮大孩子的面,狠揍了一顿。
这是学渣小麦的小心机。一来,他们不会很快下楼来。不敢跳,气势就弱了。敢跳的人,摔这一下影响战斗力。二来,也是趁机威慑一下,展示一下自己不好惹。
那个大孩子爬不起来,哭号得震天响,抓住小麦的衣服把他扯倒了,张嘴想要咬人,不过小麦躲开了。但两人挨得太近,小麦的门牙挂到了那孩子的袖口绽开的线头上。
小麦听到有人来,急着脱身,下牙当场就被他扯掉了。上牙也松了,牙龈被线划伤,出了不少血。上牙是后来他自己用舌头舔掉的。
那个大孩子腿断了,是后来老师来了才发现的。
小麦的嘴巴现在中门大开,哭起来直漏风。
兰泽问孩子妈:“学校怎么定性?”
“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啊……”
兰泽忍不住蹲下来,也不管小麦糊了满脸的眼泪鼻涕,抱了抱他。
“见义勇为是对的,是好孩子。但是,”爸爸的话音一转,“要有度。制止别人欺负人就可以了。不能因为别人欺负人,你再去欺负那些欺负人的人。”
小麦淌着眼泪,明显被亲爱的爸爸给绕糊涂了。
兰泽赶快闭嘴。
他脑子里刚才冒出了兰得一。一哥那货小时候是个天才,以行侠仗义为借口,专门修理学校里的混混。因为混混一般战斗力比较强,他还特意拉上了兰花。他们那对组合具有别样的挑事才华。
学校里孩子多,老师们只能掌控大方向。教育-成长中,很多细节一时无法控制,老师就交给时间来解决了。年纪越小的孩子,越有一种野蛮生长的姿态。
童校中的霸凌其实非常普遍,只不过小孩子没什么杀伤力,容易被大人当成是打闹。
然而小孩子正是在霸凌中成长,深切体味到种种世界规则的自己身上的作用。老师们只要把握好童校这个世界内的规则,小孩子就自然而然地成长了起来。
大孩子的未成年人学校中,霸凌变少,但是变得更残酷,因为大孩子已经进入生存竞争:早熟的灵长类裸猿开始竞争交配权了。人是自然界中最好斗的猿类,生存竞争怎么可能不残酷。
初成的幼兽为了掌控自身权益,开始尝试自己创造规则,开始有了大哥和小弟的区别。而青少年规则与成年人规则的碰撞,比肉身碰撞更加惨烈。
所以说一哥(幼年版)是个天才。他不只是找到理由修理特定的人而已。行侠仗义其实也是一种“规则”。凡是规则就容易被人理解,可能被人接受。
至于小麦的对手,还只是个高年级的小孩子。被揍了一顿,还摔伤了腿,想必对世界规则有了一些独特的理解。
“小麦可真勇敢。”姥姥扯了湿巾给小麦擦脸。“我们再吃一点,长得棒棒的。像小米哥哥那么棒好不好?”
“嗯!”小麦红着眼睛用力点头,“我要像爸爸那么棒。”
“你快坐下来吃点。”姥姥招呼兰泽,又嘱咐小麦,“像爸爸一样努力吃饭,长得棒棒的。”
兰泽觉得,小麦和他姥姥合伙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他又不能不跳进去。
得了,坐下随便吃点肉,先填饱肚子再说。
“姥姥,我先吃完了,现在能不能吃点心呀。”张一点站起来,眼睛瞄准了大蛋糕。
姥姥看了看七个孩子的吃饭进度:“姥姥来切,等着哈。”
大小七个孩子,五个大人。姥姥平均切了十六块。用吸油纸一块块地垫好了,让张一点按照年龄大小分给每一个人。
人多一分,这个大蛋糕就不显得大了。
张一点认真地分蛋糕。大人的年龄,除了妈妈和舅舅他特意问了一句,基本上一目了然。
六个七岁孩子,就比较令人迷惑了。表哥表姐究竟谁更大一点?小米豆子,他俩谁是大哥?一屋子大人不帮忙,笑着看张一点解决问题。
成年人的正常思路,应该是要仔细问问月份问问日期,搞清楚到底谁先谁后,谁知道这孩子启动了双手运输模式。
表哥表姐,不分先后,俩手一人递一块。
豆子小米,不分先后,俩手一人递一块。
小麦来一块。自己留一块。小末末给一块。
任务完成。
张一点拿起自己那块,啊呜来了一口。
“干得不错。”兰泽把自己那块蛋糕掰开,一大半递给张一点,自己只留了一口的量。
张一点已经尝到了味道。樱桃和核桃的香味令人满足。他两眼放光地接了过来。
这孩子爱吃甜的。用来消灭兰泽不爱吃的甜点心再合适不过了。兰泽看着张一点美美地吃着蛋糕,释放出了慈祥的父亲式笑容。
636 人呐,不经夸
有了张一点和吃什么都香的小米,大蛋糕就变得更诱人了。
风风和南南也吃得更欢,手里的蛋糕消失得飞快。
“你自己多少也吃点。本来回来就迟。”姥姥对着兰泽这个孩子爸爸,也露出了温柔慈祥的笑容,并且递过来又一块蛋糕。
兰泽微笑着接过来,看看一桌的大人孩子,采用了备用方案:“小米过来。”
“爸爸干嘛?”小米蹦了过来。
“这个给你。”兰泽刚把蛋糕递过去,小米就咬了一口,快得连让他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兰泽相当满意:“好好长胖,再接再厉!”
“爸爸你又笑话我。”小米的脸皮比小时候厚了不止一两寸。抗议完了,还是照样不客气。一块蛋糕几口就干掉了。
“你怎么光给孩子吃,自己不吃呀。”姥姥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妈,我一会吃。放我边上我怕滴上荤油弄脏了。”兰泽温柔地笑着。
“妈你陪孩子玩去吧。我在这。”张荷一直在偷笑,这时候果断出声了。
“不着急,我看着宝贝小麦再吃一点。”姥姥看看自家那两个爷们,“你们俩看着孩子玩,没问题吧?”
孩子们差不多都吃完了,纷纷离开座位。小米把末末从婴儿座椅中抱了下来。
“哦!哥哥!”末末表示感谢。
“看一会孩子,那能有什么问题。”老头子放下吸油纸,拍了拍手上的碎渣,又擦了手,起身和张青松一起,跟着孩子们去了。
“我们小麦真的有八岁了吗?”姥姥看着小麦又开始忧心忡忡。
“嗯,八岁了。”张荷回答。
她看兰泽碗里都是肉,炒菜他也不吃。起身打开一大盒果汁,倒了杯果汁给他喝。
“姥姥,我真的八岁了。”小麦碗里的饭菜太多,在努力之下刚刚吃完。他小口吃着蛋糕,早就饱了。独自留下,有点着急。
“他这可不像是八岁孩子呀。个子小点不要紧,怎么门牙也才掉呢?”
“发育慢,没有病。随我。”承认这一点,对兰泽来说有点艰难。
孩子姥姥难免多打量了自己女婿两眼,迅速避开了视线,并没有多打听。只是问道:“学校知道原因吗?”
丈母娘不乱问,值得兰泽在心里为她点赞。
“嗯,学校知道。”兰泽继续说,“我姐姐统计过,有这项遗传的孩子,生长发育速度,平均大约是一般孩子的四分之三。”
“你也知道?”姥姥问自己女儿。
“知道。”张荷点头。
“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
俩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小麦身上。
小麦在吃饭时塞进肚去不少额外的食物,所以饭后那块蛋糕,对这孩子来说有点困难了。然而,他做任何事情都很努力。饱腹感也是可以用意志力克服的东西。
张荷笑着看向小麦:“妈妈你看,这么小多可爱?能比他们几个多可爱好几年呢。”
于是小麦展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笑脸正中间是牙齿的缺口。
兰泽看见就忍不住乐:“门牙掉得很干净,说明也快到换牙的时候了。”
“小麦的性格不像风风那么软。高年级的大孩子他也不怕。”姥姥说。又瘦又小的小麦护住了风风,这对姥姥来说,是个大大的惊喜。“哎,你不怕大孩子打你吗?”
“他们欺负我表哥了嘛!”
“得了,我还不知道你?”妈妈白了他一眼。“有架打,你就兴奋了是吧?”
小麦塞下最后一小块蛋糕。完成任务令他快乐。为了防止更多的食物投喂过来,他抢过爸爸的果汁就往嘴里灌。
“你的嘴唇可一定得闭好了。”爸爸提醒他,“别漏水了。”
说到漏水,小麦噗嗤一咧嘴,真漏水了。
小朋友不好意思地放下杯子。衣服前胸和裤子,桌面,地板都被果汁喷到了。
兰泽毫不嫌弃地把自己的杯子捡了回来,给他儿子出了题目:“去吧。你看看怎么把自己弄干净。干净了才能玩。餐桌爸爸来收拾。”
“我去洗澡!”小麦果断选择了最彻底的清洁方式。
“不用担心他。”兰泽目送小麦独自跑上二楼,笑着告诉姥姥,“这孩子挺能打的。一年级有段时间,他天天挑衅同学和别人打架,我们都发愁了。”
“哎?这是用什么办法解决问题的?”姥姥好奇了。
“还是学校里的老师们有经验。他们组织了球队。孩子们在对抗性的比赛中把体力消耗了,情绪也释放了。小麦也不整天想着找架打了。”
趁着小麦不在,兰泽多说了点:“这孩子心智发育也比别的孩子慢一点。二十以上的加减法和乘除,他暂时理解不了,都是靠死记硬背的。”
“他愿意背?”
兰泽点头:“顽强有韧劲,这是他的性格优点。”
“这几个孩子都好。都很懂事。”
从餐厅可以望见孩子们从滑梯冲进泡沫池里扑腾。
姥姥又说:“你家这五个孩子名字也起得好。一听就是成系列的。”
“大名是相当大气。”张荷得意得很。从小米的张兰纪排到末末的张兰约,硬是同一个偏旁的。
“起名字就得一个人取。像你们兄妹几个,你的名字是我起的。我起了你爸还不高兴。这老头为了他起名,非得重新再生一个。真讨厌。”
……这事听着确实挺讨厌的。大女儿对父亲来说,果然是多余的吧?
张荷忍耐着捏了捏拳头。兰泽在桌子底下把她的小拳拳握住了。
这人就是不经夸,偷偷在心里夸一句都不行。丈母娘这会儿,无意间又把女儿给气着了。
温热的大手一裹,张荷心里立刻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哎,你吃块甜点心吧。”姥姥见兰泽吃得差不多了,又递过来一块蛋糕。
“我这还有一点呢。”那会儿他掰给张一点,自己留了一小块。
“那么一点怎么够你吃。”
“妈,你去休息吧,点心先放着。等下我俩收拾桌子。”张荷伸手把蛋糕接了过来。起身附耳老太太。
不管张荷跟老丈母娘解释了啥,兰泽反正听不见就不尴尬。
637 我不伤心
兰泽把面前那一小块点心放嘴里了。
甜,猛甜,还有点酸。面里除了碎核桃还有果干。口感丰富,有“层次感”,难怪张一点那孩子喜欢。
从老两口吃东西的口味来看,他俩的身体素质是真不错。
老头能喝酒,老太太敢放糖。什么血压、血栓、血糖,他俩全都不担心啊!
孩子姥姥呵呵一乐:“我去看看孩子们。”
餐桌前,终于只剩下兰泽和张荷俩人了。
张荷手里玩着空杯子,歪头看看他:“看你心事重重的,是在伤心?”
“我觉得应该不会是伤心。我和我妈,好像没什么感情。”兰泽叹口气,“我妈留下一堆海外遗传,不过哥哥姐姐都是人才,没什么需要我操心的。她单独留给我一整个矿的漂亮石头,不知道是啥意思。”
“你要着啦?”
“嗯。”他点头,“鬼使神差,我没捐。白权明把妈妈指定留给他的固态甲烷矿都捐了。”
“哟,现在还有没采完的固态甲烷呢?”
“在加勒比海。”
那边比较乱,深海资源的探测虽早,开采却比较晚。固态甲烷早年间当燃料,被称为“可燃冰”,做饭可以用;当然现在也是当燃料,飞行器的等离子体引擎可以用。
就算科技发展了,大储量的固态甲烷矿依然挺值钱的。
“你妈厉害。怎么弄到手的?”
兰泽没有回答她的吐槽。反正他也不知道。
“我爸是真的很受打击。我邀请他来家里住,不过他拒绝了。抱歉,我没问过你的意见。一时冲动了。”
“为什么拒绝呢?可以有独立房间,健身房,如果躲着不想见人,家里有好几个独立出入口。这些你没说吗?”
“没说。还没等我说这些,老头断然拒绝了。我觉得,他可能是认为自己……不太吉利。”
“啊?”张荷咧了咧嘴。“从老卫葬礼回来,我查过你爸资料。他当年也是……唔……”
“解密了?”
“还差仨月,到年底。”
“那他当年到底是啥,你说吧。”
“总之是很神的人物。不死军魂具象化之类的。”
“说人话!”
“解过密的那前一半,你可以自己看。他们部队不是忙着杀人就是忙着救人。战史现在正在整理,预计下学期就增补进课本了。后一半才好看呢,他自己的那些事,和小说似的。”
“这怎么还一半一半的?”
“反正到了年底就随便看了,到时候你自己查吧。可有意思了。我就不明白了:这样神的人,觉得自己不吉利?”
“没解密的东西,你在这宣传什么。”兰泽心痒难耐,咬牙切齿。
“哈哈。那天你看见我老公公的勋章没有?前面一半的勋章已经全挂上了。”
兰泽气得想打她。说话留一半,特别讨人厌。
他现在对前面一半没兴趣,只想知道后面一半:“没解密的东西,你乱查什么?”
“那没办法。我是陆军的。查一下兄弟部队的战史,选两个人用用还是可以的。”
“啥情况?你为什么要选两个人用用?”
“找个借口查询一下资料而已。”
“不对,我是说……你不是闲着的吗?”
张荷手里的杯子,在手指间转了一圈,放下了。她避而不答,踹了兰泽的椅子一脚:“吃饱了就起来收桌子!”
孩子们一直玩到快天黑,才启程回学校。到校正好吃晚饭。
走得这么晚,主要是因为两位老人舍不得孙子孙女。
住校的生活,两个孩子学习上倒没有什么跟不上的,爷爷在家的一大乐趣就是教孩子玩。但在生活上,老人们就忧心了。对这两个孙辈,他们比张青松这个当父亲的用心得多。
到校下车之后,姥姥拉着小麦,多嘱咐了好几句,让他帮忙多看着点表哥,别再让人欺负了。
小麦拍着胸膛答应了。
兰泽很想拉住小麦,警告他别打架。但是努力忍住了。
到了学校里,有老师管着呢。小麦自己也会有自己的思考,毕竟已经不是六岁孩子了。他这个爸爸暂时还是别干涉了。
回去的路上,张青松带着爸爸妈妈回家。兰泽和张荷带着小末末回家。两路人马才算是分开。
兰泽闷闷不乐,他自己都不知道为啥。
张荷当天晚上没走,特意多留一个晚上,就为了陪他。
他俩把小末末送上床睡觉之后,自己也回到卧室。张荷就开始研究兰泽。
研究了半个晚上,张荷的结论是:“我觉得你嗓子的分贝挺正常的。就是没表情有点吓人,像跟我有仇似的。”
“我觉得我没伤心,怎么你们都觉得我伤心呢?”
“我说你伤心了吗?”
“……刚才没说。但是下午说了。”
张荷确定他是在不开心。但是,大概因为他心里莫名难受,自己的理性又找不出任何原因,只好欺骗自己并不伤心。
xxxl号熊孩子,比那几个小的,更难缠。跟那几个小的讲道理讲不通,还能揍一顿。这个……只能来文的。
“你……”张荷斟酌着从哪个角度安抚他一下。
“继续?”兰泽脸上没有表情,看着有几分严肃。就好像要做的是最正经的大事。
“你别把自己玩坏了!”
“怎么可能呢?”坏小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表情肌的运动方式,明显和平时不同。
大半夜的。兰泽平安无事。张荷抱着枕头,觉得自己快被玩坏了。
“那什么,”她努力抬起头,把自己琢磨了半天的事情说了出来,“你干脆请几天假。带着末末一起,去看看你妈给你留的矿。”
“好。”这件事兰泽不反对。
虽说他有点想逃避。但只要有人提一句,他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就好像,心里有多期待这件妈妈留下的礼物似的。
不过是个石头矿而已,算不上什么礼物。
张荷吭叽了两声,就不再说人话了。安静的室内渐渐只有她悠长的呼吸声。
兰泽还想骚扰她,又有点不忍心。他还不想睡,于是起床,随便套了条大短裤出来,给自己倒水喝。
他在二楼尽头轻巧地落入滑梯。
滑梯是凉的,不沾皮肤,他卧在槽中一滑而下。
638 听妈妈的话
兰泽到厨房,从水管里接了一大杯冷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半杯。
剩下的浇在前胸。皮肤淋上冷水,立刻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
厨房里的窗子开着。
室内室外,冷空气畅通无阻。
窗外的草叶上白茫茫一片。地处北方,这个时节已经开始下霜。
窗外吹进来的风,也已经带着寒意。
再过半个月,就可以看见初雪。通常不过是雨夹雪,一边下一边化。积存不住,却让人冷的够呛。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就是泥泞的秋天。
兰泽想起小时候住过的南方。
靠近长江的地方,其实秋天是最适意的。暑热已销,寒冬未至。几乎每天,天空都是晴朗的。
他在那一带,一直住到了三十岁。
他不愿意去想,为什么自己离开了所有哥哥姐姐生活的地方,独自在南方长大。谁带他去的?谁把他一个人放在那里?
幼兽孤独的挣扎和撕咬。他活得不痛快。
大概当年的老师和同学们,有他在身边,以非人类的方式日常掺和,也都很为难。
好在早已过去了。
忽然,兰泽的手环闪了一下。
是红光。亲人呐!
(备注名)[超级大白脸]:【需要私密咨询服务吗?】
兰泽看了大怒:【滚!】
白脸哥哥发展业务,居然发展到他这来了!这货十有**根本不看是谁,是按照性别和年龄段群发的。
他这会儿刚忙完。需要个屁的私密咨询!
可给张将军留点喘息时间吧。没看她现在都不爱回家了嘛。
兰泽又喝了半杯冷水,觉得张将军爱不爱回家跟自己没关系。她那完全是工作性质决定的。
另外,反正不想睡,闲着也是闲着。
兰泽试着问:【要不,我们聊聊?】
[超级大白脸]:【滚!你不是我的目标客户,和你聊妨碍我做生意。】
兰泽不比白脸哥哥脸皮薄,看到有回音,就假装他答应了。
【哎,你干嘛要干这个?】
白脸哥哥不理。
【哎,挣得挺多?】
【哎,哥?】
兰泽震了他一下。白脸哥哥还是不理。
【你看,我们携带突变的一共才哥仨。其他兄弟跟我们都不一样。更别说谱系树上还有五颜六色和我们不是一个爸爸的。兰德永是大哥,你就是二哥。你说对吧,二哥?】
[超级大白脸]:【……】
[超级大白脸]:【好想把你的头打肿】
【我的脸现在大小够用了。】
[超级大白脸]:【我总得活着吧?】
【对】
[超级大白脸]:【活着总得改变。傻蛋才觉得这么活着是屈辱。开心地观察世事纷纭到五十岁,然后就自由了!想干嘛就能干嘛!】
【二哥有境界】
[超级大白脸]:【等下,漏了个不字】【傻蛋才觉得这么活着不是屈辱!!!】
【二哥你好歹坚持一会,我刚夸完,你境界呢?就你这一点持久度都没有,好意思给人私密咨询?】
[超级大白脸]:【滚滚滚滚滚!!!!!老子境界就是这么低!!!!!】
兰泽嘿嘿一乐放下手。这会儿白脸哥哥大概真的不想理他了。
冷水喝太多,他想上厕所。
谁知他刚从水龙头前转身,手环震了一下。又闪红光。
[超级大白脸]:【嘿嘿嘿嘿嘿!!!!!】
一张兰德信的税后收入结构图,总金额上面画了个圈。
兰泽懂了。他也回了一张税后收入,总金额画了个圈。
用图沟通多么顺畅。他这心里舒服多了。再闪红光他也懒得理了。
手环上红光闪啊闪,夜晚的背景光多么喧闹。
我是出场自带光晕的兰人!上厕所,睡觉!
兰泽早上起床,准备了爱心早餐,和老婆大人、小末末一起吃了饭。
送走了自家张将军之后,他让末末在他身边玩玩具,自己查了一会妈妈那个石头矿的资料。然后听老婆大人的话,乖乖地跟学校请了三天假。
至于公司方面,随便说一声就可以不去了。
那个矿在靠近南极洲极圈的淘米岛上。看地图,海岛位置正好在南美洲尖角的正对面。海岛面积不是太小,但因为地处寒带的关系,岛上十分荒凉。北面是空旷的印度洋,南面是寒冷的南极大陆,小岛压根不在正常的航道上。岛上在册的永久住户也就十来户,不知道从哪来的,也不知道他们靠什么谋生,甚至不知道他们住不住岛上。相当令人纳闷。
基础设施,主要是一个正经海港,一个很小的机场。偶尔有远洋渔船转悠过来,靠港卖几条鱼,从岛上补充一下海岛自产的蔬菜。
海岛名义上归某个欧洲小国家所有,实际上从欧洲根本管不了这么远。海港码头的产权是神州民政部的,可能是某位公民留下的海外遗产;小机场是交趾侨民的;小农场是暹罗侨民的。从长远看,这个海岛迟早要全部卖掉,用来填补那个欧洲小国的财政赤字。
妈妈买的其实不是矿,她买了小岛四分之一的地皮包括地下部分。现在都留给了兰泽。只不过那里面有矿而已。
海岛位于那个别扭的位置,谁开采起来都麻烦。
而且碧玺这种名字奇怪的石头,兰泽查了一下,其实就是电气石而已,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矿藏。在全球储量非常多。就算是宝石级的,依然是电气石。
不过这个石头玩法很多。天然带电,是个好玩具。兰泽很想到现场看看,有没有超级大块的。他想玩。
妈妈遗嘱上都说了:石头是留给他玩的。
他想去那个小岛,航班是不可能有的。
坐船肯定能到……三天假期肯定不够。还是,租飞机吧。
不过在行动之前,还可以臭显摆一下。
“嘿,妖精。我也有岛了。”
“你买岛了?花了多少钱?”
卫妖精一如既往地秒回。而且毫不怀疑兰泽的财力。
“我妈给的。羡慕吧!”
“给我看一下位置。”
兰泽把地图发了过去。
“岛上画出来的部分,大约四分之一面积的一角,是我妈留下的遗产。”
他又顺便问道:“我打算飞过去挖点电气石回来玩。你的飞机方便租给我吗?飞行员我自己有了。”
639 风暴岛
“浮岛城市旺季刚过,这几天飞机倒是比较闲。我可以跟他们公司打个招呼,让回国休假的飞行员给你开过去。他们估计也愿意接你这单,到时候你自己跟他们算账。不过……”卫妖精显然正在看地图,“地图上写着碧玺矿,你当成是电气石矿?”
“……反正是一回事。”兰泽心里认为,那就是个石头矿。
“一回事你个鬼。碧玺就是电气石没错。但这里写明是碧玺矿,而不是电气石矿。你脑袋里没问号吗?”
“……没有。”
“宝石级才会写成是碧玺矿。我妈专门研究过各种宝石矿。宝石的品相高低对估价影响很大的。哎,你带我一起去吧。参观一下。”
“不带。”兰泽断然回绝。“好好陪着你妈,别想这些没用的。”
“……哎,我真是自找麻烦。本来我觉得她的情绪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你妈又突然……”
“嗯,我妈死了。”兰泽迅速转换成轻佻的语调。“不然我哪来的遗产?”
“我觉得跟着你离开一两天可能问题不大。你看,你没妈,我没爸。我们俩反正差不多……”
兰泽打断了他:“你爸活得好好的呢!”
“你扯什么……咦?你解释清……”
趁着卫妖精莫名所以,兰泽迅速掐断了语音。
卫妖精语音转文字的追问滚滚而来。
不理他,真爽。
兰泽拿定了主意,第一次去矿上,他要自己去。只带着小末末。
卫妖精的话,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兰泽约好的中型客用飞机,如期降落在了最近的城市机场。
小姜没开过客机,慎重起见,他把整天躲着藏猫猫的小王给喊了出来,给他充当机组。
飞机降落到南极洲极圈附近那个海岛上时,红日已经西斜。
小破机场,磁悬浮标准太低,动力不足,飞机还滑行了一段。
兰泽牵着末末,俩人扣着大墨镜,踩在海岛上。兰泽抬头看看天空,愣了一秒琢磨过来,南半球,现在该是春天了。
但是天空阴云奔飞,狂风怒号。小姜的天字甲一空操作,这样的天空和地面条件下都平安降落,确实够给力的。
“卧槽。”兰泽摘了自己的墨镜,把末末的也摘了下来。
“哦,风。”末末眼前清晰了。四下张望一圈,没发现啥好看的。除了天上飞驰的乱云。
兰泽带着末末,借着云中透出的夕照,在海岛上沿着大路溜达了一圈。
这就是个破石头岛。环岛路年久失修,但还挺平坦的,算是个优点。
岛上唯一能当成景观的绿化,是太阳能农场养在地表岩石上的地衣。
他看到的很可能是他妈留下的那块地方,靠海的地方都是悬崖。荒无人烟。附近连块界碑都没有,还不如看地图清楚。别说挖坑抠电气石了,他连哪里有矿没矿都看不出来。
码头是岛上最繁华的位置。生意寥落的小餐馆和小旅店,都在码头边上,其实都是民房。码头所在的岬湾倒是挺深的,是个不错的避风港。
他们走到码头的时候,天黑透了,正好到小餐馆坐下来点菜吃饭。
吃的东西很贫乏。不过,海鱼量大管够。炖鱼和本地农场种植的地衣,原汁原味也都很好吃。算是个安慰。
最大的问题来了。
海岛上整夜都在刮大风。在旅店里,只要离开安全的卧室,就能听到外面的风声鬼哭狼嚎。一直没停下过。
早餐是旅店提供的。店老板是个神州脸的中年大叔,他媳妇是个太平洋群岛脸的大妈。老板娘煎鱼,老板拿玉米面摊饼。那就是给客人的早餐。
早饭时间,兰泽让小王去找店主打听了。据说这风时大时小上至少要刮小半年。半年之后,秋天来了,如果运气好,风能停几天。
岛的名字,读起来像死淘米,死这个音读轻声,图吉利就音译成了淘米,没有死。意译其实就是风暴。
兰泽听了,赶快重新打开世界地图【完整版】。比例尺扩大再扩大,直到风暴岛变成了一个小芝麻,他才琢磨出味来。
风暴岛,丫的它正好处在地球的极地东风带和温带西风带之间。
所以,打开这个岛的气象记录之后,就显示出:
每年七八月冬季,东风带扩大,本地刮寒冷的东南风。一二月夏季,东风带萎缩,本地刮暖湿的西北风。
春天和秋天正好是两条风带拉锯的时间段。风向那个混乱,暴风雨那个多……
这里原始地面光秃秃的,连植被都没有,具有深刻的历史地理原因。
看完了地图,兰泽由衷佩服小姜:“你这飞行技术可以啊。”
“飞机越大越稳。咱们这飞机好。”小姜谦虚地回答,往自己的煎鱼上撒盐,“现在还没到风暴真正厉害的时候。再过一个月半个月的,雨水就该多了。到时候磁悬浮受雨水和雷电影响,起降难度就大了。”
兰泽心里堵了一口气,想打他:“……你来之前就知道这些了是吧?”
“兰哥,你让我往这飞,我不得准备周全嘛?再说了,”小姜的话更气人了,“看一眼经纬度,不就大概估计出来了。还用特意了解吗?”
姜汉臣其实是个天才。兰泽早就知道了。只是亲眼看着他装逼,令人深感不适。
小王扶额傻笑。
“你也早就知道是吧?”兰泽看他也像坏蛋。
“我不知道。都是刚才和老板聊的。”小王努力辩白。
吃完早饭,几个人又在岛上转了一圈。其实该看的地方,头一天已经看过。多看一遍,并没有多出什么花样来。回到旅店,在店老板的指点下,兰泽找到一户人家的大婶。卷头发的鹰钩鼻大婶就是“市长”本人,她家就是市政厅。
大婶挪开她家的脱毛老狗和嘎吱响的摇椅,临时打开政务终端,连了个网,给兰泽看了看碧玺矿的资料。
矿确实长在地上没错。兰泽只不过没找到探洞。
他在终端看到了探洞的图像记录,勘探报告,样品的实验分析报告,……还看到了整片地皮的流转记录。
640 这破地方我要了
矿是被上一个主人抵押到妈妈手里的。每一次交易,交易双方都要给风暴岛的主权所在国交上一笔交易税。如果持有者在几年之内没有对矿产进行开采,还要年年交持有税。矿产开采并不容易,因此持有税也在无形中促进了转手交易的发生。
那个欧洲小国,虽然把土地和矿一起卖了出去,多年来仅靠收税居然都可以稳赚不赔。
所以,凡是文明古国都是有高人呢。
“市长”大婶对卖地卖矿的事情十分积极。她强烈推荐港口东侧的海岬。地方比碧玺矿那片小一半,地价非常便宜,那里探出了云母和石英,矿层接近地表,非常有开采价值。
“……”兰泽反正不知道自己再要矿干嘛。云母和石英,还不如电气石好看呢。
而且,海边的沙子,抓一大把,除了小生物和海水,基本上都是石英。
那个海岬,如果闲逛时大家没看错的话,港口两侧的海岬上面都是鸟窝,海鸟时不时地在上面起起落落。以海鸟的智力,也会专挑避风的坡地,为自己的小雏们筑巢。环抱港口的两侧山腰以下的山坡,都被鸟粪染白了。虽然看不到什么珍惜的鸟类,但兰泽怎么忍心剥夺那些无辜鸟儿的家呢。
恐怕碧玺矿,就是这个海岛地下最容易开采,并且最值钱的东西了。
从大婶家的市政厅出来,兰泽往小机场走,一路都在吐槽:
“这就是个破石头岛。天气还不好。”
“……这么破个石头岛,我要了到底有什么用啊。”
……
碧玺矿兰泽还没办理交接。他真的只是跑来看上一眼。理论上,如果他挖坑刨了石头出来,还需要他死去的妈给个授权才能带走。
在这海岛上,他这一眼看完了,也就该回去了。
“回去办捐赠,交给国家?”小姜在前面回过身来问。
“不。这地方我要了。”兰泽恨恨地决定道。
小姜默默点了点头。
“我要把石头开采出来!”兰泽宣布。
“开采可不容易,开采了干嘛呢?”小姜多问了一句。
“堆床上,我当褥子!”
“……兰哥您随意吧。”
二百多年前,还真有人拿电气石当褥子的。号称托玛琳(tourmaline)包治百病。这东西天然带电,总归有一些特殊的皮肤感觉,据说热乎乎的还挺舒服的。
但碰到伴生铀矿的电气石,贴身就是找死了。而电气石伴生矿的最大特点,就是啥玩意都有,品种特别丰富。
兰泽从风暴岛飞回到神州大地,飞机降落到出发时的机场,结了账之后,他的假期还剩一天多。
他查询了一下海外遗传交接的手续,发现他有两种选择:带齐证件和文件,飞去欧洲办理。流程大概一个多月。或者委托神州民政部代办。神奇的是,民政部办完全部流程,最多只要五个工作日。代价是,民政部要收取一些手续费。通常是取遗产价值总额的一个百分比。对于一些非货币形式的资产,这个份额就变成了股份。
接收海外遗产的人,选择代办相对快捷。但这样其实要被撸两遍。遗产所在国,通常按照当地法律,收遗产税或者所得税;而神州民政部扣取提成。
另外,有些类型的产业,哪怕只是持有,也是需要在所在国交税的。
对于一般人来说,即使是委托民政部代办,移交手续也繁琐的可以。
道士哥哥放弃深海的固态甲烷矿是非常明智的。
但是兰泽不一样。
他都已经请了三天假,专门飞去海岛上去吹风看鸟粪,怎么可能在乎再多等五个工作日。
当天弄清楚了手续,他就联系了民政部处理妈妈遗产事务的办事员,启动移交流程。假期的第三天里,他收到了碧玺矿那块地皮的估值。估值参考了最近几次的交易金额和抵押金额,得出了一个折中数字,算是随行就市。
兰泽拒绝了办事员提出的,拿份额当手续费的提议。他就想要自由自在地拿矿石玩,不想多个海外监察员借着小股东的名义整天问这问那地监督他。他今年挣得多花销小,眼前这阵子反正不差钱。不管手续费多离谱,他都拿定了主意,直接交钱。
相关文件,他和办事员在线上认真地逐条讨论过,很快签署完毕。手续费打款完毕。
兰泽坐在自己工作室的桌前,静静地思考了一会:拿宝石的边角料磨粉调漆,用来刷工作站机箱的可能性。
理论上,电气石微颗粒的晶体结构,可以完美屏蔽电磁波,只要把漆刷到机箱内侧,机箱材质用竹子做都可以。貌似相当有逼格?
他好奇地搜了一下粉末的价格……然后发现,这玩意便宜到哭,用途丰富到哭。忽然之间……这石头变得不太好玩了。
还是挖几吨漂亮碧玺当铺床算了。至少壕气。
当天下午,他就重新回去上课了。然后,他就把矿的事情给忘了。
移交手续究竟是什么时间完成的,他根本没注意。反正想开矿也不是飞过去拿把铁锹就能开了。总得有专业人员吧。
他在学校上了几天课,同时忙着公司里的事情。周末了和老婆孩子团聚,如此循环……有的周末,孩子姥姥姥爷和舅舅也带着孩子一起过来。
北方的一场场秋雨之下,地面开始上冻。
兰泽带着小姜和末末去首都圈参加了神州计算所召开的芯片发布会,这个发布会明显超越正常规模,变成了一场业界的狂欢。发布会除了新型架构的芯片系列,还附带展出了民用型的新型阵列结构。其中有一两个纯粹是兰泽的贡献——他一次性推算的阵列太多,如果展品不是标着他的人名,他自己也认不出来。
新型芯片系列和阵列结构的展出场地,和冷餐会混在一起,风格十分不科学。但热闹程度就呈指数上升了。
在这种场合兰泽是个新面孔,但他紧跟着何适。
有时候何大叔想起来,就和兰泽、小姜聊几句,帮他们介绍几个熟人。大部分时候,兰泽只是尾随何大叔而已。自己随便吃点东西,随时随地和他知道名字的“知名人士”以及他感觉脸熟的人瞎搭讪。
641 小朋友的外交实践
末末眼看着爸爸根本不低头看他,他跟着爸爸连吃东西都吃不好,实在没什么意思。转身就拉着姜叔叔不放。
这次大会,兰泽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好多计算机行业内的人。不少是成名已久,他久仰大名好多年的那种。按照兰泽上大学之前的兴趣,他在多年以前就有聆听教诲的冲动;现在混迹其中平等结交,简直就像是飘在云上面。
兰泽满意地参加了神州计算所的新型芯片发布会。大会结束,他还在回家的路上呢。童校方面忽然找兰泽。
手环收到童校方面发来的官样联络文件的时候,他坐在城际铁路的车厢里,刚吃完桔子。
他看到火车上卖蜜桔,买了些桔子用来慰问小末末受伤的心。
末末坐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不想搭理爸爸。桔子倒是吃得挺欢。
唔,爸爸已经被姜叔叔惯坏了。基本上只剩下洗漱和投食功能,有时候连投食功能发挥都不好。
蜜桔甜软多汁,火车上供应量有限。每人只能要一份。三人份的桔子被大小三人迅速吃光之后,想买也没有了。售货机不卖他们了。
末末忧伤地呼唤了一声:“妈妈呀……”
他从爸爸腿上转身,跨越大腿,爬到了坐在外侧的姜叔叔身上,自己在姜叔叔身上坐好,把姜叔叔的手拉到身前当护栏。
“叔叔?故事?”
“你想听什么故事?”小姜没事人似的问末末。
兰泽觉得自己被小朋友深深地嫌弃了。要么他对小末末多用点心,夺回小朋友对爸爸的爱……要么,他还是召唤老婆大人回来,让她带孩子玩,比较省心一点。
兰泽起身扔了桔子皮,坐下玩着手环,一收到童校方面的消息,他立刻振奋了起来。
按照他的想法,十有**是小麦又打架了?收拾小朋友,完全是爸爸该做的事情。解压。
联系兰泽的是分管体育的副校长。
行文的开头第一句就把兰泽整懵了:
现在还不是性教育的合适时候。也请不要采取任何方式阻止孩子们之间交朋友……
他仔细看下去,发现孩子们的事情有点神奇。
每年的秋季,学校里都要组织新的球队。校队几乎每一年都是由五年级的孩子构成的。四年级的孩子升为五年级;五年级孩子的年级队,就自然而然地作为校队,对外征战。从孩子们的发育规律来看,五年级不管是身高体重还是运动能力,都是压倒性的强大。
但今年的情况特殊。年初的时候,二年级把四年级打败了。现在这两个年级队,一个升为三年级,一个升为五年级。校队排斥胜利的三年级孩子,是不合情理的;但又不可能全凭三年级的小球员构成校队。所以今年的球队做了一次特殊的考试式选拔,五年级的孩子选取了一部分,把三年级、四年级中达到标准的孩子也纳入了校队。让他们一起参加校队训练。至于在正式比赛中能不能有机会上场,还得看未来的具体情况。
兰泽的四个儿子,都在校队中。小麦张兰维虽然看上去像刚入学的小屁孩,但是他耐力好满场跑,在场上钻来钻去发挥的作用很大。他都能入选,那三个就更不成问题了。
豆子张兰纲现在是校队的副队长,同时兼着三年级的年级队长。校队的正队长当然是他的老对手,五年级年级队长那个胖丫头。
两支年级队有积怨,校队内五年级的孩子多,三四年级的孩子少。五年级看到他们几个三年级的,依然像看到了敌人。
张兰纲的直觉告诉他,这种分裂的状况非常不利于团结。没有团结,球队的存在就毫无意义。
张兰纲开始在课余时间查询校内资料库。搜索关键词集中在:情书。
心理辅导老师挖出了张兰纲同学的念头:
他必须搞清楚情书怎么写。他朴素的外交本能,告诉他——必须在两个年级之间,建立亲密而和睦的关系,而破局的关键,正在正副队长之间。
虽然熊孩子想到的这条路有点歪,但他的出发点和成年人之间的事情,其实没什么关系。
张兰纲还在一遍遍痛苦地起草年级间的外交文件——情书的时候,球队的情况有了突如其来的进展。
每到下午的训练结束,队长胖姐姐就拉着张兰综弟弟的小手一起去吃晚饭。上午和下午的零食时间,他们俩还特意领不同品种的零食,等到聚到一起的时候,俩人一起分着吃。哪怕是在两个年级队各自训练的下午,不能在校队的训练上碰面,两只小朋友也会特意在抽空汇合到一起,一起吃吃喝喝。
五年级和三年级的其他人之间,也逐渐变得和睦起来。大家吃饭在同一间食堂,训练结束一起走,简直再自然不过了。
张兰纲忧心了很长时间的事情,被胖丫头和张一点弟弟俩人自动解决了。
甚至可以说是,张一点凭一己之力扭转了对三年级不利的外交局势。
心理辅导老师,反映张兰纲松了一口气:他再也不用额外练习写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孩子们的心理状况都十分健康积极。胖丫头和张兰综同学的交往也在正常的孩子范围之内:张一点姐姐长姐姐短地围着胖丫头转,胖丫头很高兴自己有了个弟弟。
副校长结束情况通报之后,重申:
“现在还不是性教育的合适时候。”所以,父母在家里,“请尽可能避免让孩子看到任何儿童不宜的东西。”
“……同时,避免用任何方式干涉孩子们之间的正常交往。”
副校长这份情况通报,完全是对父母的一份提醒。毕竟,身为父母,如果不是与儿童相关的行业,几乎不可能懂得儿童心理成长。
兰泽稍微知道一点。但他也觉得这份提醒是必要的。一知半解的父母,很容易误判自家孩子的情况。
如果他先知道了豆子在练习写情书,又听说了张一点横插一杠夺了豆子打算表白的对象,……十有**会脑补出一部成年人之间的狗血三角大戏。
642 最幼小的人类幼苗
现在倒好。
兰泽这个爸爸,什么也没察觉,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于是,他发现,他好像对孩子们关心得确实有点少。
兰泽查询了一下家里四个学童的作业和测验的成绩。小麦的成绩一如既往地挣扎在及格的边缘。小米的成绩一如既往地门门优秀。张一点的作文一如既往的满分。豆子的成绩……豆子的作文成绩出现了一条上扬的曲线,他最近的作文成绩提高了。
由此可见,付出努力,就会有收获。
爸爸随便打开一篇豆子的作文瞅了一眼,发现不像以前那么直来直去。出现了文采奇怪的细腻描写。
“天上飘着一朵白白的棉花糖,我抬头,窗外的它变成了老师的脸……”
莫名惊悚的诗意呢。八岁多孩子提高到这个程度,已经值得一个好分数了。
兰泽觉得这阵子忽视了孩子们。出于一个父亲的补偿心理,他决定去看看孩子。
第二天他去公司上班,中午稍微早走了一小会。
目标:市立育儿所。
这里还有两个乖宝宝,他一次也没看到过呢。
小末末照例跟着他。
末末现在打预防针和体检,需要在幼儿园中进行。因此,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进过本地育儿所的门了。虽说市立幼儿园的总园就在市立育儿所的隔壁,但毕竟是两个不同的部门。
育儿所比幼儿园有着更强的技术力量和专业实力,因此整个地区的幼儿园,在名义上都是当地育儿所的下属单位。
在这座西北大城中,因为人口众多,城市内外的各处幼儿园,数量很多,分布得十分分散。人口多,培育中的未出生婴儿也多,市立育儿所的工作任务十分繁重,因此对下级单位的管理职能就单独剥离了出来,成为了所谓的市立幼儿园的“总园”。总园里面的幼儿数量不太多,老师、营养师、保健医生乃至行政人员的数量不太少,掌管着本地幼教的规范。除了管理工作,还兼有教学实验和师资培训的性质。
兰泽本打算把末末丢到幼儿园去。总园的实习老师们,非常喜欢观察外来的小朋友。而且小末末具有一种和谁都能玩到一起的天赋。基本上见过他的人都觉得:我和这孩子玩得很熟。这只能是天赋,因为家里没人教过他这个。张一点玩得好的都是各种大姐姐、小姐姐,他们俩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线。
不过,兰泽带着末末刚走到幼儿园前面的地面道路上,就被小朋友严词拒绝了。
“哦,那个……不来!”
小末末指手画脚,表达清楚了:不想去幼儿园、想去育儿所的意图。
他对幼儿园隔壁的育儿所里面充满了好奇心。新生儿室就设置在地表,打开的窗子为新生儿提供了新鲜空气,也传出了嘹亮的哭闹声。
一个没进去过的地方,哪怕枯燥无味,末末也认为是值得一看的。
更何况:“妹妹!”
末末清楚地记得,爸爸为了妹妹,不久前来过这里。末末为了能一起进去看到妹妹,充分发挥了死皮赖脸的精神,抱住爸爸的腿当树爬。
这孩子力气还怪大的。兰泽扯了一下没扯下来,力气再大又怕把孩子扯坏了。只好带着他一起走。两条腿不平衡,走起来一瘸一拐。挪到了育儿所门口,兰泽再拽自己腿上的娃娃,这次瓜熟蒂落,轻巧地摘了下来。
“妹妹在里面,看你能不能认出来。”兰泽故意这么说,逗末末。
认出来是不可能认出来的。两只小丫头,还没啥人样呢。
小姜跟在他俩身后。他看到末末总算离开了爸爸的腿,问道:“末末,到叔叔这来吗?”
小末末使劲摇了摇头,攥紧了爸爸的手指头。
最幼小的人类幼苗,始终被收藏在育儿所的地下部分。
育儿所地下,悠长而曲折的走廊中,安静得连回声都没有。
兰泽对擦肩而过的其他访客视而不见,推开了3号培养室的门。
房间里整齐排列着一人多高的培养柜。每一个培养柜都监控着其中孩子的发育情况。这个规格的培养柜,满额容量是一百人,因为孩子们是循环入住的,日常容量通常保持在六七成左右。实际上这些小孩子占据的空间非常小。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的,是生命维持和监控设备。
在小孩子的胎盘长成之前,他们会一直住在培养柜中。每人一个小单间,互不影响。
然而,对生命至关重要的胎盘,至少要到一个半月以后才开始发育。
兰泽找到自己两个女儿其中之一所在的培养柜,刷手环调出女儿的影像。小末末在下面一个劲扯他的裤子。末末三岁多,九十厘米的身高,只能看到屏幕上出现了影像,却使劲够也看不到妹妹,十分可怜。
兰泽伸手把小儿子提溜起来。
“看到妹妹没有?”
末末迷茫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屏幕右侧显示的一团好像有尾巴的模糊肉团。
“不错,小妹妹长得很快。”兰泽看着女儿,十分欣慰。
小姑娘发育十分正常。大约1.5厘米的身长,已经分化出躯干和四肢,就是头比身子还大。再加上因为身体太小,脐带显得特别粗大,比q版漫画还不像正常人。扭曲的大头上还有两个黑点,那是她的眼睛。
人类胎儿的眼睛发育很早。女儿已经有视力了。
“妹妹?”末末疑惑地问。
“嗯,是妹妹。妹妹现在小小的哦。你能看到妹妹的头吧?眼睛大不大?”
兰泽把小姑娘的图像放大到西瓜的大小,仔细看着自己女儿的发育细节。影像其实是动态的。但是小女孩蜷缩着一动也不动。
这个阶段其实还不存在性别。兰泽心里知道她是女儿,眼前自然就出现了可爱的女孩。
一动不动,更显得文静乖巧。蜷着就更对了,还没有衣服呢。
“你记住妹妹长啥样了吗?”
末末使劲摇头。
兰泽揉揉小儿子的脑袋,把他放下,关闭影像。
不给任何后来人看他乖女儿身体的机会。
643 直面巧合,就是直面宇宙未知
“走,我们找另一个妹妹去。”
另一个妹妹在这个房间里的另一个培养柜中。个头也是这么大。大约1.5厘米。尾巴还未完全消失,四肢就像四个嫩芽。头大身子小,眼睛是两个黑点。
小末末笑不出来。
妹妹长得……不太可爱。两个都不可爱啊!
孩子们还需要在培养柜中再发育一段时间。一个多月以后,身体长到4.5厘米长左右,就可以移缸。这时候胎盘有了,性别也有了,头壳也是硬的了。
如果有发育畸形,在这时也清晰可见,一目了然。
遗传病筛查可以在移缸过程中,取少量脐带细胞进行测定。
兰泽一点也不着急。
一对秀气文雅的小姐妹,值得他等待。
培养室外的走廊庄严肃穆。
兰泽又想起了妈妈。记得,他第一次去育儿所参观,所长阿姨的气质特别像妈妈。
来育儿所登记女儿那天晚上,当他在床上醒来,忽然发现妈妈已经没有了的时候,有一个问题他当时不敢想。
那就是,人究竟有没有转世。
一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作为一个受过严格科学教育的生物学家,他可以态度明确地说服任何人,世界上并没有灵魂的存在。
然而,地球上的一切虽然清晰可见;宇宙本身依然是一个黑箱。
宇宙为什么无限,唯一的解释,就是它是受到维度限制的。而人不可能超出自己的维度,感知高维度的存在。人类就是一种低维生物,高维度的东西,摆在眼前也视而不见。这是一种大自然赋予的瞎,是进化赋予的维度局限。
对于人类来说,空间只有三维,时间只有因果律的唯一方向。因为人类就是在三维世界的因果中挣扎的生物,既超越不了维度,也超越不了因果。
世界不可超越。
兰泽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相信,两个女儿中,也许其中有一个是妈妈的转生。也或许两个都是。
据说人死的时候,三魂七魄是会分开的。有那么一缕两缕的,定居到什么地方……完全在情理之中。
这样一来,妈妈完全可以在白道士的骨灰罐花盆里,当一朵舒服而美丽的花,天天陪着她生前最宠爱的儿子;同时又可以阴魂不散地缠着老爷子,让他老年生活不寂寞。再加上这间育儿所里,兰泽期待已久的这两个小姑娘……
生与死的时间,未免过于巧合了。
他隐隐地既期待,又害怕。
内心深处的某处地方,充满了希望的同时,也灌满了恐惧。就像酒精融入了水,二者不可分离。
有点令人不知所措。因此,他的外表,一切如常。
所有迷信的事情,当成不存在。这才是科学而正确的态度。
如果那天他没来育儿所,正式启动两个女儿的创造进程……妈妈还会不会突然离世?
本来应该是毫不相干的事情。相继发生,仅仅只是时空场物质分布密集造成的。但是,时空场的本质,他还不够了解。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人足够了解。
因此,答案他不知道。
直面巧合,就是直面世界上中最深的未知。
也因此他不后悔。
从育儿所深处走出去的路上,兰泽拉着小末末的手,问他:“喜欢妹妹吗?”
末末没有回答。
“嗯?”兰泽低头看他。
小朋友叹了一口气:“爸爸,我好难。”
这句抽象的话,说得字正腔圆。简直是突破了小末末一直以来的语言和思维极限。
“你怎么难了?”
“妹妹。玩。”末末说。
也可能他说得是:“妹妹。完。”完蛋的完。
兰泽站住脚步,蹲下,看着他。
“需要爸爸抱你吗?”
小末末直接扑进爸爸怀里。
“你想要什么样的妹妹?嗯?”抱着末末一边走,一边兰泽又问小儿子。
“好看。玩。”
“就想要个陪你玩的呀?怎么不早说。”兰泽轻松地笑着,“妹妹很快就能长大了。再过一段时间,妹妹就会搬家。住到发育箱里。哎,就像你小时候一样。你还记得,你住过的发育箱吗?”
兰泽和孩子说话,特意用最标准的词汇。而没有使用“大水罐”之类比喻的说法。所有比喻,都会令小孩子走弯路,直截了当才是最适合语言学习的。
“哦?”小末末摇头的同时,眼睛亮了。“发物箱?”
末末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爸爸带你去看,发育箱里的宝宝。”
这一处市立育儿所,高月龄的孩子在靠近地面的楼层。
还在走廊上,就能听到不同的房间里传出的音乐和朗读的声音。还能听到保育员大声说话和孩子们互动。
大孩子所在的楼层,充满了人间活力。在育儿所当过义工的兰泽,对这一切分外熟悉。
兰泽找到了一间没在上课的房间,门口的标示是12月龄。他就带着末末进了门。
房间里前后两排发育箱里,都装着孩子。都是12个月到13个月之间的。见到有人进来,就有罐装孩子激动得蹬腿打滚。没牙的小嘴,笑起来憨态可掬。一寸多长水草一样的头发乱飘。
“哦。发物箱。”末末在门口就站住了。
站得远,视野好。站得近,看不到。
“末末,你住过的。妹妹以后,也要住在里面。”兰泽慢慢地和儿子解释。“等到妹妹住在发育箱里,就会越变越漂亮,会长一头长长的头发。”
末末指着前面的小婴儿。
“妹妹?”
“比他的头发还长。”兰泽肯定地说,“你说话,妹妹也能听懂。”
“哦,好。”
小朋友放心了。
对于末末来说,发育箱不是很好玩。倒是里面的小朋友们有点意思,但他们又不出来。
末末参观了好大一会。在第一排发育箱前巡视了一遍,亲手摸了摸发育箱的水箱壁。飘在水里的小朋友,好奇地看着外面的小末末。他们连衣服都没有,浑身冒傻气;最多摸摸里面的水箱壁,或者对着他傻笑,或者一边摸水箱壁,一边傻笑。
比较新奇的是,里面的小朋友可以头朝下傻笑。
这一点……其实末末在爬架上也可以做到。
育儿所确实是个无聊的地方,末末又叹了口气。
“爸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