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9 张舰长威五八七
自从兰泽带着小儿子出现,立刻全场气氛为止一变。然后话题出现了奇怪的跑偏。
兰泽断定,她们一开始聊的,肯定不是如何把自己嫁掉。
现在她们的话题主要有两个分支:分支一:张舰长威武。分支二:如何成功地嫁给一个完美的男人。
综合起来说,她们回顾了张舰长的人生历程:先是泡了可爱小男生,现在小男生变成了任劳任怨的孩子爸爸,乖巧顺从能挣钱,家里几个孩子也照顾得好好的,关键本人看起来还很鲜嫩的样子。
联合体的女员工,各国的人都有。在很多国家的流行观念里,女人的理想人生,依然是找个好人嫁掉。这个好人如果收入高,没有不良嗜好,那就相当称心如意了。如果再像是兰泽这样,给老婆做饭,还负责带孩子……那是做梦吧。总之,不愧是张舰长,微五八七。
张荷还给她们看了自己现在住的地方。
外景或许还有可能泄漏航校的信息,只展示房子的内景就完全没问题了。
“所以,你们现在住在有滑梯的大房子里……那要多少个仆人打扫啊。”大波浪卷的咖啡色妇人深感敬畏。
“滑梯是我自己装的。打扫卫生也是我们自己。我有空也打扫啊……”张荷为自己描了几句,不过很快描不下去了。“只不过经常没空。”
家里活几乎都是孩子爸干的。这其实是行为惯性:张荷管嘉禾号的时候,天天在小行星带飘着,实在管不着家里的事。兰泽本来也不是个爱做家务的人,最擅长用家徒四壁来表达整洁;但接了几个儿子回家之后,小孩子的吃穿住行都得小心细致,各种杂物也多得不得了,不整理不清洁都是不行的。当初是他主张接孩子回家自己养,总不能让事实证明自己错了吧。使劲浑身解数,也得伺候好自己的儿子们,证明自己的选择——没错。
兰泽看了看她们,觉得一帮娘们的地方,不适合自己发言。他还是老实当个摆设好了。末末也谨慎地闭口不言,脸上堆着乖巧的微笑,站在椅子上东张西望。一屋子好看的阿姨和姐姐,末末需要认真考察一下,正式开饭之前,到谁的椅子跟前求抱抱。论卖萌,末末是专业哒!
总而言之,张舰长最让人羡慕的地方,就是嫁得很完美。
兰泽小朋友唯一用在兴趣爱好上的额外开销,是给老婆买漂亮衣服。这美梦做得,已经超出了太阳系的范围了……
张荷一句也没替兰泽谦虚。虽说,人不可能是完美的,兰泽知道自己缺点多得要死。而事业上成功与否,也有运气因素存在。但张将军为什么要对外人说这些呢?兰泽不要面子的么?
至于兰泽为什么替张荷买衣服,当然是因为她自己懒得买。但对大家来说,原因并不重要,结果才是重要的。
“所以,”在座的年轻姑娘中,有人总结道,“嫁得好的关键,首先是找一个小男朋友是吗?”
“对啦。”一屋子娘们哄堂大笑,轰然响应。
末末面带微笑地堵上了耳朵,继续东张西望。
“张前辈,”兰泽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你的儿子我预定了。就这只吧!”
这姑娘穿着实习生的制服,胳膊上扛着舱外维修的袖标,手指着小末末,就坐在张荷身边。披肩黑长直,眼睛特别漂亮。脸颊上居然有道浅疤痕,如果不是位置高了,很容易看成是酒窝。兰泽意外地在美女脸上发现了这枚可以突破脸盲的识别标识。
张荷的胳膊居然搭在这姑娘的肩膀上。可见这俩人臭味相投。……难道是女流氓的气息相投吗?
“小朋友,当我男朋友吧?”新一辈的女流氓问末末。
“哦,好。”熊孩子爽快应声道。立刻滑下椅子,向着女流氓的方向移动。
“我姓穆,我叫穆姐姐。你叫什么?”
“我,末末!”末末停下了脚步,昂头认真回答。
靠!兰泽忍不住了。
长发实习生女流氓,笑嘻嘻地问短发前舰长女流氓:“你儿子本人同意,监护人也没说不同意,那就这么定了?”
兰泽大步向前,拎起小末末,微笑告辞:“不好意思,刚想起还有点事没办。”
他带着熊孩子夺门而出。远离这些危险的女人。
“喂,等一下!小兰!我有话说!”张荷在身后喊他,他也不理。
兰泽觉得身后那一屋子女人又在哄堂大笑。
他带末末从包间退回到主宴会厅里。卫女士正在儿子的陪伴下,站在大厅一侧的舞台上,向来宾致辞。
台上的卫女士又变成了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卫夫人·二世,妆容精致,仪态端方,言辞得体。
一点也不随便骂人。
兰泽没心思听她说什么,急忙找了服务员,要了幼儿座椅。大城市的饭店经常接待外国游客,其中就有外国人家庭,幼儿设施一应俱全。
正式开饭的时候,末末坐在爷爷右边,情绪不高。
周围一圈大圆桌,坐满了客人。唯一的漂亮阿姨,挨着卫伯伯旁边坐,根本都不理他。姑姑们肯理他,但是她们都已经是老阿姨了。又不够漂亮。
“我这小孙子怎么了?”爷爷笑眯眯地看着小朋友。
老爷子终于换掉了长袖军服,穿了一件崭新的白色圆领衫。颜色符合今天的主题,式样和别的老人穿的没两样。但因为干净利落,帅到模糊了年龄。
“没有漂亮阿姨,不开心。”兰泽替儿子回答。
“什么?”老爷子一愣,皱着眉头看看小末末,摇摇头,伸手对准小朋友,弹了个脑瓜崩。
嘣!
末末立刻瞪大了眼,捂住了脑门。太意外了,还怪疼的。
兰泽也忍不住捂住自己脑门。那嘣地一声响,说明老爷子下手不轻。
“哟?没哭?”老爷子怪意外的,忍不住笑了。
他立刻回头,和坐他另一边的孩子奶奶分享。
末末扭头看看爸爸,小脸皱了起来,眼泪开始哗哗地流。
兰泽屈起手指,对准他脑袋比划了两下。
小末末重新睁大了眼,盯着爸爸的手指头,不哭了。
“老实吃饭。”兰泽低声说。“想吃什么?我帮你盛?肉骨头来一块?”
末末下意识地点点头。
600 全都不省心
爷爷又回过头来。
“你看看,奶奶漂不漂亮,你要不要跟奶奶坐?”
末末放下肉骨头,对准露头出来的奶奶释放了一个中等规模的商业性微笑。
奶奶娇羞地锤了爷爷两下,伸手过来摸了摸小孙子的头。看着孩子油渍麻花的小脸,又立马嫌弃地缩回了手。她一点也没有带孩子的兴趣,摸这一下,完全是看在她最喜欢小儿子、小儿子看上去疼爱小孙子的份上。
兰泽看着老两口打情骂俏,浑身汗毛倒竖,感觉自己坐错了位置。
还好卫夫人入座之后,立刻把孩子奶奶拉到了自己身边就坐。
座位经过了一番辗转腾挪,取代奶奶紧挨着老爷子的变成了卫妖精。漂亮阿姨距离末末近了,但隔着爷爷和妖精伯伯,依然有两个座位的距离。但是末末现在不在乎了,有好吃的就行!
卫瀚扬不搭理身边的漂亮老婆,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妈妈。虽然卫夫人谈笑风生,看上去恢复了正常,他作为儿子反而更紧张了。
老爷子坐在小辈中间,自顾自地吃着菜,喝着小酒。忽然叹了口气:“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我都九十四了。”
末末抬头看向爷爷。条件反射似的抬手活动了几下手指,发现……超出了自己的计数范围。不会。
“您九十三。不是九十四。”兰泽隔着末末搭茬道。
“我几岁了,自己不知道?九十三是周岁,我算的是虚岁!”
“……虚岁和现在的算法,好像差不多?”
“不一样!”老爷子明显有情绪。“现在的年龄算法和周岁一样,到了生日才长一岁。虚岁是过农历年就长一岁。”
虽然老爷子解释得很仔细了,兰泽还是觉得自己没听明白。他也不想听明白。反正这知识点用不上。
“嗯,那您老九十四了。”兰泽敷衍了事。他搭话纯属是不想让老爷子太寂寞。
“那只鸟人,今年八十四。一点他都没耽误。”老爷子正在生气。“就这么不想活了吗?非得丢下我吗?”
“……”
兰泽都忘了,卫汉应-伊戈尔曼,外号叫老鸟,人称鸟爷。比老爷子小十岁,虚岁可不正好是八十四嘛。
这话茬,兰泽接不上了。跨越阴阳两界的事情,掰扯起来难度太高。
“您老喝慢点,我陪您喝。”卫瀚扬瞄了妈妈一样,回身给老爷子倒酒,然后把自己杯子也满上了。“咱爷俩走一个,来。”
兰泽叹了口气。这一桌人,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挨着他右边的是白权明。看上去胃口还不错。父亲去世,对他精神没啥影响。
兰泽现在就好奇一件事:“你还俗了吗?”
“你这是从哪听说,我还俗了?”白权明瞄了妈妈一样,微笑反问。
兰泽也不由自主地偷看了妈妈一眼:“那你是结婚了?”
“这可不能乱说。”白-疑似-道士压低声音,“好不容易妈妈现在不管我了。你别提醒她啊!”
得,这事不能问。
所以白道士肯定没结婚。
“那道长最近在忙些什么买卖?又给人定制风水大宅了?”
“我还真接了个大单子。荣誉大于经济利益那种。”白道士取公筷夹了一块肉,拿到跟前看着像牛肉,毫不见外地放进了兰泽的餐碟里。
“谢了。”
“最近我在设计一座太白观。正殿之外,还要求左有启明殿,右有长庚殿。”
“……要做仿古建筑吗?”
“当然不是了。这座观要修在金星上,要符合金星的物理规则。必须飘在半空中,扛得住酸蚀和大风。大概相当于……给太白金星他老人家建一个接见凡人的传达室。充其量内饰延续传统风格。要想追求外观效果,在他老人家的地盘,合用的建材不多,除非全用塑料。”
“我觉得他老人家不会在意的。”兰泽淡定地剖析神叨叨的问题。“你也说了,那就是一个传达室,神仙是不会住里面的。”
“……”
“而且,你觉得塑料不够高贵?这观念不对。传统建筑的砖瓦,一块也没多少钱啊?”
“把你派金星上主持道观,面对面说服他老人家吧。”
“我又没出家。”
哥哥夹过来的牛肉,不软不硬相当可口。兰泽又夹了两块,分给小末末一块。
“哥你出家损失不小啊。你一个道士,进本地馆子。别人吃牛肉面,你只能吃清水面,连肉汤都喝不成吧?”兰泽喜滋滋地吃着牛肉。
谁知道白道士真的叹了口气:“出家的好处,你是体会不到的。大道如斯,不舍昼夜。”
“……反正我是个俗人。”兰泽在桌上看了一圈,为自己倒了半杯酸奶,“来吧,我不能喝酒,用这个敬你。”
兰泽倒是没觉得自己离大道有多远。
人在无牵无挂的时候,离大道、离死亡、离永恒都是很近的。
他现在有美美的老婆,有一堆儿子,马上还有女儿。活得通俗易懂一点,难道不开心吗?
白权明是混血,不需要生孩子抵税,也不用打扮老婆,当然可以自由自在地追求大道。
碰杯的时候,兰泽不由自主嘴贱了一下:“祝你爸永垂不朽。”
白道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兰泽后面的老爷子,才反应过来指的是卫老头,不由苦笑:“他已经永垂不朽了。”
“太快了。”兰泽摇头,放下了杯子。
伊戈尔曼回到地球,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兰泽在投影中看到过,七十来岁的鸟爷面对着联合体的各位官员,口若悬河地汇报一路飞来的经历,散发出独特的人格魅力。
也许,人生使命圆满完成了,就可以没有遗憾地离开了。可是,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使命吗?那杀人犯的人生使命,就是为了在某时某地,取某人性命?开什么玩笑!
“他一直就是精神好,其实身体机能退化得很厉害了。听他说,在回来的路上,出了岔子差点没命。你老婆救回来的。”白道士音量不大,不过老爷子和他之间只隔了兰泽和末末,也能听得到。“我父亲几十年住在那么小的飞行器里,出都出不来,健康早就毁得差不多了。坐牢还有放风的时候呢。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人体奇迹了。”
601 跨文化非母语
“今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爸爸和我带他出去玩。本来想着看看野花就回来,他非要钓鱼。钓鱼就钓鱼吧。他们俩反正经常钓鱼,东西都收在车里。”哥哥叹了口气。“他非要自己钓个大的,结果真来了条大鱼。也不喊我和爸爸帮忙,自己生拉硬拽。结果他被鱼拽水里了。天气暖了,可水还凉着呢。从那次重感冒之后,他就没离开过医院。刚出院,马上喝汤呛一下,又呼吸道感染了,又回去住院。身体太弱,抵抗力已经不行了。最后多脏器衰竭,救不回来了。那几天官方的人都来探望。我父亲也知道自己不行了。”
“那他……”兰泽知道自己的好奇心不恰当,但是他就是想知道,“非得钓那条鱼吗?”
“老头心里憋着一口气。”哥哥抿了一口酒,眼圈有点红。
“有你们陪着,应该还挺顺心的吧。”
“妈妈一直不待见他。总认为他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哥哥压低了声音。
他的右边坐的是另外几个兄弟姐妹。
他们和父母本来就毫无交集,也犯不着知道这些,再为这些事情难受。
“……看一口气生了你们六个的阵势,当年应该是真爱呀。”兰泽基于常识判断道。
“所以妈妈总认为自己受骗了。”
“哥你辛苦了。”
这当儿子的,挤在中间,实在太尴尬了。
兰泽从来不爱和妈妈打交道,多么有先见之明。
“当年的事情,就是一笔烂账。”哥哥不开心。“他拿了咱爸练的字,这是事实。看写得怪好看的,把爸爸抄的诗词拿来送妈妈,也是事实。妈妈看上那笔字了,这也是事实。这些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至于他们之间到底还有些什么事,过去那么多年了,小辈们谁也没参与过,谁能知道啊?”
“练过字的纸,老爷子不是送他了吗?怎么处置都是他的自由吧?而且,我觉得妈妈说法不对。”兰泽想办法安慰哥哥。“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兰泽想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归根结底只不过是语言问题。不在母语环境,总是吃亏的。”
这一点兰泽深有体会。只是,当年他留学高中的老师和同学,对他的无知分外包容。
白权明停下来认真地想了想。这个角度,突然令他觉得好受多了。
“对,是语言问题。其实他不是文盲,文化水平挺高的。要不然,联合体的工作他也干不了。”
“那不就结了。”
跨文化交往总是困难重重的。正因为可以维持基本的人际沟通,所以彼此才会把对方当成平等的正常人。在“平等”眼光的审视下,就很容易互相把对方的反应迟钝当成二傻子。
兰泽当年留学,如果不用踢球、泡妹子的方式展示自身才华,和当地青少年打成一片,很容易被同学当成日常交往有缺陷的书呆子。因为他说话沟通费力,他话少啊。住家妈妈直到十几年后,还认为他当年是个安静的乖孩子。兰泽是淘气到自制炸药炸学校,导致被留学(流放)的,能是安静的乖孩子吗?
卫老头的段数比他高多了。
排除错别字问题,他给孩子起的名字,也还挺像样的。至少看上去符合神州文化规则,并没有起出“白很棒”、“白肉馅”之类的名字。
把权换成泉之后,泉鸣公子之外,五个儿女的名字大概是:白泉水,白泉生(声?),白泉冷,白泉亲(清?),白泉好(……这个姑且认为,包含着父亲对女儿的美好祝愿吧)。
虽说优美不到哪去,可这文化水平也没比一般人差多少。
但再加上错别字问题,妈妈的心理落差就大了。
这和能写一笔好字、熟知古诗词的高雅人设,严重不符。
如果卫老头处处表示出:我是外国人,我对你们国家的事什么也不懂。说不定妈妈反而不会嫌弃他没文化。
但这样一来,俩人说不定根本没机会开始。
白权明和兰泽两人,一边吃东西,一边嘀嘀咕咕地认真分析了一番。
反正卫老头已经仙逝,不可能和妈妈重归于好,对老爷子的家庭幸福不可能存在什么威胁。兰泽不介意把他描得美好一点。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卫老头和妈妈俩人都没毛病。哥哥的心里终于踏实了。
晚上的超大规模饭局结束之后,老爷子扶着白道士离开,卫妖精陪着自己的妈。
兰泽带着末末四处溜达消食,顺便找儿子的妈。
最后找着,是在地下通道旁边的小广场上。一帮女人围成一圈,你一脚、我一脚地正在踢毽子。
虽然人数变少了,但兰泽反正也不认识她们,看不出谁先回去了。
张荷踢得正起劲,脸上有疤的那个姓穆的姑娘也在,张荷的女警卫员露露也在人圈里。
张荷看着兰泽来了,后退出了圈,“我正想和你说呢。”
“嗯。通知我晚上找地方住下?”
张荷看着怪不好意思的:“我今晚上和她们在一起了。小末末陪着你……哎,你没问题吧?”
问题,当然不可能没有。
“……你都不是联合体的人了。”
“所以我去凑个热闹嘛。”
“前辈!”穆姑娘蹦了过来。“嘿!姐夫好!我姓穆。”
好好的漂亮妞,脸上一道若隐若现的疤,笑起来就显得有些玩世不恭了。
兰泽看看她:“你穆桂英?”
“呃,穆味哲。”
末末抬手就打招呼:“哦,好!”
“嘿,小男朋友,你好!”
兰泽立刻把末末往身后拉了拉。这果然是只女流氓。
穆流氓讪笑着,看了看张荷,蹦回去踢毽子去了。
“你那么紧张干嘛?人家开玩笑呢。”张荷说。
“这么小,是犯罪!”兰泽指着末末,末末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想象力真丰富。逗孩子玩而已。”张荷抓了抓头发,她踢毽子跳得头上都是汗。“其实她和我很相似的……”
“你想说服我什么?”
如果是让这帮危险的女人带小男孩玩之类的事……免谈!
“说服你同意我夜不归宿?”
“你需要我同意吗?你不就是通知我一下吗?”兰泽有情绪了。
602 这是个狠人
“呃,就当你同意了。”张荷又说回小穆的事情,“那个,她和我一样,外国出生,外国长大的。不过,在文化强势时期,越是海外出生的人,越有文化向心力。所以,你看不出来我们和内地人有什么不一样吧?”
更流氓?兰泽摇摇头,确实看不出不一样。
“不过,我们俩就这一点相同,剩下的都不一样了。她家是入了外国籍的,祖上漂洋过海能有小二百年了。还好国内有亲戚,所以,她父母有一方又办回了神州国籍,这样,几个孩子生下来就是神州人。算是海外侨民。”张荷简要介绍了她这一晚上摸到的情况,“她家在的国家治安很乱。她有个姐姐,跟她同一天生的,是个特别温柔贤淑的女孩子。也有弟弟,比她俩小好几岁呢。所以,你猜得到她脸上伤哪来的吧?”
“打架?”
“对啰!”
“也是,刚离开童校那几年,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战斗力比男孩生猛多了。”
“不是小孩子打架。”张荷严肃了,“我特意问了她脸上疤哪来的。她是和街上小混混打架,刀子划的。她姐姐是个美人坯子,性格太软,弟弟又太小。为了姐俩不受欺负,总得有个人挺身而出。今天她悄悄跟我说:被强x反正也不会死,如果有个万一,她替姐姐上阵就是了。”
兰泽震惊了。这玩意别看长得好看,就不是个姑娘,这是真正的女流氓。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那种。
华夏自古以来的传统美德,有替父从军,但有替姐姐被强x的吗?
“……这是个狠人。”兰泽看看张荷,“你们俩混熟得也太快了吧?”
张荷笑了:“我看好她。”
兰泽一脑袋问号:这就是张荷夜不归宿的理由吗?
“交给我调教的话,保证让她三年内担得起正职舰长。”
“她只不是舰上的实习修理工吧?”
“没错啊。可你见过有几个修理工下了班制服不脱的,还是个年轻女孩?”
“……真没注意过。”
如果面前有一大波美女向兰泽走来的话,他一般先看穿得最凉快的;打量过腿长,然后才看脸。
“我那时候也不爱换掉制服。这样,万一在基地碰到练手的机会。随时可以参与进去。”张荷笑着说,“钻研业务的人都这样。哪怕多训练一会也是好的。而且,你看她披着头发来的。”
“发质挺好?”
“确实不错。但是发尾长短不齐,也没染过。她来不及换衣服打扮,知道自己披着美一点,所以散开辫子就来了。她姐姐教她的。”
“我总觉得……她们姐俩,像我们家的素素和绣绣。但是必须教育好了,小女孩绝对不能干什么挺身而出的傻事。”兰泽思绪歪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等一下哈,我们家的素素和绣绣在哪呢?”
兰泽指了指头顶上:“就快下凡来了。”
“我倒觉得像小米和豆子。小米这大儿子,真是越来越温良贤淑了。非常有哥哥的风度。”
“你那是形容女孩的词吧?”
“反正小米和豆子,我看他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这阵子配合得挺好的。”
一个在家里当哥哥,一个在外面当哥哥。确实,今年这俩哥哥不争老大了,相处得很和谐。
“行了。”张荷使劲拍了拍兰泽的肩膀,小声说,“我今晚上打算琢磨一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人弄到陆军来。”
“你挖联合体的墙角上瘾是吧?”
“实习生,来去自由。算不得挖墙脚。”张荷得意地笑,“我判断,她的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拿我自己换都值了。”
“好吧。”兰泽拎起末末,往最近的车站走去。
“哎,你晚上去哪?”
“找美女借宿去。”兰泽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靠!”
张荷看了一会他的背影,但忍住了没叫住他。
兰泽想了想,还是在手环上解释了一句。
【带你儿子去人类更新研究所,看猴子去。】
人类更新研究所就在市里的另一个街区,坐公交不远。
他看了一眼研究所刚刚发布的动态,今晚上值班的所领导,是一位副所长阿姨。目测有六十岁,的确是美女没错。整个研究所都是美女。
晚上兰花也在所里。她几乎天天晚上都在。
学习强度很大,她却有些乐在其中的意思。
兰泽是研究所的外聘专家,有自己的办公室。难得来一次,可以看看所里的实验数据什么的。老所长给他的信任,体现在访问权限上。所里的突变目录,相关实验记录、数据……全都对他畅通无阻。
今晚正好有时间,他想看看所里常用的数据模式,然后写几个小工具给所里用着。
末末晚上睡得早,这孩子的睡觉问题其实很容易解决。会议室里有软靠椅,给小孩子睡觉足够大了。
末末依然没有摆脱尿不湿。
大夏天的,在草地上疯跑其实也挺热的,兰泽倒是想在户外把末末的尿不湿摘掉。但小朋友极端抗拒。对他来说,这和内裤没什么两样。
兰泽给他用的一直是最贵的超薄款。不至于太热太累赘。白天已经几乎不会弄湿了,晚上却不免隔三差五地有一些。
戴着尿不湿睡觉,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怕尿床。
所以,兰泽想把小朋友丢在哪睡觉都行。
兰泽刚一踏入研究所的地下大门。牵在手上的小末末还没等看到猴子,就开始迷糊了。
随后兰花震了他一下:【来找我拿毯子。】
看来,他进入研究所,第一时间就被兰花发现了。
兰花在实验室里,正在监控台前忙着,看见兰泽举着末末进来,直接把叠好的小毯子丢给他:“知道你肯定带着儿子来的。准备多时了。”
再没别的话。
有了毯子,兰泽给末末刷完牙之后,干脆地把末末带到自己的办公室,把末末放地上睡觉。
姜汉臣站在办公室门外,可怜巴巴地望着兰泽。
“闲着无聊的话,要不然,去看猴子?”兰泽试着问。
“算了,我就在走廊上吧。”姜汉臣转个身,回头笑了,“兰哥是创造历史的人,我觉得我每天都在见证历史。”
603 职业女性断子绝孙,作为历史
“废话真多。”兰泽把门推上了。
关门,但没落锁。
兰泽忙完之后,看看熟睡的末末,忽然不想出门了。
实验室他又不是没睡过,办公室的地面似乎还挺干净的。他和衣往四仰八叉睡在毯子上的末末身边一倒,眼皮发沉,忽然想起门外有个小姜。
出于责任感,他觉得有必要通知小姜一下。
他懒得张嘴,只是随手在空中划拉,手和抽筋了似的,也不管动作轨迹识别出来是什么。
【不好意思,你找保安队的兄弟凑活一碗吧?】
【哥,这啥情况?】小姜立刻问他。
【不行,了,有话明天再说。】
他转头往末末的小肚子跟前一靠,小孩的香味立刻令人昏昏沉沉,非常催眠。
过了一会,莫名所以的小姜推门进来,看了一眼,又蹑手蹑脚地拉上门出去了。
创造历史的兰哥,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样,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兰泽在研究所的小食堂混了顿早餐,和所长老爷爷告别,才带着末末从地面上的小门离开研究所。小姜精神抖擞,紧随身后。
大街上阳光灿烂,街道的防护罩外面又是热情奔放的一天。
张荷饿着肚子坐在车里等着他们。
看着兰泽终于上车,小末末也坐好了位置,张荷感叹:“哎,望眼欲穿啊。”
“走吧,去哪你安排。”
“说好了,请他们吃牛肉面。”张荷指指身前身后几辆车。“但是,给你吃啥呢?”
“要不,等你们吃完了再来接我?”兰泽作势想要下车。
“少废话,跟我走!”
车队开动了起来。
“……你这一晚上……”兰泽仔细观察了一下张荷,觉得她并不像是带着成功的喜悦,“没谈成?”
“那丫头太喜欢联合体了。能当修理工她也心甘情愿。我只能……从长计议吧。”
“还是联合体厉害。”
“那当然了。”
车没开出多远,绕个弯的功夫,就停了下来。人出来都上电梯,车以自动驾驶模式排队上了街区的升降机。面馆在地下。停车场也在地下。楼层不同。
他们这么一帮人一进店,直接把大厅占了四分之一。
张荷一家人,占了个小桌子,坐在最里面。她自己吸溜着拉面,兰泽和小末末肚子不饿,陪着她喝清汤。
张荷吃面一点也不专心,一个劲地吐槽ht联合体。现在她人不在联合体。时不时吐槽一下,具有别样的政治正确性。
所有在国外长大的神州女孩子,都向往联合体。穆姑娘和张荷当年一模一样。
这有一半是因为,她们从小亲眼所见,国外容许女性自由发展的领域太少了。
另一半则是联合体的特殊政策造成的。难得有联合体这样一个对女孩子宽容的巨大实体。在亚裔员工的招收方面,更是重女轻男。这怎么不令海外的神州女孩子欣喜若狂?
招收社会上的优秀女性进入联合体,实际上起到了稳定社会的作用。
这是因为,在国外的传统社会,优秀女性的出路其实只有两种:嫁给有钱人,嫁给穷人。
不管和谁结婚,总要留下后代的。
遗传决定了,就算嫁给穷人,吃穿住行都不怎么样,她们的后代中也有机会出现资质超群的人物,何况优秀的母亲也可以提供优秀的启蒙教育。在不安现状的穷人中间出现这样的人物,那是要搞事情的。
就好比中国朝代末期总有书生跑到起义军里面当军师,起义军忽然就变成“仁义之师”,有实力争夺天下。优秀女性嫁给穷人,意味着社会阶级被搅和得天翻地覆的巨大隐患。
所以,中国古代的解决办法是纳妾。又聪明又漂亮的女孩子去大户人家当小妾好了。优质的新生人口,就会更多地留在大户人家。
现代社会的解决方法是让女孩子进入职场。优秀的职业女性,事业年龄也是生育年龄,养个孩子有多难呐?
张荷深深地吸了一口面条汤,暂停了一下。
“佩服佩服,撬个墙角的事情,你都能扯到阶级斗争上。”兰泽毫无心理负担地表扬张大姐。
末末抬眼,不明觉厉地看看爸爸妈妈,继续小口小口地喝着自己的汤。开心地脚丫直晃。
“本来就是阶级斗争的一种。而且我说的是外国的事情。在我们国家,优秀职业女性不生娃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不解决都快亡国了。”兰泽总结道。
如果不是“人造子宫技术”和育儿所的横空出世,人口出生率不可能反弹的。
如果不是因为生孩子脱离了女人的子宫,导致大批想要后代的男人也开始亲手从婴儿阶段带孩子,社会抚育制度也不会立法通过。
如果没有社会抚育制度,人口出生率将依然保持在一个接近亡国灭种的低水平上。
像是兰泽的爷爷奶奶到了退休之后,才终于通过育儿所设备造出了自己的孩子。
但还有些人,身体并不健壮,看到别人带小孩那么烦那么累,不管退没退休,他们也不想要孩子。如果自己有个万一,孩子缺乏照料怎么活下去?实在要不起啊。
还有些人,工作忙到养狗都没时间铲屎没时间溜。狗倒是可以用机器设置好工作流程解决这些问题。但孩子可以用机器陪伴着长大吗?这还养什么孩子呀?小孩子不是生下来,吹口仙气就能长大的。
“联合体的政策,对亚裔女性的影响最大。学习好的孩子,总是对自己的未来,有更高的期望。”张荷叹了口气。“我们就算知道这是给整个亚洲所有民族挖的大坑,女孩子为了自己的未来,还是忍不住往里跳的。”
兰泽点头:“女孩子为了职场而拼搏,只有优秀的女孩子才能爬得更高。而到了更高的位置上,责任就更大,放弃已经得到的东西就更不容易。所以,所谓的优秀女人,活该断子绝孙。反而是不那么优秀的女人,更容易回归家庭养育子女。”
这些,都是历史课上学过的东西。
“我们这些女孩子,想要的不过是平等。为此可以放弃留下后代的机会。”张荷笑道。
这也不是她的话,而是历史书上某个时代被采访的女人原话。
所谓历史,就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604 夏-课外活动季
而平等又究竟是什么鬼东西?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绝对的平等。但是,因为生儿育女而没有收入的家庭妇女,虽然延续了整个民族的生命,却连表面上的平等与尊重都得不到。
好在,所谓历史,就是已经发生过的事。都过去了。
“我妈有二十九个孩子。我最小。”兰泽说起自家的事。
张荷点头:“厉害。女性这么多子女的,古今中外都很少见呢。”
“不过,她只怀孕过一次。我。”兰泽苦笑,“据她说,她只怀了我几个月,我折腾了她几年。把我取出来之后,还有产后抑郁症继续折磨她。工作受影响,生理心理都不正常。别提多悲惨了。”
“咳!”张荷看向小末末,“末末是个好孩子。”
“嗯!”末末点头同意。
“她和我家老爷子之间,是十七个孩子。不过他们只有六个女儿,都是性别选择之后才有的。老爷子和我一样,靠他自己很难生出女儿来。”
“这……”张荷摇头吃面,笑而不语。他们家的突变太霸道了。
“昨天吃完饭,卫老前辈那些儿女,我的哥哥姐姐们,来跟妈妈打招呼。除了道士哥哥之外,妈妈全都爱答不理的。我觉得哥哥姐姐好像都挺尴尬。”
“他们发展得好像都还不错?”
“嗯,应该都还可以吧。外表上已经不像外国人了。我妈特别自豪的一点,就是她学生时代的智商名列前茅。不管怎么说,这传给儿女的确是项财富,比我爸的突变有用多了。”
“老卫也不像外国人呐?他那一看就是神州脸吧。”
“但是他家……卫阿姨一直有心结。你看,来奔丧的几个外国人都躲着她。”
张荷看看左右,一口喝光了汤。
“我得想办法劝小穆回国发展,至少多来国内看看。”张荷推开碗筷,“小兰,结账。”
“你请客,我结账?”
“嗯嗯,快点。”
“懒到极点了,张大姐。”兰泽在手环找到自己喝的清汤,顺着清汤往上摸到点餐人张荷,下面密密麻麻点了一堆牛肉拉面,连接到周围不同的人头上。然后他代结账。“你结账用我的账户扣款,我又不会有意见。”
“给你一个请客当老大的机会。”
这算什么机会啊?兰泽往四周扫了一眼,一圈人看着他面露微笑。这就令人不好意思了。他只请了拉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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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虽然比往年热,各级学校的时间安排依然和往年一样。
北方的教学季结束,总在七月中旬以后。
正好,卫汉应老英雄办丧事的日子,神州大地上放假最晚的各级学校也都放了暑假。
西北航校用考试结束了45年上半年的教学季,暑假正式开始后,老师和学员都清闲了下来。
兰泽虽然还要批改试卷,但进程毕竟可以自由安排,时间很宽裕。他得以带着末末跟着张荷,一起来送老人家离开。顺便他也可以看到自己久未见面的老父亲,和道士哥哥。虽说不见也不想念,但见上一面,却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也许这就是眷恋。
从首都回家之后,张荷依然天天在外面跑,就好像她没放暑假似的,也不知道整天在忙些什么。忙一点大概也是好事。反正她自己开心就好。
兰泽觉得,生与死,最好互相回避一下,所以,他打算,暑假结束以后,再去育儿所造孩子。毕竟这次是女儿,他需要谨慎对待。必须给予两个可爱的小女儿充分的尊重。
家里的四个学童,同样早就结束了教学季的学习,同样也和妈妈一样迟迟不肯回家。
童校里冬夏两个课外活动季,总是比教学季更加引人入胜。
分管二年级的年级主任,带着全体二年级老师和孩子们,抗着帐篷集体上山安营扎寨,号称观察月亮和银河变化。一去就是半个多月。
兰泽怀疑,不单是孩子们,光是那些老师,不用上课,天天在山上带着孩子玩,想起来随便教点啥,不教也没人追究……他们可能都快玩疯了。
夏天的课外活动实在是太丰富了。可以游泳,爬山,观察昆虫……就连熏蚊子都是一项值得回味的集体活动。很有……回……味。咳。
兰泽作为航校老师,虽然暑假中他不用给学生上课,却依然每个工作日都去西北造物公司上半天班。在家里时,他只能对着末末,以及小姜。一点也没有放假的愉悦。
兰泽终于见到自己的四个大儿子的时候,都有些生气了。四只熊孩子,明显黑了几个度。这还是自家儿子吗?
“你们这些老师,都不给小孩防晒的吗?”
“啊,哈……并没有晒伤啊。”牵着张一点出来的女老师打着哈哈,另外几个老师早就溜了。
四个儿子在四个班,有四个不同的管班老师。
但四个儿子晒得都一样黑亮。
“说好了,爸爸。”小黑米妄图转移话题,“过了周末就送我们回来。”
“你们不涂防晒吗?”兰泽不理儿子,追问张黑一点的老师。
“涂的……呃。”
“自己知道涂防晒,不知道给孩子涂吗?”
“呃,那个……”
黑一点扯扯老师的手,“你先回去,我跟爸爸说。”
“唔,太好了,拜托你了。”女老师面露喜色,慌忙摆了一下手,小白兔一样蹦蹦跳跳地跑掉了。
“喂,你给我站住!”
兰泽没能喊住她。
投诉学校?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反过来,如果他没把孩子照顾好,学校投诉他,收回监护权还差不多。
“爸爸,别担心。你看我,晒黑之后变帅了呢。”黑一点抬起自信的小脸。
“哦?”小末末不以为然。
“确实变帅了,我也帅了。”另外三个哥哥随声附和。
兰泽看着熊孩子们哭笑不得。
“行了,你们都帅了。”
他蹲下仔细检查了几个孩子的胳膊、肩膀,似乎也没有哪里脱皮。个个身上油光水滑,黑得发亮。这得是天天在正午的阳光下游泳才能晒得这么均匀。
小孩子只要不晒伤,黑一点倒也不碍事。
605 我们等妈妈
小孩子只要不晒伤,黑一点倒也不碍事。
想当年这几个小的时候,一到阳光炽烈的季节兰泽这个爸爸就紧张。小孩子的皮肤多娇嫩呐。
这些老师倒好。毫不客气直接晒。
不过,晒得好。早知道晒了没事,他也带着孩子直接晒了。
身为父母,就算神智正常,有时对孩子也难免患得患失,神经过敏。
他对自己就更是如此了。
直到现在,他也没敢让全身毛发变白,看看究竟会不会死人。就算心里觉得大概率不会死人,也不敢试啊。
命就这一条,玩不起。
一群黑孩子都上了车,小黑麦失望地问:“妈妈又不在家?”
黑豆子一把搂住小黑麦的脖子:“这是爸爸的车,妈妈当然不在家。”
“妈妈不回家玩飞机吗?”黑一点试探着问。
“问我我也不知道。”孩子爸爸回答。
“保密的。”小黑米言简意赅。
“哦。”末末在后座的四个黑哥哥中间乱爬,“妈妈妈,爸爸爸,哥哥哥,呜呜呜……”
最后他被小黑米一把摁住了。
熊孩子们回家,陪着他们人见人爱的宠物小弟弟疯了一天。第二天早上,还没等他们提出回学校,张荷回来了。
四个学龄熊孩子+一个迷你型号熊孩子,全都喜不自胜。
兰泽更是喜出望外,但他是成年人,得矜持一些。
“这是谁家的小孩。”张荷走进餐厅时愣了一下,“我去,我儿子什么时候这么黑了!”
“出现在你家,还能是谁家的小孩。你早上没吃饭吧?”兰泽早上没煮粥,倒了一大杯豆浆递给她当水喝。
四个大孩子欢跳起来,一边喊着妈妈,一边挪椅子的挪椅子,拿碗筷的拿碗筷。
黑一点笑眯眯地给妈妈的豆浆里倒了一大绺细砂糖,认真地伸勺子进去搅了搅。
张荷在一帮男孩子的殷勤服侍下坐下来,美美地喝了一大口甜豆浆,才开口说道:“我爸妈要来了。”
“好事啊。”
“他们把我哥的孩子也带着了。所以刚才一进来,我还以为是别人家孩子呢。看数量又不对。”
“你今天回来,就是因为二位老人来了?”
“嗯。放假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你闲着?那你干嘛不回家??”兰泽略有不满。
张荷端正坐好了,轻咳了一声:“这个……涉及到个人认知的问题。他们知道我在放暑假,按理说应该是很闲的。我就回来配合一下嘛。你知道我不闲的。”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
张荷瞟了他一眼。好吧,傻孩子确实啥也不知道。
连爸爸带儿子,一共有六只傻孩子。
她随便介绍了几句情况:“最近我们在组织实战练兵。不过正式开练之后,我不是直接长官,就没我什么事了。用不着在那盯着。趁机休息一下也挺好的。”
“我们?航校在练兵吗?”
一个航校能有几台飞行器?唔,需要练兵吗?兰泽说不准,反正他只是个教航天数学的。
张荷作势啃包子,没有回答。
“其实你不回来也没事。有我在。我带着孩子们招待他们就是。”
“算了吧。我爸那嘴,说起来一套套的,专业搞外交的人。我怕他。”
张荷已经计划好了。吃了早饭就去市里。她要去车站接人。哥哥也在车站。
哥哥张青松和妹妹张春柳,他们俩人的分工已经非常完美了。哥哥在市里繁华的街区租好了一套大公寓,妹妹则是陪着二老一路过来。这样一来,根本没张荷什么事。
所以问题来了。
张荷的家就在本地。爸妈来了,她再不出现,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说不过去。在航校教书很了不起吗?太骄傲了吧?
“无论我去还是不去,都免不了一顿批。”张荷出发前踌躇满志。
“那你还去见他们干嘛?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兰泽说。
“没错,我就是自讨苦吃。大概,是我想他们了吧。哈哈。”
兰泽眼看着张荷独自上了自己的配车,警卫员小刘上了前面一辆车,半个警卫班跟着上了后面一辆车,紧随其后。
兰泽后知后觉地发现,张荷将军身边的安保力量好像又加强了。其实去首都吊唁老卫时的阵仗就很大。那时候兰泽并没细想。
“兰哥不用羡慕,我一个人顶他们全部。”小姜在身边幽幽说道。
兰泽看了他一眼。
“我求着你们派人保护我了吗?本来我自己挺自在的。至于吗?不就是搞了几个阵列出来……”
“谢兰哥赏饭吃。”小姜嬉皮笑脸,不反驳。
兰泽搞出来的并不是几个阵列。
写好了专用编辑器一口气跑了几万个阵列出来;如果再修改下推算的初始条件,想要多少阵列没有啊?
姜汉臣又不是数学小白。比起几万个或许和已有成果有所重复的阵列,计算所上下更满意的是何适从兰泽这里带回去的编辑器。
和从小热爱数学、循规蹈矩学数学的常规数学天才们相比,十来岁时的兰泽攻破学校数据系统还不够,还要自制炸药炸学校,他就是个宝藏男孩。这么淘的孩子到处都有,但耐下心来学数学的基本不存在。
好在,二十岁之后,兰泽的表现都特规矩。所作所为都在为人类技术发展做贡献,为国家实力进步添砖加瓦。
姜汉臣现在的工作大概还挺有意思的。反正兰泽看不出他有一丝一毫想走的意思。反而乐在其中似的。
不过,兰泽现在觉得,有小姜在也挺不错的。如果自己工作上脱不开身去做饭什么的,至少有个人能搭把手。末末也挺喜欢和姜叔叔玩的。
“妈妈刚一回来,又出去啊……”张一点有些失望。
四个晒成煤球的男孩子,领着小弟弟,并排站在路边,目送妈妈远去。
“我们等妈妈回来?”小米问。
“等她回来。”豆子点点头。“六、七两个月都没带我们飞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只要我们提出来,她一定会感到内疚的。”
豆子自信的胡说八道给了兄弟们以信心。就连粘在小米脚下的末末都兴奋了起来。
“等!”末末大声说。
606 熊孩子准备了早饭
既然妈妈回来了,四个学童决定要等妈妈,自然就不回学校里参加活动了。
还有什么活动比上天更好玩?
兄弟几个安静地在家里爬来爬去(爬架),滑来滑去(滑梯),摔来摔去(人体),吼来吼去……
好吧,五个男孩子其实并不安静。只不过兰泽仗着有小姜在家,工作时过于专注了一点。
一直到了晚上,孩子们吃过了爸爸和姜叔叔联合提供的午饭、晚饭,又送小末末上床睡觉了,还是没看到妈妈回来。
小米和豆子俩大哥镇定自若,兄弟四人波澜不惊。到了睡觉时间,他们就自己排队,洗澡洗衣服刷牙睡觉。
四个大儿子在家,兰泽连小末末都不用管,相当省心。
张荷直到半夜才爬回到自己的床上。兰泽迷迷糊糊地,发现身边有人,还有体香若隐若现,努力睁眼让自己醒来了。
“早上好啊。”兰泽故作淡定地打招呼。
他不知道是几点,但他断定是后半夜了。说是早上,没错的。
“……!”
张荷果然大吃一惊。
俩人玩闹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正经说话。
“你怎么不干脆在外面住一晚上?现在跑回来了?”兰泽是真的希望她回家来。所以,这么问就是纯粹的关心了。
“说来话长。首先,我爸妈他们有时差。”
“……”
时差是个好理由。女儿久未见面了,迁就一下老人家的时差,不是很自然的吗?
“其次,他们打算今天白天,有可能到了下午的时候,来我这看看。但会不会中午起床了就过来,我也说不准。住外面我怕睡过头了。”
“在家你就不怕睡过头了吗?”兰泽好奇地问。
“那不是有你嘛!”
“有道理。有我,保证让你睡过头。”
真到了早上,夏日的凉风吹动轻薄的遮光帘,阳光洒落一地,俩人反而都不愿意起床了。
隔着房门,听得见几个孩子跑来跑去。大呼小叫的。
也不知道他们一早兴奋个什么劲。
“爸爸!起床吃早餐啦!”张一点跑到房门外大喊。
兰泽正在猜是食堂餐,还是小姜随手糊弄的早饭。小麦也在门口大喊:
“爸爸!小米哥哥做早餐啦!”
“乖乖不得了,大儿子已经被你训练出来了。”张荷半眯着眼,凝聚着眵目糊的目光里都是赞叹。
兰泽一脸懵逼地跳下床,留她在房间里多睡一会儿,自己找衣服洗澡。
等到他来到厨房的时候,小末末已经吃上了。
小米踩着小凳子站在灶台前,把切成丁的馒头蘸了蛋液,淡定从容地放在油锅里慢火煎。已经煎好了一大盘,放在旁边。但家里人多,一盘是不够的。
姜汉臣坐在料理台前,正在为孩子们打下手,做唯一需要动刀子的工作:切馒头。
馒头是昨天的食堂馒头,现在又冷又干。
末末的专用椅子就摆在厨房料理台跟前。面前的小台面上有鸡蛋煎馒头,有满满一吸管杯的奶,还有小碗装的草莓。豆子站在旁边,专门负责伺候小弟弟。
张一点盯着煨炖锅,嘴里念念有词:“粥怎么还不好啊。粥什么时候能好啊……”
伸手摸摸定时器,克制住了乱摁的冲动:“时间怎么还不到啊……”
小麦兴奋地蹦了过来:“爸爸!鸡蛋是我打的!”
小米听到声音回头,露出成熟稳重的八岁笑容,“爸爸,如果饿了你就先吃。”
“嗯,不错。”爸爸除了干巴巴地表扬一句,好像也没啥可说的。
他看看不紧不慢切着馒头的姜汉臣:“同志,辛苦了。”
“你的儿子主意多。”餐刀在小姜手里舞了一圈刀花回到原位,继续切馒头,“知道小孩不能弄危险的东西,安排我给他们打下手。”
说得好像玩弄危险东西的不是他们似的。
“其实吧,他们几个……”兰泽瞟了一眼憨笑的豆子,“烧茅草熏烟雾报警器的事情,也不是没干过的。”
信息量有点大。烧茅草,至少要先点火吧。
“嗯?”小姜左右看看。四个大孩子微笑着低头,只有小末末好奇地东张西望。“所以,你们其实什么都会是吧?”
“姜叔叔,你喜欢蘸蜂蜜还是蘸椒盐?”张一点不守煨炖锅了,满脸堆笑地跳过来,摆弄料理台上的调味料。
“嗯,甜的吧。”
“嘻嘻,那我拿到餐桌上了。”
张一点堵住了姜叔叔的质问。并且自己先逃了。
兰泽看了看厨房里的四个孩子。根据他的判断,十有**,熊孩子只是嫌弃切馒头太无聊了。
小姜说他们主意多,那还真没错。熊孩子扎堆,那是要搞事情的。
所以童校里的活动多。不同老师轮流上阵消耗孩子们的过剩精力。不把熊孩子累趴下,任务都不算完成。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在家带孩子是很烦人的一件事情。父亲母亲加起来才俩人,如果还要自己做饭收拾屋子,根本折腾不过孩子们。童校年龄段的孩子偏偏是最能折腾的。
超过十一岁的孩子,虽然也同样精力过剩,至少会伪装出一副我很乖、我们都很乖的样子。
“不错,我的大儿子都不错。”张荷喝着粥,吃着煎馒头蘸蜜糖。看着四个孩子,哪一个她都满意。
她起床的时候,粥已经煮好了,小米先煎的第一盘馒头丁已经被吃光,第二盘也已经凉了。
她面前的一小碟是刚从锅里出来的。
炉灶前的操作人已经变成了兰泽。他在给自己煎肉。
煮好的冷肉肥瘦相间,切片下锅加上一点酱料,稍微加热就会变得非常美味。
他要吃肉。早上吃肉,配豆浆和草莓,超级健康好不?
五个孩子,包括小末末在内,全都在围着妈妈。
看上去是有礼貌地打听妈妈有没有空,实际上是催着妈妈快点带他们上天玩。
小末末没有抗荷服,但是他也想上天。失重和跳伞都超好玩的。
兰泽的身边,是难得的清静。
孩子们都围在妈妈身边。只有小姜还坐在厨房里,等着帮兰泽吃饭。
“按理说,大脑的食物是碳水啊?”小姜看着锅里的肉在滋滋作响的热油里翻身。“我怎么天天不见你吃碳水呢?”
607 丈人丈母娘都来了
“吃啊。土豆我吃,肉包子也吃。”兰泽随口回答。
“难道你脑子比别人好使,就是因为碳水吃得少?”
“没比别人好使。一般吧?”
“你的脑子要是一般……我们这些人,是不是都不用活了?”
“反正我和同学比挺一般的。脑子比我好使的人,挺多的呀。李碧如。卫瀚扬。我都带你见过的。”
“你举这两个非人类的,来证明自己脑子一般?……你的同学都这么给力吗?我怎么没有这样的同学呢?”姜汉臣疯狂吐槽。
“确实都挺给力的。”兰泽回忆了一下同学们的音容笑貌,有的人偶尔才听到消息,但也骚气冲天——[国]风[离]骚的骚。“大部分没有他俩有名而已。有个画家,叫王沐诗。她那脑子,我怀疑就是超算,反正我是追不上节奏。还有个叫王小二的,你肯定没听说过。他如果不是非要写诗的话,……唔,这么个大能人,现在闲着没事在写文分析工业文明。快结集了。”大诗人不好评价。兰泽也不知道写诗这条路上有什么好东西,小二哥非要往这死胡同钻。“还有好多位多才多艺的。脑子好使,活着幸福指数都特别高。我比他们差远了。”
小姜摇头:“兰哥谦虚。”
“我脑子没他们好使,容易钻牛角尖。”兰泽摇头,端了一盘子用酱料爆过的肉,到料理台前坐下了。
“自己吃什么好的呢?”张荷在餐厅隔窗望见了。
兰泽夹起一片给她看:“你又不吃,你嫌腻。”
小姜夹起一片尝了尝,想了想说:“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各有各的独特性。也不能说别人的生活智慧不是智慧。”
兰泽把橱柜底下的门拉开了。露出一堆各种酒。调料拉篮底下的酒都是打开过拿来烧菜的。而这里面都是没开封过的。
他问小姜:“喝不喝?”
“哥,我在你这是上班的。这一大早的?”
兰泽拿了瓶小的,塞他手里:“那等你下班了喝。”
兰泽解释这堆酒:“本来也是预备朋友来了用的。住在这大院里面,亲戚朋友来一次也不方便。只能拿来烧菜了。你要是喝,就是我朋友。”
这套霸道的逻辑,把小姜说乐了。他接过酒,立刻装了衣兜。
“今天我老婆家里人过来,我老丈人是退休的老外交官。可能还带着小孩子。你帮我照看着点。”
“应该的。那是我的工作。”小姜点头。
“你吃饱了没有?没饱再吃点。你要是吃饱了,我就不客气了。”
小姜站起来。
“兰哥你慢吃。”他笑了笑,避过餐厅的门,从厨房出去了。
张荷上午带着儿子们进小车间玩了一会儿。快中午了,她才把孩子们交给兰泽,自己出门去找爸爸妈妈。
两位老人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以后了。张青松和张春柳陪伴左右。他们身边还跟了四个孩子。
老人带着张青松的一对子女,和小米他们差不多大。张春柳带来了自己的一对女儿,已经超过十一岁,到了依法回国读书的年龄了。
小姨子带着俩孩子的目的,就是为了送她们回国入学。在正式入学之前,她也打算先考察一下附近的未成年人学校。
张荷带着一帮大人孩子,是从地下入口上来的。
兰泽带着五个儿子在家里大厅列队欢迎。
两位老人带着审视的目光,点头微笑。
张荷介绍了几句,就引着他们进会客室坐下。兰泽逮住时机拽了拽落后的小姨子。
悄悄问:“一会喝点茶行吧?”
这个问题他没法问张青松,大舅哥在家务事上,比他那俩妹妹还年幼无知。
“你家没咖啡是吧?”
“对。”
“那泡点花茶。可以的。”
“花茶的档次不够吧?”
最最上档次的那些茶,一个个都是绿茶。再往下一点,才能找到半发酵茶和发酵茶的影子。没花茶什么事。
“你别管档次够不够,其他茶他们也喝不了。浪费!我爸妈常年在国外,口味已经外国化了。”小姨子补充了一句。“茉莉花桂花什么花有香味都行,柠檬茶也行。最好再加点糖。”
“那我煮点水果茶?”
小姨子眼前一亮,赞许地竖起大拇指:“好!”
兰泽端茶进去的时候,张青松立刻起来又介绍了一遍兰泽,说这是他公司的“小老板”。
老丈人郑重地站了起来,丈母娘也跟了起来。
一时之间,兰泽有些受宠若惊。
张荷的父亲,看上去比母亲她老得多。母亲面相比兰泽的妈妈还年轻一些,父亲看上去比老爷子更加老态龙钟……他那状态按照常理估计,大概有八十岁左右了吧。兰老爷子根本当不了参照物。兰泽心里拿来当参考的,是他这几年比较熟悉的老人:核工业部卸任的老部长,人类更新研究所顽强的老所长。
兰泽坐下来,和张青松一起,陪着老丈人聊了几句公司的事,顺着公司扯了几句科技发展,顺着科技发展又扯了几句世界形势。
四个孩子中,那两个小的明显坐不住了。丈母娘看看小女儿,又看看大女儿,捅了捅老头子。
老丈人看看孙子孙女,对张荷说:“你带他们出去玩一会吧。”
张荷尴尬地看了一眼兰泽。
招待别人家小孩和修理自家熊孩子,要考虑的东西不一样。
兰泽知道她只会折腾自己儿子,并不真的会照顾孩子。于是,他主动起身:“我带他们去玩吧。”
四个孩子跟着兰泽如释重负地离开房间,丈母娘不放心两个小的,也跟了出来。
家里大小五个男孩全都挂在游戏室的爬架上面,好像一窝猴。正挂、倒挂、侧躺……头朝哪个方向的都有。
“哦?”末末看见爸爸带着小客人进来,第一个从上面蹦了下来。打了个滚就站了起来。
五个孩子,就像树上的果子,一个个翻身、松手,全都落到了地上。
“爸爸!”末末扑了上来。
兰泽伸手就把他捞了起来。
四个大儿子比小弟弟矜持多了。他们规矩地站好,整齐地喊:“姥姥好!”
这四个黑孩子,好在衣着干净整齐。只显得健康,不显得邋遢。
608 这些小表亲们
“枫枫,楠楠,跟小哥哥一起玩好不好?”姥姥牵着自己的孙子孙女,指着小米说。
“姥姥,我是小米,大名张兰纪,今年八岁了!弟弟妹妹今年多大了呀?”
小米从小就不怕生人。现在他话没有前几年多,依然很擅长没话找话。在童校他是一班之长,老师们公认的稳重踏实,面对姥姥,立刻拿出了主人的风度。
“你也才八岁呀?那你的弟弟们几岁啦?你是老大,”姥姥看看豆子和张一点,“这是老二老三?”又看看小麦,“这个是小四吧?”
“姥姥,我才是小四。”张一点嘻嘻一笑,拉住了小麦,“他是我哥哥。他们三个其实一样大,您看不出来吧?”
张一点在童校也是个班委。姥姥享受到的,是张一点面对老师时的热情体贴。
小米,张一点都是班干部。豆子一言不发,深藏不露,但他还是个大队委呢。
能当班干部的小孩,或者说当上班干部之后的小孩,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不怕大人。班干部当得久的孩子,还能够态度自然与大人交流,给予大人足够尊重。小班干的用法就和古时候的书童差不多。
这样一来,姥姥面前虽然是四个陌生的外孙子,看上去还都黑乎乎的,她还是放心地让孙子孙女加入了他们。
大舅哥的两个孩子,枫枫和楠楠,也是八岁。
六个八岁孩子,虽然不大熟,却因为孩子天性很快玩到了一起。兰泽观察了一会,才搞清楚丈母娘口中的枫枫是男孩,楠楠是女孩。
他在心里一个劲吐槽,给小女孩起名叫楠楠(男男),这是不是有毛病?他一开始还以为女孩是枫枫来着。
小末末在爸爸怀里呆不住了,他使劲挣脱,跳下地。在六个八岁孩子中间钻来钻去。虽然他只有三岁,但是他跟谁都能玩到一起。
就算没人陪他玩,自己也经常玩得很开心。小末末非常懂得随遇而安。
倒是小姨子的两个女儿有些无所适从了。
她俩是11岁的大孩子,在国内已经是离开童校的年龄了。
在11岁的夏天,国内的孩子都要参加一场时间很长,经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陌生人的大旅行。旅行的终点,就是未来他们将在其中生活九年的未成年人学校。这次旅行对孩子们开阔眼界和人格养成的意义很大,同时也是童校与未成年人学校之间的重大教学交接。童校的规模通常比较小,只有几百人;而未成年人学校每个年级一般都在千人以上,总规模在万人左右,就像一个小社会;因此,11岁的旅行,又称为并校大旅行。
两种学校的规模不同,人文环境不同,教学方法也截然不同。旅行中层出不穷的陌生地理和陌生景象,对于孩子们适应崭新的学校环境,是一种良性刺激。
兰泽自己对大旅行记忆犹新。很多人也是如此。这是童年的结束,也是人生新阶段的.asxs.。
很显然,如果她俩是在国内上学,现在就应该在旅行的路上。
“你们看记录片吗?”兰泽问这两个女孩。“喜欢哪方面的?”
“啊,都行。”其中一个女孩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游戏室里的七个顽童太吵闹。兰泽把两个女孩带到餐厅。
他毫不犹豫地找出了并校大旅行的纪录片。然后打开了投影在半空中的控制台,这样如果孩子不喜欢看,还可以自己切换内容。
看上去,两个孩子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浮光掠影地对国内情况知道一点,和回国来真正进入环境还是不一样的。
兰泽把两个孩子放在餐厅,自己到隔壁厨房去准备菜。
过了一会儿,小姨子出现了。
“我能帮忙干点啥不?”
“暂时不用。”兰泽想了想,“现在房间里就他们爷仨,没问题吗?”
“我在他们边上待不下去了。”小姨子叹了口气,眼睛盯住了兰泽的围裙,“拜托,给我个围裙,给我找点活干。要不然一会我妈该赶我回去坐着了。”
兰泽哭笑不得,打开抽屉扯了个围裙给她。如果厨房能令这位客人自在一点,让她泡在厨房也不是不行。
“你随便在这躲一会吧。菜别动,等我来弄。”
兰泽抱了一大堆喝的,去分给孩子们。
然后顺便再去看一眼张荷怎么样了。刚才送水果茶进去坐下那一会儿,他就发现她家人之间的气氛很奇怪。没看小姨子都从房间逃出来了吗?
在她的家人里,父亲是绝对的中心。这大概是因为父亲比母亲大了十来岁。
八十岁左右的老头和六十多的老太太,看上去似乎都是老人。但往前倒推几十年,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面对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是有心理优势的。
生活在一起的伴侣,通常谁年龄大谁强势。
这是心理成熟所带来的,在日常生活中的决断力。
年轻女孩中意老男人,是因为小男孩往往会做一些不成熟的事情。有时候看起来很奇怪,有时候看起来还很可恶。女孩也幼稚,一样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是,她们觉得成熟男人可以指引自己。
而老男人喜欢小姑娘,不单是小姑娘的心思单纯。事实上,就算十岁不到的孩子,也有很多一点不单纯。所谓年纪小,就像一张白纸好涂抹,只是借口罢了。其实干脆就是权力欲在作祟。
兰泽刚才就发现了。张荷的爸爸说话的时候,妈妈根本就不开口,只是用崇拜的眼光乖乖地看着。这得是多少年的积威才养成的习惯呐?
而且她爸爸还有个奇特的表现:不和张荷正经说话。
这个爸爸,神奇地只和自己的儿子和颜悦色地好好对话。对待兰泽倒是也挺友善的,说话讲究,让人听着特别舒服。
但是张荷没这个待遇。
她爸对她一开口,就是命令的口气。
就好像这大女儿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
她爸和她妈妈之间小声说话,虽然并不严厉,甚至可以说是温和,却依然是上位者的口吻。
兰泽不大放心张荷。
他觉得,这姐们在自己爸爸跟前坐得住,完全是因为脸皮够厚。
换句话说,张将军的心理承压能力很强。
609 哭了,又哭了
兰泽摸到会客室的门口,偷偷往里看了一眼。
这里是他自家的主场,地形熟悉。兰泽完美地避开了老丈人和大舅哥的视线,看到了张荷。
她正襟危坐,似笑非笑。采用这种节能型的表情,通常代表了她的压力大。
发现兰泽正在看她,她忍不住嘴角勾了一下。看起来非常像冷笑。
“你居然还有脸笑。皮笑肉不笑,也不知在哪学来的。”老丈人痛心疾首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就这么离开联合体,让我很难做人啊!”
爸爸居然在训女儿。
兰泽忍不住心里吐槽:您老早就退休了,天下大势早就没您什么事了,还打算以后再做什么人啊?
您老叱咤风云的时代过去了,好不?
兰泽认真地思考起一个问题:我是躲开,还是勇敢地冲进去救自家媳妇?
张荷绷着脸严肃地听着老头训话,不再看兰泽,抬手挪了一下面前的杯子。把手往外甩了一下。
这是让他,走开?
兰泽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地躲远了。
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忽然在游戏室哭了起来。听声音不像是小末末。兰泽走近一看,丈母娘正在哄着孙子枫枫。
这孩子看表兄弟们在爬架上上下下很轻松的样子,觉得很好玩。他刚才挂在最下面,臂力不够,不好移动,也没翻上去,反而一脱手掉了下来。
爬架不太高,底下又铺了柔软的地垫,孩子既不会摔伤,也不会摔疼。末末就经常从高处往地上蹦。
但枫枫在半空中就把自己吓哭了。
女孩楠楠抓在爬架高一点的位置。小米正在下面用力托举着她的两条腿。枫枫一哭,楠楠也紧张了起来。她一紧张,脚下乱踩起来。
小米受不了了:“喂!你别踢我啊!”
女孩的脚下支撑不住,她一松手,也掉了下来。
小米没躲闪,顺势一倒,搂住了掉下来的楠楠。
楠楠是掉在小米身上的,人体和地面哪一个更柔软这不好说。但姥姥对小米的果断很满意。
“小米好,是个好哥哥。”
大舅哥的两个儿女其实月份稍微大一点。但在场的孩子就属小米的个头最高,他脸也大。小孩子头颅的大小往往和年龄成正比;所以脸大的小米一看就像哥哥。
楠楠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没哭。大概因为小米接住了她,人类怀抱提供了安全感,所以她并不害怕。
“这个不好玩,我带你们滑滑梯吧。”小米提议道。“姥姥,跟我来。”
小米起身,牵着楠楠。兄弟们纷纷从爬架上跳了下来,前呼后拥,往大厅里妈妈亲手打造的木滑梯而去。
枫枫抹了抹脸,果断拉着奶奶跟上。
男孩们从楼梯直奔二楼而去,滑梯的入口在上面呢。
不忘了提醒老太太:“姥姥,这里有电梯!”
小米带着楠楠一起滑了下去,落在了下面的大泡沫池里。楠楠从泡沫池里爬出来,十分快乐。
熊孩子们接二连三地滑了下去,以各种姿势摔进泡沫池。小末末特意肚皮朝下,像炮弹一样,一头扎了进去。
滑梯到处都有。但他们的玩法,看着就很欢乐。
“我要坐那个滑梯!”枫枫着急地挣脱了奶奶的手,推开了滑梯的小门。
老太太看了看下面,放心地护着孙子坐下。
然后,她推了一把。
枫枫沿着木头滑道,越滑越快,最后飞了起来,摔进了泡沫池。
速度太快,冲力太大。他在泡沫池里摔得比较远。折腾了几下,总算站了起来;还没爬出池子,看着别人又跑到了上面,小男孩急了。越着急越爬不出来。脸涨得通红,然后,哭了。
这个滑梯张荷做得很结实,滑槽开得很深,孩子在里面不会掉出来,很安全。
唯一的问题是,兰泽领四个黑孩子回家那天,带领孩子们给滑梯打了个蜡。
孩子们穿上旧的长衣长裤,身上沾满木蜡油,脸上戴上口罩,手上戴上手套,一个个排队滑滑梯,把滑道里边边角角的地方,都蹭一遍就可以了。
滑道外面是兰泽的任务,他比孩子们胳膊长,滑下来时可以用胳膊和手套蹭到滑道外侧面。剩下滑道底部的地方,只要顺着支架爬上去就能摸到。
大家干完活直接洗澡。这项家务活,孩子们都喜欢。
他们在爸爸的指挥下自由发挥,想方设法给滑道抹木蜡油,比让他们自己玩还高兴。
带来的后果就是,今天这滑梯,超滑溜的。
奶奶推那一把,导致枫枫比别人滑得都快,摔得都远。
她在上面听见孙子又哭了,看看眼前的滑道,又看看一边的电梯,迟疑不定,也着急了。
豆子在泡沫池里爬到了枫枫身边:“不怕,有我在。我可以帮助你。”
豆子拉着枫枫的腋下,努力爬了几步,两人就到了池边上。
男孩早就止住了哭,老头却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老太太也从电梯上走了下来。
“你连孩子都带不好,你还能干什么?”老头很生气,指着老太太就开始训人。
大舅哥和张荷也跟了出来。
张荷脸有点僵,趁着老头没注意她,偷偷对着兰泽一笑。
大舅哥莫名所以地看着老人和孩子。
“没事吧?孩子都没事吧?”他这么问,简直是火上浇油。“刚才是谁哭了?”
“枫枫,我们走楼梯比较快。”豆子已经把小表哥拽了出来。
枫枫一听,翻身跳起,就往楼梯上跑。一点也不关心奶奶因为他正在挨爷爷训。
兰泽看了这一会儿,觉得孩子们中间也没什么事,似乎他们自己就可以玩得很好了。而大人之间的事,他也掺和不着,老丈人太凶太吓人,敬而远之吧。
兰泽经过餐厅时,往里看了一样。两个女孩自在地喝着东西,兴致勃勃地看着并校大旅行的纪录片。成人与孩子们混编成的旅行队伍,步行经过峡谷上方公路桥的时候,云雾在脚下蒸腾,场面有点小壮观。
“怎么样?觉得他们的旅行怎么样?”兰泽站门外问了一句。
“……还可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得亏兰泽耳朵好使。眼神也好使,看见其中一个女孩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610 家里那个多余的孩子
算了,还是别骚扰这俩半大丫头了。
兰泽回到厨房,开始正式准备晚饭吃的菜。
小姨子可就高兴了。她终于有事干了,不用拿着抹布在厨房里东擦擦西蹭蹭,表示自己很忙的样子。家里五个大人,九个孩子,可做的菜非常丰富。这一下午,她可以在厨房里不出去。
兰泽还在清点食材,丈母娘忽然进了厨房。
“您……”兰泽犹豫了一下,“这里有我呢。”
丈母娘对着他露出一套客气的笑容。
小姨子也招呼上了:“妈,你不管孩子了?”
“这老头气得我肝疼。我不管了。他不是会带孩子吗?他带着吧。”
小姨子立刻搬了个椅子给她坐下了。“别生气,我爸他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兰泽一边处理食材,一边发现了张荷家另一个奇特的现象。
丈母娘是特意来找小女儿倾诉的。从她们俩的熟练和默契来看,小女儿就是妈妈多年来的精神寄托。说是闺蜜,年纪相差太大,但实际效果,和闺蜜简直没两样。
一开始,丈母娘疯狂吐槽老丈人。但是过了不大一会,就变成了愉快的聊天。妈妈跟女儿说说笑笑。气氛好得不得了。
她们聊着天,老丈人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找来了。
“哎呀,你怎么还在这?枫枫和楠楠吵着要奶奶呢。”
老丈人身后身边跟着张荷。她是带路的。
“你儿子不是人吗?”丈母娘的反问十分合理。“他看着自己的孩子,能怎么样嘛。”
“他是会看孩子的人吗?来吧,来吧。还得靠你。”
“哼!”
老头好说歹说,把孩子奶奶成功地哄了出去,继续看孩子去。
在兰泽看来,一堆八岁的孩子,根本不需要大人照看。有个人盯着别出什么意外就行了。丈母娘还真不如大舅哥身强力壮的。真发生点什么事,她都反应不过来。
老头一转身,就看见了身边无所事事的张荷。
“你怎么不在厨房帮忙呢?”
“啊?”张荷站这半天了,终于有人搭理她了。刚才那会儿,爸爸不理她,妈妈当做没看见她。妹妹看着俩长辈,也没敢搭理她。
“噢。我不会啊。”张荷如实回答。
“不会你不能学?这么大的丫头。你看兰工忙着,也不知道搭把手。”
兰泽正在小心翼翼地剁肉,打算做老所长版的狮子头。那一个个大肉团子,咬起来太有满足感了。不过他剁肉是新学的,所以手上动作慢。
他听见了急忙为老婆辩解:“她确实帮不上忙,家务事啥也不会。去歇着吧,陪爸妈聊聊天。”
“哎,那多不好意思。你也太惯着她了!”
“要不然,她的同事干嘛都羡慕她?”兰泽嘿嘿一乐,打了个马虎眼。
兰泽心里只吐槽。看样子老丈人也同样家务活啥都不会,他究竟哪来的立场批评女儿?
同样是老人,老所长厨房里的活干得可麻利了。当年他在独自带大几个女儿的过程中,掌握了统称为【换着花样做好吃的】成套技能。比兰泽掌握的【(保证营养前提下)把孩子糊弄饱】技能档次高多了。而且因为和“半人半兽状态”的小孩子打过交道,老所长的耐心也特别好。总是理智而又愉快。兰泽从来没见过老所长唉声叹气或者发脾气。自己要是有这样的亲爷爷,该有多幸福啊。
两位老人相比之下,老所长的社会地位并不比老丈人低,岁数更是大了不少,生活状态却完全不一样。
老丈人又替自己客气了几句。只要不涉及女儿,他说话都好听得很。
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厨房。
张荷看看兰泽,叹了口气。
“姐,你要是渴了,自己倒喝的。我们现在倒不出手来照应你。”小姨子正在挑虾线。动作十分业余。但她挑得耐心细致。兴高采烈的。
在兰泽看来,就好像正在制造我正忙着的假象。
“这是我家。”张荷一字一顿地回答。
兰泽放下刀,走到她面前。
“累了?”
“还行。”
“凭什么让他这么骂你?要不是看他年纪大。哼。”兰泽的不开心,虽然不好直接对老头硬刚,但通过小姨子转达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没事。我自己都无所谓。早习惯了。再说了,他骂完了,他心里就舒服了。”
“随便你吧。”兰泽顿了一下,决定还是把心里话说清楚,“他们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人。客客气气,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如果,老人家倚老卖老,连你的面子都不顾的话……”
“哈哈!”张荷笑出声来,捶了他一拳,“你紧张个屁啊!”
经过兰泽断断续续地观察了一个下午,他有了重大发现。
张荷的父母跟她都不亲。
爸爸的眼里几乎只有儿子。
而妈妈有牢骚只向小女儿诉说。有搞不定的事情也只找她帮忙。当然,开心了也第一时间和小女儿分享。
妈妈和爸爸的关系,像是一种奇怪的下属和领导之间的关系。哥哥是爸爸的附属物,妹妹是妈妈的附属物。家庭中,多年以来形成了明晰的层级关系,恰好也区分了男女。
张荷真像她自己以前说的一样,一直是个多余的孩子。不属于任何一个层次。
她的原生家庭就是一个小社会。而社会中多余的成分,从来是被整个社会敌视的。她当然不是男孩子,但也不是父母设定好的那种女孩子。
作为要强的老二,又是大女儿,张荷,不男“不女”。
多余的处境大概是非常难过的。所以,她十一岁依法回国上学,逃离家庭之后,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虽然兰泽和父母也不亲,但情况完全不一样。以前他还小的时候,妈妈其实很喜欢和兰泽套近乎,是他不爱搭理妈妈。而老爷子待他特别友善,看着小儿子就像看着小动物一样,不敢碰他是生怕不小心弄坏了。
这一整个下午,丈母娘几乎不搭理张荷,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样。不过,张荷也没怎么搭理她。一直围着父亲前后打转。
父亲颐指气使,母亲事不关己。
那个多余的孩子,若无其事地在作为家庭权力中心的老父亲面前,刷着自己的存在感。
611 大哥,过来搭把手
其实她做啥都没效果。大家早已习惯一直以来的状态了。
在阶级社会中,试图脱离自己所在阶级的人,若不伪装成其他人的样子,总是会面对全世界的抹杀。
而张荷顶天立地杵在那儿,直白地暴露出自己。妈妈却对她视而不见;爸爸却认定她活得失败。
爸爸不但认为她活得失败,还时不时地提醒她一下。
如果不是张荷成长得心理强大,说不定真信了他的邪了。
然而,在任何外人看来,张荷她事业成功,家庭幸福,相貌堂堂,受人尊敬。从任何角度,都看不出她活得失败。
父母构成的所谓原生家庭,是她来的地方。指望得到原生家庭的认可,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她从那来,却永远回不去了。想回去,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放弃自己拥有的一次,脱掉层皮,从做饭开始重新学习,说不定真有可能重新被父母的家庭接纳。
那种行为和自杀没什么两样。
不过,真实的人类历史上,自废武功回归家庭的女人,其实还挺多的。
家里几个人之间形成的男女划分有巧合的因素存在,而世界划分男女并不总是巧合。世界进入工业时代之后,无数女人为了讨好所谓的家庭,俯身去做自己根本不擅长的事情;或者干脆放弃家庭。
这是工业文明发展早期阶段不完善的体现,同时也是人这个物种的悲哀。深陷工业文明的国家,深受其扰。
职业女性放弃家庭,不生孩子,于是神州人口陷入持续减少的漩涡。人口事关国运,政府用尽各种方法,充其量实现了周期性的经济萧条-人口危机的不断震荡,始终无法恢复健康的人口世代交替规模。
【注:所谓周期性的经济萧条-人口危机,与劳动力市场的周期性变化有关系。
劳动力充足——经济繁荣——有积蓄的职业女性,离开工作岗位去养孩子——幼童增长,同时职业人口和工作时间减少——经济萧条——谋生压力促使职业女性增加[劳动力充足]——经济繁荣……】
到了上个世纪,科技发展和社会分工终于拯救了人性。先是机器用来生孩子,然后最专业的人去养孩子。在国内,没有人真的认为女性该回家养孩子,或者一边上班创造劳动力价值一边养孩子创造人口价值。
张荷的父母看上去古朴到离谱,是因为他们曾经是外交官。所在国需要的夫妇形象,就是他们这个样子的。于是,他们的三个孩子年龄错开,和当地人的孩子一样,而妈妈成为了主妇。多年以后,连他们自己都习惯了。
兰泽根本不需要张荷为自己的小家做什么改变。在他看来,张荷的家庭角色已经很完美了。
总得有个大人贴身照顾孩子们。因为这个人跟孩子太熟了,日常生活中需要叮嘱的事情,又太过于琐碎,所以必须由另一个人向孩子们言传身教更加高大上的东西。
兰泽把儿子们从小带到大,他不得不成为了一个嘴碎的爸爸。
而张荷跟孩子们从来不废话,有事只抓重点。这挺好的。
兰泽忙了大半个下午之后,在张荷指定的四点半钟开饭了。小姨子在厨房坚持了一下午,给他打下手。小姨子的效率和质量都可以,调味和火候都不行。所以菜都是兰泽做的。
姜汉臣一下午根本就没露面。这倒是省得向客人解释为什么家里多个外人的问题。
吃饭之前,两个在餐厅看片儿的女孩关闭了投影。
小姨子的这两个女儿,兰泽已经忍受不了了。他更熟悉吱哇乱叫活蹦乱跳的淘气孩子,收拾起来手段多得是。
这俩女孩最大的特点是安静。说话声音细如蚊蚋,还特别简练。
问她们什么,回答基本上都是:
“都行。”
“还可以。”
“差不多。”
仔细一琢磨,就发现,一丁点实际内容都没说。
这两个女孩子根本就不好好说话,只不过是敷衍大人而已。
兰泽看着两个女孩起身了,他就去找张荷一起挪餐桌,顺便请两位长辈移步过来吃饭。
耳听得大厅里姥爷在挨个表扬兰泽的大儿子们:
“小米好,豆子好,点点好,小麦也好。”
姥爷守在泡沫池边上,看着七个孙辈玩。
大女儿张荷的五个孩子中,四个黑乎乎的大外孙一边玩,一边体贴周到地照顾枫枫和楠楠。
他看了赞不绝口。
“外甥像舅。舅舅小时候也这么懂事。”姥姥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长相也像他们舅舅小时候。这五个外孙子,我看比枫枫长得还像。这就是血缘关系,哈哈。”老丈人高兴着呢。
兰泽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老丈人、丈母娘的话太不好听了。
他自己的儿子,不像爸爸,不像妈妈,像舅舅,开的什么玩笑?
兰泽知道民间有“外甥像舅”的说法。
在原始社会,还搞不清小孩子爸爸是谁的年代,男人能确定拥有自己血脉的,是自己姐妹的孩子。再考虑到某些文明古国,兄弟姐妹,爸爸女儿,妈妈儿子之间照样结婚,亲上加亲,代代累加……一个村的男女老少全长同一张脸也不奇怪。但在华夏自古以来的纲纪伦常下面,还是各家像各家的,让人更安心一些。
张青松站在泡沫池边上,看见兰泽来了,不禁讪笑。
张荷靠着滑梯支架,在玩手环。她的脸面无表情,正处于常规节能状态。
她抬头看见了兰泽:“吃饭了?”
“嗯。”
兰泽比较了一下兄妹俩的体型:“大哥,过来搭把手。”
家里的餐厅很宽敞,搬家过来添置的餐桌很大,但平时靠墙。墙面就是桌面圆周的切线。兰泽和张青松把餐桌挪到了餐厅的正中间。然后才往上摆菜摆酒布碗碟。
一屋子人上了餐桌,五个大人、九个孩子,包括三岁的小末末在内,足有十四个人。
老丈人就张罗着想给兰泽倒酒。
张青松急忙阻拦:“我们总工从来不喝酒。酒精过敏。”
兰泽对他一笑,表示感谢。
然后,看着父子间经过一番讨论,达成了协议:老父亲照常敬酒,儿子替兰泽喝。
612 所有的父母都讨厌
吃饭时,张青松坐在了兰泽身边。这就是个人形酒缸。在公司里聚餐的时候,兰泽用张青松挡过酒,确切地说,是张青松主动为他挡酒。可好用了。
兰泽自己,看着父子俩碰杯,自己随便喝着冰豆浆就行了。
吃着饭,外甥像舅的话题又被重提了一遍。姥姥身边枫枫和楠楠一左一右,楠楠旁边就是小米,坐得离姥姥最近。
姥姥看着小米,满意地微笑:“小米胃口壮,最像舅舅了。”
小米微微一笑,瞥了大桌子对面的舅舅一眼,继续专心吃东西,不跟姥姥计较。自从上学以后,他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也越来越懂事了。
“我爸妈年纪大了,你千万别跟他们计较。”张青松小声地和兰泽解释。
“没事。我只跟你计较。”兰泽回答。
反正他们俩是领导和下属的关系。
张青松扯扯嘴角。
“对了,下次你来,做黄鳝给你吃。”兰泽把手搭在大舅哥肩上,小声说,“我们这太偏了,这次订菜没买到黄鳝。”
“……我没吃过。有点怕。”
“好东西啊。比蛇味道好。”
“你还吃过蛇呢?!”
“菜花蛇,城里的生鲜店铺都预订得到的呀?其实毒蛇好吃,但一般买菜的地方没有。”
卫妖精煮的蛇羹超鲜美的。
兰泽弄不好这玩意。这种动物骨头多,肉少,剁成段弄熟之后,几乎吃不到肉。他也就出于好奇煮过一条。然后再也不碰。凡是不怎么好入口的东西,还能到处买得到,理由只剩一个:养生。
餐桌上的食物没有任何小众“养生”食材,全都是家常菜。老人和孩子们吃得都很畅快。
这次二老回国,本来只是打算在国内玩玩看看。但看到儿子租好的公寓之后,他们忽然觉得定居也是不错的选项。那处公寓离西北造物公司五个街区远,也就是公交车五站路。上面有露台,可以晒太阳;从地下出去,则是繁华的街区。生活娱乐都十分方便。套内是个大平层,空间很大,足够他们和儿孙在一起生活了。
如果他们回国定居,两个八岁的孩子也需要转学过来。姥姥、姥爷就问几个外孙子童校里的情况。小米条理清晰、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下有关住校、放假、课外活动的学校规定。小麦和张一点等他说完了,才抢着补充。他们补充的重点是球队和球赛。豆子笑而不语地看着他们。
五年级的大孩子已经在并校大旅行的路上。他们兄弟几个很快就要成为三年级学生。而马上要升为五年级的那支年级球队,年初已经输给了他们。从某种意义上说,豆子张兰纲同学,已经是校内所有小球员中的带头大哥。
兰泽特别好奇一件事,他小声问道:“大哥,你怎么找到了那么大的地方?”
张青松得意:“确实不好找。大小合适,能晒到太阳,地段又好的公寓太少了。这次真是赶巧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就不考虑带女朋友回家需要独处空间?租个稍微小点的地方,你不就能名正言顺地自己出去住,方便约会了吗?”
“自己住太麻烦了。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挺方便的,衣服什么的我妈顺手就洗了。而且我爸的观念比较……嗯。他们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槽点太多。貌似兄妹中最大的张青松还是个需要妈妈照顾的小宝贝。
“我靠!正常交往能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吗?我还以为……”兰泽小心地避免儿童不宜的措辞,小声说道,“咱爸咱妈会催着你结婚呢。”
“确实催婚。一直催婚,没停过。但是必须要正派的。随随便便能带回家的,这不好吧?我们家的家风……”
兰泽赶紧喝了口冰豆浆冷静一下。
他发现了,每一家的父母,都挺讨厌的。全都有让人受不了的地方。截至目前为止,他觉得自己唯一能接受的,只有卫妖精的爷爷。
其实从感情上,兰老爷子他也能接受。就是亲生儿女在爸爸面前风险太大。眼睛一扫,有死无生。兰泽已经是老爷子探望过的小孩中,命最硬的一个了。跳了楼还毫发无伤,命能不硬嘛。
其他的哥哥姐姐,幼年时被老爷子探望过的都不在人世了,越小的越惨。从迷信的角度讲,这死亡视线既然能穿透育儿所的培养柜,造成设备故障,一次干掉两千胚胎,除了干掉自己的血脉,还杀害了一千九百九十多个无辜的别人家孩子;那就也有可能穿透肚皮追杀到妈妈肚子里的早期小兰泽,造成母体故障。这个爸爸眼神太凶残,正常孩子都要不起。所以,反过来也看得出来,兰泽命是真硬。
但从科学的角度讲,这一切纯属巧合。
“大哥,你几岁了?”兰泽忍不住问大舅哥。
“我05年的。”
“大哥,你今年都整四十了。放弃幻想吧。”
“放弃什么幻想?”张青松懵懂地问他。
“准备好单身一辈子吧。反正你有娃了,不用交生育税。”
“我觉得这不对。人活着,怎么能放弃希望呢?”张青松嘟哝着。
四十岁青春年少的大舅哥。依然是爸爸妈妈的乖宝宝。下了班还整天和父母黏在一起,人生前景可想而知。
“这么小的孩子住校能行吗?”姥爷看了看四个黑乎乎的外孙子,又看了看自己活泼可爱的孙子孙女,然后看了看姥姥。“大人可以陪住吗?”
他心目中理想的陪住大人,显然就是自家老太太。
“不行的。”张一点回答。
“我们有生活老师!”小麦抢着说。“生活老师是大人!”
餐桌上这会儿相当闹腾。
姥姥对童校的安排倒是相当满意的。
“老头子,枫枫、楠楠都去住校,我们的自由时间就多了。”
“奶奶~”枫枫拉着奶奶的袖子“奶奶,我不要住校。”
这孩子委屈得都快哭了。
“学校里可好玩了!”张一点向小表哥宣传,“我们冬天还有雪滑梯,还可以看冰球比赛。你玩过雪滑梯吗?”
“滑梯谁没玩过!”楠楠不稀罕。
613 喝酒喝傻了吧
“那可是有好多好多分叉的雪滑梯!每年高年级同学和老师都造新的雪滑梯,每年造的都不一样!”张一点又兴奋地向小表姐宣传。
“姐姐,你来我们学校吧。我们可以天天一起踢球!”小麦也喊道。
“市里的社区没有学校吗?”老头问自己的大女儿。“近一点你妈可以每天接送啊。”
张荷摇摇头:“童校都在郊区。要保证校园绿化率和学童的地面活动率的。”
城市里存在少量幼儿园。但是学童的运动量比幼儿大得多,需要的地面空间也更大。必须占用大块地皮。建在城市中,就太奢侈了。
这一次吃饭,张荷滴酒没沾。她是经常上天的人,本来就是不该沾酒精饮料的。
上一次,哥哥和她,一个兴师问罪,一个心虚赔罪,两人灌了七斤下去,都灌过量了。这次有老头子在场,没逼她喝酒,并不是因为父亲大人更讲道理,而是因为“男女有别”。妈妈妹妹都不用喝酒,她当然也不用喝。
老头酒量不小。父子俩心情愉快,合伙干掉了一斤装的高度白酒。老头看上去面不改色,精神反而更好了。
在世界上的某些国家和地区,好酒量简直是搞好外交的必备。老头在这方面相当有天赋了。而且这项天赋是基因层面的,换句话说,遗传。张荷大概是得到了父亲的这项遗传,但她其实是用不着的。
在世界上另外一些地区行走,甚至需要对某些化学品有耐受能力。
晚饭吃完,还不到六点,张荷送父母兄妹和一帮孩子回市里去。
兰泽在家里率领孩子们收拾厨房。姜汉臣又冒了出来,动手帮忙。
“去哪了?”兰泽问他。
“一直在房子周围瞎转。”
“饿了吗?给你留了菜。”
值得留下的菜都是好菜。
“那敢情好。本来打算过一会去食堂的。”
兰泽虽然不知道他干嘛了,但大概也没闲着。
天字甲小姜已经考过了。成绩挺好。大概率是通过了。只不过还没公示,证书也还没下来。
兰泽一想到以后可以随便出门乱飞,就有点兴奋。
其实兰泽并不能随便坐任何飞机。但一些特定的高安全水准的飞机,在一定等级以上的高水准操作员驾驶下,他可以坐。
小姜就是这个高水准操作员。虽然是兼职的,他的正式身份是★星球发展战略委员会★派到兰泽身边的私人助理。天字甲一空的飞行员容易雇佣,无非是金钱多少的问题;但小姜这么多功能的助理,靠花钱是雇不到的。
然而小姜天天在他身边混着,他还不需要自己掏钱。当然,小姜蹭他的数学课上,除了买课本之外也不掏钱;在他家住着,有时候在一起吃吃喝喝,当然也都没掏钱。
兰泽要想自在地飞,下一步,就差飞机了。
买飞机没必要。租飞机……有可能只相当于一次性买百人左右的机票,兰泽觉得自己还是偶尔开销得起的。甚至,费用可能还更便宜一点。
张荷又是到深夜才回家。这次还好,没过十二点,算是前半夜。
听见她爬上床,兰泽一翻身,把她按住了。
“困,睡觉!”猎物低声抗议。
“一会再睡。”
“我要倒时差!”
“时差是什么东西?没见过。”
说是她要倒时差。实际上,大概是丈人、丈母娘和他们带来的一帮孩子正在缓慢地倒时差。
大部分情况下,用不着刻意倒时差,一般人晚睡十个八个小时并不碍事。但老人和孩子,为了健康,还是需要循序渐进地调整生物钟。
“变态!救命!”张荷的声音小得像猫叫,生怕有人听见似的。
所以只有近在咫尺的兰泽听得到。
“叫得好!继续。……我草!”
张荷踹了他一脚,怪狠的。有点疼,这就非常令人……兴奋了。
俩人玩闹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开灯说话。
“看你这两天好像挺闲的?”
“闲。”张荷靠着他,半闭着眼睛。
“孩子们一直在等你呢。既然有空,带他们飞吧?”
“好。”
张荷的精神状态,刚才经过测试,其实不算疲乏。就是情绪有点不对头。
“既然你和他们相处不来,何必勉强自己呢?”
“大概……”张荷睁开了眼睛,“可能我有执念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们能不能高看我一眼,这其实都毫无意义。小时候,我觉得,我也不比我哥差呀?”
“你们俩早就没有可比性了。”
大舅哥其实是个善良的人,家教也确实好。只是从工作能力上看,既没有野心,也没有开拓精神。
“我哥现在工作得怎么样?”
“挺好的。好人一个,大家都喜欢他。”
“我问的工作,你答的什么呀?”张老师立刻发现了小兰同学答非所问。
“工作?任务反正都能完成。有板有眼,值得信赖。就是不太主动。”
“那就好。”
“听我说一句。”兰泽琢磨了一下,还是直说了。“你爸妈老糊涂了。”
“……他们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是老了才糊涂的。”
“你知道就好。”
“我爸妈很欣赏你的。”
“嗯,我看得出来。”
两位老人尤其老丈人,对女婿,比对自己的女儿客气多了。
“对了,”他又想起个事。“没事别喝酒。有事也别喝酒。”
“怎么了?”
“你说,你爸和你哥,是不是喝酒喝傻了?”
张荷一愣,乐了,直接捶了他一拳:“影响应该有一点,不至于这么严重。”
“是不是你打我干嘛?”
“打的就是你!”她又来了一拳,“我爸我哥在你眼里就是傻子是吧?”
这女人没救了。
兰泽拨拉开她的拳头,顺势把她整个人翻了个个。
“看不出谁对你好是吧?”
这一晚上各种打架。到了早上,俩人又不想起床了。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地面。北方的盛夏短促,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躺着不动就是岁月静好。然而不动是不可能的。
“爸爸!我煮了红米粥!”张一点在门外大喊。
“爸爸!小米哥哥煎蛋啦!”小麦喊。
“噢爸爸!!”末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