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不是嫌弃而是恩爱
小米：“衣衣衣衣……”
这孩子完蛋了。
“我的小米宝贝哦，你要叫我阿姨哦～”保育员举起小米认真地说道。
小米：“哦。”
小米没再搞什么幺蛾子，保育员麻利地让他趴在自己腿上，先洗后面；然后再翻过来洗前面。
“我们那儿，”保育员又找兰泽说起来话来，“有年轻人照着卫总的样子整容。”
兰泽原以为她接着拉家常，谁知道内容有点惊吓。
“外表看上去整得很像了。不过，卫总的神韵气质是无法模仿的。”保育员说。
兰泽确定她说的的确是卫瀚扬了。那小子的骚包劲，浑然天成，一般人的确无法模仿。
“这位……呃，现在这么有名了吗？”
“超多人的偶像。全世界所有人的偶像！”保育员回答。“我到这里才发现，原来真的有好多人天生就好看。”
“好多人？”
“是的，你们都长得特别好看！男人女人，年轻年老，举止优雅，皮肤细腻。”保育员低下头，“小米宝贝，你真的是超级可爱。”
“噢！衣！”小米谨慎地回答。
兰泽发现，和她聊天有点费劲。不在一个频道上。
不过，她看孩子的眼神里都是闪着光的。那些闪光的名字，大概叫**吧。
送走保育员之后，兰泽陪孩子玩了会儿玩具。张荷今晚有事在忙，没有出来和孩子见面。
几个孩子穿着尿不湿在小床上站着趴着滚着，看着都健壮得很。
身体健康的孩子通常都很好相处。他们玩了一会儿，兰泽给他们冲了温奶喝。喝完奶，几个孩子陆续都困了，于是就在小床上睡了。
兰泽手环震了一下，低头看时，不是张荷。是妈妈问，他和小宝宝们有没有好好吃晚饭。
他站起身给孩子们盖被子。右手碰左手。手环页面刷地一下进入了白老师的私密花园。
兰泽抬手看时，发现页面有点一言难尽。
白老师晒了好多私人照片。
“人造岛城市第一天：和我家帅老头一起洗jiojio”
配图：湖水和四只脚丫。
拍摄得很美，毕竟是在倒映着晚霞的水里洗脚。
底下一大堆估计是学生之类的，送祝福，表羡慕，还有人表示“我也想要这么帅的男朋友”。
兰泽仔细看了看脚丫，除了看出大小不一样来，不知道“帅”字长在了脚丫的哪里。
紧挨着的时间早一点的，是晒美食。玻璃碗装的纯红色西瓜片。“我家老头缺心眼，又把最好吃的西瓜心全留给我了，我都吃不掉。真担心他出门被坏人欺负……”
这么华丽丽地秀恩爱，兰泽这从小没母爱的孩子，看了嫉妒到生气。心里难过得很。
随便翻了翻，下面还有老爷子刚换完牙时候的大头照。他龇牙歪嘴尬笑着，还不太习惯亮闪闪的新牙。标题：“邪魅一笑图”。
嗯，底下赞美大头照长得帅的，成群结队。这张确实不丑。
兰泽手指一滑，碰到了旁边的分类，闯进了一个叫做“温馨”的分类。
首当其冲第一段是老爷子带三个孙子绕柱子的动图。“带小孙孙，弥补一下没能陪伴小儿子长大的遗憾。”
胡乱滑下去，下面的图年代有些久远。老爷子陪伴某个小男孩练字，老爷子牵着某个小男孩的手走路，老爷子和某个小男孩下围棋。仔细一看，那个小男孩，是小时候的哥哥白权明。那时候他那脸颊肉嘟嘟的，模样和成年版大不相同。
这些图都三十多年了。老爷子的长相一直没变过，原来他就老气，现在还是那么老。只是现在换了一口整齐白亮的新牙，于是爱笑了。
兰泽叹了口气，心里有点发酸。
他有看妈妈私密信息的权限。但是一直不爱看。
记得不知多久以前，他点进来看过。那时候看她说老爷子缺心眼，是个傻缺。
那时候年纪小，他不懂。以为是嫌弃。现在再看，这明明就是秀恩爱。
想想也对，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年龄久多了。真要是嫌弃的话，怎么可能坚持那么久。
退出这个私密的花园，他再看妈妈问他的话，有心认真回答，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关系还是不够熟。
想了想，还是敷衍了事：【我们都吃过晚饭了。宝宝们也睡了。】
兰泽肚子饿。买回来的零食，他又不想吃。
看看孩子都睡熟了，他打开门，打算出去转转找点食。
一开门，一个高大飘忽的身影正靠在走廊栏杆上。
“咦？”
保育员走的时候，走廊上是没人的。这人从哪闪出来的？
这层楼的房间多半空着呢，基本没住什么人。
兰泽仔细看去，那人也转过头来。卫妖精。
“大惊小怪。我是你邻居啊？”卫妖精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看了他一眼就转回去，继续对着岛屿上的灯光。
“在这干嘛呢？”
“吹风……”
“听说有人照着你的脸整容了。”
“嘿嘿，没我帅。”卫妖精撩了一把头发，俾睨天下。
“……饿了，有吃的没？”
卫妖精回过头来，仔细看了一眼兰泽：“你早说啊。”
卫妖精家的冰箱大概率藏着好吃的。主要是他有时候发神经，自己做饭纾解压力，然后又不一定吃。几天不吃，就该扔了。然后他心血来潮再做新的。
“冷的，要加热一会。”
卫妖精的套间紧邻着兰泽的套间，冰箱里掏出来一整只硕大的蹄。
看上去还是半成品。卫妖精裹上了锡纸，塞进空气烤箱。
“先吃点东西垫垫。”
他又掏出来一大包的卤好的鸡杂鸭杂。整包微波加热，很快就能吃了。
然后又开了一瓶白酒白葡萄酒。
“你确定拿白葡萄就卤菜？”兰泽问他。
“白酒配白肉，没问题啊？”卫妖精睁着眼说瞎话。
鸡鸭算是白肉，但是白肉和卤了的白肉零件能一样吗？土味卤料一上，什么肉不肉的，它也白不了。
“算了。你喜欢就好。”兰泽是真饿了。反正他也不喝酒。
面前这些杂碎只能当零食吃。味道鲜美，不咸。适合就酒。
理论上拿葡萄酒就卤菜也行，你开瓶60°白兰地就钉子喝都没问题。
第315章 宁折不弯
卫妖精伸筷子，挑着小块的鸡胗、鸭肠，慢慢嚼着，小口抿白葡萄酒。
他这神态自若地浑身违和感，对照他脸整容的外国小哥，保证学不来。
俩人默不作声地吃吃喝喝，一大包卤菜很快少了一小半。兰泽目标是填肚子，他是主力。
“对了，你这几天不用看看家里人吗？”兰泽停了筷子。“下午你也不在。”
“下午？你不觉得我这辈分尴尬吗？”卫妖精抬头看他，伸手撩了一下头发。“卫汉应年纪当我爷爷都够了。看着他，我没勇气喊哥。【我妈和他熟，我又不熟。】他儿子比我们都大。”
“那是我哥。三十七了……”兰泽扶额。“为毛我觉得我们俩兄弟做不成了。”
“嘿嘿。”卫妖精干笑。
这话题没啥好说了。说多了，兄弟真做不成了。
“那你不用看看你的……小媳妇吗？”
“看过了。”
“啊？”
“刚回来。”卫妖精站起身，戴上隔热手套把烤箱打开，把蹄拉出来看了看，顺便翻了个，又塞了回去。“我都哄好了。哭着和我保证，一定好好陪着我妈。”
“……你解决问题速度够快的。”
“……为嘛觉得你在骂我？”
“有吗？不是夸你吗？”
“反正她的任务，伺候好我妈就行了。”
“你不觉得，庄严宣誓，都得站好吗？躺着保证的，能信？”
“靠！”卫妖精又撩了一下头发。他扔下手套，重新拿起筷子。
“你完全可以对人家好点。毕竟结婚了。”兰泽说起来只是嘴快。这是卫妖精的私人问题，他根本没资格干涉。“抱歉，你当我闻酒味闻醉了，胡说八道。”
“老子牺牲色相已经很辛苦了。如果不是为了我妈……”卫妖精举起酒杯，在鼻子跟前晃一晃，又放下了。
“我真的很辛苦了。”这一瞬间，卫妖精脸上的皱纹仿佛一下子浮现了出来。
“你活得太用力了。”兰泽点点头。
“我跟你说，”卫妖精脸上立刻堆上笑容，皱纹就像幻影全不见了，“今天刚到的拉斯威嘎斯正宗扬基舞女，一会去看看？”
“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这岛上，三俗项目的区块和高雅项目的区块，都各有歌舞的存在。舞女嘛，跳舞的专业人员，想必舞得很好看。
“成人节目。”
“我靠！”兰泽激动了。
“这是公海。”
“你胆子真大。”
“我得挣钱嘛！”卫妖精理直气壮地说，“想不想去？”
“那不废话嘛！”兰泽吃东西都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话说回来，你从哪弄过来的？”
“亲戚的渠道，董事会的决定。我只是执行人而已。”卫瀚扬重新端起了酒杯。“这也是为什么我想把股份转手。我不看好这帮人。基础设施造得很好很完备了，产业框架我也搭起来了。但是，这帮人太特么短视了。”
“如果不是我压着的话，”他叹了口气，“这帮人还想搞毒品交易市场。公海嘛，法外之地。”
“岛上现在也有少量毒品……”兰泽印象中有这回事。
“嗯，软性的。我妥协了。董事会一半是北美的，尊重人家生活习惯嘛。”
“那照这样的话，还真是没法看好。”兰泽觉得心情沉重起来。“你的心血这就样被别人搞坏了，肯定不好受吧？”
“我只要能挣钱就行。”卫瀚扬没喝几口酒，看上去却有了几分醉意。“难道还想千秋万代不成？”
这态度貌似不太负责任。但一整座城市这么大的责任，一般人还真负担不了。卫瀚扬如果勉强硬刚下去，恐怕也有同归于尽的风险。
“你妈……”兰泽欲言又止。
“想说啥？”
“其实没必要事事听她安排。不是一代人，对生活的想法不同这很正常。”
卫妖精挣钱的目标是资产超过他妈。虽然不知道她妈有多少钱，但为了这个拼命，不值得。
“我……”卫瀚扬摇摇头，苦笑道，“是我妈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当然啦。卫汉应回来之后，我也不算唯一了。他和我妈的关系和亲兄妹差不多。当年就是因为卫汉应离开地球，而且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才有了我。”
“我大姨你听说过没有？”卫瀚扬扔出了一个问题。
他家私事，兰泽怎么可能知道。
兰泽摇摇头。
“一百年前的风云人物。。”卫瀚扬用手指在空气画字，“我妈叫卫书韵，气魄就小了很多。图书翰墨，我们家每一辈的名字都起好一半了。白权明如果姓卫，嘿嘿……”
兰泽一想到白权明改叫卫墨明，就觉得这名字，墨明奇妙地黑白颠倒了。
就算叫白墨明，有黑有白的，配色也有点奇怪。熊猫啊？
“当年我大姨和外国人结婚，那一家姓斯瓦次斯太因，日耳曼人后裔，黑石家。家里后来逼着她改夫姓。她说了一句话：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所以没有一方改姓的道理。然后她就果断离婚了。留下一大帮孩子。有孩子嘛，黑石家逼迫改姓的时候，肯定以为吃定她了。”
“后来她独自打拼了一些年头。我大姨做生意很厉害的。黑石家的家业，倒有一多半是她在的时候攒下来的。自己单干当然也差不了。她有时候也难免回去看两眼孩子。后来……”卫瀚扬叹了气，喝了一大口酒，“黑石家反悔了。有一次大姨被他们家的人带回去之后，他们复婚了。我大姨被软禁起来。我也不知道是先软禁的，还是先复婚的。反正，她……自杀了。”
“我妈说起来，都是说：神州儿女，宁折不弯。”
兰泽咽了下口水。话题太沉重了。
卫瀚扬站起身，把烤好的整只蹄掏了出来，取刀切肉。
“这个香。”卫瀚扬往碟子装了几片有肥有瘦的肉，放到自己面前。然后把整个蹄端上桌，给了兰泽空碟子。“你自己切。”
“听我妈说，我大姨死的时候也就四十多岁。卫汉应是小儿子。他都没怎么和我大姨相处过。”
第316章 丧心病狂
“卫汉应的名字，不会是……因为笔画太多不会写？”兰泽想起老家伙得意洋洋秀签名那场面。
“按理说，应该是翰英。”卫瀚扬用手指虚画了那几个字。
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真文盲啊？”
“这很自然啊，从小妈妈离婚走了。回来之后，没几天又自杀了。没有机会和亲妈相处学文化，哥哥姐姐又都在外上学，不可能有别人教他。黑石家的家规里，就没有要学汉字这一条。他能知道自己叫卫翰英已经很不错了。”
兰泽在半空中慢慢地画了一个大写字母p，加了下划线。“这个字母念卫。”
又慢慢画出了i2j112，说：“这串字母数字写出来，相当有书法神韵了。”
卫瀚扬默然半晌，笑着摇了摇头。
“这老爷子真有才。”他吃了片肉，“谢天谢地，卫姓的简体字特别好画。所以他归国之后，也不用改姓别的了。自学成才，了不起。”
“这么说来，联合体还真是适合他工作的地方。”兰泽说。
ht联合体各国职员都有，国内的各基地，对汉字书写也不做任何要求，能听懂就行。卫老头完全可以靠着语音播报一路通行。翻译机他都用不着。
“哎，我吃这肉有点腻，再添点清爽的凉菜。”卫瀚扬又站起来了。
兰泽尝了肉倒没觉怎么腻，不过有菜更好：“什么凉菜？”
卫妖精动手切甜椒。切完甜椒切香蕉。然后淋上果醋……
“这什么奇怪玩意？能吃吗？”这种组合，反正兰泽没吃过。
“少废话，你吃不吃？”
兰泽没话了。
“我家家训，不让和外国人结婚！”卫妖精“砰！”地把装了奇怪凉菜的盆子扔餐桌上。
兰泽点点头：“不光是文化冲突的问题。”
还有他们家的历史问题。
“我还没说完呢。还没说到我妈呢。”
“你说你说。”兰泽伸筷子夹了一片甜椒。他好奇。能不能吃，先尝了再说。
“卫翰英十来岁的时候，家里多了个小婴儿。谁生的，不知道。反正有保姆带着。”卫瀚扬把甜椒片和香蕉片放在肉片上面，一块进嘴。
“他爸也没怎么隐瞒。反正过了一段时间，他就知道，这是他妈。他爸找加勒比海的西裔穷人代孕生的。”
“平时其实和小妹妹差不多。过了几年，他发现他爸看小姑娘的眼神非常奇怪。再后来，”卫瀚扬说这段时，脸色非常难看。“几岁大的小女孩，开始发育了。”
甜椒味道相当不错，兰泽又夹了一片进嘴，忽然觉得无法下咽了。
“他……发现……给小女孩的食物里，有药！大剂量……加速发育……是性激素！”
“丧心病狂！”兰泽听怒了。催熟小女孩，细想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老畜生年纪大了，等不及了。”卫瀚扬咬牙切齿，“那时候，卫翰英偷开了家里农场的小飞机，把我妈带了出来。那年，我妈八岁。他二十多，毛头小伙子，带着小妹妹一样的妈妈，投奔了神州在当地的驻防部队。”
“你妈……”
“我大姨的克隆体。我妈没有亲生父母，代孕母亲只是拿钱办事。我的姥姥、姥爷多少年前早就不在了。舅舅也早没了，只留下一串后代，都没什么出息。要不然，我大姨怎么早不被他们家逼着改姓呢？”
“克隆人类……这是违法的……”
国际公约几百年前就禁止了人体克隆，除非是非常少见的特殊情况。现在也只是对航天联合体的太空牺牲人员开了个很小的口子。
“没错啊！当然是违法的。他们家在当地的势力大得很，参众两院都有人。卫翰英后来和我妈回到国内之后，老畜生听说了。他担心被神州政府隔着太平洋追究责任，畏罪自杀了。”
“……”
“卫瀚英的亲生父母都是自杀的。他爸的死，和他多少还有点关系。如果他带我妈逃到了别的国家，老畜生也不会吓成那怂样；说不定还要在全世界大肆搜捕，像把我大姨带回去那样，把他们也带回去。所以，卫翰英随母系的关系，和我妈一起入籍了，再也不回去了。”
“这么说来，他不姓伊戈尔曼？”兰泽后知后觉地问。
“废话。谁拿这种外号当姓氏？他原来姓黑石，schwarzstein（斯瓦次斯太因）。后来，黑石家一直在卫翰伟的掌握中。”
“就是你说过的，九十多岁的那个哥？”
“是，他是长子。一直想和我们修好关系。但是，”卫瀚扬的笑容有点惨，“我妈，回国时候才八岁啊。”
“你知道吗？我大姨当年身高一米七五。特别漂亮，特别有气质。我妈，生长发育过程被搞坏了。回国之后，在安全的环境下长大，最后才勉强一米六。你看她总穿高底鞋，因为她挫。”
“小时候的事情，我妈现在一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后怕。生她的人，不是母亲；养她的人，是野兽。小时候，她和卫瀚英俩人相依为命。现在，我是她唯一的亲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兰泽等着他说。
“我身上没有她害怕的、畜牲、血脉。”
“……没有外国人血统。”兰泽同义重复了一下。
“其实外国人血统，我有一点的。”卫瀚扬的话有点奇怪了，“我妈传给我的。”
“啊？”兰泽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有她的代孕母亲留下的印加线粒体。那还是第二代技术，难免用到人家的细胞。那个女人据说是西裔。家里很穷的。”
“那她，怎么会有印加的线粒体呢？”
“那就是另一段悲惨的民族史了。无非是，土著女人被殖民者侵犯，土著男人被奴役集体绝后。所以留下的孩子全都是混血儿。”
“……”兰泽揉了揉脑门。“确实是畜牲。整个民族……”
他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整个民族的血脉都被畜牲洗了一遍。
残留下的，只有从一代代母亲的身体里，传给子女的祖传线粒体。
第317章 建筑师道士
兰泽忽然有点理解，卫妖精留学的时候，在南美对当地人的亲近感。他的当地西语方言也说得溜溜的。光是为了泡妞没必要达到那种程度，说的磕巴点摆明留学身份说不定更好泡。
这是血脉相连的亲近感，虽然是极其微弱的一丝。
回顾长辈往事时的激动劲过了，卫瀚扬懒洋洋地玩着手里的杯子，叹了口气：“今晚上我肯定要失眠了。你快点吃。一会正好带你去找扬基大妞。可泼辣了！虽说是下贱行当，嘿，人家专业素养还是挺高的。”
卫妖精讲的他妈的往事，太惨了。一点都不下饭。兰泽听着的时候，一开始还吃了两片甜椒。后来，就顾着生气了。
听了他的话，兰泽给自己又切了块肉。
蹄外层软糯，内层的瘦肉很有弹性。就是火候不大对，瘦肉有点费牙。吃的时候需要耐心地切成小块。
整只蹄全部吃下去，肯定能把他的体脂恢复一部分。不过，他也没那么好的牙口。
“他们都说我最像大姨了。”卫瀚扬把杯子轻轻放在桌面上，“我大姨所有的后代中，大家都说我最像她，比我妈都像。这很自然嘛，我妈经历了什么？我自己也觉得像。我妈也这么觉得。”
“你到底算谁儿子？”
“废话。当然是我妈的。都说那是大姨了。”
看来卫妖精长得高，不是没道理的。
他妈长得娇小玲珑，但他大姨高啊……不过，正常大姨也影响不到妹妹的孩子。所以，这到底该怎么算啊？
理论上，他妈和他大姨，和同卵双胞胎几乎一样，除了年龄差得太远。
实际操作上，他妈卫书韵女士是他大姨卫书义女士的后代。照这么算的话，卫妖精是他大姨的外孙子。乱了乱了，关系更乱了。
仔细琢磨一下，就会发现“大姨”的称呼是最合适的。既表明亲缘，又有点疏远。毕竟自古以来，遗传信息完全一致的同卵双胞胎姐妹就存在着；根据概率分布，遗传信息完全不一样的同父同母亲生姐妹也是少量存在的。
而他妈和他大姨之间，无限接近同卵双胞胎。遗传信息中，只有线粒体那一丁点不一样。所以，她们是亲姐妹，这一点是没错的。
至于，卫瀚扬长得最像他大姨，仔细琢磨一下，也理应如此。卫书义的全部子女，肯定都多少有点外国人特征。参见卫翰英那沟壑纵横的混血儿老脸，明显和本地人不太一样。照这么一比较的话，卫瀚扬能不像吗？
到了卫翰英的孩子一代，白权明身上能看出来是混血残余的东西，可能只有那一身毛了。
一想到那身毛，兰泽脑子里不由自主冒出五个字：兽性的证明？
其实哥哥脾气是很好的。温润佳公子一枚。总是风度翩翩，一丝不苟。要说他哪里有兽性，兰泽是看不出的。
仔细捋一捋血脉。卫翰英双双自杀的亲生父母，也是哥哥的爷爷奶奶。他也是黑石家的直系子孙。
兰泽吃着肉和凉拌菜，手环忽然震了一下。低头看，是哥哥。
【你在不在，我到你门口了。】
虽然有点奇怪，哥哥跑这来干嘛，兰泽还是告诉他：【我在隔壁。门好像没关。】
随后，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卫瀚扬随声望去。
“应该是我哥。”兰泽告诉他。
“请进！”卫妖精应了门。
白权明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恭敬问好：“小叔叔好。”
“好好。”卫妖精捋了一把耳旁散落的头发。
“有事？”兰泽筷子还没放下，抬头问他。
“有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想要麻烦小泽帮我。”
“很麻烦？”
“对你来说，举手之劳而已。”
“非我不可？”
“当然了。”
“到底什么事？”
“我……”哥哥踌躇着要开口。
卫瀚扬站了起来：“你们聊，我困了，先睡一会去……”
他把座位让了出来，自己进了卧室，直接和衣倒在了床上。
兰泽回头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面前的盘子：“哥你坐下说。”
哥哥叹了口气，坐下来：“我怕快瞒不住了。”
“啥事？”兰泽脑子里再次闪过五个毛茸茸的大字：兽性的证明！
“我明天有个会。”哥哥平静地说道，“需要上台演说，我必须穿道袍。”
“盛装出场？”
兰泽心想：这种传统式样的大衣服我又没有，找我帮忙没用吧？
“不是。是道士的道袍。”
这衣服兰泽更不可能有了。
“为啥你开会，要穿道士的衣服呢？”兰泽终于把问题问了点子上。
“我出家了。”哥哥回答。“妈妈一直不知道。”
这信息，真挺意外的。兰泽想岔了，这和兽性的证明什么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你离婚……是因为出家了？”
“小雅她知道的。”哥哥叹了口气。“我出家都好多年了。一直只瞒着妈妈而已。我们那派允许结婚。离婚究竟为什么，虽然我也不知道，但并不是因为我是道士。从头到尾，小雅一直都知道的。”
兰泽抓了张湿巾，擦了擦嘴：“那你以后呢？还打算找女人结婚吗？”
“清静一些也好。”哥哥回答。
“……那我能做点什么？”
“明天你陪着妈妈到处走走。我怕被她看到了。”
“就这样？”
“嗯。只要你主动提出陪着她，她一定乐意的。”
这事儿，对于兰泽的难度在于：以前他从来没这么干过。一直他都抗拒讨好妈妈之类的事情，所以暂时拉不下那个脸。
哥哥接着说：“妈妈锐学社的年度论坛结束了。还留下一点扫尾工作，也都有学生做，所以她特别闲。我怕她跑去看我的世界道士大会。日程上，明天是世界道士论坛，我必须上台参加演说和辩论。咱爸……他们两个老头子现在整天在一起，妈妈不爱往他们一块凑，所以我也指望不上咱爸。”
为什么非得瞒着妈妈，兰泽能够理解。因为她事儿多，爱掺和。兰泽自己有什么事从来不爱告诉她。
第318章 看风水我也是最专业的
“哥你怎么出家了呢？”真正令兰泽大惑不解的，是这个。
“说来也好笑，因为我是建筑师啊。”哥哥抿嘴一笑，轻声说道，“一开始入行的时候，我年轻，也没什么资历。虽然有长辈照顾业务，但我自己面对客户的时候，底气还是不大足。”
哥哥作为建筑师，总是被啥也不懂的客户挑剔风水，要求改设计。
一套完备的设计，牵一发而动全身。客户要改的，表面上看大多是无关使用体验的小地方，就图个吉利。实际上整个方案都受牵连。
比如说需要挪动一个小插座，布线要改吧？走线经过的地方，原来啥也没有还好说。原来有别的线路经过，是不是要考虑下电路的抗干扰问题？水路的墙体共振问题？通风管的透气间隙问题？
完美主义的哥哥，怎么会放过这些严重影响用户体验的小问题呢？
所有其他客户，都是可以摆事实讲道理的。唯有坚持风水的客户，道理说不通，事实在他们眼中另有一种形态。他们自有一套玄学。
还有客户专门带着风水大师，来谈建筑设计。一开口不着四六，你还得尊重他的专业意见！
而且更奇妙的是，上一个客户认为必须这么改布局，风水才能好。于是哥哥在以后的设计中延续了类似的“风水”布局。下一个客户偏偏认为这设计各种不吉利！于是，还是得为了“风水”再全盘重做设计。
玄学竟然还没有统一的标准？！这不科学！
当然了，玄学从来不是科学。
所以，小建筑师被各种风水要求整惨了。
一气之下，哥哥去考了个道牒响当当的道法总舵龙虎山的道士身份认证。从此随身带着罗盘和道牒。如果有客户开口瞎比比风水，他就把道士身份往外一拍看风水我也是最专业的！
拿着罗盘陪客户现场溜达一圈。你要风水？好啊，你说的不对！按我的来！
从此之后，世界清净了很多。
兰泽想象不出哥哥“一气之下”的样子。
哥哥微笑着总结说：“上善若水。道教的确是可以消弭纷争的。”
兰泽觉得他说得很有逻辑性。但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所以你的身份，表面上是建筑师，实际上是个道士？”
“哪有什么表面上实际上？”哥哥轻声笑着，“说是身兼两种职业更合适一些吧。”
“道士是职业吗？不是宗教身份吗？话说回来，你出家就是为了当好建筑师？”兰泽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哥哥搞道牒不是为了在风水方面让客户闭嘴的吗？这怎么成了真道士？
“本来是为了当好建筑师。”哥哥回答。“但是，从我报考道牒开始，大道已经在我面前了。真的不知道，也考不上道士啊。”
“所以，你上道了？”
“这么说也对啊。大道是要踏上去，要身体力行的。”
这道士说话好玄乎。
“我正式成为道士之后，也参加过几个道观项目。这才发现，真正的道观所在根本不顾忌所谓风水。那些号称懂风水的，基本都是半吊子。大道，也不在那些地方。”
“那，大道在哪呢？”
“无处不在啊。”
听这道士说话费劲死了。
接下来道士哥哥解释道：“自然规律，科学，数学。很好理解啊。”
再解释，兰泽也听不懂。他干脆问：“你明天什么时间？”
“嗯，论坛大概九十点钟开始。如果前面的流程有延误的话，我可能到中午才能上台。到了两点钟以后，应该就不要紧了。”
“好，明天一早我去找妈妈。”
“嗯，拜托小泽了。”
“那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一直不告诉妈妈知道吗？”
“我想再过几年。”哥哥想了想，“等升了高级道职，可以自立山门，主持道观了，到时候再说吧。”
兰泽没听明白。到时候再说，是到时候告诉妈妈？还是到时候再考虑告不告诉妈妈？这话有歧义。不过，总之现在不说。
“白道长，以后打算在哪开山门？”兰泽好奇，多问了一句。
“我还有工作室要打理呢。”哥哥无奈摇头，站了起来。“我该告辞了，小叔叔他……”
兰泽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站在卧室门前，往里望了一眼。
卫妖精倒在床上，衣服没脱，被也没盖，窗帘更没拉。窗外的城市灯光照得整个房间里很明亮。这小子睡得正香。就在刚才，他还号称今晚要失眠了。
送走道士哥哥之后，兰泽又进卫妖精的卧室看了一眼。他在床上睡得相当沉，睡着了还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梦什么烦心事儿。兰泽找到控制板，把窗帘关上了。窗帘滑轨是静音的，卫妖精没醒。
给白道士这么一耽误，卫妖精趁机战胜了失眠，带兰泽去找什么扬基大妞看跳舞的事，今晚上算是泡汤了。
兰泽把他家餐桌收拾了一下，脏碗碟全扔进洗碗机。洗碗机运行起来水声太吵，所以他没摁启动，等着卫妖精自己什么时候发现吧。
对着空房间挥手道个别，转身回了自己家。
小床上豆子蹬被了，把两腿都露在了外面。
兰泽回来正好给他盖上。
对于兰泽的生活节奏来说，这会儿还没到他每天睡觉的时间。
天上的张荷和他之间有时差，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了。
兰泽把手腕侧转，虎口朝下，用手环瞄准自己的笑脸拍了张大头照。重点是把今天刚剃的头拍进去。孩子们是他身后的背景。
他一句话也没留，光把图发给了张荷。
然后出来在厅里，认真看了一会教材。
注册育幼师的教程，兰泽还没有通关；现在，他手里还有自己编写教材的任务：绳索力学计算方面的。
绳子方面的资料特别琐碎，他只能慢慢地一篇篇看；需要自己把内容安排成体系，有些内容缺少现有资料的，他还得自己推导补足。作为年轻后辈，写书必须保持严谨细心的态度，让人一看就懂，立刻用得上才行。琢磨这些东西挺费劲的。
第319章 硬着头皮上吧
相比之下，啃育幼师教材更加痛苦。死记硬背太考验脑容量了。兰泽脑容量一般般，能混到学位全凭推理能力优秀。
他能让自己坚持学下来，全靠自我安慰：我没有小时候那么笨了，不笨了不笨了啊……你看我全都看懂了，就是记不住啊记不住……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总觉得自己还和小时候一样笨。只不过样子长成了大人，没有那么熊孩子欺负他了而已。
小时候自己怎么揍人，抢吃的；脑回路一偏，他全给忘了。这又从侧面证明，其实他还是笨蛋。
第二天的天气放晴了。
一昼夜时间，海上城市向北移动了两三百公里。离赤道以南的热带飓风，本来就有一段距离，今天就更远了。
兰泽一早把孩子丢给了保育员，自己跑了出来。
他硬着头皮跑到爸爸妈妈住的大酒店里。站在走廊里看着他们住的房间门，犹豫不决，要不要和妈妈先联系一下。
房间号是哥哥一早发给他的。顺便还提醒他别忘了昨晚上答应过的事。
只从表面看，他们住的大酒店条件比兰泽住的套间住宅，条件好很多。大堂金碧辉煌，房间卫生天天有专人打扫，酒店餐厅还提供早餐和夜宵。
兰泽住的地方，需要自己搞卫生，自己搞定三餐。当然了，在那附近吃饭也还挺方便。
不过，在酒店里，这里的客房走廊上没有窗户，只有挂画。因为，是在地下。
顶层倒是有一片郁郁葱葱开满鲜花的园林，还有一个巨大的泳池。泳池里面灌的当然是淡水，为了卫生，水得经常换，这在海上挺奢侈的。水本身不贵，核电站顺便就把海水淡化了，但是专门安排人手管理泳池，工钱是长期性的支出。这里，倒是很适合闲人在楼顶赏花泡水晒太阳。
兰泽在走廊上傻站着，忽然看那房门一动。
他脑子里紧急运转，如果爸爸出来怎么说；如果妈妈出来……
妈妈出来了。
“哟，小泽。”
兰泽的体型，十分显眼。妈妈一眼就看到他了。
“嗯……我爸呢？”
“哎呀，老头一早就跑出去玩了。你找他？”
兰泽紧急摇头。
“你吃早饭了没有？”妈妈问他。
“没呢。妈妈你吃过了吗？”
妈妈白锐捷微微一笑：“走，吃饭去。”
大酒店附送的早餐一般没什么好吃的。无非是自助餐，内容多半是面包牛奶馒头，蛋糕油条炒面，外加些粥和水煮蛋。
兰泽买了餐券，跟着妈妈一起进了酒店楼上的餐厅。
果不其然，所谓早餐看上去都不大好吃的样子。
“小泽，妈妈帮你盛粥喝，你要哪一种？”
兰泽立刻推辞：“妈妈你自己喝，我……喝这个。”
几大盆各种粥旁边，两个透明大罐子装满了白花花的液体。其中一个看名牌是全脂牛奶，另一个十有**是豆浆，兰泽立刻拿了杯子往罐子前凑……接了半杯看清楚了，罐子上标明是“脱脂牛奶”。
别管是不是脱脂，乳糖不耐的人喝了会拉肚子的。略有点坑。
还好半杯不多。兰泽估计自己喝完杯里的应该不至于拉肚子。还可以稍微剩点底子。
“好吧好吧，我自己喝。”妈妈盛了一碗金黄的南瓜粥放到餐桌去，又接着问他：“小泽来几个小面包好不好？这里面包甜甜的，很好吃。”
“我不吃甜的。”
兰泽紧急扫描视线范围内所有吃的。终于在妈妈审视油条、糯米饭团一类不甜主食的同时，发现了自己乐意吃的东西。煎鱼，火腿片，烤香肠，煎蛋……煎鱼看上去最好吃。还有裙带菜，奶油豆腐卷……豆腐卷看着也不错。附近还有一排腌渍洋葱，腌渍萝卜之类的小菜，适合配粥。
只要把他自己的餐盘填满，妈妈就没法往里增加东西了。
兰泽在餐盘里装满了煎鱼和奶油豆腐卷。空隙处填上几个水煮蛋。平面形状组合完美。
“哟，没有主食嘛！小泽你要吃点主食的！”
“嗯嗯，我先把这些吃完。”
兰泽今天的任务很明确。陪着妈妈，别管干嘛，耗着时间就行。
反正来都来了。
他们坐在靠窗的餐桌。这餐厅里，大部分餐桌其实都靠窗。餐厅外墙设计得比较曲折，从上空俯视好像一朵幸运草。窗外是楼顶花园。
妈妈美美地喝了一口南瓜粥，拿起小面包用手撕着吃。
不忘了提醒儿子：“一会别忘了吃主食哦。”
“嗯嗯，我先把这些吃完。”
煎鱼特别香。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品种的鱼。豆腐卷上面的奶油是酸味儿的，滋味很浓，相当好吃了。这个原料看起来很简单，回家可以自己试着做一下。
“哎，你这孩子一大早吃的东西太油腻了。”妈妈并不放过他。“我一直想问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胖？我和你爸爸都不胖的。饮食习惯要改。”
“嘿嘿。”兰泽毫无诚意地干笑。
“鸡蛋给我一个。”妈妈伸手了。
兰泽立刻匀给她一个水煮蛋。
“来，这个给你。”也不知妈妈从哪变出来一个特别小的馒头，看上去和鸡蛋大小差不多。
“不要，我不吃。”兰泽摇头。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挑食呢？”
“你管得着吗？”兰泽脱口而出。
“哟？一大早你是专门来找茬的？”
这究竟谁找茬？是谁在找茬啊！
“蛋还我。”
“不还！”妈妈白老师骄傲地把水煮蛋在桌面上磕破了。“我小儿子孝敬的鸡蛋。哼！”
这都哪跟哪呀？餐厅里提供的水煮蛋，有一大盆，都堆成了金字塔形了。
兰泽眼睁睁看着妈妈把蛋剥出来，扔进粥里。
“你也不怕粥串味。”
“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
这么怼完之后，妈妈看上去心情好多了。
“对了，我的三个小孙子呢？”
“朋友帮忙找了个专业的保育员。”
“其实你带出来也可以的。可以交给你爸。他可喜欢带小孩了。”
“真的？”
“你爸最会带小孩玩了。”妈妈白老师笑眯眯的。笑得像骗人。
第320章 听妈妈叨过去的事情
“他不是一早出去玩了吗？”
“可以喊回来嘛。告诉他有小孩子，他马上就跑回来了。”
……所以总之，兰泽觉得妈妈说的让老爷子带孩子这事不可能靠谱。
兰泽默默吃东西，思考哥哥交给自己的任务。
让他风平浪静地陪妈妈一直耗到中午，难度挺大。毕竟，他没有白道士那么好的脾气。
所以，妈妈说什么，还是尽可能老实听着吧。碰见不爱听的，不说话得了。
究竟能坚持陪几个小时，这得随缘。
“小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啊。”妈妈一边喝粥，一边微笑着看着他。
“嗯。”
“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小小的孩子。”
“嗯。”
“你说你，这么大的人，自己都有孩子了。怎么还和孩子似的，这么任性？”
“啊？”兰泽有点迷茫，不知道妈妈又找什么茬。
“小孩子都知道挑食不好！”
“嗯，你说的对。”
“哟，你也知道不好。”妈妈眉毛一挑，“那你更要改。来，从今天开始。”
迷你馒头又被妈妈递了出来。
兰泽看着小馒头，就觉得心情特别沮丧。他一丁点也不想接过来。
看着妈妈举着馒头，就是不收回去，他自暴自弃地说：“反正我只会让你丢脸。”
“什么话？哪有？”
“哪里都有。”
妈妈沉默了一会，皱了眉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从小到大，我没有一件事做得好的，反正你从来没满意过。。”
“你把馒头吃了，我来好好给你分析一下，你的思想认识问题！”
“不吃！”
“哟呵？”
兰泽想了想。要么立马走人，要么……
他接过小馒头，直接捏个手印然后揣兜里了。“我妈给的。收藏了。”
要是在国内餐馆这么干，损毁食物，然后还不吃，罚十倍起步。
妈妈终于苦笑了一下：“你这孩子啊……你倒是说说，都有什么事让我丢脸了？”
兰泽觉得无话可说。
有谁不是把开心的事、得意的事记得牢牢的，有空的时候回忆一下还能吹吹牛。
丢人的事，差劲的事，总是念念不忘，心理会出毛病的。
“我的小儿子，这么优秀这么聪明的小儿子，我有什么可以丢脸的？”
妈妈是当老师的人，嘴皮子可利索了。拉拉杂杂说了他一顿，主题是：我儿子很优秀。
言之成理，十分具有逻辑性。举的例子，基本上是兰泽大学时候的事儿。
兰泽反正也插不上话。于是专心吃东西。
“你啊，从小就特别聪明。妈妈以你为傲还差不多。”
兰泽没忍住，“嗤”地笑出了声：“妈妈，是不是我十二岁以前，不算活人啊？”
“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不过，我小时候真是个笨小孩。还不乖。成天打架欺负人，在童校什么也学不会，老师都说我是上工读学校的材料。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忘了？”
“这些事情，你还记得呢？”
“我忘得了吗？”在那个年代，兰泽常年看不见妈妈。偶尔看见的妈妈，只不过是远远的冷漠一瞥而已。
自生自灭而已。
虽然大部分童校孩子，都是如此。但是至少，他们活得更正常一些。
别的孩子们有保育老师温柔以待，有伙伴们互相作伴玩耍；他经常得到训导老师的特别训话和关单间的待遇。从某种意义来说，兰泽的确从小与众不同。然而，并不在优秀的那一端。
“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吧。”妈妈微笑着说。
“现在也不怎么样啊。我又没有正式工作。”
“想找工作吗？”妈妈问。“趁着这两年，我的老关系都在。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兰泽摇摇头。
“我听说你收入还不错。在做什么呢？”
“和朋友合伙搞了个小公司。接一点微生物设计方面的活干。”
妈妈点点头：“也还算是圆满了吧。其实你在感情方面，比你哥顺利多了。除了老婆年龄大了点。她比你大几岁来着？”
这话兰泽不爱听。也不想答。
“这种强势女人，你要小心她欺负你。像现在，她跑出去逍遥自在了，把小孩子丢给你管……”
涉及到张舰长的名誉问题。兰泽想拍桌子。很想说清楚是他自己想陪孩子长大。
但又觉得和妈妈犯不着说这些。
于是，安静听着，不和她吵。
其实，说话很耽误吃饭的。妈妈面前的半碗粥，也不知道凉了没有。
妈妈终于停口，凑到粥碗上喝了一口。
撕了面包吃了几口，然后，她又不专心吃饭了。
“想当年，妈妈怀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么挑食，差点把我们娘俩都饿死！”
兰泽赔以尬笑。这年代忒久远了。就算有什么事情和他有关，恕他负不了责。
毕竟那时候，他还不是人呢。
妈妈露出怀念的神色：“当年可真是折腾死我了。我从来没有自己怀过小孩。你爸爸一大把年纪一点用也没有，他也没有经验。我每天吃不下东西，吃一口都会吐出来。”
“一般应该过一阵子就好了。”这种母体与胎儿之间斗争带来的妊娠反应，兰泽有过了解，也亲眼见到过。张荷有一阵子挺辛苦的。
“你可不一般！一连折腾了好几个月，什么都不让我吃，觉也不让我睡好，水都不能好好喝了！经常有胃酸刺激，好长时间我的食道水肿。”
“这么严重的话，应该中止的。”兰泽觉得有点窘。
在极端情况下，中止妊娠才是最安全的处置措施。
“那可不行。小宝宝是我和你爸之间真爱的证明。这可是老天给的，小不点闯过了多少障碍才来到世界上。我才不要中止呢！你知道我多么努力吃东西，就是希望吐过之后还能留一口。不然的话，你早就饿死了。”
兰泽的脸微微一红。听这些话，好尴尬呀。
“后来你的月份大了，我还是吃不下东西。这下可麻烦了。”
如果是在两年前，妈妈说的一切，兰泽大概都会不以为然。但是现在，他猜得到当年的情况，有多艰难。
第321章 到底有几个娃？
中高月龄的胎儿对营养需求很大。如果妈妈不能正常吃饭的话，要么用静脉滴注的方式补充营养，要么就得把孩子取出来。
静脉滴注的方式不可能每天用，除非不上班专心住院。所以提前取出来送育儿所是最好的选择。
不然的话，母亲就只能被胎儿抽干特别是骨骼里的钙质。骨钙流失之后，人体会出现很多健康问题。补回来，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可是，”妈妈用手背轻轻擦过眼睛，就好像撩头发一样，“我真的后悔把你取出去。你的一大堆哥哥姐姐都是育儿所的孩子。你不一样，是我和你爸俩人的真爱化身。”
“后来有半年多的时间，我虽然不再呕吐了，食道水肿也好了，可是依然吃不下饭。每天想起你来就哭。你爸爸一直陪着我。他是个笨蛋，根本不会安慰人。我是真的觉得……老天交给我的使命都完成得不好。就这么一次，还半途而废。”
妈妈当年的产后抑郁，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不过，多年前的事情，早就过去了。妈妈说起往事，表情平静，嘴角挂着自嘲的微笑。
“妈妈，……辛苦了。”兰泽由衷地说。
“是啊，真的太辛苦了。我调养了好几年呢。再也不敢自己怀孩子了。”
“毕竟那个时候，已经是高龄产妇了。妈妈，你们也太冒险了。一开始交给育儿所就好了。根本不值得为了我，冒这样的风险。”
那一年，妈妈已经三十六岁。他爸兰老爷子，那时候六十整，应该早已从预备役的教官职务上退休了。
“你以为我们是计划好的吗？才不是呢。我们已经有十六个育儿所的孩子了。我和你爸到现在都弄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住进去的？”妈妈眼睛一瞪，“小子，你挺能耐啊？”
这话茬没法接。
“呃……原来我是第十七个，是吧？”
以前兰泽一直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是妈妈和老爷子唯一的孩子。现在看来，他太高看自己了。……虽然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唯一吧。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心里轻松多了。大概就像是，在他前面趟雷的人，还有十六个之多，那种心情。
妈妈点点头。
“我哥他排第几？”
“他又不在那十六个里面。”妈妈瞟他一眼，“在我所有的小孩中，他应该是排第四吧。”
“我呢？”
“你当然是最小的那个。当年还没有子女限额的政策，生育税政策也和现在不一样。我前面几个孩子都是为了抵所得税的！”
“我哥也是？”
“哎呀，我真是老了，才回忆这些事情。”
好多问题妈妈还没有回答，也拒绝再回答了。
“妈妈，你离老还早着呢。”兰泽眼前的妈妈，看上去只是中年。虽然皮肤上已经出现了褶皱，但并未松弛下垂。看上去，还是神采奕奕的。
“还不老？明年过去，后年这个时候，我就要退休了。到时候，锐学社也要交给年轻人了。”
“妈妈好像……特别重视锐学社？”
“当然啦。我一手创办的嘛！能够帮助那么多年轻人找到自己一生的事业，我觉得很有成就感。”
妈妈的自豪感张扬得亲儿子都看不习惯。
“其实，退休之后，你和爸爸俩人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正好你们俩一起游山玩水什么的。”
“你爸他才没有空闲呢。他平时充实得不得了。三天两头去童校，给孩子们带体育课玩。”
“是义工吗？”
“他和年轻人不一样，早都退休了。作的是长约义工！工作还是我帮他找的！”
上个世纪，满世界都是老人家。到处都缺劳动力，老人家的健康情况又不稳定，所以流行过各种形式的长约老年工，有专门的法律条款，处理相关的合约以及衍生出来的各种纠纷。
本世纪从一开始就不缺年轻劳动力。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未成年人的数量也多，按比例配置之下，教育口的从业人员总是有缺口的。
老爷子的长约义工其实有收入。就是社保方面和年轻人有很大不同。
国家政策鼓励老年人以各种形式投入各行各业的劳动，毕竟可以减轻全社会的养老负担。这些政策是从上个世纪延续至今的。
“他现在不带新兵，改带小朋友了。其实就是带孩子玩呗。你爸他是真的喜欢小孩子。”
兰泽和妈妈两人边吃饭边说话，早饭终于吃得差不多了。
妈妈没再催兰泽吃主食之类的，离开餐桌的时候，他终于松了口气。
“对了，小泽你到底干嘛来的？”离开餐厅，等电梯的时候，妈妈终于问他。
“我……其实是闲的。”兰泽胡乱说道，“卫瀚扬叫我来玩的。来到这儿，我才知道，他老妈老婆都来了，他哪有时间带我到处玩？所以我过来酒店这边看看，你们有没有空。”
“卫家的小伙子，他本来事情就多。新城草创，不说日理万机，那也是千头万绪的。”妈妈没好气地说，“他能把手里这么多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条，已经很有本事了。你还指望他专门陪着你玩？”
其实卫妖精真抽了时间陪着他带小孩闲逛来着。
“那不是好哥们嘛？”兰泽无辜地说。
“就算你们以前是好哥们。人和人之间交往，也不能相差太远啊。”
妈你说得对！兰泽笑着回应：“没事，我不在乎这些。嗯，他好像也不在乎。”
“你这孩子。这是你在不在乎的吗？再过几年，你们这些年轻人发展的差距就更大了。我眼看着多少年轻人发展变化的？在学校里，大家都是好朋友；几年一过，在社会里打个滚，能力高的和能力平庸的，社会地位就不一样了。这根本不是你在不在乎的事。”
“嘿嘿，那他……”
“人家对你客气，那是人家讲情分，有风度。另外也是这些年历练的，为人处世手腕比你圆滑多了。”妈妈严肃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要记住一句话。”
“什么话？”
“姓卫的都是大忽悠！”
第322章 妈妈带你看鱼去
这话带有无差别大范围的杀伤力。
兰泽愣了一下，忍不住提出反例：“那卫阿姨呢？”
貌似她俩是多年的好闺蜜。
妈妈得意地冷笑：“哼，她骗不了我。”
兰泽沉默着跟着妈妈进了电梯。琢磨着怎么继续和妈妈耗在一起。暂时他脑子一片空白，想不出岛上有什么项目适合陪半大老太太瞎逛的。
电梯里有外人，一路他们都没说话。直到电梯在妈妈居住的那层停下来，兰泽跟着妈妈又回到客房的走廊里。
“咱们家爷们都出去了。你爸一早就和卫老头跑出去，也不知上哪玩去了。你哥也有朋友聚会。你进来等我一会儿，我换件衣服。”妈妈在房门前，站下叮嘱他。
“啊，好。”
“一会儿，妈妈带你去看鱼好不好？”妈妈含笑问他。
“啊？”
兰泽一时受宠若惊。同时感觉自己被当成小孩了。
“你先坐一会。”妈妈打开了门，“出门我得多擦点防晒。”
上午兰泽跟着妈妈在水族馆看了一上午的鱼。
毕竟这里是海上浮岛，水族馆的规模相当之大。除了颜色鲜艳，外形可爱的常规水族馆鱼种；还有一些不好看也不可爱，但是奇形怪状的深海高压鱼种；不是鱼，但是也住海里的精灵鱿，拟态章，海葵，水母，海蛞蝓，珊瑚，螳螂虾，寄居蟹。
在馆里的深处水域，还圈养了大团的鱼群，居然还有好几种。
海底农场的巨藻森林，有一部分延伸到水族馆下，依靠人工光源代替日光供应海中植物的光合作用所需，构成了各种海洋生物活动的小生境。可以通过长回廊，深入到下层参观。在那下面，待上一整天，看到的东西不带重样的。
海洋馆里参观的人还怪多的。男女老少，各种族裔的面孔都有。每个展厅里都有人进出参观。整座新城，人口还不多，很可能就属这里人气最旺了。
妈妈这半大老太太，一惊一乍大惊小怪的，看见什么没见过的小动物，挖个沙子，吐个泡泡，她都要喊：“小泽快来看！”
兰泽觉得，妈妈好像变成了小女孩。她大概挺喜欢看这些的。
虽然借口是带他来看鱼。再虽然，他已经不是小孩了。但是带着“孩子”出来，似乎可以适当地幼稚一点。
毕竟“幼稚”是大人和小孩子相处的习惯方式。
面对自己也不了解的事情，大人可以顺口编个瞎话出来，或者称之为童话；但如果让大人认真讲清楚的话，他们自己的无知就要暴露出来了。
碰见刮风，和孩子解释空气密度变化的原因以及气压；看见一条大黄鱼，准确说出这是硬骨鱼纲，鲈形目，石首鱼科，黄鱼属……哪个大人能做的到？
一般人只能说得出：这条鱼长得很好吃的样子。
所以，从育儿所到大学的社会抚育制度其实是个很棒的设置。至少从业人员都是最专业的。
虽然兰泽把娃娃接回家自己照顾，但也不得不承认，育儿所大体上是个好东西。他只是感情上受不了父母把孩子往社会机构一丢，任其自生自灭的操作。
即使在他自己身上，社会抚育制度也算是成功的。至少他这当年的熊孩子现在靠自己的劳动吃饭，而没成为抢劫犯、小偷、骗子，这说明道德教育也算是合格的。
妈妈对水族馆里各个大厅的背景墙也十分着迷。因为那些充满了设计感的漂亮背景墙，都是由超大型的水族箱充当的。每个大厅里的主题不一样，背景墙也不同，基本上是用展出的相关物种中皮实好养活的品种做个造型。
妈妈从看到第一个大背景墙开始，就找了水族馆的专业摄影师。她要和小儿子合影留念。
海百合的背景墙，五色绚烂，红色、粉色、黄色……不同属种的花树像是灌木似的在水中摇曳，整体看上去像个豪放的大花园，充满了大地上的泥土气息，简言之就是土气。
海星背景墙其实还蛮好看的。虽然它们把水族箱当成了餐厅兼厕所，但这些行动迟缓的小动物在墙上贴得到处都是。有种随心所欲的随机数美感。
每经过一个大背景墙，妈妈就把脑袋往兰泽肩膀上一靠，叫摄影师拍合影。
除了背景墙和大路货展品可以随便拍摄之外，里面的大部分展品属于付费、限时、限次拍摄品。其中还有一些是本地水族馆独有的东西。毕竟，这是个漂浮在海上的人工岛，和陆地上的水族馆相比，有太多不同之处了。
兰泽判断卫妖精的这个大水族馆，可能是和城市本身一起建设的。光是收集物种，就得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了。
不过，这个做得值。他这个馆在全世界都是独特的。所以，将来专门来看鱼的，可能也会有不少人。
但是，某个城区里的灰色行业尾大不掉的话，城市前景可就说不好了。
这海上城市的股东太多。人一多，心思杂乱，也很正常。归根结底，还是卫妖精手里的钱不够多，不能财大气粗地自己搞定城市建设的投资，只能到处配股份。
卫妖精缺钱，一般人还真帮不上他。
兰泽也拿不准，自己的数学模型应该值多少钱。总觉得超过租用超级计算机的费用一些，大概差不多了吧。反正卫妖精没给钱。是不是真给不起，他也不知道。
不过兰泽不在乎。是好兄弟，犯不着谈钱；他现在挺自在的，也不差这点钱。
兰泽跟着妈妈，在水族馆里参观了一上午。后面一小半的时间他们都在水下的小生境里坐着。妈妈对这种仿佛自然生态的小环境很着迷。
那下面唯一的问题就是光线暗了点。穹顶之下的面对水域的座位是很多的。适合小情侣卿卿我我。不适合妈妈带儿子观察大自然。
因为太暗了，好多细节用肉眼根本看不清楚。想看得清楚就得刷观察设备，交租金。倒也没多贵，但也杜绝了有人独霸着不给别人用。除了他妈这样的。
第323章 正面影响
妈妈花了大约一个小时，通过屏幕看一只长满条纹的太平洋螯虾在不远处的沙子上挖坑。还一个劲地：“小泽，你看你看……”那虾挖坑技术不太行，挖了老半天，坑还是那么大。
离开水族馆的时候，妈妈貌似有点依依不舍。
兰泽很高兴，上午任务完成得十分顺畅。如果妈妈不把他当成小孩子，那就更开心了。
中午他们在餐馆吃饭，妈妈请客的。有荤有素，有鱼有虾。兰泽长了二十多年，基本上没吃过她的饭。
兰泽原打算他来付账的。被妈妈一句话喝止了：“你才多大，能有几个钱？”
虽然年龄和有多少钱没多大关系。但既然妈妈这么说了，很有可能真有关系也说不定。
左右不过是一顿饭，妈妈开心就好。以后如果有机会，请回来就是了。
出了餐馆，露天里阳光一片炽烈。
“妈妈，我送你回去睡午觉吧？”兰泽提议。“妈妈你累了吧？”
“不，我不累。你想回去了？”
兰泽赶紧摇头。
“我和你爸不一样。我从来不睡午觉的。”妈妈笑着说，“我现在回去也是吵他睡觉。他这老头好玩的很，打雷吵不醒他，有时候我说句话他就醒了。我才懒得管他呢。”
“哦，好。”
还没等兰泽想出接下来干嘛，妈妈主动提议：“我们去看博物馆好不好？”
博物馆其实就在水族馆隔壁。占据的建筑体积小得多。
他们进去，逛了不大工夫就全部浏览了一遍。走出来了。
除了不知名的艺术家作品之外，稍微值得一看的，只有一些古迹：太平洋岛国的本土民族和美洲印第安人的鱼叉系列展览。看上去怪专业的。研究人类学和历史的，应该对这些鱼叉也能感兴趣。
他们娘俩，扫了一眼鱼叉展厅就走出去了。鱼叉不够美型，不够吸引眼球。
艺术家的作品展览，大部分是画作，还带着标价。买回去装饰屋子倒还行。就是开价挺贵的。关键是，色调奇怪，不大好看。看了让人心情不好。
除此之外，博物馆真放没有什么东西。有意思的东西不是在水族馆就是在海洋馆。就连各色海底矿石都和珊瑚、砗磲、螺钿一起摆在某个海洋馆的宝贝厅里。
在海岛城市邀请函的介绍短片中，那间宝贝厅还附带了一个卖螺壳小饰品的售货机，东西超便宜。人气很旺，好多人排队买，尤其是年轻女生。
海里的东西各有归属，只有剩下的一点不好归类的东西，才一口气都扔进了博物馆。除非这城市继续发展个百十年，才能有足够历史积淀，沉积进这间博物馆里来。
既然博物馆没什么好看的。出来之后，他们就随便闲逛了。
陪伴妈妈的任务，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妈妈看上去逛得也挺开心的。
他们从电梯上到建筑物的顶部，来到整座城市上方的露天广场的时候，天空中飘过了一片云，刚好把阳光遮住。于是他们十分幸运地享受着云影带来的阴凉；在云影中，风都仿佛凉爽了几分。
逛着逛着妈妈忽然问道：“对了，小泽你现在住哪？”
“那边住宅区。”兰泽指着城市中心的方向回答。
“我不是问这个。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在哪安家了？”
“……”
现在的家，是他和张荷俩人的家。虽然张荷不在地球，那里也并不是他一个人私有的地方。如果没什么必要，他真不想把任何人领到家里去，尤其是志在侵犯他的私人领域的，妈一类喜欢指手画脚的。
“哟，不想说？”
“……”
“我想说的意思是，你们年轻人安家，最好注意一下周围住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不要住到那种失业宅家的人扎堆，治安又不好的地方去。我有几个学生贪便宜租那些区块的房子住，后来都后悔了。周围的邻居，就算不会给你带来帮助，也不能带来麻烦不是嘛。而且，人和人之间都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和失业的人在一个地方住久了，自己也不想好好工作了，只想着怎么钻政策的空子，多吃点福利救济。其实，踏实工作只要坚持个半年一年的，过了考察期，劳动收入怎么也比救济金强。”
“嗯。”
兰泽印象中的同一个小区邻居，基本上都属于混的不错的。虽然小区占地不小，居住人口并不算密集。这主要是因为他们那树状楼上挂的果子住宅和叶子住宅，一户的套内面积都比较宽敞。此外，因为是新建住宅区，好多棵主干树上还没有挂满。一套住宅全屋定制完毕，才会挂上去。他家那棵树就有位置还空着。
兰泽认识的邻居不多。不过，在社区健身房里买过他私教课的一些个邻居，貌似社会地位、经济状况都还可以，精神面貌也比较积极向上乐意花时间花钱上课塑形的，都属于生活态度积极的。
“你爸对你哥的正面影响就特别大。”
“哦？”
兰泽有点好奇了。
“其实，你哥是他一手带大的。我那时候那么忙，哪有耐心天天陪小孩？姓卫的一点责任也不负，你爸替别人养孩子，我都替他不值！”
“咳，我爸缺心眼是吧？”
“傻缺！”
“那卫老头呢？”
“大骗子！”
“……”
“你爸是个完美的傻缺。他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缺心眼。”
听妈妈说老爷子傻缺，兰泽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习惯。
怎么着也是自己的爸，就好像能骂到自己身上似的。虽然兰泽小时候的确是个笨蛋，但承认自己笨和听别人说你笨，这是两码事。
他不想开口就吵架，只好不说话了。
“本来嘛，你哥小的时候，我看着他们相处，我能找出的唯一合理解释就是：你爸他是真喜欢小孩。不过，这两年，卫老头居然回来了。我才发现原来真有传说中那种义薄云天、一身肝胆的人。他以为自己是谁？古代大侠嘛？重情重义有个屁的用？”
第324章 卫老骗子
“咳，妈你说的是谁？”
“你爸呀？气死我了。”妈妈直眉瞪眼的。一望可知：发脾气令人不美型。“那老骗子命真好。别人辛辛苦苦替他把儿子带大，现在他跑回来了，来养老了。”
兰泽不以为然。
卫汉应把命都卖给了ht联合体，侥幸活着回来了。一把年纪了，养老不应该吗？
“他早就超龄服役了吧？”兰泽随便指出这一点。
“切，为人类做贡献关我什么事？联合体不给够他好处，他根本不会去的。老骗子早就名利双收了。他不安安静静找个没人的地方老实养老，非得到我们跟前晃。结果你看，你爸现在天天和他泡在一起。卫老骗子，他回来影响我的生活了。严重影响！”
原来妈妈是为了这个生气！
如果卫老头没回来的话，现在陪着妈妈闲逛的，按理说，应该是兰老爷子。
“你爸这个人太好了。一辈子舍己为人。如果全世界都是他这样的人，那肯定早成人间乐土了。但这是不可能的。我还得天天操心他会不会被外人欺负了。”
“爸爸他不是……？”
如果他猜得对的话。老爷子的身手应该很厉害才对。至少曾经很厉害过。
“人活在世界上，是要靠脑子的。”妈妈悻悻地答道。
“那么大年纪了，谁欺负他呀？”
“那可说不准。他把卫老头当兄弟，谁知道卫老头把他当什么呀？”
“你平时和我爸也这么说？”
“不说。说了你爸你哥都不自在。”
“也是啊。你天天说我爸缺心眼，他听了就不难受吗？”兰泽顺便劝了句。
“他知道自己缺心眼。一说他，可开心了。”妈妈得意地说。
完蛋，这老头没救了。
“呃……”你们随意吧。
“卫汉应他们家传的，骗人的嘴。坑人是专业级的。连我都上当了。我能放心你爸吗？”
“……”兰泽一点也不想听妈妈说卫老头的事。
上一辈人在他心目中本来就没什么高大光明的形象，再扯个外人进来，全毁了。
可是妈妈偏偏说了一句：“卫老头年轻时候特别帅！”
兰泽抬头看向天空上的云，白色的太阳明暗不定，正在阴云中穿梭。
“不笑的时候一张明星脸，他还特别会笑，笑起来太好看了。追我的时候话说得可好听了……”
“他跟我说带小孩可好玩了。还骗我说，他要和我一起带。还好我就领养出来一个最好看的。自己养了几个月，他一次也没出现。结果在我手里养出感情来了。你哥小时候比小狗还粘人，送他回去我也不放心。所以这事也就没法反悔了。”
“后来过了几年，我才慢慢琢磨过来。他这是看自己不年轻，眼看浪不下去了，才找个小姑娘，打算稳定下来了。他追我的时候都快四十了，好相貌转眼间就残了。他们老家的文化传统里面：只要和女人一起生几个孩子，就一定能栓牢。所以他的套路就是这么一步步来的。你要说他是存心害人也不见得。他们这种人骗人是不由自主的。我可不一样，”妈妈笑嘻嘻的，兰泽不由得把视线从云朵移开，看她得意地说道，“我把他告诉过我的话，和他家小姨妈重新说了一遍。嘻嘻。果然，卫书韵也把孩子领养出来了。你看她被独生儿子套牢到现在。小时候折腾得鸡飞狗跳的。现在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时不时把她气得半死。”
“你们不是好闺蜜？”兰泽一时没忍住。
“好闺蜜才要有难同当嘛。”
“养孩子是难？”
“那当然了。你不知道把小孩养大、教育好，有多麻烦的！”
兰泽无语了。看来把他这小儿子丢在育儿所不管，才是这个女人的真实意愿。之前说的多么看重他这个“真爱化身”，提前从身体里取出来多后悔，都只是信口胡扯而已。他小时候的看法没错，这个妈就是个自私凉薄的女人。
“卫老头骗我的事情还多着呢。”他妈白老师冷笑着说，“你哥到了快上学的年龄，你爸在家带他练字玩，那手字一亮出来，我才知道，以前卫汉应送我的诗词条幅，都是你爸写的。你爸的字好看，练字的时候他看见了，他就把你爸平时练字抄的诗词要过来，送给我，说是特意送给我的。我一直都以为他自己写的呢。啧啧，这手字，和他那相貌堂堂的外表倒是真般配。”
“我学社的徽标也是用的你爸的字。他偶尔练软笔书法，自己觉得那个字写得漂亮，就在字上画了半个圈。我以前一直以为是老卫自己的设计。你说可气不可气？”
兰泽不觉得气。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听他们的事。不管事情乱不乱，心乱。
卫老头好歹是个老英雄，全人类的英雄。从献身精神来说，还是值得敬佩的。
而且，当初他孤身一人带着妖精他妈离开他们黑石家的时候，应该也是需要勇气的。背叛家族，背叛父亲，放弃姓氏传承。那应当也是一段艰难的岁月。
兰泽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老英雄，当年和他妈他爸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听下去，英雄都不闪光了，这不美型。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妈妈有多厌恶他。
“你爸后来和我吹牛，他当年在部队练完字打移动靶，靶靶十环！”
“他练字是为了练枪的？”兰泽忽然好奇了。
“能吹吧？这么老实的人也会吹。我没见过他开枪。不过世锦赛也没有靶靶十环的呀！”
老爷子如果这么说过的话，倒还真有可能做到。毕竟世锦赛上的顶尖运动员不穿戴动力外骨骼。
据兰泽所知，外骨骼具有稳定发力的作用。
缺点当然是精细动作有延迟。但军用型的，看相关论文中的数学模型就能知道，延迟可以做到相当微小。老爷子绝对是穿上军用外骨骼练枪的。
至于练字的时候，穿没穿外骨骼，兰泽就完全猜不到了。
看妈妈满脸都是自豪，就知道她才不在乎老爷子是不是吹牛呢。她自己想吹嘘一下倒是真的。
第325章 兰老爷子
“那我爸练字，还真对枪法起到作用了？这能起什么作用？”
“静心呗。他说也是别人教他的。”妈妈微微笑着，“退休之后他再练字，就没枪打了，每次他们父子俩练完字，都一顿疯玩！”
“哎呀，这老头太可爱了！幸亏是我家的！”妈妈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变得特别开心。“我和你说，当年其实他早就认得我了。我还在大学里当学生的时候，卫老头来看他那小姨妈，你爸跟着一起来了。不知怎么他一眼看到我了。就悄悄说了一句：这个姑娘好。然后姓卫的就冲上来了。”
妈妈眼睛里放着光，满脸写着：哎呀！我家老头眼光真好！
现在她说什么，兰泽不大敢信。
不过，反正是陪她闲逛，消磨时间。有话说话，没话瞎走呗。
天上那片云挺体贴的，一直在给他们遮阳。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漂浮城市的巨大存在，对海洋上空气流的影响，云朵好像在慢慢变大。兰泽这会正在心中默默推导公式。受地形影响的海天之间水蒸汽循环，貌似挺好玩的。
“哎，我和你说，你爸可好玩了。”妈妈一把拉住了兰泽的胳膊。“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老了，姑娘肯定看不上他。那时候他快退休了，不过还没退。他也就带带预备役新兵的器械项目。有季节性的，闲的时候事情也不多。他们属于高强度高危行业，退休是五十岁。所以，那时候他确实挺老的了。
他心里不痛快，回去就一个劲抄诗词，都是特别悲戚，心情可惨了那种。然后，卫老头就把你爸抄的诗词要过来，送给我。我问他诗词什么意思。他就特别不好意思，羞答答地让我自己看。”
卫老头……这是什么骚操作？
“后来，我把孩子们名字全起好了，让他登记名字。结果他把名字全给登记成了同音字。气死我了！我这才发现，这老骗子是个文盲！”
“你不会是……用语音告诉他的吧？”
“你哥的名字，我告诉他，是泉水的泉！鸣叫的鸣！正常人根本不会写错吧？”
“所以……”兰泽叹了口气。
仪表堂堂的卫老头和一般人确实不一样。
其实他能把自己的签名画得漂亮已经很有才了。而权和汉，这两个字长得很像的。权水、明叫什么的组词……说不定卫汉应平时就是这么以为的。
母语环境不同，识字不多不能怪他。但是拿别人的字糊弄人，还是不对。
再说了，世界上各种母语的人多了，别人怎么都会汉字？
“姓卫的就是个文盲！”妈妈斩钉截铁。“绣花枕头一包草。我亏大了！”
“所以哥哥应该叫白泉鸣，是吧？”俩名字，兰泽读起来没区别。
不过，泉鸣比权明，感觉起来少了几分名利场的俗气，多了几分隐士的清幽。
“你哥本来可以成年自己改回来的。但是那几年卫老头在太空飘着。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回地球了。所以，他就舍不得改了，一直用到现在。早就用习惯了。再说了，你哥的关系网也只认得卫老头给起的名字。”
“这一件事，我能恨他一辈子。”妈妈平静地说。
看她的淡定脸，兰泽相信是真恨。不知为啥，兰泽这会儿也觉得，卫老英雄是个混蛋。
“从我把你哥领养出来，姓卫的文盲就没有出现几次，原来说的话，一起带小孩长大啊，培养计划啊，都是糊弄鬼的。还有更过分的呢。”妈妈嘴角勾起甜甜的笑意，“你爸这时候正好也退休了。他和你爸说了一句，于是他这结拜的干哥哥，就天天跑来我这替他陪孩子玩，免得离开育儿所的孩子父爱缺失。你看，姓卫的心术不正，专挑老实人欺负！”
听到妈妈说到父爱两个字，兰泽不由得嫉妒哥哥的好运。
“你爸缺心眼，天天风雨无阻的，见了我，也不怎么和我说话，眼睛从来避着我。就是专心带孩子。我那时候年轻着呢。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这老头什么思路。一般人，对漂亮女孩有心思，肯定想方设法，没有机会、创造机会，拉近关系。但是他偏不。他就是天天来带孩子。和孩子说话特别有耐心。和我说话就简单几个字：好，哦。或者简单说事：防疫针打过了，锅里有粥，我先走了。没了。”
兰泽听着好尴尬。总觉得这是一段属于父母亲的黑历史。
“你哥小时候被教的可好了。干净整齐，见人有礼貌。不吵不闹，从小就会讲道理，跟我一起时可贴心了。我每天下班的时候，基本上老头已经走了，小不点飞跑出来给我换鞋倒水喝。比别人家养的小狗可强多了。所以我说，人和人之间都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兰泽对妈妈的逻辑能力感到无语。闹了半天，潜移默化，就是变成小狗？
“正好那时候有人给你爸保媒，还是我的一个老师。没和他说，先问我的意见。他的个人条件就是突变携带者，没孩子。好的突变对全人类都有意义，为人类未来负责，就不该让他继续单身下去。
然后我就想了一下，你爸这个人，三大缺点。年纪大，缺心眼，还穷。缺心眼是不可能改变的。但这对他来说算缺点，对和他相处的人来说，应该算优点。穷的问题，我观察了一下，发现那是他不爱在自己身上花钱。衣服都穿旧了。给你哥买文具买玩具倒挺爽快的。他有退休金，收入是稳定的。他穷不穷不重要，反正，我不穷就行了。最后一个年纪大。这个没办法。就剩这一个缺点了，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我就答应先相处一段时间试试。后来我们认真相处一段时间，就结婚了。你哥比我们俩还高兴。”
妈妈没说他们婚前，是怎么“认真”相处的。大概，就和很多幸福伴侣一样，平静无波，平淡无奇吧。
但看妈妈这一脸幸福，就知道，她这婚没结错。
第326章 灵异了
“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才发现，他年纪是大，但是根本没老。三十年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他刚退休那阵子，有机会进联合体。在国内的联合体基地体检，做基因筛查，这才查出有良性突变，留在地面上。那时候他的心肝脾肺肾都比同龄人健康。心脏相当于三十岁的人体巅峰期。
去年住院换牙之前，做入院体检，还是三十岁的心脏。内脏机能，到现在都保持得相当好。见过他的医生全都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老年人。”
“他就是少白头，又不爱打扮，以前才显老。三大缺点全都不是缺点。真正的缺点其实是迷信。”紧接着，妈妈举了个例子。“无论什么场合，一定要穿旧衣服。”
“为啥？”
“挡病气。”
“啥？”这个说法怎么听着这么新鲜呢？
“他认为自己这么多年基本不生病，是因为一直坚持穿旧衣服。经过我的努力，他终于相信不穿新衣服，旧衣服都烂了就不会再有衣服穿。但就算努力到了现在，他随身总要带一件旧东西。”
“还有，他从来不敢看你的哥哥姐姐。他和我说看过就出事。一连举了好几个例子。我差点就信他的了。”
“育儿所的大培养柜，故障了；小哥哥，落水了；小姐姐，坠崖了……”兰泽说一个，妈妈点一次头。
“其实这个有点灵异。”兰泽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我十二三岁的时候，你们一起来看过我。然后，没几天，我值日完了从教学楼出来，没走正常途径，走的窗户。”
妈妈一脸凝重。
“现在我跳楼那段视频，可能还在学校轮播。警示小朋友们不要跳楼。这都多少年了。”
兰泽说完了。妈妈伸手照他脑袋狠拍了一下：“熊孩子！还好没事，不然妈妈伤心死了。”
“我命硬。”兰泽嘿嘿傻乐。
“我本来一直觉得，你爸这么迷信是智商余额不足，和小孩似的，总得哄着他。你这事儿，我真有点后怕了。你这孩子当时怎么想的呢？跳楼的动机是什么？”
“巧合。小概率事件碰一块了。”兰泽避重就轻地回答。
“你呀，和你爸一样，喜欢胡来。现在你也长大了。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妈妈感慨道，“你爸也挺幸运的。联合体筛查出有突变。不然的话，像是老卫一飞二十多年那个项目，他肯定要抢着去的。我现在唯一不放心的，是这老头动不动就想为兄弟两肋插刀，他兄弟会不会趁机插他两刀。”
兰泽不说话了。老太太心机太重。看谁都不放心。
连聊边逛，这会儿已经两点多了。
再逛下去，兰泽就算超额完成任务了。太阳已经从那朵云后面彻底歪了出来，光芒耀眼，热气一下子蒸腾了起来。
城市顶部的平台有高有低，但各平台都是互相连通的。兰泽胳膊弯里挎着妈妈的小手，带着她往有顶棚的方向走。有顶棚的那处平台稍微低一点。从楼梯望下去，下面人气很旺。
人气旺是好事。大概率能买到喝的。
兰泽目光扫过去。果然，在楼梯口不远处的地面上就有自动售货小店的标贴。似乎小店就在楼梯边上，现在这一层平台的脚下。
“妈妈，我们喝点东西凉快一下？”
“嗯，我的茶要加蜜加冰。”
从楼梯下去，果然旁边就是小店。兰泽先买了常温普洱加蜜加冰，在杯盖插了吸管，端起来递给妈妈。给自己买了豆奶加冰，弥补一下一天没喝豆浆的缺憾。
自从把三个孩子接回家，兰泽的生活节奏每天都很紧凑。对于把体脂长回去这事，他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刷眉毛涂睫毛，动作也越来越熟练。喝豆浆主要是起到安慰剂的作用。
“哟，那边好热闹。”妈妈望向了不远处聚集的人。
巨大的天棚下十分凉爽。阵阵凉风从天棚顶部的气道口涌出，带起了空气对流。风不大，但比他们刚刚走过的上面那层平台凉快一些。所以，能看到不少人穿着长衣长裤站着不远处的高台附近。
高台背对着他的方向，看不见台上情况，巨大的背景墙这一面只显示着大字：
本届论题太上有情乎？无情乎？
上面一排小字。兰泽眼神好，看得清清楚楚：2239年度世界道士大会。
还有好多身穿蓝色袍子、黑色袍子，头顶着发髻的人，整齐地坐在那面背景墙的墙根下成排的的椅子上，低头看自己面前的东西。墙根下有小门，不知是洗手间还是更衣室，偶尔有人从里面出来。
这边该不是字面意思上的“后台”吧？
兰泽不由得在心里大叫一声卧槽！灵异了，他和妈妈好像转到了道士论坛的会场。
这帮人为什么不找个报告厅，非得在顶部平台上搞什么道士论坛？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这都快到两点半了。哥哥应该已经上过台了吧？他该撤离过了吧？
“好像是哲学讨论，怪有意思的，小泽我们去看看吧。”妈妈又拉住了兰泽的胳膊弯。
妈妈竟然会对哲学有兴趣，这倒是令兰泽挺惊讶的。
“小泽喜欢哲学吗？”妈妈边走边问他。
“呃……”对这类闹不清楚讲啥的东西，兰泽一向是敬而远之的。“还行吧。”
“我呢，信奉理性，相信世界意志。你爸偏喜欢老庄那些云山雾罩的东西。我们俩聊哲学从来聊不到一块去。”
兰泽真的有点惊讶了。妈妈说了什么他没听懂，只听出来他们夫妻俩都是哲学爱好者，虽然不是一个流派的。估计聊起来还能有来有往，互相把对方气得半死。
本来嘛，他家老爷子，一个从现役部队退伍，又从预备役教官职位上退休的前军人，闲暇时光练练书法，抄点诗词，兰泽还觉得有点反差萌。
作为一个智力健全的人，私下里有点兴趣爱好，这很奇怪吗？
但这老爷子没事读什么老庄哲学？这简直令人望而生畏了。
第327章 蓝光闪闪
妈妈拉着兰泽想往台子方向走。兰泽不想往那个方向走。正好他俩手里的冷饮还没喝完，于是边喝边绕着那处场地绕起了大圈。
一边走，兰泽一边抓紧时间，单手操作手环问哥哥：【你上过台了吧？妈妈发现道士大会了！】
哥哥一直没有回复。也没有信息已读的回执反馈回来。
兰泽和妈妈脚下走出了一道弧线，不知怎么的，轨迹切入到了高台的近处。
只听得音响中传来清晰的说话声。台上的人正在用一把悦耳的男中音，讲着一些人类难以听懂的话。
兰泽使劲听了一会，觉得这个声音有点像哥哥，貌似正用一些奇怪的术语，把进化论重新讲了一遍。
抬头望去，可见台上道士的侧影。帽顶上露出的簪子蓝光闪闪，不是哥哥是谁？也不知道他的簪子为什么今天特别蓝？兰泽买的时候是黑色的，偶尔反射蓝光而已。难道是保养油擦多了？
“哟，这道士什么地方像你哥。”妈妈拉了拉兰泽，小声说。
妈妈看了一会又说：“你哥的簪子不是这样的。”
兰泽脑子里正在想些毫无用处的东西。他希望大脑思考的问题是：怎么把妈妈从这里带走；但是他的脑子里正在运转的却是：难道是灯光和自然光在簪子上的反射光有差别？浴场内部应该都是暖光灯吧？那天从浴场出来的时候，好像外面天快黑了，光线有点暗。而且，大家应该是马上就进了地下通道，那里也是灯光环境……
正好这时候，台上的青年道士微微侧转过身来。
妈妈正说：“这道士讲得真好，好年轻呀。”
然后……没有然后了。哥哥的脸出现在了道士的头上。
妈妈忽然回头，似笑非笑地瞟了兰泽一眼，霸气地一拉他：“走，我们找个座位慢慢听！”
台子正面前方的座位挺多的。不过，到场的人更多。于是，好多人围在座位区的过道和外围，站着听哥哥道士讲疑似进化论的大道论证。也不知为什么这些人这么闲，喜欢听一些和自己毫无关系的虚无缥缈、不着边际、莫名其妙……的话题。
妈妈从侧翼穿过人丛。她往前排一走过去，立刻有三五个人站起来让座，紧接着又慌张地站起来七八个。妈妈向他们挥了挥手，随意地在离自己最近的座位坐下了。
只听得台上的道士声音一卡，随后又流畅了起来。
兰泽没好意思跟着坐下，站在临近的过道上。尴尬地看着道士哥哥在台上发表他风水师兼建筑师生涯中的重要讲话。
兰泽一直听得半懂不懂。最后哥哥总结的一句，他觉得好像懂了：
“大道不会只有人类这一种表达方式。《礼记》中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礼记》是他们道教的书？好像不是吧？
妈妈坐在椅子上，手拿半杯普洱茶，时不时从吸管嘬一小口。静静听到论坛散场。
道士论坛比兰泽预想得热闹得多。
虽然兰泽大部分情况下听不懂，但这不妨碍他欣赏蜂拥而来旁听论坛的妹子们。
挤在他旁边的各国各族裔妹子们一个劲小声地窃窃私语：
“这个道士好帅，出场自带仙气！”
“没有刚才那个发簪闪蓝光的帅！那个超有风度的！”
“嘘，小声！大道伦音，听着……”
过了一会，年轻道姑出场。
四处压低声音的惊呼传来：“啊～仙女～”
现场听不懂论坛的年轻人似乎也有很多。他们主要是欣赏造型艺术来的。这么一比较，兰泽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显眼。
出现在台上的道士和道姑，不管年轻的，还是上了年纪的，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从头到脚都特别精致好看。
道袍不论新旧，全都是精工细作的。配饰寥寥无几，人人质朴整洁。但凡是佩带在身的，如顶冠，发簪，香囊，丝绦，玉环等，却无一不精巧。
后来哥哥又上台了一次，和他的道士和道姑小伙伴们三人组团，集体怼三大沙漠神教的宗教代表来着。他们是所谓的青年组。哥哥三十七岁，对手看上去比他们更显老相，有个大胡子看上去像五十。
似乎凡是承认有至高存在的宗派，都被道士大会一视同仁地当做了修道之士。最高存在，被称做大道，呼为太上，叫做ohgod！名称不同，实质全都一样。于是几大沙漠神教的牧师和教士，也都成了广义的道士。
他们的辩论似乎还是在太上有情还是无情的大论题下面。凡人看不见也听不懂的嘴炮，在半空中呼啸着飞来飞去。诸如：大道超越人类想象之上；人格化是一种对太上存在的扭曲……
虽然听不懂，但是怪好看的。
平时很老实的哥哥微微一笑，就把人家的大胡子法师怼得怀疑信仰。双膝跪地，嚎啕大哭，对天大吼：
“人类！多么渺小！”
“神力！不能想象！”
这场面有点像降妖伏魔。
一般人反正看不懂门道。看看造型、表情，热烈鼓掌表达演得漂亮就可以了。
哥哥那一组配合默契，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光是从服装和饰品的精致程度，也明显是他们更胜一筹。
道士论坛全部流程走完，本次论坛正式结束的时候，太阳已经在西边天空逐渐坠落。
围观的人陆续散去。妈妈坐着没动。兰泽把她喝空的杯子拿去扔了，一回头看见哥哥从后台绕出来，到妈妈跟前赔礼道歉。哥哥头上已经没戴帽子，外袍也不在身上，穿着的是短袖的葛布夏袍。和他平时的装束差不太多。
妈妈扭头不理他。
哥哥拽拽她，她也不动。
眼看着人都走光了，光剩下几个会务保障人员。人家来收椅子，老太太才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随着场地渐渐被清空，头顶上的大天棚，也慢慢地收拢了起来。四处静悄悄的，金色的阳光洒落满地。
“妈妈，要不您看，先回去再说？”兰泽试着问。
他倒是想先溜。
他的任务总体上失败了。
第328章 鱼片，萝卜干
哥哥上台的时间，比预计的晚了很多。所以，兰泽陪着妈妈这大半天，并没有掩护好哥哥。
这会儿白道士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怎么办？】兰泽悄悄在手环上问他。
【我在等支援。】哥哥面朝空旷的台子，悄悄动手指头回答。
说支援，支援立刻就到了。
兰老爷子从地下通道口出现了。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手里还拎着东西。
卫老汉今天没跟在他身边。
他一出现就咧嘴笑开了，露出一副亮闪闪的大白牙。
“哟，不开心！”老爷子一出来就冲着妈妈走过来，边走边打开手里的袋子往外拿东西。“我有小鱼干。妹子，给爷笑一个？”
兰泽觉得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往后默默退了两步。
哥哥回过头来，悄悄眨了眨眼睛。也开始后退。用后退的方式往兰泽的方向前进。
兰泽叹了口气，看看天空的太阳。
“我今天上午钓到一条大鱼。好几百斤，一人多长，想不想看看？大鲨鱼！”老爷子喜滋滋地说。
妈妈不和他说话，只是接过老头手里的袋装鱼片，吼了一声：“白权明，你给我过来！”
道士哥哥灰溜溜地凑上前去。
“啪！”
妈妈拿着鱼片袋子劈头盖脸一顿敲。
“我叫你出家！”啪！
“学会瞒着不说了嘛？”啪啪！
“你在我面前冒充什么世外高人呐？！”啪啪啪！
……
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还有闲暇问兰泽：“小泽，吃不吃鱼片？”
“啊？”问得兰泽一愣。
然后一包鱼片冲他飞了过来。
兰泽一把抓住了，开袋撕了半片，……嗯，真香。嚼起来鱼的鲜味像爆炸了一样满嘴都是。半片嚼完之后，他又嚼了半片。
“爸，救命啊！”
白道士抱头鼠窜。
道士在前，妈妈在后，绕着老爷子两周半之后，老爷子终于出手了。
他一伸胳膊，把妈妈捞了起来。两脚都离地了。
11-20
“你放我下来，放下我！”妈妈喊着。
于是老爷子把她放下了，但是还拦着她，不让她过去打哥哥。
“你别护着他！”
妈妈终于改变攻击方向：
“兰贤银你这个坏银！就知道欺负人！”
老爷子轻轻跳了半步，闪开了妈妈的踢打。于是妈妈更生气了。
“就是你！把我儿子教坏了！整天喝什么茶？练什么字？下什么围棋？”
妈妈哽咽着嘶喊。
刚才是谁说老爷子教得好来着。
胳膊腿对着老爷子挥舞半天，毫无成效，妈妈委屈地哭了起来。老爷子再次把她拦腰捞了起来。往自己肩膀上一靠，就忙着给她擦眼泪。跟哄孩子似的。
兰泽如今觉得，只有鱼片能排解他内心的忧愁。
上了年纪的女人，无论是撒泼还是撒娇，她都不好看！妈也不行。
哥哥畏畏缩缩地凑到他俩跟前。还没开口，老爷子拍了他一下：“都是你，把你妈气哭了。”
“你！……”妈妈喘匀了气，“你离婚就离婚，你出什么家？”
看见他们三人终于风平浪静地聚在了一块，兰泽彻底觉得自己多余了。
哥哥和老爷子俩人配合熟练，就好像他们已经这么玩过很多次了一样。
兰泽叼着鱼片又退了两步，看了看通道口的位置，从最近的通道口钻了进去。
进了地下通道，他才给哥哥留言。
【善哉善哉，白道长，小弟先走一步了。】
然后是妈妈爸爸。
【妈妈，我回去带娃了。】【爸爸，我回去带娃去了。】
因为嘴里的鱼片实在好吃，他又在手环搜了一下城里卖鱼片的地方。手里这种鱼片，可能是品种的关系，也可能是加工方式的关系……总之，他要多买点，当零食！
兰泽带着鱼片回去的时候，保育员正带着三个孩子在外面游泳。从她随身的蜂鸟无人机拍摄的实况画面看，她在水里也把孩子们照顾得很好。几个孩子扑腾得挺开心的，暂时没有玩够的意思。
兰泽给自己倒了杯水，在客厅坐下来，决定骚扰张荷。有几天没骚扰她了，闲得慌。
张荷正在吃晚饭。毫不犹豫地向他分享了自己的晚餐……的图像。
她的餐盘里有咖喱饭，虾饼，蓝莓，萝卜干，外加一大杯奶。组合得挺素的，除了虾饼中可能有点虾肉之外，其他看上去都很寡淡。
背景大概是在食堂。张荷传过来的图像，卡的角度看不见别人的身影。但能听见人声。
【你把手环瞄准自己，我看看你的脸。】张荷也没说话，悄悄地和他文字聊天，好像不想让人发现似的。
“昨天发给你的图，你没看见？”
【嘿嘿，看了，没看够。你头型挺圆的哈。】张荷回答。
“你的虾饼好不好吃？”
【嗯，还不错。在离地球这么远的敌方，只有虾子吃起来最方便了。】
虾类长得快，方便太空养殖。其实好多种蠕虫，包括各种口味的蝇蛆也方便太空养殖，人类却不爱吃。太挑食了，无怪乎出不了太阳系！
肉类的话，在太空太奢侈。吃十次肉能有七次是吃鱼，还有三次是吃鸡。猪牛羊，除非是耗费巨资送过去的冻肉，过年过节拿出来吃一点。其他时候别想了。
“虾饼里不会都是淀粉糊吧？”
【全是小虾，连皮带肉，还满嫩的。】张荷告诉他。【其实萝卜干最好吃了。】
“真的？”兰泽基本上不怎么吃腌菜。他吃食堂的那些年，专挑好看的菜吃。腌菜都不好看。偶尔他尝一口染色的樱桃之类，味道又是一言难尽。
【特下饭。我让大厨特意做的。】
“你的大厨也太大材小用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大厨就是要做小菜才见功力。】
兰泽半信半疑。反正她张舰长的厨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她让做啥就做啥。张荷顺嘴忽悠人的功力好像见涨。
【做萝卜干，青萝卜最好吃了。白萝卜适合做泡菜。】当着他的面，张荷夹起一块萝卜干，放进嘴里嚼了嚼。
图像里终于露出了她的半张脸，嚼着东西的。【嗯，这个味道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