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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髣唯     乱唐诡医txt下载     乱唐诡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一百二十一章 檄文不归

    而一众骁骑营兵士,闻言则是一脸疑惑。有在交头接耳,有窃窃私语,却是无一人敢妄言。冉郡守环顾众人,脸上的神情已有些悲凉,看着遍地血污和支离破碎散乱一地的尸体,不由地哀叹了口气。

    良久地沉默,最是折磨人心。

    骁骑营校尉尤振威毕竟是一介武夫,哪懂得那千般断肠?只道是郡守夫人与这两人交好,便生出了菩萨心肠。但一朝入伍裹黄沙,便是生死相搏,若有半分怜悯之心,他日必将人头落地。

    于是乎,便不合时宜地朗声劝诫道:“郡守大人,切莫放虎归山啊!”言辞凿凿,字字恳切。

    也许,这位铁骨铮铮地莽汉说过无数的话,但这一句,却是骁骑营校尉尤振威这一生说出过最正确的。没等此言落地,那楚南霜便施展鬼魅手段,一扬手,便在朦胧月色下,扬起数缕烟尘,烟尘随风散,不多时已弥漫开来。

    平常眼疾手快,捂住口鼻,含糊喝道:“有毒,屏息凝神!”众人闻言方才反应过来,纷纷效仿。饶是如此,也抵不过阵阵夜风。

    许是关了城门的缘故,风起,吹起缕缕烟尘弥漫,也将那两人身形掩去。

    “啊呀!”随着一声惨叫,迷雾之中分明有一人吃痛倒地。那两人身形缥缈,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又是一声清冷闷哼,伴随着冉郡守地滔天怒吼,众人纷纷仓促转身,簇拥了过去,要护郡守大人周全。待一缕阳光刺破黑夜的屏障,洒下点点光明之际,众人才勉强看清眼前景象。

    只见平常死死按住张弥勒,张弥勒双目瞪出眼眶数寸,豆大汗珠随着脸颊流下,那铮亮地光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突兀,此时已无半分喜感,只有那挥之不去的痛楚。

    但此时,已没有人有闲暇去嘲笑那颗铮亮地光头。只见张弥勒一条手臂已齐肩而断,另一只脚也被挑去脚筋。此时若不是平常将其按住,早就因为钻心疼痛胡乱挣扎,导致流血过多丢了性命。

    而当众人再看向冉郡守时,他怀中的佳人已是奄奄一息。更令人愤恨的是,那一双秋水眸子此时已被一剑划过,再也睁不开了。而那郡守夫人腰间,分明还插着一柄长剑。

    那长剑分明就是刚才她要放走那两人的!

    这光明来的太迟了些,因为有的人再也看不到了。

    冉郡守不住颤抖地双肩昭示了他的悲痛,而那充满怨毒的眼神还直直地望着城南方向。骁骑营校尉尤振威一声令下,便率十人往那两人逃跑方向追去。

    冉郡守再低头回望怀中佳人时,此时已似泣不成声。

    而他怀中女子,没有半分悲痛神色,竟是展露淡然笑容,如沐春风。许是太久没有笑了,表情因为过分拉扯变得有些僵硬,不住地撑开那嘴角,虽是那般钻心的痛,却没有半分显露出来。她胡乱地往空气中摸索着,想一下子就那摸到张熟悉却又沧桑地面容。

    而那男子已是没有勇气去握住那双胡

    乱挥舞的手,像个无助地孩子,无声地啜泣。

    “啪!”

    一声响亮地耳光响彻这凄惨地黎明。

    冉郡守左侧脸颊被顾醒突如其来地一巴掌,打地有些泛红。而他怀中女子则是将他紧紧抱住,任凭眼上地血污沾染那已是饱经风霜地衣衫。

    顾醒不知何时醒转过来,眼见这一幕,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他实在看不得一个男子如此畏畏缩缩,眼前女子已快香消玉殒,还在那般扭扭捏捏。

    或许是爱极了,太害怕失去吧。亦或许是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再一次让幸福从指缝间溜走。

    “啪!”

    又是一记响亮地耳光,顾醒毫不犹豫地再次打下。冉郡守如梦方醒,停止了啜泣。将怀中女子轻轻抱起,缓步向那城墙走去。

    初升地太阳总是这般柔软,柔软地像一颗将熟未熟地“溏心蛋”。男子在这一刻才记起,寒儿最爱漠北地日出。记得那年相遇时,她就坐在一望无垠地沙海里,遗世独立。

    翘着脚,望着天,等待着黎明施舍下那一缕光辉。

    犹记得,那是后唐长兴元年的一个晚秋。

    曾经万邦来朝不可一世地大唐王朝,此时却如被人踩在地上地破烂斗笠一般,千疮百孔。辉煌终究只能留在过往,属于过去的,带不走,也忘不了。

    冉麒,那时还只是一名戍边的旅帅,职位不高不低,却对征战沙场有外人无法言说地执念。他向往的是万里黄沙,醉心那短兵相接不死不休后,遗留下地满眼地苍茫。

    但这些执念在那一场席卷后唐地乱战中彻底土崩瓦解,理想有些时候,是那么苍白。而现实,却是那般鲜血淋漓。

    乾符二年,在冉麒的记忆里,关东大旱,饿蝗成灾。而黄河以南,却是洪涝滔天,饿殍遍野。而年年朝堂层层压下的税赋,已让倒下的人再也站不起来。

    有一介私盐贩子王仙芝,振臂一呼揭竿而起,反抗晚唐贪赋重税。自此,本就是风雨飘摇的晚唐王朝,越发岌岌可危。

    出师必有名,起事当立檄文。王仙芝虽是一介私盐贩子,却粗通笔墨,胸中意难平。洋洋洒洒万字文,痛斥晚唐朝堂昏庸无能,以致上行下效,百姓民不聊生。

    冉麒也曾读过那篇檄文,对其中这段话记忆犹新,“庙堂弃我如蔽履,苛政重赋猛如虎。我等已无皮与肉,唯留铁骨换青天。”虽说佩服此人豪言壮语,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冉麒最终还是踏上了镇压起义的不归路。

    自王仙芝揭竿而起,举兵起事声势浩大,达数万之众。同年长驱直入,攻克攻克曹州、濮州。

    乾符二年,初夏。

    冤句人黄巢起义亦同声共喝,率数千之众会师曹州。晚唐百姓苦苛征暴敛久矣。忍一时之忍,待爆发时便是排山倒海,无往不利。

    攻郓州!袭沂州!势如

    破竹!

    十余州数月便破,俘百人,招千众。同年大雪前后,晚唐庙堂终于按奈不住,派兵镇压。

    乾符三年,小暑。

    晚唐万余兵众与王仙芝起义军战于沂州城下,起义军寡不敌众,节节败退。冉麒一介旅帅,亲帅三百骑,自西侧夹道而出,攻其不备,灭敌数百人。本想一将功成,可奈何对手是那私盐贩子王仙芝。

    眼见吃了闷亏,岂能善罢甘休。只是眼前形势所迫,不得不避实就虚。王老儿文韬武略,略作思量便转移战线,弃城率部奔袭八百里,展开旷日持久地拉锯战。

    此法果然奏效,本是长途跋涉来援的晚唐军士气正盛,本想一击破之,力斩王仙芝,平这晚唐之乱。可奈何,王仙芝和黄巢起义军并不接招,眼见不敌便拔营而逃。

    虽说是闭而不战,却是已有后招。佯装兵败引疲乏晚唐军入瓮。于乾符三年初秋,西进河南。虽是后有虎狼之众,全然不惧。

    开城拔寨,短短十日,连克八城。占阳翟,据郏城,以逸待劳。可奈何,晚唐雄狮已疲惫不堪,加之后方补给不足,而江湖之远,朝堂之上,却在等待一场久违的胜利,如干涸的沟渠等待着一场暴雨。

    前方已是苟延残喘,后方却是步步紧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晚唐讨伐之师令左散骑常侍曾元裕坐镇洛阳,遣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北上汝邓两州,扼守要道“咽喉”,以绝败兵退路。

    再令凤翔节度使令狐绚和邡宁节度使李侃互为依仗,共驻陕州、潼关,形成包夹之势。反守为攻,关门打狗。本是一招妙棋,可奈何,他们的对手是那常年游走在街市商贾之间的王仙芝。

    士农工商,自古有之。可凭什么你们士大夫高高在上,我等农工商就得被踩在脚下,仰人鼻息?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王仙芝眼见晚唐军来势汹汹,有一举定乾坤之势。便停步不前,举全军之力,奋力一击。不知是那晚唐军疲于奔命已无心战事,还是那军中尔虞我诈已是千疮百孔。

    两军对垒,高下立现。王仙芝率众猛攻汝州,全歼守军。斩杀唐将董汉勋、刘承雍,生擒刺史王镣。至此,晚唐军元气大伤,再无力战之心。

    远在庙堂之上的人,并没有等来那一场久违地甘霖,而是遭遇晴天霹雳。当那百里加急的军报呈上,手握军报之人粗读时,便吓的瘫坐在地。

    而那一群只知山呼万岁,不知民间疾苦地朝臣,已是吓得屁滚尿流。招谕即出,百官齐贺。可怜那皇帝,还未能睡个安稳觉,便听闻王仙芝那厮已攻占阳武,险些背过去去。

    其后半年光景,辗转数千里,左突右攻,并不正面交战,扰得晚唐军顾此失彼,节节败退。

    乾符四年正月间,王仙芝攻取鄂州。晚唐王朝朝令夕改,同年三月烟花盛开,却是那封《讨草贼诏》纷至沓来。本有招降之心,却又被如此戏耍。王仙芝震怒之下,率军南下,渡汉水,攻荆南。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乱世遗棋

    乾符五年春,冰融雪消,格外的冷。

    本是夺天下大势地王仙芝,被曾元裕包围于黄梅地,誓死不降。那一场战役打了三天三夜,冉旅帅亲率百骑亲历期间,与那人有过数面之缘。

    虽分属两营,却生出惺惺相惜之感。若不是这乱世不留人,何至于此。刀劈斧砍之声响彻旷野,乌云蔽日下,唯有那兵戈反射地寒光才能让人捕捉到一丝生气。

    冉麒手持的长刀,已因无数次挥砍卷刃,而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也陆续战死。鲜血染红了最后一寸土地,以至于再喷溅也无法再渗透进一寸土地,都只能在脚下流淌。

    没有一人敢停手,若是有一丝懈怠,那便是死亡。终究还是不敌那数万晚唐军,王仙芝战死,五万英豪悉数殒命。黄巢闻听,仰天长啸,骂天道不公,庙堂无道。

    乾符五年春,黄巢率军南下,得旧部王重隐鼎力支持,如虎添翼。同年大雪,进驻福州,养精蓄锐。

    乾符六年,霜降。

    黄巢军众以百万计,借天时地利,挥师北上。可奈何,天不遂人愿。本是百万雄狮,却遇瘴疫,死伤万计。形势所逼,只能退守。但黄巢何许人也,虽有众将劝诫,依旧决意北伐。

    而彼时朝堂,却早有准备。早已派兵据黄巢于塞岭,以逸待劳。可那以逸待劳之师,却无那身经百战之辈,一众皆是纸上谈兵。虽有地利,却依旧将胜利拱手让人。

    潭州城下,晚唐十万,血染湘江。据冉麒后来回忆,那一日本是风和日丽,不料突然狂风大作,隐约有一物翱翔于天际。不多时黄巢军至,势如破竹,不到一日,便攻克潭州。

    时也!命也!已是惊弓之鸟的晚唐皇帝,只能黯然退场。将那风雨飘摇地江山,交予后来人。

    广明元年,春。

    高骈派骁将张璘渡江南下,冉旅帅随军出征。你来我往,互有损伤。战事连绵三月有余,恰逢春夏交替之际,岭南大疫再起,黄巢军损失惨重。

    广明元年,大暑。

    黄巢军卷土重来,枕戈待旦。一举击溃曹全晟,勇渡淮河,直逼湘北。后余十日,一路挥师西进,激战多日,攻下潼关。其后便一路西进,直逼长安。

    中和元年,春分。

    黄巢率众攻入长安,同年秋,即位于含元殿,建立了大齐政权,年号金统。中和二年,晚唐军卷土重来,一度攻入长安。同年晚秋,齐军将领朱温倒戈,黄巢之势岌岌可危。

    中和四年,立春。

    注定是不平凡地一年,李克用率兵五万,连克黄巢军。同年小暑,黄巢退入泰山,终不得出。至此,纷扰晚唐数十载的黄巢兵乱就此终结。

    这一场旷日持久地战役中,涌现出太多英雄,也有太多可歌可泣地故事。可是最终也不过是一把黄土罢了。连连征战让冉旅帅看淡朝堂沙场,手足尽数殒命也让他心灰意冷。

    本就是千疮百孔地晚唐,一夕崩塌。

    高楼之上,尽摧甲。江湖路远,何时归。就在冉旅帅解甲归田的那年,再也没有大唐王朝,本是同仇敌忾地一众将领,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大厦倾塌,只在朝夕间。

    讽刺的是,手握大唐批文地冉旅帅,只能骑着一匹干瘦老马,从那诺大繁华的都城幻境,去往那看似不远却被人遗忘的不毛之地。曾经的龙首郡,何曾有现在的半分风光?

    冉旅帅卸掉一身甲胄,便还了自由身。谋个一官半职,便是一地闲散人。一路走走停停,看着山河破碎,哪里还有那半点义愤填膺。有得只不过是感慨岁月无常,英雄气短。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在去往龙首郡地路上,冉麒路过一间破败酒肆。歇脚间忽闻大唐已亡,如今所处之地,乃是后唐国土。一时间山河换日,又该向何方?

    作为大唐王朝的一介旅帅,此时却几乎沦为丧家之犬。不得不避开官道,出走大漠。就因为这般缘分,才能遇见她。若是不曾遇见她,那这余生该怎么过呢?

    若是她不曾喜欢他,那这故事的结局便不会是这样。

    冉郡守抱着他的寒儿,缓步走上城墙旁的石梯,一步一步走得格外仔细。而那余下地众人,除了已是疼地死去活来地张弥勒,无一例外,都抬头望向冉郡守和郡守夫人。

    天地间,仿佛这一刻便不再有任何纷扰,唯有朝朝暮暮。

    还记得,初见她时那日,烈日灼烧着大地。一人一马无趣地踏在满目黄沙之上。山河飘摇的今日,唯有这塞外,还未有寸染。

    并不急于赴任的冉麒,百无聊赖,从驿站看门人那借了几只水囊,便要去寻找传说中的“月牙泉”。楼兰之地,本就虚无缥缈,那若要去寻,岂不是痴人说梦。

    但架不住冉麒苦苦哀求,看门老者还是赠送吃食,并借了水囊。还叮嘱道:“若是瞧见那血红太阳,便不要再往前,切记!”

    冉麒只道是那看门人危言耸听,便牵起他那匹老马,踏上了那本就不真实的寻梦之路。那虚无缥缈之地,传闻中能洞悉天地,知古今兴衰。

    冉麒征战沙场多年,如今一朝国破,天道崩塌,便想去寻找那虚无缥缈地真相。可是怎会有真相?真相不过是后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曾经地冉旅帅,昨夜地冉郡守,今朝的冉将军,不过在逃避而已,逃避那无法接受的事实。

    这条路本就有些不好走,虽是常年征战体魄强健,但却不耐高温酷暑,行了数日也不曾寻得那眼“月牙泉”。在他几乎要绝望地时候,她遇见了他。

    许是早就在这等着了吧,亦或是上天的安排。一名女子躺在不远处地沙堆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

    冉麒不觉猛地擦了擦眼睛,他觉着肯定是眼花了。在这茫茫大漠黄沙间,怎会有如此惊才绝艳地女子,还那般怡然自得。

    那女子已然知道有人来了,却还是躺在地上不愿起身。她也许在等一个人,一场风花雪月。也许只是在等那远眺地风景,等着那红日徐徐落下,星辉漫天。

    当冉麒再抬眼时,目之所及处已见血红太阳。后来他才知道,所谓血日,不过是旅人眼睛因疲劳充血,所幻想之景罢了。

    看门老头在此地驿站多年,早已多来往之人看淡,只是偶然觉着顺眼,出言提醒一句,便算作积了功德。

    冉麒倒下前,最后看到的是一双灵动地秋水眼眸,如那传闻中的“月牙泉”,让人神往。也许他找到了,也许他没有,谁又真正在乎呢?

    当冉麒再次醒转过来,那女子已然陪伴在身侧。而那驿站看门老头,坐在门口巴拉巴拉嚼着香叶,目之所及,皆是回忆。

    见冉麒醒转,那女子喜形于色。待听闻冉麒所寻之物,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世间怎会有你这种痴儿?妄图去寻找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冉麒本欲反驳,却将话咽了回去。只是痴痴地望着她。许是太好看了,就如昨日那般,在一望无垠地沙海里,遗世独立。

    那女子脸色绯红,亦如昨日那轮血红落日,坠入了冉麒心里。

    人生的相逢便是这般凑巧,冉麒深信不疑。那女子似乎对着傻愣愣地汉子也充满了好奇,一来二往,便熟络起来。数日后,冉麒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那日姑娘在哪里,是在等人吗?”

    女子本欲开口,眼神闪烁后便噗呲笑道:“我在等一个傻子。”冉麒摸着后脑勺,不置可否。

    女子见冉麒木讷,便无心继续捉弄,只是淡然地说:“那日,我再此,不过想看一眼日出。我看了太多日落,却从未真正看过一次日出。”

    虽说不知女子言语中的真正含义,冉麒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便推门跑了出去。半晌后再回来,手里已是堆满了吃食和水囊。

    见女子疑惑,便笑着说道:“那日欠了姑娘,我冉某便补上。”女子闻言低头不语,再抬起时,已是眼波含情。

    待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驿站破旧院门,那嚼着香叶的看门老头不觉啐了一口,“长河坠江不看,非要去看那劳什子日出。”

    那女子扭头嗔怪地看了老头一眼,看门老头自觉理亏,便背过身去,不予理会。女子得了势便展颜一笑,拉着冉麒一路小跑,往那瘦马奔去。

    虽说是匹瘦马,却是那征战沙场多年的“幸存者”,跟冉麒一样,在这乱世中苟延残喘。这匹瘦马走的并不快,骑在背上的女子却并不催促,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那牵着马的木头谈笑着。

    听闻冉麒要远赴龙首郡上任,那女子突然面带哀怨地说:“你一走,那谁来陪我看那日出呢?”

    一句芳心暗许,便是一生无悔。

    此时的冉麒并不知道,这是一场已注定的局。眼前人不过是这场乱世开端所布下的棋子罢了。可是那惺惺相惜,亦或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冉麒不言有他,笑着说道:“那你便随我同去。”

    “当真?”女子本是阴郁地脸恍然绽放一抹嫣红。

    “当真!”冉麒已知晓女子心意,停下脚步,望着马上佳人。

    至此,一人深陷局中,一人甘愿成棋。那一夜有些冷,瘦马蜷缩在火堆旁,拼命啜泣。或许在它的想法里,这样会暖和一些。冉麒抱着那女子,凑在瘦马旁,两人一马就这般等待着,等待只为初升的太阳。

    待那点火红跃出地平线地刹那,女子欢呼雀跃地蹦跳着,指着远方问道:“那边有什么?”冉麒想了想,“或许也有一个人,正在望着这轮初升地太阳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龙首之乱

    “那她也跟我一样快乐吗?”女子天真地问道。

    冉麒并未回答,只是重重点了点头。他知道,如今乱世溅起,山河破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人人自危的当下,哪还会有人如女子这般,天真烂漫,都被这世道逼的苟延残喘。

    不愿细想,只是轻柔地拂过那披肩长发,将女子环入怀中,一起望着那远处地日出。将思绪从过往中剥离,待看去。

    那城墙下站立地年轻地兵士脸上写满了羡慕,他们憧憬爱情,憧憬没花前月下地美好。虽不知冉郡守为何流泪,但却能感受到那抹温情。而稍长些的老兵油子,则已泪目。顺着眼睑流出,浇灌那本已沾满鲜血地“沟壑”。

    而“大逆不道”地顾醒,则负手而立,像极了那人曾经的样子,嘴角微翘,带着恬淡笑意。

    当冉郡守走到城墙上时,许是被抱地有些久了,郡守夫人挣扎地下了地。颤颤巍巍地扶着冉郡守,面朝城内,手指前方,天真地问道:“是日出吗?”

    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冉郡守本故作坚强地内心,再一次被撕得粉碎。痛从心底蔓延,如跗骨之蛆,割不掉,忘不了。

    当城墙下众人闻听这句再稀疏平常的话语时,竟无一人开口告知,皆是默默点头,泪如雨下。

    本是抱着张弥勒地平常,缓缓松开一只手。又紧紧握成拳,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锤击着地面,泣不成声。那群骁骑营兵士见状,也纷纷丢掉手中兵刃,以手作鼓锤,重重击向已被鲜血染红地青石板街。

    冉郡守展颜一笑,再仰头时,已泪满衣衫。

    自初唐始,擂鼓振威便已流传。多年后,已是约定俗成地一种习惯。当一场大战过后,若是迎来日出,便众人擂鼓,以庆胜利,以助战威!那日出骄阳越是耀眼,便鼓声越大,若是光芒万丈,便是鼓声雷动,连绵不绝。

    此时此刻,冉郡守心中满怀感激。顾醒不明所以,但却不能免俗。也盘膝坐下,以手作鼓锤,锵地。一刹那,龙首郡“鼓声”雷动,有憾山动海之声势。

    那女子默默等待着,聆听着那一阵阵“鼓声”,嘴角带着淡然笑容。冉郡守也默默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久违地回荡在胸怀间地感动。

    也许有一天,太阳将不会再为他们升起,但这一刻,便是永恒。

    那炙热正在缓缓上升,女子突然仰头指着那远方说道:“麒哥,带我回乡,可好?”

    “鼓声”不停,此起彼伏。冉郡守轻声在女子耳边呢喃道:“等你好了,我便带你乡。”女子温暖一笑,身体随着慢慢攀升地骄阳缓缓倒下,最终软倒在冉郡守怀里。

    冉郡守轻抚那有些干枯地青丝,慢慢将他的寒儿放在城墙上,让阳光洒在女子身上。那群不知疲惫地“擂鼓人”,手指间已满是鲜血,待冉郡守起身时,才逐渐停下,直至“鼓声”消失。

    冉郡守虽是满脸颓然,但却已恢复往日荣光,振臂一呼,“乱世不容我等苟活,我等岂能任人宰割?今日起,后唐再无龙首郡!”

    冉麒环顾城下众人,众人亦是目光炯炯,无一人异议。冉麒再次振臂一呼,口中喝道:“起事!”

    “起事!”一浪高过一浪,山呼海啸。

    后世记载,清泰二年,后唐国龙首郡。火光遮月,烟燎数十里,凄厉砍杀声彻夜不绝。次日初阳,一人立于城墙之上,振臂高呼,引百众附!

    史称,“龙首之乱”!

    众人连声附和后,冉郡守作势一收,众人便整齐闭嘴,空气再一次陷入死一般地寂静。城下众人在等待着,等待冉麒地指令,亦如当年。

    冉麒使劲揉搓了脸颊,蹲在墙头上,抬手指着平常朗声问道:“可愿随我?至死方休!”

    已是疲惫不堪地平常,闻言虎躯一震,没有丝毫犹豫,挺直腰板持枪而立,口中喝道:“愿追随将军!至死方休!”

    余下骁骑营兵众齐刷刷下跪,朗声同喝道:“愿追随将军!至死方休!”

    而此时站在人群中的顾醒,仿佛被某种力量鼓舞,也随着众人一起振臂高呼。而随着声浪骤起,顾醒便被一众兵士抬起往空中抛去。坠下,再抛去。

    他们知道,若不是这小子,也许他们也如现在躺在地上的那些流民乱兵,死不瞑目了。

    待顾醒被放下来,便马不停蹄地跑向张弥勒,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塞进张弥勒地嘴里,眼神关切。平常望着顾醒,满眼感激。

    本欲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说不出口。只是嘴唇不住地抖动着。

    倒是那张弥勒,虽是身受重伤,嘴上却一刻不停,“你小子哪里来这么多灵药?又为何舍得给我吃?”

    顾醒淡然一笑,附耳微言。张弥勒闻言一阵吃痛,正欲开口,又被顾醒阻止,只能悻悻然作罢。虽是如此,但他此时瞧着顾醒地样子,已满是感激。

    平常正欲开口询问,忽见冉郡守已从城墙上走了下来,来到三人身边。平常眼神激动,嘴唇颤抖,将快到嘴边地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冉郡守轻拍这顾醒肩膀,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是来杀我的。”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一惊。就连躺在地上的张弥勒,也是一阵吃痛,想要挣扎着起身逃跑,那滑稽模样,惹得一旁兵众哈哈大笑。

    还未等三人辩解,冉郡守又接着说道:“从这一刻开始,便忘了过往。这一刻开始,你们便是我冉麒的生死兄弟。”顾醒突然开口问道:“你就不怕我们此时动手吗?”

    冉麒朗声笑道:“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岂会在乎再死一次?你说对吧?”

    冉麒爽朗笑着,亦如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虽是短短数日光景,却仿佛过了百年。

    见顾醒一脸疑惑,冉郡守一把揽过,悄声问道:“你可听说过,‘赊刀人’?”此言一出,顾醒如遭雷击。因为他们来时得到的指令便是,杀掉龙首郡郡守,杀掉所有“赊刀人”。

    这时,平常突然凑了上来,神秘兮兮地说道:“所谓‘赊刀人’,

    便是那‘不良人’。”

    说完两人默契对视,爽朗大笑。而在远处地骁骑营兵众,也是朗声大笑,仿佛这一场生死决战从未发生过一样。

    平常缓步走向那已是死透地皇甫权尸首,手起刀落,扯下一块碎布包了起来,扔给顾醒道:“拿回去交差吧,他不再是‘不良人’,权当做最后的贡献吧。”

    顾醒接过皇甫权头颅,略带疑惑地问道:“那这乱世间,有多少‘赊刀人’呢?”冉郡守和平常对视一眼,同时说道:“天下从军者众,皆是吾辈。”

    顾醒此时才明白,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他回忆起那日袁嵩的表情,方才如梦初醒。这本就是一个死局,或许是一场考验,亦或许就是一场有去无回。

    只是事情并未按照当初设想那般继续下去,反倒是平了一乱,成就一人。只是不知,那逃走的两人,此时会作何感想?他们又有怎样的算计?

    那队追兵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只是一脸颓然,眼见便知,毫无建功。

    冉郡守向前一步,拍了拍骁骑营校尉尤振威的肩膀,朗声说道:“好男儿,切莫气恼。他日再遇见,定取两人项上人头。”

    众兵士闻言,纷纷拾起地上兵刃,挺直腰板,手持兵刃,同声喝道:“定将两人碎尸万段,为夫人报仇!”

    顾醒此时却像一个外人,有些格格不入。

    自知再留下已是徒劳,便抱拳开口言道:“此间事了,想必平常大叔也不会与我同归,那小子就拜别各位,他日有缘再见。”

    冉郡守闻言有些触动,眼角已是泛起了点点泪光,嘴唇微颤。那忽而起的风,吹散了那满头花白。

    许久后才开口,“我知你,是我兄弟。若是不嫌弃,便入‘不良人’,拿此信物,他日若有难,乱世中所有不良人,定当倾囊相助,万死不辞。”

    顾醒本欲推辞,但眼见冉郡守眼神灼热,平常和两人身后骁骑营兵众皆是如此,便不再推辞,接过那枚骨符,挂在了脖颈之上。

    再次抱拳单膝跪地,用那无比坚毅地话语,诵出了今生最恳切也是最正确地一句话:“一日为‘不良人’,一生都是‘不良人’”。

    随着顾醒起话语,城下众人皆是随声附,那一声声“不良人”此起彼伏,响彻天际。

    日上三竿不可留,顾醒抱拳拜别众人,骑上那匹枣红骏马,冲出城门,绝尘而去。众人站在那城门内,望着顾醒远去的背影,竟是有些出神。

    此时,张弥勒才开口言道:“他不让说,但我忍不住。他说他不是这里的人,来自一个遥远地地方,只是因为一些事,不得不留在这里,我实在听不明白。”

    冉郡守望着顾醒远去地方向,最终喃喃道:“他本就不属于这里,他属于整个天下。此人他日若是入行伍,定能成就一番大势。所谓时势造英雄,岂非不是英雄造时势?”

    众人闻言皆是默默点头,抬眼望去。那少年和骏马,已然消失在黄沙里。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沦落天涯

    顾醒跃马扬鞭,竟是忍住不曾回望。他心知那群人会挤在城门处,或坐或站,或喜或悲。他隐隐有些后怕,担心自己不慎言会对历史造成不可预估的影响。

    这本就是一场乱世硝烟,而自己不过是身在局中的一只小小蜉蝣,又岂会撼动大树呢?点头浅笑地少年摇头晃脑,嘴中轻哼着不知名的乡遥。

    “我自跃马跨西山,不拒外蛮终不还。对饮长河坠江去,八百夜袭裹寒衣。啷啷恰,啷啷啐。父老泪眼湿衣衫,只盼儿郎把家还。红妆初上佳人俏,孤灯单影盼郎瞧。奈何山河烽烟起,男儿何时归故里……”

    待这曲毫无音律美感的乡遥唱罢,顾醒已是泪满衣衫。人生,不过是一场场迎来送往,只是不知何时,自己会成为那被送往的人。

    顾醒满脑子胡思乱想,不觉手上动作加重了几分,猛抽那匹枣红骏马。好鼓不用重捶,好马不必急鞭。那马儿似闹了脾气,速度开始降了下来,还不住地到处乱窜,想把顾醒给颠下来。

    本就不熟骑术的顾醒,此时已是被颠的七荤八素。只能死死拽住那枣红骏马随风而动地乌黑鬃毛,才堪堪稳住身形。就在此时,一声惊呼响起,顾醒连忙拉住缰绳,那枣红骏马骤然停步,前蹄高高跃起。

    顾醒这才看清那马蹄下有一老一小两人,此时倒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眼见马蹄将要落下踩伤两人,顾醒俯身抱住马脖,用足内劲,生生将马蹄落下的位置挪开了几寸。

    随着咚的一声,溅起满地烟尘。那一老一小本就体弱,又被这骏马所惊,已是快背过气去。顾醒此时已是顾不上不多,翻身下马俯身看去。

    才发现,这两人便是此前在郡守府,打过照面的老黄头和二丫头。只是老黄头此时显得更加苍老不堪,似经过长途跋涉后的未进滴水寸食的疲态。

    而那二丫头则是紧紧抱住一根长条物件,到这般地步都不曾松手。

    顾醒本想将那物件扯出来,刚想去拿便被一旁老黄头伸手抓住。那双如鹰爪般地干枯老手,此时几乎用尽所有力气,钳住顾醒手腕,令他不能寸进分毫。

    瞧了瞧眼前已是眼睑微闭,奄奄一息地二丫头。顾醒抽出身侧的水囊,用牙一口拔掉囊塞,便顺着二丫头一张一合地干裂嘴唇往下倒去。

    只是倒的有些慢,怕她呛着。老黄头看着顾醒如此,心中暗松了口气,手上力道松了几分,但却并放手。反而有些勉强地支撑起身子,狐疑地望着顾醒。

    顾醒给二丫头饮了水,便将水囊推给老黄头,咧嘴笑道:“给你,老人家,还记得我吗?”

    老黄头接过水囊,半信半疑地往嘴里灌了一口,缓缓咽下。片刻后察觉并无异样,才大口猛灌起来。顾醒在一旁笑道:“老人家,你咋跟那匹老马一样,吃了点就有些暴躁呢?”

    话说这里,老黄头才隐约记起,那日前往步月轩接的两人里,有这么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只是那日少年干干净净,半尘不染,像个有身份有品位地贵公子。而现在,满身血污,还一身汗臭,实

    在无法将两人对等起来。

    一声“咿呀”,那二丫头饮过了水,才缓缓醒转过来。瞧见眼前出现陌生人,便开始往老黄头身后缩去,眼神中满是恐惧神色。

    顾醒眼见于此,只能缓步倒退,直到退出数丈距离后,才面带苦笑地问道:“你们俩咋搞成了这样?”两人互望一眼,一脸迷茫神色。顾醒一拍脑袋,随即说道:“为何你们会出现在这里?发生了何事?”

    许是提及了伤心事,二丫头本就已经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眶,又有泪水渗出。只是这泪水,混杂着一点血迹,泛着微红。老黄头有些不忍,瞪了顾醒一眼,转身安慰。

    顾醒有些莫名其妙,将昨晚之事一联系,恍然大悟。突然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这一走不要紧,把那已是惊弓之鸟地两人吓得够呛。

    顾醒带着几分歉意,又往后退到了原地。那本是停在一旁的枣红骏马,不分事宜地打了个喷嚏,喷了顾醒一脸。没想到,这无心之举,却让那二丫头破涕为笑。

    顾醒本来已经举起的手,只能轻轻放在那枣红骏马脖颈鬃毛上,抚摸了起来。此时心中已是咬牙切齿,却要那般云淡风轻。

    老黄头见顾醒并无恶意,才将昨晚的遭遇,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昨夜流民乱兵突袭郡守府,我赶到时已是晚了一步。只有二丫头一人躲在别院靠墙的暗处,已是吓破了胆。”

    “我自知此地不能久留,便背着二丫头寻着出城方向,摸索出去。不知是我们运气好,还是那群流民乱兵被后来的驻军阻拦,我们一路从南城门逃出,没有遇到太多阻碍。”

    “一路行来,想着可能会被追上。便择路而逃,向着都城方向逃去。我心中此时后唐各处已是烽烟四起,便只有这都城才能有一线生机。”

    “就这样拼命地跑,每每回头便看见城内火光冲天,喊杀声连绵不绝,心中已是肝胆欲裂。我一介老匹夫死不足惜,但那丫头还小,不能枉送性命。便也顾不得许多,就凭着一口气,一直奔到现在。”

    “奈何我一夜疾奔,精疲力尽,才跌倒在此,已是绝望。当看到你时,以为是赶来的追兵,不免有些心灰意冷。刚才出手实属无奈,小哥切莫见怪。”

    听完老黄头这一番遭遇,顾醒不禁唏嘘。本是好端端地一座龙首郡,因为这一场厮杀已是面目全非。而这其中还有多少像老黄头一样逃出来的人,他们又将去到何处……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在城外的旷野上,偶有微风吹拂。这一年又是暖春,只是烽烟遮日,何人有心来品这世间美景呢?顾醒接过老黄头递回的水囊,挂到枣红骏马马鞍旁,眼中满是萧索。

    那马儿极通灵性,此时竟是低头摩擦顾醒脸颊,似在安慰。顾醒被这一阵“耳鬓厮磨”挠地有些痒,便俯在枣红骏马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不知那马儿是否听的明白,只是不住地嘶鸣,有些兴奋。

    二丫头此时已恢复了些力气,不觉开口问道:“大哥哥,你跟它说什么呢?”

    “我跟它讲

    ,它将要被一位举世无双地美人和一位盖世英雄所骑,所以有些兴奋。”顾醒笑着说道。不等两人反应过来,顾醒便快步上前将二丫头一把抱起,放在那枣红骏马身上。

    那马儿竟是没有一丝抵抗,乖巧可爱。顾醒又一把拉起老黄头,待两人侧身时,老黄头悄声说道:“你许了那马儿多少好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

    顾醒低头浅笑,表情玩味,只是说:“到了都城就知道了,快些上马吧,还有一大段路要走。”

    老黄头也不含糊,在顾醒搀扶下坐了上去。待两人坐稳后,顾醒才牵起枣红骏马的缰绳,又哼起了那段毫无音律美感地乡遥,快步向都城方向走去。

    这一路,走地有些云淡风轻,三人皆是心事重重,却无一人提起昨夜之事。

    顾醒牵着枣红骏马,带着两人又行到那处乡野客栈。许是换了掌柜,生意冷清了许多。门口台阶上,一名店小二打扮的小哥,正在撑着头打着瞌睡,脑袋不自觉地往下坠,不知昨夜是不是又去扒了墙头。

    顾醒快步走到客栈拴马桩处,将马上两人小心接下,便嘱咐稍等片刻。自己则快步走上前,弯下腰,望着店小二。那内堂算账的掌柜瞧见来了客人,而自己伙计还在酣睡,不觉有些恼怒。

    便随手抓起正在打着的算盘,朝门口那店小二扔去。这一记算盘打在店小二背上,将他从美梦中惊喜。店小二擦了擦嘴角地哈喇子,又在有些污渍地衣衫上擦了擦。

    打着哈欠,职业习惯地说道:“几位客官里边请。”说着便要起身往里走。这时那扔算盘地掌柜,才出言提醒,“先喂马,再把算盘捡回来。”

    声音不大,作用不小。店小二打了个激灵,双手揉了揉脸颊,将残余的哈喇子也擦到了脸上,才看清眼前人,满眼堆笑地迎了上去。

    顾醒此时已走回两人身边,小心搀扶着往店内走去。那店小二在后面出言提醒,“小心台阶。”便屁颠屁颠地捡起算盘,抱起一堆干草,扔在那枣红骏马旁边。

    那马儿噗呲一声,又喷了店小二一脸。店小二只能拉下肩头的桌布,往脸上一抹,一溜烟地跑回了客栈内堂。在三人尚未落座的当口,开口言道:“三位客官远道而来,想想吃点什么?本店虽小,却是应有尽有。”

    本是笑盈盈地掌柜,听到店小二又在胡言乱语,已是气得七窍生烟,只能连忙打圆场道:“只是乡野客栈,上不得台面。有些粗鄙吃食,客官切莫见怪。”

    顾醒抬头一笑,脸上血迹此时已干涸,吓了店小二一笑。“来一斤白干,三斤牛肉,再来五屉馒头。若是吃不完便麻烦打下包。”说完便从腰间播出一锭银钱,扔给了店小二。

    店小二眼疾手快一把接下,正要放在嘴里咬,不料瞧见掌柜那怨毒眼神,只能快步走去放下银钱,扶开门帘到后厨去了。

    那掌柜轻轻一咬,便是眉开眼笑。连忙亲自跑来倒茶,招呼三人吃好喝好。要知道,这一锭银钱,抵得上这间客栈半月营生。这么大笔买卖,还不得伺候好?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根浮萍

    那店小二许是觉着有利可图,便也麻溜地悉数将酒菜送上。掌柜嗔怪地剜了店小二一眼,碍于面子,也就转身回到账房台边,装模作样起来。只是偶尔斜眼瞧一瞧,看能不能再捞点好处。

    本就饥肠辘辘的三人,看着眼前热气腾腾地大白馒头和酱香牛肉,却是没有一人先动手,只是下意识地擦着嘴角地哈喇子,老黄头领口都已经沾湿了一大片。

    顾醒瞧着有些好笑,便张罗着两人上手,自己夹起一块放在嘴里,咀嚼起来。虽说味道一般,但胜在劲道,不知不觉便已咽下三块。

    老黄头眼见顾醒吃得斯文,也顾不得那么多,抓起一个馒头和几片牛肉就往嘴里送。这下倒好,一股脑全怼在喉咙口,吐不出也咽不下。

    若不是那店小二察言观色功夫了得,轻拍老黄头的后背,还给他倒了一碗酒就着喝下去。估计老黄头没饿死都被噎死了。

    二丫头瞧着老黄头狼吐虎咽地样子,觉着有些好笑。也学着夹起一块试着往嘴里送。许是一夜没有进食的缘故,吃到嘴里的东西悉数又吐了出来,渐了满身。

    换做往常,顾醒早就笑得前仰后合。而现在,却是面带关切,嘱咐店小二端一盆温热清水和一条干净帕子,急用。而自己则挪到二丫头旁边,一手扶住二丫头肩膀,一手按在二丫头脖颈处。

    老黄头眼见顾醒如此,连咀嚼都给忘了,连忙糊糊不清地问道:“小哥,二丫头犯了啥病?”

    顾醒头也不抬地说道:“不妨事,许久不进食,胃痉挛反刍罢了。”

    老黄头闻言已是目瞪口呆,顾醒自知失言,便补充道:“跟你说了也不明白,简单来讲,就是吃不下东西,要吐出来。”

    待店小二端上温热清水,顾醒便拧了一帕子敷在二丫头额头上。又点下梁丘穴和中脘穴,见情况有所好转,便让二丫头趴在桌上,将已有些冰凉地帕子揭下。又要了一碗清水,让二丫头慢慢饮下。

    待做完这一切,二丫头才长长舒了一口浊气。

    此时那老黄头,已是看得目瞪口呆。比刚才那句“胃痉挛”还要吃惊。就连嘴里的牛肉都忘了咀嚼,险些掉了出来。顾醒回坐又对殿小二吩咐道:“取一些醋来,就着清水,麻烦了。”

    店小二此时对顾醒刚才的“神之一手”已是钦佩至极,哪敢怠慢。便一溜烟小跑去了后厨,将一碗加了醋的清水端了上来。

    顾醒将清水推倒二丫头面前,让她闻了闻。眼见二丫头脸上有了些血色,顾醒开口说道:“你将馒头撕成小块,沾着醋水吃,便不会再呕出来了。”

    而丫头此时虽是有些疲态,但刚才那一番救治,已是信了七八分。便试着吃了一口,没想到却是不难受了。此时一旁的老黄头和店小二已是惊为天人,就差跪拜祈福了。

    顾醒慢条斯理地吃着,也不理会两人诧异目光,只是冷漠地说道:“不快些吃,若被追上,怕

    是连命都没了。”老黄头一个激灵,又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待三人酒足饭饱,便将剩余馒头和牛肉打包,顾醒顺手又丢了一锭银钱,叮嘱道:“若是有人问起,便说不曾见过,切记。”

    店小二和掌柜目送三人一马远去,直至消失在漫天黄沙里。

    这时拿店小二才回过神来,满脸疑惑地问道:“掌柜的,这可是传说中的医术通神?”

    掌柜没好气地说道:“你若是有心思琢磨这个,不如把桌子收拾了,客人来了我还怎么做生意。”店小二莫名被怼,心中恼怒却是发不出来,只能将动静弄的大了些,似在抗议不公。

    顾醒三人前脚才走没多远,两名女子便风尘仆仆地赶来。掌柜一拍桌子,心中喜不自胜,“难道今天要走大运不成?”

    那店小二眼见来了客人,便要迎上去招呼。被掌柜一脚踹了回去,只能垂头丧气接着擦桌子。不过偶尔朝两人撇上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便夺了魂去。

    虽说书读得不多,但那店小二满脑子都是仙女下凡的样子。而眼前两位女子风姿出尘,竟比那天上仙女还美上几分。展柜满脸堆笑,上前问道:“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那名青纱裹身的女子轻启朱唇,悦耳说道:“掌柜的,可否添些吃食,顺便打听一件事。”

    掌柜本是笑容满面,听见打听一件事,便琢磨着又有油水可捞。瞧着眼前两位佳人也非寻常人,出手定然不凡。便谄媚笑道:“请问姑娘,要打听什么呢?”

    这掌柜和店小二来此处不久,上一任店家据说有急事回乡,走的匆忙什么也没带走,只差一名守店人留下张罗。恰巧这两人逃难路过此地,便将此处接了下来,干起了客栈营生。

    这才开张每两日,却是觉着亏大发了。每日来往之众,入店之人寥寥无几。更有吃白食者,让他俩苦不堪言。本想卷铺盖一走了之,可就那点盘缠全都交了保费,走时走不得,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本想着今天又是喝一天西北风,没想到刚走了一位财大气粗,又来两位俏丽佳人。

    那来人便是思烟和楚南霜,两人一路逃窜,趁着夜色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这才想起昨夜不曾见过二丫头,暗叫一声不好,便想反身往回探。

    但两人一合计,便猜到二丫头许是已趁乱逃跑,只是不知去向,便来此处碰碰运气。

    思烟听闻掌柜言,妩媚一笑,“我姐妹三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曾想半路和妹妹走散,便来此处找寻。不知掌柜可否看见,一名扎着朝天辫,齐这的小丫头。”

    说完还有意无意地将手往胸口比划,看的掌柜两眼发直,眼看口水就要流出来了。而那身后擦着桌子的店小二,望着掌柜那肥胖身躯,满脸鄙夷神色。

    见掌柜许久不曾发话,楚南霜轻咳了声,掌柜这才回

    过神来。不觉有些尴尬,开口说道:“不曾见过。这乡野客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里会有什么小丫头。”

    思烟姑娘何等妙人,便是一点就透。从那腰间摸出一锭银钱,在那掌柜面前晃了晃,口吐芬芳,“若是告诉我,这银钱便是你的。”

    掌柜瞧着眼前美人手中的银钱,不免咽了咽口水。若是相比起来,反倒是这银钱来得亲热些。

    话未出口,便要伸手去接。就在这刹那,那本在一旁冷若冰霜地女子,突然出手插入掌柜后心,又一把拉出。可怜这掌柜还未拿到那锭银钱,便瘫倒在地,已是死透了。

    那本是一脸鄙夷地店小二,此时已是吓得双腿发软。不住地颤抖,就连逃跑都给忘了。思烟见楚南霜不愿多言,便也收敛了性子,缓步走到店小二面前,“说吧,同样的问题,不想重复两遍。”

    语气声调神色,已是判若两人。

    店小二本就是逃难来的乡民,哪里见过这等杀人放火的勾当,眼见女子逼了上来,颤颤巍巍地说道:“那丫头,那丫头跟着一名男子,还有个人老头,一起往都城方向去了。”

    待那话音刚落,店小二眼前一黑,耳畔最后留下的便是两人的细语声。只是他这一生,便就此结束了。

    待收拾掉店小二,思烟从怀中摸出一方绢帕,仔细地擦了擦手,看着有些翻皮的指甲,不免有些不悦。楚南霜此时站在客栈外拴马桩处,仔细瞧着。

    思烟信步出了客栈,随手砸掉几坛子劣酒,丢出一只火折子,如轻描淡写一般。随着这乡野客栈被付之一炬,那两人的尸体也在这场大火中将被烧成灰烬。

    楚南霜对思烟所作所为全然不顾,只是起身望着都城方向说道:“还没走多远,能追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说完便快步往漫天黄沙中走去,只是这黄沙被冲天烟火浸透,有种即将凋零地美丽。思烟停步回望龙首郡方向,眼神充满了哀伤。待楚南霜催促,才快步跟了上去,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而此时已走出一段距离的顾醒等人,并未察觉身后危险地靠近。只是一路行来无人言语,显得有些沉闷。

    老黄头本就是个话痨子,憋了一路。终于按奈不住道:“小哥,去了都城我等怎么办?可有地方安置?”

    顾醒本在思量后路,被这一问打断,不免有些愣神。二丫头敲了老黄头一下,意在提醒他别得寸进尺。已经多有麻烦,本就非亲非故,何来理由帮忙呢?

    顾醒回过神来,语气温和,“我自有安排,两位切莫过于忧心。别的不敢说,衣食无忧在下还是做得到。”

    顾醒心中盘算,若是不能带回明月楼,那安置在葛老或是白琊处也不妨事。只是许久没见冥尊,不知这位叔叔此时在谋划些什么。

    而此时都城内,一处密室中,有两人正在密谋着一些不为人道也的事。

第一百二十六章 欲盖弥彰

    那一头白发,杵着龙头拐杖的老者,此时面色凝重。而他对面一人,则是端着一盏琉璃玉杯,正在细细品着那清澈见底的甘甜。面上云淡风轻,并无丝毫慌乱。

    “他回来了。”老者重重将龙头拐杖锵地,言语中分明已满是焦虑。而那端着茶盏的中年人,则是慢条斯理地说道:“可得手了?”

    “据探子回报,并未得手。而忆楚的两个小娘们,正在一路紧追。”那老者沟壑纵横地干枯双手,不觉将掌下龙头拐杖握地紧了些。

    那本是云淡风轻地中年人,闻听“忆楚”二字,便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负手而立。“项迁可是有所察觉?”

    老者下意识地转了下左手拇指上的血玉扳指,压低声音说道:“我派出的探子昨日来报,并无异动,似在等待一个时机。”

    “哦?此话怎讲?”中年人有些疑虑,走到桌案前坐下,望着那一盏清澈茶水出神。

    老者似下了很大决心,一字一顿地说道:“云澜死了。”

    “啪啦”一声,那盏琉璃玉杯应声坠地,碎了个粉碎。而其中茶水渐了一地,缓缓淌到两人脚下。只是两人此时各怀心事,却是无一人察觉。

    那中年人愤然起身,有些激动,已没了刚才那般云淡风轻。反倒是那老者已稳住了心绪,口中宽慰道:“既然如此,便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可知何人所为?”中年人似有不甘,但却略显无奈地问道。

    “此时还不知,但出手的不超过四人。”老者寻思片刻,笃定地说道。中年人强压下心中的怒气,略带探求道:“柳轻眉?冥尊?还是纳兰?”

    老者捋了捋胡须,言语中满是阴狠之色,“恐怕还得再加上罗休。”

    “此人是谁?”中年人似对这名字有些陌生,不免多问了句。

    “孤啸山庄成名多年的杀手,武功不在你我之下。只是蛰伏多年,近日知晓此人来都城,或是有所动作。”那老者言语中满是怨毒之色。

    “你说此人会不会是来跟冥尊联手,要将你……”中年人还未说完,那老者便打断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个道理,王爷不会不懂吧。”言语间的威胁之意,渐上尘硝。

    那中年人便是后唐国的王爷,而跟他密谋的,便是那壹分钱庄的幕后掌舵人———阁老。

    只是那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阁老,不知何时又搭上了后唐国王爷这条“大船”,同舟共济。而那一直为其卖命奔波的云澜,此时已成了两人口中的弃子。

    而从两人言语中,分明可以推测出,那忆楚使者项迁已在两人监视之下,只是不知那密谋之事,可是那日顾醒所见之物?若是如此,那这后唐,乃至整个九渊,便要乱了。

    葛老已是许久不曾回过壹分钱庄了,许是担心冥尊上门找晦气,或是那明月楼暗中使绊子。便在云澜拼命求生的时候,悄悄躲进了后唐王爷府。

    葛老本就再都城人脉颇广,只是表面那些生意,怎敌得过背地里的勾当。这些年,后唐王爷表面奢靡浪费,挥霍无度。

    实则背地里招兵买马,要一雪当年夺位之耻。

    而那忆楚使者选在这个节骨眼来朝,定是知晓一些秘辛。加之后周蠢蠢欲动,国主恐怕无暇他顾。而后唐王爷埋在暗处的势力,却是兵强马壮。

    饶是那明月楼横插一手,恐怕也奈何不得。

    后唐王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盯着葛老的面容,许久不曾吐露一个字。这个老狐狸此时这般硬气,不过仗着背后的“壹分钱庄”,他日若我能得势,必然第一个杀了此人,一泄心头之恨。

    只是心中所想并非嘴上所言,“葛老多虑了,我等已是同舟共济,何来覆巢完卵之说。当下最紧要的,还是要找到那根现世的秘藏才行。”

    葛老何许人也,怎不知王爷心思,只是此时若是撕破脸,那便是两败俱伤。只能借坡下驴,“王爷所言极是。待明日有了消息,我再来告知。若无其他事,在下便告退了。”

    说完便要起身告辞,那后唐王爷并未阻止,只是温和说道:“葛老注意身体,年岁已高,还要劳心劳力,小心……”

    葛老出言打断,“多谢王爷关心,在下定会多加注意。”一时间,两人话语里的火烟味便弥漫开来。

    此时一人匆匆赶来,眼见葛老在场,便闭口不言。葛老眼见于此,抱拳告辞,转身离开。待葛老走远,那王爷才一脚踩在破碎茶盏上,咬牙切齿地说道:“这老匹夫欺人太甚。”

    而那来报的侍从,此时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只能愣在当场,面带纠结神色。

    待王爷发泄完后,才挥手说道:“何事惊慌,慢慢说来。”“启禀王爷,国主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让您速速前去。”仆从抱拳朗声回道。

    王爷眉头微皱,思量片刻后便挥手斥退仆从,嘴中喃喃道:“不知这李存勖又打什么歪主意?”

    而此时都城内宫一处卧榻之上,国主李存勖正衣冠不整,发髻散乱。此时瞧来,已是有些憔悴。而在卧榻下大殿中,有一白衣男子,负手而立。

    而一旁的总管太监,双手拢袖。虽说面色瞧不出端倪,但那心中的焦虑,已是展露无遗。多年来,他从未见过国主这般憔悴,一向运筹帷幄的国主,竟也失态自此。

    三人形成掎角之势,只是一人云淡风轻,一人衣衫不整,一人内心焦虑不已。

    此时,那侧躺卧榻之上的国主,哼了一声,语气有些不悦,“纳兰,我容你在此,若是有什么好计谋,便悉数道出,不要在那杵着一言不发。”

    纳兰似才缓过神来,温和言道:“不知国主所言之事,可是那乱兵游勇?”

    国主拉扯衣衫,将散乱披发抚到脑后,轻哼了声。纳兰接着说道:“这等小事,何须劳您忧心,派兵镇压即可。”

    国主正欲发话,一名执事太监通传道:“王爷到。”

    那本是站在内殿中央的纳兰,此时缓步走到一边。而那太监总管王痒,则是走到国主卧榻近前,尖声说道:“宣!”

    一名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缓步走入内殿。待他踏入的那

    一刻起,便数着步子,走了不多不少十八步后,便立身跪地,口中朗声道:“微臣李闫韵叩见国主。”

    那卧榻之上的男子,挥了挥衣袖。一旁的总管太监王痒便言道:“起。”肥胖中年人才极为滑稽地站了起来,拱手施礼。

    那肥胖中年人眼见明月楼主也在,不免有些疑虑,但却并未说出口,只是抱拳朗声道:“不知国主唤微臣,所谓何事?”

    “不知臣弟可知,龙首郡已乱?”虽说表面云淡风轻,但那言语中的试探,已再明显不过。

    那肥胖中年人只是低着头,望着自己的鞋间,仿佛上面有答案一般。半晌后才开口言道:“知道。”他心知肚明,若是说不知,那下一刻或许便会赐下欺君之罪,思量再三,还是如实回答。

    国主微微邹眉,眼神玩味。刚才一通试探,明月楼主滴水不漏。虽说不能断言此事是他所为的,暗也脱不了干系。

    而自己这位亲兄弟,当年若不是父皇念在自己战功赫赫,恐怕坐在这里的人,便是他了。虽说心中怨恨难消,但已过多年,许多事,还是藏在心底的好。

    国主李存勖突然起身,一旁的太监总管王痒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一把推开。顿时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倾泻而出,那本是置身之外的纳兰,也是微微皱眉。

    这便是帝王之气?

    而殿下之人纹丝不动,只是等待着殿上之人的诛心试探。“那有何应对之策?”国主李存勖轻描淡写地言道。

    而那殿下之人,明显有一丝不安。因为一日不曾坐上去,便是一日君臣,那李存勖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若是有本分言语不敬,或是惹恼了他,恐怕自己的下场都不会太好看。

    而且还有一人,在一旁,虎视眈眈。

    王爷李闫韵微微抬头,却不敢直视殿上之人双眼,而是拿捏着极其到位的恭敬,朗声说道:“一郡之事,不可小觑。若是处理不当,后患无穷。微臣以为,可派兵镇压,已展国威。”

    果然如出一辙。李存勖眼神中露出一丝狡黠,这两人看来都有问题。

    虽然得到了一样的答案,但李存勖并未恼怒,反而循循善诱,“若是派兵前往,两位以为,谁最合适?”纳兰并未言语,而那李闫韵抱拳朗声道:“启禀国主,微臣以为,禁军统领高承英,可堪大任。”

    李存勖双眼微咪,嘴唇紧闭,深邃目光中,竟是瞧不出丝毫深浅。而一旁纳兰见此,走到李闫韵身旁,抱拳说道:“在下看来,王爷便可堪此大任。”

    国主李存勖闻言一喜,却不接口,只是朝着太监总管王痒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往卧榻后走去。

    太监总管王痒多年伴君身侧,早已心领神会。随即朗声道:“国主有些疲乏,两人跪安,其他事宜,容后再议。”说完便再次合手腰前,面色平静。

    那殿下两人抱拳施礼,便缓步退到殿前,再转身跨步而出。只是这一路走的极其小心,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而那在卧榻旁的太监总管王痒,则是轻声自语道:“伴君如伴虎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妇人之仁

    王爷李闫韵先行一步跨出殿门,当他一脚踏下时,心中稍安。虽说是同袍而泽的手足兄弟,但他此时已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位皇兄了。

    李闫韵并没有疾步离开,而是伫立在殿外,抬头望着天空。来时许是走的有些匆忙,竟忘了欣赏这般美景。此时远处红霞如一团惹火熊熊燃烧,那缠绕而逝的云,却逐渐被蚕食殆尽,直至眼前一片火红。

    李闫韵突然微咪起眼睛,想努力看清远方的一切。他从未在此处驻足太久,曾经没有,现在也没有。只是现在,他想逾越那从未跨过的鸿沟,试上一试。

    亦如当年在崇文馆学文时,被太傅拿着戒尺敲打,他隐忍许久后,终于抓住太傅的把柄,将那老匹夫一纸令状告到了父皇那。虽说父皇并未降罪责罚,但也让太傅学乖了很多。手中的那把戒尺,也再未落到他身上。

    当他站在崇文馆讲师台上时,便有一手握天下的豪迈,亦如现在这般。但这种憧憬并未长久,一阵轻微地脚步声响起,提醒他尊卑有序。

    紧随而至的纳兰,此时却后来居上,先行一步,似没有丝毫要搭话的意思。

    王爷李闫韵心中一阵翻腾,但碍于明月楼在国主乃至整个后唐的地位,他忍下了。但在这一刻,便是下定决心,有朝一日,定要让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跪倒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想到这里,他有一阵感慨,再次眺望远方的“天火”,直至消失在天际尽头。

    当王爷李闫韵准备动身离开时,那如一条老狗的太监总管王痒,低垂着头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侧,未出一言,未发一语。当李闫韵转身瞧见他时,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虽是满心厌恶,但却还是礼节周到,抱拳问道:“王总管,可是有何吩咐?”

    此人在国主身边多年,从侍寝太监做起,一步步走到今天。也从一个青葱少年到垂垂暮年,亦如此人心境。多年来,也是这般波澜不惊。

    李闫韵不是没想过,能不能拉拢他。但若是迈出这一步,倘若打草惊蛇,那便是万劫不复。所以一直保持着克制,不敢流露出分毫。

    这位入殿外看门老狗的男人,此时眉眼堆笑,“王爷,时辰不早了,还请挪驾回府,免得国主挂心。”

    咯噔!李闫韵的心猛地跳动了下。若不是自己刚才的举动已被皇兄知晓?

    虽说心中大骇,但嘴上依旧云淡风轻,不经意地说道:“烦请王总管通传,微臣这就离去。”说完未等王痒接话,便拂袖大步离开。

    太监总管王痒,目送这位权势藩王消失在内宫九曲回廊尽头后,才转身小心翼翼地关上内殿大门。那动作轻柔,如抚摸一名女子的纤纤玉手,生怕一不小心损了这人间尤物。

    待殿门关上,王总管点头后退,待走到刚才李闫韵伫立的位置时,才转身昂首。学着那权势藩王作态,咪起眼,眺望远方。

    若此时被别人瞧见,怕是不由得会赞叹,这老阉人学的这般惟妙惟肖。只是这种姿态转瞬即逝。待那天边

    火红完全消散,王总管才恢复往常模样,老态龙钟,往那九曲回廊走去。

    此时内殿深处,那本是衣冠不整的国主李存勖,已梳洗打扮,一丝不苟。仿佛刚才那人只是一个替身,而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内殿深处灯火有些昏暗,昏暗地让人视物都有些生疼。而他李存勖,却不以为然,甚至有些理所应当。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两尺见方的桌案,一言不发。

    而这内殿深处,似只有他一人端坐于此,没有侍从,没有宫女,就连巡夜的甲士都不曾有。待看了那桌案半晌,一点月光从窗沿处偷溜进来,才看清桌案上的沙盘。

    这沙盘上清晰展现了后唐广袤的疆域,甚至还有那后唐之外的土地。只是,李存勖盯着的,是那两日前,才发生兵乱的龙首郡,许是想得有些出神,竟是忘了将插在上面泛着寒光的匕首拔起。

    不知是瞧出了什么端倪,李存勖朝着一处轻声问道:“你可有什么发现?”

    内殿深处空旷寂静,八根顶天柱有序排布,帷幕随风起舞,却无人可藏身。但当他这句话问出口,便有一名女声应了。只是声音听来有些冷漠,不似刚才那几人,倒跟纳兰有几分神似。

    李存勖并未恼怒,他在等待这人的回答,亦如刚才等待李闫韵离开一样。他在转身进入内殿深处后,便在一处暗室观察着这三人。

    只是这三人并未有一人察觉。招之则来,挥之则去,要问的并非言语中的点滴,而是这三人对此事的态度。纳兰本想置身事外,却奈何不得不深陷其中。

    而那李闫韵,显然已嗅到一丝味道,虽说是极其单薄,却是那样的真切。况且刚才,他在此处停留,便是犯了大忌。岂能容他?

    还有那条老狗,想到太监总管王痒时,李存勖脸上肌肉不觉抽动了下。忠心三十余载,可不能千载道行一朝丧啊。虽是心中微微恻隐,却还是没来由地啐了一口,“狗奴才。”

    那女子终于说话了,简单且直接,并没有半句废话,也不曾多说一个字,“三人皆不可留。”六字箴言,字字诛心。一语既出,便断生死。

    李存勖闻言抬起了头,饶有兴致地望着黑暗中的人,不经意地问道:“纳兰,你舍得?”

    “纳兰”二字一出,女子明显有些停顿,但随即恢复如常。这一细微动作,怎么能逃过李存勖的眼睛。他如一只黑暗中的斑猫,俯身压掌,静待一击扑杀。他容不得半分闪失,更何况是自己的心腹。

    “柳轻眉!”李存勖突然提高了嗓音,厉声喝道。

    那黑暗中的女子应声跪地,在这空旷的内殿深处,那扑通地膝盖锵地之声,清晰可闻,但却不曾从女子嘴中听到一点痛楚之声。

    李存勖猛地拔出插在沙盘上的匕首,拿在手中把玩道:“你可知,你的鲁莽,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此时已是一身冰凉地柳轻眉,噤若寒蝉,“微臣知罪!”

    “知罪,你通风报信,可是料定我不知?还是说,料定了

    我不会罚你?你要知道,在这都城之中,谁说了算。是我李存勖,不是他纳兰!”李存勖几乎是用嘶吼地方式说出刚才那番话。

    只是一言用尽,便是气喘吁吁。

    柳轻眉此时俯身贴地,大气都不敢喘。若不是她此时暗中通风报信,那少年在去龙首郡地路上,便会被截杀。如此一来,乱了纳兰全盘计划,便能从中浑水摸鱼。

    可奈何,人世间还有一种情愫,叫做相思。而她,便是那一眼爱上,便再也走不出来。

    李存勖收起了歇斯底里,又恢复那高高在上,只是语气有些冷漠,“柳轻眉,你心乱了。”

    那此时已是紧贴冰冷大理石地面地女子,紧紧握住了那柄佩刀,只是不住颤抖,却不敢妄言。而那把玩着匕首地李存勖,忽又将那抹寒光扎了回去。

    只是这一次,扎的不是龙首郡,而是青霞镇。

    当他再次开口,女子才暗松了口气。因为李存勖的语调忽然变得有些云淡风轻,似刚才那一通怒火宣泄后,便再也不会燃起。只是她不知,明火虽灭,暗苗犹在。

    “起来吧,这一路辛苦了。”李存勖拍了拍手,示意女子起身。

    柳轻眉哪敢怠慢,忙不迭地爬了起来,就连衣衫都未有整理,便伫立当场,等待那人接下来的话。

    李存勖忽然笑了,笑的那般真挚,似一位温厚的君主,眼中没有一丝杀戮。可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女子不寒而栗。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是一场腥风血雨。

    “你且去那青霞镇,屠城。”李存勖望着匕首所扎之处,慢条斯理地说道。

    柳轻眉不敢怠慢,抱拳领命。此时内心已是波涛汹涌地她,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的情绪。虽说手掌天狱司大权,对那些江湖败类和贪官污吏绝不留情,但让她行这不义之举,便是万万不行的。

    可是,她面前的人是李存勖,后唐国主,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胆量拒绝。

    李存勖噗呲一声笑了,“你在想,我为何遣你做这件事?为什么是你?”这笑声中夹杂的话语,分明充满了玩弄的意味。可偏偏,不能拔剑斩了这人。

    若是又一丝杀意,便会被隐藏在内殿之中的护卫,砍成肉酱。

    柳轻眉并未回答,只是低头沉默不语。此时窗外的月光已经照耀整个大地。月色是清冷的,没有骄阳那般炙热,那般动人心魄,却又一种婉约的美,如一人细腻地心思,细水长流。

    柳轻眉本想抬眼望去,但她不敢。李存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因为你不够狠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你,却处处留一线,让我怎能放心呢?”

    柳轻眉此时浑身战栗,双手抱拳不住颤抖,亦是有些失态。

    李存勖突然指着那沙盘上的匕首,一字一顿地说道:“两月之内,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若是不成,提头来见。”

    说完便扬袖起,和衣而卧,不再理会内殿隐匿在黑暗处的柳轻眉。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运筹帷幄

    柳轻眉悄然遁去,如鬼魅转瞬即逝,似从未出现过。内殿深处又再次恢复那云淡风轻,而那和衣而卧的李存勖,此时已是鼾声渐起,安稳睡去。

    身为后唐国主,可偏偏要加上这么一个后字,便与那唐朝正统差了十万八千里,纵然宣称一脉相承,渊源正宗,也抵不过那些悠悠众口。

    只是多年来,只敢以国主自居,却是不敢违逆那天道。日思夜想,都想一举荣登大宝,可这天下,卧榻旁已是鼾声四起,又怎能沉沉睡去。

    这一次他实在太累了,想的太多便会老的很快。本才而立之年的李存勖,鬓角已生出缕缕银灰。眼下后唐烽烟四起,本才安稳了数年的根基,又要开始动荡了。

    刚才那一番敲打,许能让他安心数日。不然此时,便也是坐立难安。

    柳轻眉不走正门反从窗沿翻出,轻声落地后,便疾步往内宫城门走去。她想尽快逃离这里,纵然已是枷锁满身,但却容不得片刻停留。

    她怕若是晚了一步,便会立毙于当场。此间的风,比那旷野中,要阴冷些。许是因为多了太多尔虞我诈,总觉着,瘆得慌。

    柳轻眉想到这里,不觉加快了脚步,待走到那处宫墙尽头时,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没来得回望了一眼。是道别?还是诀别!

    疲倦在脸上蔓延,下意识抬了手腰牌,宫门军士便齐刷刷地让出了一条道,没人敢多问,也没有愿意多答。许是在这深宫内院呆的太久,便耳融目染,学会了装聋作哑。

    当柳轻眉一步踏出宫墙,恍如换了人间。

    背后便是一只蛰伏多年,阴谋算计的巨大笼兽,禁锢了所有人的躯体,也妄图掌握人心。柳轻眉渐渐加快了脚步,开始只是稀稀疏疏地小跑,渐渐开始疾奔,直至跑到尽头,再转身消失在巷弄中。

    自柳轻眉开始奔跑,那队军士都不曾斜撇一眼。他们两两相对,目不转睛。仿佛对面站着地便是今生最珍惜地爱人,谁也不能打扰。

    但事实是,两两相对的兵士互相牵制,若是一人犯错,另一人便会出手格杀,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这就是宫墙,这边是边境。

    若那九渊七国边境,皆是不可侵犯,寸土不让。而这深宫内院,便将这都城一分为二,内宫中只此一人,而外面才是广阔天地。

    柳轻眉此时斜靠在巷弄的一处破败土墙上,大口喘着粗气。她这样的绝世高手,本不应如此疲乏。可是那一场“短兵相接”的交谈,却让她倍感心累。

    她自知国主心思深沉,却不料隐藏如此之深。而且自己一举一动都被时刻监视,宛如一只——笼中雀。

    此时的她,虽是后怕。却暗暗拽紧了拳头,她想争取一次,哪怕被那人一剑刺死也罢,就这一次便死心,但不是现在。此时已是多事之秋,还是速速赶往那青霞镇,暂避锋芒。

    当她闪身出了巷弄,疾步走向那都城城门时,不禁再次回望。只是这次,她望向地是明月楼总坛方向,那栋并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和此时

    在楼里擦着剑的英俊男人。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若是能回来,便勇敢地说出口。柳轻眉本不是一个如此扭捏的女人,甚至还有些彪悍。回想多年前的那一夜,和那名叫罗休的汉子争斗不休便能知晓。

    只是这世间便是这般奇怪,你总要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为了一个人,放弃一个人,才能完整。

    柳轻眉收回了视线,转身冲出城门。门外已有一名兵士,牵着一匹黝黑骏马早早等候。那匹黝黑骏马比寻常马匹要高出一头,目光冷冽,犹如一名征战沙场的老手。瞧见柳轻眉前来,便不住地嘶鸣跃起,显得有些亲昵。

    柳轻眉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那黝黑骏马一阵嘶鸣欢腾,顺着心意,四蹄疾奔,溅起一阵烟尘。

    她走了,没有带走他的祝福,他还在,却留下了她的思念。

    那不起眼的二层楼内,此时那有着比女子还俊美的男子,正在擦拭着他心爱地长剑。这个习惯已经很多年了,亦如往昔,从未断过。

    只是此时他对面,端坐着一个人。只是这人坐地实在有些扭捏,许是从未如此端坐过,显得格外不习惯。时不时用手扯一扯臀下的衣衫,有些膈应。

    纳兰并未开口,只是手中动作不停,一遍又一遍。那柄长剑映衬着烛火,随风摇曳。那坐立不安地人,起身开始来回踱步。似乎这样才能让他稍安。

    待纳兰收剑入鞘,那人才扯着嗓子说道:“你怎么看?”只是这嗓音实在过于阴柔,若不是面对面,恐怕会被误认为女子。只是阴柔下夹杂着一点老气,许是上了年纪,还有些喘。

    纳兰抬眼看着那人,满脸地怜悯。虽说不上相熟,但却认识多年,只是此人最近动作频频,让他也有些拿捏不透。而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国主李存勖没有召见他侍寝。

    更确切地说,是生了嫌隙。

    怜悯之下,便是鄙夷,如唾弃一条垂暮老狗,连一口潲水都不愿施舍。那老者已是有些不耐烦,停住来回踱步,抱着手继续问道:“你倒是拿个主意啊!”言语间似有责怪之意。

    纳兰又低下头去,像一个办错事的孩子。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便是一阵杀意。“我需要给你拿主意?!”

    老者自知失言,猛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鲜血顺着嘴角滴下,滑落在那本就有些年岁的地板上,滴滴答答。纳兰似有些不忍,从怀中摸出一方绢帕,递了过去。

    老者喜形于色,接过后小心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纳兰不经意地一句,让老者再次梦碎。“我是让你擦地上的血迹。”

    老者愣了半晌,缓缓蹲下,心中满是怨毒,而脸上却还是那般唯唯诺诺。今日在那内殿之上,已是吃了闷亏,如今再这里,还要吃瘪。若不是实力不济,且会甘于人下?!

    待擦拭完起身,老者想将绢帕递回,却似想到了什么,便又缩了回来。

    这时,纳兰才玩味地望着老者那扭曲地面容说道

    :“你已经没什么用了,至少是对李存勖而言。”老者闻言浑身一颤,险些瘫坐在地。

    纳兰不紧不慢又补了一句,“我还需要你为我做点事。”此话如救命稻草,将老者从深渊中拉扯了回来。也不等纳兰继续说完,便抢白道:“悉听楼主吩咐,我王痒在所不辞。”

    “王总管,无需这般客气,都是一家人,对吧?”纳兰端起了桌案上的茶杯,望着里面漂浮地一片茶叶,浮浮沉沉。那人便是后唐太监总管王痒,若说今日内殿上谁会第一个死,那铁定是他。

    不久前,明月楼入楼初试,王总管执意推荐五皇子入楼,险些让他丢了性命。后唐国主李存勖闻听震怒,若不是五皇子极力阻拦,王总管此时恐怕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哪里还有空闲和资格,站在这里跟明月楼主纳兰说话。

    虽说事后后唐国主李存勖只字未提,但王总管心中却是惴惴不安,生怕哪天一个不高兴,自己便会人头搬家。赶巧这个机会,便专程来明月楼摸个底,探个虚实。

    若是纳兰有心继续合作,那正好顺水推舟。若是纳兰有心谋反,那便借机划清界限,适时反戈一击。如此左右逢源,岂不美哉?

    可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两边皆是对王总管弃如敝履,王总管此时已是雨打浮萍风吹去。毕竟只是一个阉人,若是不能攀附,那便是无本之木,无根之水,随时会被舍弃。

    而那五皇子年纪尚小,自己此前急功近利,不成想弄巧成拙。如今看来,只能依附明月楼,才是万全之策。

    如是想,便急切地回道:“我王痒一心忠于明月楼,请楼主明鉴啊。”纳兰收回目光,放下茶杯,捋了捋脑后长发。那动作宛如一名女子在把玩自己的青丝。

    只是此时的王总管,已是惊弓之鸟,哪里还有心思调侃,便将脑袋埋了下去,不敢抬起。

    而那纳兰,则是轻笑数声后,才缓缓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那边烦请王总管帮我盯好李存勖,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最后几个字的重音,如一把铁锤砸在王总管的心上,一下接着一下。

    王总管此时将头埋的更低了些,不住地应承着,双手放在膝盖上,不住地颤抖。这是一种怎样的威压,才能让一位武功卓绝的高手胆寒自此?

    放眼九渊,入天人境者寥寥数人,而眼前之人,便是一位。若非如此,仅凭只言片语,如何能这般震慑人心?

    纳兰抬手示意王总管退下,已是唯唯诺诺地王总管,起身抱拳而出。二层楼便只剩下纳兰一人。此时才隐约听见,他自言自语道:“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吧。不知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一个冷漠地中年男声在门外响起,“不出一日光景,便能回来。只是另外三人,悉数战死。”

    纳兰微微笑了笑,“墨野,别这么生人勿进。那三个蝼蚁死便死了,无关痛痒。待那孩子回来,再来报我,去吧。”门外陷入死一般地寂静,再无人出一语。

第一把二十九章 生死一线

    而两人口中所言之人,此时正在赶往都城的路上。顾醒牵着那匹枣红骏马,走地不急不慢。本是两三天的路程,因为担心两人身体吃不消,便不觉放慢了些脚步。

    待三人来到一处山坳时,老黄头已是有些困乏,便嚷嚷着要在此处歇脚。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样,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

    顾醒拗不过老黄头地坚持,便停下脚步,将枣红骏马拴在一颗歪脖子树的枝干上,自己则抽出短剑,四处巡视起来。虽说一路无事,但这似乎过于太平了些。

    若说那龙首之乱无人得知,便是乡野村妇都要笑掉大牙。所以,这一路行来,显得太过于诡异。或许,是那暴风雨前地宁静。

    顾醒从马鞍上将二丫头扶了下来,靠着歪脖子树坐下。虽说骑马省了些脚程,但一路颠簸,还是让人昏昏欲睡。顾醒顺手接下挂在马鞍旁的吃食和清水,递给了二丫头和老黄头。

    那老马夫便是贱命一条,倒在歪脖子树旁的草垛上便呼呼大睡,就连那刺眼的阳光也全然不顾。对顾醒递过来的吃食充耳不闻,只顾着打着呼噜。

    二丫头倒是一把接过,不久前在那客栈,虽说勉强吃了些,但只是掂了掂胃。一路颠簸,加上担惊受怕,早就饥肠辘辘,现在难得休息,便毫无顾忌地大口吃了起来。而她手中握着的东西,却是一刻都不曾松开。

    顾醒此时百无聊赖,碍于眼前形势不明,也不敢像那老黄头一样,倒头就睡。只能靠在另一颗老树下,半眯着眼睛,稍作休息。

    还未等顾醒将那块地皮坐热,一阵香气随风而至。顾醒抖了个机灵,连忙冲去摇醒老黄头。奈何这老头睡的太死,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

    顾醒暗叫一声不好,此时三人在这山坳上,本就是顺风口。那阵香气随风而至,说明追来的人已是不远。若是此时硬碰硬,必死无疑。

    眼见危险一步步逼近,二丫头看着焦头烂额地顾醒,不免也开始担心起来。而那老黄头,这时才悠悠醒转,含糊不清地问道:“什么味啊?这么香?”

    顾醒连忙捂住老黄头的嘴,对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丫头心领神会,蜷缩成一团,不敢有丝毫异动。

    顾醒此时已是左右为难,突然灵机一动,缓步挪过去牵起那匹枣红骏马,俯身对两人说道:“我去引开他们,你们顺着这条路往南走,不出一日便能到都城。到时候你们去那青楼寻一名叫白琊的女子,她会安顿好你们。”

    二丫头此时已是一脸焦急,不管不顾地说道:“你会死吗?我把这东西给她们,行不行?”

    顾醒此时才瞧见那红布包裹下的物件,露出了一点浅白。随即笑道:“若是相信在下,不如给我保管,到了那都城,我便归还姑娘。”

    二丫头毫不犹豫地递给顾醒,老黄头虽有些疑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事急从权,只能这般行事了。若是此时被那两人寻到,便是大家一同赴死的下场。

    如是想,便抱拳说道:“那就都城再会,保重。”

    顾醒此时已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朗声说道:“切记,护二丫头平安,我们都城再见。”说完便轻拍马臀,纵马而下,不出片刻,便消失在两人视野之中。

    待顾醒骑马疾奔出数里,那两名女子便欺身而至。只是她们并未徒步,而是不知从何处抢来了两匹骏马,正在拼命追赶。

    那思烟眼见猎物出现,不觉轻启朱唇,“小弟弟,别跑这么急,让姐姐一顿好找啊。”

    顾醒没有丝毫打趣心思,但还是回头说道:“姐姐福泽,小弟无福消受。若是跑的慢了些,恐怕连骨头渣都剩不下。”说完便又一记马鞭,重重打在那枣红骏马屁股上。

    那马儿吃痛,却不如之前那般暴躁,反而心有灵犀一般,突然加快速度,将那两人狠狠抛在身后。

    那楚南霜眼神锐利,刚才已见顾醒手中之物便是那寒鸦生辰纲中最宝贵的秘藏,便催促思烟莫在调笑,赶紧将那小子截下,拿到东西才是正道。

    思烟从怀中摸出一枚漆黑药丸,顺着喂给了身下的骏马。那马儿吃了漆黑药丸,便如发了疯一般,开始狂奔起来。思烟不料药性如此猛烈,便俯身贴在马身上,渐渐追赶上了顾醒。

    眼见前路一马平川,如此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便会被追上,到了那时,还不是任人鱼肉。如此一想,顾醒便朝四周望去。瞥见不远处有一座郁郁葱葱地高山,高山脚下有一条并不起眼地小道。小道旁是一条湍急地河流,不知流向何方。

    因为此时急速狂奔,看的不真切,只能勉强辨认出或可同行。已是退无可退,便调转马头,朝着那条小道狂奔而去。顾醒此时已是打定主意,就算小道不能同行,还能遁入河水中,也能拜托眼前两人的追杀。

    眼见顾醒临时变道,思烟胯下骏马却已是口吐白沫,无论如何拉扯都不能改变方向。那思烟有些恼怒,接着冲劲一跃而起,朝着顾醒变道处狂奔而去,竟是不比骑马慢上几分。

    可怜那匹骏马已是口吐白沫,眼神涣散。此时冲速过猛,一头便撞在了一颗大槐树上,震地树叶纷纷掉落。而那骏马此时已是头骨迸裂,鲜血混杂着白浆悉数流出,倒地不起。

    许是还没死透,马鼻喷着粗气,只是有出无进了。这一幕被顾醒瞧在眼里,只是一声哀叹后,便又举鞭挥下,打在马臀之上。

    饶是思烟姑娘轻功了得,却不及顾醒胯下快马,已经被拉开了些距离。而身后那楚南霜如跗骨之蛆,已随身而至。一把抄起路上狂奔地思烟,便重重挥下马鞭,向顾醒追去。

    三人两马一逃一追,已是步步紧逼。顾醒此时心中一阵酸楚,不知是否会殒命于此,只是心忧那二丫头和老黄头,便咬紧牙关继续奔命。

    而那思烟姑娘,在此时还不忘调笑顾醒,“小弟弟,别跑了,停下来跟姐姐大战三百回合,可好?”

    顾醒突然

    蹦出一句,“你个老太婆,想老牛吃嫩草,还早了点。”此言一出,思烟已是怒容满面。若说她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倒是不为过,只是世人不知,两人驻颜有术,实际年岁比看起来大了一轮不止。

    此时顾醒一针见血戳中痛处,由不得那人不恼羞成怒。

    望山跑死马,刚才瞥见不过片刻功夫的距离,此时居然还未跑到。但那条山侧小道却是展露眼前,不似刚才所见,却能容得两人并肩而行。

    顾醒看时已是欢喜,便又反身嘲讽道:“老太婆,怎么没话啦?若是能追上我,陪你玩玩又又何妨?”

    说完便再次快马加鞭,疾驰而去。许是一路行来有些困乏,两人共乘一骑负担更重,胯下骏马已是有些吃紧,不觉速度便慢了下来。

    眼见快要被甩了开去,思烟再次如此炮制,喂给这匹马吃下漆黑药丸,那匹骏马一声嘶鸣,四条马腿如打了鸡血,速度已是快上了一倍。”

    待顾醒转身看去,两人已是快要追上了。眼见于此,顾醒再次重重挥鞭,用尽全身力气打下。这一击让那枣红骏马一阵嘶鸣,不管不顾地往那小道冲去。

    而那紧随而至的两人,待那骏马快要逼近山旁小道时,双双起身跃下,那骏马便一头撞在那山脚处突出地岩石上,如刚才那匹骏马一般,直接倒地身亡。

    顾醒此时已是有些胆寒,若是被这两个娘们抓住,岂不是会被折磨致死?

    待顾醒冲入小道,才发下小道中满是白森森地兽骨,有些还带着丝丝殷红血迹,似不久前才被啃食一般。顾醒不觉拉扯下缰绳,那枣红骏马似有所感应,显得有些躁动。

    但此时后面两人如狼似虎,就算前面有何妖怪,也只能硬着头皮冲了。

    思烟和楚南霜走进小道,也被眼前景象惊呆当场,只是那秘藏就再前方,实在没有退却的道理。但那思烟此时已是脚底生寒,拉着楚南霜的袖口说道:“姐姐,我们还是不进去了吧?”

    楚南霜此时已是急红了眼,反手便是一个巴掌,“你若是怕了,便在此等候。”说完便加快脚步,往那小道内冲去。思烟左顾右盼良久,才打点主意跟了上去。

    若是在此等候,怕只能等来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人一前以后闯入小道,顾醒此时越发察觉眼前景象变得有些模糊。那森森白骨此时仿佛活过来一般,要向他扑杀过来。随着一阵嘶鸣,那枣红骏马身躯一抖,便软到在地,不住地喘着粗气。

    顾醒在这时醒转过来,才发现中了瘴气,险些失幻其中。而那枣红骏马,此时已是奄奄一息,还不住地摩擦着顾醒脸颊,似在提醒他,前方有危险一般。

    顾醒不忍枣红骏马受苦,只能含泪抽出短剑,摸着鬃毛下脖颈处大动脉,闭着眼睛猛地扎了下去。枣红骏马没有任何反抗,只是硕大的眼睛处躺下点点晶莹。

    待顾醒拔剑而出时,已是泪流满面。

第一百三十章 白鳞孽畜

    失去了此间唯一的依仗,再瞧着满地森森白骨,顾醒此时心中已是惴惴不安。想着后面那两个如狼似虎地娘们,身陷囹圄的顾醒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挪动。

    没有了枣红骏马一路疾奔,顾醒在这山侧小道内走地艰辛异常。除了要留意脚下随时可能刺破脚底的兽骨,还要担心流窜于茂盛草间的毒虫。

    刚才那流散地瘴气,想必就是此间毒虫日积月累,所留下的“屏障”,以此来隔绝外人的滋扰。可是令顾醒头大的是,这满地白骨,少说也有数千之众,单凭人力搬运,也要数月有余,难道是被什么所吸引,本能驱使而来?

    想到此处,不寒而栗。

    顾醒扶着山侧小道继续往前探寻,那看似稀疏平常地山壁,触之冰凉,有种侵肤透骨的阴寒,而手碰之处,往往刚使上劲,便会出现一处凹陷,而且越陷越深,似要将人吸入一般。

    顾醒如此多次,便也不再敢过于依仗,只能借着巧劲,挪步前行。看来此处,并非如刚才所想那般简单,似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在顾醒身后百步开外,楚南霜和思烟正一前以后往走条单向而行的小道追来。只是她们走的也并不轻松,原是女子娇柔,纵然武功卓绝,心狠手辣,但也架不住此间人间炼狱。

    楚南霜越走越觉着奇怪,空气中似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地香味。凭她多年浸染制毒的经验,在初闻时便已知晓,只是依仗着自己习武体魄和解毒灵药,并没有那么担心。

    到是其后的思烟,一路上不断大呼小叫。一脚深一脚浅,让她本就娇柔地玉足此时已是不忍直视。而那双颠倒众生,玩弄男子的藕臂,此时也紧紧环于胸前,不敢再触碰两边山壁分毫。

    饶是两人从小耳融目染,对九渊七国地域了如指掌,也不曾想到,此处有这么一条不为人知的密径。若不是前面那小子手握秘藏,两人怎会以身犯险。

    时也命也,若不是心急,若不是赶尽杀绝,也不会沦落至此,被一个毛头小子耍地团团转。

    楚南霜突然停住了脚步,反手给身后思烟比了个噤声手势,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而不远处的草丛中,一阵稀稀疏疏,似有一物正在急速靠近。

    两人顿时如临大敌,且不论不知来者是何物。就算依着此间的诡异,也跑不出什么好东西。楚南霜思量着缓步后退,每一步都踩地分外踏实,已没有那么闲庭信步的心思。

    当两人并肩而立时,那由远及近地稀碎声响突然戛然而止,此间再次恢复那寂静无声,似一处辟于人世地方外之地。只是此间主人,或许爱好奇特罢了。

    一通胡思乱想,两人都不觉从腰间摸出一枚药丸服下,此药性干味苦,待入喉便化作浊流顺着咽喉滑下,顿时一阵翻腾从丹田涌起,再反冲灵台,刚才地不适感顿时消失了大半。

    似是有所感应,那本已蛰伏在葱郁草间地东西,此时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而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香气,也越发浓郁了几分。

    两人之前险些被迷,此时吃一堑长一智,便从怀中摸出一方绢帕,系于口鼻之间,又摸出一古朴木瓶,倒处一点透

    明液体抹于眼睑之上。

    当一切准备就绪,两人相似一笑,便压低身形,准备给来犯者迎头痛击。

    此间对峙已是一触即发,而前方顾醒则还在焦虑地寻找出路。若是被困于此,那不出三日,必然跟这满地森森白骨一般下场。或许,还会死地更惨一些。

    想着这样的遭遇,顾醒脚下动作不觉快了几分。刚才那股怪异香气再次浓郁起来,顾醒屏住鼻息,用短剑划下一块碎布,草草系在口鼻处,勉强支撑不被迷惑心智。

    万万没想到,这闻着香甜地味道,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让他这从小浸染在毒缸里,已是百毒不侵地人,险些着了道。顾醒下意识摸了摸怀中那枚古朴令牌,虽有一丝温热,却再也无法心意相通。

    不知纳兰用了何种手段,将顾醒与这令牌之间的联系悉数切断,纵然千般法,憾解一处难。此时心中已是将纳兰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千百遍,却是无计可施。

    那远在都城明月楼总坛地纳兰,此时端着茶杯地手突然抖动了下,而他白皙妖媚地面庞上,那剑眉不自觉地跳动了下。不知是否想到了什么,纳兰拍了拍手,一个熟悉却冷漠地男声再次响起,“何事?”

    “我总觉着不对劲,算算日子,也该到了。”纳兰表面虽是波澜不惊,但内心却荡起了点点涟漪。此时已是天人境的他,居然会因为一点感应乱了心性,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门外那人沉默良久,忽然开口道:“听说城外三十里地有一处人迹罕至之地,有妖人场面隐匿其中,截杀来往人畜,你是在担心……”

    “或许吧。”纳兰已恢复寻常模样,用手婉转着发梢,无所谓地说道。门外那人也不再答话,只是有轻微响动,便再无声息。

    待门外人走远,纳兰才自语道:“妖人吗?有点意思。乱世出妖人,似乎也有点道理。”说完便放下茶杯,抽出那柄长剑,小心翼翼地擦拭了起来。

    此时的顾醒怎会知道,自己无心咒骂,还真给骂出了一线生机。那离开明月楼总坛之人,便是许久不曾露面地墨野。他跟随纳兰回到明月楼后,便一直蛰伏不出,虽是极力撇清和明月楼的关系,但似乎并没有太大作用。

    后来不久,冥尊突然造访,两人大打出手,至此便绝了后路。只是寄人篱下,总归要听命于人,墨野便只能听命行事。只是纳兰交办之事往往过于简单,他也乐得清闲。

    其后,因为破境调息,墨野便接下了调教一人的任务。而那人自到明月楼起,便似乎忘记了很多事。不过也好,有些事不曾记起,总比时刻折磨来的好一些。

    那人不问,墨野不说。就算偶尔提及,墨野也是装聋作哑。直到此刻,他不得不去看看,那近几年江湖上骤然崛起,掀起腥风血雨地妖人,是何方神圣?

    还有那小子,是否已是深陷其中……其实无关生死,他有他的宿命,人与人之间,谈不上关心在乎,不过是一眼一撇便一生的浅薄缘分罢了。

    而墨野心中所念的小子,此时已是方寸大乱。纵然心智坚毅,却不想落了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地下场。这才活了十四载春秋,

    也每干啥坏事,咋就遭了报应呢?

    顾醒此时已是双眼模糊,周遭空气变得有些粘稠,似有人故意释放了一些不合时宜地气体,加之此处两侧背风,空气流通速度减缓,所以才有这般怪事。

    且不说那些动物在此无法生存,就算丢个百八十号人进来,也不见得能好在哪里去。顾醒使劲揉了揉已经泛红地双眼,那粘稠空气刺痛双眼,不住地流出眼泪,已是有些睁不开了。

    眼见要溺毙于此,顾醒突然灵机一动,从旁找了两根有结疤地粗大树干,用短剑快速宰开切口,双脚踩了上去。学着那踩高跷地江湖杂耍手艺人,一下子冲破那这一层粘稠空气,大口呼吸后立即屏住鼻息,快速向前挪动。

    而在顾醒身后的两人,显然就没这么多“歪点子”了。随着空气越发粘稠,楚南霜本就冷若冰霜地面庞显得更加冰寒,握着短刃地手心已渗出汗液,被这粘稠空气沾染,便觉着奇痒难耐。

    而那思烟本就穿地有些单薄,那薄纱下的“羊脂”已泛起了阵阵红潮。看来,若是再继续呆下去,不被那来访的东西吓死,也会被这毒雾慢慢腐蚀掉。

    两任对望一眼,随即转身夺路而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道理用在此时,再恰当不过。而那隐匿在草间的东西,眼见两人要逃,便再也按奈不住了。

    本是想守株待兔地它,此时反客为主,急速滑动过来,便向着思烟脚跺处咬去。谁料到这是两人的缓兵之计,以退为进,反守为攻。

    就再那东西将要咬中思烟地刹那,思烟猛地跳起,往后越了数丈。而在一旁地楚南霜,则反手一刃,深深扎在来犯者地头颅之上。

    此时两人才看清,这藏匿在草间,等待时机的东西,是一条头似锥角,身长三丈有余,通体雪白,鳞片透着似有若殷红地森然大蟒。

    只是刚才才气势凌人,蛰伏不出,足智多谋地草间猎食者,此时被一短刃钉于地面,腰身不住扭动,尾巴上下拍打,显得痛苦异常。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条长虫虽无百足,但身下鳞片所化触足,也有数百之多。奈何被人钉在地上,一时间将死未死,只能拼命挣扎。

    饶是两人见多识广,也不曾见过这种妖异怪蛇。想着现在还在逐渐变得浓郁地香甜空气,两人一阵后怕。楚南霜也顾不得那插在蛇头上的短刃,转身抱起思烟急速狂奔而去。

    许是吸入太多瘴气,思烟显得有些疲乏。楚南霜此时已无暇他顾,只能没命地往小道口奔去。在她心中,抱着地人此时便是她的全部。已经失去了姐姐楚傲寒,再也不能丢了妹妹。

    冷若寒冰的心,在这一刻有了一丝解封迹象,缓缓融化……

    作者言二三:时值《乱唐诡医》连续更新100天之际,顾某在此拜谢纵横作者兼老友“羡蜉蝣”(佳作《星海仙冢》)、纵横作者“陈奀”兼老友(佳作《一剑画天》)及一众支持顾某的纵横作者朋友和读者,感谢你们一路行来为顾某加油鼓劲。江湖路远,愿相伴相守,不离不弃。再次拜谢诸位好兄弟和衣食父母!愿此书能为你们闲暇时光带来一丝乐趣!(3月21日,顾髣唯敬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狂蟒吐信

    当两人快要奔至幽径口时,突然一阵怪风至深处呼啸而出,一股巨大吸力不由地将两人拼命往后拉扯。随着这股怪风,还有一人虚无缥缈地声音渐起,“刺伤我心爱的宝贝,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言随行至,话音刚落楚南霜便觉身后一阵发凉,似有无数死人伸出惨白冰凉地手,要将她拖入那无间地狱。饶是两人刀口舔血多年,见过千奇百怪之事无数,也没由来地打了个哆嗦。

    人对未知的恐惧,最为蛊惑人心。

    那冰凉感觉已是切肤,可那声音却似远似近。待两人转身细看时,那被钉在地上的巨大白蟒,已消失地无影无踪。只余那点点殷红,证明刚才并非幻觉。

    两人的心瞬间落入了谷底,要知道若非事急从权,万万不会这般冲动行事。只是现在进退两难,已是濒临绝境。那来人身在暗处,两人在这天地之间,几乎等同于那笼中被拔了牙地凶兽,就算张牙舞爪,也是徒有外表而已。

    楚南霜小心将思烟放下,此时的思烟已是双眼迷离。本是用毒高手的两人,却在这不知名的幽径中被人算计,若手将来传出去,恐怕会被笑掉大牙。

    但现在已非思量这等荒唐事的时候,楚南霜严阵以待,一记肘击打在空气中,发出一声闷响,眼见得手,便是跟了一记手刀,但却触之物,似刚才一切皆是幻觉一般。

    已是奄奄一息地思烟抬手遥指前方,楚南霜心领神会,便掌为拳便砸了过去,又是一阵闷哼,那声音才幽幽传来,“不错不错!看来是我小瞧了你们,我的宝贝已是等不及了,不如到府中一叙?”

    一阵腥风拂过,夹杂着那浓郁香味,引人作呕。楚南霜点下自己胸口下两处穴道,才堪堪止住了这攻势。那隐匿在浓稠空气之中的人见状,又是一阵怪笑。

    楚南霜被这怪笑一惊,有了片刻失神。就在这个当口,忽觉腰间一痛,刚才那条白蟒不知何时已缠在了她紧裹长腿的衣衫上,并重重一口咬在她腰眼处。

    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待最后倒地地一刹那,分明瞧见一个身形佝偻,略显猥琐地侏儒,从后环住了奄奄一息地思烟,那殷红似血的嘴唇中,有如蛇信之物不断伸出,显得恶心至极。

    只是下一刻,楚南霜便失去了意识,人事不知了。

    而此时还在艰难跋涉地顾醒,踩着简陋地自制高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幽径深处走去。此时弥漫地浓稠空气已渐渐散去,不知是时间流逝地缘故,还是有人故意收了功法,顾醒此时才感觉死里逃生。

    从那已是摇摇欲坠地高跷上跳下,顾醒不禁蹲下揉了揉脚跺,又使劲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好让自己保持足够地清醒。

    眼前此时一处茂密蒿草,已有一人之高,顾醒略作思量,便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一根“高跷”,一下子刺进那蒿草中,再谨慎且缓慢地拨开,待确定那草无毒后,才蹑手蹑脚地爬了进去。

    待整个身躯钻过,豁然开朗。

    有别于刚才一路淌过地幽径,此处山清水秀,亦然一处世外桃源的美景。本就在暖春时节,处处生机盎然。有高耸入云的古老杉树,有茁壮

    成长地怀桑幼苗,有清流水涧潺潺而过,有那树猴,草鼠起伏其中。

    不知为何,顾醒此时越发警觉了起来。

    眼前之景与那幽径云泥之别,按照常理,此处更应是诶鼻地狱,而非世外桃源。若非是吸入太多瘴气,幻想出来的?顾醒猛地又是一嘴巴打在自己脸上,打地自己双目紧闭。本就有些泛红地面颊,此时已肿得老高。

    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更何况是敌人。

    待再次睁开眼睛,此处景色并未有丝毫改变,只是那山涧溪水边的树猴和草鼠,被这一阵突兀惊地有些愣神,已是跑地无影无踪。

    顾醒猛地往那溪水便一窜,俯身在地将头埋进清澈见底的溪水中,待憋不住气时才将脑袋抬了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此间甘甜地空气。

    刚才在溪水中一阵呼吸吐纳,将腹中瘴气悉数拍了个干净,再用这甘甜空气调息,顾醒已是清醒了大半。望着溪水中倒映的自己,便觉有些哑然。

    那蓬头垢面的自己,脸上沾满了血污,只是早已干涸结痂,而刚才那一猛子,将干涸地血污又染湿,不觉有些狰狞。还有那束于脑后的长发,也已是杂乱不堪。

    再瞧着自己一身褴褛,顾醒只能瘫坐在地,仰头望天。心中思量道:“若是一辈子生活在此,也挺好。没有纷争,没有烦恼,没有尔虞我诈。”

    远处一阵鸟鸣之声骤起,响起野兽吃痛地哀嚎。顾醒仔细听去,竟不知是何动物,有这怪异之极的怒吼。而待那远处的飞鸟再次落于树枝上时,忽见一条“白色绸带”一闪而逝,消失在远处山涧之中。

    顾醒一阵愕然,本能告诉他,只可远观不可近瞧,可在那好奇心地驱使下,顾醒还是跃进溪水中,慢慢向那处山涧走去。

    只是此时地顾醒长了个心眼,将身后“银蛟”抽出,一分为二,紧紧撰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约莫一炷香地功夫,顾醒已来到山涧草坡一侧,此处春意盎然,树木郁郁葱葱,在那树叶间有阳光洒下,明明暗暗坠在地上。

    顾醒左手握着“银蛟”枪尖,轻轻扎入泥土,带出一阵芬芳,将身体往上挪动了几寸。环顾四周并无异样后,便将那双贼兮兮地大眼睛从草坡后伸出,待看清眼前之物时,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心中暗道,“我滴个妈呀!这恐怕是白娘子的真身显灵了吧?”不觉将手中的“银蛟”又握紧了几分。那从额头渗出地丝丝冷汗,正顺着那沾满血污地脸颊,一点点往下滑,最终流进顾醒紧闭地嘴里。

    酸汗混杂着腥臭,个中滋味只有各自体会。

    顾醒已来不及伸手拭去额前的冷汗,那本是蜷缩成一团的白蟒,此时忽然抬头吐信,向着四周张望起来。顾醒此时才想起,蛇类似靠热传感成像抓捕猎物,而自己此时隐匿在此,不是掩耳盗铃吗?

    加上好死不死地一阵微风吹过,那蛇头便定格在顾醒一处,不再挪动分毫。此时一人一蛇对峙着,谁也没有贸然出手的意思,但谁也有转身逃命的意思。

    一时间,这一人一蛇便僵持在此。

    顾醒心中已是千愁万绪,

    此时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屏息凝神,一动不动。而那蛇头抬起后便于定格一般,若不是那一进一出的吐信,顾醒几乎以为那是一条假蛇了。

    过了半晌,顾醒忽然瞧见那蛇头之上有微微血迹渗出,不似鳞片上的微红,是那刺眼地血迹。它居然被人伤了?是那两个娘们干的?那它逃回此处,那两个娘们会不会追到这里?

    顾醒越想越怕,持枪左手不觉往外一拔。那白蟒眼见顾醒动作,只觉着这人似在挑衅,便一声怒嚎,如离弦之箭般向顾醒冲了过来。

    顾醒此时如那“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本就是不自觉地抖了下手,怎么就惹祸上身了呢?眼见这畜生来势汹汹,顾醒自觉不能被动挨打,便双枪撑地,一跃而起。

    待那白蟒张牙咬来,顾醒一个闪身躲过。不料这厮居然懂那佯攻之法,蛇头一击不成,蛇尾已携腥风而至。结结实实打在顾醒身上,将这小身板击飞了出去。

    那白蟒一击得手,也不乘胜追击,而是盘在那草坡之上,居高临下望着此时已半躺在地上的顾醒,又是一阵怒嚎,似在挑衅。

    本就经过一夜拼杀,又被那两个娘们追了一路,好不容易修整了片刻,又摊上了这档子事。倒霉之人,喝水都要塞牙缝。

    顾醒自知继续装死便是真死了,那白蟒见顾醒一时半会爬不起来,便又猛地冲了过来。又了刚才的闷亏,顾醒低头瞥见那白蟒,双手一合,跃身而起,舞出一记枪花,嘴中喝道:“孽畜,拿命来。”

    便是枪出如龙,一枪扎在白蟒头后半寸处。那白蟒似真通了人性,刚才顾醒倒地诱敌,那白蟒本是横冲直撞而来,眼见顾醒起身,便想击其身侧,不料这双手武器合二为一,便是一枪扎入。

    若不是那白蟒鳞片坚韧,早就被扎了个透心凉了。

    双方互有损伤,便不敢再轻举妄动,顾醒来回踱步,双手换枪,作势要攻。而那白蟒蟒头左右摆动,似在应对顾醒攻势。而那盘曲身体,上下起伏,似在寻找破绽。

    顾醒瞧着心中暗骂道:“好一个孽畜,今天我便替天行道。”

    心中所念,手中所及,反枪于脖颈之上,一个翻身便抽枪而起,双手握住枪柄,重重砸下。那白蟒似早就料到顾醒有此一手,本是盘曲身体,瞬间滑动而去,闭而不战。

    顾醒一击打在草坡之上,等那枪势过后,那白蟒从顾醒身后绕了过来,一个甩尾便将顾醒扫倒在地,再盘身而上,将顾醒裹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一人一蟒大眼瞪小眼,那白蟒如得胜将军,只是不住地抬头吐信,并缓缓缩紧蟒身。顾醒分明听见,自己骨骼因为挤压碰撞发出的咯吱声。(

    作者言二三:时值《乱唐诡医》连续更新100天之际,顾某在此拜谢纵横作者兼老友“羡蜉蝣”(佳作《星海仙冢》)、纵横作者“陈奀”兼老友(佳作《一剑画天》)及一众支持顾某的纵横作者朋友和读者,感谢你们一路行来为顾某加油鼓劲。江湖路远,愿相伴相守,不离不弃。再次拜谢诸位好兄弟和衣食父母!愿此书能为你们闲暇时光带来一丝乐趣!(3月21日,顾髣唯敬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群猴鏖蟒

    顾醒此时被勒地喘不过气来,若不是他用“银蛟”苦苦支撑,早就被白蟒勒成一滩绵软无力地“肉泥”了。就再快速思考脱身之策的当口,白蟒卷曲地蟒身却突然停滞,昂起蟒头向远处眺望。

    顾醒双手握住已被外力折弯地“银蛟”,暗暗注入内劲。那白蟒察觉顾醒异动,不觉有开始缓缓收拢蟒身。蟒蛇这种生物,并没有似虎豹一样一击必杀的狠劲,反而如那猎场老手,喜欢慢慢折磨猎物,至死方休。

    然后再顺着猎物的腿,错开下颚,一点一点地吞噬掉。若是猎物只是窒息了过去,待醒来时才发现深处一处漆黑腐臭之地,还冒着弄弄酸液,那么恭喜你,只能等着被慢慢消化掉。

    这个过程是极其痛苦的,先是衣服被蟒蛇胃酸腐蚀,随即脱落。然后是皮肤,伴随着一种不可名状地灼烧感,然是是皮下脂肪,骨骼。

    因为遍布神经的缘故,所有痛苦都会无一例外传导到脑神经接收终端,你会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逐渐被剥夺无感,直至失去意识,但还不会死去。

    最后会因为空气稀薄,吸入大量蟒蛇胃液,最终溺毙而死。

    噫吁嚱,悲乎高哉!

    顾醒想到这里,已经不自觉地打了无数个哆嗦。想起曾经赵老师耳熟能详倍感亲切话语,顾醒此时此刻顿觉毛骨悚然。世间为何会有这等奇物,吞食竟如浑沦吞枣,连品尝都不曾有?哪能知道其中滋味?

    顾醒猛地一甩头,打消了自己化身“美味佳肴”地想法,手上已是用尽全力,将那巨蟒蟒身缓缓撑开。那本是占尽上风地白蟒,此时竟然做出了拟人表情,一脸惊诧。

    可能在它的认知里,这般大小的猎物,还不够它塞牙缝,怎会有这种蛮力?

    顾醒此时已是全神贯注,突然暴喝一声,硬生生将本已受巨压弯曲地“银蛟”恢复它原本模样。白蟒蟒身一阵吃痛,开始松动起来。

    顾醒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突然双肩一收,一跃而起。一脚踏在“银蛟”长枪之上,再次借力腾起数丈有余。白蟒眼见到嘴的“肥肉”溜了,已是顾不得疼痛。

    松开盘曲蟒身,张开血盆大口,向着下坠地顾醒猛地咬来。顾醒此时已将短剑握着手中,瞧准机会,借着下坠力道反身俯冲,瞄着那白蟒头顶旧创,便要让它伤上加伤。

    白蟒许是在人身边浸淫多年,耳融目染,经历大大小小无数次搏命厮杀,哪会给顾醒这种轻易得手地机会?就再接触刹那,反身急退,还不忘一记甩尾,重重抽在顾醒脸颊之上。

    一阵钻心剧痛自下颌处蔓延开来,顾醒自知那一击,已让自己面颊骨遭受重创。被那甩尾击中倒非出现,顾醒心中暗自盘算,取胜之机。

    一人一蟒实力悬殊太大,顾醒仅有四阶上品实力,纵然承袭了贾师“惊艳一枪”,但那枪术需要巨大内劲支持,况且当下自己损耗极大,已无力施展。

    而反观那巨蟒,虽是被人重创在先,却并未伤及根本,反而激发了暴性。加之被人圈养多年,已非寻常之物。如此看来,高下立判。

    顾醒一阵思量,苦不堪言。此时被巨大震碎地下颌骨,已是有些张不开了,而那顺着嘴角流出地鲜血,竟是兜不住,全都顺着衣衫侵染,已是一片殷红。

    顾醒自此都没聊到,本已是逃命的当口,还能遇到这等要命地破事。才从乱军之中谋求一线生机,现在又将命丧蟒腹。钻心疼痛让顾醒保持足够地清醒,只有短剑护身地他,已是步步危局。

    那白蟒盘曲蟒身,头颅高高耸起,约有九尺有余。居高临下注视着顾醒,不住地吐着蛇信。那碧波幽蓝地鬼魅眼珠,冒着对生杀贪婪地苛求,那是动物地本能,冷血动物最纯粹地本能。

    就再两方对峙不下地当口,刚才一哄而散地树猴突然冒出,一只两只三只,越来越多,已有数百之众。为首那只看起来已是上了些年岁,被另外两只亲壮抱着,一瘸一拐地走了上来。

    待看清那白蟒时,顿时手舞足蹈,呲牙勒嘴。那白蟒却毫无顾忌,轻蔑一瞪,便吓得其余树猴一阵哆嗦。顾醒瞧见此景,心生一计。

    若是猜的没错,这群树猴与这白蟒乃是宿敌,树猴许是此地“原住民”,而这白蟒定是那外来的“滋扰者”。强龙不压地头蛇,可那白蟒欺人太甚,吞食树猴无数,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眼见顾醒勉强支撑起身体,那众树猴突然一阵欢呼,纷纷捡起泥块砸向白蟒。白蟒被砸地有些不耐烦,那鬼魅眼珠一阵乱颤,便舍了顾醒,向那群树猴扑将过来。

    那为首老猴临危不乱,一阵尖厉长啸,数百树猴一拥而上,扑到那白蟒身上撕咬起来。饶是白蟒鳞片坚硬似铁,也无法阻止双目赤红,怒火满腔地树猴。

    眼见一蟒难敌众猴,白蟒瞄准机会,一口便咬住那老猴,往草坡山涧后快速游去。老猴一阵吃痛哀鸣,一众树猴顿时发了疯一样追了上去。

    顾醒眼见着这突如其来地变化,不禁有些愕然。但此时若是闭而不战,日后再见白蟒,也是身死魂消地下场。还不如趁着树猴相助,借势搏杀,求得一线生机。

    兵法有云:兵众敌寡,便可乘胜追击,一击灭之。若待日后,卷土重来,必败于北。

    顾醒用短剑划下一块衣衫破布,将摇摇欲坠地下颌包扎起来,疾步跑上草坡捡起“银蛟”,便也追了过去。而那一众树猴随着那白蟒上蹿下跳,不多时便来到一处断崖之上。

    只是白蟒紧紧盘踞在那断崖巨石上,嘴中咬老猴,发出嘶嘶哀鸣。那群手握泥块地树猴,此时已是六神无主,不知该进还是退。

    如树猴这般,都知忠心护主,为何那日在龙首郡,却还有人反戈相向?顾醒心中一凛,快步跑到断崖之下,背身紧靠岩壁,抬头望着断崖上虎视眈眈地白蟒。

    围之势已成,顾醒环视一众树猴,自知只能靠运气来赌一波生死,便将“银蛟”负于身后,双手变爪开始往上爬去。那一众本是叽叽喳喳不知所措地树猴,瞧见顾醒“擅自行动”,变得更加急躁。

    只是并非朝着顾醒,而是不断地向那白蟒挑衅。白蟒似不吃这套,只是不住地甩动着嘴中老猴,以此示威,对顾醒地来犯,丝毫未觉。

    待临近断崖处时,顾醒回头朝着众树猴打了个手势,一众树猴似打了鸡血一般,更加激愤,纷纷朝着白蟒投掷泥块。那白蟒何时吃过这等大亏?一张嘴便将奄奄一息地老猴抛了出去,对着众树猴又是一阵咆哮。

    那嘴中腥臭味弥漫开来,熏得躲在断崖下的顾醒一阵头晕目眩。来不及多想,就在一众树猴发了疯扑向白蟒的同时,顾醒翻身跃上断崖,抽出短剑顺着白蟒头颅上的豁口扎下。

    白蟒不料那已是垂死地顾醒摸了过来,还补了杀招,瞬间陷入癫狂。而顾醒一击得手,不退反进,将“银蛟”双手一分,数着七寸处从两侧重重扎下。

    待入蟒身数寸后,又运足内劲狠狠转动,将那本已吃痛地白蟒生生定杀当场。

    可那白蟒生命力极其顽强,顾醒双手我着“银蛟”被甩地是昏天黑地。而一众树猴在白蟒身上又抓又挠,本是一片雪白微微泛红地鳞甲,已被抓地是血肉模糊。

    而那一众树猴也一死伤过半,不住哀鸣。

    本是一处风景绝佳地世外桃源,被这一场生死相搏搅了个天翻地覆,一众树猴地哀鸣和尖利嘶吼,还有那白蟒撞山发出地轰隆巨响,都交织在一起,“弹奏”出一场别出心裁地“振聋发聩”。

    历经一个多时辰后,那本是扑腾地白蟒已是奄奄一息,而它身上还挂着杀红了眼底树猴。有咬着片片血鳞,有抓着那外翻地皮肉,还有抱住了水桶粗地蟒身,决计不肯松手。

    而那顾醒,则是闭着眼睛,紧紧握着一分为二地两段银枪,生怕被那巨力荡飞出去。察觉那白蟒已泄去大半力气,才缓缓睁眼看去。

    只见便地树猴尸体,还有数十只横七竖八挂在白蟒蟒身上,而那白蟒此时已是倒在血泊中,双目圆瞪,似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待顾醒从白蟒蟒身上滑下,缓步靠近时,那白蟒头颅忽地往上抬了一下,吓得顾醒一个踉跄跌坐在地。那头颅后又重重压在地上,将一只躲闪不及地树猴压成了肉泥,才恢复了平静。

    顾醒此时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绕着白蟒尚未失去活力的蟒身来回踱步,转了三圈后才拍着胸口大口喘气,“好家伙,终于死了。”

    只是这寥寥数语,说来却是那般艰难。

    本就已是破损骨折地下颌,被刚才那一咬肌带动,又是一阵钻心疼痛,顿时提神醒脑。顾醒连忙抬手扶住,不敢再乱动分毫。而刚才被白蟒咬住地老猴,此时却艰难起身,朝着顾醒咿咿呀呀,似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茹毛饮血

    顾醒此时已是精疲力尽,根本无力支撑起残破地身体,只能像摊烂泥,躺在地上。那老猴许是回光返照,在三五只受伤较轻地树猴搀扶下,慢慢向顾醒瘫倒处挪了过来。

    那白蟒眼神逐渐黯淡,但凶厉之色依旧,顾醒不觉撇上一眼,顿时吓得心惊肉跳。回想来,若不是这群树猴不计生死,前赴后继,恐怕自己早已是这孽畜腹中美餐了。

    耳畔幻起赵老师铿锵有力的话语,顾醒只觉头晕目眩,不知天地为何物。那被众猴搀扶地老猴瞧见顾醒已是昏昏欲睡,不觉有些急躁,便揪着一只树猴,指着顾醒吱呀乱叫。

    此时顾醒哪里知道这群“朋友”在说些什么,他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想。没来由地一阵剧痛自小腿处传来,顾醒一个哆嗦猛地睁开眼睛。

    刚才被老猴揪着头的树猴,此时正咬在他的小腿上,一脸无辜地望着他。顾醒心中一凛,暗道一声不好,“莫不是这群树猴,眼见天敌已除,便要来对自己下手不成?”

    没想到刚出蟒口,又进猴窝,顾醒此时却是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树猴,充满了不甘。这一刻,顾醒有些理解白蟒了,明明实力差距如此之大,却偏偏死在了这群树猴手里。

    狡兔死,走狗烹。顾醒没来由地变成了走狗,可悲可叹。而那老猴挪到近前,赶走那只一脸无辜地树猴,一个巴掌拍在顾醒右脸上。顾醒本能地往上一挺,跟那老猴撞了个满怀。

    那群树猴却并无其他动作,只是将那白蟒和顾醒团团围住,也不上前。而那老猴却是对着顾醒,指着白蟒,咿咿呀呀,似让他看什么。

    顾醒顺着老猴毛茸茸地小手望去,看着那白蟒头上有殷红渗出,不觉有些恶心,转身欲呕。而那老猴看着顾醒这般作态,更显急躁。便示意一众树猴将其抬过去,一头埋在白蟒头颅出,吮吸了起来。

    喝了几口后,回到刚才地位置。只是不再让其他树猴搀扶,而是自己慢慢挪动,竟是站了起来。顾醒已是被惊地目瞪口呆,没想到这白蟒血还有这等奇效。

    老猴看着顾醒吃惊面容,自知他定是懂了自己的心思,不觉手舞足蹈。许是才从生死线爬回来,一时间又跌坐在地。虽是身体还不利索,但精神明显比刚才好了很多。

    顾醒望着白蟒头颅上往外冒着地殷红,嘴唇不自觉地外翻舔了下。只是刚才那老猴才去饮过,我此时去,莫不是要吃亏?想我顾某人一世英名,岂能糟蹋在一只老猴手里?

    还未等顾醒打定主意,一众树猴已将一滩烂泥似地顾醒抬了过去,像呵护婴孩一般,将他轻轻放在白蟒硕大地头颅之上。下一刻,那刚才很咬顾醒地愣头树猴,又一把将顾醒头颅按在那豁口上,根本没给他反应地余地。

    顾醒此时本就无力反抗,又被这群树猴强行“监督“,心中已是“万马奔腾”。再暗瞄那老猴,此时已是洋洋得意,翘着二郎腿在那围观,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顾醒这一低头,可就把脸都丢光了。此时已是非常时刻

    ,便闭上眼睛,猛地对准那豁口一吸。好家伙,那殷红伴随着白花花一起往外涌,糊了顾醒一嘴。

    见顾醒并未拒绝,以老猴为首的一众树猴又是欢呼雀跃。待那顾殷红顺着喉咙往下灌后,顾醒并未觉着有任何不适,反而一股暖流渐渐顺着食道缓缓流入胃里。

    初始只觉着有点点温热,而嘴中却是一点点腥甜。随着吮吸地越多,嘴中那股腥甜越发明显,顾醒小腹处地温热逐渐变得有些燥热,且这燥热顺着血液开始往全身蔓延。

    本是一滩烂泥地顾醒,在这燥热贯穿全身的刹那,感觉一股力量由丹田处起,源源不断地灌注到身体各处。那本是连抬起都费劲地手脚,此时似有了感知一般,不自觉地抽动了下。

    顾醒心中暗道,“没想到,这白蟒血还是疗伤灵药,而且药效来地如此迅猛,让人始料未及。”就在思量地当口,忽闻山谷一处传来惊天动地地怒吼,似那白蟒嘶鸣一般。

    而在山谷内一处密洞中,一名相貌丑陋不堪地佝偻侏儒,正在对一名人事不知的美人上下其手。

    这名佝偻侏儒,正是不久前配合白蟒截杀楚南霜、思烟两人的神秘妖人,只是不知为何一人一蟒分了开来。佝偻侏儒生的是奇形怪状,若说那山魈之流,也比此人好看万分。

    如果不是因为其眼耳口鼻俱全,可能连人都算不上。那秃瓢的头顶,生满了疥疮。许是此处阴暗潮湿的缘故,偶有跳蚤在其头顶掠过。

    而在这满头疥疮下,竟是两颗绿豆大小地眼珠子,贼兮兮地望着眼前躺在地上的美人。在这双眼珠下,却是一只长满红点的酒糟鼻,而张着地嘴里,满口黄牙已去之七八,顺着嘴角淌下地哈喇子,已流了满手满身,邋遢至极。

    那已被褪去大半衣衫地美人,赫然正是不久前被白蟒咬中的楚南霜。只是此时地她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呼吸急促,似中了剧毒一般。

    此时再看这楚南霜,褪去的唇缕散落一地,那如羊脂白玉般地肌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伴随着急促呼吸,此前不觉地“高耸”一起一伏,看地那佝偻侏儒两眼放光。

    那侏儒满手哈喇子在身上擦了擦,便扣着那指甲里的黑泥,往那昏迷不醒地楚南霜身上弹去,不时发出一阵似杀猪般地讥笑。

    待玩够了,才一把扑到那楚南霜身上,使劲嗅了嗅。闭起那本就如绿豆般的小眼,淫笑起来。就在将要掀开最后一层束缚地时候,那佝偻侏儒却突觉一阵剧痛自心口处传来。

    随即发出一阵惊天怒吼,跟那刚死不久地白蟒竟有几分相似。待这声怒吼过后,那佝偻侏儒再也没有心思去掀眼前女子身上地束缚,只是不舍地望了望,起身向洞外疾奔而去。

    顾醒被这一声怒吼震地双耳发胀,几欲呕血。没想到仅仅只是简单地一声怒吼,竟然蕴含这般强大的能量。顾醒已是来不及多想,连忙加快吮吸的速度,要将这白蟒吸干才肯罢休。

    说来也怪,这本是碗口粗细的白色巨蟒,被顾醒这一通吮

    吸,竟是逐渐干扁下去,如一只漏气的破羊皮囊子,慢慢变成了一张蟒皮,只是那其中地蟒骨,清晰可见。

    待吮吸完最后一滴蟒血,顾醒才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起粗气,在抬手摸向已是浑圆的肚囊,嘴角泛起了笑意。“没想到,我顾醒因祸得福,竟能吸了这孽畜精血疗伤。不然就凭我现在这模样,还不得被那两个老巫婆给生吃活剥了。”

    虽是浑身痛楚异常,但好在力气渐渐恢复了几分,但那只丹田处涌起地热流,此时变得更加剧烈,不断地冲击着顾醒地处处经脉要穴。

    本是如泡在温水中惬意感觉在下一刻便烟消云散,随之而来地是一股呼之欲出地热流,不断冲击着顾醒,感觉随时要炸裂开来。

    “会不会是我吸入太多,一时间消化不过来?才导致现在这样的下场?不管怎样,我现在该怎么办?”顾醒心中暗道不好,可手脚根本不听使唤,只是不住乱颤。

    而此时,已有两人不约而同地往顾醒斩蟒处奔来。那自都城处一路疾驰而来地墨野,表面云淡风轻。跨下奔马却在他内劲作用下,疾驰如飞。

    似对那被困于山谷之中的人,格外关心。而另一处刚从密洞中冲出的佝偻侏儒,此时满脸凶相,一脸怒不可遏。嘴中骂骂咧咧,“要是让我抓住是谁干的,我定将他抽筋扒皮削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骂着骂着,竟是带着哭腔开始干嚎了起来。也不知是丢了什么心爱物件,还是杀父辱妻夺子,竟让这看似疯癫的丑汉侏儒,能这般癫狂,几欲崩溃。

    一路疾驰如飞,不出半日光景,那从都城一路奔驰而来地墨野,此时已来到山谷幽径外。只见他皱着眉头,眯起眼睛,双手环胸望着幽径深处,似有所忌惮。

    约摸半刻功夫,墨野运足内劲,又从怀中摸出一方绢帕,似有些不舍,但还是将其系于口鼻间,往那幽径深处疾奔而去。

    而另一边地佝偻侏儒,似对此处地形格外熟悉,轻车熟路地往那世外桃源之地狂奔。

    而此时几欲发狂地顾醒,哪里知道,已有两人为了自己,将要撞到一起,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许久不曾出手的墨野,和那身形诡异的佝偻侏儒妖人,谁输谁赢,鹿死谁手呢?

    眼见顾醒濒临爆炸边缘,那老猴从屁股下面摸出一张干树叶,放在鼻下嗅了嗅,心满意足地往顾醒身前靠近。

    顾醒将那老猴猥琐地行为看地真切心中暗骂,“怎么不让这孽畜将你这老不死的给吃了,若是你要将这玩意放在我嘴里,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那老猴怎知顾醒心中所想,但见顾醒看着自己两眼放光,不觉呲牙勒嘴手舞足蹈,而一众树猴也随之手舞足蹈,场面显得搞笑非常。

    那老猴挪到顾醒身侧,伸出毛茸茸地小手一把捏住顾醒脸颊。虽未使劲却是将那堪堪好些地下颌又捏的生疼。但现在的顾醒,已是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猴,将那垫屁股地干树叶一点点塞进了顾醒的牙缝间。

第一百三十四章 残花孤冢

    顾醒只觉着一股嗦“螺蛳粉”的爽臭之气,荡漾在唇齿之间。那干树叶并未像他想象中那般难以下咽,反而在触碰唾液的瞬间化为一股清流,顺着食道而下。

    待那干树叶全变为“清流”淌入胃中,顾醒浑身烧灼感便舒缓了几分。那被狂暴之气游走刺激,导致绯红地身体也开始逐渐恢复原状。

    接下来地事情,让顾醒彻底感受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屈辱。那老猴一副气定神闲老成持重地表情,抬手遥指了几只树猴,望向顾醒邪魅一笑。

    顾醒暗道不好,便要运足内劲想要起身开溜。哪知这片干树叶仅仅只能中和那白蟒血的暴烈药性,对恢复体力并无半分好处。

    半已是微微抬起的头颅,又重重跌了回去。顾醒此时满面汗珠,犹如眼前有一位一丝不挂地绝世佳人,在搔首弄姿一般。

    那群被点中的树猴仿佛接到神圣的指令一般,似那出征地战士,双掌站立,昂首挺胸,向那老猴点了点头。才毅然决然地向着顾醒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顾醒心中百感交集,一面是那老谋深算地树猴王,一面是那一众如赴刑场地青壮树猴,在两相夹持下,顾醒只能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闭眼后的半刻功夫,无数只毛茸茸地小手便开始在顾醒身上摸索了起来,不消片刻功夫,衣衫尽褪。若不是因为动弹不得,顾醒早已暴起杀猴了。

    那一众树猴将一丝不挂地顾醒高高抬起,那老猴目送着这奇怪地一众队伍,往断崖下行去。而其余树猴则跟在老猴身后,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

    跟在队伍最后地树猴,则将那已是皮包骨头地白蟒拖拽着,也一并往断崖下奔去。

    那抬着顾醒地树猴快步奔至溪水边,便站立不动,似在等待老猴下一步指示。若不是此间无人,顾醒定然羞愧而死。不曾想自己懂事以来,第一次春光乍泄居然给了这群树猴,若是被说书人知晓,岂不是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那老猴及其余树猴悉数来到溪水边,随即一声奇怪长啸,一众树猴在老猴带领下,纷纷“对天而歌”。姑且算是“歌声”吧,因为实在太过于难听,却极富旋律,此时顾醒无力抬起胳膊堵住耳朵,只能在心中咒骂。

    待一曲唱罢,老猴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顾醒身侧。意想不到地事情发生,老猴在顾醒身上啐了口唾沫,随后一众树猴纷纷效仿。

    顾醒被这恶心的一幕激地差点晕死过去,待这度日如年地“仪式”完成,老猴重重合掌一拍,那抬着顾醒地一众树猴便向抛豚犬一般将顾醒给扔进了眼前地小溪里。

    一股清流自外而内迅速将顾醒掩埋,那烧灼有些滚烫地皮肤在溪水的冲刷中“滋啦”一声,升腾阵阵白雾。顾醒渐渐感觉手指恢复了些自觉,能够控制展握。

    然后是手臂,可以缓慢抬起再放下。再是双腿,也可以弯曲伸直。就在顾醒想起身的瞬间

    ,扭头看见一众树猴齐刷刷地望着半躺在溪水中地自己,目不转睛。

    尤其是那为首地老猴,眼睛睁地老大,一副色眯眯地模样,让顾醒本来已渐渐平复地内心又开始狂躁起来。就再双方僵持不下的当口,那老猴许是看地有些疲乏,便跌坐在草坡下,将头缓缓地低了下去。

    在其身后的一只树猴,不知从何处将那一身从顾醒身上褪下的衣衫丢了过去。顾醒见状立即起身往那堆衣物冲去。虽是刚恢复知觉,跑的有些跌跌撞撞,但还是不顾一切地抓到了衣衫。

    穿上衣衫后,顾醒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身体中那团“烧灼”依旧还在,只是不再是那般无法忍受,反而有渐渐控制的迹象。

    而那缓缓垂下头地老猴,目光微闭,不知是大战之后地疲乏,还是刚才被白蟒伤了要害,一时颓然。

    也不知是哪只树猴突然带着哭腔地长啸了一声,又围着老猴来回转圈,仿佛是遇到了什么不解之事,不辨之理,不惑之哀。

    待那只树猴始,两只、三只,慢慢地一众树猴皆是围着老猴开始转圈,并伴随着近乎癫狂地哀啸。本欲一雪耻辱的顾醒,在看到这一幕地时候,似有所感应,缓步向老猴走去。

    那群围着老猴转圈地树猴,竟是自觉让出了一条道,待顾醒走到老猴身边,又自动合拢,继续转圈哀啸。本是寂静地山谷,在一众树猴的哀啸声中似敲响了偌大的洪钟,一浪接着一浪,反复撞击着这片山谷地每一寸土地。

    顾醒缓步走到老猴身边,抬起手想抚摸老猴有些花白地毛发,却迟迟无法放下。那隐约中能听见一丝气息地老猴,此时正拼命地捂住胸口,想抓住最后一线生机。

    刚才发生的一切早已被顾醒抛到九霄云外,此时此刻,顾醒满眼含泪,望着老猴略显苍老地面容,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许,就算说了什么,也听不懂吧。

    那一众树猴依旧转着圈,只是哀啸地声音渐渐开始有些沙哑,亦如人悲伤过度后,声嘶力竭的嘶吼。此时天地间,仿佛也感受到这股莫名地悲伤,开始落下点点晶莹。

    滴滴答答,打在一众树猴和顾醒脸庞和心上。

    时间在这一刻有些停滞,不知是错觉还是短暂地与世隔绝,老猴缓缓放下捂住胸口的手,艰难地抬起,搭在顾醒尚有些微热地手臂上。

    虽说无法言语,咿咿呀呀不知所云,但顾醒分明能听到,这是一位垂暮老者最后地嘱托。本是萍水相逢,奈何一战相识,只是如今,便要魂兮归去。

    或许是放不下这帮猴子猴孙,老猴目光已是有些浑浊,仍旧在艰难环顾。顺着老猴地目光,顾醒会意将那只在断崖上狠咬自己地树猴给拽了过来。

    分明还没搞清楚状况地树猴,依旧在不住哀啸,只是那双毛茸茸地小手,颤抖不停。老猴不知从何处聚来的力气,一把抓住那树猴的毛发,将它拽到面前,在耳边咿咿呀呀。

    顾醒便在一旁听着,听着一位长者对后继者最后的嘱托。那树猴不住地点头,嘴中依旧咿咿呀呀,顾醒不知两猴在说些什么,但从那树猴不时偷瞄自己的目光中,能感觉到最纯粹地善意。

    动物就是如此,你善待它一时,它便善待你一世。记忆中,前世顾醒小时候,曾养过一只名叫“赔钱货”的小狗,只是因为父母倦了,便送与他处。

    多年之后,当顾醒长大成人,在那山上农舍再遇见“赔钱货”时,依旧如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般亲昵。许是从未忘记他吧,纵然身上的味道会变,样貌会变,连习惯也会随着时间改变。

    但在“赔钱货”心里,顾醒从未改变,依旧是当年宠爱呵护它的少年。

    望着那树猴眼中的一汪清澈,顾醒又一次泪目。生逢乱世,本不该如此感情用事,可一幕幕一场场,还是这般柔软心肠。

    恍惚间,那老猴又将毛茸茸地小手搭在了顾醒手臂上,并艰难地试图握住顾醒的手。顾醒连忙靠前将老猴抱住,并紧紧握住那已经快失去生气地小手。

    老猴面容有些悸动,抽搐着勉强挤出类人地笑意,顾醒本是想笑,可却莫名流泪。老猴指着年轻树猴一通咿咿呀呀,顾醒虽是不明所以,但却知晓这分明就是托孤照料。

    不过时一场生死之战,便能如此。看来动物的感情比人来的要简单许多。

    老猴终究还是没能停住,随着身体猛地一阵痉挛,那双本就颤颤巍巍地小手骤然垂下。仿佛天地间似有感应,本是阴霾地天空骤然有一束阳光穿过,照在山谷中地草坡上。

    那群哀啸到声嘶力竭地树猴,此时已是精疲力尽,纷纷跌倒在草坡上。而那蹲在老猴面前的树猴,突然起身朝着上空挥舞起双手,似在道别。

    顾醒缓缓抱起老猴地尸体,向那断崖之上走去。一众本是精疲力尽地树猴,在那年轻树猴地带领下,互相搀扶着跟了上来。

    来到断崖上时,阳光正好。没有了茂密枝叶地遮挡,此处显得格外空寂。偶有几阵微风吹过,吹走了顾醒眼角地泪,也轻摇着那断崖下的草,在溪水上点缀下寸寸涟漪。

    顾醒抽出短剑,开始在断崖上挖掘起来。这处断崖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坚硬,土质疏松,不出半个时辰,便抛出了一个五尺见方的土坑。

    顾醒将老猴地尸体缓缓放了进去,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姑姑,想起了袁嵩,想起了那曾经迎来又没留住的人。他不知这双手还将救起多少人,又将送多少人离开……

    顾醒已不忍再看,只能扭过头去。那群树猴虽不知这坑作何用处,但还是将那刨出的土又推了回去。也许是本能吧,当顾醒再转身看来,那一处已被填平。

    只是不知是哪只树猴,从草坡上摘下了几朵淡黄小花,放在那有些隆起地土堆上。一众树猴皆是望着那土堆,一声未发。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速之客

    顾醒心中有些寂寥,便转身往断崖下走去,而一众树猴皆是在那断崖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当顾醒来到草坡下溪水旁时,才发现那已被自己吸干的白蟒尸骸。

    便饶有兴致地蹲下身,试探着撬开那依旧腥臭无比的蟒口,伸手进去往外一拉。随着手上一发力,一根森森蟒顾便被顾醒扯了出来,随手丢在了一边。

    而那本就是皮包骨地白蟒尸骸,顿时萎缩了下去,只有那遍布蟒身地白鳞还在反射着太阳地光辉。顾醒瞧着已是被咬成筛子地蟒皮,皱起了眉头。

    抬眼斜撇那群在断崖上望着自己的树猴,眼神中满是无奈。要知道,顾醒对着白蟒地鳞甲坚硬程度有切身体会,所以才不厌其烦地想收为己用。若是能做成一件护身甲胄,必然能护自身周全。

    可现在,这好好地蟒皮,已经破烂自此,想到做成护身甲胄,只怕要寻那巧夺天工地圣手裁缝,而自己这笨手笨脚,只能望而兴叹。

    而那一众树猴不明所以,瞧见顾醒望来,便是手舞足蹈,似在催促告别,又似在挽留一般。顾醒卷起蟒皮系于背上,将“银蛟”拿在手中,转身向山谷处的蒿草走去。

    临别之际,顾醒虽是背着身,却还是抬手挥了挥,算是对这群“朋友”道别。而那群树猴也发出一浪高过一浪地尖厉嘶鸣,似有千般不舍,万般难离。

    当顾醒拨开那蒿草,往外钻去,树猴的声音也渐渐消散在山谷之间。仿佛此处有别于外界,独成了一方天地。

    待顾醒走后不久,那佝偻侏儒才姗姗来迟。若是说他对此处地形了如指掌,倒不如说是那白蟒对此处更加熟悉。只是白蟒已然身故,只余下森森蟒骨,颓然躺在那溪水旁地草坡上。

    那佝偻侏儒来到山谷时,那众树猴早已消失在山涧树林间,偶尔有几声尖厉嘶鸣,也显得声近形远。

    佝偻侏儒顺着血腥气一路追到山涧草坡处,看着一条森森白骨,顿时心中一阵气血翻腾,头顶地疥疮更是由红转紫,看来是气的不轻。

    但他环顾山谷之中,闭目嗅来,却没有寻到“凶手”丝毫的踪迹,唯独在那溪水边,有生人的气息。那佝偻侏儒也算是入世多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老手,只是炼那邪功走火入魔,才成了这副模样。

    而他练就邪功最大的依仗,便是那条白鳞巨蟒。此蟒名为血蟒,需每日进食以萃取生人动物精血,才能维持体态不败。而这佝偻侏儒,则需每日吸食白蟒精血,已成共生之体。

    怎料白蟒独自潜入山谷疗伤,本想捕捉树猴吸食精血,却被顾醒误打误撞碰上,一番缠斗还命丧当场。让本想发泄一番地佝偻侏儒有所感应,才不得不舍了佳人,一路追踪自此。

    如今断了线索,唯有那溪边点点生人气,佝偻侏儒不知该如何是好。而那已折返地顾醒,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而且还是个练就邪功地老魔头。

    那佝偻侏儒淌过溪水,便有从刚才顾醒行过路径嗅到一丝别样的气息。这股气息跟他圈养地白蟒有几分相似,佝偻侏

    儒心中一合计,便知是有人将蟒皮剥下带走,心中顿觉无名火起。

    循着气息一路追至那蒿草堆前,佝偻侏儒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来此处多年,却从未知晓有一处狭道能通往幽径,看来此处还有未知隐秘有待探寻。

    心中一念及此,便也伸手拨开了丛蒿草,将整个身体都透了过去。待那佝偻侏儒入了幽径,便又嗅到那股熟悉地气息。佝偻侏儒伸手挠了挠头顶因为怒极有些发痒地疥疮,又放到鼻下嗅了嗅,一副心满意足地模样。

    若是这一幕被顾醒瞧见,决计反身便一通呕吐。要知道顾醒本就对此类行径嗤之以鼻,而且自身对整洁要求也是格外的高。要是让他对上这妖人,还未动手,便被恶心死了。

    好在此时地顾醒,已经往幽径出口方向奔出了老远。而此时另一侧,循着幽径往内摸索的墨野,正停在一处,望着那森森白骨,面色凝重。

    虽只是瞧见一副副牛羊兽骨,但墨野此时心中还是一阵翻腾。自他叛出孤啸山庄跟随纳兰来到都城,便对此处传说有所耳闻。只是对任何事情都不太上心地墨野,对这种空穴来风的酒肆轶闻,本就漠不关心。

    对那些怪力乱神之事,更是嗤之以鼻。但这一次,眼前种种,却是让他惊了个呆。没想到,都城数十里外,国主脚下还有这么一处“修罗场”。

    那酒肆说书人口中的晦涩传闻,恐怕有几分是真。

    墨野屏息凝神,将周遭瘴气悉数隔绝开来,袖口一抖,“断星恒”便出现在手中。要知道,这种不在十八般兵器之列的外门兵器,本就扎眼,若不是迫于形势,决计不会示人。

    虽说此间并无活人,但墨野地第六感告诉他,危险正在一步步靠近。是那种等待猎物上门的老猎人,该有的警觉。而且来者,必然不善。

    顾醒一路气喘吁吁地往外奔去,因是腿脚尚未利索地缘故,跑起来踉踉跄跄。待抬眼往前看去,便瞧见一人身着墨色束服,面色冷冽。但由于此间瘴气遮掩,并未瞧清楚面容。

    而那墨野却早早瞧见了顾醒,自孤啸山庄一别,已有小半年没见,这小子不觉长高了几寸,面容棱角也出落了。只是不知为何头上用破布兜着,还有那身后散发异常气息的东西,又是何物?

    墨野转念一想,若是被他瞧见是我,估计又是“秀才遇上兵”了。许是早有准备,墨野伸手入怀摸出一个青铜面具,覆于面上,才慢慢向顾醒靠近。

    而那顾醒自见着此人便有了警觉,瞧见他伸手入怀,便暗道一声不好。于是乎,先下手为强,抬起“银蛟”便向墨野冲了过来。

    墨野面具下的冷冽面容绽放出一丝笑容,只是面具示人却是风平浪静。心中暗道,“好小子,算你有几分警觉。”言罢便是俯身迎了上去。

    毕竟授业顾醒多年,对他武功路数自认了如指掌。虽是身法疾行,也显得从容不迫。待那柄银枪刺来,便用腋下夹住顺势一倾,抬腕一记手刀,打在顾醒脖颈要穴,那来势汹汹地顾醒,便顿时萎靡,昏死过去。

    顾醒直到昏迷前的一刻,都不曾明白,为何来人对自己的武功路数如此清楚、只是此人并未下杀手,只是击晕了自己。莫非是那藏匿于此的神秘人,要拿自己炼丹?

    已是来不及多想,顾醒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而那背上的蟒皮赫然出现在墨野面前。

    墨野将顾醒几处要穴封住,便将他斜靠在幽径山壁旁。将那卷曲地蟒皮拿在手上,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这一张蟒皮绝非寻常,看来这小子又有什么奇遇。

    只是不知这硕大一张蟒皮下,该是怎样一条凶悍之物,又是如何被这小子击杀的呢?

    墨野突然一阵苦笑,又摇了摇头。正要背起顾醒离开此处之际,那佝偻侏儒恰好来到两人百步开外,正虎视眈眈地望着墨野。

    只是那佝偻侏儒一路行来已是气绝,加上急火攻心,不觉有些吃力。又察觉那头戴青铜面具的家伙武功底子不弱,便不敢轻举妄动。

    观察了良久才问道:“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来此处有何贵干?”如此文绉绉软绵绵地话,从这丑陋妖人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像吃了一块发霉地烧饼,如鲠在喉。

    墨野面具下的冷冽脸庞如坠冰霜,用他本就不多的话语回道:“要么滚,要么死。”

    他本就是个爽利人,能动手绝不废话。当年在孤啸山庄跟那不通和尚一战惊天动地,反而得了挚友和便宜徒弟。只是如今挚友不在,徒弟身中不知名剧毒,饶是他再有闲情雅致,也无心在此逗留。

    那佝偻侏儒所说一直饱受欺凌白眼,却是一个狠厉异常,有仇必报的主。看来人如此干脆利落,便也不想再纠缠,便朗声说道:“那小子留下,阁下要走要留悉听尊便。”

    墨野明显愣了一下,这种短暂不易捕捉的愣神,让他突觉有些好笑。因为这丑陋侏儒居然忽略掉他刚才的话,反而略带威胁的让他滚蛋。

    既然听不懂,那便手上见真招。

    墨野将背于身后的手缓缓挪了出来,随手将那蟒皮丢到了顾醒身边。眼见蟒皮坠地,那佝偻侏儒已是怒火中烧,满脸凶厉之色。

    待看清墨野手中兵刃,佝偻侏儒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他显然不知道这是何方外道兵刃,但从透出的森森寒光,也知此物杀人无数,还是那嗜血的凶器。

    可这凶器主人却没有一丝杀意流露,反而将这凶器制得服服帖帖,可见此人武功造诣非同一般。

    两人都没有率先动手的意思,那佝偻侏儒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又说道:“别忘了,你们还有两个美娇娘在我手上,若是不愿退让,那我收拾了你,再将两人抽筋剥皮,剁成碎肉,以祭我的宝贝。”

    说完便用那绿豆大的眼珠盯着那张蟒皮,嘴中黄牙迸现。而那戴着青铜面具的墨野,此时心中有了疑惑,“难道跟这小子一起的,还有两个女人,两个绝色女人?”

    墨野并非好色之徒,只是在此间不明真相,不好轻易下手。若是被那妖人逃脱,恐怕那两人便难逃毒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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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诡医介绍: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跃马定乾坤。医能逝者骨生肌,毒能尽灭天下敌。纵世间千难万险,我亦无惧。这一世,我要搅动风云震九渊;这一世,我要执指之手永不弃;这一世,我要名垂青史万人颂;这一世,在这乱唐,我要篆刻只属于我自己的历史乱唐诡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唐诡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唐诡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