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4 并未结束
狭义的神州空军指的是大气层卫戍部队。但广义的神州空军是“空天军”，包括大气层外直至木星轨道内的卫戍与巡航部队的。相较于联合体来说，地球上成建制的太空部队，力量相对薄弱，只有少数几家。
而且，聚变引擎实现微小化之前，军队的作用，最多也就是顺着惯性飘过去，维持一下未必存在的治安，展示一下存在感。然后飘走。
神州空军在地球以外的最大基地，是在月亮上。地月之间，来往倒是挺方便的。
张荷在嘉禾号上时，手里有自己的武装力量。联合体在地外人员汇集的各个基地，都是自己掌握武力的。
而这也是神州和联合体中的几大家势力存在竞争的地方。
不仅是经济利益相关。而且还有：人类秩序的建立，以谁为主的问题。
这就是国际政治问题了。
现在的神州，有人有财有技术。已经没有耐心和联合体扯皮。
放低姿态主动合作，却受打压，那是人力资源不足年代的日常。
神州人口早已重回世界顶峰，超过二十亿，甚至达到了二十四亿。更棒的是，社会化抚育制度下的教育质量还都很高。
仙女微笑说：“我们特别需要有经验的人员担当测试者。现在和空军方面合作，主要是月球基地提供的人员。成建制的技术班组，跑跑金星水星的路线。”
“如果有机会，我们学校也很愿意分担新型引擎的测试任务。”听到仙女的介绍，张荷笑了，“这两年我们培养出了不少乙序列的操作人员。甲序列也有好几个了。”
张荷想要向全世界宣布：我这有人！高素质的！
“我会考虑的。不过，可能需要耐心等待一段时间，才能找到机会。我比较看好和兰泽的合作。很可能，我们的设计要进行大改了。我估计耗时会比较长，不过这是好事情。”
仙女说得，就好像她自己能做得了主似的。不过，她不能也可以找领导。好看的脸，从小到大遇到的拒绝都特别少。
晒着太阳，喝着茶，下午时光十分惬意。聊天内容稍硬核，配着茶水才好入脑。
一家人和仙女告辞之后，离开天台上的茶座。回到下面的走廊里，末末依然抱着吸管杯不放。吸管杯里还装着半杯果汁呢。他还要喝的。
因为是用两手抱着杯子，就没法让爸爸妈妈牵着他了。同时因为他抱杯子用到了两只手，他也没办法爬着走。
末末就抱着吸管杯，摇摇晃晃地自己走着，时不时嗦一口果汁。美滋滋的。
兰泽在前，倒退着看末末，还得小心自己别撞到了别人。张荷走在后面，眼睛盯着小朋友，自己慢慢地挪着步子。
小姜跟在他们的近处。小刘的位置远到看不见。
现在张荷作为母亲，眼前的事实很明显：小末末怀里抱着东西，走路反而稳稳的。
别看他摇晃。摇晃带着韵律，具有身体平衡的功效。和踱八字步的韵律感相当。
“末末走得不错啊。”兰泽也发现了。
“哦！”末末抬头，得意道：这当然啦！
“我们的儿子，是个人才呀。”张荷也说。
“喔——妈！”末末得意得一边迈动脚步，一边转动身体，转了一周，仰着脸和妈妈说完话，正好转回到正对爸爸的位置。
这动作有点高难。兰泽和张荷对视了一样。
熊孩子走路，大概是不成问题了。已经跑得灵活的小孩走不稳，这简直是奇谈。他喜欢四条腿爬着，大概只是习惯问题。
两个大人跟着末末这个小朋友晃了一会。
兰泽忍不住了：“杯子收起来了。”
“噢？！”不行！！
末末迅速地把吸管含进嘴里。猛喝起来。
“快点，杯子给我。”
“哼！”
末末终于举起一只空吸管杯，打了个果味的嗝。
兰泽把他连人带杯子拎着，去男厕所换尿不湿。给他洗手洗脸。然后去饮水处，冲洗了一下吸管杯。
零碎东西收进包里，只要看好了小末末就行了。现在末末又可以牵着走了。虽然走得慢，然而很便携。
夫妇俩带着孩子在走廊里溜达了一会，到地下的自助餐厅吃了简单的晚餐。
按照年会的日程安排，晚饭后的时间里，有部里组织的科技发展论坛。现场会有不少行业专家和企业界的名人参与讨论。兰泽和张荷的邀请函反正是全资格的，他们俩其实也是技术专家的身份，胳膊上的贴纸为证。
他们进去坐了一会，认识了几位邻座的专家，听了一会别人的发言。兰泽就看到仙女发来了通知，已经帮他问过了老部长，今明两天的晚上都有空。看仙女本人的意思，她建议现在就来。
兰泽问过了张荷的意见，就带着她和末末，离开年会的会场，到地下通道口和仙女会合。然后一起走去不远的客房，去看老所长。
老人家是认识张荷的。张荷来了看看他，也是应有之义。
按她自己的意思，来都来了。本来她就是以聚变引擎为核心，在会场随便瞎转。老所长已经是她在核工业部里难得的熟人了。主要是脸熟。
老人家住的并不孤单。部里研究院的院长和他共用一间客厅。
兰泽他们到了没多大一会，老院长也从外面回来了。加入了他们的聊天。
五个人愉快的闲扯了好一会儿。唯一的幼儿小末末在一旁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他们。
兰泽和张荷离开的时候，仙女代表着两位老人送他们出去。
“你也住这里吗？”出来之后兰泽问她。
仙女摇摇头，“小字辈，住后面。不过也不远。”
“对了。”兰泽忽然想起来一个奇怪的问题。“我是不是你们引擎项目组的人？”
“你想参加？求之不得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兰泽急忙解释，“只是好奇而已。最初我和老部长签约加入的不是叫做【受控核聚变装置微小化】项目吗？我看这个组还在正常运行的状态。怎么还没结束呢？”
“哦。引擎只是聚变装置的一个方向。还有一波人在全力搞核电站。”仙女回答。“太阳系外围的永固基地，如果有微型的聚变电站用，那就可以过得非常舒服了。”
张荷听得直点头。
555 总之像兄弟
金星、水星，甚至到了火星附近，太阳能都是够用的。
但是到了小行星带之外的太阳系范围，光照衰减再加上星体运行中的遮挡，一些卫星上的基地，因为能源的问题，就会断断续续地进入休眠状态。无人基地尚可。有人基地的话，日子就不是太好过了。
核裂变的燃料可以运输过去，也可以尽可能地回收循环使用。但消耗依然是不可避免的。和聚变比起来，裂变的局限太大了。
鲲级空舰牛掰就牛掰在，体型巨大，带得起聚变反应炉。至于人员众多，自带武装力量，自带通讯中枢，甚至空舰移动迅速而自由（相对而言），这些全都是能源充足之后附带的事情。
体会到巨型空舰的好处之后，再让她回到小船上，可就耐不住长年累月的耗日子了。
“核电站搞得怎么样了？”兰泽问。
“试验型出来得比引擎还早呢。但电站和引擎的技术要求是不一样的。毕竟引擎可以在近地安装调试。而核电站……”仙女叹了口气。“哪怕在实验室中运行良好也是不够的。”
张荷又点了点头。
在太空调试运行中，空舰的引擎哪怕炸了都没多大事。
空舰的引擎都是安装在舰体末端的。引擎炸了，对舰体除了产生一个突然的加速度之外，不会有太大影响。最多产生些破片。也很容易被泡沫和凝胶捕捉。
核电站相比之下，对安全性的要求更高一些。在地方有限的岩石小行星上，住人的地方跟核电站紧挨着固定在岩石地表也不奇怪。
小行星被核聚变轰碎掉的话，产生的撕扯力，对整个小基地的影响就不是那么好控制了。
引擎炸坏空舰大不了多花钱，电站炸了基地直接要命。
具体说起来，在地球之外，核电站的工作环境比起引擎来说还更加复杂一些。技术要求也因此更加繁复。两厢对比起来就相当反直觉了。
“核电站的事情你也兼着吧？”兰泽问。
“猜对了。”仙女淡定地回答。兰泽觉得，她稍微有点不开心。“本来我觉得核聚变引擎这么劲爆的玩意不适合我，我搞搞居家应用的微小化电站就很好了。”
“这玩意在地球上用不上。”
“是啊……拉到太空去，凭空增加了好多难度呢。我一开始的设计，本来是打算拿来做个普普通通小电站的。”
地球上的大型立体城市有大型的聚变电站可用，在地下深处依然可以模仿出令人舒适的阳光、新鲜空气。在地下种树太占空间太奢侈了，但草本植物密布的小块绿地、园圃，却是随处可见。
中小型规模的卫星城，则可以分享大城市的过剩能源。同样可以生活得非常惬意。
而与世隔绝的小镇和海岛，也有太阳能，潮汐，风，地热。没必要上核电站。
再说了，那些小地方穷得很，人口又少，根本也用不起微型的聚变电站。
总而言之，微小化的核聚变电站，在地球上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甚至，在小行星带以内的太阳系空域中也没什么用。太阳辐射的能源不充足吗？用着不方便吗？
作为从小到大的学霸、核工业部的天才、闪闪亮的明星科学家，仙女在核电站这件事上，也算是被现实教育了一番。
在目前这个发展阶段，微小化的聚变引擎比微小化的聚变电站有价值得多了。
人类对微小型聚变电站的需求，估计要到装载了微小化引擎的空舰开疆拓土到了小行星带外面的时候，才会大规模出现。
“不要紧，电站可以慢慢搞。我帮你。”兰泽微笑许诺。
“嗯，幸好有你。”仙女侧头微微一笑。
这一含笑侧头，风姿绰约，冰肌玉骨，仙气萦绕，天女下凡。围观群众看傻了，只觉得自己也要飘飘欲仙。
仙女和兰泽互相挥手道别。眼看着小仙女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张荷才慢慢回过神来。
“你同学说你审美有问题？”
“哦？”末末附议。在好看阿姨面前，他一声也不吭，可乖了。
“没问题啊？”兰泽诧异道，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捅了什么篓子。
“不美吗？”张荷指指远处。
“美呀。不觉得特别赏心悦目吗？”
“嗯。”末末认真点头。
“当年，为什么没在一起呢？”
或者，张荷在心里补充：曾经在一起，然后分开了？
兰泽看看揪着妈妈衣服抬头仰望的小末末，没把小矬子、身材平之类的话说出来。张荷大概也属于“金童玉女”的围观群众，但她作为法律意义上的妻子，身份总归和别人不一样。于是，他试着找了一个全新的角度解释这件事：“可能和心理发育有关系。”
“谁的心理发育？”张荷问出的症结所在。
“都有吧。”兰泽想了想，“她相对我们大部分同学，心理上可能有点晚熟。你听说过抹香鲸这种动物吧？”
“这和抹香鲸有什么关系？”
和抹香鲸虽然没关系，却和抹香鲸的西洋普通话有关系。兰泽把抹香鲸的单词和里面的词根分别念出来，张荷立刻听明白了。
“她以前明确表达过，对鲸油上脑的男生不满。而我很清楚地知道，我自己就是她讨厌的这种人。”
张荷点点头：“你确实是这种人。”
“……好吧。那时候她日常以怼人为乐。一不小心能给她气个半死。跟她相处得心大你知道吗？不过平时还可以作好朋友。她对朋友还是很义气的，人也非常正派。我妈倒是喜欢她，但这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觉得你们大概是错过了。”张荷就好像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解释。
所以他还得接着解释：“我们确实从十来岁就开始同学了，后来接触得也比较久。但互相都有一些对方讨厌的东西。”
“哦？她讨厌你的地方，我听明白了。你讨厌她什么呀？”
兰泽低头看了一眼小末末。小家伙仰着头充满了好奇。
在别人背后议论缺点，毕竟不好。他只能笼统地说：“特别多。”
张荷的表情高深莫测，正在等他说下去。
兰泽直接总结道：“总之像兄弟。”
556 优美，以及愉悦
天色已晚。地下通道里的照明都转成了暖光，比天刚黑的时候，暗了至少两个度。现在这个时候，再回年会会场已经没什么意思。
他们找到订好的房间住下来。直到躺在床上，兰泽才解释清楚，什么叫做“总之像兄弟。”
幸好小末末在路上就瞌睡了，入住的时候已经躺在爸爸臂弯里睡熟了。所以两个成年人之间，解释起来再也不存在什么障碍。
首先这是个很能吃米饭的小矬子。能吃饭就算了，居然海鲜过敏。吃饭还能有乐趣吗？
她喝疙瘩汤能喝人头那么大的一盆。还喜欢吃韭菜。对韭菜兰泽简直不能忍。
其次，和她互刷手环，总是互相冒绿光。兰泽基本上只有刷兄弟才这样。这就是只能当兄弟的官方依据。
而且，别看那小丫头个子小小的，其实她一点也不娇气。有担当，能抗事。当成兄弟相处，反而优点一大把。
最后，她的身材，从十二岁开始，就是现在的规模了。这身材，就是只能当兄弟的客观证据。
兰泽解释得一本正经。十二岁，正是他们开始成为同班同学的年纪。她几乎一直保持着十二岁的身高、体型。至于体重是女孩子的秘密，他也不知道。目测体重不过百，不是……就是……嗯哼。
张荷听到他说“十二岁”，愣了一下，随后乐了。
“永远十二岁？”
“永远十二岁。”兰泽点头。
“这么说来，金童玉女的说法有依据啊？”
听到这个既土且俗又烦人的“金童玉女”，兰泽就生气。
围观群众把两个不相干的人拉在一起，构成cp，仅仅是为了满足他们的逻辑美感，而从来不考虑当事人本身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集体无意识构成的群体暴力！
“哪有依据？没依据！”
“看起来都像十来岁，这不是正好嘛。”张荷给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我还像十来岁？”兰泽谨慎地问。
“现在你俩都像二十多岁。”张荷回答。又把仙女带上了。
“美女是没有年龄的。”她补充说。
兰泽看看眼前的张大姐：“好像真的是这样。”
肌肤之美，或许因为年纪和健康而失色；骨骼之美，却总是贯穿人体，始终在那里，不会改变。
凭她这份硬实力，再过三十八年，依然还是美女。
“硬撩？好吧！”张荷不禁失笑，为他的技能施展竖大拇指。“眼神表现得很到位嘛！”
“时间会证明的。”
“证明什么？”
兰泽笑而不语。
张荷38x2岁时，他自己也该有71了。大概可以保持六十岁的状态。她这么美，厮守起来一点难度也没有。
灵魂契合是选择终身伴侣的最高境界。但所有人也都希望，对方灵魂的容器足够优美。
这么一琢磨，兰泽就觉得自己超级幸运。
她灵魂的这件容器，也挺让人喜欢的。
空气中飘荡的人类气息慢慢地燃烧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张荷叹息了一声。
“和你泡在一起，总觉得意志消磨啊。”
“为什么这么讲？”兰泽带着笑意问。
“日子太舒服了。”
“日子舒服不好吗？”
能把老婆孩子照顾好，他真挺开心的。
“说实在的，我到现在还是不大习惯。”
“不大习惯什么？”
“就这样留在地面上，我的空舰交给别人。”
兰泽沉默了。
“对不起。”张荷立刻道歉。
“……你还是不甘心啊。”
“嗯。不甘心。”张荷语气平静。仿佛一座水银的大湖，任何一点微小的波澜都被收敛在表面之下。
“我也不甘心啊。”
“嗯，我知道。”
“所以，你才跟我说这些是吗？”兰泽深藏的痛苦，已经被掀了出来。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对于没法上天，没法选择任何有一丁点风险的职业，对于所有针对突变携带者的不公平，已经习惯了。
其实只是暂时遗忘，用生活的安逸，麻醉了自己而已。
他并没有习惯。也永远不会习惯的。
“需要我留下来吗？”张荷平静地问。
“如果有机会的话……”兰泽也平静了下来。“那就离开吧。”
他微笑着说服自己：“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我们都在同一片宇宙中。”
“是啊。就算是用聚变引擎，也到不了太远的地方。”
张荷并不指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人类突破太阳系。这不单是技术问题，更是经济问题。单纯地只是扔个东西出去，是毫无意义的。
这类东西已经扔过不少了。但由于银河系过于空旷，就算是二十一世纪发射的探测器，也没有传回来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离开太阳系的第三行星一两个光年以外观测到的东西，和在地球附近看到的宇宙并没有什么不同。
至于载人探测器，就算是伊戈尔曼，也只是在柯伊伯带溜达了一圈，立马就返回了。
仅仅是太阳系的引力半径本身，就超过两个光年。柯伊伯带距离太阳只有几十个天文单位的距离，人类已经旅行得如此费力。而一个光年相当于六万多个天文单位。
相对于星系来说，人类生命的时间尺度，太过于短促了。
世界还大，生命还年轻。人这种生物大概只能成为太空生物的先驱；至于人类本身进入太空之后能够存活多久，大概要看运气了。如果有真正强大的宇宙生命存在，也许根本不屑于灭绝躯体如此孱弱、设计又如此低劣的生命。
如果人类已经掌握了设计生命的能力，却又出于某种自大，拒绝设计自身，因此而灭绝的话；那能不能说，人类智能进化得有缺陷呢？
两人没再说什么。
让张荷代表兰泽离开地月系，这也是一种希望。他们早已有了默契。
空气中呼吸相吹。他们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
有性别的成年人类，重复进行创造新生命的原始过程。这项活动对物种的重要程度，堪比空舰与空间站为交换人员、物资而进行的对接。然而他们即不唤醒沉睡中的幼小生物进行教学，也并不真的让两性细胞接触融合。仅仅只是为了神经系统提供的愉悦奖励。
煞有介事，庄严神圣。
神经系统的奖励，让人觉得自己还活着。
一切丰功伟业，同样只是为了神经系统提供的那一丝愉悦和满足。
财富，权势，尊严与名誉。还有外源性的各种禁药。都因愉悦感而推动人类社会运行不息。
人类这种生物，生活在自己神经系统创造的幻境中。就算在地球上枯萎灭绝，宇宙中恐怕也不会有谁关心。一种渺小而又脆弱的生物而已，迟早会灭绝的。
557 鲸声呼啸
核工业部的年会是相当有效率的社交场所。
充当会场的巨大建筑周围，餐饮和住宿行业，因为短短几天内涌入的几十万人，而空前地繁荣起来。
对于核工业部本身分散在天南海北的员工来说，年会是难得相聚的场合。除去在岗位上留守的人只能云参会之外，其他人能来的都来了。
兰泽是部里外聘的专家。年会，他可来可不来，全凭自己的意愿。
今年完全是因为张荷的关系，他们俩一起，从开始待到了最后。只在44年的最后一天，回航校里参加了学校的迎新年活动，随后又回到了年会现场。
他们来的时候是44年尾，回家的时候，已经是45年初。
中间跨过的周末，没有和往常一样接四个学童回家，而是通过学校联系了老师和孩子们，让孩子们安心在校训练。
借着年会，兰泽见到了不少老朋友，张荷也认识了不少新朋友。新老朋友坐在一起吃个饭，都还算惬意。
毕竟是年底了，工作内容只是调料，年会的主基调是休闲。
储达侠最后两天才到场，紧跟着45年一起到来，出现在兰泽他们整个实验组面前，热情洋溢，一闪而逝。
兰泽和张荷带着末末，小姜和小刘轮流参加，一家家馆子扫荡好吃的。晚上吃完饭临走，兰泽在隔壁包厢见到了大侠哥和吴组长。他这才意识到，大侠哥来了就找人喝酒，而且不带他。
感觉挺没面子的。不过这怨不得别人。兰泽自己不能喝不说，别人好好地敬酒，他非得以肉代酒给人喂肉，谁受得了？貌似他这么干一共也没几次，恶名远扬了都。
不过，兰泽上天台找仙女喝茶时，也一样不爱带别人。除了老婆孩子。
末末和仙女阿姨已经混熟了。努力地用他少得可怜的口头表达能力配合丰富的肢体语言，每次找阿姨要果汁喝。
年会的休闲娱乐效果一天比一天明显，就连仙女也不想着工作了。她开始和张荷聊茶水和点心，和兰泽讨论服装品牌和搭配。
张将军坦白了，衣服都是他买的。
张荷对于这种类似闺蜜的关系进展感到满意。
兰泽就有些无聊了。既然看不上他的审美，为什么又要问他衣服怎么搭配好看？仙女小姐姐怕不是精分了？
他选择放弃大小美女，离开茶座自己出去溜达。小末末强烈要求跟着他妈，因为可以混到果汁和可口的小点心。
所以，兰泽暂时自由了。只有小姜跟着他，算是自由了吧。
自由是无所适从的别名。
现在这种欢乐的新年气氛下，让他工作，也是不可能工作的。家里的八叉工作站日夜不停，任劳任怨，就是为了让他清闲一点。
兰泽下了天台，在走廊瞎站了一会，就联系卫妖精。问他在干嘛呢。
自从见过老所长之后，兰泽一直想联系卫妖精。
不为别的，老所长想要教兰泽的几道菜，兰泽觉得，最好让卫妖精这亲孙子自己学会。当然了，老所长不可能同意的。老人家有自己的矜持。
但如果录制下来，做成教程，卫妖精自己又想学呢？唔，这怎么说都是一只自幼勤奋好学的非人妖孽。他应该能想学的吧……
说实在的，兰泽认为自己，不太爱做饭。妖精比他勤快多了。
这次卫瀚扬的回复有点慢。兰泽等得都快失去耐心了，才终于看见妖精冒了个泡。
在手环上出现的这个泡，兰泽戳破之后，一阵奇怪而混乱的声音涌了出来。
画面上天色有些黑了，好像是在鲸岛的海湾中。那里和年会会场所在的神州首都这一带之间，有着好几个小时的时差。
海浪翻涌，在岸边投射而来的忽明忽暗的巨大探照灯光斑中，黑白花的鲸鱼成群结队在水中浮现。发出多声部合唱一般的啸叫声。
画面上看不到任何人类，也没有卫瀚扬。
除了浪，就是正在浪里个浪中翻腾的逆戟鲸。
【你在搞什么呢？】兰泽输入文字问。
【鲸鱼演唱会的调试。很难搞。本来想赶在元旦前，凑个新年节目。看来得到春节了。】
在兰泽看来，水里的这些逆戟鲸，表面上似乎很快活，其实既看不到彩色，也尝不到咸以外的味道。活着很没趣。
而且它们生性猥琐。自带b超，明目张胆地到处偷窥。一不小心就会被它们看到**。
但也许这些动物，可以从b超中得到活着的乐趣呢？
【你搞什么新年节目？鲸鱼大合唱吗？】
【本来我选了几头脑子活，脾气好，声音又好听的小姑娘。想让她们一个个献唱的。但是，小伙子们发现进到光照范围，可以扩大音量，这些家伙就拼命往亮的地方挤。年轻男鲸脾气暴躁，脏话连篇。成天给我捣乱。】
【没办法赶走吗？】
【水域复杂不好赶，我也怕搞坏关系。这两天试着把灯光闪得复杂一点，让它们找不到规律。结果你看到了吧。】
【有点乱？】
兰泽说得还是客气了。黑白花的鲸躯体在海浪中翻滚。鲸头攒动，海面仿佛沸腾。好大一锅烧开了的的鲸鱼汤！
【这帮小青年更兴奋了呀！还有鲸就在这现场追妹子。借着我的灯光表它的白！】卫瀚扬好像有点生气。
兰泽觉得他可能对鲸男有偏见。只喜欢妹子。这是渣男本性。
【你搞个传统点的麦克风就是了。】
【啥？】卫妖精一时好像没明白过来。
【你别用声光采集。搞个带振动端的声音收集器，找块礁石，或者直接摆岸边。地方在你控制下，那帮家伙不就可以排队了？你想要鲸汉子来汉子，你想要鲸妹子来妹子。】
【唔……用环境音整体采集的方式】
【海浪的声音后期多容易处理啊。】
【靠！我直接把声光采集集中到一个灯下面不就行了嘛？搞什么麦克风*鄙视*】卫妖精反应了过来。
兰泽发现自己被一只妖鄙视了。
【总之就是这个道理】他还想哔哔两句，没输入完毕，卫妖精关闭了画面。他的手环一下子恢复了安静。
然后，他对着卫妖精的鲸鱼胡说八道的兴趣，一瞬间烟消云散。
558 众所周知的事情
兰泽身后坠着一只小姜，楼上楼下随便转了一圈，找了间休息室，和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就蹭了杯茶水，和人家一起看几面墙上投影的纪录片。
纪录片才开始。
开宗明义第一句就引起了兰泽的兴趣。
“众所周知，多子女家庭中广泛存在着长子和次子之间的普遍竞争关系。这种竞争对某些地区的青少年犯罪产生了显著的影响……”
兰泽用手环查了一下纪录片，发现这是一个系列片，属于一个按理说来跟核工业毫不相干的研究项目。是教育类的。
研究目的，是通过国外的青少年犯罪率，推测一个地区是否因人员素质有核泄漏风险，因而是否值得建设核电站。
但从纪录片的内容大纲上看不出这一点。完全是关于青少年犯罪的。核工业部不愧财大气粗，居然资助搞这个，按理说这该是民政部的关注范围。
他再对照一眼制作人员简介中的人脸，兰泽发现项目发起人兼导演的张诚意真人就在房间里呢。
“你们做这个的缘由是什么?”兰泽好奇发问。
“澳洲狗头湾核泄漏。”张大导演回答。
“原来如此。”
本世纪初狗头湾的核泄漏，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当年据说是因为核电站管理不严，员工子女跑进去玩。几个青少年原本打算制造核弹来着，原材料齐全居然没搞成，不然就不止是核泄漏了。
不管是员工，还是青少年子女，显然都不是什么高素质的人。
从国家层面看，自己国家的熊孩子比别人的更熊，也算是足以自豪的事情。
纪录片中一本正经地谈青少年教育。但兰泽感觉得出来，好像透着点别的意思。就好像说：你们那一片人口素质从根上不行，趁早别搞自己的能源工业了。我大神州卖电给你，便宜好用没风险。
唔，这很有可能是错觉。核工业部是在全球卖电站、顺便卖电的老手了。需要为卖电找理由吗？
“您也对教育有兴趣?”
导演看兰泽胳膊上贴的贴纸和自己胸口上的贴纸颜色一样，形状有差别，知道大家都是部里的外聘专家。他伸手和兰泽互刷了一下，通名报姓，互留联系方式。
“确切地说，我对第一句，多子女家庭的竞争特别有兴趣。”
纪录片里说是“众所周知”，其实兰泽本人就不知道。
他断断续续了解过一些和儿童教育有关的事情，但终归他对教育的那点了解，都是通过人类发育的相关内容得来的。毕竟他是啃过整本《人类发育全程说明书（完整版）》的人。
“噢，我们纪录片主要面向国外的。”张大导演解释说，“我们国内的小孩子都是同年龄段集体住宿，哪有所谓多子女家庭啊。”
“多子女家庭教育，听起来是国外特色?”
“那是，这里面有很多文章可做了。我们面向国外嘛，总得从有他们特色的社会现实说起，这样我们限制核设施出口才有说服力。”
神州普通话的纪录片，面向外国人，抓他们的特色……非常和谐有爱。
“有道理。”
兰泽对青少年犯罪兴趣不大。现在他的儿子们还小。仅有的一点兴趣，也是因为他本人曾经炸过学校。他自己离青少年犯罪的距离小于0.0000001mm。毕竟当年他是以工读学校为人生目标的真·熊孩子。
兰泽一边看着纪录片，一边和张大导演随便聊了一会。
兰泽心里惦记的是小米和豆子。所谓的多子女家庭的长子和次子。
这两个熊孩子的明争暗斗，他这当爸爸的一直看着眼里。现在找到了“众所周知”的支持，心里舒服多了。
很有可能他们还在学说话学走路的时候，竞争就悄悄开始了。人类本能以各种奇特方式出现，不可阻挡。
小米说话早，有人缘，豆子就不在说话方面努力，而是在其他方面表现出特色来，比如作死。
综合地说，小米其实是个体贴的孩子。他自己做事认真，考虑周全。很懂得顾及大人的感受。照顾弟弟的时候非常有耐心。心细如发。
豆子同样是好孩子。因为爱好作死，所以擅长识别危险。和别的孩子在一起时，就会化身为可以信赖的同伴。
他作为球队队长，本能地阻止队友中暴力的发生。娃娃们所有的暴力都是对外的。
但兰泽也能看得出来。看上去冒傻气的豆子，不少心眼都用在小米身上了。
小米因为身材壮，被当成长子，占据了守势。他的心智发育并不真的领先，有时就显得有点狼狈了。
兰泽回忆了一下，豆子这孩子变得咄咄逼人，好像是从他担任年纪队长开始的。大概这个时候，两人之间某种旧的平衡被打破了。变得势均力敌，都想当大哥。
张一点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三个小哥哥，所以他早就接受自己是老四的事实。他和几个哥哥关系都很和平。有时候他喜欢站队玩，逗那俩大哥。
小麦因为发育慢，在不知不觉之间，把自己当成了弟弟。如果小麦发育程度也和小米豆子相当，家里就该上演三国志了。
张大导演本人比纪录片还有趣，说起熊孩子妙语连珠的。尤其是十来岁那些熊得特别没脑子，和特别有创意的。兰泽觉得相当长见识。
“张导这是真当过老师啊?”兰泽感叹。
“当过几年，实习期一过，拿到资格证，我就改行了。”张诚意导演&老师笑眯眯的。
“改行可不简单。我说呢，这些片子的深度，不是专业的教育工作者拍不出来。”
尤其是潜台词里，对国外青少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嘲讽味道，没当过老师不可能嘲讽得这么正经。
“能被兰工说不简单，我太荣幸了。以后需要商业宣传片可以找我。你看这效果还可以吧？”
带着教育工作者的敦敦善诱和理直气壮，纪录片的说服性相当厚实。
“效果相当不错。哎？我怎么感觉你知道我？”
“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兰工和李仙女，是我们核工业部的两位天才。谁不知道你们二位呀。”张大导演脸上浮现出奇妙的热切。
559 我们约好了
兰泽心生警惕，以为他又要提起“金童玉女”这个已经发霉腐烂的词。
谁知道张诚意导演，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却欲言又止。
“想说啥，说吧。”兰泽催了一句。
张导没跟他客气：“你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在现实中真实的那种。”
张诚意勇敢的问题一问出来，兰泽觉得整间休息室里都安静了。除了纪录片还在稳定地发出人声。周围一圈人似乎把呼吸都屏住了，就等着他回答。
“我们是朋友。当然了，也是多年的同学。”
张导看看围观同伴的神色，选择继续挺身而出：“传说中你们是青梅竹马，是真的吗？”
“就像你刚才说的，这个时代神州的孩子，都是同龄人集体住校的。所以，青梅竹马的一拨人，人数可能挺多的。”
“那么，为什么没在一起呢？”
“我都带着老婆孩子来参加年会了。”兰泽无奈道，“你问我为什么没和另一个女的在一起？”
张大导演嘿嘿一乐，看向周围：“行了行了，都问完了，散了散了。”
兰泽既然乱串休息室，就有被问奇怪问题的觉悟。他在大学到处乱串实验室的年代早就有经验了。所以他心态平和，诚实而诚恳地回答。
一般人厚着脸皮问完几个敏感的问题，就能算是朋友了。也没有人拿同样的问题问两次。找茬的除外，不过兰泽也不在乎有人找茬。
兰泽在张导的休息室混了一下午，混到带着小姜和他们研究组在一起吃晚饭。为了对自己不能喝酒表示歉意，兰泽选择请客。
他必须得请客。因为小姜的工作就是陪着他。工作状态，上桌凑人头活跃一下气氛还行，也不能让他喝酒。
兰泽这个晚上有饭吃，有天聊，自由自在，十分愉快。
张荷晚饭是带着末末和李仙女一起吃的年糕汤。小末末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年糕，吃得十分欢畅。
他离开发育箱不到一年，一共才活过两年半。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种好吃的他没吃过，这一点也不奇怪。
兰泽自己不爱吃各种淀粉团子，家里也就没有奇奇怪怪的这些东西。除了常见的粮食品种，他也不会做别的吃。
末末跟着妈妈，吃饱了年糕，又吃了冰激凌溜个缝。张荷拎回客房里的，已经是一团小脸涂成花狗的沉睡末末。
兰泽牵挂着老婆孩子，吃完饭就先回来了。他坐着正刷论文，抬头就看见母子俩进门。
“这是吃完东西没漱嘴？”兰泽一眼看到了末末极具呼吸主义风格的颓废花脸。
“那不是废话嘛。睡着了也没法给他漱嘴啊。”张荷理直气壮，顺手就把末末扔给他。
兰泽起身，一边给小末末洗洗涮涮，一边和张荷互相汇报了晚上吃的东西。
“服了你，和多不熟的人都能混在一起吃饭。”张荷在洗手池边扯着儿子的小脚丫，心满意足。看上去她在帮忙，其实是在玩儿子。
“已经熟了。”兰泽把末末的小脸擦干，把腿拽回来，扯掉了裤子和尿不湿，换了一盆水给他洗小屁屁和脚丫。
末末的尿不湿里大部分时候是干燥的，他是个相当有自控力的娃娃。但所谓自控力，也只是相对于他的月龄而言。并没有到摆脱尿不湿的程度。在乱爬乱坐的时候，薄薄的一层尿不湿也可以保持局部卫生。
“我觉得吧。以后教育孩子有可能碰到各种问题。有个朋友可以随时咨询一下，这挺好的。”兰泽就这样暴露了自己的功利心态。
“他拍片需要抓眼球。我也可以提供眼球啊。”兰泽把散发出宝宝霜香味的干净末末放到床上。“哪怕拿我当青少年犯罪的案例，我都没意见。”
房间里有两张床，但都是供成年人睡的普通床，并没有围栏的存在。所以他用枕头和被子在末末周围搭了一圈城墙。这孩子睡着了还是很老实的。醒了之后，反正围栏也挡不住他。被子墙和围栏的作用基本没区别。爸爸已经接受现实了。
“你的青少年早就过去了。”
“我十二三岁的事迹，现在还挂在学校的大屏幕轮播呢。挂了二十年了。”
“你这是留下了什么丰功伟绩？”张荷刚问完，自己想起来了。“哦对，跳楼。”
“就跳了那么一次楼。全校通报批评。年年安全教育当典型。所以我们学校出来的年轻人，知道我的特别多。”
“啧啧……”张荷想了想四楼的高度，以航天人的眼光看倒是没多高，但那时候兰泽只是个孩子。“有咱们纲哥的风格。”
“我是有把握的。”
“你以为纲哥做事没把握吗？”
豆子张兰纲同学从来不作没把握之死。
“过几天可以去看他们的球赛了。这帮小子，再努力我也不看好他们。四年级的孩子比他们大两岁呢。我们去喊喊加油得了。”
“好。”张荷忽然诡秘地一笑，“我和李仙女约好了，过几天一起去看她儿子。”
兰泽忽然有点心虚起来：“你……答应了？”
“我不但答应带末末去看哥哥，还打算把四个哥哥也带去认弟弟。正好可以等他们踢完比赛，一起去。”
“有必要吗？这么热闹的话，那只小朋友会不会……”
李仙女唯一的儿子也是兰泽的儿子。只不过在兰泽心目中，李屹霄小朋友一直处于自生自灭状态。
兰泽脑子有点乱。只听张荷又说：
“末末今天认了干妈。咱们这小伙子喊妈可积极了。认这么个天仙模样的妈，不亏哈？”
？？？
“我不在场的时候，怎么发生了这么多事？”兰泽小心问道。
“你不在，我们才方便啊。”张荷不以为然。
兰泽深刻地认识到。论搞事情，张荷比他更专业。想当年她在嘉禾号上，似乎天天都在搞事情。
今天居然异想天开让仙女给末末当干妈，她用的是什么脑回路？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仙女居然还同意了？？
也不知她们算不算是达成了：真·闺蜜·成就。
560 认姐姐不可能遗传
一月初，核工业部的年会落幕，张荷满意地回了家。
兰泽和她带着末末到家的时候，西北航校的寒假已经正式开始了。
45年刚刚开始，就显得比往年更冷一些。新闻中本地大湖的冬季捕鱼，需要凿开的冰层比往年厚了将近十公分。
但这无碍于童校孩子们的斗志。校内的冰球场刚刚灌上水冻结成型，高年级孩子的训练刚开始，冰球比赛还有一段时间才会进行。
所以，在地下运动场进行的校内足球联赛，热度还没有消退。而且因为教学季已经结束的关系，学童们的热情完全集中在了各种课外活动上面。
家里四个儿子对阵四年级年级队的比赛，到场观看的小观众人数比上次更多。
二年级的小球员踢得很拼命，他们互相鼓劲，保持了极高的热情。四年级的孩子们踢得也很努力，体现了上次比赛以来的训练成果。
虽然年龄限制了技术能力，但从精彩程度来说，这些孩子们还是成功创造了波澜起伏的场面。
二年级的年级队长张兰纲，在赛前告诉队员们：
他并不认为比赛中存在奇迹。如果他们赢了，一定是实力达到了。输了也不必怪运气，仅仅是实力不够而已。
场外休息的张兰纪，在整场比赛的最后十分钟回到场上。之后大局底定。熊孩子们证明了实力。
二年级对四年级，踢成了四比二。
好在四年级的孩子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们只是不太开心。
比赛过程中，虽然小麦依然又小又讨嫌，不知疲倦地满场跑来跑去，但没有再发生类似上一次的激情事故。
比赛结束，两队的队员站在场地中由教练整队，排成面对面的队伍。
小米趾高气扬地看着对面的对手，面带毫不谦虚的微笑。
排头的两位队长在光晕中握手。四年级的胖丫头松手之后，抬胳膊蹭了蹭自己的眼角。
豆子一愣：“姐姐别哭，我们一起玩。”
张一点紧跟在豆子身侧：“小姐姐你那么好看，哭鼻子会变不漂亮的。”
豆子清脆的童音，和张一点略带沙哑的童音，通过光晕的扩音效果传遍全场。
场边观众席上，张荷扭头看了一眼兰泽。
“姐，不关我事，我哪知道熊孩子怎么学来的。”兰泽小声辩白。
张一点还在继续：“我没有亲姐姐，你当我的姐姐好不好？我爸爸会做很好吃的小包子，我带回来分给姐姐吃，好不好？姐姐……”
张荷：“呵呵？”
她又看了一眼兰泽：“这是认姐呢。敢说没你的影响？”
“……”兰泽皱了眉头，认真思考了几秒钟，“这是不可能遗传的，原理上也不支持。”
“喔！”末末坐在兰泽怀里，郑重点头。
张荷再看了兰泽一眼：“你的脑壳坏掉了。”
她有一个字说到遗传吗？她连“是你教他的”这种话也没说。最多也就是表示了一下：熊孩子有可能受到某种环境因素的影响。
兰泽点头，对她的判断表示同意。
核工业部年会的信息量比较大。他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再加上回来之后，他一直在做核设施发育的前期实验设计，满脑子都是遗传和发育。
在正式的核设施发育方案敲定之前，有大量的阶段性实验需要完成，他作为总设计师，要在别人前面做好阶段规划和任务拆分，还要考虑到项目组内部的分工强度和工作量分配。正式开始干活之后，人手有可能不够，还得让吴组长多物色几个靠谱人手进组。
所以，这几天他的工作量略大。
要发育出一个地球上前所未有的大型生物，整个过程还是挺复杂的。比起以前搞的单细胞微生物和在公司里做实验的简单多细胞生物，任务量都大得多。
生物核设施，不是一种在短期内能够完成的生物。
四年级的胖姐姐甩了下手臂，给出了铿锵有力的回答：“滚！”
一转身就把脸埋到了教练的怀里。
“没关系的，哭一下又不丢脸。我也经常哭。”豆子安慰道。
只不过在成年围观群众听来，这很像补刀。
张荷把四个学童从学校里领了出来。带着他们到市里找餐馆庆祝了一番。
也没再等他们和五年级的比赛。第二天，全家就出动去南方赴约。
她和李碧如约好了，要让哥哥弟弟在一起玩一天，最起码认个脸。
李屹霄宝宝的监护人是民政部。他还在上幼儿园，这几天正好过五岁生日。仙女想给儿子庆祝一下生日。
她没有带孩子的自信，从来不敢带着儿女离开社会抚育机构。她去看儿子，也从来是在幼儿园的监控范围内。
不过她给自己的三个孩子选择的成长地点不错。
彩云之南，这省份，光是地名，就充满了仙气。
给社会抚养的孩子选择成长地点，这件事只有孩子妈能够做到。
基本上，孩子都养在雌性生殖细胞提供地点的方圆几百公里以内。这事，就妈不就爹。
几年前，仙女儿特意选择了当地的城市医院做针刺的小手术。取出的细胞变成三个孩子之后，自然而然就分布在了周边的幼儿园里。
虽然她带不好孩子，其实也已经为自己的子女考虑了很多。
成长地点是经过她深思熟虑的。
当地的海拔高，可以锻炼孩子们的心肺功能。这可以从小打好基础，拥有一副受益一生的好身体。
当地的年日照时间处于全国前列。问题是前几名的其他几个省份，都在冬季严寒的北方。而在这里，孩子们冬天也可以晒着太阳在户外自由奔跑。
而且本省这片红土高原，气温随着地势变化特别明显，一省之内有寒带、温带和热带，物种资源特别丰富。所以，吃得特别好！
几年来，仙女儿在工作之余的唯一休闲方式，就是万里迢迢地飞铁过来看女儿、看儿子。
她的日程安排就很自然地交错开了。周末陪女儿，周末陪儿子，周末陪女儿，周末陪儿子……
两个小女孩年纪差了半岁，很幸运地分在了市里的同一所幼儿园，成为了熟悉的伙伴。儿子比她俩小了一岁，分配的幼儿园有点偏僻，因为性格的关系，人也有一点孤僻。
561 霄霄
就算仙女儿始终学不会照顾小孩子，半个月和儿女们各见一面的频率也有些低了。但也不妨碍她和自己的儿女们混得个脸熟。
李屹霄宝宝的幼儿园坐落在一个非常小的小镇上。
地处南方高原，四季如春。室外的空气很清新，满眼都是绿色植物。
小镇地方不大，幼儿园占地却着实不小。尤其是几处院落十分开阔。
会客专用的前院中，孩子们的游戏设施可谓是应有尽有。
小米小心翼翼地把初次见面的弟弟抱上了滑梯。他的力气很大，这个弟弟比他们几个哥哥都矮了一截，身子又很瘦小，抱起来毫不费力。
另外一边豆子带头，几个孩子接二连三地往沙坑里跳。末末跳不好，他是整个身体扑进去的。手摸到沙子，就抓起来开始研究。顺便给自己换成了坐姿。
这个季节，北方正是玩雪的时候了。末末熟悉遍地的积雪，却不熟悉沙坑里的沙子。
“哦？”末末举起手里的沙子，问哥哥们：这是什么？
“我和女儿的幼儿园申请过，带她们过来看弟弟。幼儿园也很重视，派了老师陪着过来。但是，我们发现霄霄不喜欢和姐姐玩。”
仙女儿和张荷坐在幼儿园的庭院中，面对着玩闹的孩子们，正在认真地……聊天。
“老师判断，霄霄是不喜欢和小女孩一起玩。可是呢，我们霄霄好像也不喜欢和男孩子一起玩。”仙女儿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判断：“所以我猜，霄霄很可能不喜欢一切年龄差不多的孩子。”
四个哥哥比李屹霄大两岁半左右，李屹霄又比小末末大两岁半左右。年龄排列几乎是等差数列。但是小米看着要更大一些，主要是体型大。
而且李屹霄和小麦、末末一样，也携带有突变。受其影响，他也比同龄孩子长得慢了一点。
张荷静静地听着仙女儿讲她的儿女经。
兰泽已经警告过张荷，仙女自幼嘴贱起来不是人，然而张大姐表示不在乎。
甚至认为：“没事，其实你俩是同一类人。”
“那一类人?”兰泽警惕地问。
“科学家。”
……好吧。确实算同类。
张荷说：“咱们国家搞科学，搞技术的很多人，都有一种清高气。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
她们俩凑在一起聊天，赏心悦目。
南方的冬天草木常绿，但都是凝重的深绿。她俩树下一坐，颜色就丰富了。
张荷穿着一件领子很尖的银色亮面衬衫。外面是蓝灰色v领针织小马甲。
仙女穿着白衬衫，是娃娃领的。外面是粉色圆领针织小马甲。
她们的裙子是同款不同色，张荷的裙子深灰色，仙女儿的裙子浅紫色。
张荷的配色像一座雪山，仙女儿则像缠绕在山间的霞光。
这俩人现在就好像天生一对似的。
兰泽都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孩子在她们眼前跑来跑去，她们也顾不上。管孩子的自然就是兰泽。
他和幼儿园负责接待孩子亲属的男老师站在前院的一角。
兰泽望着六个儿子，尽可能让孩子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视线中。同时，又尽可能不干涉他们的游戏。
“会带孩子。”男老师笑了笑，他一眼看出来兰泽有经验了。
“嗯。那几个小子都是我一手带大的。”
“那我们这的这个儿子呢？”老师奇怪地问。“我的意思是，你作为孩子父亲，怎么今天才第一次来？”
“唔……我结婚了。”这个答案可以解决大部分和兰泽的生活状态有关的提问。
老师回头看了看两个女人。
“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啊。”老师一脸的羡慕。“我刚才还以为她们俩才是一对。”
“唔……我觉得你理解错了。”兰泽也回头看了一眼。
张荷眼睛弯弯的，笑得特别美，冲淡了几分帅气。不过依然非常帅，而且她穿裙子比穿各种制服更帅。
兰泽微微一笑：“个高的是我老婆。”
老师一脸震惊：“我连是谁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猜错了！”
“唔……直觉。”
滑梯下面，小米忽然站定了，掏出湿巾，弯腰轻轻给李屹霄擦了擦鼻子下面。
“你的鼻子痒吗?”小米问他。
李屹霄害羞地摇摇头。
张一点拉过了他的手，“霄弟弟，我们接长龙吧。”
霄弟弟使劲挣脱了，却拉住了小米：“哥哥，接长龙。”
小米把豆子和小麦也喊了过来。带头爬到了滑梯上面，他又擦了擦霄弟弟的鼻子下面，顺便蹭了蹭脸蛋。
“经常擦掉鼻涕，脸就不会痒了。知道吗？”
他们排成纵队，松散地滑下去又爬上来之后，末末已经独自攀登到了滑梯顶。
“哥，哦~”末末说：哥哥，我要参加！
“霄弟弟，你抱着末末行吧?”豆子安排道。
不过霄霄不听他的，只顾着用眼睛找小米。
小米把末末塞进霄弟弟怀里，一溜孩子一个挨一个的拉着衣服坐下。欢呼着从滑梯上冲了下来。
一串孩子滑到地上堆到了一起，小末末咯咯的笑声从最下面传出来。
六个兄弟连滚带爬。霄霄拉着末末从人堆里爬了出来，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往滑梯台阶上跑。幸亏末末会跑了，踉跄了两步就跟着跑了起来，不然非得摔跤不可。
兰泽看着他们胡闹，没做干涉。
从今天他看到的，李屹霄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
孩子虽然挂着鼻涕，但并不至于糊满脸。性格也还算开朗。
不过他也发现了。这只小朋友绕着小麦走。
其他几个兄弟中，他最喜欢小米，第二喜欢末末。
也许仙女的判断是对的。他可能真的不喜欢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但是原因呢？
兰泽稍微猜测了一下。说不定，和他自己小时候是一样的。同龄的孩子都比自己强壮……所以，也许霄霄不是讨厌同龄的孩子，而是讨厌比自己体型大一点的孩子。
亲姐姐比他大一岁到一岁半，很可能因此被包括在这个范围内。
兰泽看了看几个孩子的体型。很显然，两岁半的末末，体型对他毫无威胁。七岁半的哥哥们，小米超过了五岁孩子很大一截，另外几个也完全不像五岁孩子，所以他在游戏中也慢慢放下了戒心。
562 霄霄的哥哥弟弟
除了小麦。
五岁孩子中比较强壮的，确实有可能达到小麦的身高。
小霄一直小心翼翼地躲着他。
兰泽叹了口气。
人类不是野兽，但越是在生命的早期，越像是野兽。
婴幼儿的集体养育中，食物倒是不缺，但抚育者的关注，毕竟是有限的。每个孩子都想得到关注。小霄比起别的孩子，很显然他没任何优势，能做的努力也很少。
也许霄霄唯一能做的努力，就是让自己脸上糊满鼻涕。这样，亲爱的保育老师就来帮他擦了，顺便对着他叨逼叨逼叨。
兰泽亲手带了五个孩子，已经能猜得出小孩子的行为逻辑。
而且，人不光是有社会性的本能，还有各种自私的本能。前者往往被称为善，后者往往被称为恶。每个人初生时，都是善恶参半，混杂不清的。随着成长，两方面的关系会得到规范，但在生命的早期，一切都在自由生长。体型小，发育慢的孩子，自然成了弱者。
自从兰泽去人类更新研究所见过老所长，他对自己小时候咬人打人的行为，已经渐渐释然了。只要把自己当成别的孩子，就没什么不能原谅的。在成年之前，人的成长出现任何意外，都不奇怪。只要在二十岁之后，个人能最终纳入社会的运行轨道就好。
几个兄弟和李屹霄，虽然只是初次见面，却比和小宁宁玩得更和谐。
兰绪宁是王沐诗的儿子，也是他们的亲兄弟。最大的区别，可能在于妈不一样。
李仙女并不像王画家一样，爱掺和孩子们的游戏。
“从来没见霄霄笑得这么开心过。”仙女儿轻轻靠在张荷的肩膀上，恬静而又放松。
幼儿园前院里，男孩子们跑来跑去。末末独自爬着大滑梯的侧面支架，几个哥哥已经跑去爬绳网。大网的上方是树屋，其实就是木质平台加上茅草顶。豆子站在上面指点江山。小麦翻身上来，坐在他身边，四处张望。
霄霄追在张一点身后，抓住绳子，正要往上爬，小米把他拉住了。
小米抽湿巾，给霄霄抹了一遍全脸。霄霄闭着眼，乖乖地任他擦。
然后，小米转身去找小末末，霄霄继续爬绳子。
“你这大儿子，怎么带出来的？”男老师一脸惊奇。“小大人一样。”
幼儿园里最大的孩子刚满六岁，身为幼儿园老师，根本接触不到童校学生这个年龄段。
兰泽笑笑，避重就轻地回答：“他已经七岁半快八岁了呀。”
“很懂事了。”老师点点头。
兰泽严重怀疑，小米这么干，是因为豆子表现出了一般孩子难以匹敌的领导力。
学校里有年级球队的一大帮孩子跟着豆子混，球队之外还有好几个年级的迷弟迷妹云集而景从。豆子不是一般的年级队长，而是能带领大家赢的年级队长。小米在校大小也是个班长，但是他的影响力完全不能和豆子相比，只能在家多努力。
照顾弟弟，让他有当大哥的存在感。大概这种感觉令他着迷。
“末末，我抱你下来？”小米站在滑梯下面问。
“哦？”末末低头看看哥哥。“喔！”我来了！
末末撒手就从滑梯顶上蹦了下来。
小米在楼梯边上，见到了紧跑两步还是没接着弟弟。
“卧槽！”男老师浑身绷紧了。
见旁边兰泽无动于衷，老师不由自主走近一步观察孩子的情况。时刻准备冲上去救人。
滑梯下方的地面有胶垫。末末毫发无伤，打了个滚站了起来。
“哥！噢！”哥哥，去爬树屋！
小米嘻嘻笑着，把末末扛了起来。
“在家他也经常这么蹦。”兰泽解释了一句。
起初他还紧张一下子，次数多了他也习惯了。
“看上去也就是三十个月的孩子，哪有这么皮的嘛？”
幼儿园里最小的一拨，是两岁的孩子。对末末的月龄，老师判断几乎是准确的。末末其实已经满31个月了。
迷你型号熊孩子自主呼吸适应得太快，从发育箱里掏出来的时候不到20个月，也就六百天左右。但是外面多好玩？有雪地有哥哥，还有无数好吃的。
“稍微有点皮。”兰泽不否认末末皮。虽然皮，但特别好带。
末末从绳网上飞速爬到顶端。霄霄正在上面等着，伸手把末末拉了上去。他自己没蹲好，扑通一下仰面摔了一跤，末末摔在他上面，但是四肢一撑，没有砸到哥哥，“嘿嘿”地对着小哥哥傻笑。
孩子们一直玩到上午的会客时间结束。
正常情况下，访客应该告辞离开了。不过，今天这日子有点特殊。仙女儿要给小朋友要过五岁生日。
这次来访的人数太多，按照事先约好的，男老师抱着霄霄和来访家属一起到街上餐馆去吃饭。
李屹霄玩的时候很放得开，到了老师怀里反而害羞起来。脸靠在老师的肩上，静静地看看妈妈；悄悄看一眼爸爸，然后立刻把头埋起来。
“不错，今天的小脸很干净嘛。”这一点，老师感觉十分欣慰。他笑着用手指头摸摸小朋友的脸，又用自己的糙脸贴贴小朋友的脸，以资鼓励。
一路上，小朋友嘴里不住地循环小声念叨：“……妈妈，老师，老师，妈妈，爸爸，妈妈，老师……”
中午一大帮人吃的是面。
吃面的核心是李屹霄小朋友。他吃着一大碗打了荷包蛋的生日面。为小朋友量身定制的生日面，碗大，汤多，面少。
生日面的规则就是：一碗只有一根面。
霄霄慢慢地往嘴里抽着那根面条。哥哥弟弟围着他吃着普通的荷包蛋面。妈妈和张阿姨一边吃面，一边微笑看着他。
只有老师和爸爸没在吃面。
男老师是因为，他还在工作。兰泽纯粹是因为挑食。
小朋友一点点地吸完那一整根面条，吃掉了荷包蛋，端起碗咕咚咕咚地喝完了汤。
老师为他擦干净小脸，抱他下了椅子。
哥哥弟弟碗里的面条量不多。包括末末在内，大家吃的都很快。
霄霄看了看大家。
“妈妈。”
仙女儿蹲下来，微笑看着他。
563 你要是我妈就好了
霄霄抱了抱妈妈，温柔地亲了一下。
小朋友四处张望了一下，来到傻站着的兰泽跟前。
“爸爸。”
“啊？”兰泽回过神来，蹲下看着儿子。
“爸爸我会想你的。”
霄霄上前，抱着他的脖子，啪叽亲了一下。
兰泽下意识地伸手，还没来得及把儿子重重摁进怀里，小朋友转身冲进老师的怀抱，害羞得把脸埋了起来。
“老师我们回去吧。”霄霄小声说。
男老师抱着兰泽的儿子，在餐馆跟前，和他们一大帮人挥手再见。
仙女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才回过身来，站定鞠躬。
“今天谢谢你们了。”
张荷忙把她扶了起来。
“客气什么？孩子们都是亲哥们，他们在一起不都玩得挺高兴的吗？”
“我觉得你说的对。”兰泽怀里抱着小末末，对仙女儿说。“李屹霄确实挺聪明的。以前你发给我的视频都太短了，看不出他的机灵劲来。”
仙女的拍摄水平，十分质朴。一看就是没跟卫妖精混过的。
今天他这爸爸一见，不但不觉得孩子丑；反而看着有点活泼可爱的意思了。
“你发现了吧。”仙女高兴地说，“他确实进步很大呢。”
一说儿子，仙女可就兴奋了。
“不容易。”兰泽看着她那副劲头，“你要是我妈就好了。”
兰泽对亲妈有着深深的怨念。小的时候需要妈妈的时候妈妈总也不出现。后来他觉得不需要妈妈的时候，妈妈又总在眼前晃，时不时来干涉他一下。这就很烦人了。
也可能是妈的孩子太多了，每一个孩子小时候能分到的关怀太少。他的哥哥姐姐足有二十八个之多。
但就算是妈妈最喜欢的儿子，当年的乖宝宝，今天的白道士，对于妈妈来说，大概也只是个宠物。养在身边，随时可以拿来消遣。但她自己其实嫌麻烦。道士哥哥是老爷子一手带大的。
妈妈对亲生子女的关心，哪怕只有仙女儿的一半……唔，兰泽开始羡慕霄霄这孩子了。也为这个儿子感到高兴。
张荷看了兰泽一眼，嘴角勾了起来。
“爸爸，你饿不饿呀？”小米过来扒住了爸爸的胳膊。
“不饿，怎么着？”兰泽低头看了眼大胖儿子。
“我没吃饱。”小米吐了下舌头，干脆利落地回答。
“得了。”兰泽看看在场的各位，“咱们爷们，一会儿再找点东西吃。”
镇子太小。不过交通方便，公交车直通市里。在市里什么好吃的都有。
兰泽看看不远处姜汉臣的身影和另一侧更加没有存在感的小刘。他们俩显然也没吃饭呢。
仙女儿和张荷俩人聊了一路，回到市里之后，才互相道别。
然后兰泽带着老婆孩子以及一对保镖去吃烤肉。
多饿这么一会儿挺好的。孩子妈也能上桌多少再吃点。趁这工夫，小刘迅速解决了午饭。然后陪着张将军带着不胖的仨大儿子到附近去玩。那三个孩子已经坐不住了。剩下兰泽带着小米和小末末继续吃肉，小姜陪着他们。
小米这孩子，虽然饭量大，但吃相文雅，照顾起小弟弟来，更是显得风度翩翩。这是家里一堆熊孩子中最不熊的一个。除了身上肉多了点，没别的毛病。而且肉挺瓷实的。不然凭什么在球场上和四年级的小胖子们硬刚。
这孩子就是壮实+脸圆。不符合当代审美。
孩子们自从上学，就住了校，爸爸不用每天和他们泡在一起，一个星期才见一次呢。距离不单能产生美，还能让人眼不见心不烦呢。
兰泽现在看小米也比以前顺眼多了。
这样一来，点菜就随便了。想吃什么吃就是了。小朋友长得快，吃得多不是很正常吗？
末末其实不饿。在跟妈妈出去玩和跟爸爸继续吃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吃。
他穿着袜子踩在椅子上，玩着勺子、叉子、碗、碟和自己的玩具。餐具其实也是他自己的。兰泽不光随身带着末末的吸管杯，还带了全套硅胶餐具。
末末还时不时地，张嘴管他大哥要肉吃。边吃零嘴边玩，美滋滋地。
看着最大最小两个可爱的儿子，兰泽觉得生活十分美好。心情一好，难免胃口大开。保持体重稳了。
回到家里之后，张荷又钻进她的小车间忙了起来。
本来兰泽想让小姜帮忙搞个训练爬架，家里的大人孩子尤其小末末都可以爬着玩。
结果张舰长的签名都给过小姜了，训练爬架一直没弄出来。这倒不怪小姜，他找了特种兵训练设备的图……以及市售猫爬架的图，一大堆各种式样的图给兰泽参考。
兰泽看过之后，就开始举棋不定了。弄一个训练爬架，选项也太多了。
家里最爱乱爬的其实只有末末，猫爬架其实也挺适合他的。
幸好张荷看到了那堆图。她在家彻底闲了下来，就主动把事揽下了。兰泽不必自己做决定，也乐得轻松。
有了训练爬架的任务，张荷愉快地下车间玩耍。
大孩子们回了学校。小末末跟着妈妈一起混。
车间里其实挺好玩的。能转的玩意特别多。只要别触电，也别用人体接触旋转的刀具，那就没危险。
张荷在地上铺了张厚毯子，末末就趴在毯子上用他的玩具扳手拧大螺丝帽玩。
直到吃饭时间，一大一小才出现在家里的餐厅。中午吃完也不在家睡午觉，直接又回小车间去。
大冷的天，外面天寒地冻，这俩人每天在家和小车间之间的地面道路上，走动好几个来回，也不嫌冷。
因为末末跟着妈妈混了，兰泽的工作效率飞涨。
新的八叉工作站，生化编辑器升级，核工业部项目组的实验安排，公司实验组的年后实验方案设计，逆戟鲸细胞内物质测定的年底盘点，逆戟鲸神经系统的建模……他的时间表被填满了，忙碌之间的休息时间，依然有闲工夫思考：结婚十周年买个啥礼物呢？
45年它不一般啊。这可是结婚十周年啊！
鉴于送张大姐的生日礼物选得不合她心意，兰泽有心把44型太空作业服给她补上，又觉得一件衣服，太轻了一点。最好搭配个让作业服发挥作用的设备。
564 专注
可惜，个人买航天器和作业服配套不是不行，就是必须以企业名义持有。现在他临时注册个公司的话……注册公司倒是很快的，但航天资格的取得却是相当麻烦。既然麻烦，速度当然快不了。
而且，明年的结婚11周年看上去更加重要。那时候张荷已经可以在太阳系自由乱飞了。到时候再搞个能飞出地月系的玩具更合适。
兰泽琢磨了一下，给44型作业服搭配了一台小型的c级集成加工中心。反正这种高精度设备运行起来都要隔离在“洁净空间”内，操作人员要配专业防护服的，就这么凑活吧。
她的车间里有吊臂，桁车，车铣中心……这些年攒的工具都在里面，配置得已经很齐全了。她的专车之所以没改上天，不是因为改不出来，纯粹只是因为趴地面上行驶比飞起来节能。
多一台c级精度的设备，属于锦上添花。
张荷很快就把训练爬架搞定了。她在楼上楼下的几面墙和天花板上都固定了可以在攀爬时当着力点的小块材料。木头、金属、塑料、竹子、硅胶……软的硬的啥材质的都有。形状都很不规则，颜色都很鲜艳显眼。在一楼孩子们的游戏室一角固定了一个枝枝叉叉的爬架。地下室里的健身房，干脆放了一个大的，有爬杆和吊环。因为层高的关系，全都通向天花板上和墙上固定好的着力点。
这些东西装好之后，她和末末又钻在车间里不出来了。
不过兰泽也在玩自己的一滩事，所以只在该吃饭的时候，才能想起来关心一下他们母子俩在干嘛。
因为末末不在他身边，他用不着随时起身看末末，有时候甚至能忘了做饭。回过神来才发现，小姜已经把饭做好了。
专注，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有天傍晚，兰泽独自坐下来吃完了，才醒悟起来老婆孩子还没出现。
事实上，外面天色还大亮呢。他恍惚间，也搞不清楚这是中午还是晚上。干脆穿上外套，离开家门，走过积雪夹道的大路，推开了张荷小车间的人行小门。
金属质地的车间外门顺着轨道划过，发出隆隆的声音。张荷迷迷糊糊地从地上坐起身。
兰泽拉好了身后的外门，推开内门走了进去。
她带着儿子正在毯子上，末末怀里抱着羊角锤，还在熟睡。
“有事？”张荷问。
“我不知道。”兰泽一脸懵逼。“最近我好像忙得神经都不正常了。”
“效率挺高的？”
“从来没有这么高过。”
“那不亏啊。”
兰泽走到张荷身边，然后脱了鞋，上了毯子坐在她身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挤上来。就好像懵逼的大脑前台背后还有个暗自作下决定的大脑后台一样。
“你活干完了？”张荷又问他。
兰泽努力想了想：“八成。目前手里的活，受限于设备的效率，还得耐心等一阵子。”
“你的生物发育还没推演完呐？”
“已经迁移到新设备上，估计这几天就结束了。主要是鲸岛上的……”兰泽说着又开始发愣。“我想去更新一下设备。估计花不了几个钱，修改一下架构就行……”
张荷无奈躺下了：“吃完午饭我带末末玩了会儿，现在正困着呢。要不，这位小哥，咱们一起睡个觉？”
“既然现在是下午不是中午，”兰泽看看手环的时间显示，认真想了想：“我现在就想知道，今天我到底吃了几顿饭？”
兰泽仿佛一下午都守在张荷的小车间里。时间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跳跃着流逝。
这种体验，挺好玩的。转瞬间天就黑了。一低头再一抬头，他们就回到餐厅里吃完了晚饭，然后上床睡觉。
末末肯定是兰泽亲手刷洗干净才扔上床的，但到了兰泽自己上床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抱过小末末了。这得对洗刷孩子的重复业务多熟练，才能下意识地忽略掉？
第二天一早，兰泽啃着小姜煮好的第二根糯玉米，才忽然之间清醒了。
小姜最近成功地找到了兰泽喜欢吃的碳水化合物。玉米、土豆、芋头、山药，其实他都爱吃。每顿饭啃一两根糯到粘牙的玉米，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
兰泽一边啃着玉米，一边精神恍惚地幻想着鲸岛上的设备如何改造。其实有了按照实测数据推算出的逆戟鲸神经系统模型，……搭一台大设备模拟一下鲸脑，似乎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逆戟鲸的大脑，比人脑大得多，记忆力也更强。人类在地球上混到无敌，其实人脑并不是最优秀的。只不过因为思路比较跳脱——换句话说叫有创造性，群体又比较团结，所以才成为地球上最不好惹的智慧生物。
生而为人，是很爽的一件事。
可以吃鸡肉、鸭肉、鹅肝酱，猪肉、牛肉、羊肉、马肠子、狗肉烧饼。
可以吃鸡蛋、鸭蛋、鹅蛋、皮蛋、鹌鹑蛋，喝牛奶、羊奶、驴奶、骆驼奶。
还有入药的猪皮黄原胶、驴皮阿胶之类，营养添加剂的深海鱼油、饲料骨粉之类。
人穿牛皮鞋，用鳄鱼皮包，用猪鬃刷去羊绒大衣上的灰尘。高雅一点的啃大闸蟹，就月亮，蘸姜醋；穷一点的啃小咸鱼，就馒头，蘸长蛆的虾酱。
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食物链顶端顶级掠食者的悠闲姿态。万千鸟类和小型哺乳类可以证明，蝇蛆的幼嫩口感和营养也是很好的。
甚至，人类寂寞了还可以养两条狗儿子三只喵小姐。给人类当狗腿子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被无情淘汰的猪马牛羊都有话说。不光要会对主人卖萌，还得有战斗力欺负其他的小动物，比如追个兔子、绵羊，逮个老鼠、麻雀啥的。
逆戟鲸，只在海里才是顶级掠食者。放眼全球，其实比人类混得差多了。
种群数量就是证据。十万级别：百亿级别。
天生色盲，看不到多彩的世界。虽然人类和鸟比也是色盲，但颜色的标准就是人类自己制定的。从人的角度，各种鲸都是色盲。
只能尝出咸味，连舌头也是瞎的。各种鲸的进化中只保留了这一种味觉，大概是为了不让自己被海水淹死吧。
565 生而为人，脑子不行
但是，逆戟鲸的脑子比人脑厉害。如果人脑有逆戟鲸的脑子那么好用，小朋友的考试就不用考背诵和默写了。人类大脑的长处并不在于记忆，而在于随心所欲的篡改。不刻意背诵的话，大部分人的脑子，都会把原始材料篡改得面目全非。总之，逆戟鲸脑模拟的专用设备，意义很大。兰泽势在必得。
兰泽啃着又香又糯的热乎玉米，放任自己的大脑随便想事儿。老婆大人和爬到餐桌上的小儿子对他说了什么，完全没在意。
他只是下意识地把小末末塞回到儿童座椅中。小末末嗷嗷地叫出声，拍了两下小桌板，眼泪冒了出来。
兰泽奇怪地看了末末一眼，伸手接过小姜递给他的第二根糯玉米，啃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走走走，妈今天带你敲钉子玩胶水。我们先找个，你能穿的防护服……对了，你的呼吸面罩呢？”张荷揪着末末背带裤上的宽背带，把他从餐厅提溜走了。
兰泽看着他们。目中无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根糯玉米啃到了一半。兰泽的手环又闪又震，又震又闪，且闪且震，且震且闪。
手腕震了好一会，带动玉米和牙齿之间出现了脱粒的奇妙韵律感。
兰泽完全被这种特殊韵律吸引住了，一边用嘴接着玉米粒，一边开始思考，宇宙间星体运行的韵律从何而来。大爆炸只是表象，按理说，时空场的展开符合温氏空间……观测到的特征值代入……背后的三个维度可以精确推演出来，另外五个维度可以定性分析……那么收缩路径的话……
震动停止了。
兰泽看了看自己的手环。忽然意识到，玉米会主动脱粒，是手环震动了；而手环会闪会震动，是有人找他。
他下意识的认为，这是张舰长在几个天文单位之外找他；找他的原因，是终于思念亲爱的他了。所以，这次联络很重要。
翻转手腕一看。
【小子，你是不是忘了我这个老家伙了？】
呃……谁呀。
玩了一分钟手环，兰泽把自己脑子里错乱的时空纠正了回来。
张荷已经回到了地面，他们已经生了第五个孩子。就是刚才嗷嗷乱叫那小子。
地球自转一圈用时二十四个小时，时空是连续场。人类正常情况下一天吃三顿饭。
宇宙还年轻，诞生一百三十八亿年以来，还在继续膨胀。
逆戟鲸脑子比人脑好使，这点倒是没错的。人脑专注起来容易断片儿。脑壳里面的容量太小。这是物种缺陷，是真不行。如果能用鲸脑思考宇宙问题……再怎么也比人脑强啊。
以及……
他也想起来，这位老爷子是谁了。
卫妖精他爷爷。不过人家不姓卫姓李。人类更新研究所的老所长。
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天。告别时并没约定再次见面的时间。老所长上次说了，要教兰泽几个菜，练会了做给他孙子吃。
现在……兰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刚刚从九霄云上的清净世界返回，十丈红尘中的种种奔涌而来，还带着一种好闻的玉米香味儿。所以他下定决心，身为渺小的人类，还是好好享受眼前生活得了。宇宙问题什么的，完全可以等卫妖精忽悠几头逆戟鲸，交给它们的大脑袋来解决。
他啃完玉米，吃了两个煎蛋一块肉，喝完一大杯豆浆。
然后慢慢和老人家聊了几句，约定了时间。起身打扫卫生，活动筋骨到了中午，做了午饭，然后去看老婆孩子。
张荷在小车间里面，哼着歌，在车铣中心前干着活。一身皱皱巴巴的工装，看上去美美的。
末末全副武装，浑身包裹在胶皮做的防护服里，脸上戴着他小小的呼吸面罩，背后背着一只很小的氧气罐。拿着有他脸大的毛刷子站在一个大木箱子前刷绿漆。
兰泽看了他一眼，觉得防护服是他妈张将军自己做的。因为呼吸面罩上连的管子他认得，深蓝浅蓝相间，这面罩不就是末末在发育箱里最后几天用过的吗？面罩有点小，周围补了一圈的胶皮，把末末的脸都护住了。
连体衣服倒也不至于不透气，因为根本不密封，是在身后用粘扣带固定的。他妈只是用氧气罐和面罩保证了孩子脸的位置不憋气而已。
末末挥舞着大刷子往木箱子外刷漆一点也不均匀。但是劲头十足的。
兰泽宣布：“我焖了饭。烧了竹笋。汆了丸子汤。你们饿了吗？”
“哟，你终于神智正常了。”张荷从机器面板上抬起头，“这几天看你跟神经病似的。今天不用你的助理替你做饭了？”
“可能是想通了？”
“想通了啥？”张荷好奇了。“莫非我这几天错过了什么？”
天天混在一起，还能错过什么，真是神了。
“……冯老大的学生，都是这种神经病。”
“啧啧，”张荷恍然大悟貌，“原来你那些师兄弟是帮你抗雷的呀。”
“我以前是真觉得自己跟他们不一样。他们一个个不食人间烟火，都是要成仙的节奏，我就俗气得多了。现在看来嘛……”兰泽叹了口气。“可能是人类的物种缺陷决定了，想要专注的思考一些问题，就必然导致用在其他方面的运算资源不足。”
张荷听明白了。但是她不同意。
“物种缺陷？这是从何说起呢。”
“我以前没有这么大量的工作要做。做的事也都很简单。现在我觉得，师兄们应该也是和我一样的普通人。但是他们比我专注得多。成为天才是要付出代价的。”
“普通人，你说你是普通人？”张荷的关注点显然不在他的师兄们身上。
“我什么地方不是普通人了？”身为突变携带者，兰泽对这个话题有着天然的警惕性。
普通人是不需要强加所谓的保护，不需要被限制行动的。
“唔，值得一提的地方很多。”
比如，腹肌的弹性，吃肉的分量，用脚趾快速脱衣服的技能……都不大普通。但这些不重要。
智商二百和一百之间，表现出来的差距并不如人们想象得大。反而是一百和八十之间的差距看上去更明显。
566 无意间抢食了
太聪明的人主动维护社会和谐，在日常生活中总会不由自主地表现得平常一点。倒不一定是刻意装相，大部分人仅仅因为这样比较节能。从这个角度说，也许人的智力方面，真的存在什么物种缺陷。
李仙女从小聪明绝伦，还不是养成了嘴贱的坏毛病？乱说出来反正也没人揍她，嘴痛快就行了。为什么别人不揍她的深层次原因，她哪有闲心去想啊。
张荷没在“普通人”的问题上深究。
“这几天看你魂不守舍的，倒是吃饭睡觉什么都没耽误。”
“我不是还给末末洗澡了吗？”兰泽试探着问。
其实他没啥印象了。尤其是最近两天晚上。
“嗯，洗澡技术不错。比我强多了。”
听她这么说，兰泽松了口气。
生活中的一切，大概还算是正常。
“末末！”张荷拉下了面前机器的面板盖，转到末末旁边看他玩刷油漆。
“妈！”迷你型熊孩子中气十足。
“哟，刷这么多啦！”
小末末的防护服、面罩、呼吸管上全都是大块小点的绿漆。
再刷下去，熊孩子怕不是要变身为一根翠绿的大黄瓜。
“下班开饭啦！下午来上班！上班接着干活！”
“哦！班！”末末的眼睛里都是兴奋。虽然刷油漆很好玩，但上班下班的概念也令他着迷。
兰泽看着张荷给末末摘氧气罐，摘面罩，脱防护服，嘴里念叨：“工作服，脱掉脱掉！”
他发现孩子妈真会玩孩子。
“啧啧，手上都是汗，臭烘烘的。”她给末末摘了手套，又认真带着洗手。
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劳动保护做得一本正经，一丝不乱的。
兰泽奇怪她哪来的适合两岁半孩子戴的胶皮手套，仔细一看，是大人用的最小号，每根手指外面都打了褶子，粘牢了给末末戴的。末末的小手宽大，手指改短了倒是真能凑活。
三口人终于回到餐厅准备吃饭。
兰泽把末末放进他自己的婴儿座椅中。
“末末，想不想跟爸爸出去玩？”兰泽边给儿子扣背带变问他。
谁知道末末把头一扭。“哼！”
“这是怎么了？”兰泽低头看了看，发现小末末确实在生气。
“你把他的肉丸子吃了。”孩子妈公布了答案。
“啊？有这回事？”
桌上的丸子汤，还没揭盖呢。爸爸吃了末末的肉丸子，这是从何说起啊？
“早上的小煎包，他把肉馅抠出来，特意留到最后的。他还没吃呢，你全捞起来塞自己嘴里了。”
“有这回事？”孩子爸爸觉得不可思议。
末末的小嘴扁了起来，眼看着又要哭。
懂得主动“延迟满足”的小孩，长大以后有出息的概率很大。好吃的东西留到最后，这是应该鼓励的。
“早上居然有煎包？”兰泽不能相信自己居然做出如此违背人性的暴行。
“有。”
“我……吃了吗？”
“吃了。”张荷肯定答道。
末末把脸转向妈妈，身体倒在小桌板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越哭是越伤心。越伤心音量就越大。快变成咆哮了。
“得了，我赔丸子吧。”兰泽不好意思地揭开汤锅的盖。
还好他做了一锅的汆丸子。全是纯肉馅抟的。约等于包子馅了。
他捞了一小碗干的，放在末末的小桌板上。“喂，小子哎！赔给你的。”
末末看了一眼，伸手往前一推。摇头继续哭。
“不一样。”张荷翻译道。
兰泽把小碗端回来，琢磨了一下，决定用调料抢救一下。
酱油、麻油、花椒油，再加葱末，调完了之后，闻起来比煎包还香。
“儿子，笑纳哎。”
兰泽把小碗又撂下了。末末疑惑地看了看，终究没有抵挡住香味的诱惑。小手里的宽齿软叉子，立刻戳了上去。
在末末吃进鼻涕之前，兰泽赶紧给他擤了鼻子擦了脸。
看着小朋友吃了个丸子，爸爸才又问道：“末末跟我去玩不？”
末末转头看向妈妈，悲戚地喊了一声“妈！”
表明了态度。
小末末记仇着呢。要想让他忘了包子馅的事，一两天内是做不到的。
爸爸一直以来对他再好也没用。这一件小事就让末末委屈得不行，一心只想跟他妈混。
也可能，对于小孩子来说，这不是一件小事吧。小孩子嘴边的美味食物，相当于大人的财富权势，都是个人利益相关的东西。哪个大人真正能放下？能放下的都是高人。
兰泽从家离开去研究所赴约，只带了小姜一个人。姜汉臣同志守护在他身边，若隐若现的，也不知该不该把他算整个人。
兰泽这几天效率特别高，其实也是因为有小姜帮忙。
小姜帮他做的都是小事情，却把他的心思解放了出来。自从离开学校，他在工作上，从来没有这么专注过。
但是事情还有另一面：正常人类是不应该这样活着的。
地球上的万种生灵，如果不随时注意身边的一切，个头小的会被吃掉，个头大的也得饿死。哪怕是植物，也得及时对啃自己的家伙做出反应，改变自己体内化学物质的同时，向亲朋好友传播信息素。
生而为人，虽然处于食物链顶端，如果不能对自己身边的小事留心在意，也会很容易失去生存的机会。古时候的书生，现在的数学家、科学家、技术小达人，既然做不到不食人间烟火，那就应该诚心诚意地在十丈红尘中打滚。再说了，古时候的书生只是不做家务，对礼尚往来、巴结座师也还是很在行的。
现在，兰泽认为，哪怕是为了姐姐兰花，自己也应该去见见老所长。出门时，他挑了一对高品质的红酒当礼物。这些红酒的度数不高，可以带上公共交通工具。老所长九十多岁了，如果已经戒酒，那就用来炖牛肉。反正好酒的用法是很多的，不浪费。
嗯，到时候可以向他介绍一下，他那妖精孙子当年对红酒和牛肉做过的实验研究。
————————————————
“全便宜你这小子了。”
老所长为兰泽准备了一桌子的菜。有荤有素，颜色搭配得十分绚丽。
看着这桌菜的数量和质量，就知道他说要教兰泽做几样菜，还是含蓄了。
这是恨不得倾囊相授，只愁桌子不够大啊。
567 听着像打水漂
研究所人员不少，所以内部是有小食堂的。
老所长发给兰泽的定位就是小食堂，吩咐他一来就到食堂吃菜。
老所长做好的菜，占用了小食堂包间里的一整张圆桌。
圆桌正中的旋转台面挤满了大碗和碟子。碗高碟子低，穿插摆放得很巧妙，不这样就摆不下了。
老人家这是恨不得倾囊相授，只愁桌子不够大啊。
“您老准备得这么丰盛，我真是不好意思了。”兰泽看到，笑了。随便客气了一下。
虽说菜品是爷爷为孙子准备的，但也要先吃进他肚子里。
如果末末知道，爸爸出门是吃大餐来了，小屁孩一定会后悔的。
“好长时间没认真做饭了。一不留神多做了几个。”老所长指着餐桌，得意笑道，“你先尝尝味儿吧。我现在味觉不大灵光，做菜也就样子还行。”
兰泽一早就出来了，几百公里也没多远。这离中午的饭点还早着呢。
兰泽坐下，第一筷先夹了个大狮子头。
他现在对各种肉丸子有着深深的怨念。狮子头就是超大肉丸子。做起来倒是不太麻烦，但想做的好吃，不能用市售的肉馅，最好自己剁肉。工夫一大半体现在剁肉上面。
兰泽知道好好做的原理，但从来懒得好好做。除非哪天闲得难受了。
他带孩子吃饭的要求很低。只要孩子们胃口好能吃饱，他才懒得改善口味呢。如果青菜拌酱油他们就能吃得盘底精光，那为什么还要炒菜呢？
狮子头入口柔嫩多汁，口感好极了。老爷爷不愧是卫妖精的亲爷爷。
显然老爷爷就算味觉退化，调味的手感并没有退化。味道鲜香浓郁，而且难得的是，不咸。
可以断定老爷爷并没有靠舌头来调味。味觉退化的人，一般容易盐放多了。
兰泽忍不住心中叹气。这要是自己的亲爷爷就好了。然而不可能。他爸和人家爷爷是同龄人。
“既然来了，就多留几天吧。你不能光尝味，我还得看着你练习呢。”老所长笑眯眯地看着他吃。
“您老说的是。”有好吃的，捧哏就不算苦差事。
“好好吃，好好尝。这些不用全都学会。你挑几个自己有把握的，他也能喜欢吃的，我来慢慢教你。”老所长心情大好。
“对了。”兰泽想起了自己带来的酒。“您老忙到现在了，坐下来喝一杯？”
老人接过瓶子看了标签，点了点头。
“小朋友有心了。”
他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只玻璃酒杯，又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只瓶起子。
倒了大半杯宝石色的红酒，拿在手里晃了晃，低头闻了闻，浅浅尝了一口。
兰泽还没说红酒也可以做菜。见状，他立刻把话咽肚里了。
“不错啊。熟悉的香味。”老所长笑着对兰泽解释，“我味觉不大行了，可鼻子还没退化呢。”
满桌子的菜，老所长坐下来并没有吃几口，只是时不时地抿口红酒给兰泽介绍菜。
几乎都是些家常菜的加强版，并没有使用什么特殊的材料，这一点和他孙子的做菜风格大相径庭。全靠火候经验和一些小技巧。火候和经验兰泽难以速成，小技巧还是值得一学的。
兰泽上来就吃狮子头。本来他就不饿，一大团肉啃了一半，人就半饱了。随便尝了些眼前的素菜。他发现，老爷爷的手艺，很对他的胃口。
“这个简单，我跟你说。”老爷爷指着他刚夹过的金针菇。“开水焯过，拌上调料，立刻就可以吃了。稍微多煮一会就变成线头嚼不动了。你吃是不是特别脆？”
“嗯嗯。”兰泽忙着吃，只点头表示同意。
“拌的时候一定要少搁点醋。”
老爷爷的话理解起来有歧义，究竟是一定要放点醋，还是一定不能多放醋，兰泽忙着品尝无意深究。
反正和卫妖精见面之后，不管什么菜，那只妖都会自己搞定的。
兰泽的厨艺和卫妖精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他只需要把老爷爷的关爱传递过去就行了，水平什么的，不用在意了。
“这个干丝啊。事先要用碱水泡过，用小苏打也行。去豆腥味的。泡的时间越长，口感越软嫩。”
兰泽连连点头，凡是有关如何让豆制品好吃的知识，他全都要。
老爷爷挑了一小撮千张丝入口，用来配红酒。
“你们现在还经常见面吗？”老爷爷状似无意地问兰泽。
“最近没见。”兰泽咽下一团千张丝。“他在忙着搞鲸鱼。”
“就是上次你说的逆戟鲸研究所？”
“嗯。”
“这孩子不是一直在搞工程嘛。”
“是啊。挣到钱了，投到鲸鱼身上。这几年来，他花钱的兴趣更大。”
“怎么听着像打水漂啊。”老人家略不开心。
“您老放宽心。他能挣会花，什么时候缺钱过？”
“哼。他那都是运气。人可不能一辈子靠运气。鲸鱼这东西，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玩得起的吗？他那是私人研究所吧？”
“是私人研究所没错。不过，有国家经费的。”
老所长连连摇头。
“经费这东西就是个死循环。你要有拿得出手的项目，才能申请得到经费。弄得到经费，才有底气去做有点分量的尝试，弄出一点值得做下去的阶段性成果，再有资格申请经费。靠你们手里那点钱，是玩不起来的。”
“其实……”兰泽也不知该从哪个角度为他的孙子辩白，只好先提长处了。“老爷子，您老的孙子可比您想象得还阔气。”
“生活品质代表不了什么。”老爷爷微笑着抿了一口红酒。“别人看我，也觉得特阔气。”
“逆戟鲸研究所总部和分站的那些海岛，都是他自己的。”
“嚯！”老爷爷严肃地咽下了酒，“那他是挺有钱的。”
“您老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是相当有钱。”
“比你还有钱？”
“肯定啊！比我有钱多了吧？”
能被老所长当成年轻人里钱多的标杆，兰泽深感荣幸。
他只是纳闷，老人家是怎么知道他收入的。顺便，怎么就不知道他那孙子更有钱呢？
他按捺不住地开始猜测，居委会是不是也调查居民收入，他是不是一直生活在严密的监视之下呢？
568 这是我的荣幸啊
老所长忽然为他解了惑。
“这几年不怎么看到他的新闻动态了。倒是你和你们公司，新闻挺多的。你们发展很快啊。好像说行业利润率怪高的？”
“唔……主要是政策好。”
老所长喜欢美食，喜欢美酒。
他孙子也好这个。
老所长喜欢在自己的领地内收集漂亮“小姑娘”。美女，他孙子也喜欢。
不过，这个大概人人都喜欢。根据兰泽的观察，他的乖儿子们，在两岁时带出门散步，就已经知道往漂亮阿姨漂亮姐姐跟前凑了。这都不用教，天生就会。充其量，各人美感稍有差异。
至于小女孩，他真没机会仔细观察，所以只能假设女孩子真是水做的骨肉，不爱观赏帅大叔帅哥哥，生来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
爷爷和孙子最大的差别，在于长得不像。
毕竟隔辈了。
“哎，趁着还活着，赶紧多享受两天。”老所长，喝酒吃菜。“一看到你爸那个老家伙的资料，我就来气。照他这么活着，人生有什么意思？”
“您这是嫉妒？”
很显然，老爷爷肯定是嫉妒他的同龄人了。
“这老家伙天天冒充老头子，骗谁呢？有这个必要吗？”
“您这又掌握什么新的材料了？”
“没有新材料。还是以前的那些东西。”老所长否定道。“他还是整天和老兄弟钓鱼，和你妈俩人逛街买菜。这个世界上，我敢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
很显然，老所长对兰泽的亲热，远远超过只见过一面的程度。不光因为他和卫瀚扬是好朋友。老爷爷是真的熟悉兰泽和他爸妈，只不过兰泽还不熟悉他而已。
“装相，整天都在装相。不过，他对陪老人有经验，这老小子孝顺着呢。”
孝顺二字，一下子把兰泽的思绪从卫老头和妈妈上面，拐到了从未见过的爷爷奶奶身上。爷爷奶奶都活过了八十岁，在最后的几年时光里，爸爸从笨拙的儿童变成坚强的少年，终于学会了照顾自己也照顾老父母，相继送走了健康日益恶化的两位老人。
然后成为了孤儿。
兰泽作为从小在社会抚育机构长大的孩子，他以前并不觉得自己和孤儿有什么两样。但如今他是亲手抚养自己孩子的父亲。忽然之间，他觉得有些悲伤。
再多的孝顺，也留不住逝去的生命。
在本该成为熊孩子的年纪里，一个孩子不得不做出“孝顺”的努力时，背后也许是茫然和绝望。
兰泽心里忐忑，有心多知道一点老父亲的过去，又忍不住替他伤感。
“认真吃，别停下。这边你还没尝呢。”老爷爷转了一下转盘，“这个鳝丝，我觉得他一定能喜欢。”
兰泽尝了一口，口味还蛮清爽的，不腥不腻。“嗯，肯定的。我也喜欢。”
黄鳝这种小动物，据说具有某种不可描述的功效，卫妖精不喜欢才怪。
“这个菜的做法你一定要学会。”
“嗯嗯。”兰泽小口慢嚼，细细品尝，“这么好吃一定不简单。这个菜，您可得耐心辅导。我怕我悟性不够。”
老爷爷得意笑道：“这没什么难的。首先，鳝鱼必须得鲜活……”
兰泽觉得老所长，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爷爷了。
他还不是人家的亲孙子，只是孙子的朋友。眼前这一桌子菜，荤菜素菜都好吃，食材营养均衡，兼顾滋补强身和不可描述。老爷爷对孙子的关心体现在这桌菜的方方面面。
“我这孙子长得像他妈。”老爷爷果然时刻牵挂着孙子呢。“唉，我不愿意见他，也是因为他妈。”
老爷爷叹了口气。“我们那代人，是从小看着卫淑仪的综艺节目长大的。那是一代人心目中最美的声音，最美的形象，不知多少人因为她不找女朋友，因为她就是女朋友的最佳标准。可是，她居然成了我孙子的妈。”
“唔？”兰泽忍不住质疑，“您老看到的，应该是他大姨吧？”
兰泽的疑问还有很多。比如，那位大姨貌似是做生意的。另外，名字好像叫衞書義，音调不一样，听得出来。
“什么大姨？那就是他妈！说是大姨，自欺欺人而已。”
“同卵双胞胎也不是同一个人呐？他妈和他姨，也就相当于年龄差得太多的双胞胎而已。”
“你看过她的节目就知道了。我的孙子更像谁，一眼就能看出来。淑仪姐姐和卫书韵，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她们的气质类型截然不同。你也知道，哪怕是同卵双胞胎，受到后天影响，发展也是不一样的。那个女人机智优雅，无论场面多么激烈，她的情绪总是波澜不惊。看她的节目特别舒服。我长大了才知道，她不光是有美貌和风度，还特别有智慧。”老爷爷怀念着早在上个世纪就已经消逝的美人。也许，也在怀念自己的青春。
“淑仪姐姐”四个字，听着就像艺名。
兰泽心里估计了一下年纪。和老所长同岁的爸爸，比卫老头大十岁，卫老头是小儿子，所以……“淑仪姐姐”比老所长大二十岁是没问题的，甚至可能还不止。
兰泽真的好奇。卫妖精他大姨，不会是老爷爷少年时代的梦中情人吧？
这问题不能问。他也不敢问。他们家的辈分本来就比较飘了。
“如果活到现在，也有一百多岁了啊。不可能活到现在的。”老爷爷摇摇头，浅啜一口红酒，叹息。“她当年在国外，和外国人结了婚，在各国的大势力之间斡旋。靠着民间的商业手段促成了不少合作。但是毒药战争开始后，她没来得及回国。就这样折在外面了。”
兰泽听卫瀚扬说起过他大姨的事情。衞書義被夫家软禁，死于夫家。那家人姓黑石。她是自杀的。
是否有舍身取义的因素在，卫瀚扬没说，兰泽也不知道。
时代的风云变幻中，一阵微风吹过，就此香消玉殒。
老爷爷眼圈有点发红，笑着给自己夹菜。“所以吧，你看。造化弄人。我的孙子是她的孩子。我能为她留下后代，这是我的荣幸啊。”
他夹进嘴的菜也不知是不是没放盐，咽着似乎有点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