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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山下的传说     人类更新计划txt下载     人类更新计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4章 醉了醉了

    热菜慢慢地一样样上了桌。

    兰泽带着末末专心吃东西。

    小姨子独自喝着果酒。那是兰泽给她倒的。她面带微笑,看着哥哥姐姐拼酒。

    大舅哥一个劲地给张荷灌酒。

    从他们开始喝酒的那一刻起,兰泽才意识到,这俩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良的客人。根本是找张荷来兴师问罪的。大舅哥冲在前面,小姨子跟着压阵。

    张荷进联合体、出联合体,这么多年来,有几个人敢灌她酒的?

    地位高的,多少自持身份。公事公办即可。私下里最多喝喝茶,根本没有吃饭喝酒的机会。

    地位比她低的,没有这个资格。

    张荷越喝脸色越白。脸上的血色褪下去,看上去皮肤都僵了。

    大舅哥倒是红光满面的。

    兰泽琢磨着,要是张荷有点什么三长两短的,别的事来不及管,他先把这位哥哥揪住揍一顿再说。一定把他揍实在了!

    “我比你大一岁多,社会经验比你丰富。”大舅哥的精神特别好。“人情世故的,你也不小了,总该懂点了吧?”

    “不行,我能力不行。”张荷和他各说各话,坚定地谦虚着,“工作的事情真解决不了。我现在也不在联合体,老熟人都不管用了。”

    “妈说你肯定行!”

    “妈说行,你回家找妈去。”

    “你们学校进人才,总得进几个吧?”

    “你tm究竟算什么人才呀?”张荷定定地看了哥哥一会,逃避似的一口闷下半杯。

    遗憾的是,她的人并没有摇晃着倒下,依然坐的笔直。大舅哥立刻给她满上了。

    “我怎么不算人才了?名校学术博士,从小智商高,成绩好……”大舅哥例数若干证据。就连小时候桥牌比赛打入社区决赛的事迹都说出来了。

    “张青松,你今年十几了?还是二十几了?”张荷嘴角挂上了一丝笑纹。“明年四十岁了吧?你现在和我说学习成绩好?你觉得我该怎么说服领导,你真是个人才?”

    兰泽都快相信了,他真是个人才。离开校门之后的成就一概为〇,就在检修员的职位上混吃等死。能把二十分能耐说成一百分的,不是人才是什么?

    大舅哥不生气:“当老师,不就是得成绩好嘛。干别的又不需要成绩好。我去当老师,肯定教得好。教个数学课什么的,肯定不在话下嘛。”

    张荷气笑了,大拇指一指兰泽:“他能教数学,那是因为他是冯川的弟子。你听说过冯川嘛?不会连冯川都不知道吧?”

    “哟,失敬失敬!”大舅哥向着兰泽一举杯,抿了一口。

    兰泽没搭理他。

    大舅哥悻悻然地放下杯子:“看来有个好老师真能吃一辈子了。”

    “兰泽他本人,也是数学-建模-专家。自己写的数学教材,已经在很多地方用过好几年了。这才到我们学校教书的。”张荷有气无力地申辩道。

    兰泽看她的精神状态,不由得捏了捏拳头。就是不知道张荷让不让他打人。

    “你不是学生物的吗?”小姨子凑近了问兰泽。

    “生物数学建模。”兰泽回答了六个字。

    “没事没事,就算当不了数学老师,你也可以让我教别的。不用当老师更好,你肯定有别的办法嘛。”大舅哥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继续给张荷灌酒,就好像有深仇大恨,非把她灌死当场不可。

    张荷终于借着酒劲开始装糊涂。

    就这样哥哥也没放过她。

    他们俩干掉了七斤白酒,一大半是张荷咕咚掉的。最后不光是她哥灌她,她自己也赌气似的,一个劲灌自己。

    兰泽从来不知道,这姐们这么能喝。到了后来,她不光脸色惨白,还浑身冒冷汗。衣袖黏在了手腕上,头发黏在了脸上。

    看上去就像小雨天没打伞,淋湿了一样。

    她口齿不清,说话毫无逻辑。兰泽也拿不准她是真不行了,还是装的。因为这货居然还没倒。

    最后兰泽结了账。

    张荷乖乖地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兰泽让食堂里值班的人帮忙看一眼张将军,自己携带吃饱了睡着的末末,从地下通道把两个客人送回招待所,这才回来找张荷。

    张荷正在包间的小卫生间洗脸。门开着。

    “姐,感觉怎么样?”兰泽抱着末末靠近了卫生间门。

    “还行。”

    听上去,张荷神智挺清醒的。

    但她手上做的事情,貌似不大清醒。她把一次性牙刷的包装撕开了,把刷柄往嘴里塞。

    兰泽正想提醒她把牙刷正过来用,这货吐了。

    她扭头对准马桶,但还是喷了一地。

    醉酒的呕吐物,气味非常恶心。所以,她吐得更畅快了。

    兰泽担心地看着她,手里的末末一时没处存放。他琢磨着是不是直接把孩子撂椅子上,反正睡着了也不会乱爬。

    这时,张荷回过头:“别看着我。太恶心了。回避吧。”

    兰泽抱着末末退了一步,又有点不放心:“有事你能知道喊我吗?其实你怀孕的时候也不是没吐过。”

    张荷摆摆手,回过头去,瞄准马桶又来了一波。

    张荷吐得很努力。胃里的东西倒空之后,反上来的是十二指肠的东西。

    兰泽担心她呛着,只站在卫生间门外,不敢远离。

    包间里的气味,从美食的香气,变成了刺激性的臭味。末末在睡梦中不由皱起了眉头。

    张荷忽然咳嗽了起来。

    兰泽看了一眼周围。为了保险起见,他把末末放在了地上,免得翻身跌落。这才踏进小卫生间的门。

    “我没事。”张荷挥手,不让他近身。

    呕吐了这一阵,她的脸色终于红润了。在这一阵呕吐的努力之后,眼睛也憋红了。

    张荷又喘了几口粗气:

    “你别进来。马上,我把地上收拾一下就走。去吧,去看末末。”

    她照了镜子,重新又洗了一遍脸。洗完脸,蹲下来清理地面。

    如果卫生间里有盆或者可以拔下来的水龙头,那么用水一冲地面就干净了。但现在,她只能用纸擦。

    卫生间清理干净了,包间里的气味,她就没办法了。

    “走吧。”张荷说着,打了个寒战。

495 永远不离发育箱

    室内温度并不低。但她出了太多汗了。

    “坐我车吧。”兰泽已经把末末绑在了怀里。他把张荷也像抱孩子一样,直着抱了起来。

    张荷没有反抗。她身上汗味很大,不过并不难闻。有一种奇妙的迷人味道隐藏其中。

    把他们娘俩在车上放好之后,车子开动起来。兰泽居然心情好了起来。

    “姐,你深藏不露啊。今天我才看清你的真面目。”

    七斤白酒,张荷至少喝下去四斤。也可能有五斤。

    一斤两斤的酒量,常见;四斤五斤的酒量,兰泽倒是听说过。一般只在吹牛皮里存在,还真没在现实中见识过。

    “别和别人说。我还想飞呢。”张荷有气无力地说。

    “难受?”

    “还行。浑身没劲。”

    她的情况不像是醉酒,倒有可能是电解质紊乱。连出汗带呕吐,身体一定损失很大。

    兰泽在车上找到了一杯清水递给她润喉咙。那本来是给末末准备的。翻开杯盖里面有吸管。

    她刚打开杯盖,到家了。于是她放下杯子,抱着末末下了车。

    兰泽一回家就进了厨房煮白菜汤。这东西,针对电解质紊乱,是最好的补品。

    张荷把末末放到床上之后,搬了个凳子也进了厨房,无精打采地看着兰泽煮汤。

    饭局虽然消灭了七斤白酒,实际上结束得不算晚。距离正常睡觉的时间还早得很。小食堂的工作人员,还只是“正常”的延迟下班,算不上夜班。

    张荷其实几点睡都睡得着。不过,菜汤闻着怪香的。

    根据某种伪科学的营养学理论,凡是觉得味道香、特别想吃的,都是身体真正需要的。

    所以她坐下来等着了。

    白菜汤煮得特别快。兰泽加了一片切碎的洋葱当调料,出锅时撒了一勺尖的盐。除了盐之外的电解质,基本都在白菜叶子里。主要成分是水。盛出来是一大碗。

    张荷吹了吹,白菜汤刚出锅,实在是烫。她只能吸溜吸溜地喝起来。咸口的汤带点白菜叶的清甜,喝着十分开心。

    “我发现,你家人的颜值都很高。”兰泽给自己接了一大杯冰水,紧挨着张荷坐下来。“你哥风度气质都不错,乍一见还挺唬人的。”

    “那叫能装。”张荷看了他一眼,继续回过头去喝汤:“你见过我爸妈长啥样吗?”

    “应该见过。我好像见过你小时候的全家福。你等我,我现在找一下。”

    她小时候全家福最鲜明的特点就是每个人都充满阳光。除了张荷自己。

    “你看。”兰泽把手环伸到了她面前。

    “哟,你还真有哈。”

    全家福上的父亲温和俊朗,母亲清秀婉约。这一对夫妇面带含蓄的笑容,气度不凡。

    大舅哥的气质就是父母的复刻缩水版。只不过,紧靠着父亲的男孩,和现在的他,长相差别有点大。

    倒是两个女孩的相貌几乎没有变化,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哥哥肩上搭着父亲的手,妹妹依偎在母亲怀里。唯一和家人格格不入的就是张荷。她面无表情矗立在正中间。

    强大的存在感,破坏了整个构图的氛围。

    “别看我哥现在没啥出息,他以前不这样的。他也曾经是个有志少年。”

    “少年?”

    全家福上的少年充满自信,挺有精神的。

    “没错啊。我看他这辈子也就是停留在少年了。”

    “那他这少年,岁数有点大。”

    “嘿嘿。谁还像你一样,有冒充少年的资本?”张荷瞟了兰泽一眼,瞟得他心花怒放。

    “我哥呢,是在夸奖中长大的。国外的教育水平不太行。他上完小学回国,在国内待了几年,各种不习惯,又哭着喊着出去读高中,然后在外面上的大学。和国内比也算是提前上了大学。他从小到大,做得都是游刃有余的事情,早就习惯于任何事情都轻松搞定。他名叫张青松,一辈子都轻松。你要让他做点费力的事情,他首先考虑面子。”

    张荷小口喝着白菜汤,是越喝越有精神。

    “那你爸妈……不管?”

    “配合儿子,动用社会资源,把他弄到身边呗。既是老大又是唯一的儿子,当然要想办法创造最好的条件。”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兰泽好像能听出她话里的怨念。

    “我觉得这正常啊。我们不是也琢磨着给几个孩子提供好一点的条件吗?”

    “我哥废掉,他们有一大半的责任。”张荷叹了口气。咕咚了一大口汤,捞菜吃。

    “按理说,应该是他本人的责任更大吧?”

    “你错了。我哥小时候真的特别聪明,特别……出类拔萃。站在人堆里,最懂事最耀眼的小孩就是他。我一直以为,我就是因为太平凡了。所以那两位一直对我爱答不理的。”

    兰泽仔细看了看“平凡”的张荷。唔……神采飞扬的张荷,总是特别好看,这与年龄无关。

    张荷又叹了口气:“我哥离开了父母的关注和夸奖,他活不了的。”

    “长大总会离开吧?年轻人不都一身是劲,想闯荡世界的吗?”

    “他的年轻,我看已经过去了。现在他们还住在一起呢。我哥除了宿舍就是家。你可以把我爸妈想象成一个超大的发育箱,有个小孩就是学不会自主呼吸。怎么办?”

    那还真惨。这孩子算是废了。

    “我有点明白了。”兰泽说。“因为是第一个孩子,终日照顾孩子的父母,反而对弱小的孩子产生了心理依赖。这种感觉我有过。”

    “你想对咱们孩子干嘛?”张荷警惕地问。

    “……我能干嘛?我现在除了上班就是上课,我能对他们干嘛?最多周末为他们做个饭?”

    “总之,发育箱里那么舒服,什么都有。干嘛要出来呢?”张荷看了看他,绕回主题,认真捞菜吃。

    她的晚饭全吐光了,肚里空空的。喝了点汤,精神一好,反而觉得饿了。

    “人活在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轻松愉快的事情?”兰泽感慨道。

    想到的却是小末末。头天下午离开发育箱,第二天就被埋进雪堆里了。由此可见,活着真难。

第496章 画风不一样

    活着本来就是和死亡搏斗。一不小心被打趴下了,那就安详去死吧。

    生死搏斗太苦太累,甚至有时还很绝望。

    一时心灰意懒不想活了,这也很正常。

    但是坚持躲在发育箱里不出来,那和放弃生命也没什么两样了。从某种角度来说,人类勇敢地离开地球这个舒服的大发育箱,也算是物种心理成长的表现。缩在地球上,是没有未来的。

    “谁说不是呢。”张荷把最后一点菜叶子划拉进嘴,又咽下了最后一口残汤。

    她站起来开冰箱找吃的。

    然后愉快地在冷冻的猪肉大葱巨型包子后面发现了兰泽藏起来的腐竹笋丁馅的巨型包子,密封袋上写着字呢。放那么隐蔽主要是为了防孩子。尤其是善于自我挑战饭量的小米同学。兰泽顽固地认为,小孩吃豆制品不好。

    甭管好不好,这东西它好吃啊。

    张荷不客气地为自己热了一个。一个半斤,饭菜都有了。够吃一顿的。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兰泽这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荷本来咬上了包子,正开心,一听他问,脸立刻垮了下来。

    “我欠他们的!”张荷从牙缝里挤出这五个字。

    也可能是从包子缝里挤出来的。

    实际上,她哥为什么丢了工作,这事不好说。

    如果她找熟人打听,又显得好像想要追究谁责任似的。所以,最好连打听都别打听。就算调查清楚了,是ht联合体某些人搞株连,不是张青松这位爷自己不行,她又能怎么样?

    然而就算她不想管,父母也不依啊!

    “他还想找什么工作啊……自己去找就是了!用我的声誉为他背书?开玩笑呢?他谁呀?”张荷摇摇头,自顾自啃包子,边吃边说话。“他反正在家已经待了半年了。继续呆着呗。我估计他来找我,也是在家被爸妈催烦了。想让我给他个清闲的工作,还和以前一样挣点零花钱,不至于亲戚朋友问起来,面子上过不去。”

    “零花钱?”兰泽笑了。“去打零工啊。一般工作可没有零花钱。”

    “什么餐馆啊,配送中心啊,收入厚实的小时工他是不可能的。不但要有零花钱,还要有体面呢。”张荷舔了舔手上的汤汁。

    “原先的工作,不会也是你帮找的吧?”

    “不知道。我没过问。他学历高,入职时间比我晚两年。也可能有熟人看在我的面子上照顾他也说不定。”

    “所以,现在你们家人……这是吃定你了呀。”

    “拖着呗。拖烦了他就回去了。你没发现吗?我的名字,跟我哥我妹的画风都不一样。张青松:郁郁苍苍一棵松树,四季常青。张春柳:春暖花开最美的季节,一棵柔软的柳树。我是什么?我生日是在冬天,冬天里有荷花吗?”

    在冬天里,夏日里终日荡漾的碧波,也会萎缩成烂泥塘。就算荷花这种植物还留在池塘里,那也是一池残梗,萧条悲怆。蔫了吧唧的叶子挂在干枯的细条条上,特别适合水墨画。这时候别说开花了,酝酿花骨朵都是不可能的,倒是挖藕的好季节。

    “往好了想。爸妈给我起这种超现实主义的名字,也算是寄托了巨大的理想吧。”张荷咽下一大口包子。

    然后,她噎住了。准备好的自吹自擂还没来得及出口,全被这口包子堵住了。

    兰泽赶紧给她拍了两下后背,然后把自己的冰水给她喝。好在剩下那半杯冰水,已经不怎么冰了。

    张荷咽了两口冰冷的水,好不容易顺过了气来。人生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

    她默默啃完包子之后,率先上楼去洗澡。

    在兰泽看来,这逗比孩子上电梯时,一脸冤屈,仿佛将要英勇就义。视死如归。

    不过她确实该洗澡了。再过一会儿,汗水就该干透了。

    张荷在浴室里的时候,兰泽一直在一个人琢磨。

    照她说的拖下去,恐怕是不行的。她哥闲人一个;她妹妹倒是有工作,但导游的自由度特别大。如果这两人住下来不走了,天天来骚扰的话,张荷躲得掉吗?

    她现在又不能躲到天上去。就算躲到训练基地不回来,也没法像以前那样失联。

    而且,兰泽和孩子们的家,就在学校里。

    如果大舅哥找到了地方,真的天天来串门的话,兰泽觉得自己会疯掉的。

    哪怕是为了张荷的声誉着想,他也不能随便揍人。

    就算是大舅哥真的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他作为和张荷本人绑定的家属,也不宜动手。不但自己不能动手,甚至不能让任何人代替自己表露出敌意,非得把这位爷伺候好不行。

    何况,大舅哥天生就长了一张温和含蓄有气质的脸。长相和标准“坏人”的差距有点大——因为帅即正义。

    这个人,他直觉地不想让家里的四个童校学生看到。

    太没出息了。

    虽然离不开发育箱只是个比喻。但就是这个比喻让他觉得,孩子们这位大舅,竟然连小末末都不如。末末小朋友自己挣断脐带,自己把自己埋雪堆,多潇洒?简直是天生真汉子……嗯,确实真是个汉子。年纪小了点。

    相比之下,孩子的姨比孩子他大舅像样的多。可是这俩人现在是在一起的。

    哪怕是为了让孩子别受到什么奇怪的坏影响,他都应该赶在周末孩子们回来之前,把这两位客人送走。

    张荷很快从浴室出来了。

    走路带着浴液的香味,长睡裙裹住身上,像苦行僧的僧袍。

    一脸的哀怨。

    “哎,这么拖下去,不是个事。”兰泽歪在床上向她吐槽,“我那大舅哥如果天天来骚扰,他找不到你,找我也受不了啊。”

    “我没辙。”张荷果断回答。“学校情况你也知道。保密单位不可能让外人随便进的。”

    兰泽想了想,“如果星期四他还在的话,我让公司人力资源的人,给他发个面试通知吧。”

    “你要给他安排工作?”

    “面试而已。能用就留下,用不了就走。总之在周末孩子们回来之前,我们必须把问题解决了。这样咱们大哥也不能说你没给他机会。”

    张荷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497 喝不完的好酒

    兰泽看到她忽然流泪,不由得一愣。她自己也是一愣。

    “你……没事吧。”兰泽跳下床,凑到张荷的眼前。

    “嘿嘿……”伴随着她尴尬而走形的笑声,眼泪还在自动流淌。

    完全不受控制。

    “想哭你就哭呗。”兰泽搂住了她的肩膀。“别跟别人说我揍你了就行。”

    “哈-哈~”这次是真的笑了。眼泪飞溅。

    张荷的眼睛自行其是,完全不考虑她这个主人的想法,只做自己想做的,专注地淌着眼泪。

    兰泽认真哄了张将军一晚上。和哄孩子一样。亲亲脸,抱一抱,晃一晃。除了不听话的眼睛还默默流泪之外,张将军和她儿子小麦一样,可乖了。这种情况还怪新鲜的。所以,俩人都觉得挺好玩。

    成年人,大概并不真地需要被哄。

    任何痛苦与艰辛,也许都能够独自面对。

    自己总是能为自己,做好任何心理调节。

    但有人陪伴的时候,压力消失得更快;更容易放下负担,进入沉眠。

    第二天一早,张荷又是生龙活虎了。

    她一动,兰泽也醒了。

    “哭好了?”

    兰泽本来想问问她眼睛疼不疼。结果这货似乎犯了健忘症。

    “啥?”

    “姐,你昨晚上哭了。”兰泽提醒她。

    “去!那不是喝多了吗?”张将军眉头一皱,又恢复了傲娇。

    “行吧。随你。”

    不管她承不承认哭过,她一个人干掉至少四斤酒,这件事的证人比较多,不承认也得承认。

    比较奇葩的,不是她灌下去好几斤酒,而是她整个晚上也没怎么样。

    可能是催吐起了作用。但是她催吐自己之前的神智也还算清醒。

    所以,这姐姐她有量!

    兰泽琢磨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再灌她一次?找找看极限在哪?

    不过,真这么干的话,恐怕夫妻做不成了。

    这个清晨,整个世界仿佛恢复了正常。

    毕竟,谁家亲戚都不至于这么早就上门的。

    张荷叫小末末起床,帮他洗漱穿衣服。这孩子睡得早,每个早上都很有活力。

    兰泽弄了简单的早饭。

    随后,俩人各自去上班。

    末末照常跟着兰泽。爸爸的日常工作环境,对小孩子更友好一点。既不需要爸爸时刻集中注意力,也没有生命危险。

    不过,他预判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大舅哥和小姨子,并没有回去。

    他们像是来旅游一样,在白天参观了学校的公共区域。比如,招待所外围积雪斑驳的大草坪,家属区下面的地道……中午他们也没找兰泽和张荷,而是自己掏钱在家属区食堂吃了午饭。

    兰泽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并不是因为他到处都有自己人。而是因为,外人通过他的批准进入学校之后,他要为人家的行动轨迹负责。他的手环上都有显示。

    大舅哥和小姨子并没有随便给人添麻烦。从这个角度讲,张家的兄妹几个家教都挺好的。虽说大舅哥有点没出息,外加啃老。但也算不上什么坏人。

    只是对张荷比较不客气。光是这一点,足够让兰泽不待见他了。

    可是他丝毫没有理由赶人。甚至连拒绝拜访都不行。

    两位客人,白天并没有打扰他们夫妻俩的工作。入夜之后,才到家里来拜访。张荷第二天才出发去训练基地,所以这个晚上,她还在家。

    鉴于两位客人不怎么喝正常的茶,家里也没有咖啡和可可,兰泽掏出了厨房柜子里珍藏的酒。

    酒是他买的,也是他屯起来的。张荷压根不知道家里有这些酒。她跟着兰泽来厨房找喝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柜子底部拿出来了好酒。一瓶,两瓶,三瓶……

    她差点以为兰泽在家时自己偷偷喝酒。

    张荷在家从来不沾酒。如果她早点暴露出酒量,说不定兰泽早就把酒拿出来了。

    这些酒,其实是做菜用的。做菜一定要用配套的好酒,这是向卫妖精学习的结果。

    带点酸,带点涩的葡萄酒,用来炖肉可好吃了。甜味的红酒适合炖牛肉和猪肉,口味粗暴的白兰地可以腌鸡胸肉和鱼,高度粮食酒适合给烀肘子和猪蹄提味儿……

    不然,家里的肉为什么让孩子们念念不忘?为什么比食堂大厨做的都好吃呢?

    张荷从来也不做饭,所以也没注意过兰泽是用什么“料酒”做的菜。包括料酒在内,所有调料都在拉篮里;不做菜的人,动那玩意干嘛呀?

    兰泽给酒瓶子排了个队,从低度酒里挑出一瓶酸甜味的蔓越莓果酒。

    这酒牌子不错。鲜果加糖浆一起沤成酒的。给虾仁焯水时加一点,又鲜又嫩。

    度数只有十来度,大晚上的小酌两杯,应该没问题。

    口味儿,大概对小姨子也比较友好。兰泽反正也没尝过。他只管拿来做菜。虾仁反正挺好吃的。

    张荷第二天就要飞。她没再沾酒,只端着水杯,坐下来和哥哥妹妹聊了一会。兰泽本来想溜,被她用眼神揪了回来。

    他们聊天总体上还算和谐。至少比兰泽想象中和谐。大概兄妹间就算有啥怨气,也在昨晚上顺着酒水代谢掉了。

    他在场碰到的唯一问题就是,兄妹三人聊天,有些梗他跟本听不懂。张荷比他大五岁半,小姨子张春柳比他大五岁,大舅哥张青松比他大了能有七岁。

    这位大哥小学毕业回国的时候,兰泽还在幼儿园里咬人玩呢。

    兰泽和这兄妹三人之间有道沟。是不是代沟不知道。也许只是因为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自成小境界而已。反正思维之间的隔阂,已经到了说同一种语言都听不懂的份上。

    不过,末末反正也听不懂。兰泽还可以和儿子玩。

    末末对大人讲话没兴趣。他一心一意想要离开会客的房间,往游戏室的方向爬。

    爬出一段,兰泽就动手把他揪回来。末末一开始还回头看爸爸一眼,后来看都懒得看。爬就是了。

    趁着爸爸没反应过来,末末发动四脚爬跑的大招,爬行居然有了风驰电掣的感觉。舅舅和姨妈的目光无意间飘到他身上,不由得看傻了。

    兰泽揪得更开心了。

    准确地揪到小末末的移动轨迹,实在非常地……好玩。

498 哥哥妹妹

    末末爬到后来,跟本不是想去游戏室。他一心一意逗爸爸玩,时快时慢,时而沉思,时而冲锋。时而跳起来蹦两下,咯咯笑着为自己鼓掌,表示他其实也是双足行走的生物,不屑一走而已,又接着趴下爬。

    反正不管怎么爬,爸爸都要把他揪回自己脚下。

    既然如此,在游戏规则之内尽情地——逗爸爸玩吧。

    末末爬了两步,把脸贴在地上,又陷入了沉思状态。兰泽踢了他一脚,发现这孩子姿势依然不变。他躬身贴近了一看。

    ……小朋友睡着了。

    现场唯一能陪兰泽玩的人,竟然自顾自地睡了,这可如何是好?

    人生竟寂寞如斯。

    兰泽把末末从地上捡了起来。道声失陪,就带着睡着的末末上楼去。

    张荷目送他离开。兰泽觉得她眼神好像有点哀怨。

    兰泽给呼呼大睡的娃娃洗脸刷牙换衣服。洗涮干净了,把小末末扔回他自己的床上去。

    他想了想,安顿完小末末,又回到了会客室。

    这个晚上,两个客人根本没有离开。

    张荷给他们两人各自找了个房间过夜。房间里被褥齐全。

    毕竟,住招待所也是要花钱的。张荷在家预备了给同事留宿的房间,正好用上。

    早上,五人在食堂吃过早饭。兰泽带着末末去市里上班。张荷临出发之前,把哥哥妹妹从食堂送回了家。

    兰泽中午满怀忧虑地回来时,发现屋子里还怪整洁的。

    大舅哥坐在餐厅里听音乐喝果汁发呆。

    小姨子穿着兰泽干家务活的围裙,正在厨房里一边煎鱼一边哼着歌。

    小姨子貌似一个超级勤快人,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把兰泽懒得干的活都给干了。厨房台面在闪光。

    至少,她比她姐张荷在家时勤快。

    而且和她姐相似的是,张荷在小车间玩工具获得了快乐,这位小姨子干着家务活,似乎也挺快乐的。

    这就令兰泽心情十分矛盾了。——他都找不到理由生闷气了。

    看见兰泽举着末末进厨房,小姨子目光流露出的是,惊喜。

    “你家地方真大哈!一天收拾不完!”

    她那眼神分明是:勇于迎接挑战。

    这样的眼神,兰泽熟悉。完全是张荷碰到兴奋点时的状态复制。

    “我做饭不太行,你尝尝合不合口味儿。”

    武装上家务战斗装备的小姨子,和晚上聊天吃饭时候的优雅范儿,完全是两个人。

    兰泽伸筷子夹了一口,顺便给对着鱼块嗷嗷叫张牙舞爪的小末末也尝了一小口。

    ……她做饭确实不太行。

    真没谦虚。

    好在还能入口,毕竟,是肉。

    兰泽想了想,找了个中性的描述词:“比你姐做得好。”

    张荷在家什么时候做过饭?

    小姨子咧咧嘴:“她居然会做饭?”

    “不会。优秀的吃货。”兰泽回答。“我做饭。”

    “对了。”他拉开橱柜底下拉篮,拿了半瓶酒出来,“煎鱼出锅前加点干白。秘密武器。”

    小姨子接过酒,俯身看了看拉篮。

    最底下的一溜瓶子,不仔细看容易当成是酱油醋之类的。“这些酒不是拿来做菜的吧?”

    “我又不能喝酒。她平时也不喝。”

    “还真是啊!”

    小姨子拿着手里的酒瓶子,犹豫不决地往锅里的鱼块上倒了一点。流到锅底的几滴立刻滋啦作响地化作轻烟。

    “……年轻人,日子不能这么过啊。”

    小姨子把酒放下了。

    “我比你大好几岁。今天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就当我是你亲姐。有钱了不能这么乱花,你要为以后着想啊。”

    “??”兰泽好奇地看着她。

    “张荷在现在的位置上能坐几年?太空人也是吃青春饭的。她是被联合体开除的,三年不许离开地月系。三年时间转眼就到。可是她已经多大了?联合体的太空人,除了大区区长和鲲级舰长,一线人员退休比别的行业更早,你不知道吗?”

    “嗯,知道。”盼着张荷退役的日子里,兰泽琢磨过。

    “我姐大手大脚惯了。你要想办法攒钱下来。你还年轻,未来路还长着。哪怕是为自己考虑,也该攒点私房钱。这里是学校的房子吧?离开学校之后,你们住哪的问题,想过了吗?生活质量被迫下降的时候,日子会变得很难熬的。这些话不该我说,……但是,我姐她大概是不会考虑生活琐事的。”

    张荷的确不会考虑这些事情,有人替她考虑了。她以前由于常年在天上,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带孩子全都是兰泽的事,一直归他考虑。早就形成了顽固的惯性。

    但面前的小姨子,瞎操心的劲头,还是莫名带给兰泽一种熟悉感。

    就是这种自认姐姐、交浅言深的劲头吧。

    姐俩都这么自以为是,“我是你姐”、“我为你好”。区别是另一个不穿围裙。

    事过境迁。当年,兰泽真的是个内心茫然的孩子。需要张大姐拯救他。

    现在嘛,小姨子纯属瞎比比。年纪再大,她也只是小姨子。

    兰泽点点头,啥也不想说了。端盘子端碗,午饭要紧。

    末末午饭吃得很凶猛,照常把自己喂得饱饱的。

    小姨子认为这是对自己厨艺的褒奖。

    这孩子吃得香,睡得好。吃什么他都凶猛,反正不挑食。

    大舅哥吃着饭,时不时地和兰泽打听学校里的事情,兰泽眼睛盯着末末,有一搭没一搭地,捡不涉密的情况说一点。涉密的东西,他现在反正也不知道。

    末末喝光了吸管杯里的奶,眼一闭,头一歪,在餐椅上就开始睡午觉。

    兰泽立刻把他拎了起来,上楼擦脸刷牙,扔回他自己的床上去。

    然后兰泽琢磨了一会儿。

    为了避免晚上继续中午的悲惨用餐经验,兰泽和家里的两位客人慎重约定了:晚饭去食堂。

    理由是,食堂有几样菜做得不错。值得郑重推荐,专程品尝。

    这样,也省得他回家想做饭时,小姨子以为他是瞎客气。回到家,还得和亲戚在莫名其妙的领域战斗,心累啊。

    至于明天?兰泽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手环上的定时提前到了星期三早上。明天一早,他就让公司里的人力资源部门发个[面试通知]给大舅哥。面试时间干脆定早点儿,最迟也得在明天中午。管人力资源那几个人,日常工作清闲得很,还擅长从各个角度出题。让他们多考考张青松得了,显得郑重。也免得大舅哥觉得面试过程太简单,人家不重视自己。

    哪怕让他留下来看大门,也得有个像样的理由,不是嘛。

    兰泽现在在赌:小姨子明天白天跟着哥哥,比留在家里的概率更大。

    毕竟,大中午的,小姨子和面相超显年轻的姐夫,两人在空旷的房子里大眼对小眼,这也挺尴尬的。

    之后的事情,顺滑地按照兰泽安排好的步骤发展。

    晚上,大家一起去食堂吃了饭。

    大舅哥还不知道自己被安排了。还在努力向兰泽打听学校的事情。

    兰泽觉得,张荷回绝他的那些话,他好像一直不大相信。

    所以,兰泽介绍得更详细了一些。

    中午,大舅哥看到学校给兰泽的月薪数字时,还明确表示过,高官厚禄非吾辈所愿,薪水多少跟本不是问题。

    晚上,他听到兰泽讲上课的教学内容,课程安排,学员的考试设计……他的心情渐渐沉重了。

    这可能是因为,当老师需要考虑的事情也挺多的吧。

    航校对老师的准入门槛,管得也挺严的。同在航天领域,神州陆军下属的西北航校,对多国联合的ht联合体还有些排斥,戒备心很重。张荷纯粹是因为职位高被联合体开除,闹得轰轰烈烈的,航校趁机捡了个漏。

    大舅哥虽然失业了,身上依然打着联合体的烙印。想进航校的话,看大门人家都不能要他。有卫戍部队呢。

    第二天一早,兰泽喂饱末末之后,照常带着小儿子出门上班。

    至于大舅哥什么时候收到公司的面试通知,是不是下定决心去面试,他没打算过问。

    在家时,他面对两位客人,根本提都没提这事。一切随缘吧。

    当天中午,他又回到家。如他所猜测的,两位客人一起出去了。小姨子也没单独留在家里。

    看来,他们两位还挺重视这事的。

    下午的辅导课下课之后,兰泽先看到了大舅哥几个小时前的留言。

    他们兄妹两人,晚上打算在市里留宿了;他也没提面试的事情。

    然后兰泽收到了人力资源部的报告。

    主要内容:

    1)张青松留下了。

    2)不是看大门。

    大舅哥不但留下了,还是公司老总亲自出面留的。

    繁琐的面试项目没有难倒张青松,反而成为了他的加分项。

    张青松是个擅长考试的人。面试无非是考试的一种形式。

    联合体招人的标准一直是很高的,作为从联合体出来的人,他的基本素质相当过硬。

    面试的心理测试部分,得出的个性特征是淡泊名利,随遇而安。老总相当满意。

    联合体内部高竞争的环境,对于他这种个性的人其实不太友好。而他又是孤身一人在满眼都是外国人的基地里。虽然努力融入环境,当环境不打算融入他的时候,被排斥也很正常。

499 像与不像

    报告书后面附有公司老总的提议,认为张青松可以留下来当设备工程师,专门管全公司设备。

    他征询总工,也就是兰泽的意见。这个角色,属于生产部,未来也是兰泽的下属。

    西北造物扩张太快,新设备一直在增加。全靠设备提供商做日常的保养和维修,迟早出问题。公司的确需要一个专职而靠谱的设备工程师。不仅需要处理好和设备提供商的服务对接问题,还需要统筹安排公司内部,自己做一些方便的维护和检修,以便摊薄服务成本。

    以后设备更多的时候,可能还得带几个副手才忙得过来。不管是临时副手,还是长期副手,设备工程师本人需要有培训同事的能力。这个角色,工作任务不重,甚至可能很清闲,但是责任很大。

    老总认为,兰工推荐的这位,很可能是个合适的人选。

    他看上去就深藏不露。老大亲自通知面试通过的时候,这位爷坐下来默默查了一会手环,赞叹了一声:厉害啊!这才决定留下来工作。

    感情这位,原先连西北造物是个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老大发话了,兰泽没有异议。

    书面合格就是合格。就算实际工作不太行,也还有试用期做缓冲。

    试用期一方面是新人适应岗位,另一方面也是公司检测新人。

    哪怕是看在考试成绩的分上,出于公平,也得给人家试用的机会。

    又到了早上,兰泽独自醒来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大舅哥已经成为了同事。

    整件事是他一手促成的没错,然而他恍过神来,还是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认真捋了一遍这几天的事情,他发现,他家张荷跟自己的哥哥妹妹之间,似乎存在着很深的误解。哥哥妹妹对她缺乏真正的了解,反过来,她对哥哥妹妹又何尝不是?

    顺便,他也跟着误解了。

    人才的定义是相对的。在张荷眼里不是人才,并不代表一定是个废柴。

    他试着骚扰了张荷一下:【姐,我发现你们姐妹俩还真像】

    他还没详细说哪里如何像,先起床上厕所去。

    这个时间,张荷也差不多醒了。过了一小会,兰泽手环上蓝光闪动。

    张荷炸了。

    “你怎么也这么说?哪像了?我们不像!”

    一种强烈的小米同学即视感,油然而生。

    “不像不像不像!!!”

    惹不起……惹不起。

    兰泽果断地退缩了。

    当天上午,他在公司并没有见到张青松。新员工的入职培训不归他管。不过,张青松做了一个简单的工作设想,交上来他看到了。规划做得很漂亮。

    世界上,像联合体一样集中了整个地球英才的地方,只有这么一处而已。

    神州作为地球上最早用考试选拔人才的文明古国,在人尽其才方面,做得已经非常出色了。世界上某些小国的行政效率低下,有时候并不是设备不够好,而仅仅是特定位置上的人,素质低下。

    在一个正常的社会中,人的素质总是呈正态分布的。真正优秀和真正低劣的人,都只占少数。

    大部分人都很普通。

    职场中的大部分人,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好的人才选拔制度,会使得社会上对人员素质要求高的岗位,恰好填上素质高的人口。让脑子锐利灵活的去搞科研,让性格敦厚安稳的去搞民政。让普通人能够安居乐业。让怎么努力也无法战胜自我的人,也不至于穷困潦倒。

    像联合体那样,只要英才不要庸才,既是对全世界吸血,也是巨大的浪费。正常企业也开不起他们那个规模的高薪。

    西北造物公司,只有研发部门进人对科学素养有要求。财务部的人,哪怕不知道氢和氧构成水也不影响正常工作。

    张青松工作经历虽然平淡,个人素质依然闪亮。

    兰泽对着他那份规整严谨的工作设想,有那么一瞬间动了心,想让他来搞研发。几秒钟后冷静了下来。

    大舅哥快四十了,从来没做过研发,经验为〇。设备工程师确实也需要有素质的人,而他在联合体当过检修员,有经验可以参照。

    最重要的是,做研发其实很无聊,你让年轻人没玩没了地做没结果的实验,还可以说是锻炼;四五十岁的人,受得了这个?而且年轻人的科研寿命很长,锻炼个三五年,有自我管理、组织他人能力的,可以脱颖而出,再独当一面七八年,只要心性耐得住,思维不离行业圈子,迟早会弄出个像样的东西。成果值不值钱不一定,但年轻人混成行业大牛的概率更大。

    有了一把年纪的人,如果从来没做过创造性的工作,最好还是一直留在万物“确定”的世界里。设备工程师的岗位就挺好的。这个岗位需要保证公司生产设备的正常-有序-稳定。充满了确定性。

    工作设想做得好,那就照着执行呗。兰泽批复了七个字:建议细化后实行。

    细化填空的问题,需要设备提供商配合。张青松的岗位培训,也需要设备提供商帮忙。

    对于设备厂家来说,售后服务的人工成本很高,他们也乐于把售后环节尽可能地外包出去。

    不过这些具体的事情,兰泽不用管。

    联络设备商现在是行政那拨人的工作。以后,如果大舅哥安稳渡过试用期的话,显然就是大舅哥本人的工作内容。

    中午下班之后,兰泽带着小末末,在学校家属区食堂吃午饭。家属区食堂肉菜质朴而丰盛,十分适合他这个肉食动物。

    不过末末没奶喝,食堂能喝的只有菜叶子蛋花汤。

    汤这个字,曾经给末末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他一看见汤,就有激烈的情绪反应。

    “汤!糖?汤!糖?”

    兰泽知道儿子想说什么。不过谁让小朋友表达不好呢?兰泽嘿嘿一乐,友好地表示听不懂。

    饭吃到一半,兰泽的手环又闪蓝光了。

    是张荷。

    他现在有一种被老婆追杀的感觉。

    手环并没震动,所以他按捺着没有触碰。假装自己没看见。

    小末末吃得差不多了,兰泽把汤碗推给他。末末小心翼翼地扶着碗,咕咚咕咚喝汤。

    “啊~”小朋友从汤碗上抬起头来,发出一声满足的感慨。低下头,继续咕咚。

    兰泽为了谨慎起见,还是点开了手环。带着满心戒备。

    谁知看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张大姐道歉。

    【抱歉哈,早上那会反应过度了。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像不像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在记忆中,那是我最灰暗的日子。所有认识我和我妹的人,都说我们像。而且这么说的人越来越多。我照镜子看,觉得也不怎么像嘛?但是最离谱的说法是说,我们俩像得和一个人似的。我妈给我们准备的衣服,都是同一个式样的。型号也完全相同。她比我矮一点,但是我比她瘦一点。衣服能区分的只有颜色。】

    【那种日子令人绝望。】

    【我喜欢陌生人。陌生人不会说我们像。大概是因为,外表是我们俩人身上最不像的地方。】

    兰泽看到这里忍不住插入了两句批注,浮在了张荷原来那些话的上面一层。

    【正因为长得不像,旁人才更容易注意你们性格上相似的地方。】【不像的地方更多。你会煎鱼吗?】

    张荷的文字在继续。

    【自从离开家,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他们。更没有勇气再和妹妹站在一起。一想到不得不和她穿一样的裙子,被家人和不相干的人品头论足,我就觉得回家是令人崩溃的一件事。】

    【现在想想,亲姐妹之间相似,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天经地义!】

    兰泽刚才的批注上面,忽然冒出一个小气泡。【不会。煎鱼应该不难吧?我想挑战一下煎鸡蛋。】

    又缓缓浮现出另一个厚重的气泡。【她也不会飞穿梭机、载人战斗机、民航、飞铁、深空梯、摆渡舟、空间站、……、青鸟级空舰、云雀级空舰啊。扯平了呗。】中间一长串飞行器和登陆器的名称和型号,令人眼花,仿佛炫技。

    兰泽看着气泡无语了。

    他早就知道这姐姐很能飞。所以她会飞啥都不重要。

    他注意的是前面那个,她居然觉得煎鱼很简单吗?煎鱼而不把鱼煎成碎末末,是很有技术含量的一件事!如果用铸铁的牛排专用厚煎锅煎鱼,还得面临粘在锅上不下来和加调料就糊锅的挑战!

    从煎鸡蛋开始挑战,歪打正着,的确是适合她的选择。

    【鸡蛋准备好了。有生之年,能吃到吧?】兰泽不确定的问。

    【……】缩成团的几只点点点传递了张荷内心的挣扎。【还是煮吧,这个我熟。】

    张荷煮鸡蛋是大师级的。可以自如控制时间,煮出从溏心到实心各个阶段的作品。鸡蛋大小不一样,需要的时间当然也不同。但她还从来没失手过。

    说“我今天煮个溏心蛋”,那鸡蛋黄,就绝对不会凝成一团。说“今天吃的嫩一点吧”,那鸡蛋黄绝对是刚刚凝固状态,一点溏心都没有。

500 忧心忡忡

    虽说用的是煮蛋器,加水和定时千真万确是她自己做的。

    看上去随心所欲,成品却非常听话。太空人对精确控制就是这么敏锐。

    【好。回来饭桌上加个菜:你煮的鸡蛋】

    张荷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她不在家,才是生活的常态。

    孩子们比他这个爸爸更习惯妈妈经常不在家的状况。就算妈妈在家,四个童校学生也会想方设法地拉妈妈一起出去。

    熊孩子要上天。妈妈能带他们飞。

    星期五的早上,兰泽在公司里和大舅哥打了个照面。

    大舅哥面露惊喜,倒是兰泽一愣。

    那一瞬间,大概兰泽的脑子抽抽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以上位者的姿态,做出了一番很没营养的勉励。

    俩人微笑着互相走过去之后,兰泽才感觉到尴尬。

    经过短暂的接触他已经发现了。大舅哥这人,和他以哥哥身份批评张荷的话一样。他本人不但社会经验不怎么丰富,而且在人情世故方面比较天然淳朴。

    天然淳朴意味着心思比较透明。这也导致了目前公司上下对他的观感不错。

    星期六,兰泽把童校的四个儿子接了回来。不过因为妈妈不在家,四个大孩子有些打不起精神来。中午,爸爸带他们去吃酒席,总算是开心了一会。

    其实那是卫戍部队的刘师长自己掏腰包请客。欢送老王政委。

    老王退休了。他特意吩咐兰泽,来吃饭一定要把几个孩子都带着,吃完饭他还要和兰教官的儿子孙子拍合影、拍一起做游戏的视频呢。兰泽是兰教官的小儿子,小儿子总是特殊的。王老头要带着拍好的影像去找他的兰教官玩。

    兰泽听了他的,于是就把五个儿子都带着,浩浩荡荡光明正大地蹭吃。

    王老头行李都装好了,背包就放在椅子背后的地上,随时可以出发。对退休生活的自由向往已经是迫不及待。

    饭桌上,除了兰泽和他的五个孩子,全都是卫戍部队的人。大家酒没喝多少,话倒是说了不少。

    兰泽家的四个学生,和王爷爷告别之后,走在回家的路上,一个个又沮丧了起来。

    今年的气候偏干燥。地面上积雪还没成规模,就在太阳下融化挥发,越来越少。草地却已经枯萎了。地面已经冻结了起来,比温暖的季节坚硬了很多。兰泽怕他们受伤,暂时禁止他们到户外踢球。

    这几个孩子的运动裤太薄了。厚裤子他们嫌跑起来累赘。

    孩子们不管穿什么,哪怕光着腿,只要跑动起来,倒是不至于冻得慌。但土地上冻之后,隐蔽在枯草下的土坷垃,都变成了旧石器时代的砍凿器、刮削器,能当武器。

    他们既然不肯全副武装,把自己保护起来,那就别玩了。反正回到学校里,有安全而温暖的地下球场。在胶质的地面上,摔了跤也不会受伤。

    妈妈不在家,室外无雪可玩,不能踢球。四个哥哥只能和小末末一起留在室内,玩玩具、看图画书。

    无所事事,无聊的要死。

    稍微充实一点的是小麦,只有他还得慢慢背数学,背小古文,背诗词,背很多东西。

    兰泽需要同时看着五个孩子。作为孩子们的爸爸,他还没有勇气,把小沫沫交给身为学龄儿童的哥哥,让他们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玩。

    所以,他带着所有孩子。大家都在游戏室里。

    小麦就在他身边念叨算式。如同魔音贯耳。另外三个学生,不需要背也听得熟了。小麦只要一开口,他们能给他抢答了。

    只要别一个劲抢答,不给小麦开口的机会,爸爸并不会制止捣乱的哥哥弟弟。他只会让小麦别着急,慢慢从头背。

    兰泽的考虑是,这对小麦是个刺激。死马当成活马医,有刺激总比没刺激好。

    但这孩子,在各种刺激的作用下,还是那副熊样。

    二十以内的加法表他倒是记熟了。现在他碰到的障碍是——减法。加法进位,减法退位,别的孩子能用脑子琢磨一下瞬间搞定的事情,他还得接着背。只不过把加法替换成减法。

    通常,人们说孩子聪明还是笨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忽略参照系。

    实际上,大部分时候,他们是把孩子放在同龄人中比较。潜在含义是:这孩子比别的孩子聪明,或者这孩子比别的孩子笨。

    还有一些时候,是和孩子自己的上一个阶段相比。

    新生儿反正啥也不会。

    张荷见到末末的时候,就可以表扬他:“居然会用勺子喝汤了嘛,你厉害了!”

    末末就会毫不客气地“噢!”一声,表示嘛你说得对!

    实际上,作为一个人来说,用勺子喝汤有什么了不起吗?

    小麦如果想要活得不压抑,必须摆脱第一种参照系——“别的孩子”。

    因为发育速度滞后的影响,他和同龄孩子,根本不在同一个发育阶段上。

    如果不在同一个发育阶段也可以相比较的话,那童校小朋友怎么不和大学生比赛微积分呢?小朋友没有一个能算出来的,所以全都是笨蛋!

    这显然是荒唐的。

    同样,让小麦和同龄孩子在同一个课堂上,这本身就是不公平。

    但适合他的课堂,有可能存在吗?

    在兰泽看来,小麦这孩子已经很聪明了。如果把他的年龄减去一岁到一岁半的话,那就是五岁半到六岁。正常六岁不到的孩子,学什么二十以内的加减法?按照教学大纲的安排,年满六岁的整个一年级,都还在练习数数呢!而小麦在数数方面,简直是个天才。

    在小麦骂人+打架一套操作流程的流畅程度上,也能得看出来,他对同学的心理有着准确的把握。

    而他整天找架打的时候,已经是在一年前。他那时候才一年级。

    只要剔除“同龄参照系”的干扰,把他和发育阶段接近的六岁不到的小孩子相比,小麦当然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而且他的体格也特别壮实。混在七八岁的孩子们中间不但毫无压力,甚至称得上优秀。

    他在同龄孩子中偏矮的身高,兰泽也注意了。和豆子、张一点去年夏天入学体检记录的身高数字,相差不大。

    真的只是发育慢了一点。

501 爸爸,我要上学

    未来,小麦和同龄孩子的差距会拉得更大。脑发育阶段差异带来的智力差异,是结构性的,并不是勤奋背书就能弥补的。

    兰泽忧伤地看着消极念叨着减法算式的小麦,心想:干脆想办法让他退学算了。

    就在家啥也别学了。带在爸爸身边,吃喝玩乐,要学东西就找点感兴趣的事情随便瞎学学。先混两年再说吧。

    他这个念头一动,就停不下来了。

    强迫小孩做超出自己发育阶段的事情,本身既不科学也不人道。

    小麦不应该浪费玩的时间,痛苦费力地背这些毫无意义的算式。

    世界这么大,人生那么长,小孩迟早会自己长大。哪怕只是带他出门走走看看,也比浪费时间在这些东西上强。别说加减法,就连乘除,四则运算,立体几何,复变函数……他迟早能轻松搞定的。

    小孩子就像植物。别的孩子已经长出四片叶子,自然能做得到四片叶子的事情。

    他还只有两片。出去晒一圈太阳,过几天自己就长出来了。训练个屁呀。

    再训练,两片叶子也代替不了四片。

    假如有某种特殊的肥料,能够把最初的两片叶子催生得特别巨大,别的叶子全都不用长了,难道不畸形吗?

    假如存在某种特殊的教育方法,能令小孩子突破自我,七岁能当二十岁用。难道不会透支他的未来吗?

    真正的人生,是在二十岁之后开始的。

    兰泽心疼地蹲在小麦面前,张开双臂抱住了儿子。

    他自己的人生,大概是在见到张荷之后开始的。从小到大的所有怨气,从那时起,渐渐散去。

    小麦不知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误,嘴上立刻卡了壳。他重复了几次,节奏乱了,找不到自己背到了哪里,只好又重头开始。

    “别背了,小麦。我们不上学了。小麦。”

    兰泽声音梗在喉咙里。

    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但是,却想哭。

    “爸爸!我要上学!”小麦吓了一跳。赶快声明学校需要他,“今年的三年级是最菜的一届,去年就是我们脚下败将了!”

    “没错!”豆子立刻支援说,“今年我们训练得比较好。训练了一整年,就是为了把四年级干翻,一雪前耻!”

    “去年的三年级很强!”张一点喊道。

    “一定可以做到的!爸爸,我要打败他们!”小麦兴奋了起来。

    “呃,你们的联赛进行到哪了?”兰泽今年就没关心过他们的校内足球联赛。

    “爸爸你没看吗?”小米从末末身边蹦了过来。

    “循环赛结束了。”张一点冷静地回答了爸爸的问题。

    兰泽松开了小麦,坐到了地上。使劲回想了一下,循环赛是个什么东西。好像一二年级各班级分成一个大组,组内循环踢,决出一个冠军。

    “今年的冠军是?”兰泽看了看孩子们。

    几个孩子指豆子。

    豆子毫不谦虚地咧嘴一笑:“我们班卫冕。”

    兰泽想起来,循环赛后面应该还有个表演赛。

    “你们马上要踢跨年级的了?”

    “嗯。”豆子自信地点点头,“爸爸,小麦是年级队主力,他不去学校的话,我们实力损失会很大的。”

    “哥!噢-噢!”末末表示同意!连他也被惊动了。

    兰泽看着这一帮孩子,他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你们,想办法帮帮他。”他想了想说。

    “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呢?”小米看了看小麦。

    “我很担心,如果小麦功课学不会的话,同学会不喜欢他。所以,能不能帮他学功课?”

    “爸爸,我觉得你想多了。”豆子果断回答,看了一眼张一点。

    张一点立刻开口说,“爸爸,你当我们几个都是摆设吗?”

    “如果有人欺负他,我们不会坐视不管的。”小米接了过去。“而且,咱们家的小麦,连我的块头都敢打,学校里谁敢招惹他啊?”

    “害怕和喜欢是不一样的。”爸爸弱弱地提醒。

    “哈哈,反正我喜欢张兰维同学。”张一点一把搂住了小麦的肩膀,两个孩子一起嘿嘿笑了起来。

    “学习什么的,不要太在意。我们老师说的。”小米补充道。“踢赢了四年级,他私人给我们班队员发奖品。”

    “我们班也是!”那三个异口同声。

    他们全都大笑起来。

    兰泽揉了揉脑门。

    老师私人掏腰包发奖,这简直是追星待遇了。

    同学会不喜欢班里的球员,才怪!

    现实的发展和他记忆中的童年不一样。

    也许是地区差异。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在神州东部。那里自古以来就是文教荟萃之地。学习好不好,不光出现在老师随口的评价里;即使在同学中间,在一帮小孩子的心目中,也是非常重要的评价标准。

    还好,这里是大西北。

    大西北的天空高远,大西北的大地开阔。大西北的风大雪也大,大西北的孩子都野得很。

    这样反而挺好的。

    兰泽并没有完全放弃让小麦离开学校的念头。

    不过,怎么着也得等到球赛的热度过去之后了。

    只要他发现学习给小麦带来了负面影响,就必须果断让他离开学校。

    豆子是年级队的队长,三道杠大队委。几个兄弟都是年级队主力。小米是班级的中队长,稳重踏实的两道杠;点点是班委,体贴热情的两道杠。

    至于小麦,如果是在学校的话,他胸前也飘扬着红旗的一角。

    虽然只是随大流,但也并没有被排斥在大多数人之外。

    兰泽根本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戴过这类装饰品。同伴的其他孩子有没有,他也从来没关心过。

    也对,他是整天被训导老师单独训话的小孩,怎么有融入集体的机会?也可能并不是没有机会,只是他没有能力融入而已。

    家里的四个男孩根本没把三年级看在眼里。他们以四年级为假想敌讨论了一阵子之后,情绪都高涨了起来。

    兰泽根本没催小麦,小麦自己重新开始背算式。这孩子背算式居然都变流畅了。

    然后小麦自己找豆子帮他回忆课文里的古诗。

502 八叉

    在背古诗方面,小麦本来并不比别的孩子差,他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他背诗,另外三个孩子,正好也复习了一遍。

    就连小末末都混了个耳熟。

    兰泽叹了口气。这孩子有点努力的意思了。

    但是,努力又能怎样?你还能逆天吗?

    这一整个星期,居委会的lll妹妹就和消失了一样,没有再和兰泽联系。他也没再收到新的家访通知。

    晚上,孩子们一个个都洗好上床了,兰泽开始瞎琢磨,想着要不要干脆提醒一下lll?大晚上的提醒她不对劲。可以到白天,上班时间提醒她一下。究竟来不来家访,总得给个准信吧?

    兰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啥。也许,一切凭直觉?

    第二天周日,他家终于又来了客人。不是杳无音信的lll。又是大舅哥和小姨子。

    西北造物公司正常上班是一周六天。只不过兰泽随心所欲惯了。他不用坐班,想去就去,不想去问题也不大。四个大孩子上学之前,他都没怎么去过公司;现在也只是每天上午去公司。另外,他的一周,和公司同事不一样,反而向各级学校的课时看齐,只有五天。问题是,各级学校那五天的晚上也有课,周末两天是专门留出来作社团活动用的。正常的学校老师,一点不比上班族轻松啊。

    好在,兰泽在公司的事不多。现在管好研发的一拨人就行。

    研发组闲了给他们找事儿;压力大了跟他们讲笑话减压;太忙了没时间休息,就让小组负责人做书面检讨,限时改正。实在迷茫了,他也可以打打鸡血什么的。具体的活,反正他是不干的。他的角色,和当年数学课上的辅导老师差不多。作业,我留;解题,你们自己解。他读研时候的实验室老大,也是他的导师之一老罗教授,在实验室大多数时候也是只动口,但那是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而且偶尔也动手做点实际的操作。兰泽比老人家还过分。

    反正他擅长的是拆分任务。拆分的结果就是,活都让别人干了。

    神奇的是,研发组上下,人人都认为,成果是在兰工的英明领导和远见卓识下做出来的。所以——成果是兰泽的。他们这么认为,兰泽没意见。这帮人只要能给他省心怎么都行。

    除了公司里一滩事之外,他还远程主持着逆戟鲸研究所和生物力学实验室合作的【逆戟鲸细胞内物质测定】长年项目。所谓主持,其实还是任务拆分,把合适的工作交到合适的人手里。具体干活的人,大部分是他的师弟师妹。老罗实验室里的博士生,已经有几位靠着这个项目中的细分工作写了论文快要毕业了。现在他的名字,在那些小朋友眼里,似乎也带上了一层华丽的光环。

    此外,核工业部里,他还有任务没完成。多细胞发育的设计很难,他用生化编辑器作数学推演,动不动就走进死胡同,比想象得艰苦得多。即使只是打算复制地球生物的发育模式,这也是不可能做到的。膜结构不一样,很多底层化学反应的效果就完全不同了。自从李碧如告诉兰泽,老部长的心脏已经不是原装的,他就一直在担心老部长的身体。也不知老头子设想中的自发育式核电站,他自己能不能来得及看到了。

    正因为此,兰泽也在犹豫,是不是值得做生化编辑器的再次改版。改版当然可以提高效率,但是这次他想做的改版比较麻烦。兰泽担心全身心投入的话,可能一时之间顾不上推演,反而影响了生物发育设计的进度。

    他这一年手里有了点闲钱,买了一堆运算单元,自己搭阵列玩。目前主流的运算阵列,是以平面分布为基础形成的立体网状机构。比如著名的米氏阵列,是目前高性能计算机的运算基础。大孩子上学之后,末末泡发育箱那阵子,兰泽比较闲,算出来了一堆好玩的立体阵列结构。今年买了实际的运算单元之后,自己试着搭,还真被他试出了几种实用结构。优点,主要是特别容易搭建起来;其次是运算单元块数增加之后,性能提升幅度比较明显。

    他刻意计算出的结构,性能其实都挺好的。然而不亲手试一下,根本不知道哪个最容易搭出来。所谓实用,不就是容易实现吗?

    兰泽自己用1234块运算单元拼了个造型最炫的阵列,随意命名为“八叉阵列”,一千多个运算单元摞起来,大体是不到十五厘米直径的一个八棱锥体,表面棱线扭曲,纹理分明。他装饰上了彩色闪灯,配上了主流的阵列主机板,定制了透明外壳,拼成了一台私人工作站。张荷某天看到,顺手给安了一台专用电源,工作站正式开始干活。这台机器飚起高速来内芯太狂野,现有的工作站操作系统只能浪费它的性能,根本不适合它。生化编辑器现在就是在这台电脑上一路飘行着。

    兰泽真的很想给编辑器换上配得上八叉阵列的全套算法。让推演的速度真正飚起来。

    但调试崭新的八叉编辑器必须要在八叉工作站上进行。原来的编辑器版本固然可以在后台运行。但他担心调试的时候,一个搞不好,把整台机器搞崩溃了。

    解决办法很简单:再拼一台八叉阵列的工作站。

    到新机器上改版生化编辑器就是了。

    问题是他感觉自己还没玩够。貌似别的阵列组合,拼得块数多一点,装上彩灯,也能挺好看的。而且,长相上最随便的那个组合,性能上提升得最高,装饰一下也不是不能提升颜值,很值得再搞个一两千运算单元的工作站。因为样子丑,他打算命名为鼻涕结构,表现出这个结构自由伸展的本质,大名……就叫蛞蝓得了。

    在正经搞开发和玩得开心之间做平衡,这太难了。

    中间还涉及到某位老人家的心愿,抉择起来,他就更有压力了。

503 你像我妈妈

    兰泽除了一大堆听起来就很硬核的工作之外,他还得教书,还得带孩子。日常洗衣服,打扫屋子,操心小麦的教育问题,睡不着的时候念叨他家张将军大名辟邪……排名不分前后。

    目前他最重要的事情,是和孩子们一起过周末。在(自己给自己)放假的日子里,给孩子们做几顿饭,改善一下伙食。顺便安抚一下他们不能跟妈妈上天的沮丧心情。

    不管在不在过周末,兰泽看上去都特别潇洒。西北造物生产全流程他都不必过问,公司的日常运转也并不靠他。

    但是大舅哥没法像他这么潇洒。

    张青松处理自己的私人事务,很有效率。在面试通过的当天,当场办了入职手续。然后,在公司宿舍和租房补贴之间,果断选择了现成的宿舍,背着包立刻搬了进去。

    之后他花了半天左右,处理了一系列诸如理发之类个人琐事之后,就完全安顿了下来。于是,试用期立刻开始了。

    既然成为了西北造物的职工,就必须按时到公司上下班。公司里有事的时候,要听从安排调遣;哪怕没啥事,上班时间也应该在公司看着别人干活。责任越大,自由度越大;责任越小,越得听话。这是不言自明的上班族规则。

    这样一来,大舅哥的空闲时间其实只有今天而已。

    小姨子则纯粹是特意留到了周末。她本打算和张荷道个别再回去。只是她没料到,张荷周末也不回家。

    来之前,她和张荷联系了一下,才知道张荷不在家。

    虽然女主人不在,孩子们却难得都回来了。于是,她干脆专门来看看孩子们。

    早上那会儿,孩子们已经吃过爸爸亲手为他们“定做”的早餐。

    小麦磨叽了一会,自己跑到餐厅里,叹了一口气,主动开始读加减法算式。另三个哥哥和小末末在游戏室里,一起靠在地上的软垫上,看关于跳伞的纪录片。哥几个其实是在等小麦学习时间结束,好一起回学校。

    兰泽收拾屋子,每次从游戏室和餐厅门口经过,他就往里看一眼。

    那二位客人到家的时候,兰泽刚把扫地机擦干净,把拖把挂起来,手提烘干机塞进柜子里。

    交通车把他们从大门口送到地方的短暂时间里,家里地面已经刚好被室内的温暖烘干了。兰泽身上系着上次小姨子穿过的围裙,下了负一楼,到地下通道门口迎接之前,他总算反应了过来,及时把围裙扯掉了。

    大舅哥张青松进门之后有点腼腆。正常人在见面几次熟悉了之后,一般是变活跃才对。所以他这变化不一般。

    小姨子张春柳一眼看到了兰泽手里的围裙,伸手就接。

    兰泽立刻缩了回去:“你别抢我东西。”

    “我来帮你打扫屋子?”张春柳笑着说。

    “用不着。”

    看她笑得一副很热情的样子,兰泽就觉得这是张荷特意找化妆师高手画了个妆又换了身衣服。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哟!”一上楼,大厅地面直闪亮,张春柳看了看兰泽,“可以啊!我姐绝对没这么勤快。”

    张青松摘下身后背包,掏出一瓶东西,厅里四处空旷,最大的家具是滑梯+泡沫池的个性组合。于是他直接递到了兰泽手上。

    “这是?”兰泽接过来看,是一瓶白酒。

    “一点小礼物。和我的感激相比,不成比例。”大舅哥不好意思地说。

    “唔……那就谢谢了。”

    瓶子不大,是酿造白酒。品质很好,还是酱香型的。这种炖肉特别好吃。

    好像不太便宜……

    “以后……”兰泽觉得有责任叮嘱一句,“常来就是了,用不着带东西。你们宿舍离我这又不远。周末过来吃个饭也挺好的。”他又特意补了一句,“其实我不喝酒,张荷平时也不喝。”

    “你看看这些东西行吗?”张春柳打开一个布包给兰泽看。“我可以给孩子们吗?”

    她带的是一些小玩具和小糖果,看上去都是一些平凡无奇的东西。

    “我有同学在童校当老师,她给我推荐的小礼物。”小姨子笑着说,“我也不懂,觉得好像寒碜了点。她还说必须征求监护人同意。那我可以分给他们吗?”

    兰泽点点头。“行。我把他们喊出来。”

    兰泽一喊,游戏室里小米抱起末末,四个大小孩子都跑了出来。小麦在餐厅独自读书读到一半,挣扎了一小会儿,也停了下来,姗姗来迟。

    于是兰泽给他们介绍舅舅和姨妈。四个大孩子从豆子开始,依次问好。同时,兰泽把他们一个个地介绍给两位长辈。

    虽然小米依然是最高最壮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兄弟几个开始以豆子为首。豆子无论在校还是在家,有他在场的时候,孩子们玩的气氛一般比较融洽,就连一年级小屁孩和小麦也可以无障碍地融入。

    这一点小米根本做不到。张一点也稍微差了一点,他更擅长拉小圈子。

    哥哥们向舅舅和姨妈问好,小米怀里的末末也忍不住嗷嗷叫了两声。他发音有些模糊,不太像是舅或者姨,但音调有点意思了。

    四个哥哥拿到礼物,特别高兴。激动得满地乱蹦。

    他们立刻把姨妈当成了亲人!

    当然本来也是亲人。但不是从来没见过嘛。

    末末也拿到了一份。他站在地上,对手里的小玩具只是略有好奇,立刻举着玩具找豆子哥哥换糖果。糖果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好吃!

    豆子对硬通货的态度一向是:糖果乃身外之物。人类不能成为糖果的奴隶……这不是什么成熟的理糖观,而是他大侠信念的一部分。

    兰泽看了几个孩子的反应,有点惊讶。不愧是在童校老师指导下准备的见面礼。效果和价值完全不成正比。所以,专业人士的话还是要听的。

    张一点拉住了姨妈的手,勾上了肩膀,小声说:“我觉得你好像我妈妈。”

    这孩子太会哄人了。张春柳不禁喜笑颜开。

504 红糖凉面

    “留下来吃午饭吧,我现在就准备做饭。”兰泽这不光是对两位客人说的,也是对孩子们说的。他们本来马上要回校了。

    “好!”小米大声说。

    拿玩具回学校显摆固然重要,在显摆之前,自己还是需要好好熟悉一下,玩个痛快的。而且几份玩具还不一样。他们需要在回校之前,抓紧时间,好好研究一遍。

    豆子手里有两份玩具。他立刻宣布:“我们下午再回去吧!”

    小麦“哦”了一声,张一点回了声“知道了!”豆子替大家做的决定,他们都同意。

    兰泽又喊小麦:“你别读书了,一起玩吧!”

    小麦咧咧嘴,没回答。环顾一周,求助地望向了豆子。豆子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到了边上,小麦小声问:“爸爸不想让我上学了怎么办?”

    “别怕,有我呢。咱们先把书背好。”豆子伸手摁住了小麦的肩膀,“只要考试没问题,爸爸也不能让你回家。”

    “那他就是让我回家怎么办呢?”小麦追问。

    豆子左右看了看:“告诉你一个秘密,这要老师同意了才行。不信你问张兰纪。只要考试别太差,老师不可能同意的。”

    他们说的话,兰泽可都听着呢。

    豆子再一回头,正好和兰泽盯着他的视线对上。这小子嘿嘿一乐,拉着小麦躲到房间里去了。

    小米举起末末,带着小姨妈和舅舅去参观他们的游戏室。其实两位长辈已经看过了,不过那时候没有使用人员讲解。

    张一点跟在后面,拉着小姨妈的手,一起走向游戏室:“姨妈,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呀?是我不乖不可爱吗?不过,姨妈你这么好看,一定有好多小孩喜欢你当妈妈,对不对?”

    张春柳:“……”

    她回头给了兰泽一个被雷到的眼神。

    兰泽表示淡定。他觉得张一点小朋友,没有打算把小姨妈发展成女朋友,而是努力往妈妈的方向发展。这表现已经很正常了。

    张青松跟着孩子们转了一圈,最后在餐厅找到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

    孩子们的小姨妈则是在张一点、小米[携带]末末的贴身陪同下,来到了厨房。

    兰泽正在处理菜。鱼肉荤腥在下锅之前,最好提前腌一会儿,这都是他的经验了。以前末末还在发育箱时,他在家工作,累了起来看看末末,活动一会儿,就顺便把家务活都干了。

    “我来做饭吧。”小姨妈好奇地看了看他手里的食材。

    “你别过来。”兰泽警惕道。

    “你会做饭嘛!”

    “比你做得好吃。”

    张春柳撸袖子四顾找围裙:“跟我客气什么?你这是把我当外人呐!”

    “你……最多给我打下手。”

    小米吐了下舌头,扛着末末凑近了:“爸爸,中午做拉面吧!我们食堂机器做的又粗又难吃。”

    “噢!”末末表示附议。

    “……”兰泽尝试过拉面,一扯就断,还没成功过。细的拉面那就是做梦。

    熊孩子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兰泽的技能盲区。

    兰泽看了张春柳一眼,确保她不是和孩子串通了看他笑话。问小米:

    “要不还是吃手擀面?我切细一点?”

    “爸爸,我想吃红糖凉面。”张一点也点餐了。

    “手擀面就手擀面吧。细一点!”小米立刻决定了。没在拉面问题上纠缠。兰泽立刻松了口气。

    三个孩子离开了厨房,张春柳好奇地问:“红糖凉面是什么?鲜族冷面的一种?”

    “……秘方。”兰泽一时不好意思说出真相。

    那其实是几个孩子小时候,他糊弄小孩吃剩饭的东西。

    水里加了白糖和酱油烧开了,浇在上一顿没吃完的面条上。浇透拌匀了,又热乎又有味道。红有了,糖有了,凉的面也有了。红-糖-凉面。

    张荷回家之后,他不好意思直接这么干。面条用的是事先沥水、盖好、放凉的。煮沸的糖浆浇下去之后,还可以再用好看的配料点缀一下。奶酪+葱花=咸甜组合,或者酸奶+水果碎=酸甜组合,炼乳+干果碎=纯甜组合。以此为基础,什么花生、葡萄干、核桃、香蕉、水蜜桃、苹果、腐乳、虾酱、蒜蓉……有什么放什么。颜色还都很好看,把张荷也糊弄住了。

    对于不爱吃甜的人来说,其实挺难以下咽的。张荷吃遍天南地北,食谱极宽,勉强表示可以接受咸甜口。也就是张一点对所谓的“红糖凉面”念念不忘。三种组合,他爱最甜的。

    而且这玩意,学校食堂里没有。张一点的爸爸发明的!

    张一点还挺自豪的。毕竟可以用来和同学吹嘘。好多同学连自己爸妈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亲兄弟姐妹在一个学校里,还有机会成为熟人;爸妈都是成年人,都在校外呢。每个小孩都有憧憬。一年到头盼着和亲爸亲妈见一面。

    他们和爸爸妈妈见面都是奢侈。张一点这兄弟四个,动不动就是:爸爸给做好吃的了,妈妈带着他们上天了……

    作为整个二年级羡慕、嫉妒的核心,兄弟四个的幸福太耀眼了。而且他们的影响力,随着校内联赛还在往全校扩散。

    张一点的同班同学,已经在新闻上认识了他爸(大学版)的脸,在几年前不太新的新闻上,认识了他妈的脸。这是科学家+太空大佬的组合。张一点得意洋洋找给他们看的。当时是在自由活动时间,在现场主持的老师也特别好奇,不但不加阻止,还给他帮忙。扩大了搜索范围,找出更多的老新闻,放大了投影图像,方便更多人围观。

    张荷板寸头开会的画面都被找出来了。全班同学理想中的妈妈就是这么骚气。

    至于兰泽和张荷夫妻俩抬高了小朋友对自己父母的预期,会产生什么后果,那就天晓得了。

    午饭很丰盛。

    肉是戳出小洞之后,用菠萝汁和酒腌透之后整块炖熟的。切成片吃,一人分几大片,浇上调料汁。菠萝汁提供了蛋白酶,肉变得鲜嫩可口,容易煮熟。

    蔬菜是焯水之后,加了油和调料拌的。兰泽反正不会炒菜。

    手擀面切得很细,在开水里一烫就捞了出来。给小米的汤面,用的是家里常备的汤底。用干贝煮好的,冻成块。一碗面加一小块鲜度正好。再来几根青菜,端出来就很漂亮了。

    红糖凉面反而麻烦一点。面条需要先控干,才能熬糖浆。兰泽把做汤面的面条也一起捞了出来,吃的时候再往汤里泡,免得汤面放太久变得烂糊糊。

    等着控干的时间里,兰泽处理了点缀凉面的配料。反正放在三分格的碗里,想添什么自己用勺往里?。

    张春柳全程看着,琢磨了一下,决定她和哥哥一起,都吃“红糖凉面”。

    兰泽诚恳地报以一笑,不打算表达意见。

    这个凉面的卖相其实还不错。只要不煮过火,口感也不会差。就是味道……比较特别。

    反正兰泽自己不吃。他既不爱吃甜,也不爱吃面。

    菜和凉面弄好之后。他又煮了个汤。汤碗太满太烫,他怕孩子端的时候烫到自己,亲手把汤碗端上餐桌,才喊孩子们来端菜,拿餐具。

    回到厨房,他把留好的几坨面,烫好的绿叶菜,放进晾了一会儿的另一只半满的大汤碗里,在清汤中摆散开,才又端了上去。鉴于小米要吃细汤面,而这孩子吃饭特别香,别人看着他都会不由自主想多吃几口。兰泽干脆把汤面也多准备了一点。

    吃不完反正可以变成红糖凉面。

    中午都只是家常饭菜,没有多少花样。主要是量大。大小八口人呢。

    因为菜码有点大,再加上主食得用盘子和大碗吃,所以摆满了一桌子。

    大舅哥看见开始摆桌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他等吃的态度良好,不急不躁,不催不闹,神情淡定自若;渴了主动找孩子要水喝,既不提额外要求,也不进厨房捣乱。和张荷水平相当。兰泽对这一点大有好感。

    从来不进厨房也不干家务,并没什么可丢脸的。每个学校宿舍里,都有好几个这样的同学。兰泽还感觉怪亲切的。不做还捣乱才讨厌呢。

    张春柳的表现也不错,认真地打下手,烧个水什么的。提高了厨房工作效率。

    临吃饭,兰泽把张青松喊进厨房。

    “大哥,你喝什么,自己挑。”说着他打开了装酒的柜门。

    “你呢?”张青松弱弱地征求意见。

    “我体质不能沾酒。”兰泽又强调了一遍。“我要是能喝,这些酒就该摆在餐厅里了。”

    于是大舅哥默默地柜子里摸出了一小瓶二锅头,回到餐桌边,坐下来自斟自饮。

    饭桌上有五个孩子,所以特别热闹。这几个孩子中小米最能吃,其他几个其实也不差。童校的球队,平时运动量大,能量消耗也大。家里四个小球员胃口都很旺盛。就连小末末都是个吃货。

    张一点把自己盘子里码好的肉、菜和红糖凉面全扒光了,站起来为自己盛了一碗汤。

    这才开口说话:“姨妈,红糖凉面好吃吧?嘿嘿。”

505 文化底蕴的味道

    “嗯,好吃。”张春柳微微一笑。她盘子里的面还有一半,倒是拌菜吃了不少。

    “确实好吃。口味很浓郁,有一种文化底蕴的味道。”张青松接口道,“但我以前确实没尝过。”

    兰泽没听明白他在说啥,所以也就没法回答。

    带有文化底蕴的东西,也许是酱油?或者是他自己拌进去的碎奶酪?酸奶和炼乳他也加了。所以……口味能不浓郁嘛?

    “我以前一直在联合体。现在发现,有些小看天下英雄了。”大舅哥端起小瓶子,对兰泽虚晃一下。

    张青松前言不搭后语,兰泽听不明白他的逻辑,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你别敬我,我又没酒。”

    “主要是为了表达敬意,不是为了喝。”张青松自己抿了一小口。

    他说的貌似很有道理。

    “我一直以为你是靠我姐的平台呢。”张春柳笑嘻嘻的。“原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

    “后生可畏!”张青松又举了一下小瓶子,又抿了一口。

    “别这么老气横秋的,行不?大哥你才比我大几岁?我有的同学都快五十了。我没你们想象得那么年轻,我也三十好几了!”兰泽看了看餐桌边一圈孩子,“我孩子都这么大了。”

    要显得老一点,其实有很多办法。留白胡子最极端,看起来太刺激,所以他用的是别的方法。

    比如说,买衣服的时候,在三十块钱的和三千块钱的同款外套之间,选择后者,由于衣服用料考究的关系,会使人显得成熟十岁。

    但如果在三千块和三万块的衣服之间,不小心选择了三万块的,就会莫名其妙地重新带上一种少年感。

    穿着的尺度,他把握得很精确。卫瀚扬也从来不刻意买特别贵的衣服,常年保持着一种稳重可靠的商务范,而非钱多了烧的奢华范。兰泽这也是努力向这只妖学习的结果。

    “我看过你们公司的宣传片了。有种科幻照进现实的感觉。真是想不到,现在这个时代也能出现技术突破。”张春柳略有一丝兴奋。

    “我们的现实,本来就是古人的科幻。不过,我们也算不上什么突破,按部就班的发展而已。”兰泽替公司谦虚了一下。

    在神州之外的地方,因为经济实力的衰弱,逐渐失去了科技发展的动力。反而因为治理水平的关系,陷入了治乱循环之中。而神州本身的发展,受限于人口危机,这些年来进步也相当迟缓。直到上个世纪后半,人口重新开始增长,基础设施建设和科技发展,才随着经济活动一同复苏。

    科技进步是个严重依赖年轻人的领域。这并不是因为老科学家的素质不高能力不够,发明不出新东西。年轻科学家的想象力未必超过老人家。只是因为恰恰相反,社会进步的决定力量反而是大众。

    世界本来就是人想象出来的。熟悉的世界就像故乡一样,温馨而幸福。

    偏远地方的老年人,甚至连抽水马桶也懒得用。天天自己把蹲坑刷得干干净净,他们觉得日子很充实。

    有晚辈送给他们等离子速干机用来烘衣服,他们也觉得不如热风式烘起来习惯。就算等离子速干机在岁月的流逝中锈成一坨废铁,就算他们自己在雨季中哀叹衣服总也烘不完,也还是顽固地等待着热风持续工作。

    就连雨季中的哀叹,也是他们生活中熟悉的一部分。老年人停留在自己熟悉的日常生活中,任何陌生的东西,都显得不够友好。

    年轻一代就不一样了。世界总而言之是陌生的,在所有陌生的事物中,他们可以选择看起来最亮眼,用起来最便利的。

    头脑中的世界发生更迭,现实世界才会更迭。

    全是老年人的世界,要靠高瞻远瞩走向未来。而充满了年轻人的世界,自然而然地就走向未来了。

    自从人口出生率回升,整个世界都忽然变新了。不仅体现在为了提供就业岗位而进行的基础设施改造上,受改造工程的影响,很多城市焕然一新。现在甚至就连娱乐行业,也突然喷涌出不同的节目风格,不同的音乐风格,不同的大众明星。一代代的年轻人,推动着人类的新世界一代代叠加在之前的旧世界上面。

    “国内现在的节奏太快了。现在看来,我哥回来是对的。”张春柳瞥了一眼张青松,“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爸妈……”张青松说了这两个字果然顿住了。

    “养老当然是国外比较轻松。不过,等他们年纪再大一些,回国来医疗条件更好一些。”

    张青松点点头:“我工作的事情稳定下来吧。过几个月我打算物色大一点的公寓。这样,他们来了,能住的时间长一点。住习惯了,生活重心可以慢慢转移过来。”

    “二老这些年留在国外,是为了什么?”兰泽好奇问了一句。

    “老房子住惯了呗。”大舅哥回答。

    “可以经常和朋友在一起。”小姨子提供了另一个答案。

    “所以,你们是打算在城里找一处有阳光的地上公寓吗?”兰泽问。

    “地上公寓他们应该更习惯一些吧?”大舅哥判断。

    住在地面以上,不但有令人心情愉快的阳光,还有令人心情不愉快的雨水。本地还有特产的大风大雪。

    “要人多热闹,又得住得清净,最好靠近商业街,”小姨子再次提供了不一样的思路,“没事还能逛逛街什么的。他们俩朋友带不过来,也不至于太寂寞。”

    同时满足热闹、清净、商业街的只能是地下公寓。

    兰泽揉揉脑门子,决定不再插嘴。

    “我宿舍附近的地段挺好的。闹中取静。”张青松看向兰泽,“我们公司宿舍的租金贵不贵?”

    “这我还真不知道,回头问问行政部。”兰泽说着,看了一眼张一点。这孩子喝完了汤,对着饭桌沉思片刻,居然又挑了半碗汤面。饭量见长。

    兰泽一时间有点走神。孩子们似乎该买新抗荷服了!看不出孩子们长个儿,但每个人的衣服确实变短变窄了。抗荷服没弹性,必须合身。什么时装都没这衣服贵。

506 你俩真般配

    “不用不用,不麻烦了。我自己到附近问问价就行了。”张青松急忙说。

    “刚见面的时候,我真没看出来,姐夫是这么年轻有为。”张春柳笑着舀汤,“你的行业和我姐完全不相干。看来我姐的背景,基本上起不了作用啊!”

    兰泽瞄了一眼小末末,然后尬笑。小米正在认真照顾弟弟,他这哥哥细心又耐心,照顾得挺好的。

    “我姐那么优秀的人,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配得上她?她这一辈子恐怕要孤芳自赏,孤独终老。但我真没想到。”小姨子喝了一口汤,“你们俩真是超般配啊!”

    兰泽忽然发现,这小姨子说话超好听,他超爱听。

    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纠结蛋疼的事情,就是俩人年龄差距有点大。而且外表看上去差距越来越大。

    她这几句话,就像是张荷娘家官方对他身份的认可。

    大舅子听了点了点头。

    “确实,她太优秀了。我一直总觉得她离我们太遥远了。”

    这话,兰泽听了略失望。没有提到自己。也没有再发认可证书。

    “我也是意想不到,她居然还能有普通人的生活?哈哈哈!”

    兰泽觉得大舅哥喝多了。

    “看得出来你们很幸福。”大舅哥第三次举起手里的小瓶二锅头,“我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词,就祝你们继续幸福下去!”

    这一次,他一口闷掉半瓶。不过一整瓶才二两,吃着饭已经抿下去了小半瓶。

    “唔……谢谢。”

    看得出大舅哥的祝福很有诚意。他那一口下去,二锅头就剩个瓶底了。

    午后,兰泽送孩子们返校,顺便送张春柳去市里飞铁站。

    回来的路上,他车上就剩下小末末和大舅哥。两个成年人聊着公司的事情,小末末午睡醒了,钻进爸爸怀里坐好,时不时哦哦啊啊地插个嘴。

    兰泽干脆把这位哥哥送回了公司附近的宿舍门口。目送大舅哥下车之后,他自己拎着小末末顺便去公司转了一圈。看一眼研发组那些按捺不住加班的年轻人,工作进度怎么样了。

    谁还没有充满梦想的年岁呢?都是一群可爱的年轻人,多鼓励就好了。他有时候觉得这些年轻人像是弟弟妹妹一样。自己就是他们的带头大哥。其实,大家年龄都差不多。

    正常的大学学位大约需要三年、四年、五年,对应的年龄就是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学术性质的博士研究生学位拿到,正常步骤大约需要五年。不正常的几年都有。兰泽读了两年就申请答辩,纯粹是因为他那时候心态不正常,想要一了百了。正常人不这么干。非学术性质的硕士研究生学位拿到,紧凑一点只要三年,但一般人不会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四年才是有张有弛的正常操作。所以,兰泽手底下研发组的小伙伴们,那些刚出校门的,其实也三十左右岁了。

    被一群面相比自己沧桑的下属叫哥,兰泽觉得,这是对自己人生阅历的认可。

    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是很奇妙的存在。既亲近又不亲近。成年之后相处得来的只有两种:人畜无害的好人,和节拍相近的朋友。

    对于兰泽来说,白道士是第一种。本来他最讨厌白权明的地方,就是那装逼的劲头。但是自从兰泽知道哥哥的名字从小就被卫老头登记错了,本来该叫白泉鸣,而且居然是个出家人,泉鸣真人,泉鸣居士,泉鸣道长,泉鸣公子,莫名还有点好听——他也不知为啥感觉上亲近了很多。当然平时还是不来往。

    兰花和兰得一是第二种。

    兰花跟他特别自来熟。这有一半当然是因为,兰花本人是傻大姐;另一半,是因为他和兰得一长得像。相处下来,本质当然是不像的,所以才更加地有惊喜。兰花和他还怪合拍的,就连傻气都是。毕竟,每个人多少都有点傻气。兰泽能把傻气成功藏起来,并不代表他不傻。他很清楚,自己好多地方不够聪明。

    兰得一是个相处起来特别有分寸的人。善解人意,和他在一起从来不累。张荷对他的印象也不错。

    这小子日常中莫名有点装逼的劲头,但在兰泽面前,从来不敢拿捏大哥的派头。兰泽怀疑,这是因为,兰得一是张荷的理智粉,卫瀚扬的脑残粉儿。他应该是被一哥爱屋及乌了。

    兰花和兰得一见过卫妖精几次之后,兰花已经成功脱粉,兰得一反而粉得更牢固了。大概,这涉及信仰。对于精神正常的女性,卫妖精实非良配;但对于男人来说,无论从哪个角度,卫妖精都是大家最想活成的样子。

    其他的兄弟姐妹,兰泽一概不熟。

    妈妈和老爷子之间,有十七孩子,他上面有十六个哥哥姐姐。如果只算妈妈的孩子,他是最小的第二十九个,哥哥姐姐足有二十八个。亲兄弟姐妹也是陌生人。这很正常。

    张荷的哥哥妹妹,情况大概是不同的。虽然张大姐貌似有点陈年的心理阴影,早就过期的那种;但他们见了面之后的亲密程度,还是让兰泽这个旁观者,莫名有点羡慕。

    不管张荷承认不承认,他们兄妹三人,相似的地方非常多。这些相似,不管是先天遗传造成的,还是后天环境养成的,都标示着神秘的血缘关系。

    她生日在元旦前,北半球的确是荷塘枯萎的冬天,但也许她那名字代表了南半球的荷花呢?名字这东西全靠个人理解。文字本来就充满了歧义。只要跳出时间与空间的局限,就会发现荷花也算自古以来整个亚洲精神信仰的标志物之一。奔放狂野的大荷花象征着各国士人的精神自由,规矩精致的莲花凝聚了南方宗教的法力。不管从哪个角度理解,这都是一种精神不死的植物。

    心情不好的时候想的事情,是没法拿来较真的。张荷又没成仙,她偶尔也会不开心不是很正常吗?

    兰泽的泽字,也可以理解为烂泥塘,但他一向往好的方向理解:润泽、光泽=滋润、滋润得直闪光;沼泽=湿地生态、地球之肾。意义太重大了。

507 你好像闯祸了

    张荷跟自己的哥哥妹妹最大的区别,可能是她活得比较拼命。

    这女人是个工作狂。工作的时候玩命,休息的时候也喜欢摸机器,找刺激。

    孩子们有这样的妈,兰泽只好对工作漫不经心,多花一点时间和精力在孩子和家庭上面。

    好在四个大孩子上学之后,他每天只要照顾好小末末就可以了。

    末末可能是因为每天接触的人和信息太多太复杂,学说话的进度有点慢。

    他学走路也不快。其实末末早就会走了,能走了,只是不肯走而已。而且他还会蹦呢。但四脚着地,目前还是这孩子的舒适区。

    小末末天天上午跟着爸爸在公司混。

    这天下午他又在研发组混了一个多小时,过得十分嗨皮。实验室里有糖吃。有人给他糖,他就悄悄塞嘴里。嘴里填上了,他就悄悄塞衣服里。不声不响,闷声发大财。晚上睡觉之前,他的衣服里是搜不到糖的,早就被悄无声息地吃掉了。

    兰泽早就看出来了:张将军的五个儿子都不一般。

    而且末末这小屁孩很清楚爸爸不乐意他吃多糖。所以一贯在爸爸面前耍酷,装作对糖块不太在意的样子,在实验室的叔叔阿姨面前积极卖萌耍宝。

    实验室用的冰糖,是实验“药剂”。本来不是为人类准备的。不过冰糖吃起来杂质少,又没有添加剂,兰泽也私人买了一大包放在实验室里。如果末末靠卖萌换到了糖吃,他这个爸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小孩子吃糖不至于造成健康问题。每小时别超过两小块就行,他早就和人约定好了。

    兰泽在公司随便转了转,端着水杯和同事聊了一会儿,就带着末末回家。

    他打算继续玩运算单元。鼻涕结构或者叫蛞蝓结构,他只搭建出了216块的bt6(6的三次方),343块的bt7(7的三次方),512块的bt8(8的三次方)的阵列,用通用的测试算法跑过了一下性能数据,距离他想要的2197块bt13(13的三次方)阵列的第二台主机,距离有点远。

    这个结构的运算单元增加越多,性能提升越凶猛。相当配得上bt这个型号。如果钱够的话,他真想一次到位摞个10648块,搞个bt22主机,然后买个像样的超算操作系统装上去试试。

    一块运算单元并不算贵,主流型号几百块钱而已,想当年他亲手拼的第一台随身工作站,只用得起唯一一块。摞成各种阵列之后,性能虽然指数级提升,但这东西有点烧钱。量级上千之后,几百万、上千万地烧下去是免不了的。

    为了玩得开心,兰泽又订了五千块。完全用来搭bt主机的话,bt17(4913块)都够了。但他还有很多实验想做,还需要另一台八叉主机用来升级编辑器。必须精打细算。

    相对于收入来说,他这花钱有点多,玩着刹不住有点上瘾。略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又给家里的四个童校孩子,定了新尺寸的的抗荷服。给张荷的飞行大玩具,预付了明年的机库租金和保养服务。

    账面对比依然反差太大。从收回成本考虑,兰泽熟练地找到专利申请书模板,自己画了表格,填写了运算单元阵列的测试数据,为自己找到的几种“实用”结构申请了专利。数据稍微有点不全。于是他用手里仅剩的运算单元又搭建了几个小型阵列,在留出的空白中填上了补测的数据。

    提交了专利申请之后,他就怀揣上末末的尿不湿、奶粉、吸管杯,带着小末末出门,从室外走去家属区的食堂享受晚餐。外面寒风凛冽,吹着真舒服。

    冬天天黑得早。他们离开家的时候,天色刚刚入夜。等到吃饱了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天就黑透了。

    所以,兰泽手环一闪蓝光,就特别显眼。

    张荷正常联系他的时间,是在睡觉前。现在这个时间,稍微有点奇怪。

    “怎么了,姐,有什么指示?”

    兰泽一手牵着末末,坚决不撒手,不给孩子往地上爬的机会。另一手手指弹动,毫不犹豫地接通了呼叫。

    “你身边有卫戍部队的人?”

    兰泽四望一圈。神奇的是,张荷猜对了。还真有。不过,在食堂大门口碰见他们,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有。”

    “那就好。”张荷语气一变,仿佛带着笑意,“小子,你好像闯祸了。”

    “啊?”

    兰泽又望了望周围的人,结果身边那几个人也在看他。互相都有点小尴尬。

    “一会儿,家里来客人。是来调查你的。你好好配合就行。”张荷又说。

    “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啊。人家也没说。调查员是我老熟人,人家问我你的情况。总不能反过来告诉我情况吧?这也不合规。”

    “那你这是,跟我告密?”

    “别闹。我这只是告诉你好好配合调查。能说的不能说的,全老实交待就对了。”

    “还有不能说的?也说?什么东西不能说?”兰泽不知道说啥好了。

    “到时候你自己判断吧。”

    莫名其妙得到张荷亲自给的口头通知,兰泽看了看食堂前方的一团黑暗。

    因为冬天人都在地下通道活动,学校的地面上,连路灯都懒得开了。

    他带着末末往黑暗中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陪着他俩一起向前走的那几位卫戍部队的军人,可能是临时跑过来跟着他的,都穿得很单薄。

    他们穿的都是适合地下通道的衣服。

    本来他到室外来,是为了溜小孩。现在这几位兄弟,明显是打算陪着他,这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兰泽伸手把末末拎了起来。转身回食堂,下地下通道。

    下面亮如白昼,暖和得很。

    兰泽举着孩子,带着一串强力保镖走回家的时候,地下通道的家门口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五个身影中,有两位是卫戍部队的。其中一位兰泽还一起打过牌,是位营长。

    兰泽冲着营长笑了笑,人家不搭理他。

    来的客人是三位。其中居然还有兰泽认识的人。几人中唯一的姑娘是lll。路荦荦。她站在正中间,一边是个很精干的年轻人。另一边是个中年人。兰泽看他稀疏的脑壳莫名有点眼熟。

    “你这是来找我家访的?”兰泽瞄准lll妹妹问道。

    lll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抓着年轻人的袖子,躲到了同行者的身后。

    “是我来找你家访。”中年人上前一步。

    “您是?”

    “进去说。”

508 我们的东西

    如果不是事先得到了张荷的提醒,这么一大帮子人,兰泽绝对不会让他们进门。

    尤其是领头的那位中年人,一看态度就不友好。

    “行。”兰泽开了门。

    陪他回来的几位军人中,分出了两位先进了门,其他人安静地鱼贯而入。兰泽被夹在了正中间,左右都有卫戍部队的人。身后也有军人,把他和客人之间分隔开。

    末末在爸爸怀抱里,严肃地看着这一大群人,他也觉得场面有些不寻常了。

    从地下,上到一楼大厅之后,兰泽回头看了看lll。她正在张望,有点好奇。发现兰泽看她,立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厅里泡沫池的边上倒是扔了几个墩子,但这算不上是招待客人的像样地方。

    张荷的会客室也在一楼,兰泽把客人引了进去。

    三位客人坐下了。卫戍部队的人在房间里外各自找了个角落站着。兰泽看了看他们,觉得这帮人暂时不宜招惹,于是他只问几位客人喝点什么。

    “不用了。”中年人说。“我来是想问你点事情。”

    “您谁呀?”

    中年人动作卡顿了一下。很快动手投影出一份紫色的证件。

    “这是我的工作证,你看一下。”

    兰泽伸手翻动了一下,内页写着神州计算研究所。

    大部分研究所挂靠在各个大学城或者各个国家部委下面,他这个研究所倒是特别。上级单位是个委员会。★星球发展战略委员会★。

    没有职位。只有职称和姓名。何适研究员。

    “原来您是……”兰泽终于知道为啥他看人家眼熟了。“何老师,久闻大名了。冯老师说起过您啊!”

    这位是冯川的师弟。兰泽见过的影像中是年轻版的,头发比现在多。

    何适点点头:“我知道你当过两年冯川的学生,不用和我套近乎。你读书的时候不够专心,同时还去学了生物。告诉我,这上面的东西你哪来的?”

    他手里拿了个包,伸手从中掏出几张对折的纸。

    居然是纸质的东西。

    兰泽单手接过打开来。在会客室的灯光下,纸上慢慢出现了文字和表格。怀里的末末是除了兰泽之外唯一看到内容的人。右下角还印着阅后即溶。

    这玩意是光感纸,制造过程非常不环保的一种特种纸。销毁方式也非常不环保,泡水。谁知道有什么化学物质会跑到下水道里?

    纸上是兰泽为鼻涕结构——正式名字叫做蛞蝓结构的运算单元阵列写的专利申请书。

    “我算出来的。”兰泽回答。

    “上面的数据呢?”

    “实测出来的。”

    “你怎么证明,结构是你算出来的,数据是你实测出来的呢?”

    兰泽手里纸上的字已经开始变淡了。

    “你是通过什么途径,看过我们计算所内部的东西?”何适追问。

    如果不是张荷事先叮嘱过,兰泽肯定翻脸了。

    他压着心头的不爽:“跟我来吧。”

    兰泽的工作室在楼上,里面面积有限,东西挤得太多,留给人活动的空间就很窄了。

    兰泽推开了房门,三个客人中的年轻人先进去看了一眼,轻轻点了下头,何适才跟了进去。

    搭建好的实用阵列都在眼睛看得到的地方,用到的运算单元有多有少。兰泽下午用来补测性能数据的几团小型阵列还在桌面上,没有上电。最醒目的是架子顶上的透明八叉工作站。透明壳子里,八棱锥体的八叉阵列表面彩灯闪烁,正处于热闹的工作状态,还在努力地推算生物发育过程。兰泽特别爱抬着头看它。如果不是怕熊孩子乱摸的话,他更想把八叉放在自己工作桌的桌面上方便把玩。

    何适的眼光也被八叉工作站吸引了。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皱着眉头问兰泽:“你这用了多少块芯片?”

    “1234块。”

    “1234?那是怎么做成这么规则的阵列形状?”

    “商业机密。”兰泽懒洋洋地回答。

    兰泽的工作桌上还有半杯没喝完的水,他想了想,把手里的白纸折起来,摁进了杯子里。

    末末“哦”了一声,表示记住了“纸”的玩法。

    “……这台机器这么大的手笔,这是什么人资助你的?”

    “自己花钱。”

    何适一愣,再看看架子上各层由芯片和辅助结构组成的一堆堆阵列。总共怕不是有好几千片。

    “那这些呢?也是自己花钱?”

    “我自己买运算单元,自己搭着玩的。”

    何适不再问兰泽哪来的钱,直接问:“花这么多钱,你图什么啊?”

    “开心。”

    何适摇了摇头,在架子上准确地找到了最丑的三坨bt阵列。

    “你这辅助结构……算了。你这主体设计思路哪来的?”何适手指bt,目光依然很不友好,他旁边的年轻人盯着兰泽,眼神和刀子似的。

    “算出来的。”

    兰泽又诚恳地补了一句:“和其他阵列一起推算出来的。”

    “这是我们计算所下一代星球级超算的方案之一。国家机密。”何适注视着他。

    兰泽松了口气。他总算知道这人为啥突然跑来,又是来干嘛的了。

    他推算出来的东西,和国家机密撞了。

    鼻涕bt-蛞蝓结构确实适合搭建巨型的运算单元阵列,不过他自己搭不起,太烧钱了。他再能烧钱不能和国家机构相比。鼻涕如果能成为星球级超级计算机的正式方案,说不能他将来还有机会亲眼看到真家伙,想想还挺带感的。

    “我的同行评议分到您手里了,对吧?另外几个方案的专利申请您也看到了?”

    何适点点头。

    国家专利局会把科技类专利申请发给相关领域的技术专家审核。

    因为技术保护的时限是从申请之日算起,所以这稍微规避了审核中被同行窃密的商业风险。

    技术专利本身就是商品经济的一部分,是可以拿来买卖的东西。真正厉害的秘密,哪怕挖个地窖埋起来,也不可能出现在专利申请书上。

    何适作为运算单元架构方面的专家,突然看到兰泽的专利申请书上出现了涉密内容,不紧张才怪。

    “你另外几个方案我不管。这个方案……”他又摇摇头,“你就算能证明是自己推算出来的,也不能拿出去用。那是我们的东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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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更新计划介绍:
育儿所取代天然子宫孕育婴儿,流行几十年后,人类正处于物种进化的节点上。兰泽身为“重大有价值突变”携带者,正常职业全都和他无缘。他在地面兢兢业业带孩子,和天上的大舰长张荷过着聚少离多的生活。这个时代,不仅是人类进化的节点,更是整个地球生命进化的节点。他一个预备役奶爸→奶爸→熊孩子们的老父亲,兼微生物设计师。——能做点啥?人类更新计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人类更新计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人类更新计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