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4 玩的都很开心
“他们怎么不喊你呢?”兰泽纳闷地看了一眼张荷。
她抱头趴在枕头上:“别理我,让我再睡会……”
熊孩子在厨房里瞎折腾,身为他们的爸爸,总归是不大放心的。
所以还是得起床。
兰泽起身找了个夹子,把被风吹得明暗不定的窗帘夹住了。室内重新暗了下来。
他低头撸了一把枕头上那堆乱糟糟的短发。寸头长长了,头发早就重新变得不扎手了。
“乖乖补觉,我去看看他们。”
“嗯。”枕头缝隙里传出了鼻子的哼声。
兰泽走出卧室,走廊上的孩子们向他问好。
爸爸和孩子们,接二连三地从滑梯来到一楼。
厨房里,小米从炉灶前回头,微微一笑。“爸爸早啊!”
豆子拉开厨房的纱门,从院子走了进来,姜汉臣跟在他的身后。
“爸爸,我去买了包子。”豆子举起了手里的大纸袋,“姜叔叔不放心我。”
兰泽点点头,问他:“你花钱了吗?”
“一点点。包子是生活必需品,对吧?”豆子开心地傻笑。“不过我买得太多了。”
“喏。”姜叔叔举起手里的另一个大纸袋。“这些也是。他买的。”
家里人口多,买少了根本不够吃。
小朋友的手环上,只有微薄得可怜的赊欠额度。
看来,该给他们发零花钱了。
父母给孩子发零花钱,属于个人之间的金钱馈赠,免税额度不高。但对小孩子来说,这点额度出门品尝没吃过的食物和饮品,甚至偶尔住宿都足够了。因为他们有民政补贴,生活必需品目录上的食物、水和乳制品,甚至是免费的,但有每日限额。月初审核的时候,上月必需品支出只要不超过月额度也是可以报销的。
至于交通,在他们这个年纪,公共交通工具还是完全免费的。
兰泽又看了眼小米和张一点。熊孩子们用钱的地方实在不多。就算跟着妈妈出门,也有妈妈照应他们呢。
他给个够买冰激凌的零花钱就行了。
“嗯,都是好孩子。”身为爸爸,他毫不犹豫表扬道。
有熊孩子折腾早餐,不管好吃不好吃,他们绝对可以把自己喂饱。这多省心。
张荷直到中午才起床,总算是把觉补足了。在午餐的餐桌上,吃完了她的早餐。
然后看了看几个儿子:“带你们出去玩?”
孩子们早就等着呢。一时间午饭也不吃了,欢呼雀跃。
连末末都激动起来,嗷嗷叫着想从自己的婴儿椅上往下蹦。
张荷看了看兰泽:“拿我把他们都带着了?”
兰泽当然是同意的,但他得表态:“先好好吃饭,不然谁都不许走。”
兰泽盯着几个孩子吃完饭,看着他们收拾了餐桌。张荷按捺不住,直接把小末末扛了起来。扛了几步,没等走到楼梯口,她就后悔了。看看跟在身后的小米,这个妈放下小儿子:“小弟弟给你。”
“末末可以自己走。”小米提醒她。
“哦对,我忘了。”
兰泽目送着母子几人离开,不由觉得好笑。
张荷跟孩子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效率很高。孩子也喜欢跟她一起玩。
虽然她不会带孩子,但她会指挥。末末有几个哥哥照顾,妈妈照应一下就可以了。
小末末第一次跟着他们出去,就是玩失重。一下子他就着迷了。只要妈妈在家,末末是盯着妈妈的。时不时的,都要看一眼,确定一下妈妈在干嘛。
既然孩子们全都不在家,兰泽自然而然地开始专心忙工作。
核工业部里,核设施发育的实验做下来并不算顺利。倒是西北造物公司里,沿着另一条路线的生物发育实验,一切正常。但这两者,发育方式不同,设计目标不同,完全不能互相参照。
兰泽有点小烦恼。设计一种底层构造就完全不同的生物,环节太多。细胞中的每一个细胞器都要分别设计构建环境,分别构建起来。
如果某一种方案下,形成多细胞结构的发育过程有问题,那就意味着,很多相关的细胞器都必须推倒重来。
这工作量……相当令人不爽啊。
兰泽闲坐了一会儿,决定逃避现实。他暂时不想折腾核设施发育的设计方案。
先在生化编辑器的基础上,写个多细胞状态专用的工具,应该是比较实用的。只要把相关的计算理清了,多细胞推算也可以变得快捷。前提是……他想到的数学方法在工作站上能跑得起来。光有运算阵列是不够的,还得增加丝蛋白存储器才行。为了效率起见,阵列和增加进去的存储器最好可以组合在一起。
因为阵列内部,本身已经拥有高速读写的存储器,新增存储器怎么摆放的问题……兰泽觉得,非得认真算一下不可。
于是,给生化编辑器写多细胞专用工具之前,兰泽先改写了一下推算运算阵列用的编辑工具。
张荷带着五个儿子在外面玩了三天半。
四个大儿子都上天玩过瘾了,他们才回来。再玩下去,玩耍就要变质成为痛苦的训练了。
兰泽这几天也玩得很开心,他没去公司上班,用运算单元和刚买的一大堆丝蛋白存储器又搭了一台工作站。还把搭建方案和新的编辑工具发给了计算所的何适大叔。编辑工具算赠送的。顺便咨询一下,他新工作站的方案能不能用来申请专利。
新的工作站,因为存储器构成的丝路绕着运算阵列扭的十分有波浪感,他取了个优美的名字叫“麻花”。
母子几个回家之前,兰泽都在玩麻花,一点也没管核设施发育的大事。
看见老婆孩子都回来了,他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他们回来之后,休息了一晚上,四个学童就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学校。
张荷送完四个学童回家,自己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学校的确还在放假。她留在家里度假,是合理的。但兰泽不知为什么,有点不习惯似的。这也许是因为,这个女人在外面跑得太勤了吧。
因为这点不习惯,兰泽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就有些心神不定了。到了下午,越来越坐不住,他放下还没完工的多细胞专用工具,就去小仓库里找张荷。
615 小朋友的盔甲
在小仓库看到末末的一瞬间,兰泽终于知道自己为啥不习惯了。
嗯。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该照顾儿子的事了。
四个大孩子在家的时候,反正有他们照顾小弟弟,完全不用操心。
大儿子们回去大半天了。他忙工作,到现在还没想起来小末末。
和四个哥哥相比,末末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孩子。陪他玩可以,不陪他玩,似乎他也没意见。
但看他在妈妈身边的样子就知道了,有人陪,末末更开心。
末末正在帮妈妈搬工件。等待加工的工件就是大铁坨子。他的人和铁坨子差不多大小,抓起来抱着就走。
正常孩子当然是没这个力气了,末末平时也没有。
不过现在他身上有盔甲,尤其身后部分还有支架。头上还戴了头盔,手上有一副大大的助力手套。
“哟,大力士?”兰泽一眼看到了小末末身上的设备。难不成是超小型的……穿戴式动力外骨骼?这么小的全套设备,买得到吗?
“爸爸!”末末转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搬动工件。
“怎么样,好玩不?”张荷整个人摊在椅子上,看着兰泽进来。她手里端着水杯,比儿子惬意多了。“从加工到调试,末末陪了我一整天。刚才正式装备上,他都快乐疯了。”
这个妈指挥道:“再举高点。看到进料口的槽没有,滑进槽里面。”
“哦!”末末轻松地把铁坨子举过了头顶,塞进加工中心的进料槽中。
“哦哦!”熊孩子开心得不行,偏还故作镇定,回首顾盼简直带着俾睨天下的气势。
“妈妈!”熊孩子要活干。
“嗯。”他妈喝了口水,“帮我把地上那堆摞一下吧。”
地上的铁坨子比较乱,挺占地方的。末末雄赳赳地走了过去。有外骨骼支撑着,想萎靡也做不到。
“这是今天做的?”孩子爸问道。
“是啊。弄这么小的玩意,还挺费脑筋的。”张荷懒洋洋的,浑身都是满足感。
仔细一看,末末的头盔、手套,还有外骨骼外部的保护壳都是白版复合材料,什么工业产品的商标或者厂家标志都没有。只有刚从打印机里掏出来的东西才这样。
末末这套外骨骼也不是完全没有标识。他妈在他头盔的脑门子上,用橙色记号笔写了个大大的末字。一笔一划,和百兽之王的脑门子似的。
末末扮演大力士玩得非常起劲。
兰泽盯着他,认真思考了一分钟:“你们俩好像没吃午饭!”
“你才发现啊?”
“但我中午好像看到你了……”兰泽皱眉,继续思考。“……我是不是没看到末末?”
“……末末盯着他的盔甲,不舍得走。在这里吃了午饭睡了午觉。唔,你帮我们收拾一下吧。”张荷指了一下地上的小毯子,小毯子边上有口锅,锅里是用过的餐具。
“你不会在这做饭了吧?我中午肯定看到你了!”
“锅是我拿来端饭菜的。不然我怎么拿呀。”张荷理直气壮。
“……”兰泽的脑袋瓜已经失灵了。回忆起中午的情景,模糊不清,还不如个西瓜。
“我看你忙得起劲,所以想看看,这次你要多长时间恢复。”张荷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宠溺,多得仿佛要溢出来。
“没干什么正经事。这几天一直在玩。”
兰泽沉浸工作的状态,其实是从小姜来了之后才有的。
在此之前,他专心一会,就必须起来看看孩子。专心程度也不深,时间都是支离破碎的。
“玩得效率挺高的?”张荷好奇地问他。
“唔……装了一台新工作站出来,多细胞编辑工具还没弄完。我就觉得好像你这边有点什么事。”他又看了看末末。
“能有什么事啊。新工作站,需要我帮你做电路吗?”
“要!”兰泽毫不犹豫。“现在是用原来的器件,扯了原来的线路凑活的。”
“明白了,多搞几路备着。图先给我看一眼。我现在懒得起。”张·万能·工程师·荷依然摊着。
兰泽倒是可以把她抗走,去看自己的新玩具。但末末还在搬铁坨子玩呢。没道理认为爸爸的玩具就一定比儿子的玩具高级。俩人总得留一个陪着末末。
“没图。”兰泽没给麻花拍照,工作室里的几台设备也都是断绝外网的,传递不了任何东西。
“啥?你搞设计居然没图?”
“我手环上没有啊。你等下,我现画。”兰泽随便找了个东西坐下,调出自己的订货记录,看看运算单元和丝蛋白存储器的外形尺寸,四舍五入的大致算了一下。“嗯,这次叫做麻花方案。是把存储器整合进运算阵列里面的,大概形状就像这样。”
张荷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确定这坨屎一样的东西,可以做工作站的运算核心?”
“在我动手能力的范围内,这是最好拼装的一种方案了。”
“看着很恶心啊。”张荷揉了揉眉心。“必须给你搞个结实的壳子罩起来。”
“我计算好的,整个阵列中运算单元和丝蛋白之间的磁感应可以完美抵消,不需要任何屏蔽。”
“这不是屏蔽的事……长相这么**的部件,实在应该遮挡起来。”
“我觉得可以装饰几条彩带。你看,顺着这几条波浪线。”兰泽认真指出。
“装饰你个头啊!”张荷暴躁了。
俩人闷着不说话,看着小末末玩。
安静地坐了一会。末末玩累了,呼哧呼哧喘气。
张荷终于起身,给他把盔甲卸了下来。
“儿砸,下班啦!明天咱们再来上班!”妈妈说。
“嗯,上班!”儿子说。
末末看了一圈车间里的机器和铁坨子,看着妈妈摆好了他的盔甲,依依不舍地拉住了妈妈的手。
张荷牵着孩子,兰泽举着锅,一起回房子里去研究晚饭。
他们夫妻俩,回家时间不早。姜汉臣同志已经把晚饭弄得**不离十了。甚至连蔬菜都已经按照家里的习惯,切好焯过水了。
“兰哥,等你来拌菜呢。”小姜无比自然地招呼道。
吃完晚饭,张荷才进了兰泽的工作室。
末末紧紧跟着爸爸妈妈。
616 新生物的新方向
兰泽摆在桌子上,连着五颜六色连接线的一坨“麻花”,比他在小仓库现场画的示意图,看着要友好一点。那丛凌乱的连线,使得盘踞其下的运算阵列莫名有了一种颓废的美感,就好像世界末日的人类废墟上,一坨披挂长毛的史莱姆蠢蠢欲动,毁灭中蕴含着食腐生物的生机,还挺有活力的样子。
张荷扫描了尺寸,转身就走。
末末看了看爸爸,赶快跟上了妈妈。
“妈妈!”小朋友连蹦带跳地抓住了妈妈的衣角。
小姜在工作室门口出现了。他也住楼上,房间还就在兰泽工作室的隔壁。
他敲了一下开着的门:“兰哥,我能进来参观吗?”
“可以,你随便看。”
“这就是你的新作品?”小姜双眼放光芒,比兰泽更加兴奋。
“是啊……”
“哥,你这效率高得吓人啊!”
“啊?我怎么了……”兰泽略心虚。
“我也不是没见过数学家工作,你这做得也太快了!”
“可能……我年轻?”
“看到你我相信了:凡事都有天赋的。”
小姜这一顿捧简直莫名其妙,兰泽心里惭愧着呢。这几天他光玩了,正事一点没干。
如果不是张荷在家,他真想直接动手,把这不好好说人话的小姜揍一顿再说。
之所以张荷在家他不宜动手,主要是,他跟姜汉臣打架得靠运气。被反杀的概率还挺大的,丢不起这个脸。
“你到底想干嘛,直说。”兰泽把空椅子朝小姜推了推。
小姜笑了笑,坐下了。
“哦。何老师让我问你,计算所新的芯片出来了,打算开个发布会,顺便庆祝一下。你想不想去?”
何适在神州计算所是个研究室主任。虽然不是所领导,但是地位很高。
“他干嘛不自己问我?”
“他不是怕你,万一不想去,碍于面子,不好意思直接回绝吗?”
“我从来不在乎面子。”
“呵呵,兰哥。你要是愿意去,我让他直接发邀请函了?”
兰泽想了想:“行啊。”
“何老师说谢谢你,不过,他打算当面向你道谢。”
兰泽把新的推算工具主动送出去了,得到一句谢谢,这是理所应得的。最起码比没有强。
“那你还有什么要转达的?”
“没了。就这些。”
“……”兰泽想起来,他还真问过何老师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的新设计,有没有再和计算所的东西撞车?到底能不能拿到市面上用啊!
他叹了口气,问小姜,“你接触过的怪人,是不是还挺多的?”
“其实吧……”小姜犹豫了一下,“我见过的最怪的人,就是兰哥你了。”
兰泽忍住了挥拳头的冲动:“……你最好能说服我。”
“你身上矛盾的地方太多了。”小姜说,“真想长肉,应该多吃淀粉啊。米啊面的,一顿多吃一口,体重不就稳住了吗?”
兰泽不说话。
“好好的没事,你增什么重呢?你要是在增重的同时,锻炼跟上,那效果也能相当不错。”
兰泽点头。多吃的同时,保持锻炼,增肌效果令人发指。不过,他想要的只是脂肪而已。
“而且我发现,你本事挺大的;张舰长本事也挺大的。你们俩在一起能稳得住,简直是奇迹。”
“嗯。”兰泽又点点头。
“你做饭带孩子,自己动手搞家里的卫生,我也看不明白。学校里不是给我们张舰长配了专职的服务员吗?”
“那位大姐是个少校啊,兄弟。”
张荷管她的服务员叫小刘,实际上那是个中年妇女。
“她本来就是负责这个的。手底下一堆勤务兵呢。”小姜犀利地指出了客观事实。
“我不爱让外人进家。”兰泽开始耍无赖。
“那我还真是,相当荣幸了。”小姜笑着说。
兰泽知道他脸皮够厚,绝对不会不好意思的。
小姜站了起来:“兰哥你继续忙吧。对了,要不要喝点什么?”
“你要是不嫌我麻烦,”兰泽也笑了,“那就帮我倒杯豆浆吧。冰的,不放糖。”
“您请稍等。”
兰泽看着他走出去。时间距离小末末洗洗睡还有一小会儿。他要赶快继续干活。多细胞编辑工具快要弄好了,但是需要特别专注,所以他干脆打开核工业部和西北造物公司的多细胞实验报告。悠哉地一边喝着豆浆,一边两组报告互相参照着看。
核设施发育采用的是抗核辐射的细胞构造,目的性强,设计好的发育过程也十分复杂。实验的最终目标是代谢出符合要求的壳子。
公司里的就简单多了。只不过是常规的以兰泽的“兰核生物”细胞为基础构造的多细胞生物体。实验的目标,就只是让一群细胞完成功能分化,然后作为一个整体活着。这个目标,完成得相当顺利。
兰泽浏览了实验报告,就找科技部发布的技术突破十大目标,瞅了一眼,没找到喜欢的。又接着找到“五十项亟待解决”的技术难题,扫了一眼;又翻出来“四十年代百项技术攻关”,看了看;他又回到前面看过的五十项中,选中了一个凑合能用多细胞生物解决掉的小难题:【海洋塑料颗粒的清除】难题。
海洋里的塑料颗粒飘了快三百年了。那还是北美花旗国没有分裂,被称为灯塔国的时代造的孽。塑料垃圾进入海洋之后,造成了很多生态问题。因此富有责任心的神州一直在持续不断地清理海洋。海边的大块垃圾在几十年的持续努力之下逐渐被清理了,海洋上漂浮的垃圾岛也逐渐消失不见了。
自从上个世纪以来,地球上的海洋看上去是清澈的。但这只是表象。
塑料老化,是会碎裂的。漂浮在海洋中的大块塑料分裂成小块,小块又化为微粒。海水中的塑料微粒无处不在。有些塑料微粒还有更加令人悲哀的来源。愚昧的灯塔国日用化学品公司,在洗浴用品中加入研磨细碎的塑料颗粒,充当磨砂剂,试图起到清洁皮肤角质的作用。大量的塑料颗粒,实际上是被主动制造出来,然后随着地表径流排入海洋的。
617 【塑集-1】多细胞实验生物
从二十一世纪以来,饲养海鲜的水域都需要经过特殊的过滤处理。不然,细小的塑料颗粒就会成为人体的“有机”组成部分。不可清除,不可分割。塑料,的确是有机物没错的。
让实验中的多细胞生物活着,这只是实现了一个小目标。
兰泽觉得,下一步可以试着用公司里的多细胞发育方案设计一种功能性生物,用来收集海水里的塑料颗粒,集中起来积累成塑料片或者塑料块。这些产出物应该可以成为工业原料。
不过,生理过程能不能低成本地搞定,他还需要推算一下。但是这件事并不着急。多细胞专用工具完工之后,再开始推算,刚刚好。同一时间,核设施发育也可以上专用工具,寻找解决方案。两个任务一块跑,麻花的运算能力绰绰有余。
兰泽起身找小末末。
直到找到张荷的小仓库里,他才看见小末末。
他妈给地上铺了一卷席子,熊孩子爬在地上,脚丫直晃,拿着果汁彩笔正在一张大纸上画小人。
“干嘛呢?”兰泽低头看了看孩子。
又问他妈,“小末末干嘛呢?”
“图!”末末大声回答。
“嗯。”张荷点点头,“他在画设计图。”
兰泽低头仔细一看……好吧。小人画得太写意,有没有胳膊腿他都看不出来。反正头是个多边形,有眼睛有嘴。有可能是……盔甲的设计图?反正大写意的小人,一个接一个地画。
“末末,走吧,跟爸爸洗脸刷牙,睡觉去了!”
“图!”末末抬头,认真地抗辩。
孩子妈正得意地笑着,兰泽想了想,蹲下了。
“今天姜叔叔夸我了。说我设计做得又快又好!他还问我怎么做得这么好。可是我不想告诉他。”
“哼!”末末不屑一顾。
“你不想知道?我每次一做梦就把设计全做出来了,醒了之后就赶快照着做一遍,不然就忘了。你想不想试试?”
末末抬头看了看他,低头又画了两笔,又画了两笔,又画了一笔。一只大写意的小人又完工了。
他抬笔想画下一个小人,又抬头看了看爸爸。
“哦?”末末发出富有深意的疑问。
兰泽马上伸手把熊孩子从地上拽了起来,扣进怀里就走。到了门口,回头提醒了一句:“大姐,我等你睡觉哈。”
“去!这么大了自己睡!学学你儿子。”张荷正忙着。
她也在画图,末末的盔甲给了她灵感。她给兰泽的麻花量身定制了一层——复合材料鳞甲。每一片鳞都可以拆下来,暴露出底下的结构。这么干主要是因为,好玩。反正不是屎,就是史莱姆。背上鳞甲,正好变成强力史莱姆小队长。张·万能·工程师·荷,为自己点赞。
兰泽把多细胞工具搞定的那天,天气忽然转凉了。
就像北方往年的正常夏天一样,正午短袖短裤正好,早晚必须加外套。就连阳光,都不再灼热刺目,变得金黄明媚起来。
在用盔甲做麻花壳子的新工作站上,过滤海水中塑料颗粒的多细胞实验生物【塑集-1】很快设计完成。整体结构介于海鞘和海绵之间,中间是个容纳海水的大空腔,底部固定在岩盘上便于人类采集,生理活动依靠过滤海水中的有机物维持,躯体空腔的网状支架干脆就用采集到的塑料构成。可以用分裂增生的方式,扩展分布地域;没有设置寿命,但不具备生殖能力。
利用特定频段的电磁波近距离刺激,可以把整个生物体从岩盘上干净地剥落下来。也就是说,某处海域的任务完成之后,这种生物可以被清除得非常彻底。
这东西本质上是一团有机物,海里的鱼拿它当食物也没问题,消化起来和其他生物的躯体没有什么区别。要拿它治理海洋塑料,必须培养成一定规模,所以,至少在早期是需要人为保护的。
从设计到实用有很长的距离要走。能否正常发育分化,能否完成功能,是一方面;能否适应复杂的海水环境,能否抵抗复杂环境中的各种干扰,是另一方面。这些全都是未知的。
从设计上,它是一种无害的生物。但实际上,它和现有生态环境中的各种因素,将发生什么样的互动,也是未知的。
一切未知都需要做实验来探究清楚。
实验急不得。涉及到地球生态系统的生物实验需要循序渐进,因此有可能花上以年为计数单位的时间。
但在做实验之前,还得先得初始细胞造出来。
兰泽把【塑集-1】的设计方案发给了公司同事,就开始琢磨核设施发育的不同路线。
实际上,他的实验组伙伴们现在还没做到核设施那一步。现在所做的,仅仅是让多细胞生物发育成特定的大小和形状。大小好说,形状……这玩意不大听话。生物体最大的问题,是柔软时才能扩展,坚硬就难以移动。
柔软的时候,实验生物倒是成功扩展了,可是也容易变形。
而且现在的目标是让代谢产物成为特定大小和形状……这意味着,代谢产物首先需要运送离开生物体。对比【塑集-1】的塑料支架,兰泽觉得自己原先的思路好像有问题。
地球生物中,节肢动物的外骨骼和脊椎动物的内骨骼,都是有特定大小和形状的。他原先的思路和外骨骼有一些相通的地方,但外骨骼采用的材料,是坚韧而有一定的弹性变形能力的。这样虫子才好褪掉旧壳,换上新壳。
和外骨骼相比,内骨骼的材料状态似乎和核设施发育用到的材料更加接近一些。一旦塑形成功,就不轻易变形。
如果是这样的话,生物体本身只要以某种方式萎缩,沿着某个方向脱离骨骼即可,就可以留下坚硬的壳体……兰泽写写画画半天,画了一大堆草图,试着想了一大堆可能性,但完全决定不了任何东西。于是他在生化编辑器中,又重新开了一组推算任务,把这一大堆的可能性用数学语言设置了一遍,用穷举法聚集其他的相关细节要求,然后开始以内骨骼的方式寻找解决方案。
618 命运之轮
暑假迅速过去了。
北方大地的秋意,在八月下旬刚刚到达,就特别浓厚。校园中的树转眼变黄。
兰泽恢复了半天公司、半天上课的节奏。张荷又到处乱飞。小末末每天跟着爸爸十分无奈。这孩子经过这一个夏天,终于彻底摆脱尿不湿,穿上了真正的小内内。兰泽特意给他选了平角裤,和尿不湿的外观、穿上的包裹感觉都不一样,以防小朋友玩得嗨了,忘记了自己已经没有了尿不湿。
三岁半摆脱尿不湿,不算早,但也绝对不晚。其实这个时间,还挺正常的。
有突变的孩子,发育时间正常,这简直成了一种奢望。
末末的运动能力相当不错。兰泽就怀疑,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可能和他的运动能力是有关的。虽说,跑跑跳跳也用不到尿道括约肌。但身体毕竟是个整体。
总而言之,本来就让大人省心的小末末,变得更让人省心了。
兰泽在去市里上班的时候,空闲时间一直在为新学期的后续课程备课。之所以现在才备课,完全是假期里玩得太嗨的缘故。他自己出钱,拼了第二台麻花主机拿到公司里用。
直到日子进了九月,他才抽空去了趟育儿所。给末末体检、打防疫针。顺便他自己把制造两个女儿要用到的人体细胞也提交了。
女儿的生命之轮,终于开始运转起来。
兰泽牵着末末离开育儿所的时候,抬头望去,在这宜人的季节里,街道上空没有防护罩遮挡,秋季的天空都显得格外澄澈。
命运的大轮子,他看不到在哪。但是,他确信转了。
转得让人出乎意料。
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兰泽忽然独自在床上醒来。
手环没有亮光,也没有震动。
房间里黑暗,但他以为已经到了早上,是窗帘遮住了光。抬手看了一眼亮起的手环才知道,时间刚过十二点。
他叹了口气。不觉得困,也就拿不定主意是该起床干点什么,还是继续睡觉。
房间里只有他自己,世界一片寂静。
他干脆坐起来,打开手环。在床上玩手环,恰好介于起床和睡觉之间。
忽然,他看到手环界面的最上层,漂浮着一条新通知。上一次,他收到民政大系统的通知泡泡,已经不知是几年前的事了。
白色的通知泡泡带着一丝丝寒意。不扩开的话只能看到最前面的几个字“您的母亲……”
兰泽活动手指,立刻把泡泡放大了。
“妈妈,妈妈!”他不由得低呼出声。
他也不管现在几点,立刻联系道士哥哥。
“哥哥?妈妈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你看到了?”
哥哥果然没在休息。
“我看到了……什么时候的事?我光看到说抢救无效,发生了什么事请?妈妈怎么突然就,她不像是……”兰泽停住了,叹了口气。“她还年轻,对吧?”
“你来告别吗?”哥哥问。
“不去。我讨厌她。”兰泽断然拒绝。
“……好吧。那你……”哥哥茫然失措,仿佛不知道说什么好。“妈妈她。爸爸也,他们……”
“我不去。”
这么回答之后,他倒是痛快了。但兄弟俩,也没什么话说了。
兰泽仰面躺了一会儿,毫无睡意。
房间在黑暗中,广阔如银河系之外的宇宙,没有丝毫来自墙壁的回音,一片寂静。
她已经离开了呀。
那个孕育了他,却又不要他的女人,居然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完全没有道理。她还不到七十岁。也没听说得过什么严重的病。前几年才刚退休,还到处跑参加活动来着。
在这个时代,一个健康人怎么可能猝不及防地消逝了呢?
兰泽百思不得其解,却不再联系亲人。
他反复看了几遍通知后面附的日程安排。心情一直平静无波。
过了一会,他告诉张荷。
【姐,我没妈了。】
静静躺了一会,手环蓝光闪动。
【乖,好好睡一觉。别难过。】
【嗯,我不难过。】兰泽乖乖地答应,闭上了眼睛。
兰泽没有参加遗体告别。
他直接去了墓地。
张荷周末回来,和孩子们联络感情,他就把末末交给孩子妈和哥哥们,自己带着小姜去妈妈将要安葬的地方。
当他到达赤城山地底深处的姓氏墓园时,妈妈已经被装在了一个很小的圆形青花瓷罐里,成为了一捧烧得透透的灰。没有留下结晶状的骨质。
以前那种结晶又被称为舍利子,是得道高僧修行功德的化身。既然妈妈被烧化得如此彻底,也就说明,她生前没有什么高尚的品德吧。
兰泽站在地下墓园中那棵姓白的高大银杏树旁,看着成群结队的访客络绎不绝。他们前来祭拜大树前供桌上的小瓷罐。妈妈的遗照就立在罐子后。妈妈的骨灰,将埋入树下,和许多姓白的陌生人融在一起。
来的人多数是她的学生。陆陆续续,怕不是有好几千甚至上万人。
还有一些她生前的同事。她来大学城以前,辗转过好几个地方,工作历经的同事不少。这些人也都上了年纪。也许是物伤其类吧,有不少人亲自前来祭拜她。
兰泽心里认定妈妈是个刻薄的女人。但从死后的这些情谊看,她的人缘好像还挺不错的。
兰老爷子留在楼上休息室,没有到下面来。他沉默不语,跟谁都不说话,只是抱着膝盖安静地坐着。
楼上挤满了人。妈妈的孩子有二十九个之多,因为需要处理遗产问题,所以都被民政部的办事员召集起来了。
道士哥哥白权明,和学生代表中的一位,一左一右地跪在供桌两边,在大树前安静地守护着亲爱的妈妈/敬爱的老师/白锐捷女士的骨灰罐子,接待从世界各地赶来的学生、生前同事和熟人。
兰泽不看来人,他只看着那棵树。
地下墓园是个非常巨大的大厅,由许多连续的弧形构成了广大的穹顶。每一处弧形的边缘都有立柱支撑。双数编号的立柱旁有电梯通到上面的地层。
墓园中有许多树。有大树,也有小树。什么品种的都有,多数是些珍贵而耐久的数种,都是人为种植的。毕竟这是地下深处,不可能自己长出树来。
619 一棵姓白的银杏树
兰泽以前小的时候,参加并校大旅行,旅行快到终点的时候,他也和大家一起参观过城市地底的公墓。
那时候他还小,只觉得大树不让爬,很无聊。在墓园参拜大树的大人,念念有词,神神叨叨,也很无聊。
地下墓园的历史并不悠久,这并不是自古以来的东西。
自古以来,还有杀人殉葬呢。神州大地上移风易俗,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核聚变成为了大城市的标配,人口就密集到了城市中。全国百万人口以上规模的城市有三百个。不过,其中只有几十个大城市的人口超过千万规模,还有一百多个接近千万。
这些年来,人口一直在增长。他小的时候,全国人口不到二十亿。他在大学里的时候,人口就超过二十亿了。现在已经有二十四亿。
这么多的人口,如果死者全都安葬在地面,多大的国土恐怕也是不够用的。地球上另一个人口超密集的大国,早就用圣洁的恒河水来容纳大地上无穷无尽的骨灰。
当初墓园设置在了地下城的深处,仅仅是为了方便本市市民凭吊亲人。
墓园里种了好多大树,同一姓氏的人,骨灰埋在同一棵树下。大树和家族在含义上本就紧密相连。开枝散叶,叶落归根,都是应有之义。
在人口不断缩减的过去两个世纪里,很多老人无人送终。也有不少活着的人,孑然一身,孤单了一辈子。
按姓氏安葬这些人的骨灰,也就避免了没有后代,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在世的时候,亡人被彻底遗忘。同姓祭扫的时候,捎带着尽一份香火情,总归能让还活着的人觉得,死后世界不至于过分冷酷。
当年无奈推行的权宜之计,在今天的人口规模下,成了节约空间的英明之举。
有了姓氏树,集中安葬同姓氏亡人的骨灰;千万人口的大城市,地下只需要三百多棵树,就能大致满足每天每棵树下都有人安葬的需求。大约每三万人左右,需要准备一棵大树,容纳他们未来的骨灰和灵魂。
而且,当年为了不妨碍正常的城市生活,把墓园都设置得特别深。这样一来,哪怕上面有什么大灾大难,人类灭绝了,祖坟都可能还在。
墓园中的每棵树都经过了精挑细选,有不少是珍稀树种。矗立在墓园中,每棵大树占据一片区域,没有霜雪虫害,独享一盏顶灯的光照,经受精心的照料。
死者的骨灰只是埋葬在大树的树下和周围,并不会接触到它们的树根。
历经岁月,人体的遗留,将逐渐成为大树身躯的一部分。就仿佛大树成为了灵魂的居所。
如果有人前来祭扫亲朋,只要找到特定区域的某棵树就行了。
张、王、李、赵这样人口众多的大姓,每个城市的地下都有他们的姓氏树林。而一些人口太少的姓氏,干脆集中到同一座城市之中安葬。
大树修剪下的枝条,掉落的树叶,会制作成纪念品,发放给特定姓氏的来访者,或者付费邮寄给遥远的同姓。大树寿命将要终了的时候,会被伐下,在原处移栽一棵同品种的小树接替它的位置。伐下的木材则制成各种工艺摆件和器具,公开出售,用这份收入来补贴墓园维护的费用。墓园出品的这些器物,因为木料长年受人祭拜,据说可以辟邪。很吉利的,所以,当然不便宜了。
兰泽本来以为妈妈的姓氏是个小姓,到了墓园才知道,这个姓的全国人口其实有上千万之多。足有好几百棵姓氏树分布各地。
不过,白姓在南方的确相对稀少。因此,道士哥哥才带着妈妈的骨灰,不远千里地归葬张家口赤城山地下的姓氏树。六十九年以前,妈妈就是生在这里的育儿所。
相比之下,兰氏才是真正的小姓,全国范围内,只占了大约三十棵姓氏树。而且在南方比较集中。然而,那些人却和老爷子的姓氏不是同一支的。他家这一系,其实是蒙古人阿尔斯兰的后代。但这样一来,归葬和祭祀就很麻烦了。
据说阿尔斯兰不是人,是狮子。
于是就有人提议干脆改回四个字的姓。这非常像外国人,尤其是从中亚到波斯那一带的。
还有人建议,干脆改姓狮或者彪之类的。那就江湖气十足了。
改姓只是为了让自己有区分度,而不是为了显得奇怪的。如果取四个字中另一个字“斯”,或者狮子去掉反犬旁变成“师”,那也和兰字一样,和别人家的重合了。
不过,全国这样的姓氏多着呢。古时候的外乡人归入华夏之后,总要选一个有意义、又雅致,自己喜欢、群众接受的字作为姓氏。绝大部分人,根本就分不清祖先的来源了。
眼前这棵姓白的银杏树,不知道得到过多少白姓老人的骨灰滋养,看上去枝繁叶茂,郁郁苍苍。树干上披挂着大片的黄表纸。那些纸遇水即溶,只要喷些水,就可以迅速化入树下松软的泥土之中。据说阴间的钱就长成这样。只要溶化在树下,一树的鬼魂都能有钱花。
实际上这纸是用乔木专用的广谱复合肥压制的。
兰泽琢磨着,一会他得去找个喷壶,再多来点黄表纸,在树底下铺一层。大撒币的机会在现实中可是不多。似乎,有点好玩。
忽然,有个学生放声大哭了起来。
“老师——我来晚了!!”
兰泽回头看了一眼,那学生哭得鼻青脸肿的,情绪明显失控。
不关他的事。他淡定地继续看树。
因为他不想看人。
就多看看树吧。
这棵树,高大,优美,兼而有之。每一片树叶都是完美的小扇子,新叶嫩绿,壮叶青翠,老叶明黄。树底下一片落叶也没有,有点可惜。大概夜里的落叶早上被清理过,而新落下的又被来访的人捡走了。
兰泽站了一会儿,觉得饿了,自顾自地离开墓园去吃饭。
他吃饱了回来的时候,道士哥哥和又一位学生代表依然是以原来的姿势跪守着骨灰罐。
来拜祭的客人依然很多。有更多的学生在大哭。怪闹腾的。
620 迟早有一人
兰泽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躲到楼上的休息室去。然而楼上也很闹。毕竟妈妈有二十九个子女。
虽然他和白道士都在下面,上面依然还有好几十人。那些哥哥姐姐要等到挖坑的时候才下楼,现在正忙着互相寒暄。好多人都是头一次见面,需要认识一下。也有的人从小就认识了,却好久不见。
兰泽并没有去找喷壶,也没去找黄表纸。他想找来着,但仅限于想。他绕着树找了个看不见小供桌的地方,继续站着。
可能因为树上都是灵魂的关系,他觉得这棵树吸引了他的目光。
啪。
兰泽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是学校卫戍部队里,那位姓钱的老兄。
“你怎么来了?”兰泽觉得,这老兄明显出现得不是地方。
“适逢其会。”钱老兄往旁边让了一步。
兰泽琢磨着:这事跟他也没关系,适逢个什么会?
不过他这一闪身,兰泽就看到兰花了。
“你怎么不在楼上等着?”兰泽问她。
“太挤了。房间小,椅子也不够。这下面……”兰花抬头,平静地望向那棵姓白的银杏。“原来也这么闹啊。”
“你们俩,什么情况?”兰泽看看这俩人。
兰花回头望向他:“我不想结婚。所以就这样了。”
钱老兄一脸的苦笑。
“结了婚迟早也会分手的,为什么还要结婚呢?”兰花有些认真。
“互相照顾不好吗?”钱老兄问她。
“不好。”兰花轻轻地说。再次抬头,看着枝繁叶茂的树冠。“迟早有一个人,先躺到这下面来。”
“是啊。”兰泽叹了口气。
而且那个人,极大概率不是他和兰花。除非发生了意外。
他简直不敢想,未来有那么一天,他会亲手送张荷入土。
兰花按了按胸口:“没妈了。心里有点空。”
兰泽也下意识地摸了摸。
好像,是有点什么不对。
“你在伤心难过,对吗?”兰花问他。
“没有。哪有的事?”兰泽矢口否认。
“那你一直在这站着?我在楼上的转播可都看见你了。”
“我就想站着。”兰泽给出了个性化回答。
哲学家从他这能扯到自由意志上面去。
为了避免接下来的纠缠,兰泽直接向道士哥哥走去。
“有事?”哥哥立刻看到他了。
“有。”兰泽点头。
“我失陪一下。”哥哥和妈妈的一大堆学生交待了一下,就站起身来。
远看哥哥跪着,姿容严整。他这一站起来走上前,兰泽觉得有点不对了。
“你……是我认识的白道长吧?”
白道士听到他问,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自己的袖子,有点呆萌。
他那眼神里是空的,但是一直在扮演正常人。面对稍微需要思考的事情,立刻就暴露了出来。
“你不饿吗?怎么也不吃东西呢?”
“不饿……真的。”白道士回答。
兰泽把手摁上了他的肩膀,用手指尖叩了叩:“说说看,忽然没妈了,是什么感觉?”
“我……没听明白你的问题。”
“……”兰泽换了个角度开导他。“知道你很难过。但也不一定这么拼命。你想想,你姓白,再过几十年,可以来陪着她的。”
哥哥转头看看那棵姓白的树。一脸茫然。
“不是的。我是出家人。我们祖庭有墓地,我以后要葬在山上的。”哥哥平静地辩解,“如果去金星的人选确定是我的话,我也可能要葬在太白星君跟前了。”
“……道长。”兰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
“如果你没什么想法,还是去吃饭吧。上面市区好吃的挺多的。”
“不,我有想法。”道士哥哥坚定地说。“这一个月以来,我父母双亡。我觉得我可能是孤儿了。”
“哥,你今年四十几了?一把年纪还孤儿?”
“嗯。所以,我可以了无牵挂地去侍奉星君了。”
“……”兰泽发现道士哥哥的思维逻辑很奇怪。你说他悲伤吧,他很平静。你说他不悲伤吧,他整个人的状态都扭曲了。
兰泽再不多话,转身就走。
这回,轮到兰花站着看树了。钱老兄看着她。
“对了,一哥呢?”兰泽顺嘴问她。
其实不用问。多半在楼上呢。
“爸爸情绪不对。他正守着呢。”兰花回答了,又冲着兰泽身后喊,“权明哥哥好。”
“嗯。小兰花你好。”哥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
“咦,你怎么跟来了?”兰泽觉得奇怪。
“跟着你,有饭吃。”道士哥哥言简意赅。
兰泽本来想去楼上找一哥。既然如此,他带着白道士多上了几层楼,直接到了商业街,转了一圈,找了馆子进去吃饭。道士哥哥也不知是不是真饿了,胃口相当不错。点的菜,他连菜汤都吃光了。学校老师都喜欢这样的孩子,省心。
“行了,你回去接着守着那小罐儿吧。”兰泽结了账,起身说道。
“回去该挖坑了。”哥哥说,“我也觉得应该多吃点,有力气刨土。”
他们回到墓园,果然,大家都从休息室出来,陆陆续续从电梯和楼梯往下走。
兰泽看到,那棵大树跟前,大队人马正在排队。人数多得,姓白的银杏树周围空地,根本站不下,都挤到别的树周围去了。
树冠之下的地面实际上很松软,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挖开。但如果猛然踩在上面,猝不及防之下,就容易摔跤。兰泽看见好几个人踩在硬质空地和土地的交界地带,身体猛然摇晃,险些摔了。
四处挨挨挤挤,都是妈妈的学生,他们互相传达口令,想方设法地给老爷子和兰泽的哥哥姐姐让开了一条路,让他们到大树的近处来。
兰泽看着这拥挤的场面,仿佛事不关己,他转身就回了楼上。
二十九个子女,以及丧偶的老鳏夫,本来就是因为遗产问题,才被民政部的办事员召集到了一起的。只不过顺便也要处理一下遗物中的纪念品发放问题,所以开会的地点就在墓地的休息室里。
休息室里正空着。兰泽把几张椅子拖到一起,惬意地躺了上去。
正面的正面墙壁转播着下面的情景。休息室里吵吵闹闹的。
效果在兰泽听来,接近于白噪音,非常催眠。于是他把眼干脆一闭,秒速入睡。
621 不吉利的鬼
“请问你,是我的舅舅吗?喂!你是谁……”房间一角仿佛传来了年轻女孩说话的声音。
兰泽活泼可爱的大脑,借着好听的声音,愉快地创造了一场风光旖旎的春梦。
他醒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回来了。房间里再次变得闹哄哄的。
转播画面上,大树跟前的学生们正在陆续离开。只有姗姗来迟的人,哀伤地走过来对着大树磕头。
兰泽看看周围的哥哥姐姐,站起来让出椅子,伸了个懒腰。夏天穿的裤子太薄,他觉得自己应该去上一下卫生间,清洗一下自己。不然渗出来可就尴尬了。
这个世界充满矛盾。如果提前用聊以**的方式清理自己,就会遭到道德谴责。如果乖乖地顺其自然,就得准备好洗这洗那。老年人用的尿不湿过于厚重,那是用来围堵膀胱失控的;而女人用的卫生用品,对男人来说,形状设计又不合理……不过,就算有人发明了男性专用的卫生巾,兰泽也不打算用。他又没坏,怎么可能随时随地漏水。这只是意外。谁说的“春梦了无痕”?痕迹多得是,根本是春梦害死人吧。
老爷子在两个孩子的护送下,回到座位上坐好,继续抱着膝盖,没有表情,沉默不语。
他身旁的其中一个,是兰得一。
兰泽跟一哥对视一眼,果断遁去厕所。
他在走廊上看见钱老兄的背影陪着个老头正在说话,小姜也和他们站在一起。
他自己急急忙忙地,也就没理会。
因为根本没带换洗衣服,兰泽洗净裤子,然后再用烘手机勉强烘干,花了不少时间。
回到房间里,纪念品发放都快结束了。
虽然铺开的桌布上东西还有不少,但人已经轮到了最年轻的的两个女孩。
女孩?
兰泽愣了一下,看向房间里。哥哥姐姐们都还在,房间里依然是挤挤挨挨的。大家都是中年人。
除了在挑拣纪念品的女孩。在场一共还有七个人面相显得年轻,包括他自己和兰花。他能认得出兰德信(36岁),头发灰白,皮肤白的发光,和兰得永(37岁),头发的深灰色比老爷子还深一点。兰花和他俩坐在一起。还有孤高大美女兰草,她今天穿的套装式样很保守。剩下两个姐姐他不认识,都是职业女性的装束。正好,这应该就是全部七个突变携带者。
真正的年轻女孩是能从穿着上看出来的:衣服的材质廉价耐磨,式样方便运动。颜色嘛不好说。标准的年轻人衣着,基本不存在什么搭配。反正年轻,穿啥都好看。
兰泽确定妈妈不可能有比自己更小的儿女了。有手环上的关系树为证。
他于是凑近了一哥,低声问:“这都谁呀?”
“咱们外甥女。”一哥回答,“我都问过了。大学生,两个人都是大姐的女儿。翘了课过来凑热闹的。”
“……”兰泽连大姐是在场的哪个都搞不清。更别说大姐的女儿了。
“小泽?”老爷子忽然低声呼唤。
“啊,爸?”兰泽蹲到老爷子跟前。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他不蹲下看不见表情。
“别拿遗物。”老爷子很严肃。
“哦,好。我不拿。”兰泽本来就没想拿。任何纪念品他都不想要。
“嗯,那再劝劝你哥,让他把骨灰罐扔掉。”
“啥?”
兰泽抬头看一圈,室内的男性除了老爷子都是他哥。就连主持工作的办事员都是位大姐。
道士哥哥靠墙站着,身边是权水、权生哥哥。他无奈出声:“你怎么就看到我拿了呐?”
“你就是拿了。”
眼看着他们俩就快吵起来,兰泽站起身,又悄悄问一哥:“这又是怎么了?”
一哥叹了口气:“老头迷信。”
兰泽琢磨了一下:“他以前好像没这个迷信。卫叔叔今年夏天才过世,他那时候还不忌讳这个呢。”
卫老头的遗物,老爷子可是全收下了。
“咱爸提起过卫叔叔,这是哪一位?”
“伊戈尔曼。”
兰得一同志对大英雄肃然起敬。“我没见过。不过咱爸好像和他关系挺好的?”
“咱们爸妈跟老卫都熟。”
兰得一想了想,介绍了一下老父亲最近迷信的情况。
“和妈妈有关。”他小声地说。
按照老爷子自己的说法,是妈妈说过,遗物不吉利。
老爷子认为:“我琢磨着,我这辈子见过不少死人,也没碰见有谁不吉利的,也从来没有哪样遗物不吉利的。所以,大概是她自己,早就下定决定要当一个不吉利的鬼。”
一哥转述原话完毕,摊手:“咱们老爷子害怕。这两天把大学城他俩住的房子都退了。用过的东西全都不要了。王大姐好不容易拣出来这些纪念品供大家挑选。”
“卧槽。人都不在了,还能咋地?”
“爸爸刚才一个劲劝我们……别拿遗物。”一哥摊手。
老爷子其实听得到他们小声说话。他九十多岁,视力听力都毫无退化的迹象。
“小泽,真的不要拿。你妈一向说话算话的。她说死人遗物不吉利,她的遗物那就肯定是不吉利。”老爷子简直是悲愤交加,盯着摆放遗物的桌子,“他们不听我的也就算了。我是真为了你们好。”
“爸,”道士哥哥也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呢,这会镇定多了。“小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是道士,我会作法,不怕。”
兰泽看得出来道士哥哥在糊弄老爷子。
老爷子犹豫了一下:“那……别伤到你妈啊!她这人胆子很小的。你吓吓她就行,别吓狠了。”
“……”道士哥哥没话说了,好不容易他又整理了思路,顺着老爷子的逻辑忽悠了下去。“爸你等着,我找个会招魂的朋友,把妈妈的三魂七魄都收集到罐子里,供养着。”
那小罐是妈妈用过的最后一样东西,他才舍不得扔,打算留着养花的。大小正合适,残余的骨灰都是营养物质。他打算天天把小罐摆在跟前,养出花来……大概、有可能、相当于,就当是供养了。但话不能这么说。
“嗯,好。”老爷子点点头,表情依然沉重。
622 妈妈家里有矿!
“兰警官?”兰泽用手指头敲了敲一哥的肩膀,凑到他耳朵跟前,“你继续调查,咱们老爷子好像还有心事。”
两个外甥女签领了选中的遗物纪念品,转身回来,高兴地和妈妈、姨妈和舅舅们告别。
对于他们来说,死人大概是很好玩的一件事?
“原来你真的是我舅舅啊!”其中一个外甥女特意来找兰泽说话,“你是不是比我大不了几岁?”
听见这把好听的声音,兰泽就想起旖旎的春光和洗裤子的辛苦。
“没事了,就快走吧。”兰泽不想和她说话。
“我们还不认识呢,小舅舅!”
“我来吧。”兰得一伸出一只手,戴着手环。“我也是小舅舅,你刷吧。以后有什么事,不光可以找警察叔叔,还可以找警察舅舅。喂,那丫头,你也过来!”
俩外甥女绕过兰泽,喜滋滋地加了警察舅舅的联系方式。
亲兄弟姐妹之间倒是可以直接联系,但只限于基本联络模式,有事联系得到而已。如果兰泽不开放他的空间,谁也看不到他的近况。子女和父母之间,可以看到的东西更多一些。但兰泽也把自己的信息开放设置在了最低限度。
至于妈妈的兄弟,姐妹的女儿之类,已经不算直系血亲了……非得和普通人一样,刷过了才能建立某种联系模式。
她俩绕场一周,终于走出去了之后,兰泽才拆穿一哥:“欺负小孩,公务模式吧?”
“有问题吗?”一哥不以为然,“我都说了,我是警察舅舅。没说是亲爱的舅舅。”
接下来是遗产分配的环节。
大家都等在这里,其实就是为了这个。
国内遗产有没有都无所谓,最高限额一共才十万。超出部分不管有多少,是十块钱还是十个亿,全部归公。
十万全留给一个人,还说得上是一笔不大的财富。然而在场的,连老爷子在内,有三十个家属呢。
好在,这笔收入是免税的。
办事员王大姐首先感谢了“各位的亲人为国家做出的杰出贡献”,然后请第一顺位的老爷子上前。王大姐宣布他可以领走一半。
老爷子点点头,然后麻利地放弃了。
在场的哥哥姐姐们,立刻有人露出了笑容。二十九人平均分配,至少来回的路费食宿可以保证了。
白道士立刻举手了。他也主动宣布放弃。办事员王大姐看了看这位中年人,气质优雅,风度翩翩,头上的簪子似乎很贵的样子,犹豫不决地点了头。
兰泽也举手了:“我也放弃!我是有钱人!太少了我放弃!”
王大姐瞪他一眼。“你一个小孩子起什么哄!”
哥哥姐姐一片哄然。
兰泽觉得,这差别待遇有些过分了:“你这样不公平啊?”
“有什么不公平的!”办事员训他跟训孩子似的,“你今年才多大?年收入多少?我说明一下哈!”
王大姐向在场所有人说明:“子女放弃国内遗产,必须提交自己的收入证明。年龄大于三十岁,年收入不少于一定数额,你才有资格放弃。数额我就不做说明了,系统自动判断。”
她伸手就把主墙上的图像从楼下萧索的墓园大树切换成了填报界面。白锐捷的子女齐刷刷地都排在上面。
“有需要的请提交吧。我并不认识你们,也无法把姓名和你们诸位对上号,所以各位请随意吧。”
兰泽站在下面操作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变灰了。同一时间,白权明也变成了灰色。兄弟俩对视了一眼。
陆续有五个名字变成灰色。其中有一个竟然是兰德信。兰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哥哥的脸是真白……而且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反正绝对不像三十六岁。所以,年纪轻,脸白……兰泽有些不礼貌的联想了。
王大姐在页面放了个倒计时,眼看着倒计时这就结束了,兰得一搭着兰泽的肩膀,看了一眼手环。“到账了。”
兰泽迅速瞟了他一眼。其实就是好奇,一哥早几年就开着好车了。
“别这么看着我,我是公职人员,比不了你,好不容易有这么点合法的外财,还是免税的。多不容易啊我。”
刑警是个晨昏颠倒、寝食难安、令人头秃的职业,确实不容易。一哥的发量算是保持得不错了,至少发型还在。
接下来,分配海外遗产。
妈妈生前的海外资产列出来,简直把孩子们都吓坏了。白锐捷老太太实际上很阔气,拥有巨额财富,虽然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
她的资产大部分是通过锐学社间接掌控的。锐学社作为国内注册的非盈利组织实体,号称非盈利,却掌握了很多盈利的小企业、中型企业,甚至大企业,遍布全世界。大部分企业是学生创办的,运转不下去之后,被学社接手经营,少部分是以学社名义收购来,专门安置冷门专业学生就业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锐学社都是个造福万千学生的公益组织。赚大钱就像是一场意外。
从来祭拜她的学生数量也能看得出来。她真的为很多学生解决了人生中的大问题:生存问题与自我实现的问题。这些人念着她,舍不得她。这份感情,比妈妈和子女之间的厚实多了。
在白锐捷身后,因为锐学社的国内属性,她的那部分锐学社股份依法收归国有。
但还剩下一些单独在她自己名下,或者她和锐学社共同参股的海外资产,仍然是数额惊人。
不过,老太太对这部分海外遗产有遗嘱。大体上是在她退休那年,在居委会的催促下,胡乱填报的。
越是这种缺乏深思熟路的情况,越能体现出一个人本能的心思。
老太太的遗嘱被办事员投射了出来,显示上墙,慢慢滚动。
首先一句是:我家老头子有退休金,他不需要我的遗产。
于是,这会儿,没老爷子什么事了。
然后,所有她与锐学社共同拥有的海外资产,她打算把每年的收益拿出来,分给二十九个子女。特别是“有几个不成器的”孩子,让她倍加牵挂,放心不下。
不过,收益算不上是遗产的全部,仅仅只是遗产的附带利益而已。
623 特别的两个孩子
具体怎么分配她那些单独占有和以股份形式拥有的海外资产,她并没有说。
此外还有些单独的条款。
她名下位于加勒比海深处的固态甲烷矿藏,她打算全留给白权明。
理由是:这孩子太老实,不会挣钱,这些矿不管是卖,还是委托开采,都◇够◆他◇花◆一◇辈◆子◇的!而且那些矿的地方好,离他爸爸的老家近。
老太太这真的是家里有矿。
这一条大家看到之后,权字序列号的另外五个孩子,不由自主地都望向了白道士。
要说什么离爸爸的老家近之类的……他们也是卫老英雄的孩子啊!魂淡~~
而且,他们比起白权明这个建筑设计师兼道士,更不会挣钱啊!
显而易见的不公平啊!
白道士带有出家人的清高,和遗传自父系的天生逼格,毫不犹豫,当场声明放弃继承,捐给了国家。
办事员王大姐,当即对他个人表示了感谢,对白权明个人和已故的母亲赞扬了好半天,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道士哥哥的脸,恰到好处地微红,以示谦虚。
还有一条是不久前才修改过的。
妈妈在靠近南极洲的风暴岛上面,买了个大碧玺矿。她说:我的小儿子最聪明最漂亮,眼光也高。这些石头五颜六色都可好看了,以后留给我小儿子玩。
这下,所有人都看向了兰泽。
“嗯,我告诉过她,”老爷子就坐在兰泽侧后方的椅子上,小声说道,“那天你抓了卫叔叔的雨花石,和小末末俩人玩得起劲。没想到她往心里去了。这是还当你是小孩子呢。”
老爷子一声叹息。
虽然兰泽不知道碧玺是什么玩意,他的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仿佛超出了个人意志的控制。
“道长!”
“啊?”白权明转过头来。
“帮我做法。”
拒绝的话白道士没法直说。反正不能在大庭广众下明说,他是哄老爷子的。
“你……不是不要遗物吗?”道士哥哥微微皱眉。
“所以你帮我做法啊!”兰泽哽噎得喉咙快要破音了。
道士四下里扫视一圈,决定认命:“行,咱们哥俩,给你打对折。”
“够豪迈!”兰泽好不容易控制住了眼泪,用力伸出大拇指。“好兄弟。”
遗嘱慢慢地滚动到了末尾。
没有什么新的条款可看。所有兄弟姐妹的目光集中在两个人身上。白权明和兰泽。
白权明首先反应了过来,向办事员王大姐说明了一下情况:“这些海外遗产事关重大,给我们时间商量一下。今天到现在也晚了。这样吧,我们明天开个会。时间地点确定了再通知您。”
王大姐点点头:“确实,遗产数额比较巨大。海外收益那块,老太太也没规定具体怎么分。你们可以自己慢慢商量一个章程出来,看看原始股份是平分好,还是有所侧重,还是先放着,拿收益来分配,等以后再分股份。有三天的期限,商量好了通知我就行。”
听着王大姐的话“以后再分”几个字,兰泽脑子里一闪:“道长,我们搞个基金会吧?”
“嗯?”白权明疑惑地转过头来。
“我们人太多了。这些股份直接分出来也没多少。”兰泽这话非常欠揍。除了他之外,没人认为这些钱没多少。
“集中起来才能发挥作用。”兰泽接着说,“还可以用来资助妈妈的孙辈,甚至我们的孙辈。”
他的后面一句,终于让哥哥姐姐们都有了兴趣。
毕竟父母给孩子钱,这事属于个人之间的馈赠,超过零花钱的额度之后,税率超高的。一般的父母不动点脑筋,真帮不起熊孩子们。
“操作起来……唔。”白权明看了看大家期待的神色,“具体方式,明天开会讨论吧。”
“需要一个好会计。”兰泽说。“我问问朋友。”
办事员这时候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小包,并且把主墙上的显示内容,切换回了下面墓园的那棵姓白的树。
墓园中,此时又有人前来拜那棵树。
办事员微笑着和大家告辞,下班离开了。
她一走,一大帮兄弟姐妹没有了正事,专心地围观起白权明和兰泽这两兄弟。
“闹了半天,妈妈心目中,你们俩最特别是吧?”兰德永一开口就想是要挑事。
这哥哥,兰泽不熟;但这流氓无赖似的口气,兰泽从小熟悉得很,立刻心生警惕。
“他最特别了。”兰泽立刻指着白道士,出卖了呆萌的道士哥哥,“他是妈妈亲自养大的。”
“你才特别呢。”道士哥哥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各位注意了。妈妈这辈子怀孕过一次,你们猜,那小孩现在是谁?”
“噢——”
周围响起一大片恍然大悟的声音。
“我没出生就被她丢下,我过集体生活长大的!”兰泽气急败坏,指着白权明。“他才是被妈妈带在身边的孩子!”
“你们俩都够特别的。”
兰泽肩膀被重重地拍了几下,是一哥的手。
他转身甩脱了一哥的手,有点不开心。
“那个……”有个面生的兄弟犹豫不决地捅了捅白权明,“哥哥,你会做法?”
“……”白道士没法否认。老爷子还在跟前呢,他不能说不会。
那位兄弟面色凝重起来:“我最近运势不对劲,道长哥你能帮我看看吗?”
“……”白道士伸手拍了拍兄弟的肩,“等会,我们俩私下说。”
“没关系我就是……”
白道士伸手把他嘴捂住了,悄声说:“法不传六耳。”
“哦,……那我现在跟着你行吗?”兄弟小声问。
“……好。”
兰泽看着房间里这二十八个哥哥姐姐,看着坐在椅子上,没有笑容的老爷子。心里觉得悲哀。
妈妈的一生所能留下来的东西,其实不是什么财富,不是什么遗产,不是固态甲烷,不是漂亮石头,而是这二十九个儿女。大家都在这里了。
属于老爷子的,是其中年纪较小的十七个。
前面的十二个孩子中,属于卫老头的有六个,还有另外六个哥哥姐姐,有六个不同的父亲……反正兰泽不知道他们的爸爸是谁,也不关心。他能看到的只有血亲关系树上的颜色区分。他的这些大哥大姐们,在关系树的前端;代表父系的颜色五光十色,可热闹了。
624 真爱的证明
不能说妈妈做错了什么。凡是自私自利的人,本能都是超级强大的。她只不过是依照本能行事而已。
当生育的任务交给机器承担,生儿育女这件事就与女人的贞洁脱离了。
人类中的女人,为孩子寻找合适的父亲,和为自己选择合适的人生伴侣,甚至有的人还寻求短暂的艳遇,就完全成了不相干的三件事。
每个女人都下意识地为自己的子女寻求基因多样性,以便后代拥有多样化的生存适应性。
从某种程度上说,两种性别的后代策略开始趋同。女人也变得广种薄收起来。
在社会现实中,……就体现为同一个母亲的孩子们,拥有了完全不同的父亲。
其实兰泽认识的人里,仙女的三个孩子,父亲就并不相同。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兰泽作为仙女唯一儿子的父亲,能入她的法眼,其实他还觉得挺荣幸的。
仙女完全不会带孩子。她对孩子的关爱,绝大部分体现为给孩子们挑选了一个适合生长发育的地理环境。除此之外,她只知道定时出现,在孩子面前刷存在感。兰泽看得出她的用心,也看得出她的笨拙。但总之一句话,那些都是爱。
但现在兰泽想想,他自己妈其实也差不多。
如果妈妈不偶尔出现,刷一下存在感。他上哪认识这个女人去?对谁产生或期待、或憎恨的情绪去?
只不过,他自己仅仅是二十九分之一。
他有二十八个哥哥姐姐。
他小的时候,一直期待的据说叫“母爱”的东西始终得不到。究竟是不是真没有过母爱他不知道,反正感觉上并没有。后来就只剩下憎恨了。
人和人不一样,小孩和小孩差别也很大。他小时候,就是这么难缠的小孩。打人、咬人、抢吃的,忽视一切善意。自私自利。
但如果考虑到,自私也是妈妈遗传的,他对自己,似乎也就没什么好厌恶的了。一切不符合社会规范的行为,都可以选择原谅。——“他还是个孩子嘛。”
人类更新研究所的老李所长不是特意找了他教过的“最自私的”姑娘替老爷子做了媒嘛。
冤有头债有主,一切都归老所长。
甚至,如果不够自私……兰泽说不定,也和老爷子早年间的孩子一样夭折了。
把自私和挺身而出中和一下,效果挺不错的。一哥小时候行侠仗义就充满了邪气,拉着兰花当他的强力打手。知道拉帮结伙,知道柿子挑软的捏,这总比面对邪恶挺身找揍强吧?再死脑筋一点,可能就是送死了。
妈妈和老爷子之间,拥有的十七个孩子大概可以证明,他们的确是非常深厚的真爱。而卫老头的六个孩子,大概也证明了,曾经是真爱。
其他哥哥姐姐有一堆爸爸,这操作本身没什么不对的。只是兰泽有些不开心而已。
那个女人,自私,精明,并不完美……虽然已经不在了,却留下了花样繁多的子女。
房间里大多数的哥哥姐姐,对兰泽来说不过是陌生人。如果不是共同的母亲去世了,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见面。
被他们围观,兰泽并不在意。
兰泽的手环忽然震了一下。
他抬手一样,道士哥哥。
【救命!】【小泽认识会算命的朋友吗?真正会捉妖算命作法的!救我!】
兰泽左右看看,白道士正淡定地背着手站在门边,目光忧郁,望着墙上转播的那棵大银杏树。
【巧了,算命我会。】兰泽没理会周围的目光,淡定地回复了一句。
当年他和一帮男生整天和卫妖精混在一起的时候,每个男生都至少掌握了一门算命的技巧。因为女生都信这个,和她们聊天可以有话题,不动声色地奉承也有着力点。不过后来男生们发现看手相泡妞最好用,可以非常便利地突破牵小手这一关,于是大家都自学了看手相。算命总的来说,其实是门摆脱单身的实用技术。
喜欢哪个妞可以说:我们俩木星、金星、天王星合相,从思想和审美的角度看,非常适合在一起;高端一点可以说:你命里带刑克,巧了,我的生辰八字正好可以化解,好难得啊;想分手的时候,也可以说,咱们俩五行天克地冲,再坚持下去,会出人命的!多会几门算命技术,可以发挥的角度就太自由了。
道士哥哥,只会和建筑设计有关的风水学,居然一门算命技术都没学。这实在是……太纯洁了。
【一会我开个房间。借你正气一用。】道士哥哥要求。
【啥?】
【然后排八字还是干嘛靠你了。随机应变吧。】
【靠!】
道士转身进了走廊。兰泽也往走廊方向移动。刚出门口,就被拦住了。德信哥哥看见他出来,就把胳膊撑在了墙上,直接堵路。
兰德信在面前这么一挡,兰泽才发现,这位哥哥,除了肤色不像老爷子,恐怕是兄弟中体型最接近老爷子的了。胳膊长腿长,近看很有压迫感。当健身教练正合适;教小姐姐跳操,貌似有点屈才。
兰泽猜不出他想干嘛,站住了。
德信哥哥低头,小声质问:“你说我是小白脸?”
兰花就在白脸哥哥身后,吐了吐舌头,捂住了脸。看来是兰花告的密。
虽然兰泽不记得自己说没说过,但他对德信哥哥的印象,还真的就是脸白,年纪小。而且这张脸,远看脸型很立体,在哥兄弟中算是相当帅气,凑在眼前是个尖下颏,正视图只有巴掌大。
他内心的确已经说过了无数次小白脸。德信哥哥并没问错。
“啊?你居然是小白脸?”兰泽反问。
白脸哥哥表情僵住了,慢慢凑近了兰泽,忽然一乐。
“你化妆了。”他的声音就在兰泽耳边响起。“你的眼妆都花了。嘿嘿嘿。”
兰泽这会想打人。
自己偷偷描了眼线,和被人揭穿化了妆这是两码事。
小姜正站在不远看着他们,也不知道待会他怎么处理打架事件。但是兰泽真的生气了,也就顾不得他了。
身后不远传来一个声音:“小泽请客赔礼道歉吧!”
这都谁呀?
兰泽靠到墙边,免得腹背受敌,迅速扫了一眼:门口出来的人中,说话的是兰德永。
625 哪里来的情商?
白脸哥哥正在面前嬉笑着。德永哥哥正在后面嬉笑着。这俩哥哥配合真是够默契的。以前不会就是这么混吃混喝的吧?
身后离兰泽最近的是兰草。她凑到兰泽和白脸哥哥跟前看了看,对兰泽说:“还好啊,我觉得很自然啊。不说我都看不出来。现在只是这边眼角有一点点晕开的痕迹,你稍微处理一下就好了。”
兰泽尴尬得不行。不能承认,不能否认……反正他不想说话。
兰草又说德信哥哥:“信哥哥,你不是也画眼妆了吗?干嘛这么说别人?”
白脸哥哥清咳了一声,脸红了。立刻收胳膊站直了。
“你今天的衣服,不错。挺得体的。”白脸哥哥没话找话。
兰草身上的套装颜色素淡,式样保守,符合此时此地的场合,却又透着雅致。
兰草对着信哥哥微微一笑,不再开口,只是又朝着兰泽眨了眨眼睛。
这就让兰泽惊讶了。他一直还以为这就是个傻姐姐,哪想得到居然还有情商的存在。
“行吧。都别走。我请大家吃饭吧。”兰泽主动提出了请客。
一大帮兄弟姐妹,只有他单独得到了妈妈专门留给他的碧玺矿。道士哥哥可是把美洲大海里的固态甲烷矿全捐给国家了,那些矿按理说挺值钱的。
不管兰泽的石头矿值钱不值钱,挖出的石头是不是真的特别好看,相关的交接手续好办不好办……他确实有必要请个客,让大家心理平衡一下。
本来兰泽觉得这些兄弟姐妹全都是无所谓的。不相干的人他没必要搭理。但现在,眼前的哥哥姐姐,貌似值得他在意。
不管怎么说,他们七个携带突变的兄弟姐妹,还是应该互相亲近的。兰泽知道,在突变带来的影响下,大家其实活着都不容易。很有可能,兰泽本人是看起来最容易的一个。
德永哥哥来劲了,搭着兰泽的肩膀:“走,我们上去找个好吃的馆子去。”
兰花听到他们说请客吃饭,急忙站定了,发消息通知大家。这时候钱老兄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还带着个老头。兰泽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西北航校卫戍部队退休的老王政委,也是兰老爷子曾经带过的最后一期新兵。没退休的时候,兰泽经常和他一起打牌。这是熟人。
白脸哥哥和德永哥哥一左一右亲热地搂住了兰泽的脖子,一起往外走。
兰泽只来得及和王老头打了声招呼,就被押上了电梯。
这种情况下,兰泽觉得,暂时还是别去算命了。一会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机会,总之,道士哥哥自求多福吧。
电梯里很空。兰花拉着钱老哥跟着他们几个蹦了上来,临时她又忽然想起来,应该回去找老爷子。于是他俩立刻又退出去了。小姜落在后面,还没追上电梯,电梯就启动了。
于是,兄弟三人身边,只有兰草。
趁着电梯里没外人,兰德信问兰草:“你怎么看出来我化妆了?”
“因为我也化妆啊。”兰草理所当然地说。“一来我就看到了,信哥哥手法很熟练嘛。其实,他一开始我还真没看出来。”
于是白脸的德信哥哥又问兰泽:
“我的睫毛褪色了,需要画眼线。不然出不了门。你为什么化妆?”
兰泽叹了口气。
“你能看见我脸上有胡茬吗?这两天不大开心,我今早从家出来没刮胡子。”
“胡子?”德信哥哥试探着伸手指头,想碰他的脸。
兰泽退了一步,侧头避开了。
哥哥姐姐,全都盯着兰泽的脸看,找胡子。
“你的脸上有胡子?”德永哥哥困惑了。“你比我们小不少,没胡子也正常啊。”
“和我同岁的。不是很小了。”兰草回答。
但是兰草不说自己多少岁。
“啧啧,整个脸白嫩嫩的,上哪找胡子去。”白脸哥哥摸摸自己的脸,“对呀,你的脸明明也白,**脸白才是……”
“我脸大!”兰泽断然制止了他的置疑。
白脸哥哥虽然欠揍,但兰泽自从没打过小姜,他就对打架谨慎多了。生物学家也是书生的一类,君子动口不动手。
兰草噗嗤笑了出来。急忙掩口,用另一只手,指向兰泽的下巴。
“我看到了。那里有。”
“哪里有?”两个哥哥什么也没看见。
“是透明的。”兰草说。
“那是绒毛。”德永哥哥断言。
“绒毛没有这么大的反光。”
兰泽的胡子如今已经隐形了。除非学修仙剧里的老爷爷留一大把白胡子。不然那一点胡茬谁都不容易发现。
“确实是胡子。”白脸哥哥若有所思。“那里有绒毛也应该是黑的。”
“我的睫毛也白到透明了。几乎看不见。所以我不光画了眼线,还刷了睫毛中段。”兰泽说,“眉毛剩一半还是黑的。”
“手法很高明啊。”白脸哥哥说。
“有高人指点。”
“有空教教我吧。”
“没问题。”
“那你的头发染色了?需要经常染吧?”
“没有。我的头发没变白。”
兰泽低头给他们看发根。也有零星白发藏在下面,整体上可以忽略不计。
“这不科学。”德永哥哥愣了。“怎么可能只有头发没白呢?”
“不是啊,这很科学。毛发变白有顺序的。而且,我就是学生物的。前几年我就找到化合物阻断毛发变白的进程了。”
“哎,甚么化合物?”哥哥姐姐都好奇得不行。
“贵吗?”德永哥哥问。
“雌激素。”兰泽轻飘飘甩出三个字好像扔了炸弹。
“我靠!”德永哥哥和白脸哥哥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兰泽。
兰草再次捂住了嘴。
“很奇怪吗?每个人身体里都有啊。脂肪细胞里也生产雌激素。”兰泽看了看他们,“前几年我攒到将近二百五十斤,身上毛色都已经逆转了。不过这两年越来越忙,脂肪攒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睫毛变透明简直就是毁容。”
白脸哥哥感同身受,深以为然。
“不过,市售雌激素确实特别好用。比等着长胖的效果快得多。”兰泽话音一转,抛出了诱惑,顺便提供了另一个温和的选项。“大量吃豆制品也可以。你们有兴趣可以试一下。真的有效哦。”
626 大道就在隔壁
“要吃多大量?”德永哥哥问出了关键问题。
“嗯,每天几斤黄豆的量吧。”
“靠!”
德永哥哥还在纠结人类一天能消化多少黄豆的问题。电梯已经停住了。门开了,外面就是繁华的商业街。
兰泽先找了卫生间,照了照镜子,然后绕开眼睛,洗了把脸。
他用来描眼睛的东西是防水的,淌点眼泪本来是没影响的。但他好像手贱,自己抹了一把。
因为习惯带孩子出门,他身上杂七杂八的小零碎不少。他找了根棉签出来,轻轻碾了下眼角,就完全看不出来了。不需要其他修补。
三个哥哥姐姐正在门外等着他。兰泽两分钟整理好自己,开门出去。他们三个已经商量好了吃饭的地方。效率也是够高的。
兰草和德信哥哥提供的理由令人信服。兰泽觉得他们考虑得非常周到,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赶快给老爷子和每个哥哥姐姐发了餐馆定位,免得让大家等得太久。
他们四个进了餐馆,要了三个相邻房间,兰泽付了订金。房间的隔墙就和拉门一样,可以打开关闭。很适合他们一大家子人。
坐定下来,四个人先点菜。三桌菜里,兰泽特意点了一桌没有任何牛肉的,照顾一下道士哥哥的宗教信仰。
提交了三个房间里的菜单之后,他们又大致地排了一下座位。
反正把七个突变携带者都安排到他们这一间来;六个权字序列号的安排到一起,都吃没有牛肉的菜去;其他人随便。三个房间呢,地方大得很。哪怕再来一二十人,把隔墙打开加一两桌都挤得下。
大致安排了一下,这些情况通报给了兰花,兰泽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啥。
仔细想了想,脑中一闪:小姜冒了出来。
兰泽立刻联系他。“你在哪呢?”
“我在看后厨这边的条件。”小姜委屈巴巴的。
“嗯,那个,你来一起吃饭不?”
“兰哥!你终于想到我了!”
惭愧惭愧。兰泽真的是忘了他。“进来先喝口水吧,你也休息一下。”
小姜晃了进来,淡定地和大家打了招呼。
兰花很快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
她首先把剩下两个携带突变的姐姐送到他们现在这个房间里。转身出去安置哥哥姐姐。
兰得一和老爷子一起也进了这个房间,钱老兄和王老头,一左一右陪着他。上菜之前,兰花就跑了回来。
老爷子的六个女儿中,携带突变的女儿是四个。兰花和德勤、德慎姐姐,她们仨是育儿所三姐妹。只有兰草凭实力摆脱了育儿所,过上了自由奔放的生活。这么说来,兰草还挺不简单的。
现在兰花也脱离了育儿所,到研究所里读书深造,剩下的两个育儿所姐姐就有些唏嘘了。
菜上桌了之后,气氛有点沉闷。一则是因为老人家在场,兄弟姐妹比较矜持;二则是因为这些携带突变的孩子们,日常生活其实大体都很自律。乖乖地喝茶水的喝茶水,喝果汁的喝果汁。大家头脑都比较清醒,气氛自然热烈不起来。
兄弟姐妹们胡乱用非酒精饮料敬过老爷子和王老头之后,就剩下一哥和钱老兄认真地陪着俩老人小酌。
突变娃中还有一个例外。德慎姐姐的杯子里,是甜味的石榴酒,也是从房间柜子里掏出来的。她对自律的态度和别人有点不一样。名字里有谨慎的慎字,其实名不副实。
只不过,她和老爷子他们爷们喝不到一起去。只不过是自斟自饮,【自暴自弃】,闷闷不乐,黯然神伤而已。
饭桌上安静得很,大家吃饭都挺专注的。
兰泽抽空打探了一下道士哥哥的情况。
【菜怎么样?算命一会再安排一下?】
过了几分钟,白道士回答了。
【算是解决了吧?如果你来支援一下更好。】
道士哥哥其实就在隔壁,兰泽起身,伸手拉开了隔墙。他正打算走过去支援一下算命技术,眼睛看到那边饭桌上的阵势,立刻止步了。他还没把隔墙拉回去,手被老爷子拽住了。
隔墙一打开,隔壁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大家都听到了。道士哥哥的声音很清晰,因为墙那边的其他哥哥姐姐,都安静,而虔诚。
那个房间的另一面隔墙是打开状态。二十来个兄弟姐妹都盯着白道士。
他在说法。
或者说,在布道。
温润的音质,天生的装逼气质,诚恳的态度,都为他增加了说服力。
兰泽慢慢坐了回去。老爷子伸着脖子看着隔墙对面,过了一会,王老头也凑了过去。于是老爷子把整面隔墙都打开了。
【你可以啊,道长。】兰泽无法评论自己看到的景象。
过了一会儿,道士的声音停下来了。一位姐姐吞吞吐吐地提出了自己的人生问题。
“嗯,不要紧。不好描述的话,可以在手环上发给我。”道士哥哥微笑着说。
于是,他开始光明正大地当着大家面玩手环。
然后,兰泽收到了这么一句:
【没办法!他们全都找我算命啊!!!】
兰泽:【那你倒是算啊!】
道士:【一开始那位弟弟,我们聊了聊,我发现他只不过是一时想不开。运势什么的,一大半是他的主观感觉。所以我念了几句经文让他记住。谁知道他说,经文给了他力量!】
兰泽:【窝草,你个神棍!】
道士:【不关我的事啊!我从来没在经文里发现什么力量,里面只有道理。他突然说有我看不见的东西,我也很紧张。我能怎么办?】
兰泽:【那其他人呢?】
道士:【大家都喜欢神秘啊!!!】
白道士微笑着抬起头,慢慢开口,再次开始讲道。
大道至简,却又在世间无处不在。
道士哥哥长得就是一副可靠的样子。
再说,他也是认真地在为兄弟姐妹解决精神问题。
作为一个浸淫道法有些年头的正规有证道士,讲起大道,深入浅出,还是有些听头的。
老爷子忍不住把椅子挪过去了。王老头紧接着也挪了椅子。这俩老头已经吃了个半饱,一起挪了过去听白道士讲道。
627 蘑菇汤有营养
老爷子的亲生儿子如今在世的有十一个。但白权明这个没有血缘的儿子,依然是最亲近的。因为从小一手带大,精神层面也十分契合。在老爷子克制着不敢探望自己亲生孩子的岁月里,那是他的精神寄托。
道士哥哥父母双亡没错,但活着的这个爸爸,却比他亲爸还亲。
认真听着儿子讲大道,这本身就是来自老爸爸的支持和欣赏。总的来说,道士是个幸福的娃。
兰泽看了看一哥,钱老兄看了一眼兰花,白脸哥哥看了一眼兰草,德永哥哥和德勤姐姐对视了一眼……
最后德慎姐姐和兰泽同时站了起来。正好一左一右。他俩一声不吭,坚决地把隔墙关闭了。
大道宏音随他去吧。
每个人都有人生问题,那边几乎都是可以靠精神解决的。
而这边,只能靠自己肉身硬抗了。
他们这些携带突变的孩子,每个人都超过了三十岁,每个人看上去都像二十出头。
他们注定要多看几年世界的运转,所以没法相信任何用嘴说出来的大道。
“来来,继续吃饭。”兰泽招呼大家。
“吃饭,我们继续吃饭。”德勤姐姐也笑嘻嘻地招呼道。“别管他们那些神神叨叨没事找事的。好好吃饭。身体好,没烦恼。”
“嗯,说得对,身体是精神的基础。先把肚子喂饱了比较重要。”德永哥哥响应道。
德慎姐姐坐回去,继续喝闷酒。兰泽默默地看着她。
他第一眼就觉得,德慎姐姐看上去比别的哥哥姐姐憔悴了一点,究竟为什么呢?仔细看皮肤,似乎也是细腻光滑。眉形有点棱角,但这和气色无关。眼角也没有褶子。
他的视线慢慢滑到姐姐的鬓角,忽然看到耳畔似乎有白发。
德慎姐姐的发根有零星白发,夹杂在黑发中。白发数量不多,而且只在发根处露出端倪,因此她的头发应该是染过的。否则,她就可能是花白头发了。
“慎姐姐?”
兰泽怀疑她的内分泌有问题。很想问问她的体检情况,是不是雌激素水平不对劲。
德慎姐姐抬起朦胧的眼。
“嗯?”
“呃,没事。”
兰泽当着这么多人,问不出口。
可过了一会,他又忍不住问:“慎姐姐有白头发了吗?什么时候开始的?”
德慎姐姐抬头,面无表情地摸了摸头发:“你的眼神真好。”
她看了看兰德信和兰德永,说:“这不是我们家传的吗?”
从表面上看,兰泽还真的无法反驳她。兰德信,白脸哥哥的头发是很靓的浅灰色,衬得他整个人更加白皙;德永哥哥的头发是深灰色,只是比一般人浅一些而已,更像一个刚退休的老人。
兰泽叹了口气。从他自己的判断来看。慎姐姐的白发要么有另外的成因,要么是她自己的内分泌有问题。
“让我猜一下。两位哥哥的头发褪色,应该是在二十四岁左右吧?”
兰得一放下筷子,摸了一把自己的鬓角。“哎,各位,我今年也有白头发了。三十三岁。”
“你那是累的!”兰泽白了他一眼。
成因不一样的!
德永哥哥想了想:“猜得挺准,我是差俩月二十四。”
“二十四岁半,满头全白了。”白脸哥哥说。
兰泽觉得他那算不上满头全白。根本就不够白嘛。
看得出德慎姐姐有了些兴趣。
“慎姐姐,你呢?”于是兰泽问。
“你不是会猜吗?”
“难道是……”兰泽心算了一下,“二十一岁?”
“二十三。”
兰泽心里一动。
这有可能就是发育成熟的时间了吧。很接近呢。
兰花好奇地看着他们。
“小弟,你发现什么了?”
“研究所对我们的白头发有记录吗?”兰泽没有印象,向她求证。
兰花摇摇头,问:“你觉得这和我们的突变有关系?”
“我本来可以确定,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通过他自己毛发变白的进程,他计算出了人体中可以起到阻断作用的天然化合物。有生长激素、骨松素、雌激素。
但现在当面说出来,慎姐姐不要面子了?女人雌激素不足,那是病吧?
第一次见,就敢聊得这么刺激,以后都不用见了。
“你们加强营养,看看是不是有机会变回去。”兰泽笑着说。
“切,能变回去早就变回去了。”德慎姐姐终于自嘲地浅笑了下。惊鸿一瞥,转瞬即逝。
“你是不是从来不吃豆制品。起码喝点豆浆啊。”兰泽想办法提醒她。
对兰泽的善意,德慎姐姐还算有耐心:“其实哪用喝豆浆。我天天喝蘑菇汤,很滋补的。也比豆浆好喝多了。”
“蘑菇汤啊……”这玩意兰泽没了解。
但天天喝的话,他觉得搜一下资料比较好。
“要用干蘑菇熬汤,很香的。”话题似乎进入了德慎姐姐擅长的领域。“蘑菇汤让人瘦,看我的胳膊肌肉。”
姐姐撸了袖子,给大家看她精干的手臂。
兰花也把袖子撸了起来,伸过来凑热闹。
单看还不觉得,一比较,差别明显。两人胳膊差不多粗。但德慎姐姐的手臂肌肉线条清晰,看着像石头。兰花的胳膊就显得肉嘟嘟的了,像小孩子的胳膊一样。视觉效果的差别主要归因于脂肪厚度。
如果硬是用形容美人的词,兰花的胳膊也可以称之为丰腴。守在她旁边的钱老兄,神情明显恍惚了一下。他迅速移开视线,慌张地取公用夹子夹了一大团豆芽菜。
兰草微笑不语,用羹匙搅着小碗里的汤,看着这两个毫无形象的傻姐们。
本来不熟悉的人也看出来了。兰德慎就是个不笑版的兰花,兰花就是个没心没肺版的德慎姐姐。
兰泽趁着大家一边吃东西一边讨论各种蘑菇,讨论胳膊肌肉,他分心玩了会手环。……然后,居然真的被他查到了奇怪的东西。很多种蘑菇里都含有芳香化酶抑制物。在人体中的主要作用是……阻止人体内的雄激素变成雌激素。
这类提取物,主要用途是老年妇女抗癌,次要用途是健身房增肌塑形。
而且因为是水溶性的,在汤里的浓度大!
628 绝望的人生不值得活
当然啦,蘑菇里其他各种有效成分也很多,诸如香菇多糖可以人体增强免疫力。总的来说,蘑菇汤的确是好东西。
但从某种特殊功效来说,蘑菇汤简直是和豆浆完全相反的食物。
兰泽看了看这一桌子兄弟姐妹。除了一哥,都是突变携带者。果然,大家活得都很不容易。
兰泽盯着缺乏自律的德慎姐姐。还是觉得她的内分泌有问题。就算她体内充沛的雄激素,一被肾上腺制造出来,就受到蘑菇汤的抑制,完全没有转化成雌激素,她也毕竟是个女人。雌激素的主要来源本来不应该是雄激素。
反正别的姐姐没有白头发,而慎姐姐有。这个现象背后的激素水平,兰泽回忆自己为了阻断白毛蔓延做过的计算,隐约觉得,如果她的白发和他们几个成因一样,那她的雌激素一定距离女性正常值特别远,偏差特别严重。
除非有别的原因。
兰泽仔细打量这个姐姐。终于确定,自己真有可能想歪了。
看她胸前起伏的规模,就不像是激素水平低于女性正常值。
然而,实在很想找数据求证一下。
兰泽用手环震了一下兰花。【把你收集的我们七个的资料给我看一下。不涉密吧?】
兰花看了一眼手环,看了一眼他,低头操作了一下。
她把收集来的资料痛快地展示给了兰泽。而且没设时限。
兰泽扫视了一遍,……没有他需要的东西。没用。
【体检数据有吗?问诊记录有吗?】他又追问。
【所里有。人在外面没有权限。】兰花利落地回答。
兰泽想了想。干脆直接骚扰老所长。
【您老是不是有我姐姐的资料。兰德慎是不是内分泌有问题?】
白脸哥哥正对着大家通报近况的时候,兰泽收到了老所长的简短回答。
【兰德慎(女)。月经不调,脾气不好。数据涉及个人**,需要什么资料你自己来所。】
简单的“月经不调”四个字,可以代表内分泌有问题,但不一定是激素水平偏低,所以印证不了兰泽的猜测。
很显然,白头发和突变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了。算上老爷子在内,仅仅八名成年携带者中间就有了两个例外,令人没法一目了然。
“身体不好”有着多重含义。德慎姐姐看上去身强体健。但她是女的。所以她大概是个身强体健,但是身体不好的女人……也许吧。
兰泽不说话,餐桌上菜肴丰盛。一桌人除了小姜和姓钱的兄弟,都是他的至亲。
一哥没有突变,但他是所有兄弟姐妹中和有突变的大家最熟的一个。
七个携带突变的兄弟姐妹,近况大同小异。每个人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不了几句,就结束了。而白脸哥哥的生活,大概因为老爷子不在场,说起来十分丰富多彩。
兰德信大概是七个人除了兰泽之外,混得最好的了。大家喜滋滋地听着他吹。
兰泽听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是受了老所长的骗了。老所长为了忽悠自己多生孩子,介绍的兰德信情况,不尽不实。
虽然白脸哥哥的确热衷修身养性,但他也是真受女孩欢迎。跳操班儿什么时候只要他想开,总能聚拢一大波莺莺燕燕,横跨全年龄段。兰花以前说过,他想找富婆,这也是真的。只不过,一则还没碰到真正够富的。二则,找他玩的其实大有人在,养小白脸养一阵子可以,却没人打算养他一辈子。
慎姐姐看着他苦笑摇头,把杯里石榴酒一口喝干,然后趴着不动了。
而且白脸哥哥指导修身养性,这也是门生意。指导的完全是这四个字分开来的字面意思。主要培训人体下三路,对客户单独辅导,费用还不低。这门生意指导男人,如何更有持续性地纵情声色,具有强烈的江湖骗子即视感,成功地闯入了自古以来长盛不衰的**能力市场。他以前还时不时地找兰花,让她口罩挡脸号个脉;身体真没毛病的,就给开点通用型的补药。兰花反正有行医证,又因为是儿科保健医生,开药特别温柔。
不过,今年以来,兰花就抽不出时间陪他玩了。
总而言之,兰德信其实活得挺滋润的。女人生意,男人生意,他都做。虽然没为社会做什么贡献,角色也并不受人尊敬,但对世界也没什么危害。
“脸皮真厚!”德勤姐姐笑着给出了四字评语。
“早跟你说,别做这些不正经的生意了。”德永哥哥拍拍白脸哥哥的肩膀。“丢不丢人?”
“有本事,你别来我家蹭饭!”
“哼!”德永哥哥不鸟他。
这俩哥哥脸皮都够厚的。
德慎姐姐抬头看了看他们哥俩,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看你们这帮没出息的样子。读的书全进狗肚子里了吗?”
德永哥哥立刻看白脸哥哥。
“说得就是你!”德慎姐姐拿手指头点着兰德永。“你能有点气节吗?育儿所的现成工作你不干,跑去找小白脸蹭饭吃?蹭衣服穿?你也不嫌脏?”
“姐姐,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嘛?”兰德信干笑,他翻手搂住了兰德永。“我哥反正不嫌我。”
德慎姐姐泪如雨下。“我不想跟你说话!太恶心了!你们这么多年的书全都白读了。”
大家一时有些冷场。兰草靠在椅子背上,眨巴着眼睛静静地看戏。
兰泽看着哥哥姐姐,不知怎么安慰才好。
“姐姐,我学渔政的,哪条渔船能交到我手上?我连江河湖海的边都不能沾,最多到游泳池扑腾几下。”白脸哥哥不嬉皮笑脸。他的脸显得更白了。
“你那么严肃干嘛?”德永若无其事地吃菜。“育儿所是娘们的活,不适合我,真不适合我。”
德慎姐姐流着泪站起身。
兰泽还以为她想打人。谁知道,这姐姐,到墙边的柜子里,又随便扒了一瓶梅子酒出来了,给自己的杯子满上,端了杯子又开始喝。
“姐姐,你少喝点。”兰花忍不住提醒了。
德慎姐姐摇摇头:“这样绝望的人生不值得活。”
“会影响身体的。”
“身体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为了生孩子来到世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