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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山下的传说     人类更新计划txt下载     人类更新计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84 地球生物都是渣渣

    就卫妖精的长相,见过的人没有说不好看的。他的容貌不在正常人类范围,所以才被全校同学公认为妖。兰泽怀疑,王沐诗反感妖精的原因之一,很可能是她画不出来。真正的美属于大自然,非人力所能及。

    卫妖精已经是大自然的宠儿,现在还有个这么好的亲爷爷偷偷宠着他。兰泽只能羡慕地看着。

    “你就不劝劝他,你们不是好朋友吗?”老爷爷回过神来,质问兰泽。

    “我……给他的鲸鱼所增加了投资。”

    “唉。”老人叹了口气,“真不愧是好朋友、好兄弟。你们俩,这是要同归于尽啊。”

    这件事,兰泽不太好解释。有点复杂。

    卫妖精要搞的教育+手计划,如果真的启动,未来很可能造成一些不可预见的生态后果。

    哪怕只是附带的卫生条件改善,在影响到鲸鱼死亡率,进而影响到种群数量之后,都有可能在海洋中形成连锁反应。通过食物链和食物链物种的生态位,影响将波及相关的数十万物种。老爷爷对自己亲孙子的伟大事业到底啥态度,兰泽一点把握都没有,暂时最好一个字都不说。

    各人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的局限性,这是很正常的。

    历史局限性,知识局限性,还有个人视野的局限性,人类不可能超越自己的时代、大脑和物种,站在神灵的角度看世界。

    爷爷的医学研究所和孙子的鲸鱼研究所,都是为了地球的未来而工作。

    爷爷努力找到更好的突变,努力让人类变得更强,努力用合法的手段扩大有价值突变的携带者群体。孙子嘛,他对人类的未来已经不太在乎了。既然逆戟鲸大有潜力可挖,为什么不能帮助它们踏向走近文明的一步呢?

    表面上看起来,孙子比爷爷激进多了。

    但在兰泽看来,所有地球生物都是渣渣。

    离开大气层的保护后,在宇宙射线的照射下,无论是人还是鲸鱼都会迅速变成一坨太空垃圾,体积不同而已。如果他设计一只抗辐射生物放飞出去,捡到这二位的尸骨,肯定是鲸鱼的可以吃更久。

    不过,现在,兰泽既支持孙子又支持爷爷。

    他身上的突变,还归老爷爷研究所的项目管呢。

    随着老爷爷研究所工作的进展,兰泽身上的突变也越来越清晰起来。最早在兰老爷子身上发现的时候,被认为是个简单的单基因突变,具有明确的抗氧化作用。但多年之后,才发觉还有个原始编码表躲在后面。简单的基因成为编码表开关之后,变得复杂起来。

    凡是有助于兰泽了解自己,让自己活得更好的研究,他都绝对支持。只要别把自己切片了就行。

    兰泽对鲸鱼并不太看好。脑子比人的厉害又能如何?至少在一个长时期内,它们想要获得“手”,还需要依赖人类文明。在鲸鱼拥有独立的科技制造能力之前,人类的发展已经又向前进步了。人类可是拥有电脑的,电脑可以使用合适的算法,自己推算出更合适的运算结构。就像兰泽写了编辑器,用编辑器推算出运算单元阵列的构造一样。工具创造新工具。

    脑力也将继续属于人类。

    所以逆戟鲸最好的发展,是成为一种附庸物种,融合进以人类主导的地球文明。

    就像原始部落融合入现代社会一样。

    但卫瀚扬的探索依然是有意义的。即使是鲸,也值得更好的生活。值得健康与文明。值得思索宇宙与鲸生。

    而非浑浑噩噩,弱肉强食,听天由命。既然拥有了智慧,总免不了要为自己负责。

    甚至,有一天,为物种,为整个星球的未来负责。

    和节肢类相比,和鸟类相比,和灭绝了的恐龙相比,逆戟鲸至少和人一样是哺乳类。这有助于人和鲸互相理解。这二位有可能是地球上最容易沟通的两种智慧生物了。但在卫瀚扬的尝试之下,却依然困难重重。

    毕竟人与人之间,也划分成了各种不相通融的群体。甜党、咸党战斗到地老天荒,爱狗派誓取狗肉火锅派的狗头。

    地球生态圈的未来,恐怕并不能取决于逆戟鲸有多么聪明,而要取决于人类有多么愚蠢。

    兰泽认为地球上现在这些“智慧生物”全都是毫无希望的物种。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几十几百万年后,不知道长得什么鬼样子的人的后代或者鲸的后代,或者两者深度融合后的共同后代(什么鬼?),把整个太阳系炸没影了,也不影响他今天晚上没吃饱。

    兰泽放下茶杯,不好意思地清了下嗓子。

    “要不,您老见见?”

    “不了。你不懂。”老爷爷叹了口气,感慨道,“我们的时代,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呀。多少艰难困苦,已经成为过去式。远远看着年轻一辈,挺好的。还是不见了吧。”

    “我爸从来不见自己的子女,是因为他迷信。”

    “我听说了。”老爷爷点点头。“他是个傻蛋。但也是个好人。我可没有这一类的顾虑。”

    “那您?”

    “不许劝我了。万一我哪天心血来潮同意了呢?”老爷爷微笑看着兰泽,“事后肯定要怪你劝我了。”

    老爷爷的话听起来很有逻辑,但兰泽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没有察觉。

    兰泽怀疑他是把孙子当成了“淑仪姐姐”的化身。但他又不好意思问。这要是猜错,可就太尴尬了。

    卫书义的时代,的确成为了过去式。她已经去世七十多年了。

    但老爷爷本人还没有。老人依然在医学研究领域发光发热。为整个研究所的“小姑娘”们指引方向,为她们遮风挡雨。

    不过,兰泽觉得,他不见孙子也好。想象总比现实更美好。

    要不然,卫妖精那么多任老婆,为什么前赴后继地跟他结婚,又争先恐后地跟他离婚?

    真相只有一个。那小子在日常生活中,非但并不美好,反而渣到令人难以忍受。

    “那,我想办法创造个偶遇什么的呢?”兰泽还是试着问道。

    “不用见。你们好兄弟互相照应着,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老爷爷看到兰泽茶杯里已经飞快见了底,知道他坐不住了。“小伙子你回去吧。今天我很高兴。”

585 悲春伤秋是我应该做的

    老人看到兰泽关切的神色,不禁哑然失笑:“不用担心,我不会高兴死的!我有心率监控呢。我们研究所的姑娘们都住这一片,她们可都是学医的。”

    老爷爷又给兰泽看老人版加宽手环上的健康监控。七十岁以上老人专用的大个手环上,健康相关功能特别醒目。

    “去吧,小孩还在等你呢。改天我再找你喝茶。”

    兰泽点头应了,从老爷爷的套间出门来。

    姜汉臣的人在门外走廊上等着兰泽。一见他,就对着他展露出十分具有存在感的憨厚一笑。

    小姜跟着兰泽出来之前,在食堂端着餐盘,也在吃饭。也只吃了几口,没吃饱。

    这倒是正好。俩人在回去的路上,下了几层楼,绕路找了间大众食堂,把肚子填饱了,才再回研究所。

    时间还不算晚。城市的地下部分,人来人往很热闹。正是晚饭后散步闲逛的好时光。

    居民区明亮而清冷的路灯,仿若满月时的月色。大概此时正是阴历二月的月半,在地面能见着满月。

    兰泽吃饱了肚子,却依然心事重重。

    兰老爷子身上的突变,已经发现了四十多年了。但是进行的研究却远远不够。

    人类更新研究所同时进行的人类突变项目太多了。

    他们身上的这种突变,前些年还不太重要。近年来才获得深入研究的优先地位。

    一种突变对人体究竟带来什么影响,非得亲眼看到真实的人体才能了解到。而人类寿命的全程,是很长的。

    由于人体的复杂性,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基因多样性。仅仅依靠对分子行为的计算,现在还推测不出一种突变对人体带来的全部影响。

    靠猴子就更不可能了。在猴子身上,只能观测到突变对猴子的影响表现如何。

    兰泽,还有兰花,对自己的突变,比老所长了解得更深。

    而老所长,显然已经时日无多。他每天都在思考自己身后的事情。指望他的研究短时间内更进一步,希望渺茫。

    突变研究需要时间积累。哪怕是养猴子,也需要以四年为一个生命周期不断繁殖下去。

    假如人的寿命可以像猴子奶奶一样成倍增长。那么,就算兰老爷子,依然是个“年轻人”。

    兰泽想象老爷子沧桑的脸……

    唔,想不起来。他的脑子怕不是废了。从来想不起来自己爸爸长什么样。

    兰泽果断抖开手环,找到老爷子,进入他的相册,随便找了一张抱着鱼的放大了凑在眼前。

    小时候,父亲对他来说,当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大人总是比小孩老,如果黑一点瘦一点,更像是年纪非常老的人。

    现在嘛,老爷子当然依然是上了年纪的人。也依然黝黑消瘦。

    事实上老爷子是季节性黝黑。夏天比冬天黑的那种。

    至于消瘦嘛。如果在秋冬季节穿得少,谁都会显得消瘦的。这老头,大冬天在户外一件长袖t恤,虽说有绒的,但一般人未必顶得住。所以,他也是季节性消瘦。夏天修长结实,冬天枯瘦如柴。真够节约衣服的。

    兰泽仔细看了看老爷子的脸。终于辨别出来。他那不是衰老脸,而是……户外脸。最近老头子似乎又晒得比较厉害,脸上稍微有点脱皮。风吹日晒导致脱水造就的深刻皱纹已经消不掉了,两侧黑黄色的脸颊上泛着厚厚两抹户外红。牙齿雪白,眼睛有神。一个字,帅。

    而衰老脸,大概就是像妈妈那样。虽然保养得不错,皮肤白皙光洁,皱纹几乎看不到,但整张脸是略有下垂的。

    皮肤已经不再亲密无间地附着肌肉,肌肉已经不再亲密无间地包裹骨骼。

    全身都变得松弛,而后行动也将变得迟缓。

    兰泽看了一眼妈妈,立刻把手环放下了。叹了口气。

    可以理解。老所长见到兰花,就急迫地把她召进研究所里。老爷爷很清楚:岁月是不等人的。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猜不到自己哪天会离开。只知道日子近了。很近了。非常近了。

    这没人猜得到。

    医学的发展,只是增加了人对活着的把握,而不是对死亡。

    兰泽倒是想为老所长做点什么。可是,能做什么呢?

    有一种巨大的悲哀,横在他的面前。横在全人类面前。人们对之如此熟悉,竟然已经视而不见。

    抬头望去,地下街道的上空没有天空。连岩石和泥土都不见,只有人造物覆盖上方。

    也许有一天,人类征服太阳系、殖民银河系的全部努力都将失败。他们终将龟缩在地洞中,生活在自己编造的梦里,化为地壳的一部分。

    星河终归运转无碍。

    “兰哥,我们到地方了。”姜汉臣直接出手把兰泽拉住了,不然,兰泽非得继续往前走不可。

    果然,路边建筑上两扇对开的玻璃门,其中一扇上贴着人字贴纸。门边还有一个不大的标牌,显示着研究所的全名。地下大门和标牌非常不醒目,但这的确是研究所的主要出入口,比地面上的门大多了。

    兰泽回过神来,心说:身为一个不美型的胖子,悲春伤秋是我该干的事情吗?

    小姜刷开了门,回身让兰泽先进。

    “哎,兰哥,”小姜眼前一亮。“你最近好像瘦点了。”

    “……能说点好的不?”

    “什么?……呃,我是觉得你的体型好像快练出来了?”小姜亲眼看着门轻巧地关上,才跟了上来。

    “能不能说我胖了?”

    “还行吧。其实我觉得挺好看的,显得气质从容淡定。而且我发现古时候猛将都这体型。但再瘦一点,不是符合……女士的审美吗?”

    这小子不像是学数学的,倒像是拍马屁专业毕业的。说话那叫一个曲里拐弯。

    “……”

    所以,总而言之,身为一个美型的胖子,悲春伤秋是我应该做的?

    兰泽看了一眼天花板,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姜。

    废话很多的姜汉臣同志进了研究所内部,又不说话了。逐渐隐去了存在感。

    兰泽在所里的会议室找到兰花的时候,发现帮忙面试的老师们已经离开了。白天那位副所长送他们走,一起离开了研究所。

    和兰花说话的是所里几个研究室的主任。

586 如何识别几百岁的老妖怪

    那间会议室布置得温馨,墙边围着软靠椅,会议桌上铺着碎花桌布,压住桌布的盆栽叶片纤尘不染,被侍弄得很有精神。房间角落里还准备了饮料和零食。就像是一间经常有人进来偷懒的大休息室。

    这些女士对兰花说话都很温柔。甚至看着她的目光中还带着一丝探究和好奇。

    就像看着饲养箱中的小猴子一样。

    这大概是因为,她们都见过那只十八岁的猴子奶奶吧。

    面对有可能比自己多活一百年,两百年,甚至好几百年的人,每个人的心态都十分平和。

    不过,相比眼前这只嫩得能掐出水的兰花妹子,大家对几百岁的兰花老妖怪兴趣更大。

    一只几百岁的老妖怪混在一群几十岁的年轻人中间……想想还挺带感的。这是西游记现实版。几百岁的是神仙?是妖怪?管她呢。

    兰泽推门进来的时候,兰花正忙着为自己辩白。

    “应该能认出来的。”兰花认真地说,“我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人的鼻子和耳朵是少数不停止生长的部位。而鼻子在脸上特别醒目,老年人的鼻子一般都会变得比较宽大。所以,你们懂的。再过一百年,如果我真的还没老,那我脸上的鼻子,就会长得比一般人宽大,应该可以一眼认出来。”

    这什么大鼻子美女,简直让人不敢想。这画面太谋杀想象力了。兰泽不由得捂脸。

    一圈女士也露出或惊异,或恐怖,或忍俊不禁的神情。

    “你也一样。”兰花立刻看见他了。“一百年后你都不用照镜子。眼睛一扫,两眼中间就是一座挡视线的山。”

    “我招你惹你了。复试不想通过了是吧?”兰泽发出了残酷的威胁。

    兰花好笑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能替我们所长做决定了?”

    “哟,现在就是你们所长了?”

    “嗯。”一位齐刘海的娇美阿姨温柔点头,“李老已经决定亲自带她。我们李老已经很多年没带学生了。”

    在场的阿姨、大姐们美得各有千秋。共同点是眼睛大大的,下巴尖尖的。这是个颜值很高的研究集体。职业素养也是顶尖的。

    兰泽刚刚才老爷爷家里回来,都没听说这事。好不容易反应过来:

    “……恭喜。”

    “不过,其实我要跟着几位前辈学习的。”兰花露出了谦逊合宜的笑容,但一瞬间这笑容就破功了。“嘿嘿嘿……”

    “嗯。老所长毕竟年纪大了。”兰泽就当没看见她傻笑。

    “对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们聊了些……嗯,男人的话题。”

    确实如此,那个男人就是老爷爷的孙子。

    “你饿不饿?食堂还有夜宵。我看了一下,有饺子有馄饨,想吃吗?”

    “吃过了,不饿。”

    兰泽看了一圈都没看见小末末,低头弯腰。果然,熊孩子在桌子底下呢。他在大会议桌人少的那一侧若隐若现。歪着头站在桌子底下蹭来蹭去,手扶着桌子腿绕得自得其乐。

    末末现在比桌子稍微高一点。这个蹭法……很容易令人头秃啊。

    兰泽伸手就把儿子拎了起来。牵引绳在兰花的手边。

    她立刻宣布:“你儿子特别乖。”

    “我知道。要是不乖,我揍他。”

    “噢?!”末末皱眉抗议。“怪!”

    会吵架的小孩真烦人啊。知道讲理,就不能随便揍了。但熊孩子又讲不清楚,爸爸理解起来很费力的。

    兰泽拿过牵引绳,拴在末末身上。

    “走了,溜小孩去了。你们慢慢聊。”

    看她们聊天的阵势,大概兰花这傻孩子可以无障碍融入吧。就算她融入不了,说实在的,兰泽也帮不上忙。

    牵着末末走出来之后,他才想起来,他没和这些女士们提过毛发可以变白的事。

    利用褪色的毛发,也可以识别出男性的突变携带者。

    灰色、白色的头发胡子,比脸上顶个岁月积累的大鼻子,视觉效果友好多了。

    世界上,明确知道兰泽的毛发变白和突变有关的,好像只有张荷。

    兰花也只是知道那俩带突变的哥哥都是少白头,轻重程度各自不同。爸爸的头发早就不是黑色,可他是个老人。

    而兰泽的头发还没白呢。

    只要有兰泽这个例子存在,正常人有什么理由认为突变会带来须发早白?

    正常的判断应该是:携带突变的两个哥哥,也同时遗传了导致须发早白的基因。

    恐怕当初兰泽找来帮忙,亲手研究过兰泽毛囊细胞的同学和同事,都不知道兰泽细胞中黑色素被破坏和他的突变有关系。毕竟每个人做的工作只是一个局部,而兰泽本人才是拼图的人。

    而且,还有一种可能性。

    就算须发早白和突变直接相关,也可能有个体差异的存在。就像兰德永和兰德信,他俩头发一个深灰一个浅灰。而老爷子这么大把年纪了,头发从来没有完全变白过。只有兰泽,胡子一开始褪色,就是整根变得透明。如果是他的头发变白的话,那就是一片雪白。

    所以,还有可能存在另一个极端。也可能存在某个男性携带者,毛发如常,完全不会有变化发生。

    这么说来,用须发早白来判断一个人——而且只是成年男性,是否携带了突变,也是不靠谱的。

    更何况,胖子也是严重的干扰因素。脂肪细胞里的雌激素,对毛发褪色也是有影响的。兰泽自己不是一直在用体脂来控制身上的白毛蔓延吗?

    兰泽叹了口气。

    “爸爸?”小朋友喊他。

    兰泽低头,小末末拉着自己身后的牵引背带,扬着头,担忧地看着他。

    “哟。”兰泽蹲下了。“不用担心爸爸。没啥事。”

    “哦!”末末拉住了爸爸的手,把背带递给爸爸。兰泽给他把绳调短了。小朋友牢牢地拉着爸爸继续走路。一边走,一边小手直晃悠。

    这孩子是真让人省心。

    兰泽立刻感觉自己被治愈了。

    要说突变携带者,小末末也是突变携带者。还不是活得很开心。

    发育滞后算得了什么?就算不会两条腿走路,他也可以用四条腿跑啊。

    到了直立行走也可以稳住的时候,全身都已经为两条腿的运动做好了准备。

    像末末这样,只做眼前做得好的事情,也没什么不行的。

587 轮转式培养学生

    兰泽又悄悄叹了口气,没让末末发现。这么豁达可爱的个性,将来却要困在地球上,终究是痛苦的。

    他真的不想让末末也经历这些。

    兰泽原来的打算,就是在人多的地方溜达一圈,然后带着孩子坐公交去城铁车站,然后回家睡觉去。

    研究所附近一带,其实是首都地下城的一部分,还挺繁华的。他们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每个人嘴里都多了一支棒棒糖。

    末末,末末的爸爸,末末他姜叔,以昂首挺胸的末末为首,形成了三角进攻阵型,整齐地吸溜着棒棒糖。吸溜出了帮伙的气质。

    然后,熊孩子上了公交车就睡着了。

    兰泽到了城铁上,就急急忙忙地找洗手池为儿子清洁口腔。大晚上的给儿子吃糖,他这是脑子抽抽了。如果等到回家再清理的话,足够乳酸菌制造蛀牙了。

    到家已经夜深了,偌大宅子里空无一人。张荷不在家,大儿子们也不在家。寂寞的世界,直到周末才会再次喧闹起来。

    2245年的春日十分明媚。好事都是在这个季节发生的。

    拿到入学通知书的兰花,凭通知书正式离开育儿所,转入人类更新研究所的那天,她高兴地把这件事分享给了兰泽。未满33岁的兰花,再次成为了学生。竟然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就好像时间在别人身上直线前进,在她的身上非要打着圈走似的。她已经适应了研究生的工作状态,和二十多岁刚离开大学校门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为工作过几年,她在研究所里比其他新人还更自在一些。

    三十多岁了,还有强大的适应能力,还有潜力可挖,这也没谁了。

    在老所长的安排下,所有项目、所有事务她都要接触。要像实习医生一样,在所里轮转一遍。最后再进到老人家的项目组,和路荦荦一起搞202-lan突变,也就是兰花自己携带的那种突变。

    老所长这种研究生培养方法,说实在的,兰泽以前从来没见过。

    大学实验室里带学生,老师们都是人杰,各种独创套路很多。但没有这一套。这一套历来专属于医生,执行下来,学习的强度很大。

    但看兰花的状态,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异议。只要她撑得下来,老所长的安排就是有道理的。

    不然的话……反正兰花活得长,那就每个位置放慢速度,多学一段时间,多读几年呗。等她这一圈轮转下来,说不定十年八年都过去了。所里人事不可能不发生变迁。

    老所长能送兰花到哪一步,这说不准。但很显然,他希望在生前看到兰花成长起来。

    兰泽远远地为兰花喊了一声加油,就继续忙自己的事情。核设施发育的项目启动的时候,完整的生物核设施设计方案其实他还没拿出来。搞分子合成的刘大姐,年前做的都是最基本的通用片段,用来合成兰泽以前设计的模板dna,以便培养抗辐射细胞中的各种细胞器。具体的核设施设计,这些日子里,他逐渐补了上来。大体上,构造参考了仙女提供的小型核设施范例。但毕竟,这是前所未有的生物,需要考虑的细节问题千头万绪。

    好在,事情进展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一些。这阵子,初试细胞的整套模板dna合成完毕之后,细胞器已经一件件地培养组装出来,和生物核设施本身的dna第一版设计凑在一起,搭建了细胞外膜,构成了完整的细胞结构。

    接下来项目组就可以测试细胞分裂增殖过程中的功能分化,这是多细胞生物发育过程中的关键。

    到了周末,张荷从山谷训练基地回来了。

    周六,夫妻俩把童校的孩子们接回来,玩了一天多,周日又把他们送回学校。然后张荷开始折腾她的衣服。

    张荷回来的借口是换季。她回学校也没什么正事要办,所以只是回家整理几件衣服,顺便再带孩子们玩玩。

    现在孩子们已经送回学校里,自然只剩下整理衣服这一件事。

    大概算得上是正事吧。军人的衣服,也是军容仪表的一部分。

    春天里迅速回暖,在山谷基地里,冬装已经穿不住了。所以她打了个包,把不穿的衣服都带回家了。

    其实衣服不用带回家,几个月之后直接穿也行。

    但她的衣服有点多。而且有的衣服穿旧了该上交给学校,也需要先挑出来洗净熨平。

    末末兴高采烈地跟着姜叔叔在地下室玩爬架,兰泽守在卧室里。他看着张荷从旅行包里随便扯了两件旧作业服出来,摊在床上。

    这姐姐傻站了看了几秒钟,马上失去了耐心,自己也摊到了衣服边上。仿佛全身骨头已然失踪:

    “要命啊……衣服怎么这么麻烦啊……”

    “确实,衣服比较麻烦。地球上其他智慧生物都是不穿衣服的。”兰泽认真回忆了一下课本,“远古人类在迁徙到冰原之前,也没有发明衣服。甚至,身体上的少量装饰品不但不遮挡某些部位,反而用夸张的形状和颜色吸引目光。这其实和今天在t恤胸前印花、裤子正前方装拉链的效果差不多。”

    “你的意思是?”

    “我们应该更认真地尊重地球生物的传统,继承发扬人类自身的传统习俗。”

    “……有话直说。”

    兰泽直接把那两件旧衣服掀到地板上,占据了它们的位置,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想说的意思。——凡是衣服都是多余的。

    他认真倾诉一番之后,张荷模仿远古人类的简单淳朴继续摊在床上,翘着脚若有所思,甚至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潜意识的思考。嗯,就是睡着了做梦。

    兰泽跳下床,替她整理衣服。

    张荷的衣服,整理起来确实很单调。

    她的制服每年学校都发新的。军服分春秋、冬、夏,礼服、常服,组合起来,有六种之多。常服年年都有新的,每季可以按需求领两套或者三套,礼服则是每三年一量尺寸。二者都是收旧换新,旧衣服需要在规定期限内上交到学校军服科。今年,也差不多该换新礼服了。此外她每年还有训练服、作业服若干套,也属于军用服装。训练服按规定也必须定期上交换新,但作业服就不必了。

588 梅花肩章不见了

    这娘们其实是个经常有新衣服穿的女人。

    她还有一堆学校发的成套衬衣、内衣裤、袜子什么的。她说穿着舒服,然而,并不美型。

    传统上,陆军还喜欢发人体工学鞋垫,就像空军喜欢发劳保手套一样。而航校属于陆军飞行单位……所以两种东西他们都发。

    这些不要钱的衣服和杂物,令兰泽整理起来非常不开心。

    虽然军礼服和常服在张将军身上,都相当彰显她的酷帅。但酷帅并不是兰泽想看到的。家里一只美娇娘,拥有美貌就足够了。酷帅反正他自己有,没必要来双份的。

    而且张荷的制式新衣服这么多,兰泽精心挑选的小裙子、搭配好的短上衣、亮闪闪的首饰、鞋子,甚至内衣和袜子都被挤占了位置。难道非得回到卧室里才能穿得美美的吗?

    卧室内部有一种奇妙的气场,可以称之为复古。复古尺度超大,大到十万年起步。

    不管是独居的人,还是合住的人,都习惯用各种仪式行为,纪念没发明衣服的远古祖先。就连代表文明进步的睡衣,也和穿出门的衣服大不一样。

    兰泽一件件地把张荷的衣服按新旧分类。检查张荷旧制服的肩膀、领口、胸前和口袋,确保没有肩章和胸标忘了摘,也没有东西遗漏在衣服里面。旧制服需要上交,但旧作业服还得自己留着。他决心全给张大姐打包藏起来。就算她回家在小车间干活,也不能让她穿这些。应该给她找件好看的运动服穿。

    再过一阵子,天气热起来,又到了在草地上飞奔的季节,小裙子可以提前准备起来,挂到衣柜最醒目的位置。大长腿不配小裙子难道要挡起来吗?退而求其次的裙裤,飞舞起来视觉效果也是相当华丽。

    张荷脚丫挪动了一下,半睁开眼。

    “你的梅花肩章都收好了?”兰泽问她。

    “都上交了。”

    “??那你戴什么?”兰泽第一反应是,这女人睡糊涂了?

    他看了看房间门后的衣帽钩上,张荷崭新的春秋常服规整地挂在那里的衣架上。那是她回家之后换下来,亲手挂起来的。

    “小星星?你的梅花呢?怎么不戴梅花了?”

    出大事了。张将军的梅花没有了!肩章变成星星了!

    张荷抓了抓头发,迷惑不解地皱起眉头:“星星和梅花又不能同时戴着。”

    “……你不是文职吗?”

    “是文职,没错。”张荷坐起来,脑筋清醒了。“最近我不是帮忙组建陆军航空大队嘛。原来的肩章其实在春节前就上交给学校了。早就换成新的了。”

    “那段时间也没见你戴啊。”

    “没错啊。放假在家,我戴那干嘛呀。吓唬你和儿子玩吗?”

    “……帮什么忙需要换掉文职肩章?”猛然发现梅花不见了,兰泽还有点舍不得。“确定不是发错了吗?”

    “一开始,这支队伍想交给我带的。”张荷用手指头梳了下头发。“好不容易被我推辞掉了。现在帮忙选人,从各地调拨人手。再出谋划策什么的。哎,我真该趁早染个头发的。”

    “……?”

    “我才发现这个星星是个坑。军纪太严了。我还没有染过蓝颜色……tnnd,陆军禁止染发啊。”

    “好像真有这么回事?”

    老爷子年轻时,头上的铁灰色,没少被人当成是染的。他当年吃过这条军纪的苦头。一系列不通情理的奇特军纪,也算是大陆军的顽强传统了。

    “发型男不过耳,女不及肩。梅花衔根本没这么多限制。大浓妆、制服混搭、高跟鞋,都没人管。虽然我不喜欢大浓妆高跟鞋,但以后没法染头发,还是有点可惜的。”

    “你不想带队伍,和这条军纪关系?”兰泽试着问。

    “很明显嘛。在学校教书多自在啊。而且咱们的孩子还那么小。我还打算过一阵子,找机会问问老领导……希望西北航校发展成什么样?是打算随便培养几个人就拉倒,还是做一个长期的人才基地。”

    兰泽点点头:“就你这觉悟……”

    “而且你也还小。”张荷斩钉截铁,打断了他。

    “怎么又提到我了?”

    “如果我一直在嘉禾号回不来,现在你岂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兰泽果断打断她的话头,小小地报复一下。

    “不是我想的什么样?”

    其实她什么也没说呢。

    “大学实验室里的师弟师妹们,现在对我崇拜得不得了。逆戟鲸测定的大项目,是我在主持的。以前搞的海鞘动态库,现在也还在源源不断地为实验室产生收益。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前辈大神。就算你没回来,也不会有你担心的事情发生的。”

    兰泽说得还是保守了。

    光是生物力学实验室里,老罗就还打算把兰泽给弄成个博导……不过,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此外,他还有核工业部的资助意向,有西北造物公司的股份……

    现在的他,不但有很多工作可做,而且不工作也饿不死。

    但他现在生活的.asxs.,都在当年的实验室里。

    张荷一听就明白了:“是的,你现在已经不用担心了。”

    不用担心,英雄无用武之地。

    不用担心,天下之大无容身之地。

    不需要被拯救,也不需要被温暖。因为成为英雄的人,自己就可以发光发热。

    “而且,你看,我连养孩子都能搞定。世界上还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兰泽笑着说。不小心露出虎牙,闪闪发光,像个大孩子。

    张荷花了一秒钟从床头扯了条睡裙套上了,告别了远古人类的姿态,回归了文明。顺着床沿爬着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还差一点。你该减重练练体型了。免得小丫头子看不上你。”

    这话简直莫名其妙。

    然而兰泽莫名其妙有点心虚:

    “食堂里大妈大叔都说了,我这只是壮。”

    “得了吧。你比壮至少多三十斤。另外,我们一起染个头发,怎么样?”张荷提出了奇怪的建议。“你喜欢什么颜色?”

    “你不是有纪律吗?要受处分的吧?”

    “嗯,我琢磨着,搞个处分,看看能不能把星星换回梅花。”张荷貌似认真地说。

589 处分令人肉疼

    天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

    “去!又想骗我留白头发。我就喜欢黑色,怎么着?”

    白头发是最适合染发的底色了。张荷这个提议很危险呐。

    “你这人没意思啊?”

    “你才没意思呢。成熟稳重点啊,大姐。”

    白头发,对于兰泽来说是原则问题。兰泽对于全身毛发变白,依然有着难以克服的恐慌。

    这是对未知力量的恐慌。

    虽然近十年来,兰泽早已习惯了刮干净白胡子,也学会了在出席重要场合之前,熟练地扫眉描眼线,但他依然担心全身毛发完全褪色之后,会有不可预知的可怕后果。

    携带202-lan突变的雄性猴子,并没有未老毛发先白的现象,因此在人类更新研究所的实验室里,也并没做过相对应的研究。

    他们父子,几个成年男性携带者身上的毛发早白,也许是人类特有的效果,甚至有可能只是家族男性特有的效果。

    兰泽一直以来担心的,是他自己一个人身上,也有什么独一无二的特殊效果。毕竟,唯独他自己,变白的毛发毫无保留,白得彻底。

    他只怕特殊效果会死人。

    他怕死。

    自从他被张荷一飞机带回了现实世界,俩人结了婚之后,有可能是他活得太认真了,现在他真的很害怕死亡。

    兰泽无比确定,他的毛发变白和细胞内的抗氧化能力有关,因此,也和他携带的突变有关。

    然而,无论是他觉得自己比别人特殊也好,还是觉得白头发搞不好会死人也好……在理智上,他都觉得自己纯属神经过敏,因此他的担忧没法明说。

    为了孩子们的成长,为了孩子妈的陪伴,顺便为了他自己,他都不想冒任何风险。白头发事小,万一真有可怕后果,无谓的牺牲不值得。

    兰泽僵硬地强调说:“我手底下管着一帮人呢。哪有胡来的资本啊。”

    “好像谁手底下没有一堆人似的。”张荷不屑。

    她想到就做。

    张荷冲了个澡出来,随便穿了件便装,把制服和兰泽替她整理好的行李放到车上,立刻带着警卫员去市里,给自己染了个头发。

    澄澈的蔚蓝色,效果十分飘逸拔群。

    还没等她飞回山谷基地呢,在校内小机场,就被学校政教处的一串政委给拦住了。

    谈话在天朗气清的室外,站着进行了两个半小时。政委们精神奕奕,谦虚友好,妙语连珠,语重心长。

    这些位的态度特别好,并没有任何冒犯到张将军的地方。反正他们也不累,站着吹凉风,七嘴八舌有条不紊,说得都可开心了。

    谈话结束的时候,张荷无奈地看看暗沉的天色,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带着脑袋违反军纪的错误。直接又去了市里刚去过的那家店。把祸乱之首推成了个毛寸,然后把剩下的发根全给染黑了。

    染黑其实一样是染发。

    但只要能把视觉效果有效率地解决了,她也犯不着强求一次违纪还是两次违纪的问题。

    这个时间点,为了自己一个人出动飞机实在犯不着。所以,她选择回家睡觉。

    大晚上的,兰泽刚带着末末吃完晚饭,准备带末末刷牙,就看见她又出现在家里。换了发型,新鲜得就和换了个老婆似的,他不由惊奇。

    “哟,剪头发了。你不是想染头发吗?”

    “染了。染了两次。”

    “染了?什么时候的事?”

    兰泽使劲看,也不觉得她染过头发。貌似比平时更黑了一点?

    “今儿一天,两次。看不出来?”

    兰泽摇头,不由自主地上前伸手:“我早就想摸摸你的圆脑袋了……”

    “……”

    “发茬子手感真好啊!!!”兰泽赞叹。

    毛寸的头顶上摸起来软软的,两侧才有发茬子扎手。板寸摸起来手感更好,但咱也不能挑。有得摸已经很幸福了。

    张将军换了这么短的发型,美得要爆炸。

    张荷低头躲开他盯着不放的灼热目光。

    小末末跟着爸爸跑到了妈妈身前,她摸摸小朋友的脑袋,问儿子:“你晚上吃饱了吗?”

    末末挺胸说道:“饱!”

    中气十足,可见是饱了。

    “我也吃饱了呀。走吧,刷牙睡觉!”

    “哦!”末末蹦了一下。

    小朋友欢呼雀跃,难免蹦来跳去的。但这孩子脚下一直稳稳的。

    “妈妈。”末末拉了她一下,张荷蹲下了。

    小朋友张开双臂用力抱了她一下,才重新跑去洗脸。

    兰泽的人跟着末末走,脖子却扭着,不住地看她。

    “好看?”张荷有心事。

    “嗯。当然了。”兰泽又补充了一条。“很明显。城里的理发师傅,手艺比嘉禾号上的好。”

    张荷回到住在地面上住这几年,明明老了好几岁,看上去却连气色都比在天上的时候好。浑身皮肤带着玉石一样的半透明质感。

    可能是因为地面上的生活有节律,吃的东西又丰富。休息和营养都好了,从内而外,神完气足,人自然更好看。

    也有可能是家里用的基础护肤品,比天上用的贵了一个数量级。日用化学品消耗得都很慢,其实多花不了多少钱。

    又或者仅仅因为,在地面相处得越久,兰泽看她就越顺眼。

    今天她剃了这个头,简直艳光照人。身周三米之内,都被照亮了。兰泽不由自主地向往光明。

    张荷晚上睡得不是太好。

    兰泽对她的脑袋爱不释手。大晚上的也不好好睡觉,笑眯眯地对她的脑袋撸来撸去。

    张荷严词抗议,他就不好意思地缩手。过了一会,手又悄悄地摸了上来。

    如果不是她踹不动小兰这一坨,早就一脚踹下去了。

    为了避免被撸成个秃子,张荷蒙头大睡。第二天一早,她落荒而逃,逃回了山谷训练基地,继续操练她的学员们。

    染头发基本上没带来什么后果。

    处分正式下来,就只是扣工资。除了那天学校政教处的政委们围着她谈话谈到天黑,也没有其他人为这事搭理她。挺没意思的。

    扣工资扣掉了相当于张荷一个礼拜的劳动所得,从工薪阶层的角度看,这个处分力度还是有些严厉的。张荷感觉肉痛。

590 安逸令人沉迷

    兰泽安慰她,只是一点小钱钱,不要太在意。反正想要什么玩具,他买。

    虽说有小兰给兜底,张荷还是觉得不开心。

    她总觉得星星的分量比梅花重了不少。

    星星嘛,不管闪不闪亮,都是地球以外的物质压缩团,不但分量不轻,还有强大的吸引力呢。

    她现在已经不再想上天,也不想再承担生命风险。

    知道自己有一帮孩子,隔三差五地看一看,和跟孩子们亲密生活在一起,是完全不一样的。

    地面上生活的安逸和舒适,令人沉迷。

    既然教书育人可以很好地尽到一个航天人的社会责任,而适合上天的人才又多得很——那么她为什么不让别人上天,自己留在地面上看着孩子们逐渐成长?

    张荷的星星肩章丝毫没受到染头发处分的影响,星星依然闪亮。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观察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发现:星星肩章并没有什么特殊效果。虽然肩章上的星被称为将星,说起来和文职将军的梅花完全不同。实际上,和梅花肩章的用法一模一样。都仅仅只是配合将军制式服装的徽标而已。张荷依然只是陆军西北航校里,一个文职角色的训练教官。

    很快,禁止她离开地月系的禁令到期了。

    自己家里趁周末,召集亲朋,以这个理由聚了个餐,庆祝了一番。

    依然没有特殊的事情发生。张荷,也没有离开地月系。

    随后,神州★星球发展战略委员会★主持的地-水巡航路线开通,张荷作为陆军方面的代表列席了开通仪式。她并没有当场发动隐形的反物质引擎冲上天空,自己开空舰去。

    从春到夏,张荷推掉了不少上天的机会、重新成为一方大佬的机会。

    光是兰泽知道的就有三次。她郑重地征求兰泽的意见。条件真的令人动心。

    兰泽其实并不反对她离开。是她自己全部放弃了。

    每次只要她一回家,打算和兰泽仔细商量一下,未来应该何去何从;她一看到孩子们和兰泽,就觉得根本没什么好商量的。还是继续教书好。

    我为国家育人才!

    理应自豪。

    兰泽的个人素质,非常适合上天。他还不是一直留在地面上?而且他的工作也证明了,留在地面,才有机会为人类未来做出更有价值的贡献。

    当年的小兰朋友,已经成长为了不容忽视的人物。以自己的方式卷入了时代潮流的浪尖上。

    张荷唯一积极争取的,是参与新型空舰引擎试用的机会。不过这是为整个学校争取到的。对她个人利害其实没有什么影响。

    目前正在逐渐走向实用化的微小化核聚变引擎,实质上是一种多工作模式的组合引擎。

    核动力的用法,可以有很多种。

    未来也可以在大气层内,用来压缩空气、驱动喷气式引擎。

    这对于有着浓厚大气的星球,比如地球和金星,可谓是重大利好。就算是地球上条条框框太多,核引擎不可轻用;在金星上如果利用廉价的核聚变动力,实现从大气层底部到行星高轨道的运载工具一机通用,可以节约大量材料成本,这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

    虽说金星上不缺能源,尤其大气顶部的太阳能特别丰富,但急用的时候太阳能太肉。核动力的爆发力就更加澎湃了。

    甚至核动力还可以在需要时推开积云,吹散风暴。

    本来金星开发的最大障碍,就是材料。大气下层的酸雨和上层的大风,都是比较考验材料的环境因素。可以用各种方式节省材料,就意味着开发在未来会得到加速。

    张荷更期待的是,从地球的普通地面机场到外太空之间的一机通用。那可就太爽了。

    空舰新引擎的测试,旧引擎的逐渐更新换代,以及随着新引擎的出现,针对性地进行新机型的设计和验证,这些是神州国内航天部门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工作内容纷繁复杂,涉及到很多人力物力的协作,也影响到了很多单位的航天相关部门。

    主持新引擎研发的,是兰泽的女同学。长得和仙女似的李碧如。

    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兰泽的儿子。那个小男孩,张荷印象深刻,长得既不像妈也不像爸。气质十分独特,丑得也不知道像谁。

    显而易见的一件事就是,兰泽不再需要张舰长养着。

    也更不必担心,他在世界上孤单一人,悲伤绝望。

    张荷断定,如今自己就算离开,兰泽也可以生活得很好。就比如仙女,那是个心思纯净的美人,难得心胸也十分开阔,张荷觉得自己还挺喜欢她的。

    但是,张荷现在不想离开地球。除非,可以全家一起走。这种可能性不存在:兰泽不能上天。

    兰泽并不知道,张将军在算计他和谁组cp比较悦目。

    他们夫妻俩,在同一所学校,一起当老师。凡事都有商有量,互相可以照应得到。日子过得很幸福。

    五个孩子也一天比一天懂事。

    四个童校学生不必说了。除了小麦的学习差一点,四兄弟在各方面都很优秀。

    就连小末末╰( ̄w ̄o)会说的话也越来越多。他跟着妈妈一起读画书、讲故事;跟爸爸参加各种活动,听大人们吹牛;自己独自画画、搭积木,等着别人理他。哥哥们在家时,他们一起在草地上奔跑,在游戏室里玩玩具。

    末末还很喜欢听小麦哥哥严肃地背书。

    在所有人都忘了末末的存在时,小末末还和若隐若现的姜叔叔一起玩地下室的爬架,一起滑滑梯,一起打架、翻跟头。

    夏天很快到来了。

    北方大地上迎来了难得的暑热。据说冬天越冷,夏天越热。今年的夏天,令人挥汗如雨。学校里的遍地北方人只要去室外溜达一圈,回来必然叫苦连天,仿佛遭受了酷刑。兰泽倒是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熟悉感。

    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夏季不但酷热而且还潮湿呢。那种挑战人体极限的体感温度,不是长年累月生活在秦岭黄河以南的人,很难体会得到。

    北方人偶尔去玩一趟,只知道感慨空气湿度令皮肤保持水润是多么美好。

591 异常是正常的

    每个地方,对气候体会最深的人,其实是老师和孩子们。户外活动,风雨无阻。穿着雨披也要收集课堂上用到的植物标本。对气候体会能不深嘛。

    北方人说的热,通常和南方的燠热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但今年,是真有点热了。

    学校里的老师和公司里的同事都在讨论,是不是核聚变引擎的实验,造成了气候异常。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兰泽和张荷都知道,引擎改型的实验,都是在空间站上做的。张荷甚至还去过,那座空间站就是老旧的秋霜号。常年在神州上空的地球同步轨道运行。曾经是个气派的大工厂。多少空舰从那里出闸。奔赴太阳系的各个方向。现在上面的设备,神州虽然嫌老,却依然并不过时。曾经有国家要买,神州不卖!

    对气候谣言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或者势力,想利用舆论搞事情。有个历史书上经常提到的概念,叫做: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兰泽特意和神州计算所打听了一下他们大气编辑器的事情,又通过自己的导师冯川,找到了专门做大气模型创新研究的师兄,费劲地沟通了一番。

    打探的结果,都是说,这是正常的气候波动。地球大气圈底部的宜居温度范围极窄。波动是周期规律性的,过去存在,未来也将继续存在下去。好在可以预测。

    虽然难以置信,兰泽还是只能信了。反正他懒得自己再建模推算一遍。

    那么,就只能是有人搞事情了。

    而从谣言的内容看,显然是冲着引擎来的。

    很可能是有些家伙,从神州官方渠道,没要来突破性的引擎,于是开始撒泼打滚,使出他们最擅长的抹黑招数。

    其实,引擎的性能指标很容易从公开渠道查到。如果有好的数学家,说不能能从外部的性能指标反推出部分图纸……但就算能反推出全部图纸也没用。

    仙女的微小化设计方案,对于神州的制造能力来说,只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困扰了好些年的问题,在高超的制造工艺下,迎刃而解。

    而对于地球上的其他国家和地区而言。这层窗户纸怕不是有城墙那么厚。

    他们要的是能用的成品,根本不需要任何图纸。

    就算ht联合体用着神州制造的运载工具,依赖神州的制造技术;一贯缺乏人力的神州同样也依赖联合体各国的人力。当然,神州缺人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但全世界人民都没习惯呢。就连大神州自己,一向穷惯了,有了大把的年轻人也和往常一样,精打细算地小心保护着,根本舍不得消耗。反正太阳系那么大,多少人口都住得下。

    外国人当然更不习惯了。机器再精致再金贵,从神州招收少量技术人员进行维护就是了。构成联合体的各个高贵的民族,享用地球上最先进的物质文明成果,分割甜美的权利果实。勾心斗角、拉帮结派的劣根性属于全人类。

    有人搞事情,从人类本性来说,才是正常的。

    在夏天最热的时候,兰泽收到了好消息。和国家大事无关。

    育儿所通知,他和张荷排队要生的女儿,终于排到了。

    从末末离开妈妈身体的时候,一对女儿就开始排队。末末都已经满三岁了吧!

    末末知道自己要有妹妹了,高兴得在游戏室的地板上打滚。

    可算是有人陪他玩了。

    家里的五个孩子中……很快是七个孩子了,末末是最寂寞的。

    四个哥哥是学生,平时住校。妈妈也经常不在家。只有爸爸每天陪着他,但是爸爸也总是忙自己的工作。而且,就算爸爸参与小孩子的游戏,也总是敷衍了事,态度一点也不认真。

    两个妹妹之所以排队等了这么久,就是因为她俩是在一起的。

    从一开始,这两个女孩就可以互相作伴。

    两个小姑娘的名字早就起好了。一个素素一个绣绣。一个清白素练,一个繁花锦绣,已经在爸爸脑子里徘徊了太久,就像真人一样,一时兰泽也不好意思给俩女儿再改别的名字。

    只不过,谁是素素,谁是绣绣,现在这两个孩子还不存在,也就没法决定,更没法区分。

    到时候需要登记名字了,可以让她们俩抓阄。抓阄方法……待定。

    生命最初阶段使用的培养柜是容纳“多人”的大设备,而且住进去的大部分是别人家孩子。并不适合兰泽搬回家。他打算等女儿离开培养柜、进入发育箱的阶段,再申请转入自己名下的小育儿所。

    末末以前住过的房间需要收拾一下,添置一些符合女孩气质的东西。原先末末住过的发育箱早已上交。现在那里只是个有监控的空房间而已。

    兰泽相信,五个哥哥都会喜欢小妹妹的。特别是四个大的,他们比妹妹大了八岁,用心疼爱才是正常反应。

    倒不是所有孩子都疼爱弟弟妹妹。但家里这几个大儿子,对待小末末的态度就已经预报了:两个小妹妹一定是幸福的妹妹。

    但是,房间里要不要重新刷个墙,换个颜色呢?

    兰泽犹豫不决。在他印象中,墙的颜色好像有规定。

    运营中的育儿所,有用白墙的,有用浅色比如灰色、米色、天蓝色的,也有用丰富的彩色组合的。所以具体怎么规定的,他还得看一下育儿所的规章制度。

    但这条规定的理由他知道,这是因为某些类型的颜色组合,妨碍视觉发育。

    所以他得查一下才能知道,自己该怎么刷墙才合法。

    养末末并没有这么麻烦。儿子嘛。……不稀罕。白墙够放投影就行了。

    目前领女儿回家,最大的障碍,还不在于需要等待几个月。

    而是,兰泽还没有提交人体材料。

    张荷是航天人,过去切下来的器官在人体备件库中,解冻激活即可,用不着再次提交。

    他觉得这件大事,他需要亲自去躺育儿所。路边小体检站采样都不靠谱。

    而且怎么着也得看看黄历,选个良辰吉日,斋戒沐浴一番,才好去育儿所的。

592 生死是无常的

    兰泽没有马上去市立育儿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最近工作太忙。

    他认真地排了时间表,把去育儿所的日子定在了黄历上“宜嫁娶”、“宜开学”的一天。传统文化,并没有考虑到人类可以靠机器生孩子,所以并没有“宜去育儿所交采样”的项目。兰泽反正拿定了主意,坚决不选“诸事不宜”的日子。

    那天早上他还没去公司,带末末一起吃早饭时,在餐厅的投影中看到了新闻。

    孤身探索柯伊伯带的英雄,英勇无畏的联合体战士,卫汉应老先生,于当日凌晨一时抢救无效,因病逝世。享年八十三周岁……

    突然看到这样的新闻,兰泽感到震惊。

    印象中,卫老头挺健康的。他和兰老爷子,老哥俩总在一起玩,时不时地到野地里钓个鱼什么的。两人精神都好得很。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毕竟,卫汉应回到地球那年,就已经七十五岁了。

    逼仄而孤单的太空生活,相当消磨人的身心健康。

    卫汉应回来之后,已经在地球过了八年安静养老的日子了。

    作为风烛残年的老人,其实他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人世。

    老人家去世,丧事可大可小。但照兰泽早上看到的新闻宣传的力度来说,卫老头去死是大事。

    讣闻出现之后,还有他的大专题悬浮在新闻页面之外。其中包含他的生平介绍,事迹回溯,文章有长有短,适应不同的读者。在实时的新闻推送中也出现了长短不一的标题,包含老人家的名字。

    卫汉应的名字,铺天盖地而来。

    老人活着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安享晚年生活,被世界遗忘,仿佛已经死了。

    老人如今已然故去。忽然之间,他好像又活了。成了风云人物。

    或许,他只是在多年之后,终于恢复了风云人物的本来面目。

    兰泽划开手环上的联系人,在张将军和白道士之间,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道士哥哥。

    “哥哥,现在你还好吧?”

    “嗯,还好。没啥事。”

    “我看到新闻了。”

    哥哥沉默片刻:“……对。我忘了这茬了。”

    兰泽不由得也沉默了。这种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说节哀。但杠精一点地思考问题,也可能哥哥只感到解脱,并不悲哀呢?

    要说哥哥和卫老头有什么深情厚谊,那都是不可能的。小时候,卫老头没管过他一天。

    “哥,你有亲兄弟吗?”兰泽问。

    “你。”哥哥回答得直截了当。

    兰泽脑门上冒汗了:“哥,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想问……”

    他想问的是卫老头有没有其他孩子……特别是有没有和哥哥不是一个妈妈的。这种奇怪的血缘关系,他都不知道怎么措辞。这些人不管能不能来,肯定会得到消息。

    不过,他也听出来了,哥哥状态确实和平时不大一样。

    “呃……算了,那不重要。”兰泽没再多废话,直奔主题,“哥哥,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别客气,只管开口。就算我自己解决不了,咱们也可以商量着想办法。事到临头,你别自己闷着。”

    “……谢谢,小泽。这几天在医院,一直都有官方的人照应,没有什么难办的事情。但终究回天无力。”哥哥解释了几句。“我们家里几口人商量了一下,打算让爸爸出面办丧事。”

    “咱家老爷子出面?”

    “嗯。他们这么多年的结拜兄弟了。”

    “妈妈怎么个态度?”

    “这事,不关咱们妈妈什么事。和妈妈毫无关系啊。”

    “嗯?那家里其他人都还有谁?”

    “这是卫家的事啊。”

    “……抱歉,是我想岔了。”

    “卫家那位……嗯,女士太过于悲伤了。所以……”哥哥终于叹了口气。“还好有咱们爸爸。”

    是了。卫瀚扬的母亲卫书韵女士,和这位说不清是哥哥是儿子还是大外甥的卫汉应老先生之间,感情是很深厚的。

    兰泽结束通话之后,胡乱划拉着联系人,犹豫着要不要问候一下卫妖精。又直觉,这事和妖精应该没什么关系。

    兰泽和卫妖精出生那年,卫老头刚好登上流萤号独自飞走。长辈之间相依为命的感情,卫瀚扬已经很努力地在理解了。

    但也仅限于理解。其实,他和兰泽一样,都只是局外人。

    卫女士当年,也许正是因为世上唯一的亲人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她,有很大的可能永生不复相见,所以她才下意识地为自己再创造了一个亲人。她的孩子未必需要用“翰”字排辈分,但她还是差不多保留了,用了极度相似的“瀚”字。也许是为了纪念,也许并没有什么深意。但谁也不是卫书韵,谁又能知道她当年怎么想的?

    当她给儿子起名用了“瀚”字时,她自己的命运就和故去多年的卫书义,跨越时空的阻隔,纠缠在了一起。

    恐怕卫女士本人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给孩子起名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卫汉应终于平安返回人世间,卫瀚扬和卫汉应(翰英)老头,二位站在一起的时候,互相都尴尬。

    这怎么称呼?到底怎么开口啊?

    这一天,兰泽在工作之余,一直忙着和亲朋联络。根本没有时间去市立育儿所。

    卫老头的大事完全打乱了他的原定计划。生孩子的事情只能推迟了。

    不过,就算他抽得出时间,也不打算去了。

    生与死,安排在同一天,他总觉得不大合适。姑且,先等一阵子再看吧。

    当天晚上,张荷没有回家,却远程展示了一个东西,给兰泽看。

    张荷收到了追悼会的请柬。

    请柬上附文说明,按照卫汉应的遗愿,邀请当年所有接他回家的联合体人员参加他的追悼会。给张荷这份,口气相当隆重。称张荷为“大恩人”,“恩同再造”。夸张的口气,就好像卫老汉本人没死。

    “这老卫,不会是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自己写的吧?”张荷认为,她这不是猜测,就是真相。

    自己给自己写追悼会的请柬,还真有点英雄气概。

593 祭如在

    “他干嘛对你这么客气?”兰泽问。

    “他对我一直特别客气。当年……当年的事情还没解密。不让说。”

    “联合体早都不要你了……”

    “老卫当年的探索资料是几个国家级实体共享的。联合体不过是其中之一。老卫是我们神州人啊!”

    兰泽看到请柬末尾的签名……卫汉应那三个字龙飞凤舞。

    的确是卫老头独有的字母数字风格。

    谁会在自己追悼会的请柬上,签上自己的大名?老卫就可以。

    虽说是竖着画在墓碑图案上,就像是装饰的一部分。

    但搞不好这请柬的式样,也是他自己设计好的。

    “你看他这签名。”兰泽以前只见过横写的,竖写的还是第一次见。

    原来p(下划线)i2j12,这一串还能摞起来写啊!

    “签名怎么了,老卫的签名一直是这个风格。”

    “我也能画个**不离十。”

    “……小兰,”张荷卡住了一秒,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老卫的家属想揍你。”

    兰泽脑子里把老卫家亲戚他认识的几位全过了一遍。从卫妖精、卫女士到哥哥,战斗力全都是渣渣。然后他脑海里忽然飘过了老爷子。

    算了。

    那一身老骨头他招惹不起。再万一,他真打不过老爷子,被九十多岁的老父亲修理了,也丢不起这个人。

    张荷直到葬礼的头一天才回家。

    按照自古以来的大规矩,卫汉应老人要在冰棺中安静地躺上七天,才是他的大日子。

    这已经是本朝丧事从简风俗之下,最郑重的人世停留。

    按照老人遗嘱已经被公之于众的部分,他的遗体将捐赠给联合体神州总基地医院,以供医学研究之用。

    埋在墓碑下的,将只是一些日常使用的遗物而已。

    墓碑的式样已经广为人知。实物和请柬上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錾刻着老人家的亲笔签名。只多了生卒年,和伊戈尔曼的外文而已。

    “eagleman”这一串花体字母,被一本正经地刻在墓碑上。这只能当外号,不是个正经人名。反而黑石家的姓,在墓碑上没有出现。卫汉应本来就是兄弟姐妹中最年幼的。黑石家现在活着的那些位,只不过是他的侄子、侄孙、侄曾孙辈……关系本来就很疏远了。他们自然不会来争夺办丧事的权力。而由于神州公民没有遗产,替他办丧事本身也毫无利益可言。

    不过,卫汉应的丧事还是变成了一场各方参与的政治活动。在有关部门的操作下,老人享受了国葬的待遇。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哀荣。

    张荷这次从西北航校出发,带足了警卫人员,几辆车构成了一个小仪仗。她是代表陆军航天部门前来吊唁的。她本人虽然不过是个教书的,却代表了陆军在航天领域的野心和存在感。

    兰泽带着末末,也和她一起。小姜跟随其中。

    时值盛夏。地面道路在灼热阳光的照射下,如水波一般闪动。

    各部门车辆沿着地上道路缓缓驶入首都郊外的墓园。

    墓园中山丘起伏,绿树掩映。从此以后,不论老人遗体寄居何方,他的魂魄都将寄托于此。

    子曰:祭如在。

    此地香火世代相续,祭祀不绝。就仿佛从迁都以来,所有安葬于此的大将、名臣,魂魄一直都在。

    各单位各部门的车辆,从地面大门依序入场,在阳光或者积云之下展示车牌号,历来也是正式礼仪的一部分。新闻上要播放的。

    张荷入场的位置排在中间,到的早了一些,一行人停在墓园外的地面大停车场排队。看着ht联合体前来吊唁的车队,最高秘书办公室派来吊唁的车辆,相继从墓园大门离开。

    神州国家航天部的车队刚刚进入墓园入口,各国使领馆的车辆还在零零星星地到达停车场。

    兰泽坐在车里,提前给小末末讲清楚情况,免得小孩子到了里面好奇乱动失了规矩。

    “一会我们进去。卫爷爷躺在一个大冰柜里面。他已经不会动了。人去世了,才能睡在里面。你爷爷和你一位伯伯,都站在冰柜旁边。他们都很难过。卫爷爷是那位伯伯的爸爸。伯伯没有爸爸了,知道吗?”

    首先兰泽必须打消末末钻进去探索的好奇心。

    “哦。”末末怜悯地点点头。

    “冰柜里面很冷,卫爷爷的身体很脆,所以他要睡在很软的垫子上。垫子不是为了舒服才铺的。”

    兰泽为儿子强调:里面并不舒服。

    垫子其实是为了搬动时防震的。构成材料是外太空常用的pssa“膨胀王”。不用上这个,低温急冻的人体会碎掉,尤其是肢体末端的手指、脚趾,以及凸起的鼻子、耳朵、**。毛发就更不用说了。人体上细小的附着物,非常容易掉。

    “哦?”末末继续点头。

    “一会儿,你在地上磕三个头,然后爸爸抱你起来,看一看卫爷爷就可以了。”

    “三?”听到数字,末末有点兴奋。

    小麦哥哥经常在家念叨数字,这学期已经在念叨乘法表。

    反正小麦的心算不行。兰泽让他背完二十以内加减法,又接着背一百以内的。乘除法也打算这么干,免得小麦脑子转不过来。他要想跟得上功课,除了多用功,没别的办法。

    “嗯,三个。”

    末末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头。挑衅似的伸出了一根中指,认真重复:“三个?”

    “……”

    数到三,对于小孩子来说,不是很难的技能,只是末末还没有掌握。

    毕竟有些原始部落的人类,一辈子也就最多能数到三。想在三岁就达到别人一辈子的数学成就,未免太狂妄自大了一些。

    末末数不到三不要紧。爸爸会摁着他磕头的。

    兰泽手牵小末末,跟着张荷身后,终于进入了墓园正中的大厅。

    卫汉应在前方冰棺之中,安详如生。低温急冻的保存效果很好,隔着除霜功能强大的棺盖,看不出人体发生任何变色、变形。在这盛夏里,老人仿佛只是在酣睡。众目围观,他依然若无其事。来的活人,地位再高,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当然了,活人也不希望看到他突然坐起来亲自欢迎。

594 立正,敬礼

    棺中沉眠中的老人,活着的时候是个传奇。虽说迟暮之年,萎缩成了老头,外表看上去,实在没什么了不起的。

    如今老头也已经故去。他却捐赠出自己的躯体,打算继续为人类做贡献。

    曾为英雄,终为英雄。

    英雄自有其洒脱的气魄。

    张荷带来了一只大花篮。警卫员把花篮摆放到墙边,和其他单位的立在一起。张荷整理了一下飘带,才走向冰棺旁。

    兰贤银老爷子穿着一身式样老旧的陆军春秋常服。这还是当年退役时,留作纪念的。

    兰泽小的时候,觉得每次见,老爷子都是这一身旧衣服。大了,了解多了才知道,老父亲只在最隆重的场合穿上这一身军服。

    他身姿挺拔,风纪扣一丝不苟,胸前半面挂满了勋章和战役、战争、战斗纪念章。最上面一串……兰泽觉得好像都是一等功。勋章式样每二十年一变,加入时代因素,但金灿灿的质感总是不变的。老爷子的勋章至少是两代以前的了,充满了令人倾慕的历史感。

    张荷首长的崭新夏季礼服,同样是一丝不苟。资历章加上仅有的几枚勋章,却显得单薄了。

    说实在的,兰泽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还立过功。

    老爷子率先敬礼:“首长好!”

    兰泽愣了下。忽然明白过来,这俩人都是陆军。

    在陆军的森严等级之下,老爷子可不是得先敬礼嘛。

    老爷子虽然是大校,但他这大校是退役前升的,说白了就是一个退休人员待遇,发工资时用的。表面上看,大校和少将只差一级,实际上有着不可逾越的差别。

    张荷缓缓抬臂,郑重还礼。

    两人军服严整,态度庄严。

    这是老爷子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小儿子的媳妇。

    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

    时光在此时,仿佛凝固。

    张荷放下手臂,轻轻说:“您请节哀。”

    “是!”

    老兵下意识地回答,仿佛听到了命令。

    白权明跪在冰棺旁边,起身和张荷握手。

    白道士没穿道袍,身上规规矩矩地套着一身本色的麻布短衣。不但不像孝服,反而有几分古人的隐逸风采。

    兰泽跟了上来,看看老爷子和哥哥都是眼睛通红的,他猜肯定是彻夜守灵,说不定寸步没离。忍不住小声对老爷子说:“爸爸,您也要休息啊。”

    “嗯,会休息的。”

    兰泽把末末拎起来,给老爷子看:“把您小孙子带来了。让他来给卫爷爷磕头。”

    “嗯,好。”老爷子终于露出了笑容。

    张荷在前面单膝跪着,把黄菊和白菊扎的小花束,添加到冰棺前满是鲜花的小桶里。随后正跪,顶礼三次。

    兰泽把末末摁到在地上,他也陪着孩子跪下。咔咔咔x2,两人脑袋对着冰棺叩地三下,然后兰泽举起末末,往冰棺旁边走。

    哥哥对着兰泽和小末末,露出疲惫的笑容。

    老人的遗体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但这是仪式的一部分。名为瞻仰,实为永别。

    沉眠中的老人,已经永远不会醒来了。

    末末看了躺着不起床的老爷爷一眼,眼睛立刻变得水汪汪的。他有点伤心。

    这与其说是他对死亡的悲伤,还不如说,他对于某个伯伯“再也没有爸爸了”这件事的理解。

    做人怎么能没有爸爸呢?那得有多惨?

    末末一回身,深情地搂住了爸爸的头。

    透过末末的胳膊底下,兰泽能看到一帮人在大厅侧面的休息区。

    最醒目的是卫瀚扬。他身上穿着件白衬衫,皱着眉低头不语。他的母亲卫女士面颊红肿,精神萎靡地偎在长沙发上,身上是素色的衣服,从头到脚没有半点妆饰。看上去相貌和往常都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卫瀚扬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兰泽简直不敢相信,这小老太太是往日里神采奕奕的卫书韵女士。

    说起来,卫女士和妈妈同岁,到明年她们俩也该七十岁了。现在样子像老太太,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他们附近坐着几个兰泽没见过的中年人,都是憔悴而又兴奋。

    还有几个外国人,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不敢见人似的。

    卫女士看见张荷,立刻站了起来。从休息区迎了出来。

    “恩人好。谢谢你能来。”卫阿姨的声音有些闷,带着点鼻音。

    张荷受宠若惊。

    “卫汉应生前说过,他的命是恩人从鬼门关给拖回来的。”卫女士急切地说。

    “还没解密吧?”张荷紧张道。

    “放心,什么也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说你是大恩人。”

    “呃,老卫太客气了。”

    “不是客气,这不是客气。今天一定要留下来吃饭。你看,你们大老远的来都来了。”卫女士拉着张荷不肯放手,“我知道,你们之间私谊很好的。而且这一次,当年空舰上的女舰员也来了不少,你们聚聚?你可是舰长啊。”

    国葬的墓地在首都的郊区,从西北航校过来倒不是太远。

    和卫老头之间的私谊,并不是留住张荷的理由。但当年的队员们也来了,这就让她无法拒绝了。

    自从离开联合体,她当年那些同事们,神州地面基地的同事,她联络起来倒是百无禁忌,但飘在天上那些,渐渐少了来往,除非万不得已,也只有公务上的联系。这也是为她们避免麻烦。

    张荷爽快地应了下来:“那请您转告她们,我会等着她们。”

    “好好好,”说着说着,卫女士又开始抹眼泪。“卫汉应一直想请你们大家一起吃饭,现在他的遗愿呜呜呜……”

    当年那些人,想要集齐,可是太不容易了。平时大部分人都飘在天上,近年来历经人事变迁,更是飘得天南地北的。好不容易回到地面上,自己吃顿好的不行吗?为什么要参加莫名其妙的宴请?饭局这种东西,是很容易被推掉的。

    也许只有葬礼,才有可能在大家回到地面时,把人集齐。

    老卫的这件遗愿,还真是令人无言以对。

    卫女士一哭起来,就有些收敛不住。情绪越来越激动,哭得有些站不稳。

    张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看看左右,一圈全都是大男人,只有自己扶着最合适。

595 血缘与至亲

    卫瀚扬拿着湿巾急忙赶了过来,把妈妈接到了自己怀里。抽出湿巾给妈妈敷眼睛周围。

    兰泽就在张荷身旁,手里举着末末。末末看着小老太太在面前大哭,他谨慎地抱着爸爸的头不松手。

    “阿姨这……?”兰泽出声,他本来想问自己能做点啥。

    卫瀚扬摇摇头。

    他妈妈的状态不是一般的不稳,简直有点失控。她靠着儿子号哭,还挣扎着想要自己站起来。

    但虚弱地努力两次都没站直,就直接开始破口大骂了。

    张荷挪了半步,和兰泽靠得更近了。

    据说人在极度痛楚的时候,会用母语呼喊。

    也不知卫阿姨是不是正处于极度的心灵痛苦中。兰泽和张荷面面相觑。因为他俩听出来了,小老太太在用外国话骂人。

    张荷小时候住在外国,她的西洋普通话水平比留学不到一年的兰泽高多了。

    但兰泽知道一点卫家的往事。所以他分辨出来,卫阿姨在一个劲地咒黑石家。

    难怪那几个外国人躲在角落里,不敢上前来。按理说黑石家该来人的,现在看,大概是来了。

    但小老太太杀伤力太大。他们得躲着。

    追悼会现场。光天化日之下,现场新闻还在拍摄中。卫阿姨大骂黑石家。

    兰泽手环震了一下。

    抬手一看,卫妖精。

    他妈妈音量太大,面对面他也没法正常说话。

    【你们先休息,晚上一起出来吃饭。地方在市里(坐标)。我们失礼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兰泽和张荷找了个僻静地方商量了几句。张荷带着警卫员和车队先撤了,给后面来的单位和部门腾地方。兰泽带着末末留在现场。

    倒是未必能帮得上什么忙。丧事本身有民政部的办事员跑前跑后地操办。

    他只是有阵子没见老爷子,想在老父亲身边多留一会。

    现在接受来宾致意的家属主要是老爷子。兰贤银作为卫汉应的唯一在世的结拜哥哥,是法律意义上唯一的家人,甚至比卫老头的子女更亲近一些。这个年代,血亲素未谋面的也并不少见。

    至于卫书韵女士,不管是算亲子关系还是算兄妹关系,在亲属关系她都是排在第二顺位的。外甥和姨的关系就更远。

    本来,从感情上和卫汉应最亲近的是卫女士。

    但她已经崩溃了,而且可能崩了不止这一天。

    现在就连卫瀚扬都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其实,丧事哪用得着他操心?卫瀚扬光顾着操心他妈了。

    卫瀚扬把妈妈放回沙发上继续哭,自己给她倒水喝。

    他手里的大杯子,漂浮着玉蝴蝶之类护嗓子的药草。趁着妈妈哭得没力气了,把杯上的吸管伸到妈妈嘴边。卫阿姨抿了一口,又一口。就把杯子推开了。

    到底还是止住了哭声。

    这是追悼亡人的现场,有人哭哭啼啼,似乎也很正常。但终归令人心里堵得慌。毕竟死亡和绝望,是所有活人逃避的东西。

    卫瀚扬把妈妈放在自己怀里,掏出一把梳子,为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又迅速收了起来。

    兰泽看着他一系列的表现,很想为他竖大拇指,称赞一声:“神州好儿砸!”

    末末百无聊赖,不过他抓紧了爸爸的衣襟,严肃地一言不发。这个场合,据他判断,并不适合小朋友自由玩耍。而且,经过他的耐心观察,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是哪一位伯伯没了爸爸。冰柜旁边的伯伯,还会笑呢。看上去并不像很伤心。真相是什么呢?小朋友认真思考着。

    陆陆续续有人前来吊唁。有代表各国官方的人,也有卫汉应生前私下里的朋友。

    有兰老爷子迎接,白权明就从冰棺前的蒲团上起身,活动一下身体。

    兰泽看见了,从饮水处,找了杯子,给哥哥倒了一大杯果味汽水。

    哥哥微笑着接过来,悄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哥哥是个人格分裂的道士。

    你觉得清茶才配得上他的风采,其实他喜欢偷偷喝汽水。清茶其实是妈妈喜欢的。

    你觉得他包里常年带着罗盘高深莫测,其实他更擅长画现代化的房子。罗盘其实是用来装逼的。

    你觉得这么飘逸的道士一定是纯粹的中原遗族,……其实他是混血儿。身上毛发形成了不可告人的图案。

    “累了吧?”兰泽问哥哥。

    “还行。这几天我们哥几个轮班。咱爸才是真的累。他这天茶饭不思,我觉得他是失望再加上生气……”

    “你们怎么惹着他了?”兰泽偷看一眼老爷子,小声问。

    “不是跟我们。是对着棺材。我觉得,他是真心认为我父亲能多活几年的。他这辈子……”哥哥叹了口气。“我父亲现在走,也不亏啊。你看这阵势多大。再过几年,说不定大家都把他忘了呢。你说是吧?老人过了八十岁,丧事也是喜事。”

    “也是,卫叔叔这一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不远处,卫瀚扬抬起头,无可奈何地瞟了兰泽一眼。卫汉应算不上他亲哥,那也是他表哥啊。喜欢喊卫叔叔,这里还有一个呢。

    做兄弟好难。

    “福寿双全,在医院里去世,算得上善终。”道士哥哥微笑点头。

    “哎?”末末发现失去爸爸的伯伯,好像越说越高兴。

    “哟。”白道士低头看看地上的小不点。

    “我小儿子。”兰泽伸手就把末末提溜了起来。“喊伯伯好。”

    “噢噢-好!”末末糊弄了过去。

    “对了。”哥哥带着兰泽往休息区走,“这几位都是你的哥哥姐姐。”

    休息区里,和卫夫人的沙发背靠背,坐着另外几个人。两男三女,都是中年人。

    兰泽都没见过,但看着都觉面善。仔细一看,这几位还都挺高兴的。

    “这位是我们最小的弟弟。一个妈的。”

    “哦~”这几位和兰泽同时恍然大悟。不是异父异母,那确实是亲兄弟姐妹。

    兰泽有二十八个哥哥姐姐呢。大部分他都没见过,也没兴趣见,一直就是这么傲娇。

    “我是兰泽。”他主动伸出戴手环的手。

    哥哥姐姐和他逐一刷过。

    手环全都直闪红光,说明大家确实是血脉至亲。刷出来的姓名都比较奇特。

    哥哥,白权水,白权生;姐姐,白权冷,白权亲,白权好。

596 可以含笑九泉

    这些名字,看上去就好像是老卫觉得白老师给儿子名字起得不错,然后跟着用语音输入,挑选了他最熟悉的字,或者错别字、通假字起了一个系列。兰泽不好意思瞎问,就只能瞎猜。如果权就是泉的通假字的话,这串名字按理说,应该挺有意境……呃,想法的。

    很明显,六个哥哥姐姐是同一批的。白权明是其中之一。

    看了这一串名字,他们的妈不生气才怪!

    一比较,就很明显了,还是白权明的名字最好。泉鸣公子啊。至少,写错了依然好听。

    各位哥哥姐姐们,就这么成为了文盲的牺牲品。

    不过,既然他们这么多年都没把父亲起的名字改掉,这说明他们还挺为父亲感到自豪的。

    兰泽没办法同情这些不同父的哥哥姐姐,忽然他觉得有点同情妈妈了。

    难怪妈妈记恨了那么多年。肯定是气死了。

    那种,“老娘再也不想和这个文盲生孩子了!”的小情绪,他觉得也可以理解。

    他们不分手了,哪有兰贤银什么事?兰泽哪有机会来到人世间?

    所以,卫老头干得漂亮!

    躺在冰棺里的卫老头,直到给孩子起名才暴露了文化水平,真是个能人。可以含笑九泉了。

    “你们来这一趟要请假吧?”兰泽问。“时间还挺不短的。”

    他认为,接下来就可以讨论请假好不好请的问题,然后就可以吐槽单位和领导。到了互相吐槽这一步,关系就亲近了。都是套路。

    姐姐们微笑点头。白权水一听乐了。

    “我们领导一听,我是给这位爷守灵,立刻准假了。要不是行政级别不够,他自己都想来了。”

    “你在什么部门?”

    “飞铁局西亚区。总部在大马士革。”

    “来一趟不容易啊。我听说那边还有大片的核污染区。”

    “正好把我们三面包围。”这位泉水哥哥摇摇头,“刮风的时候都怕把南方沙漠污染区的沙子刮过来。”

    “我想起来了!”白权生一拍大腿,指着兰泽。“我知道你!”

    大家都看着他。

    “核污染微生物治理,兰泽!我说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权生哥哥说。

    “为啥你要对我熟悉。”兰泽弱弱地问。

    “我们行业相关啊。我们厂是生产稳定辐射源的,今年也开始用微生物提炼核材料了。”

    “哦。原来你们这样用!谁想出来的?”兰泽恍然大悟。这确实算是行业相关。

    一样东西发明出来,经常会用到别的地方去。

    “我和开发微生物治理的小崔熟,他介绍我们用来回收核废料的。你认识吧?”

    “嗯,崔哥,”兰泽点头,“我们实验组分管耐受的。”

    “微生物是你设计的吧?”权生哥哥打量着兰泽,“好像你还得了个大奖。厉害啊。”

    “青年科学家,全球百人。”

    “可以,年少有为。”泉水哥哥给了兰泽一拳,问道士,“我们的小弟弟没到三十吧?”

    “你不会自己看关系树吗?”道士说。“你们慢聊,我去陪着老父亲了。”

    白道士回到冰棺旁边继续端正跪着,就像一只精致的古装人偶。

    兰泽的哥哥姐姐们个性都很开朗。兰泽和哥哥们聊了一会,小末末绕着爸爸转了一圈,就和姑姑们混熟了。

    哥哥姐姐们情绪都很振奋。爸爸死了,按理是一件悲伤的事情。但既然父亲和孩子之间几乎从未有过交往,而且如今风光大葬,老父亲可以永垂不朽。作为子女,参与进来,与有荣焉。他们都觉得不虚此行。

    过了一会,大厅内客人都离开了,白权明趁着暂时没有新的客人进来,起来给兰老爷子泡了杯茶。

    老爷子吸溜了几口茶水,看着冰棺若有所思。叹了口气,把杯子递还给白权明。

    白道士把杯子放回原处,还没跪回去。就被一只白皙的手拉住了。

    “小明啊,啥事?”

    兰泽听到道士哥哥的说话声,好奇地循声望去。拉住哥哥的是个外国女人。相当苗条;但脸上沟壑纵横,浓妆也遮盖不住,看上去有把年纪了。

    “小叔叔,%#¥*”女人一开口说话,抑扬顿挫倒也不像外国话,但是兰泽发现自己听不懂。

    道士哥哥好像毫无障碍。

    他说:“可以问工作人员啊。”

    “%¥*##”

    “好吧,你听不懂……你耐心点,再让他说慢一点就是了。”

    小明摇晃着白道士的胳膊,用奇怪的发音软语恳求。另外几个外国人也围了上来。

    “听他重复了好几遍?你的语言能力退化得太厉害了吧?我听他好像也没带什么方言口音啊?”为了让围上来的外国人全都听明白,白道士转而用十分诡异的超慢速度说道:“下-午,先-去-医院-送-身体。带-衣服-回-来。去-墓-地-埋-葬-遗-物。”

    外国人纷纷点头。

    这个语速,大家都听明白了。

    “喂!放开我。”道士突然大喊起来,“你别抱我。不许亲我!规矩点!!”

    这下,大厅里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

    小末末扶着沙发背站起来,正好看见伯伯推开书上画的巫婆,向后跳去。末末目不转睛地盯着巫婆,想看她发大招。但是巫婆只是捂了一下脸。看了一眼沙发这边,就乖乖地和其他外国人一起躲回了原来的角落。

    大人的世界,其实挺没意思的。

    白权明整理了衣褶,规矩地跪回了原处。

    按照日程安排。上午,墓园的仪式大厅接受各部门各单位来人吊唁;午休之后,下午两点家属出发,送遗体去飞铁车站,上低温运输车厢。随后工作人员将取下老人身上覆盖的衣物,在冰棺内部加上一层带有pssa泡沫的不透明棺盖。

    家属带着衣物回到墓园之后,将进行最后的仪式:下葬。

    新闻记者不会舍得这些有历史美感的画面。民政部的办事员也会全程陪同。不过,只有生前关系亲密的客人才会主动参加这个环节。

    兰泽和哥哥姐姐混在一起,中午混了份自助餐。下午老爷子带着卫汉应的儿女护送冰棺出发去车站的时候,兰泽犹豫了一下。空间不大宽裕。他不光自己体型宽,还带着末末和小姜,比谁都占地方。

    于是他就没跟上去。

597 仿佛乔迁

    卫女士精疲力尽地坐在沙发上发呆。目送像哥哥一样照顾她长大的“小”外甥躺在冰棺里上车,驶离墓园的正门。

    外国人依然远远躲着她。

    小末末吃完午饭,就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睡着了,口水都淌了出来。还好兰泽把包里预备的小外套垫在了他的头下面。

    卫瀚扬走过来,低头伸手指头摸了摸小朋友的小脸,“怎么生出来的?这么好的儿子,居然攒了一堆。送我一个?”

    “去。”兰泽低声呵斥。

    “对了。叫声卫叔叔听?”

    “滚。”

    “和你说话了吗?我让他叫。”

    “他该叫你卫伯伯。”

    卫妖精一副闲极无聊的欠揍相。

    兰泽努力忍住了挥拳头的冲动,问他:“最近忙什么了?又挣大钱了?”

    卫妖精叹了口气。

    “忙着陪我妈。”他回头看了妈妈一眼。卫女士还是傻坐着一动不动。“我估计接下来几个月,需要一直陪着她。不然的话,我担心她想不开。”

    “卫阿姨……受到的打击很大啊。”

    “喂,你该叫我啥?你管我哥叫叔,你哥管我叫叔。”

    “……我们俩没亲戚。”

    卫妖精在这么无聊纠缠下去,兰泽真想揍人了。

    继续忍着:“鲸岛你也去不成了?”

    “那不是废话嘛。还好我招的人都是靠谱的。”卫妖精顿了一下,继续百无聊赖,“挣钱的事情,不挣钱的事情,暂时都得放下了。”

    他这么一说,兰泽终于明白了。这小子整天陪着妈妈,连挣钱的事情他都关心不了。所以才一副废掉了的样子。

    既然如此可怜,兰泽站起来,嘿嘿笑着揉了揉妖精的头。

    卫妖精惊吓得差点摔了一跤,逃回了自己妈妈身边。

    下午时分,仪式大厅中依然有来宾前来吊唁。

    卫汉应真人已经不在这里,所以来宾们大礼参拜的对象,是影像。

    参拜之后,有的人就留在大厅里,等着送遗体的家属回来。

    老爷子他们回来之后,几个外国人就起身,看着他们整理物品,打算跟着一起去安葬遗物。

    下午时分,室外酷热。

    从仪式大厅出去,要步行好一段路才能到达墓穴所在。

    这种肉身上的痛苦,不能回避。这也是仪式的庄严感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卫女士起身想去墓穴,卫瀚扬担心她身体撑不住中暑了,拦着不让她出去。

    包括老爷子在内,一大帮人为了阻止她,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

    最后,老爷子蛮横地做了决定,在卫汉应的孩子们中间挑出卫女士最熟悉的白权明留下了,协助卫瀚扬把“卫家小丫头”给看牢了。万一她儿子被她支使着干这干那的,孙子(?_?)还能盯着她。都是自家小辈,也不怕得罪了她。

    从一行人离开大厅开始,大厅中播放的影像就在跟随着他们的脚步。

    在墓园的山丘间,下午炙热的阳光下,草叶都有些干枯了。

    墓园的六只白色导引小飞机,排成两列,在前方一人多高的位置上缓缓飞行引路,转弯时飘逸的长尾在空中舞动翻卷,如同六只招魂幡。兰贤银老爷子手捧盛放衣服的托盘,踩着杂草丛生的碎石路,跟着导引飞机走在最前方。他身后卫汉应的儿女们手中各自捧着托盘,里面盛放着大大小小的琐碎物品。在他们后面是跟随去墓穴的宾客们。

    大厅中留下的所有人,集体伫立,安静地看着大厅前方的全息影像。

    兰泽没跟出去。他一看到老爷子根本没脱长袖军服,连领口的扣子也没碰,就放弃了出去的念头。

    老爷子这是打算用肉身硬抗室外温度啊。但是兰泽完全没这个必要,他只是来凑热闹的。到时候热一身汗还得排队洗澡。墓园毕竟是为鬼魂提供的居所。为活人提供的服务,数量及其有限。

    据说军服的材质特殊,冬暖夏凉。兰泽没体验过军服的效果。但看老爷子严整着装,就知道凉快不到哪去。

    到时候老爷子在墓穴跟前站着,兰泽躲在人堆里,频频擦汗,这也不好看。人胖,汗水爱往眼睛里去;万一看起来像抹眼泪……他爸爸还好好地在前面站着呢,他抹什么眼泪啊!

    兰泽手拎小末末,心安理得地站在凉爽的仪式大厅里,看着影像中一行人在墓园中踩着碎石路翻山越岭。

    卫女士站在众人前方。双手合十,望着前方影像,眼神却毫不聚焦。正在向莫可名状的鬼神默默祈祷。

    卫瀚扬和白权明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好像一对监狱看守。这俩人一古一今,浪子和道士,风格完全相反,颜值都很高。

    整个下葬过程,简单而又严肃。

    立好的墓碑前,地上一个不大的方形水泥坑,顶盖翘立。遗物依次入穴。水泥盖关闭。一只小飞机降低高度给缝隙挤上密封胶抹平了。家属几人和关系亲近的来宾,象征性的每人往上扬了一锹土,把水泥盖周围一圈埋上了,只露了个圆弧形的顶。

    卫女士也许是因为看不到冰棺与遗体,反而全程都很平静。

    看到水泥坑的顶盖闭合,她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顶盖被土逐渐掩埋,她甚至露出了微笑。就好像看着亲人乔迁新居似的。

    卫瀚扬和白权明叔侄俩面面相觑,不确定她的异常状态是不是结束了。

    仪式结束之后,在墓穴现场的人,全都轻松了起来。回来的队伍,比去的时候散乱得多,三三两两的,拖得很长。小飞机收起了长尾,分散到队伍的不同位置,继续给他们引路。

    老爷子把五个小辈手里的托盘都收到自己手里,一回到大厅就赶他们都去冲澡,自己擦了擦汗,和民政部办事员交代了几句,摊开一张大桌子,摆放起接下来用到的物品。过了一会,包括外国人在内的亲属们洗好换了清爽的衣服,回来之后按照办事员投影出的名单排了队。名单排序的依据是亲缘远近,亲缘关系相同的再按年龄排。

    派发纪念品的仪式,理论上是由办事员主持的。但看现场的架势,主持人更像是老爷子。

598 父亲收藏了一幅画

    按照办事员列的表,老爷子在第一顺位。他捡起一只墨镜,卡在自己的脑门上,招手让卫汉应的孩子们上前挑选纪念品。

    精致的梳子、几幅挂画、卫老头追看的剧集出的周边储物盒、太空纪念章、印花水杯、半新不旧的真丝围巾、睡觉用的耳塞眼罩套装……各种小物件在大桌子上排成了几排。兄弟姐妹六个,商量了几句,又问了卫女士和老爷子的意见,他们向办事员提出,把纪念章捐献给博物馆。

    卫汉应自从乘坐单人探测器,被发射了出去,就注定要在历史上留名了。

    博物馆是纪念章的好去处。

    办事员点头登记,老爷子就动手把纪念章收了起来。

    六个兄弟姐妹,每人挑选了一件能够耐久的东西留作纪念。挑选的场面充满了欢声笑语。

    白权冷女士细细地端详一副画。白权明从旁瞥见,忽然“咦”了一声。

    “这个……能给我吗?”白权明细细打量那幅画。“好像是我上学的时候画的……但应该不是原稿。”

    “我看是打印的。”白权冷把那幅画递给兄弟。

    作为一枚建筑师兼风水师兼道士,白权明从小就喜欢画房子。这幅画似乎是在很早以前,他自己手绘的房子。形状夸张反重力,颜色大胆亮瞎眼。之所以画成这副德行,当然是因为,他自己的纸、自己的笔、自己的颜料、自己的画,想怎么胡来都行。他从小那么乖,只有画画的时候,可以悄悄地叛逆一会。

    看得出来,父亲喜欢这幅画,居然打印出来,装在了精致的画框里。

    但是白权明从来没在父亲家里看到过。按照他如今的眼光看,这配色挂出来应该还蛮好看的。

    “爸,这是你从哪找出来的?我父亲床底下?”

    “其实就挂在衣柜的柜门里面。”老爷子回答。“每天晚上他一打开衣柜门,这幅画就露出来了。”

    “……藏得真好。”

    “你画的?”

    “嗯。”

    “看不懂。”

    “爸……我伤心了!”

    老爷子哈哈一乐,回身对办事员说,“这画回到他手里最合适了。麻烦登记一下吧。”

    办事员点点头。

    全国各地每天的丧事,不知道有多少,民政部每天都在忙着接收遗产,整理遗物。并不是每一位寿终正寝的老人,都有过光芒耀眼的过去,也不是每一位死者,都有通情达理的家属。给大人物和名人办理过死亡手续,处理过遗产,整理过遗物,说出去也是一种独特的经历。

    老爷子又安慰白权明:“你不觉得他是怕把画晒坏了吗?对吧?”

    白权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也不想想,画是打印的,褪色了再打一张就是;而且室内只有冷光源,哪有晒坏这回事?

    随后,卫女士领走了卫汉应留下的印花水杯。卫瀚扬跟着母亲身边,笑着摇摇头,什么也没要。

    几个外国亲戚上前,带走了几个小物件。

    办事员又问了在场来宾,是否有人需要选择纪念品。

    兰泽和末末跟在人后,到大桌子前,爷俩一人抓了一块雨花石。

    雨花石其实只有几块,但都鲜艳好看。

    又被领取一波之后,大桌子上的东西所剩无几。

    其实卫汉应留下的东西,并不止是这些。还有一些衣服、被褥、鞋袜、日用品,都是些毫无特征,也缺乏纪念价值的东西。拿出来分发的遗物,多半设计精致品质又好,是老卫的多年收藏;少数看着普通的东西混入其中,其实也是老卫生前特别喜欢用的。

    剩下的所有东西,既不值钱并没有什么使用价值,只能进入物资回收利用的循环中去。换句话说,都将作为垃圾被处理掉。

    回收房屋,结算账目,通知家属,处理无用物品,历来都是民政部丧事流程的一部分。

    但这一次,老爷子把所有无用物品都包圆了。

    地方上分配给卫汉应居住的公寓很小,他积攒的杂物本就不多。而且卫老头活得很潇洒,不想要的东西早就自己扔了。

    前几天老爷子就和办事员一起,仔细地把所有有价值、有颜值、有意义的物品挑了出来,用来进行派发纪念品的仪式。剩下那些,老爷子就打算自己领取了。

    杂物从房子里清理出来,又挑拣过了之后,就以临时存放的名义一直堆在老爷子的越野车上。车上本来就堆着卫老头用的鱼竿和水桶。再堆些衣服什么的,无非多占些地方而已。

    现在,纪念品发放已经结束,老爷子跟办事员办了手续。剩下的所有东西都是他的了。

    老爷子把卫汉应的墨镜端正戴好,露出了奇妙的微笑。

    下午晚些时候,卫书韵女士在首都市内的大酒店包场宴请来宾们。

    张荷到的早。兰泽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和当年在联合体的伙伴们,在大包间里,嗑着瓜子,聊了好半天了。一屋子都是女人,除了少数几个穿着制服,大部分都是各种好看的便装。包括张荷,也换上了件丝绸的针织小衫,看起来又贵又美,玉色底色上玲珑浮凸的暗纹很衬她的皮肤,头发剃成毛寸,反而显得脖子颀长。这件衣服,兰泽买得非常满意。

    一室之内,莺莺燕燕围着张-前舰长,热闹得不行。

    在座包括17-11舰的现任舰长在内,一共有三位女舰长。那两位也是从17-11舰升上去的。

    这些女士们,有一半都说自己认识兰泽。只可惜他不记得人家。兰泽有印象的几位据说都高升了,因此并不在场。

    张荷一位位向他介绍,妄图唤回他久远的记忆。

    兰泽一位位地向她们问好。不到这种极端场合,他都不知道自己对美女有脸盲。

    17-11舰的全员都在房间里,依然全员都是漂亮妞。不过,因为历年来的人事变迁,在场这些17-11妞,有一半连张荷也不认识。这些姑娘是慕名而来,专门来参观张荷这位前任舰长的。反正回到地面上来就是休假,闲着也是闲着。

    现任舰长喊了口令:“一!二!三!”

    姑娘们齐声向兰泽喊:“姐夫好!”

    齐刷刷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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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289/ 第一时间欣赏人类更新计划最新章节! 作者:冰山下的传说所写的《人类更新计划》为转载作品,人类更新计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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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更新计划介绍:
育儿所取代天然子宫孕育婴儿,流行几十年后,人类正处于物种进化的节点上。兰泽身为“重大有价值突变”携带者,正常职业全都和他无缘。他在地面兢兢业业带孩子,和天上的大舰长张荷过着聚少离多的生活。这个时代,不仅是人类进化的节点,更是整个地球生命进化的节点。他一个预备役奶爸→奶爸→熊孩子们的老父亲,兼微生物设计师。——能做点啥?人类更新计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人类更新计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人类更新计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