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我有个想法
政策、法律相关的事情，项目联络人储达侠似乎也不清楚。一开始兰泽和他一起填申请表的时候，储达侠好多概念都搞错了……所以找他肯定也是没用的。
高层一点的话……他倒是想直接找核工业部的部长。部长大人一定什么政策问题全都清楚。问题是，他没有联系方式。而且，就算部长大人给过他联系方式，他也不好厚着脸皮直接打扰。
思来想去。兰泽选定了一个他非常好意思打扰，大概率能帮他问到答案的人。
“敬爱的李碧如小仙子同学，我忽然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口述的短文发送给仙女儿之后，兰泽就在忙别的事情了。
他还要参加育幼师的课程阶段考试呢。每天至少要保证一个小时的时间，心无旁骛地学习。这段时间里，手环被他设置为静默状态。
考证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比较擅长大开大阖的推理。而这个课程，必须记住的琐碎细节特别多，不花时间下功夫根本不可能猜得到答案；而考核要求的准确率又很变态。
百分制下八十分的成绩，大部分学生可能就挺满意的了。但是，事关生命的时候，八十分的正确率远远不够。医生治病，如果只有八十分正确，那五个病人中就有一个误诊的，简直是谋财害命。育幼师对孩子状况的处置，如果只有80％的正确率，娇嫩的人类娃娃也不用养了。
至于每一期的注册育幼师期终资格考的合格线在什么地方，那就得看别人考多少分了。反正合格只取分数最高的也就是准确率最靠前的若干名。
人在离开学校之后，学习就会变得困难起来。
既无学习的压力，也无学习的动力，世界上还充满了诱惑。
兰泽就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把手环切换到静默的。
专心地学习时间结束之后，不擅长死记硬背的他，觉得精神十分疲惫。他觉得自己急需能量。
如果人类可以直接用核电供能，那多方便。
兰泽走进厨房。窗外夜幕低垂。大地渐次亮起，光芒掩盖了天空的繁星。
他脑子放空，站在金属台面前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来给自己煮肉和蔬菜吃。
他这阵子饮食有点乱。不利于体脂的保持。
就算是富含脂肪的牛羊肉、禽类的皮，猪蹄，如果不配合足量的碳水，也起不到增脂的效果。
他应该在肉里面加两颗马铃薯一起煮。但最近总想不起来买。
凡是无意识中忘记的事情，必定是被本能排斥的。所以，马铃薯还是算了吧。
理论上，大米和面粉，更有利于增脂。然而，反正他吃不下。
暂时先听从本能吃东西吧。反正他还挺喜欢喝豆浆的。
脂肪产生的雌激素不够，豆浆可以补上。反正身上的白毛处于稳定状态：胡子还是花白，白毛并没有往上发展，头发还没白呢。
豆浆还可以往里面加别的果酱，开发出各种口味来。还有新鲜的芒果和香蕉也都可以考虑一下。大部分口味应该都能好喝的。
兰泽端着煮好的肉，坐下来吃。他精神沮丧……因为死劲硬背真是太太太累人了。
吃饱了之后，能量从消化系统送达大脑，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有了一个崇高的想法。
嗯。捐献。
他立刻看手环。果然，仙女儿给他的回复早就到了。
9－22
【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令人肃然起敬？】仙女有点惊讶，之后是她回复的正题。【这方面的政策，我现在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问问我们领导。我要观察一下，找个他们哪一位有空的时间。所以，你可能需要等一等。不要着急。】
【现在，】仙女又绕回了一开始的问题。【尊敬的兰泽大魔王同学，可以介绍一下，您走向崇高的心路历程吗？】
兰泽不由得看笑了。
“你会赞同对吧？”他问。
过了好一会仙女回问他：【你捐献你的东西，为什么要我的赞同呢？难道……我有什么特别吗？】
“是啊，你很特别。”兰泽回答，“你是我们中最特殊的一个人。如果你获得了名望和地位，一定会不由自主地帮助其他人。如果你每天挣到一百块，只花一块钱就够生活的话，你一定会把九十九块都捐掉的……”
【你说的，怕不是个傻子。】仙女的话突然地出现了。但显然无法打断他的赞美。
“你就是那样的人。有一百能给别人九十九的人。所以……”兰泽说，“我愿意与这样的傻子为伍，为她服务，帮助她获得名望和地位，让她造福全世界……”
这一次，仙女沉默得有点久。然后，她传过来一句大煞风景的语音。
“你让我想起，诗诗经常半夜不睡挂在嘴上的一句话：魔王我要生孩子……”
她俩现在正合租呢。
“那她生孩子了吗？”兰泽好奇地问。
“没呢。每次系统配对成功，到了实施阶段，她就反悔。”
“……呃……”兰泽没啥好问的了，“我劝你赶紧搬家，趁早别和她合租了。”
“嗯？为什么呢？”
“……”兰泽不知道怎么说。
“诗诗是个很好的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她有偏见。”
兰泽叹了口气：“我们别谈这个了。”
“嗯。好吧。”仙女不再说话。【从我个人的角度看，我不建议你捐献自己未来的劳动成果。今后，你要靠什么生活呢？你未来的设计中，很可能会有某些具有特别高的商业价值。你不应该放弃这样的机会。】
“我知道。生存的事情，我不用担心，所以才突然冒出来这样的想法。”
【其实，你已经在为国家做贡献。】仙女的文字出现的又多又快。【你对核聚变微小化做的工作全部都是无偿的。物理背景模拟器我今天都在试用。这个东西，模拟得太精细了！明后天我打算和领导申请一下，放到超级计算机上运行试试。你做软件绝对比做生物有前途！】
第270章 食物都是平等的
兰泽直接忽略了她大部分的话：“并不是无偿的。毕竟，核工业部买了我的软件。”
【软件合同和[聚变微小化项目]是两码事。】
“不能当成两码事。如果我不是为了参加微小化项目，去和你们的大部长见面；我也不可能签下合同啊。对我来说，这笔钱可不少。”
【很多？】仙女试探着问。
兰泽暂时没回复她。他吃完了还没洗碗刷锅。一个人吃饭产生的锅碗不值得放洗碗机。因为没什么油，热水随便冲冲就干净了。不过，要是他再继续聊下去，食物的汤水干在用过的餐厨用具上面结成硬壳，那就很难弄干净了。
洗完了锅和碗筷、餐刀，兰泽把这些东西全摆回洗碗机里的架子上控干。然后他起劲地擦起灶台和台面。很快厨房里的金属面全都变得亮闪闪的，愣是有种无人居住的冰冷美感。
回到卧室，他就跳上了床。
他先看了看手环，回复了仙女：【是的，很多。够我在全世界旅游浪到一百岁的。】
然后，他用手环链接了卧室的投影仪。这会儿，差不多该是他和张荷俩人的私密聊天时间。张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上床睡觉之前，基本上每天都抽空和他聊一会。俩人之间的时差嘛，一直存在着。不过，至少现在他这里的天是黑的。少许时差，尚可以接受。
在张荷主动联系他之前，他先找了喜欢的音乐合集，把音乐打开了。
空灵的音乐在卧室中回荡。房间里，放眼望去只有床、衣柜、床头小柜，寥寥几样家具。没有任何杂物存在，来缓和一下室内生硬的线条。生活气息，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唯一的活物就是兰泽本人。
音乐声中的卧室，仿佛漂浮在外太空。
9-23
张荷准时出现在了房间里。
顺便，她身后的一堆杂物：换下来的衣服，搭着衣服的椅子，放置职衔徽标的小盒子，小盒子下面的桌子，旁边的水杯……全都一同出现了。
她已经换好了睡觉穿的衣服坐在床上。她穿着长袖和长裤，看着柔软而舒服。反正俩人只能见面，又不是真正在一起。所以，衣服多穿点，专心聊天比较好。
而且到现在，张荷还是有点怕冷。嘉禾号上，她的卧室温度和家里一样，都是十八度。睡觉时，盖着被子可以睡得很舒服，但不小心露出胳膊腿来，容易着凉。兰泽让她天天喝调料呢。
嗯，嘉禾号上的调料都是磨成粉的。有干姜，肉桂，茴香，八角……甚至还有口味奇怪的甘草。这些东西混在一起泡在热水里，喝一阵子，应该可以不这么怕冷了。
毕竟以她的运动量和嘉禾号上的伙食，恢复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张荷出现之后，继续和他吐槽吃饭问题。
她恨天竺品种的长籼米。空舰上只提供这种。
“不是瀛洲米做的饭，只能叫做灵长类的饲料！”张荷恨恨地说。
“还是人科人属智人种的专属饲料吧？”兰泽替她补充。
“只有瀛洲大米做出的饭，才能叫做米饭啊！！”
这就是个只认瀛洲米的傲娇。
不过，瀛洲大米的产量，哪有天竺籼稻的产量高呢？瀛洲那地方，平地少，地下又多地震带，遍地火山、温泉。核电站的选址很受限制。那边地热能源用的多，但那有聚变电站的能源量大管饱呢？
天竺米可是不光养活了二十八亿天竺人，而且还可以大量出口甚至长粒天竺米作为南亚大国在联合体中的投资份额，稳定地供应着空间站和空舰。因为他们国家的人口基数特别巨大的关系，人才辈出，在联合体中工作的各层级人员为数不少，而且斗争起来特别无底线，或者用中性的描述，应该叫做特别有创造力。
世界上其实有两个天竺，上天竺各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下天竺的人嘛，饥饿和衣不蔽体是常态。核聚变能源和地下农场并没有拯救天竺的穷人，反而因为养得起更多的人口，于是出现了更多的人口在饥饿线上挣扎。
计划生育？别开玩笑了，生育是人类的基本权利。信仰神明的，可以从神明处找理由；信仰人权的，也可以从人类处找理由。而且，你不让穷人生孩子，富人生孩子管不管呢？在选票国家里，得罪了穷人，那就是得罪了大票仓。而且从长远考虑：嗷嗷待哺的孩子，未来都是一张张票，生的越多票越多；只要饿不死，就能变成反复使用的票票。地下农场里不值钱的一点粮食，换稳定的票仓，这生意很划得来。
“姐，你这歧视的面有点广。”兰泽批评她，“你不但歧视籼米，你还歧视了瀛洲米之外的其他粳米。做人胸怀应该宽广一点，粳米籼米都是米，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瀛洲米好吃，丝苗米也好吃。你这仅凭个人好恶，小视天下大米的态度是要不得的！”
“胸怀宽广？像你一样？”张荷咧嘴笑着。
“那是。”
“你小子根本什么大米都不爱吃！”
“而且我还对大米、面粉一视同仁。米饭、馒头、饼，都不乐意吃。”
如果不是只能互相看到，没法碰到，张荷就要冲上来打他了。
“好个一视同仁！”
“嗯嗯，大家都是平等的。所有食物皆平等。不应该以个人好恶评判。”兰泽开心地大床上打滚。
冷色调的蓝色床单被滚皱了之后，凭空多了点生活气息。
张荷配合他的活动，在那边的床上也打了两个滚。她的床太窄，滚着不过瘾。只能给身体翻面：上面滚到下面，下面再翻回到上面。
兰泽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他在大床上来来回回地滚个没完，配以得意地笑，看她眼不眼馋。
幼稚的聊天+互动，俩人稀里糊涂地玩了一会，就准时地结束了。
张荷那边，应该是就寝时间了。
兰泽反正也没想做的事情。窗外的夜，远近灯光亮得正热闹。这证明了什么呢？证明时间还早，也证明天下人浪费电。
兰泽选择过环保的生活。他关灯就睡。
第271章 白了眉毛
五点多钟，鸿蒙未分的天色已然褪去，天色已经大亮。
兰泽卧室的窗帘，在夜里根本没有拉上过。眼睛一闭，窗外万家灯火都随它去也。眼睛一睁，又是新鲜的一天。
他起身，把蓝色的床单被罩先扯到地上，换上灰色的另一套。灰色的床品铺平了之后，房间里的气氛显得更加冷硬，就好像地中间的不是床，而是一大坨水泥。
兰泽的日子过得很有规律。三天洗一次衣服，六天换一次床品。因为不用出门上班，星期这种天然存在的时间周期对他无效。
但依然有其他更加天然的时间周期彰显威力。
相邻的树状楼上春花已经凋谢，早起的鸟儿成群地在凉爽的天空中掠过。太阳从城市参差的地平线上猛地跳了出来，于是世界被罩上了一层金光。
把蓝色的床品扔进洗衣机之后，兰泽喝了半杯冷水，换上运动鞋，出门去遛弯。
这个时间，太阳之下，开阔的世界上仿佛空无一人。
夜世界，还睡着。白天的世界，还未醒来。
因为反正碰不见人，什么姿势遛弯都无所谓。兰泽一不小心慢跑了起来。
跑出了一身汗，才又停下来，慢慢走了一会。无所事事地路过了小区活动中心。里面最近又更新了体感设备。但现在，显然不可能碰得到人。就算可以自助，终归是无聊。
于是兰泽回家洗澡。味同嚼蜡地吃早饭。
吃完饭漱口……镜子里的人，好像有什么不对？
仔细瞪着自己的五官看了一遍，好像没什么不对。
于是，他进工作室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最近，他成功地把自己挂在了核工业部的长期资助名单上。所以得用功。
说起来，这和他突发奇想想要捐献有关系。那天他问过仙女儿之后，后来有一天仙女带着部里秘书处的一位副处长，一起来找他。
未来的抗核辐射生物压根还不存在，所以，他的捐献，在现在这个时候，是根本没办法捐的。
来的这位处长建议他，到新的生物做出来的时候，再和核工业部签使用授权书，那时候或赠送或捐献可以随意。
现在可以先签订一个意向。意向中包含两项承诺。一项承诺是兰泽的：保证未来将继续深入地研究开发新的抗核辐射生物。另一项承诺是核工业部的：保证未来继续与兰泽个人在核辐射生物研究方面的合作，提供必要的人力物力财力的辅助。
他们走了之后，兰泽品了品刚签好的这个意向。发现好像是自己占了便宜。
当然了，如果以个人躺着享受生活为人生目标的话，这个意向，要求的是他无偿为核工业部干活。
但是，他想要的，并无关个人利害。从一开始他就是好奇，想把抗辐射的微生物做出来而已。现在的这个意向中，生物去掉了一个微字，这意味着什么呢？这个意向约束了核工业部，为他提供资助，直到不带微字的抗辐射生物成功开发出来、设计走向成熟，甚至穷尽研发的极限！
现在兰泽干的活中，和挣钱有关系的部分不多。
大部分都是毫无经济效益的。可以概括为乱来。
如果没有核工业部的资助意向撑腰，他连想都不敢想。
比如说，既然细胞不怕核辐射了；利用细胞结构，收集放射性同位素，这也是治理核污染的目标功能；那么更进一步，构造合适的多细胞结构，做个类似于裂变核电站的功能，似乎也不是不行。和聚变核电站不同，从原理上，裂变电站就可以做得很小。那么是微尺度级别的电站阵列，还是稍大一点的裂变能源核心更适合生物生存呢？
兰泽设计的是生物？也许是。事实上，到了微尺度上，生物就是化学。如果需要利用更加细微尺度的物理力的话，很显然，生物也是物理。
当一个细胞无限放大之后，它先变成一座城，而后各种精巧的器械显形，在细胞中化学键的物理力驱动之下，运行不休。再继续放大下去，你会发现各种器械上，没有操作者，没有人迹，原始而蛮荒的基本粒子聚集成团，无声运行，和生物体外的世界并无不同。
生物消失了。
在兰泽现在有资助撑腰的乱来中，生物也消失了。
暂时这些乱来的设计还不能拿出来实验测试。先一步步来，把微生物的试验阶段搞定了才行。
天气热了，又凉下来之后，张荷传来了好消息。
她去掉了那个代字。从第一副舰长代理舰长，正式成为了嘉禾号的舰长。这个速度比兰泽想象得快得多，看来她在天上还挺顺利的。
现在他们睡前不谈大米了。张荷忽然喜欢吃通心粉。差不多每天她都在他面前夸一遍，厨师专业，杜兰小麦粉正宗，西红柿熬得到位，通心粉好吃。
这就是个吃货舰长。
这个面食启发了兰泽。他找资料研究了一下，怎么把通心粉做出肉味来，试着煮了几次。他发现，这个面条他也喜欢。可能是因为硬质的小麦中富含蛋白质的关系，加了少许配菜之后，煮得火候合适的劲道通心粉，很容易变成可口的美食。
兰泽有好长一阵子胃口不好。通心粉这东西，属于碳水化合物，他觉得可以用来拯救岌岌可危的体脂。
他的体脂已经降到了危险的境地。体重还在二百三十多，但是重不代表胖。证据就在镜子里。
眉毛竟然开始变白了。现在处于黑白交杂状态，是花的。
几个月前，他就觉得自己的脸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仔细看又看不出来。
眉毛开始变白之后，他急忙吃东西，但脂肪一时半会又长不回来。就算通心粉再好吃，一个星期能长几斤肉？
兰泽直觉地认为，张荷应该早就看见他的眉毛变白了。不过，她对兰泽身上蔓延的白毛，一直是顺其自然的态度。确切地说，还有点乐见其成的期待感。
这娘们，在这方面，实在帮不上他的忙。
而且，就算她是吃货舰长，也是个正职舰长了。这阵子，她明显忙碌起来了。
第272章 隐形了睫毛
迫于无奈，兰泽把自己的脸贴在了高数奋斗组里。向大家求助。
虽然当年的老同学们如今已经不再为高数奋斗，但大家还为其他的目标奋斗。就算不奋斗，借这个多年老组聊聊天总是可以的。
【哟，这人看着眼熟，谁呀？】一个叫翁梦遥的女生冒了泡。
【这是兰泽发的图，所以……兰泽，这你家亲戚？】郭夕越也冒了泡。当年他和遥遥天天秀恩爱，时常撒狗粮，相当招人羡慕恨。基本上他俩整天泡在一起，从来不爱和大家玩。
【……看像谁？】兰泽。
【像你。】郭夕越。
【郭哥好眼光。】
【咦？睫毛呢？这是用什么让睫毛隐形了？】翁梦遥发现了奇怪的细节。
【对呀，兰泽你睫毛呢？】郭夕越也跟着问。
【……我还真没注意。睫毛什么时候不见了？】兰泽有点懵。
难怪。他整天看自己不顺眼。
仔细看图上他的脸，睫毛除了有一两根借着反光显形，其他全部隐形了。
兰泽起来找镜子。
家里楼下健身房里，有一整面墙的镜子。他心急，不想去那么远。于是进了大卫生间。
洗脸池旁边就是窗。卷起竹窗帘，在窗边明亮的光线下，他能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睫毛一根根都在。但是，它们全都是透明的。
因为原先黑色的睫毛全都变透明的关系，眼睛看起来有点怪。
眼神失去了轮廓，就和深渊恶魔一样，有种吞噬一切的冷漠感。
【谢谢。遥遥你的眼真尖。】兰泽佩服她这眼神。
他自己愣是看了几个月没看出来。
【天天画脸的人，对脸上的东西敏感，也正常。】郭夕越替她谦虚了一下。
【姓郭的！你！】遥遥放出了一把巨大的怒火。有整个聊天组的界面那么大。
兰泽看见这把火，觉得高数奋斗组将要成为他们俩pk的舞台了。于是快速删了自己的大头照，立刻闪人了。
然后，他捏着下巴，站在镜子前发愁。
眉毛变白的问题依然在。现在还有睫毛也变白了的问题。这俩问题都需要解决。
兰泽现在不想出门。
本来，隔一段时间他还去育儿所转转。现在他觉得自己没脸出门。
一想到自己几个月来，带着隐形睫毛造成的奇怪眼神满世界溜达，他就觉得脸皮有点疼。
他哪也不想去。可是在家，他又什么都不想干。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胃口又变差了。
最要命的是，因为张荷忙了起来，所以，每晚一次的见面，变成了两三天一次。
他在家吃饭，睡觉，洗衣服，打扫卫生，在楼下健身房打滚刺激胃口。
但是，现在他一去厕所，就觉得心脏受刺激。
既然有人指出了，他一眼就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睫毛变透明了。失去边框的双眼，上面是杂草一样混乱花白的眉毛。
虽然，就算全身毛发变白，也未必代表着身患绝症。但是，他家老爷子又没有全白过。他携带的突变太稀有，实在找不到什么参照。
毕竟他是搞生物的。他比别人更加清楚：突变这种东西，在一定的背景生理条件下是有益的；当条件改变的时候，同样的基因表达，可能就是有害的。
外在毛发的黑与白，明确标识着内部某种状况的正常与不正常。他不能拿命去赌不正常一定无害。命这玩意他只有一条。玩坏了，他没备用的。
天黑之后，兰泽静静地躺在黑暗的房间里。窗外，人世间远远近近的灯光有如繁星。
他睁着眼，看着窗外。
世界上哪有什么绝境。只有不肯好好坚持下去的个人。都是一些弱者。
兰泽努力为自己做心理建设，却依然消沉。
他连灯都不想打开。
突然之间，手环闪了一下绿光。
兰泽漫不经心地抬手看去，见是卫瀚扬。
“我搞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玉米品种，南美原产地的，你要不要来吃几根？”
“真好吃？”兰泽笑着问。
“来吃吧。我这周末在家。”卫妖精说。
……兰泽决定坦白：“我出不了门了。给你看。”
兰泽把白天展览过的那张图，又发给了妖精。
“你这是什么情况？”妖精看了图问他。
“嗯，我浑身的毛都在变白。前年找陈相鹤他们实验室，我原来的生物力学实验室都检测过。孤立的看，很有可能是无害的。但我不是有突变吗？结合突变考虑的话，是不是无害，谁也说不准。”
“嗯。”
“我的胡子早就白过了。前两年我不是增脂吗？胖一点，白得能慢一点。”
“你现在睫毛全白了，眉毛还剩一半。”卫妖精犀利地指了出来。
“靠！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兰泽顿时不淡定了。
“你想出门？我还真有办法。”
卫妖精卖起了关子，不说话了。
兰泽催着他，“喂喂喂”了好几次，他才终于回答了：“刚才给你下单呢。品种太多，找起来费劲。”
“……啥东西？能解决问题？”
“绝对能。治标不治本。”
“靠！”
兰泽想不通，卫妖精刚才买了什么东西，能治标不治本地解决他的问题。
“得了。我继续研究一下给你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我们明天联系。”卫妖精果断结束了通话，没再提美洲玉米的事儿。
第二天中午，兰泽正在百无聊赖地研究通心粉。
家里除了他自己，没别人。除了煮通心粉的开水不停咕嘟，也没有别的声音。
忽然，物流管口有动静了。兰泽一个箭步过去，附身，正好把蹦出来的小包裹捞在手里。
拆开来，里面都是各种小东西，瓶瓶罐罐，还有珠宝一样亮闪闪的精致小盒子，一大包似乎是小块棉纸一样的东西……
卫妖精也不知是不是特意买了没有说明文字的给他。
这些东西兰泽不怎么认得，但他好像见过。那种亮闪闪小盒子，似乎是女人用的东西。
兰泽自己是从来没买过这类东西的。就算他想买了送女性友人，他也不懂；根本不知道哪些东西是干什么的，这让他怎么买？
兰泽拿筷子搅了搅煮通心粉的锅里，看看煮的似乎差不多了，关火。
第273章 治标不治本的教程
他联系卫妖精：【我收到一些小玩意】
附拆包图一张。
卫妖精的回复很快：【没错，我买的。】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制作好的流程表。流程表这东西，用来把一堆图文和视频串联起来，常用来做教程。卫妖精发过来的大标题正是：《小兰兰专用教程》。
看来他是早有准备了。
兰泽把通心粉捞出来，控着水，用手环连接头顶上的投影仪，打开教程看看。
首先，卫妖精，让他把收到的东西分类。
按他示范的那样一排排地摆一下就好。
然后，卫妖精教他找到一只笔芯能伸缩的笔，和一只蓝色的小管子。
蓝色的小管子，兰泽好奇地拧开盖子之后，发现里面是一支很小的黑色刷子。形状就像马桶刷的拉长缩小版。
“这个东西，”卫妖精在他面前举起了那只小管子，“是用来给你的睫毛上色的。”
兰泽：“……”
“但是在那之前，要先用到这个……”卫妖精又举起了那只笔，旋出细细的笔芯，“因为你的睫毛完全是透明的。上色的话，不可能涂到根部；所以，需要先用到这只笔，把睫毛根部的皮肤涂成灰咖色。”
他的脸旁漂浮着字幕，所以兰泽可以看清楚，他说的颜色是：灰咖。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颜色，等下画出来就能看到了。
卫妖精的脸刷地放大了，他把笔直接往自己眼睛上捅……笔尖准确地停在了他的眼睛下边缘。然后他开始示范画线。“不需要用力，轻轻的按照轮廓划过来，就可以上色。”
然后他又画了上面的轮廓线。
颜色淡淡的，不大明显。
“然后……”他拿起了蓝色小管子，拧开，举起了小刷子。“现在教你画睫毛。”
小刷子凑到了刚才描过轮廓的眼睛跟前。
“眼睛睁大，忍住了，千万不要眨眼。”卫妖精先刷底部的睫毛，“你的毛发颜色比较黑，上色必须均匀，难度挺大的，所以你要看仔细了：往外拉的时候，稍微有一点之字形的摆动。注意边上的睫毛。好，一次成功。不过，现在最好别眨眼，”卫妖精紧接着刷上面的睫毛，“上面的睫毛长一点，比较好刷，之字形，注意两个眼角不要遗漏了。”
小刷子离开了卫妖精的眼睛。他侧着脸对着兰泽观看的方向。忽然眨巴了两下眼：“啊，我真是太迷人了。”
我去！
兰泽赶快暂停下教程。正好这模块也结束了。
幸好他没吃饭，不然非吐了不可。
兰泽缓了口气，把沥干水的通心粉倒进配好的菜里，加了两大勺酱料。搅拌了一下。
他看了这段“教程”，总觉得卫妖精教他的事情有点不对头。于是用手环扫了一下那只笔……然后搜索……再然后：此物名为眼线笔。
貌似还挺大牌的。卖的比品牌的衣服都贵。
蓝色小管子，虽然里面的小刷子形似那啥，其实是经过了人体工程学的精密设计，连同管子里装的几克颜料，共同被称为：睫毛膏。
这些都是女人喜欢的小道具。可以让你的一双桃花大眼blingbling，睫毛浓密卷翘迷人。商品说明上是这么说的。
兰泽端着通心粉坐下来开吃。犹豫了一会，他又继续看了下去。
下一个小模块里，卫妖精给他示范了画眉。
寄过来的东西中，要用到：灰黑色眉粉；专用的小刷子两把，超级迷你的小梳子一把，一起装在专门的工具盒中；还有一小罐透明液体。
装眉粉的小盒子外表华丽丽的，里面的东西一团漆黑。
这叫灰黑色？兰泽认为：自己怕不是个色盲？
眉粉的颜色，卫妖精说，比真正的黑色稍微浅一点，他认为，这是最接近兰泽发色的颜色。
他拿刷子蘸了眉粉，首先点了眉毛正中间。停顿了下来。
“对了，你千万不要这样刷眉。”卫妖精从眉头落刷，刷地一下拉到眉尾。“不要顺着眉毛生长的方向，只有眉毛剃得很细的人才这么画眉。”
他扯了一张纸巾擦了眉，重新蘸了眉粉。
“正确的动作是这样的：”他的刷子回到了眉峰上。“从这里开始，用垂直的方式，横过眉毛的方式轻柔画线。先从眉峰到眉头。然后再回来，慢慢画到眉尾。不需要重新蘸眉粉，外边这一侧就是要淡一点。”
卫妖精把刷子拿开了，“现在很乱，对吧？”
他的眉毛被小刷子搅动过，往哪个方向伸展的都有。
他举起了小梳子，“轻轻地梳一下就好。”
顺着眉毛生长的方向，他慢慢地梳了自己的眉毛。
卫妖精自己的发色和眉色本来就是黑色的。但是现在，他的两只眉毛能明显看出颜色不同。用眉粉画过的这一侧，看上去更加浓密深黑，然而感觉还很天然。
兰泽嚼着通心粉，心中不由感慨：这小子太有才了！
“还有一步。如果长时间在外，不方便回家的话，来一点这个。”卫妖精把小罐子的盖子拔掉，里面有个压泵口，“一滴就够了。”
他用另一把小刷子沾了液体，液体一下子就渗透了进去。
从眉头开始，轻轻扫过。“保持几天不褪色都没问题。”
这只妖精侧着脸，看着兰泽。忽然之间：“哎呀，我真是太帅了。”
又来了又来了！
兰泽果断跳过！
教程还没完。后面还有。
“你在睡觉之前，最好做这一步。”卫妖精举起那一大包小块的棉纸，取了一小块出来。
然后举起那堆东西里的最后一个，淡蓝色的小瓶子。
打开盖子，倒了过来，什么也没流出来。
他用棉纸在瓶口浸湿。放下小瓶子。把棉纸敷在了画过眼线和睫毛膏的那只眼睛上。
“轻轻地敷一会儿，然后就可以擦干净了。”
卫妖精把棉片拿掉，从画面外扯了一张纸巾，在他那只眼睛上擦过。
他把纸巾展示给兰泽看。纸巾中间乌漆墨黑，一塌糊涂。
折过纸巾他又擦了一下。又展示给兰泽看了一眼。这回纸巾上面干净多了。
“试试吧，小兰。”卫妖精近在眼前的大脸，带着广告式的笑容说道。
第274章 描画
兰泽还在吃饭呢。
他先没尝试动手画自己。他先把所有这堆东西用手环搜了一遍。
画眉毛的：
眉粉（又是一个很贵的大牌）；眉刷+眉梳工具套装；眉毛雨衣这是嘛玩意？
把自己眼擦干净的：
化妆棉；眼部卸妆液“新锐品牌”，“高新科技”，“专利产品”
再加上画眼睛用的眼线笔和睫毛膏……
总而言之，卫妖精给他买的这堆东西，全都是化！妆！品！
全都是，女人用的，正宗的，化妆用品。
都是很高冷的牌子。虽然上面基本没有字，寥寥无几的文字代表着品牌，以及并不平易近人的价格。
兰泽手欠。饭吃到一半，他就忍不住玩起眼线笔来。笔芯，很容易伸长。
卫妖精的大脸还停留在眼前，兰泽跳回了画眼睛的模块，朝着卫妖精的眼睛比划了几下，按捺不住地推开通心粉，跑出厨房照镜子。
他凑在卫生间洗手池上的镜子前，兰泽小心地把眼线笔靠近右眼下边缘。
笔芯很细。像一根针。兰泽拿开眼线笔，把笔芯尽可能缩回去，再次把眼线笔靠近眼睛。
上色很容易。睫毛根部的皮肤染上了一层暗色。线条歪了一点。描上面的时候，有了经验，线比较直，不过，太直了一点。但这些都不重要。
兰泽回厨房，拿来了睫毛膏。在镜子面前，把睫毛顺利地涂上了颜色。
黑亮的睫毛，围着镜子中的右眼。果然，有一圈睫毛构成的边框，这才是人眼的正确形态。
兰泽带着画过的右眼，回到厨房，继续把午饭吃完。
之后的整个下午，他都在按照卫妖精教他的方式，画自己。
画完了，再用卸妆液洗掉，接着再画。
兰泽发现自己动作越轻，画出来的睫毛和眉毛看着越自然。睫毛根部不易上色，但因为有眼线的存在，所以看着并不明显。
眉眼恢复了正常的外观。它们像是长出来就是黑的，根本没有变白过。
兰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又有了出门见人的勇气。
前提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他这是画的。
不过，正常人应该想不到吧？
一般会化妆出门的基本上都是女人。男人谁化妆？
而且，卫妖精教他的画法，视觉效果相当天然。兰泽觉得，和他看过的美女眼妆完全不同。
手环搜眼线笔时，搜到了描画方法，是要在眼头眼尾画出奇怪的延长线条。正因为卫妖精演示的不一样，他才有勇气试着学一下。
卫妖精是个天才！居然连这些东西都精通！这小子实在让人不能不服气。
自己在家玩得差不多了，兰泽才问卫妖精：【玉米还有吗？】
“有！你来吧！”
妖精在家准备的好吃的，绝对不只有玉米。
外面天色渐暗。这样正好。
兰泽现在真不好意思光天化日之下跑出去。一会，到城铁车站坐车的时候，他可以躲到暗一点的角落。不管怎么说，趁着天黑，他可以先试着让自己习惯一下化妆出门的状态。
黑夜给了他勇气。
他顺利地上了地下公交，顺利地在城铁车站找到了一个昏暗的角落，静静地等车。
然后他上了车。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车厢里白天晚上，都是一样亮堂的。
唔……没什么好退缩的。上车吧。
万一被人识破，那就……跳车？似乎会被碾得死无全尸，估计整张脸都认不出来，别说眼睛和眉毛了。但真跳的话，多半会触发车辆的紧急制动？哎，那样一定特别引人注目。
兰泽乖乖地坐在座位上，耳朵里塞着耳机，一路听着手环的音乐，低眉顺眼，向下看着自己的鞋，尽量让自己毫无存在感。
下了城铁，又租小车。到了卫瀚扬家的时候，远远望去他那宅子灯火通明。卫妖精做了不少菜，正倚在餐厅的窗户跟前，自斟自饮，顺便等着兰泽。
有人等着，兰泽觉得像回自己家一样。
这还真是一种奇妙的错觉。
卫妖精家里就他自己，没别人。男的女的都没有，狗都没有一条。因为他常年不在家，房子的维护和保洁都是雇人做的。他也没法养狗。养了又不能天天亲近的话，宠物迟早成别人的。
还是饲养小兰同学比较合适，定期投喂就行了。
兰泽到了，他们俩就吃饭喝酒聊天。
喝酒是卫妖精一个人喝。大半杯红酒，他能断断续续喝上一个多小时。吃完饭，收拾完桌子，继续聊天，那杯子里才又添了酒。
夜里兰泽留宿在卫妖精家里。
睡觉之前，有妖精提醒，兰泽才想起来把眼睛上的颜料卸掉。正好他家里用具有全套。
本来兰泽那几样东西都是卫妖精搭配好了买的。卫妖精头天买好了，测试过易用程度，才又给兰泽买了一套简单的。
兰泽熟练地卸掉了眼妆，擦掉了眉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顿时觉得自己又没脸见人了。
眉毛倒还好，现在是花白的，虽然杂乱，却不失存在感。
有没有眼睫毛，对容貌的影响，太大了！
兰泽立刻跳进卫妖精分配给他睡觉的房间，关门睡觉。杜绝半夜不睡串门聊天。
第二天早上，卫妖精展示了一把画眉的完美手艺。
兰泽的眼睛是自己画的。画眉的时候，卫妖精接了过去，小刷子刷刷两下，眉梳再一梳，整齐了。
兰泽又在他家蹭过早饭才离开。
卫妖精也要飞回去工作了。他的休假十分金贵。别人工作的时候他在工作，别人休息的时候，多半他也在工作。这人活得十分拼命，干什么事都爱追求极致。静下来调节心情的方式，就是收拾屋子做饭。如果忽略他是个人渣这个事实，他简直称得上人格完美。
换个角度来说，也只有看似完美，才有渣的资本。
兰泽快乐地回到家，忽然觉得自己又有工作的劲头了。这会儿，他有好几个设想，想试着用生化编辑器推导一下。
当天晚上，张荷忽然有空理他了。
兰泽开着灯，把室内灯光调到了稍暗的状态。他就是想测试一下，脸画的像不像。
第275章 我的主场
张荷又是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悠闲出现。
一见兰泽，她就惊讶道：“哎，你今天眼睛看着很有神嘛！这是有什么喜事了？”
兰泽只顾对着她笑。几天没见了，情绪有点失控。
“眉毛。眉毛染色了？”张荷一眼看了出来，她怪兴奋的。
她果然早就发现兰泽的眉毛变白了。
“嗯。”兰泽怪不好意思的。
她伸手想摸一摸。但是显而易见，不可能摸得到的。
“我说嘛，今天看着怪有精神的。”
兰泽猜不到她发现睫毛的变化没有。十有**，和他一样，没看出来。
“姐，你会化妆不？”
“不会！”张荷干脆地回答。“太空人哪有这个精神研究自己的脸？”
倒也是。兰泽从来没见张荷往脸上用过护肤品之外的东西。
“反正我天生这么好看。”张荷补了一句。
这一点嘛……兰泽承认，她的眉宇间有英气，脸型、鼻梁，都挺气派的。尤其和嘉禾号的舰长身份很搭。
“那，如果你需要修饰一下外表呢？”兰泽好奇地问。
“找专业的形象设计师。k大姐她也不会化妆，她出镜之前，是找人设计过的。”张舰长回答。“像我们现在嘉禾号这么小的地方，居然也能有好几个形象设计师。专门为舰上人员服务的。所以，你说，原来的舰上高层，生活得多奢靡？”
“你们舰上人不少啊？”
“是啊。我手底下，人员两千多。其他混进来借我们地方用的各色人等上万人。”张荷不爽道，“一共就这点人，居然还分了三六九等。真……”
兰泽知道她的意思，于是替她把话骂出来了：“真踏麻的。”
然后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张荷继续：“这都是阶级社会的病。好多人你看他无欲无求、与世无争，其实只不过是被欺负得认命了。”
“不应该是因为思想高尚吗？”兰泽奇怪地问。
“思想高尚？不，只是懒得努力了而已。因为怎么努力也没用。真正高尚的人，不可能成为某些灰色行业的长期消费者。”
“啥？姐你现在说话水平越来越高了。我一个字没听懂，就算听懂一两个字，也没记住。”
张荷想打他。打不着，只能瞪眼。
灰色行业啊？兰泽真是好奇得不行：“那些行业都是什么？”
“无非黄赌毒。你说能有啥？”张荷没好气的回答。“还好我的前任比较霸道。收税收的狠狠的。”
“你们舰上还收税？”
“嗯，都进私人腰包了。前任舰长拿大头。”张荷笑得很开心，兰泽觉得她这笑贼兮兮的。
“我打算废掉这些苛捐杂税。”张舰长笑嘻嘻地说。
兰泽觉得她打算玩火。倒不是怕她废不掉那些不成文的利益往来。而是担心她被那天高皇帝远的空舰上面一大帮外国人给欺负了。
“姐你别乱来啊。不要急着搞这些事情。”
“我的主场啊，怕啥？”
张荷说这话的时候，如果不是穿着睡衣抱着腿，那就算得上气势十足了。
“你的主场，就是这张小单人床。不是吧？”
兰泽身底下，是他们俩的大床。张荷过不来。只能看着眼馋。
嘉禾号，上面人不少，地方也不算小。但一个空舰，再大能有多大？张荷享有的私人小卧室，已经是很奢侈的配置了。
兰泽身底下的床单，今天是银灰色的。在这沉静的灰色里，分明透着高贵优雅范儿，不是张荷小床上浅蓝色的狭窄床笠能比的。
张荷放下腿，作势要蹦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兰泽觉得她真的要穿越时空，蹦到他们的大床上了。他睁大眼睛，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然而，很自然的过来是不可能的。张荷只是逗他玩。她自己先绷不住，已经笑得没形了。
然后她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又扔过来一个垫子。
这会儿，兰泽后悔把房间里收拾得太干净。他身边除了自己枕的枕头，只有一床薄被。都不适合当武器。
张荷已经成功地把话题从正事拐跑了。此后，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没营养的闲话。
不过，兰泽始终觉得心里不踏实。
他现在才有点明白，张荷为什么被派到嘉禾号上面。原先以为是个好地方，到那儿是被委以重任了。
其实，联合体那么多大区，按理说，随便调个本国的区长、副区长的过去，资历不是比她更合适？
嘉禾号上面这一滩要收拾出来，这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事情。所以，显而易见，这是坑她呢。
看她还一副喜滋滋的样子，一副……乐在其中、玩起来很刺激的样子。
“放心吧，小兰。”结束见面之前，张荷对他说：“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两人见这一面，胡吹大气一顿，告别各自睡觉。
明明什么都没做，也做不了，只是见面聊天而已。兰泽觉得心情好了不少。看上去张大姐的心情也不错。
他跳下床去洗掉睫毛上的颜料，才又回床上来睡觉。
要适应化妆卸妆这件事，并且养成习惯，不大容易。而且，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觉得琢磨描眉画眼的，有点浪费生命了。
第二天早上再醒来的时候，兰泽觉得有点不自在。
于是一起床就洗澡，换洗衣服，换洗床单被罩。
吃过早饭，到工作室坐下之后，一直心不在焉的，不在工作状态。
他在想小西。小女朋友，有阵子没见了。
头天晚上才见过张荷，第二天一早就想小西。这似乎不大好。但是，大脑自己要想什么，不怎么听他的。大脑不过是一团肉构成的器官而已，它服从本能。
兰泽靠着椅背发了一会儿呆。决定响应大脑的呼吁。
暂时他还不想去找小西。不年不节的，人家小姑娘是学生，学得还挺起劲的。
他在手环上搜了一会化妆品。随便挑了一个好看的套装，又买了一盒可爱的小工具，一起买下了送给小西。
不要问他理由。他不知道。大脑应该是负责找理由的，但这会儿他的脑连理由都懒得想。只知道听本能的话。
人类行为，本来就只有两种：有理由的，懒得想理由的。
第276 功能分散
偶尔，在地球的新闻上，能看到嘉禾号和张荷。
自从张荷常驻天外，兰泽开始留心起联合体新闻来。尤其是一些特定的关键字：小行星带，木星，嘉禾号。以及：张荷。
看着新闻的时候，你会不知不觉地认为：嘉禾号上面是龙潭虎穴。那一带，因为人口聚集，同时离地球又远，总感觉联合体控制得很勉强。
比小行星带更远的地方，人迹罕至，偶尔也只有研究开发者往来而已；近一点的地方，是各国力量交锋之地。
光看新闻，兰泽总是觉得，他家的张大舰长，是在一大帮亡命之徒的包围之中。当然了，她现在也算山大王。
但是，在和她面对面的大部分时候，他却只觉得这位舰长的状态，相当地悠闲和轻松。仿佛她远离了地球，就等于远离了尘世烦嚣，高天上一派岁月静好。
反正他们除了见面聊天，啥都干不了。安安静静地温馨着，这就对了。
小西收到他的礼物之后，表示礼物很贵重，她很惊喜很开心。然后，就没下文了。小西已经开始了大学四年级，选修的课业十分繁重。她在拼命压榨自己的潜力，努力学习。学得精神恍惚，就到操场上跑步，把自己累垮，然后回宿舍倒头睡觉。带着一身汗，连澡都不洗。兰泽不忍心去骚扰她。
打扰一个热爱学习，澡都不洗的孩子，这太残忍了。
2238年的天气逐渐凉了下去。空气中的风，从带着凉意，逐渐变成携带寒意。
兰泽注册育幼师的培训和阶段性考试进展迅猛。他努力啃着难以下咽的内容，拼命地死记硬背，尽可能让所有的阶段性考试一次性通过，这样一来就不必反复复习同样的课程。
隔三差五地，他去市立育儿所看看孩子们。罐子里装的四个儿子都认识他，一见到他来就兴奋，就连最小的那个也能认出他了。他会陪着他们玩一会互动游戏。如果碰到所里特别忙，新生儿室又缺人手了，他也会洗干净手臂，套上义工用的大罩衫，帮一会儿忙。
生活中其他的事情，无非干活、挣钱、做实验。
他现在不差钱。工作提供的，是悠闲和乐趣。
兰泽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不差钱，有事做，想到的设想都能实现。如果张荷也能在家，那就完美无缺了。不过，这娘们之所以在天上不回来，正因为她是张荷。天上是她的领地。
虽然张荷大姐的家庭角色是妻子没错。但张荷只要能代表他实现上天的理想就可以了。
妻子这个角色所集成的全部传统功能，都是可以由别的角色分散完成的。
比如说，打扫屋子，兰泽自己做得挺好的。基本上，家里他经常活动的地方，保持着一尘不染。工作室之外，杂物更是基本没有。必需品都放在抽屉或者柜子里，全都在看不见的地方。小朋友接回家之后，不至于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东西。
再比如说，做饭好吃的，除了饭店，也可以是好哥们。
兰泽发现自己十分留恋卫瀚扬的好手艺。
【哎，你不在身边，我发现吃饭都不香。】
这是事实。兰泽自己做饭，总觉得没有卫妖精做的好吃。而且，好多东西，他都不会做：海鲜他处理不好，豆制品也弄不对，他会的都是做法最简单的。此外也就是会包一些小点心。但是除了皮薄馅大的肉馅包子，别的他自己也不爱吃。相比之下，卫妖精的手艺简直是万能的，他什么都会做，做什么都好吃。
【靠！离我远点。老子不想被你掰弯。】卫大妖反应有点激烈。
【那啥……我说什么了？你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复杂心路历程？】
【……没啥。这两天又在办离婚。心情不大好。】
【又，是什么意思？】
卫妖精什么时候老婆换过了，兰泽都没听说过。
【……没啥。这个特别喜欢在我工作的时候冒出来查岗。简直有毛病。实在受不了了。老实和我妈在一起不就行了嘛？】
【……那啥。兄弟你继续忙，我就不打扰了。】
兰泽看出来卫妖精的脑子有点乱。短时间内不适宜找他蹭吃的了呢。
【别。你还是继续打扰一会吧。】卫妖精又把他叫住了。【要不然，我上你那儿躲两天？】
【行，你来吧。】
卫妖精跑来，不是为了躲前妻。他不躲别的，专躲他妈又要给他相亲。
卫夫人（二世）从来看不出自己儿子有什么不好，也不怕耽误人家姑娘。
从见到兰泽开始，卫妖精就开始吐槽。吐槽他妈。吐槽他老婆……吐槽的是哪个老婆，兰泽反正也搞不清楚。几句话之后，他才能反应过来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听多了，他脑子有点晕。
从下午见面，在饭店吃饭，卫妖精一直吐槽到，跟着兰泽回家睡觉。
兰泽一脚把他踹翻在工作室的小床上。给他找了新毛巾、新牙刷、新拖鞋。然后自己去洗眼睛，回卧室睡觉。
第二天早上，卫妖精冷静多了。
他清醒地认识到了一条解决问题的方便途径。只要他随便找个女人结个婚，就可以阻断他妈给找的相亲了。
兰泽对“随便找”三个字，不大看好。确切地说，卫妖精随便就能找到人结婚，这一点他不怀疑。他不看好前景。
“最近，围着我转的女明星挺多的。嗯，挑个相处起来舒服的。”卫妖精摸着下巴琢磨。
“你还真是……”兰泽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知道当今最红的四小花旦是谁不？”卫妖精喜滋滋地问他。
“我从来不关心流行。每年都在变化的东西，追流行是不是有毛病？”
“你和我们的时代脱节了。”
“那你知道二百年前的当红花旦是谁？2039年的？再早二百年，1839年的？”兰泽问他。
“从当代史跑到古代史……好像有个梅什么芳的，和近代政治史的文艺指导思想有点关系？”
“听好了。梅竹芳、梅兰芳、梅艳芳、梅丽芳，究竟是谁？别查手环，你选一个。”
“靠！”
妖精拒绝答题。
第277章 兄弟
“我就是记性好。”兰泽同学补刀。“也不记这些没用玩意。”
卫妖精空手来的，啥也没拿。兰泽给他找了一些新的用具，但梳子就只能用兰泽的了。兰泽家里一把备用的都没有，除了兰泽的就是张荷的。而这只妖的长头发，一天不梳都不行。洗脸之前，他要先梳头，梳到顺滑才扎起来。掉一地长头发。
除此之外，卫妖精很好饲养。让他吃啥就吃啥，一点也不挑食。吃饱了，就自己找个地方窝着，远程干自己的事。特别省心。
卫妖精在他这儿住了好几天。从第二天开始，就是两人一起动手，做每天的饭菜。兰泽觉得长膘有望了。
忽然这妖宣布：“我要赶紧去结个婚了。”
“啥？人选这么快定了？”
“定了。”
“我能帮忙做点啥不？”兰泽不太放心他。
“你能代替民政局吗？”
“不能。”
“那就没你的事。我走了。”
卫妖精就这么离开了。来得潇洒，走得突然。
妖精走之后没几天，一个薄阴的早上。兰泽还没吃早饭。趁着食物加热的工夫，他正在工作室浏览昨天收到的项目实验报告，手环收到了呼叫。
是个不常联系的人。白权明。他哥。
“小泽，忙吗？”
“还成。”
“不忙的话，正好，帮我个忙。”
兰泽确定自己只是想随便敷衍一下。
“……你说吧。”
哥哥犹豫了一下：“……我爸病了住院了。咱们老爷子陪着他一起住着呢。妈妈一直不放心咱家这老小孩，怕他又淘气，我这几天一直都跟着他们。不过今天实在走不开了。接了个大单子，必须开会把事情先安排下去，人才能走出来。”
“老人家怎么住院了？是什么情况？”兰泽问。
他上次见到卫汉应时，张荷还在地面上。那时候卫老头活蹦乱跳的。
“唉。一眼没看着……我也有责任。”哥哥无奈地说。
卫老头没得什么严重的大病。病症是感冒引发的肺炎。只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身体抵抗力弱，肺炎来势汹汹，老头一下子就病倒了。
至于感冒的来源，是俩老头钓鱼。卫老头不小心掉水里了。
当时兰老头及时跳进水里把他捞了上来。不过他们的衣服都湿透了，冷风一吹，卫老汉脸色都变青了。哥哥赶紧带着他们各自回家洗澡换衣。
卫汉应是独自居住，自己照顾自己。起初感冒并不严重，到了半夜里，哥哥被自己的手环电醒了。卫老头的健康监控报警了。哥哥到他住处的时候，救护车都来了。
正好他帮着搬动病人，陪着一起上医院。
兰老爷子也泡了冷水，倒是一点事也没有。但是他不开心。为了陪着一起住院，到了白天，他趁机做了个牙齿置换手术。
“咱爸的牙，年轻时候什么都啃，早就崩坏了。”哥哥说。
“他都啃什么了？”
“开酒瓶，开罐头。没有他的牙不能咬的东西。”哥哥说道，“他自体培养的牙齿早就准备好了，就是因为不想住院，一直懒得去换。”
“行吧，地址发我。马上去。”兰泽同意了。
“嗯。迟些时候我就赶过去。”
时间还早。兰泽查看了城铁的班次表。先买了二十分钟之后那班的车票，在家吃了早饭，才去坐车。
俩老头住院的地方，其实就在本地区大学城家属区的社区医院里。别看是社区医院，大学城医学院的师生隔三差五在里面搞临床教学和研究，水平并不低。常驻的社区医生，碰到搞不定的疑难杂症，随时可以叫到支援。
去那边的车次很多。就是得先坐公交中转一下。
兰泽判断，两个老人钓鱼的地方，可能也离大学城不太远。兰泽知道那边野外有小河，有池塘；喜欢钓鱼的话，怎么玩都合适。
兰泽在路上，哥哥慢慢地和兰泽说了些两个老人最近钓鱼的事情。哥哥的上班时间还早。兰泽一路只是坐车，也很闲。
自古以来从公元前十二世纪姜子牙的年代开始，钓鱼就是老人家们喜闻乐见的户外活动。估计，再过十二个世纪，可能还是如此。
这天气都已经冷了，兰贤银开着全地形车带着卫汉应，两个老人家天天还往野地里跑。
兰老爷子不光钓鱼，他还游野泳。在荒郊野外的，这危险性就大了。白老师一再告诫他不要游野泳，兰老爷子口头上答应的好好的，回来之后，十次有九次内衣是湿的。于是白老师就把白权明派去盯着。
白权明尽职尽责地盯着他们。主要是阻止兰老爷子下水。卫老头是很乖很文静的，说钓鱼就是钓鱼，一向不胡来。
兰老爷子在玩的方面，其实一点也不缺心眼；相反，他相当有创造力。既然不让下水，他就不再在安静的湖边、池塘边钓鱼。
他和卫老头开始研究溪钓。
在小河和溪流中钓鱼，因为底部浅，水流因地形而变化多端，钓法和平静水域有很大差别。
而且，秋冬季节是枯水期。他们总是需要踩着河滩，到离水面很近的地方去。卫汉应在溪钓方面是个新手，总是不小心钩到石头缝，或者让渔线被水草缠住。兰老爷子就兴高采烈地跳到水里去拯救他。
碰到这种时候，哥哥如果不想让兰老爷子下水，他就得自己上前帮忙，抢着下水。
在这样的防备下，一向很乖的他亲爸卫老头，那天拽着钓杆在水边的石头上没站稳，一滑，掉水里了。
哥哥正站在不远的地方，为他爸解开打结的渔线。一时之间顾及不到。还好兰老爷子跳进水里及时把人捞了起来。
所幸：一则，天凉了，身上衣服穿得厚实，老人摔倒之后，没被水底的石头划伤；二则，秋冬季节水浅，老人家只是浑身湿透，受了惊吓，并没有呛到水。
但是，卫汉应，毕竟老了。
他已经七十六岁。人生中接近三分之一是在小飞行器中漂泊。
他的抵抗力，已经老化衰退。甚至远远不如比他还大十岁的兰贤银。
哥哥十分感慨。他觉得人生最后难免英雄迟暮，有些悲凉。
第278章 老了的兄弟
兰泽感受不到英雄迟暮。
倒是悲凉，很久以来，他就觉得活着是很悲凉的一件事了。
很快他转车到了大学城的社区医院。找到了两位老人居住的病房。
和这俩老病人打了招呼之后，兰泽就在房间角落找了把椅子坐下。看着兰老爷子和卫老爷子互相逗着玩。
卫老爷子的肺炎来得很凶险，需要连续几天进行滴注给药的治疗。滴注给药的速度极慢。他因为手上插着针头，绑着加热泵，所以不能有大动作。
兰老爷子的问题是另外一种。他嘴里的牙刚换上，还没长牢，脸上箍着固定用的塑形绑带。想吃零食的时候，只能用吸管插进膏质食品的罐头里慢慢嘬。也不能龇牙咧嘴，只能轻声说话，不能大笑。
于是，兰泽就看着兰老爷子撩闲，卫老爷子拼命说话。这俩老头互相逗乐子的场面，十分地……温馨。
但是，外人是介入不了他们之间的。
兰泽想不到白权明是怎么做到天天跟在他们身边的。看着俩老头不正经地一个劲笑闹，他就不觉得尴尬吗？
兰泽躲在边上，极力压缩自己的存在感。不过，他的体积大。再怎么压缩，还是一坨莽汉。
俩老头从早上打打闹闹地到了中午。
哥哥还没有到。他倒是发了文字，说已经出发到医院来了。
卫老头手上的加热泵终于被小护士取下来了，针头还留在手背上面。
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不错，一上午不停地说话，也毫无疲态。
兰老爷子一回头就看见兰泽了。他把卫老头提溜起来，架到兰泽跟前，“嗯？”
卫老头替他发言道：“走，跟我们吃饭去！”
“那啥，你们去……”
“少废话……”兰老爷子发话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嘴微微张开，几乎看不到嘴部活动，“跟上。”
既然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他家老爷子都开口了，兰泽没有理由再推辞。他立刻站了起来。
兰老爷子是把卫老头的一整条手臂挂在自己肩上。他半扶着卫老头，潇洒地转过身，往外走去。
兰泽安静地跟着。跟到门口，他才想起来追上去问：“要不，交给我来搀扶着？”
兰老爷子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也不松手。
卫老头对着他嘿嘿傻乐，边走边问兰泽：“你知道去哪？”
“呃……”
“我们去医院食堂。”卫老头自己回答。“在病房等送餐太无聊了，趁机出来走走。”
兰老爷子的动作十分麻利。他带着卫老头走起来步伐飞快。卫老头看上去倒是一脸的轻松愉快，似乎他丝毫不需要用力。
到医院食堂的这段路着实不近。社区医院的食堂设在病房区里，并不在同一楼层。食堂的入口在一楼的侧翼。正门在楼背后，实际上从一楼病房大厅旁边走廊也能拐进食堂。但病房楼上和一楼通往食堂的两段走廊还是挺长的。
进了病号电梯里，老爷子把卫老头放在电梯里的椅子上；到了一楼，又把人拎了起来。一直把卫老头送进食堂餐桌前的椅子上，他取了俩餐盘去窗口取餐。
兰泽一路尴尬地跟着他。
老爷子取了两份套餐。放有卫汉应名牌的炎症病人营养餐。有他自己兰贤银名牌的半流质套餐。
一回头，他看见胖儿子跟在身后。
“嗯。”老爷子往食堂的窗口侧了侧头。
兰泽觉得老爷子的肢体语言，是表示：你小子自己点餐。
兰泽低头看了眼手环。哥哥还没到，手环上也没新消息。
虽然，他帮不上俩老头的忙，这令他莫名觉得自己在场有点多余……但老爷子气场怪足的。他还是乖乖拿餐盘，在窗口上方尺寸夸张的超大选菜界面上瞎胡乱点餐，装了一盘吃的，坐到俩老人身旁。
“哟，西兰花，芥蓝，生菜，豌豆。小胖子你今天吃素？”
卫老头照着兰泽盘里的菜读了一遍菜名，于是他爸也回头来看。
他这餐盘里一片惨绿。兰老爷子似乎想说话，但又摇摇头，回头去继续嘬他的吸管。
其实卫老头读得不对。凉拌的芥蓝里有大半都是红色的虾仁；生菜叶子上面铺了一层切成菱形的卤水豆腐干。兰泽发现了，在外面吃饭，哪怕是大食堂，豆制品也比他自己做得好吃。
不过，整体上确实比较素。他不想和老人争辩。
他观察这半天，发现这俩老头和孩子似的，淘气又任性。他如果开口争辩，估计老卫该高兴了。
“对啊，我觉得该减减肥了。”兰泽顺着他的话说。
结果，老卫还是特别高兴。
“看看，看看，”他对兰老爷子说，“学着点你儿子。你平时就应该多吃点素。整天吃那些不健康的东西，你都几岁了，会得癌的。”
兰老爷子抬眼，对着他“哼～”了一声。
兰老爷子平时吃啥，兰泽还真不知道。瞄了一眼他的餐盘，发现都是一些很平常的蔬菜和水果，糊状的和榨汁的，还有粥。这些都是盛在杯子里的，标签图案上有食物的材料。
老爷子吃得很安静。他也没法不安静。牙床上还在愈合，他说话都不能大声，嘬吸管都不能使劲。就从现在的表面现象来看，他才是那个需要住院恢复的病人。
卫老头大口大口地吃着营养餐。
忽然，他用叉子叉起一根香肠，举到了兰老爷子面前，“嘿嘿……”
兰泽忽然发现，这老头吃饭吃得好好的，怎么那么犯贱呢？
兰老爷子抬眼看看老卫。
老卫：“嘿嘿……”
老爷子一挥手抢过老卫的叉子。
他的动作快极了。老卫刚反应过来，手里的叉子已经不见了。
兰泽都看愣了。
兰老爷子把香肠直接往自己嘴里塞，到嘴边上停住了。他伸出舌尖来，舔了一口。然后举着叉子，忧郁地看了能有十秒，果断还给了老卫。
老卫接过叉子，忧郁地举着看了能有十秒。
他忽然转头看向兰泽：“小胖子，给你吃要不要？”叉子递到了兰泽面前。“你爸舔过的。”
兰泽：“……”
第279章 妈不放心
兰泽觉得，应该消弭掉纷争的源头。
其实他从小就不嫌弃别人啃过的食物。他只是嫌弃某些种类的食物而已。
他爸舔过了？没关系啊。
于是他把香肠从叉子上咬了下来。
这香肠味儿不错。有肥有瘦，不腻不柴。还有淀粉在其中调和，咬起来有弹性。
兰泽几口就把香肠嚼了。
老卫瞪着眼睛看着他吃。
过了好一会儿，老卫才转回去和兰老爷子抗议：“他吃了我的营养餐。”
“嗯。”兰老爷子只管嘬自己的。
“你儿子吃了我的营养餐。”
兰老爷子抬头狠狠瞟了他一眼，起身到窗口点餐。
他带回了满满一碟子香肠，怕不有十来根，撂在桌上。
卫老头没话说了。他叉了一根回来，剩下全推到了兰泽面前。
兰泽看了看这俩老头，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很显然，兰老爷子吃不成这东西的。卫老头又只要一根。
看在味道还不错的份上，他决心把这玩意当饭吃。只要加快吃的速度，就可以在身体感到厌烦之前吃完。
反正出了窗口的菜，不能退。如果剩的太多了，会影响老爷子的征信。
老爷子叼着吸管，歪头看着他猛吃。不由得点了点头。
兰泽真怕他俩再搞点啥。好在吃饭必须用嘴，卫老头话少了很多。
吃完了饭，兰老爷子提溜着卫老头在一楼的走廊和大厅里，来来回回地散步。
室外的天气不好，天阴还有风。大学城这一带植被太茂盛了，天空低矮，建筑物贴着地皮而建；与之相应的，就是大自然的威力显得特别大，一有风、雨、雪，就觉得满世界都是。和大城市中，被各个时代的高大建筑物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小环境截然不同。。
他们俩在建筑物内部溜达，眼睛一个劲地望着窗外。
兰泽就在他们身后跟着。兰老爷子在前面转弯了，他也跟着转，顺便望一眼窗外。
虽然兰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用，但怎么说呢，反正已经在这了不是嘛。跟着老人家混混吧。
终于一次转身望窗外，他远远看见一辆黑色车出现在了深灰色的地面道路上，那车驶近了社区医院，一头扎进了地下通道入口。
过了一会儿，哥哥白权明从大厅的电梯中出现了。他头挽发髻，身穿正装长衫，一直都是这么有派头。
哥哥出现之后，局势没有什么改变。
哥哥只是笑着和俩老人打了招呼，然后就和兰泽肩并肩，跟在老人后面溜达。
“最近生意不错？”兰泽和他没话找话说。
“基本上都是一些很简单的事情。”哥哥微微含笑，“今天开会这个比较复杂，是个大工程的一部分。而且，也是家里长辈给的机会，要慎重一些。”
“哦……”兰泽没话说了。建筑他不懂。白权明的长辈，有一半的可能，和他也没关系。
“你呢？最近忙什么？”哥哥问他。
“设计微生物。”
两人的问答一如既往地没营养。
兰泽做的事情，哥哥也一样是外行。他们俩，一向互相难以理解。
“这个行业前景怎么样？”哥哥又问。
“说不好，看政策吧。这两年生物设计的国际舆论比较宽松了。”兰泽随口说道。
“我听说，只有微生物商业化了？”
“嗯。毕竟搞微生物，相对来说周期快成本低。”
“不是早就研究出来了不用染色的长毛兔，一棵结几千果子的蔓生番茄嘛？那些不也是生物设计吗？”
“那些只是基因修改而已。”兰泽发现哥哥是真不懂。“只要找到了靶位，把修改的片段敲进去，不要的片段挤出来就行。操作起来很简单。算不上设计。我有个朋友，开农场的，农闲的时候，他也在自己研究这些东西。”
“难道你说的国际舆论是……”
“嗯……异形啦，丧尸啦什么的。或者章鱼人，浣熊人。”
所谓舆论，就是大众的偏见。因为人类的脑子都懒得很，导致真理总是不如耸人听闻的小故事，传播得喜闻乐见。
“很魔幻啊？”哥哥咧咧嘴。
如果神州人口能占地球总人口的一半，那自然不用考虑国际舆论。
问题就在这里。神州人口，依靠科技发展确切地说依靠社会化育儿技术，刚刚从极度老龄化的社会状态中爬出来。好不容易恢复了占地球五分之一的人口比例，摆脱了亡国灭种的危险。
即使到了现在，因为累积下来的老年人比例太高，育龄人口基数实际上是偏低的。即使不生孩子得交税，有的人还是嫌生娃麻烦。人口数量想要达到战略安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要不顾国际舆论地我行我素，大家都不习惯。
“是啊。”兰泽同意。
“其实我觉得，微生物好像更恐怖吧？”哥哥又说。
兰泽不想和他说话了。和外行解释事情好累的。
两位老爷子，在一楼转得差不多了，要坐电梯回病房。兰泽赶紧跟上了电梯。哥哥也紧跟了上来。
于是之后的时光，就变成了俩年轻人，看着俩老头：
俩老头进了病房之后，立刻回到各自床铺，谢绝了儿子辈儿的帮忙，手脚麻利地自己脱鞋，穿着病号服钻进了被子里，开始睡午觉。
哥哥目光温柔地望着两位老人的方向。
老人午睡。年轻人在旁边聊天就不合适了。
无论走动还是进出病房，发出任何声音都不太好。
兰泽开始看书背知识点。白权明在空气中放出投影来远程办公。
老人睡醒之后，卫汉应要喝水。没等俩年轻人反应过来呢，兰贤银噌地从病床上蹦下来。端了温水。他望着俩年轻人的眼神里，分明是得意。
直到傍晚，兰泽和白权明一起离开社区医院。他搭白权明的便车去城铁车站。
趁这个机会兰泽问：“我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他俩照顾自己照顾得很好，而且医院里也有护士有护工，为什么你我还要在旁边看着？”
“哦。”哥哥用四个字终结了这个问题：“妈不放心。”
第280章 年尾又年头
2238年后来的日子里，兰泽没再和家人见面。
一阵冷空气来袭，秋叶迅速脱落，一夜之间，世界就入了冬。
但是在本地这个尴尬的纬度，有的年份下大雪，有的年份，连点雪星都不见。下不下雪，全靠随缘。
兰泽虽然没再去看望老爷子们，但偶尔他也远程看看兰老爷子的状态。身为兰贤银的亲生儿子，访问老爷子的个人页面时，能看到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老爷子的全套牙齿置换，手术后恢复得不错。看他的自拍，明显这老头变得爱笑了。一口大白牙龇着，皮肤光洁润泽没褶子，他那一脑袋灰色头发，就显得像是年轻人特意染着玩的似的。
相比之下，和他挤在一个框里拍照的卫汉应，满头满脸满手都是褶子。短短时间内，老人斑已经遍布了他外露的所有皮肤。
不认识他们的人看的话这就是两代人。实际上，卫汉应七十六，兰贤银八十六。
和他俩挤在一个框里的，还有一条体型很不寻常的大鲶鱼。横躺在俩老头怀里，长得皮厚肉粗，一看就不好吃的样子。
兰泽觉得，仅凭目测，也能看出来，他爸兰老爷子身体健康，心情愉快。小日子充实得很。
唯一遗憾的是，他爸爱玩的，他玩不了。同样身为突变携带者，老爷子是老年人，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浪起来。他不行，荒郊野外他去不了。
他的生活选择，就是努力宅起来。
到了年底，照例又是核工业部的年会。
这一年，【抗核辐射微生物】项目组做过的实验验证比较多，汇报起来十分充实。汇报时照例是吴组长讲上半场，兰泽讲下半场。汇报总结的东西多，留给展望未来的时间就少了。兰泽随便讲了下用细胞器实现细胞内核反应的未来可能，这一年的工作就干脆利落地结束了。
实验组聚餐结束之后，兰泽和储达侠，兵分两路去骚扰陆师兄。分成两路，一是因为兰泽很多交通工具受限不能乘坐，二是储达侠还有点私事要办。
陆师兄已经认命了。
项目组的实验报告汇总发在了年底的生物工程学报上面，有几种不同的细胞架构都显示了对核辐射的良好耐受性。陆师兄输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就是他得请吃一年的大餐，这事有点残酷。这一年时间还干不干别的事了？净请客吃饭了吧。
兰泽和储达侠到了之后，三个人一合计，决定了。陆大厨说话得算数，请客吃一年，就吃一年吧。
十二月三十一日傍晚，陆大厨把他的老同学叫来了不少，找了场地。陆师兄亲自下厨，招待大家。第二天是二二三九年的元旦，兰泽和陆师兄回了生物力学实验室，把老罗和实验室的师兄弟都叫着；因为元旦是法定假日，毕业的师兄和师姐们能来的也都来了。他们借了学生宿舍的食堂餐厅。场面搞得很大。聚餐活动完全演变为了本实验室的聚会活动。老罗非常高兴。
就这么，年尾请一次，年头请一次，从年尾到年头，陆师兄算是糊弄过了“请吃一年大餐的”许诺。
聚餐结束之后，兰泽趁机去见了小西一面。
这丫头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有点长肉了。捏着倒是手感更好了。兰泽陪着她聊天，顺便帮她减减压。
兰泽倒是庆幸张荷这几天忙得很，她事先说好了没时间找他。
如果，他正和小西深刻探讨人生价值的时候，张荷忽然要找他，那种情景，一定会非常尴尬的。
万一兰泽再误操作一下，把双向视频打开，那……她张舰长的面子就完蛋了。
她曾经说过不在意。怎么可能真不在意？……偷吃零食总之该把嘴擦干净。
元旦晚上，兰泽就住在学校招待所里。
小西抓紧一切时间，借着房间里的桌子，跪在椅子上，做作业。兰泽用手环链接上房间顶部的投影模块，靠着床背看新闻。
大学城里的新闻推送，默认是校内新闻。兰泽习惯性地，切换到了联合体新闻。
联合体里的大事小情一闪而过。到了旧年底，新年初，联合体天上地下各部门也有庆祝活动，看着怪热闹的。
突然张荷出现了。
看见她，兰泽一惊，有点心虚。
细看下去，她制服严整，正给人颁奖呢。嘉禾号最近发起了一次虚拟实景的竞技比赛，是和地面上几处大型基地联合搞的。
嘉禾号上的人口虽然只是地球的零头，但是虚拟竞技的水平很高。联合体在竞技界的几位有名气的大神，现在就有不止一位正在嘉禾号上，比如，被对手们称为“人形兵器”的老k。张荷给这位大神颁发特别奖的奖章时，这位还是戴着竞技头套来的，全程头套都没摘，整个是一个蒙面人。但是兰泽认为，看身形，这位分明就是k大姐。
张荷先给嘉禾号上的各位颁了奖，然后开始宣读地面上的获奖名单。
纪念奖章，不日将由联合体的地面基地寄出。
除了获得奖章之外，各优胜者还可以获得入职联合体的机会。如果是在校学生的话，可以获得到嘉禾号实习的机会。实习期条件很优厚。
张荷面带微笑地欢迎大学生们来嘉禾号实习。没报名参加竞赛也不要紧，欢迎同学们多多申请实习，择优录取。
小西的作业写不下去了。她跳到床上，往兰泽的怀里钻。
兰泽不敢乱动。他总觉得张舰长正看着他呢，虽然面前的只是新闻。
“实习！嘉禾号实习！”小西整个人好像坏掉了。
“他们的舰长太帅了，有没有啊！”小西晃兰泽的胳膊，“这是我的偶像！”
张荷其实挺气派的。举手投足自带一种女汉子的风度。兰泽如果不是跟她太熟了，也能把她当偶像。
“你对你偶像的了解有多少？”兰泽试着问道。
“我知道她的生日。就在前几天。”小西兴奋地回答，“现在她刚刚三十二岁。就已经是帅帅的鲲级舰长哎！好想成为她手下的小兵兵！”
第281章 忙乱
“……你可以试着申请实习。”
“可惜我玩模拟器不在行……虚拟游戏也没怎么玩过。”小西有点沮丧。“……能辅导我玩这个吗？”
虚拟环境下的操作水平，实际上反映了现实中的各种能力。
张荷用虚拟竞技来选拔实习生，应该也是为了挑选合用之人。这种方式按理说是挺靠谱的。神州近年来年轻人越来越多，从中间总能调到人才。
兰泽倒是没想到小西也对嘉禾号有兴趣。
“你选修的那一大堆课，都解决了吗？”兰泽又问她。
“还好吧。就是太多了，有点烦。难度都还好。反正我已经找好导师了，下学期研究生入学之后，我还可以慢慢弄。”
小西企盼的眼光一直注视着兰泽。
“虚拟游戏啊……”他沉吟了一下。
联合体新闻早已切换到了下一个播放片段，张荷不在眼前，兰泽顺手把投影关闭了。“……这方面得靠天赋。”
天上的张荷，搞这个就挺有天赋的。刚认识那会儿，他们见面就是打架，用体感设备上虚拟环境，经常打得有来有往的。虽然张荷的力量加了大倍率，但个人反应速度方面，系统是帮不上忙的。张荷能打得到他，就不算弱鸡。
现在看来，张荷一点也不寂寞。她在天上也能找到一大帮人，陪着她一起打架。等到从地面上去实习的学生们也到了嘉禾号，她的小伙伴们就更加壮大了。
兰泽有太长时间没好好玩过，他觉得自己骨头都痒痒了。
第二天，他带着小西进城，租了专业级的体感设备。陪着小西上了设备，一起进了虚拟世界。
然后，他发现小西潜力没有，实力完全不行。反应慢，动作不准确，拿了器械更是连胳膊都伸不直。总而言之，天赋这东西，她是没有的。
直到启程回家，兰泽都是失望的。显而易见，没有任何人，能够轻易达到张大姐的水平。
回家之后，张荷大姐临睡前找他聊了几句。张大姐的心情还不错，因为她舰上的人员，正在逐渐的新陈代谢之中。什么黄赌毒之类的，只要人员流动起来替换下去，她认为都不是个事儿。兰泽觉得她有点太乐观了，毕竟人员换血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他一边为张荷担忧，一边又为她而高兴。
“你小心一点，照顾好自己啊。”临告别的时候，兰泽忍不住叮嘱。
“嗯嗯，睡了睡了。”张荷倒在小床上，和他挥手再见。
兰泽睡不着，离开卧室啃育幼师教程。
他的育幼师证书，在春节之前，是不可能拿得到的。虽然他已经非常努力了，花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在远程的课业和测验上面。
2239年的春节在二月五日，立春节气之后，就是春节的全国假期。
育幼师培训的阶段性测验，他还有一小半没有完成。最终考试排在所有这些测验后面。
等到全国性的春节假期结束，他就要去市立育儿所把三个孩子接回家了。
很可惜，他不能提前拿到育幼师资格，不能把第四个娃娃张一点连孩子带水缸一起搬回家。
等到三个儿子接回家之后，他的空闲时间就少了。按照他在育儿所当义工的经验，提前安排好娃娃们活动的玩具和场地是远远不够的，大部分活动，都需要成年人陪伴，甚至是参与进去。
到时候，三个儿子会占用他的大量时间和精力，学习进度必然放慢。
这样一来，他必须抓紧春节前最后的自由时光，高效率地学习。
想到这儿，兰泽不由得羡慕起大学时代见过的那些天才：总有那么几个人，隔几天就多个职业资格证书。离开大学之前攒的证书平铺投影出来，能有好几个平方米。
相比之下，兰泽只有学位证。他没有拿到过职业证书，现在攻读的才是第一个。就算和别人比学位证，他也比不过仙女儿。天才，就是让凡人仰望的。
时间越接近春节假期，兰泽反而越忙了起来。除了育幼师课程之外，核辐射材料收集用的微生物将在2239年进入实验之中了。换句话说，治理核污染的微生物该拿出来溜溜了。他得设计微生物合成的流程和设计实验。
此外，核工业部方面在38年初买了他的生化分析器和生化编辑器，到了这时候，一线人员反馈：编辑器功能够很强大没错，但是这玩意一般人玩不转。急需一个教程。
和使用人员沟通之后，兰泽发现。需要的恐怕不止是一个教程。除了教程之外，还有两份东西必不可少：一线人员常备的生物设计参数速查手册；关于不同材料绳子构成的三维结构的力学和数学分析方法。
第一个是纯工具，不用明白原理，操作人员能直接拿来用就行。
第二个是生物设计背后的原理。一般人的数学能力不足以应付绳子的三维结构。而生物细胞内的绳子，构成还很复杂，有的是刚性的，有的是有弹性的，有的能永久拉伸……更坑的是，大部分真实存在的绳子，无论是核酸、蛋白质还是核糖体，都是由不同性质的片段拼接，而后缠在一起的。好比钢丝夹杂橡胶条的绳子，和不结实的麻绳之类混在一起，编织成了一座迷宫。
对一堆成分复杂的绳子做结构力学的分析，又怎么可能不复杂。
所以，核工业部的**oss暗示，最好他兰泽能专门就三维绳子写一本数学书。到时候好拿来当培训教材。
兰泽觉得很烦恼。
赶在春节前，确切地说，赶在接娃回家之前，他只能凑合着搞好第一个。生物设计参数速查手册，框架他先做出来，具体参数，用生化分析器算出来填进去不会消耗多少精力。
第二个就只能慢慢来了。
他交给仙女使用的那个［物理背景模拟器］，其实是个和生化编辑器差不多的工具。兰泽倒是问过她几次，有没有碰见疑难杂症之类的。仙女也说碰到过问题，不过，问题都不大。她觉得怪好玩的，自己全搞定了。
第282章 接娃回家
正是因为事情又多又繁杂，兰泽忽然觉得压力有点大。临近春节时，他又去大学城里转了一圈，会了会老友，见了见小西。
接下来，就该调整好状态，迎接新生活了。
所谓的调整好状态，就是把他给娃娃准备的东西再检查一遍。
该拿出来用的东西放在他能随手拿到，但是娃们够不到的高度。
娃娃们睡觉的地方被他安置在了主卧的隔壁。工作室里原先的小床，他换了新床垫，加装了围栏，摆到这间卧室的墙角。这床的宽度是一米二。他弯腰正好能够到床的最里面。给三个孩子一起睡，大小正好。在社会育儿单位，孩子们都是睡在一起的。人与人之间亲密接触，对心智发育有好处。
大卫生间本来是有镜子的。不过，对于娃娃们太高了，照不到。他在低处贴了一长条的塑料片镜子。镜子对于孩子们来说，是个好玩的东西。也能体现出自我意识的发育情况。
幼儿餐具，吸管杯，尿不湿，幼儿马桶，溜娃背带……
准备好的东西，兰泽全部检查了一遍。然后，他照着《人类发育手册》，制定幼儿活动的时间表。
春节的几天里，他天天跑育儿所。一方面，育儿所在全国假期，人手略有不足。他已经是有经验的老手，去了能帮得上忙。另一方面，其实他的三个儿子年前就已经从水缸里出来了。但是，新生儿必须在育儿所里，观察七到十天，才允许孩子的三代以内血亲（包括但不限于血缘父母）领回家抚养简称领养。
兰泽明明是要养自己的孩子。年初三那天，带三个娃回家之前，办的却是“领养”手续。如果养得不好，娃会被民政部门收回去的。
手续办完，工作人员在一个长桌子上，给三个只穿了小内内式尿不湿的娃依次套上定位手环。
离开社会抚养部门的孩子必需戴上这个。哪怕是童校里的小学生，跟着父母之类的亲戚出去玩两天，也必需得戴着。名字虽然叫定位手环，实际上也能通过测量心率、体温、体表湿度，来判断健康情况。
兰泽把三个娃依次抱过来，穿上他带来的长衣长裤。婴儿衣服上特地定制印了他们的大名的汉字和小名的图示。张兰纪的衣服上是黄澄澄的一堆小米，张兰维的衣服上是麦穗，张兰纲的衣服上是一颗大黄豆；都特别好认，不至于弄混。
立春节气刚过，“春打六九头”，还没出九。天气还冷得很。
虽然孩子们才刚刚出生，但是按照现在通行的年龄计算方法，他们都快两岁了。
这个阶段的小孩子，已经可以独立站立，很快就能学会跑和跳。在育儿所渡过了新生儿观察期的孩子，如果没有兰泽这样多事的父母来接他们回家，接下来是要转入幼儿园的。
兰泽很讨厌幼儿园。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飞舞的尿不湿。
所以嘛……自己的儿子，还是任性地带回家吧。虽然，在家也得用尿不湿。
穿好了衣服之后，兰泽把小米、小麦和豆子这三个儿子依次抱起来。娃娃们身体健康，已经吃饱喝足，所以都很乖。他让孩子面朝自己的胸口，然后用牵引背带一个个地绑牢在自己身上。
育儿所内很温暖，来到地面楼层，临出门之前，兰泽才把外套披在身上。
育儿所隔壁的幼儿园里，孩子们正在院子里疯跑，天阴着，树篱外围观的人寥寥无几。
穿过通向外部世界的门之后，兰泽才发现，天空正在漫漫地飘雪。雪花很细，很小。
三个孩子在他胸前扭头张望。一个望左，一个望右，中间那个娃娃仰头，望着天空和他的下巴。
“看，下雪了呢。”兰泽望向天空。
孩子们住在发育箱中的时候，他们早就见过自然界的春花秋月，见过绿叶，见过嫩芽，见过冰融化的水滴形成小溪，见过风刮过树梢，见过老叶飘零。他们见过风霜雨雪。
但是，和发育箱中的配套早教不同，真实世界的雪伴随着寒意。兰泽把身上的外套取下，盖在三个孩子身上。
他从地面道路向不远处的公交站台走去。
雪花渐渐变成雪片，在空中旋转，飘飞，轻轻落在肩头。
孩子们紧贴着他的身体。
兰泽感觉得到，他们的身体很放松，这代表着他们很温暖。
到达公交站台时，隔着站台的透明三角屋顶望出去，天空中纷纷扬扬，大片的雪片正随风起舞。细小的雪花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
兰泽一边看着头顶的大雪，一边带娃进入了地下通道。
“噢！”左边的豆子看到胶囊公交驶来，伸手指道。
“噢噢！”右边的的小麦兴奋得直蹬腿。
中间的小米，把脸贴在兰泽的胸口上。他暂时什么也看不到。
地下的胶囊公共交通，是他们从来没见到过的东西。
兰泽小声和他们说着话。告诉他们公交车来了，用语言描述公交车什么颜色，什么模样。一边登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里很明亮，很舒服。座位很多，人很少。
因为担心坐下时正中间的小米可能杵着腿不大舒服，兰泽干脆站着。窗外隧道里的图景，不时闪过。
一路上孩子们的情绪很兴奋！和兰泽有问有答的。虽然他们的“噢噢”语言，有点像黑猩猩，可以确定是灵长类语言，但兰泽不是很懂。
娃们一路兴奋的结果就是，从地下通道上楼回家的途中，兰泽发现三个娃都睡了。
于是，到家之后，兰泽把他们放进单人床的围栏里。呃，一放下就睁眼了。这个睁眼，活动起来，一胳膊敲醒了另一个……
得了，娃们在围栏里玩吧。围栏的高度，娃们应该是爬不出来的。
兰泽站在围栏边上观察了一下，也没给他们扔玩具进去，直接去了厨房。
然后，他切了一根胡萝卜，一根黄瓜。快两岁的娃，什么都能吃，百无禁忌。
切好的胡萝卜条和黄瓜条，大小差不多。粗细很适合小孩子抓握。
第283章 人生第一道选择题
他把胡萝卜和黄瓜分别装在两个透明塑料盒里，拿到围栏边上，给娃们做有生以来第一道选择题。
“豆子，你要胡萝卜？还是要黄瓜？”
让不认识日常食物的娃娃开动脑筋选择，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在这个阶段，他们成长很快，过个十天半月的就能学会选择了。
豆子现在只会噢噢叫，兰泽假装理解了他的意思。嗯，娃的手伸向哪个方向，就是选啥好了。
“豆子，给，胡萝卜，一条，两条。”
兰泽接着问下一个娃：
“小麦，你要胡萝卜？还是要黄瓜？”
“嗯嗯，小麦，你的黄瓜，一条，两条。”
“小米，别急。轮到你了。你要胡萝卜？还是要黄瓜？”
“小米，胡萝卜，一条，两条。”
兰泽发现自己现在变得相当絮叨。不过，跟语言学习阶段的娃娃多絮叨两句，娃娃能学得快点。言简意赅，要不得。下次他打算更嗦一点，加上颜色词：“橙色的胡萝卜”，“嫩绿的黄瓜”。
这些胡萝卜条和黄瓜条，是给孩子们玩的。当然，啃着咽下去也没问题。
发完了胡萝卜和黄瓜，他又去厨房，给吸管杯装上清水。确切地说，装的是厨房食用水龙头放出来的自来水。凉的。兰泽自己喝水的时候，也是喝这个。
大部分时候，他喝豆浆。给娃们，他也准备了配方奶。不过现在，有水就行了。
兰泽回到孩子们的房间，把三只不同颜色的吸管杯放在离围栏不远的矮柜上。他开始看着三个儿子傻乐。
10－8
孩子们适应环境挺快的。他们坐在小床上，集体研究胡萝卜和黄瓜。抓着挥舞，用嘴啃一啃，再拿到眼前看一看，时不时地还和兄弟交流一下：“噢～”
三个儿子在一起，好处挺明显的。因为人类本来就是靠集体壮胆儿的群居动物，如果只接回来一个娃，兰泽就不得不完全靠自己和孩子互动了。工作量嘛，一个和三个很可能差不多吧。
兰泽一边看着他们，一边看时间。
时间到了，三个儿子也快把胡萝卜条和黄瓜条啃没了。他把三个娃一个接一个地拎过来，换尿不湿。
和娃们相处，很重要一条就是，嘴里要说话。给他们创造语言环境。
我是谁，你是谁，我要你做什么，都要和孩子说清楚。
所以，一开口就变成絮叨：
“小米来，爸爸看看你尿不湿。嗯。换尿不湿了。”
“啊！啊！”被爸爸摁翻在床的小米抗议道。
“别动！别踢腿。”兰泽捏住小米两只腿的脚踝。“裆里已经潮了，必须换干净的。”
“啊～～～～”
这娃的尖叫十分刺耳。兰泽当做没听见。麻利地把干净尿不湿垫在小米的屁股下面，再把潮了的抽掉。用湿巾擦拭皮肤，抹乳液，上爽身粉，一气呵成。
然后揪下一个娃。循环絮叨。
小男孩容易尿路感染，所以，必须保持下三路的干爽。而且，幼儿在未发育完全的状态，控制不了自己，有一丁点尿都可能排出来。这样一来，尿不湿到时间就得换掉。
毕竟孩子们在发育箱里住到快两岁。以前有什么体内废物，可以直接排放到羊水里。
正常幼儿平均下来要到接近三岁，才能完全摆脱尿不湿这东西。从离开发育箱，就用不了几次尿不湿的孩子倒是也有。但是……兰泽换过了三个儿子的尿不湿之后认为，他这三个儿子都不是那种天才。
尿不湿里屎倒是没有，但都是潮的。
换完了尿不湿。兰泽往围栏里扔了个充气的大球，就去做午饭。
午饭给孩子吃的东西很简单。每人发一个小馒头。两寸不到的大小，虽然没馅，却是他亲手用蛋奶和蔬菜泥和的面。他前几天蒸了好几种，什么番茄、胡萝卜、菠菜、生瓜，乱七八糟的蔬菜都有，特意没放糖。热一下就能吃。
唯一的问题就是，馒头热好了之后有点烫。在发给娃娃们之前，又晾了一会儿，他才敢把几只绿了吧唧的小馒头分给三个娃娃抓着啃。
围栏里的大球，他捞了出来，擦了擦上面的口水，放到旁边。小馒头被娃们抓在手里，自然而然地，他们开始用嘴来研究这一软乎乎、热腾腾、香喷喷的新事物。
“噢！”
豆子手里的小馒头飞了。被豆子自己扔了。
然后，旁边的小米立刻爬过去，捡了起来。小米不客气，左手的啃一口，右手的也啃一口。
兰泽一脸黑线。
他忘了……吃饭之前应该先把孩子们分开的。而且要有仪式感，孩子们以后才会有吃饭的意识。
得了，集体转移阵地去厨房吧。
兰泽左手搂过两个娃的腋下，把他们抱起来，顺便抓起掉落的小馒头，右手卡着另一个娃的腋下，拎走。
进了厨房，兰泽先放下右手这个塞进婴儿椅中。椅子现在大了一点。不过，两腿之间有立柱分隔，应该掉不下去。然后一个个放下左手的。最后，把靠在墙边的桌面举起来，和椅子卡在一起。
张荷准备的这套小桌椅，有四把固定在地面上的椅子。桌面是活动的。
现在还有一把椅子是空着的。
放好了娃娃。他重新给他们发绿色小馒头。小米除外，他两手的小馒头抓得紧紧的。兰泽怀疑他能不能吃得完。不管他能吃多少，先观察一下比较好。大不了过一会把吃剩的捡起来。
兰泽记得，在童校里的食堂吃饭，一直是允许剩饭的。孩子们年满11岁之后，到了未成年人学校里，规矩就变了，剩饭剩菜有惩罚。不过，童校里给孩子们的饭菜都不多，大部分孩子很快就能吃完，吃完了可以再添。
至于幼儿园里吃饭的情形……兰泽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在书上看到的内容是：这个阶段的孩子，饭量很小；而由于免疫系统尚未发育完全，过敏多发。所以，幼儿园配备的营养师需要有控制地让孩子们尽可能接触多样化的食物，渐进式地锻炼免疫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