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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髣唯     乱唐诡医txt下载     乱唐诡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九十一章 步步为营

    葛老眼见两人皆是沉默不语,也觉着继续滞留此地已是毫无用处,不觉便要迈开步子往门外走去。当葛老要伸手拉开密室房门时,云澜故作神秘地挤到葛老身边,压着嗓子问道:“您老可已有全盘计划?”

    葛老本欲单独行动,一来这两人心思难猜,若是亼中作梗,那么自己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二来嘛,自己若是独揽此事,成了便是大功一件,不成也可借机以表忠心,说不得还能将云澜的管辖一并拿下。

    届时,就离那一枚落子,更近了一步。此时,云澜凑到身旁,葛老眼珠子滴溜溜地打着转,突然嘴唇微动,在云澜耳边说了起来。

    白琊似还在为刚才之事怄气,并没有参与两人谈话的意思。但从两人神态来看,却是又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计划。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和这一老一小两只狐狸共事,便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白琊快步走上近前,将两人分开后,摔门而去。葛老并未有任何不悦,反而捻着胡须目光深邃。反倒是那云澜急功近利想要讨个彩头,在其后骂骂咧咧。

    三人神态皆被身藏暗处的冥尊瞧了个通透,他本意是要亲自前往明月楼打探,但碍于此时非常时期,便想借他人之手来行此事。没想到一箭三雕,还有“彩头”。

    冥尊面色如常,只是那背负其后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圆珠,正在把玩。葛老和云澜商议完毕,两人一前一后结伴而出,瞧得出云澜脸上满是得意神色,而葛老却亦如往常,波澜不惊。

    冥尊手指一合,那枚圆珠顿时粉碎,化为膏粉。随后便是轻轻一吹,那膏粉便洒落在两人衣衫和后脖颈上,而两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做完这一切后,冥尊才转身一跃而去。葛老下意识转头回望,却是疑惑摇头。刚才明明感觉到一股异常熟悉的气息,虽是收敛到了极限,但得益于他的功法,还是被捕捉到了。

    思量片刻后,顿时一阵冷汗自后背渗出,顷刻间将衣衫浸湿。而那云澜只道葛老刚才强打精神,年老体虚,并无在意。葛老也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吩咐云澜速速去办。云澜此时急于表现,立刻抱拳施礼,转身大步而去。

    待白琊走出壹分钱庄,便被冥尊再次跟上。只是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并未让白琊察觉分毫。待白琊走到四圣兽牌坊时,冥尊才一个箭步走到白琊身边,顺势拉起她的手,往一处暗巷走去。

    白琊不知缘由,便要动手。待看清来人,那一股上涌的怒火顿时被那如三九寒冬的冷意所笼罩。她并不知晓,冥尊为何尾随她,有将她带来这里?

    就再白琊胡思乱想之际,冥尊突然猝不及防地松开了抓着她的手,负手而立。白琊下意识抱拳下跪,用颤巍巍地声音说道:“不知冥尊来寻属下,所谓何事?”

    冥尊并没有过多废话,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都城三人,我只信你。”

    此言一出,白琊如遭雷击。这话带有明显的试探意味,一则是冥尊的信任,太这份信任太过于沉重,二则便是要她站队,因为另外两人,怕是已然失信于人了。

    白琊心中思量片刻,开口说道:“谢冥尊,不知接下来要如何行事,属下应当如何配合?”冥尊转身扶起白琊,眼神中多了几分温柔,却没正面回答,而是让白琊领路,前往她的青楼一叙。

    白琊眼波流转,也不多言,便径直往前走去。冥尊也随即跟上,只是依旧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似怕被人察觉一般。待两人走出暗巷,混入人流中时,有一人鬼鬼祟祟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张望。

    就再那人要转身离去的时候,那刚才还在百步开外的冥尊,已然出现在那人面前,随着一抬手的功夫,那人顿时化为膏粉,连渣都没剩下。

    这一切被白琊看在眼里,除了后怕,还是后怕。想到自己死里逃生,不免有些庆幸。待白琊踏足霞雀大道时,一颗悬起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要知道,都城四道,霞雀道已然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且经过多年经营,门客耳目众多。一楼二户三门四街五行,皆是线网,并且这么多年能在内宫和明月楼的双重打压下顽强存活,自然有过人之处。

    且说那一楼,便是那白琊所依仗的青楼,作为情报机关枢纽,自然是最为门面却也最为神秘的地方。对外人而言不过是纸醉金迷的风月之地,但对懂行的江湖人而言,却是探听消息的不二之选。

    只是知楼易,入楼难。

    而那二户,便是青楼两位神通广大的“龟公”。作为白琊的左膀右臂,自然八面玲珑。最重要的是,两人无论江湖阅历还是人脉皆是一等一,故而才能在此处屹立不倒。

    而那三门,便是这情报网的三处分支。一门迎来,二门送往,三门分拆。一门迎来天下客,二门送往万海宾。三门分拆天下事,只取一瓢定乾坤。

    当三门截获情报后,便由四街悉数打理。上街只取达官贵人,下街则迎三教九流。左街一出不平事,右街悉数化无形。每日来往之人数万计,若是人人皆有求,那就乱了方寸。故而四街会将人流区分,该接的接,该杀的杀。

    最后这五行,最为神秘。因为其直属那一楼白琊管辖,五行对应后唐五方天地,然这天地以五行八卦划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五行便是孤啸山庄在九渊布下的“天罗地网”。

    若说前四项只管都城之事,那五行便是天下耳目。将九渊所有的消息悉数汇集于此,便于孤啸山庄各处行事。

    白琊此时全然没有刚才那般姿态,昂首阔步,如那枝头凤凰,蔑视众生。要知道,凭她一介女流,若要立足,必要雷霆手段。一个不小心,便会身死魂消。

    但如是多年,将这情报网管理的井井有条,实属不易。

    当冥尊踏入此方天地,一瞬间便被千万目光所注视。而那白琊,却只是轻轻抬手,那些目光便消失不见。此处已然是藏匿于都城中的“一方之国”。

    饶是冥尊,此时也不得不感慨,强龙难压地头蛇。

    待白琊飘然身远,冥尊才快步跟上,待入那楼后,顿时眼前一阵精光闪烁,晃的睁不开眼睛。待那精光闪烁过后,映入眼帘

    地便是一片莺歌燕舞,酒池肉林。

    那身处其中翩翩起舞的女子,腰若柳枝,眼波含情,嘴唇殷红欲滴。那扭动的身姿随着股玄编律“花枝乱颤”,似一只只蜂鸟在这群垂涎欲滴地男人中“飞舞”。让这群几欲疯狂的男人们,纷纷醉倒在温柔乡里。

    而这里的装潢也是“别具匠心”,不似那寻常青楼雅舍一般,用那大红大紫来点缀。反而主色用那暖紫色打底,描绘青竹雅菊,只是那雕花盘柱耸立其间,越发显得雍容华贵中透着一丝清新脱俗。

    在那雕花盘柱中间是三层三丈见方的舞台,舞台四周皆是雕龙附凤,却不是在九天云霞间飞舞,而是在那酒池肉林中穿行。而那时隐时现地云雾,将这本是死物的雕花烘托其中,似那真龙凤舞,在这别雅楼中。

    除了那寻常女子外,舞台中的俏丽佳人更是婀娜妩媚。有那女子手持长笛琵琶演奏着初唐艳曲,随着音符扭动身姿,还有那身着薄纱长袖善舞,一曲唱罢,便荡尽世间繁华。

    冥尊饶是定力非常,也被眼前景致惊了个呆。若不是白琊浅笑上前拉住冥尊,恐怕此时的他已然被淹没在着浑圆汹涌的“波涛”之中了。

    待两人快步走上二层楼,冥尊才从那恍恍惚惚中回过神来。细细思量,竟然不觉有异,此时才品出各种滋味。原是那似有若无的烟雾之中,竟是掺杂了些许域外曼陀罗的花粉,若不是白琊及时拉住,险些着了道。

    冥尊此时已是有些恼怒,正待发火之际,白琊抱拳略带歉意地说道:“属下知罪,本想出言提醒,让冥尊失态,属下罪该万死。”

    兴许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冥尊并未在此事上过分纠缠,而是让白琊带路,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白琊暗自抿嘴一笑,眼波中似有真情流露。只是一晃便没了踪迹。

    待两人来带一处偏室时,那嘈杂之音才戛然而止。冥尊这才开口问道:“你和手段,可见一斑啊。”白琊抿嘴一笑,言道谬赞了。客气寒暄了几句后,才开口问道:“冥尊亲自,所谓何事?”

    冥尊恢复如常,冷言冷语道:“本意是逐一试探,现在看来,已是没必要了。你是否还记得,我等初入都城之时,你作势保下葛老之事?”

    白琊听闻冥尊旧事重提,想到今日葛老种种以德报怨,不禁有些恼怒。便言道:“那老不死的如此对我,当初就应当让冥尊您将他斩杀当场。”

    冥尊轻描淡写地说:“言重了,他是该死,但却不是现在。”

    白琊有些意外,这自相矛盾的话从冥尊口中说出,着实有些奇怪。但来不及细想,便脱口而出,“那是留有后用?”

    冥尊突然凑到近前,冷漠地说道:“我知你为了墨野之事劳心劳力,如今罗休已在赶来路上,你且多留心这两人,若是有何异动,可先斩后奏。”

    白琊被冥尊一语道出心事,不免有些惶恐。但随即又恢复如初,开口说道:“葛老要变?”

    冥尊突然冷笑了几声,不置可否地说道:“他就算有七十二变,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九十二章 生死变数

    冥尊言毕,也不等白琊言语,便推开那扇许久不曾推开的矮窗,纵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之中。白琊呆呆看着冥尊远去的背影,有些失神。

    她在掂量这话的分量,也在拿捏这个中分寸。此时冥尊既已断定那二人有异,那便是要她站队。而这突然造访,随即尾随,步步杀机。

    倘若刚才自己去与那两人碰面,恐怕此时已然身死何处都不自知了。还有那“墨野之事”,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如千斤巨石压在白琊心口,让她险些喘不过气起来。

    至于罗休,白琊倒是并无担心。这闲散之人此时入都城,想来也兴不起太大风浪。据传不久前此人才身受重伤,如今贸然出庄,也不知伤势好了没有?要不然成了累赘,那才好笑。

    这些年,白琊也不是没想过自立。以她的魄力、野心和手腕,本可成就一番霸业。这本就山雨欲来的后唐江湖,怎会容得下她这娇弱的身躯。

    可是她却从未付诸于行动,不是不可为,而是不能为。孤啸山庄偏居一隅,却洞悉江湖万事,虽为插手庙堂,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些暗中的丝网,是白琊却知之甚少。而她在后唐埋下的种子,山庄一清二楚。如一把利刃抵在她的咽喉,让她不敢有丝毫异心。

    如她一般,葛老云澜亦是如此。只是不知为何,近年来葛老动作频频,本以为是贪图那一点半点的“棺材本”,想在弥留之际多积攒下财富。若是如此,也便罢了。但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为何山庄那位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冥尊亦是有所保留。这便是她白琊不知的门道。

    翻来覆去想了又想,皆是无迹可寻。白琊轻哼了声,一位花枝招展的俏丽人儿便推门而入,单膝跪地朗声说道:“楼主,唤属下何事?”

    不似白琊这般清丽脱俗,她麾下莺莺燕燕皆是些沾染红尘脂粉气的风尘女子,一个比一个模样俊俏。而这来人,便是半个时辰前,在那舞台中搔首弄姿的娇艳女子。

    只是现在她虽然依旧浓妆艳抹,却没有刚才那般热情似火,反倒有些拘谨。

    白琊抬手示意起来说话,那女子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依旧低着头,不敢抬眼看向白琊。白琊背过身去,才开口说道:“你且去云澜处查探一下,切记,不可打草惊蛇。若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

    女子抱拳领命而去,白琊这时才缓缓走到床榻处,倾身倒了下去,重重地喘息起来。刚才那股巨大压迫感的后遗症这才显露出来,若不是凭借一股内息吊着,早已瘫倒在地了。

    冥尊这不经意间的试探,却是让她大感吃不消。

    而此时已是月上柳梢头,那一老一少却是“人约烛灯后。”摇曳

    的烛火在晚风中“瑟瑟发抖”,亦如此时内心无比忐忑的云澜。

    因为他从未见过此时的葛老,从未见过一个城府之深,神色内敛的人表现出如此惊恐的模样。

    自两人踏出壹分钱庄的那一刻起,葛老便是心事重重。为了避嫌两人分头而行,约在此时此处碰头。而葛老还多了一个心眼,那便是差人尾随白琊,想“瞎猫碰上死耗子”,看能不能有意外惊喜。

    两人在这郊外破败的茅草屋中等了 约莫一个多时辰,窗外月光朦胧,有几只不开眼的寒鸦在龇牙咧嘴的胡乱叫着,似在诉说着这个春天的冷漠。

    云澜衣衫有些单薄,且这么对坐着也不是个办法。便起身要去打探情况。谁料一人跌跌撞撞冲开了屋门,还未等两人言语,便惊慌失措地颤声说道:“二子没了,连尸体都没留下,只有一堆衣物和一滩殷红粉末。”

    说完便瘫坐在地上,双腿间隙处有热流涌出,脸颊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眼睛。此时来报之人已是慌乱异常,突然双腿一登,昏死过去。

    云澜立刻捂住鼻翼,含糊不清地说:“葛老,这是怎么回事啊?”葛老似也受到惊吓一般,身如抖笠,脸上沟壑不住抽动着。

    半晌后,葛老才从颤抖干枯的双唇中挤出了两个字:“完了。”云澜不明所以,却也知道恐怕大祸已临头。

    葛老突然一把抓住云澜的手臂,云澜猝不及防下,险些趺坐到地上。现在勉强用那椅凳支撑着摇摇欲坠地身体,只见他双眼赤红,瞪着葛老吼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葛老被这一声吼震地有些发聩,将另一只手握着的拐杖放在桌案上,才顺势揉了揉有些生疼的耳朵,冷冷说道:“年纪大了,但还没聋。我们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便是那顾醒。我与他有师徒情分,至于你嘛……”

    云澜见葛老欲言又止,便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请您老一定救我小命,我作牛作马报答您啊。”

    葛老将涕泗横流的云澜扶到了椅凳上,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趁着这个当口,你且亲自去一趟明月楼,就说是我差你来的,一定要见到顾醒一面。并给他捎句话,‘葛老有难,务必援手’。”

    云澜在脸上抹了一把,又在那名贵绸缎的衣衫上擦了擦,方才起身抱拳,略带哭腔地说道:“谢葛老救命之恩。”

    葛老挥手示意他速速去办,云澜不敢有半分迟疑,立马推门而去。此时屋内只剩下葛老和那昏死在场的探子,葛老斜眼看了看那探子,不免生出一丝怜悯。

    想来自己曾经,也是如此,风里来雨里去。若不是自己机敏,加之有那么几分运气,恐怕早已成为他人的刀下亡魂了。如今自己不过想图谋一些权势,有何不可?有何不可?

    况且我还有那失了半数记忆的痴儿要管,我葛老终其一生为孤啸山庄作牛作马,为何到头来就这般轻描淡写地被抹去?不甘心啊!我要抓住这仅存的机会。

    就再思量之时,门再次被推开,葛老已然恢复那往常神态,还从脚下提起一壶泥胚酒,放在桌案上。对那来人笑着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进来喝一杯吧。”

    来人一身黑衣遮面,显得异常阴冷。在这郊外茅草屋旁,便是一片无人问津地乱葬岗,让此时的气氛显得越发诡异。相传后唐建都不久,此处还是寻常农舍,不知是碍了哪个达官显贵的眼,便一语将此地荡了个干净。

    这本是一些祖祖辈辈本本分分的庄稼人,何曾经历过这等飞来横祸,便纷纷自杀于此。久而久之,此处阴邪之气日盛,鲜有人来了。

    而此时敢来此之人,若不是头脑一热误入此地,那便是对此地有所图谋,专程赶来吸纳天地滋养的阴气的。只见那黑衣人合衣而坐,端起桌案上的土胚酒仰头一饮而尽,开口言道:“好酒!好酒!”

    葛老老谋深算地诡异一笑,又为那人续上一杯,才缓缓说道:“仁兄对此处可还满意?”

    那黑衣人干笑了几声,如那摩擦树皮发出的声响一般,才言简意赅地说道:“甚是满意,谢葛老割爱。”

    葛老意味深长地撇了眼黑衣人,手上动作不停,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自斟自引起来。而那黑衣人则接口说道:“我虽现在有伤在身,而那婆娘也被纳兰宰了,但却不妨碍接下来的行动。”

    葛老依旧喝着酒,只是这次他将杯中酒凑到了烛火上,左右晃了晃,但并未有分毫洒出。待做完后便仰头一饮而尽,将那泥坯杯重重摔在地上,起身说道:“那就仰仗鸠摩大人了。”

    黑衣人饮完杯中酒,忽而瞥见一人昏死在地上,便扭头看着葛老说道:“此人,可否?”葛老此时已杵着拐杖走出门外,只听见他声音渐行渐远,隐约听见一声“您请自便”,便再无声息。

    那黑衣人此时已然蹲下看着那不省人事的探子,五指如钩直直抓入那人心脏处,猛地一拉。那探子顿时双目圆睁,神情惊恐地看着眼前之人,顷刻间眼神中便失去了神采。

    而那黑衣人则从怀中摸出一个古朴小钟,缓慢地摇了起来。嘴中念念有词道:“天罡物极,魂兮归来。极阴聚魄。万鬼归一。”

    待话语落地间,便持小钟往那探子面门一指,那探子本是圆睁的双目瞬间闭了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将那双眼睛强行盖上一般。

    黑衣人做完这一切,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管那探子尸体,抬脚跨出门去。此时阴风阵阵,而那黑衣人并未朝着都城方向,而是反身向那乱葬岗深处走去……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九十三章 盘根错节

    葛老一路风尘,往都城走去。亦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在这孤寂清冷的夜中,淌过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但他踏足都城时,恍然间有种从地狱走到人间的错觉,刚才种种已让他焦头烂额,而那黑衣人便是他不得不留的后手。当他在禁军统领府软禁期间,并没有半分空闲。

    虽一直跟那些达官显贵尔虞我诈,却也在寻求破局之法。如今局势,风雨飘摇,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而自己最大的依仗,便是手握后唐民间最大钱庄,这便是立足的根本。

    有钱能使鬼推磨,恐怕就连葛老自己也想不到,这句让人嗤之以鼻的真理,居然会用在他自己身上。

    当禁军统领府那位高姓家主对其百般暗示拉拢时,葛老依旧波澜不惊。因他暗地里的身份,可以断言,都城之内,无人知晓。

    可当那黑衣人无端出现,又将他的秘辛和盘托出后,葛老心中坚如磐石的防线彻底被击溃。就连那端坐在堂上的高姓家主,也瞠目结舌。

    他和葛老相交数十年,自认为对他了如指掌。因其背地里对葛老身份背景查了数十遍,才放心跟他有明暗往来。谁曾想,这凭空出现的黑衣人,却道出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葛老本欲否认,但在无可反驳的证据面前,低头认输。那人自称来自极北之地的无量城,名为鸠摩,随手拿出了一个物件,便让葛老目瞪口呆。

    这是他们孤啸山庄特有的信物,乃是取自九渊之下百丈处的融火晶晶所炼制。但让葛老疑惑的是,此人为何会有这件东西。在他的记忆里,此物不过十二件,只有在孤啸山庄当以重任之人,才能拥有。

    那黑衣人一笔带过,似说这过往不必再提。只是葛老身份被揭穿,正在谋划脱身之计时,但那高姓家主便再次邀他入伙,并许以高官厚禄。

    这高家家主何等人物,这时出面拉拢,让葛老无法拒绝。

    冥尊初入都城之时便已然生变,本想借着顾醒为契机修补关系,但怎料冥尊并不领情,似有抹杀之意。而明月楼亦是虎视眈眈,想夺壹分钱庄而后快。

    在此等虎啸狼顾之际,当然要寻一处安身之所,方能保全这枯藁身躯。至于那许诺的高官厚禄,自然是缥缈云烟,何尝不是尔虞我诈的筹码呢?

    既然承了高家家主的情,那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索性便将那郊外乱葬岗送予了无量城鸠摩,讨了个彩头。此时虽已知晓高家暗中部署,但不敢涉足太深,怕事情败露,没等到功成名就,便已身死异处。

    反倒是那黑衣人有意拉拢,葛老也想套取他个中秘密,并借此反客为主。便有了这出“郎情妾意”所演变成的“狼狈为奸”。

    黑衣人除自称来自无量城外,其他一概只字不提,让葛老好生无语。好在最终此人愿意出手相助,这才让葛老彻底放心。

    那日被顾醒撞见高承英密会黑衣人,葛老也佯装不知,含糊过去。事后贾鸿道曾找过葛老询问此事,也被葛老含糊带过,只字不提。

    今夜的月格外朦胧,亦如人心。而葛老似已打定主意,循着路径直往禁军统领府走去。因为他知道,此时只有这处地方,能护他周全了。

    而早了葛老半个多时辰出发,去明月楼的云澜,此时已然换了一声朴素衣衫,用一顶毡帽盖住半张脸,在黑暗中穿行。他虽觉着葛老有所隐瞒,但不得不听命行事。

    只是那年轻的面容上多了几分风霜和岁月的痕迹,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分。他循着路径来到明月楼门外,抬头看向这并不扎眼的普通二层小楼。

    不知为何,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跟今晚的月色一般,摸不清也看不透。

    他轻轻敲响门扉,许久才有一人打着哈欠自内推开了院门。云澜并不知道眼前之人身份,但还是赔着笑脸问道:“小哥,深夜叨扰。麻烦引荐下,就说云忆坊云澜求见。”

    那看门人许是被扰了清梦有些烦躁,但听见云忆坊三字后,顿时一个激灵,态度瞬间反转,面容和善道:“云大人稍安,我这就去通传。”

    云澜点头微笑,待那人转身远去,才冷下脸来喃喃自语道:“我云澜何时受过如此屈辱?他日我定当悉数奉还。”不多时,那看门人便折返回来,温和地说道:“云大人随我来,儒老已在偏堂恭候。”

    云澜闻言一喜,但迅速收敛神情。随即从袖中摸出一锭银钱,不经意间塞进了那看门人的手中。看门人面不改色,只是带路的脚程快了些。

    当云澜来到偏堂之时,此前在那“招贤纳士”的入楼比试上技惊四座的儒士,必然正襟危坐,端着一杯清茶,正在聊闻细品。

    见云澜到来,便示意那看门人退下。当其走进偏堂,便将那门扉一把关上,急迫之情溢于言表。而那儒士只是淡淡抬眼,并未说话。

    待云澜走到近前,儒士才示意他坐下,还未他倒上了一杯茶,让他边喝边说。并不无得意地说道:“这深宫之中的贡茶,也不过如此。”

    云澜此时哪里还有言谈调笑的心思,将自己的来意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全说了出来。那本是波澜不惊地儒士闻言眉头一皱,开口问道:“葛老当真这么说?”

    云澜不敢欺瞒,重重点了点头。儒士随即放下手中茶杯,从怀中摸出一方绢帕,擦了擦沾了茶渍的手,又将绢帕整齐叠好放了回去。方才说道:“那我们的计划恐怕得提前了。”

    云澜不敢怠慢,只是匆匆端起茶杯,仰头喝下。谁知这茶水尚未放凉,烫的他龇牙咧嘴,不住地吐着舌头。那儒士捋了捋鬓角的微微杂乱的发丝,又将那茶杯拿起,放在鼻下闻了闻,才说:“这茶,得细品。”

    云澜此时已然有些激动,但因嘴中滚烫之意未消,只能大着舌头追问道:“儒先生可有解题之法?”

    儒士将茶杯缓缓放下,才正色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等着。”云澜闻言顿感劫后重生,若是能见上那顾姓小子一面,那此事必有转机。

    当儒士推开一处房门后,顾醒正盘膝在屋内床榻之上,运功调息。经过那一场恶斗之后,便随明月楼主纳兰来到此处。本以为纳兰会借机对他威逼利诱,但简简单单抛下一句“七日后再来看你”便消失不见。

    如今已过两日,却是一次也没来寻过他。这次有人推门而入时,顾醒佯装继续打坐调息,但一手已经握住身后短剑,静待良机。

    待眯眼看清来人,方才长舒了口气。只是以不变应万变,看来人如何说。儒士眼见顾醒尚未收敛气息,便自顾自安坐在椅凳上,并不着急。

    顾醒将内息似模似样地运行一个大周天后,方才睁眼看去。故作惊讶道:“儒老何时来的,也不通传一声,折煞晚辈了。”

    儒士含笑点头,开口问道:“我当叫你顾醒,还是孤星?”顾醒闻言一愣,但随即嬉皮笑脸道:“儒老哪里话,我只有一名,就叫孤星,天煞孤星。”

    儒士捻着胡须点了点头,便又接口问道:“有一人想见你,且随我来。”

    顾醒虽有疑虑,但还是乖巧地跟了上去。他自知眼前之人底蕴深厚,若是惹其不悦,那自己往后在明月楼的日子,恐怕就有些不好过了。

    不多时,待儒士带着顾醒再次回到那偏堂时,云澜便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将顾醒一把抱住。顾醒有些错愕,心底思量自己何时跟此人如此熟络了?莫非有事相求?

    如是想,便假意推开云澜,面带天真笑意说道:“云大哥,别来无恙。”云澜自觉有些失态,往后退了两步才略带歉意地说道:“本该早些来看你,不料有事耽搁,才拖到现在,贤弟切莫见怪啊。”

    顾醒早已知此人嘴脸,眼见如此殷勤,定是有所图谋。便开口问道:“云大哥可是遇到什么难事?需要小弟出马”云澜不置可否,朝儒士看了几眼,才在顾醒耳边小声说道:“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葛老有难,务必援手’。”

    说完便走到儒士身边,耳语了几句,转身离去。

    顾醒被这莫名其妙的言语弄的一头雾水,这云澜何时跟葛老有了瓜葛?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我现在身处楼内,如何援手?

    儒士似乎瞧见内顾醒心思,便开口说道:“你且稍安勿躁,待七日期满,纳兰大人自由安排。”

    顾醒此时方才隐约明白,恐怕这楼外的江湖,已经开始动荡不安了。至于葛老是否有难,自己是否能够援手,已经不重要了。当下最重要的是,赶紧联系冥尊,还有便是将小戚找出来。

    顾醒还欲发问,儒士抬手打断,示意他言多必失。顾醒只能悻悻然闭上嘴,跟着儒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当他路过一处庭院时,他瞧见一处二层楼上人影绰绰,有一人隐约可见,在擦拭这一把长剑,一遍又一遍……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九十四章 阳奉阴违

    不知为何,当顾醒缓步走过那随着烛火摇曳的身影之下时,那人擦拭长剑的动作微微有些停滞。当顾想再想细看时,却又恢复如常。

    许是这一刹那的失神,让前面带路的儒士有些嗔怪。若不是此处是前往偏堂的必经之路,说什么也不会从这里路过。因为那身白衣,总在这个时候,在这二层楼,擦拭这那柄长剑。

    儒士并不知道从何时起,纳兰突然开始有了这种“习惯”。记得老一辈的人说,若是一个人开始执着,那便是有了心魔。这是一种枷锁,锁着过往和未来。

    但纳兰从未对人言,哪怕是对自己或是王总管,也不曾多说一句。只是每每有人看见,他也不避讳,但倘若被他听到有谁在背后乱嚼舌根,那下场只有一个——消失。

    但让儒士好奇的是,为何一个人有了心魔,还能破境天人?要知道许多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在踏足武道的修行中碌碌无为,若是有了大机缘大造化,那便能有更多的期待。

    但如纳兰这般,年纪轻轻便能一飞冲天者,江湖百年来,仅此一人。儒士有些感慨,想着自己日渐花白的鬓角,不免有些黯然。

    但他终究还是不甘心,人活于世,若是不去争一争!抢一抢!夺一夺!那岂不是太无趣了些?岂不是白来这人世走了一遭?

    而紧随其后的顾醒,此时已紧紧拽住了拳头。当他偶然抬眼看见那人擦拭长剑,心中激起千层浪,如波涛拍打着礁石,一遍又一遍。

    他恨不得立刻飞身上前,将那身白衣一枪刺穿,用那殷红来沾染那道貌岸然。可是他做不到,就是这随意的一眼,已是让他几经肝胆欲裂,两人之间的差距,已是云泥之别。

    两人各怀心事,只能快步向着远处走去。而那白衣,依旧擦拭这手中的长剑,没有停歇。

    待两人走远后,二层楼厢房内的纳兰才轻咳了一声,而那本是关闭着的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一人闪身而入,又小心翼翼地轻轻关上。

    来人单膝跪地,不敢抬头亦不敢言语。纳兰对来人视若无睹,依旧擦拭这长剑。 约莫半个时辰后,才将长剑归鞘,起身缓步走向窗边,看着这夜夜如常的明月。

    又是一声叹息后,纳兰才开口说道:“事情办的如何了?”那来人一身青衫,少年模样,此时已是手脚微麻。但听见纳兰问话,不敢有半分迟疑,立即回道:“已打探清楚,禁军统领府处,确有异动。”

    纳兰面带温柔笑意,云淡风轻。转身将那跪地青衫扶起,示意他安坐。那人颤颤巍巍,却不敢有一丝怠慢,只是那低垂的头颅,此刻更低了些。

    纳兰并未与那青衫同坐,而是又走到窗边,双手凭栏远眺。似自语又似询问道:“不知明月所及之处,是否还是这般光景?若是能出去走一走,想来也是极好的。”

    青衫此时脸颊处微微有冷汗溢出,但对纳兰的

    莫名之言有些愕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纳兰并未责怪青衫少年的唐突,而是转身望着他说道:“你且去盯紧了,若有异动,随时来报。”那青衫少年如蒙大赦,起身抱拳快步离去。

    纳兰眼见青衫走远,不免有些黯然地说道:“你们都这般惧怕我吗?”许是破境天人后心境已然不同,纳兰此时气质由内到外皆是温文尔雅,没有半分烟火杀意。

    而这种透着人世间书香门第的温文尔雅,反而更能摄人心魄。

    就在纳兰愣神之际,一位锦衣华服老者不请而至。纳兰微微挑眉,但却并未出言,只是淡淡瞧了一眼,便又继续着这无所事事的凭栏远眺。

    锦衣华服老者对纳兰这般雅兴有些愕然,但随即便收敛神色,用一种无关痛痒地语调说道:“国主已收江南江北大小江湖门派数百,你为何一直按兵不动?”

    纳兰突然转身上前一步,盯着那惨白无须的面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那锦衣华服老者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一种极其恭敬地语调说道:“属下不敢。”纳兰闻言朗声笑道:“不敢?我看你有的是天大的胆子啊。”

    锦衣华服老者闻言突然一阵颤抖,但还是强装着镇静说道:“不知楼主所言何事?属下不知。”

    “你可知道那日深潭之中,你遣那五皇子借机夺宝,是当我不知吗?”纳兰语调忽的一提,面容狰狞可怖。锦衣华服老者便是那日引五皇子入局的王总管,此时他汗如雨下,正思量如何开脱。

    空气在这瞬间陷入凝滞,一点一滴的杀意在两人之间蔓延。王总管忽地开口叫道:“楼主可知,我引那五皇子入局,便是为我等谋划增加一筹砝码,若是他日楼主大权在握,扶持一个傀儡国主,也未尝不可啊。”

    这一席话可谓是七分真来三分假,王总管本想借此机会左右逢源。谁曾想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儒士定然早早就将自己谋划之事泄漏,若是日后成事,必杀之而后快。

    王总管此时心中咬牙切齿,但那面色依旧战战兢兢。纳兰闻言杀意有些松动,他并非无智之人,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不过想借此事敲打敲打王总管,一条老狗就要有老狗的样子,若是发起疯来伤了主人,那便是得不偿失。此时王总管已是跟他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唯有共进退才是上上之策。

    可是他没有算到的是,王总管并非诚心相助,而是另有打算。一个人活的岁数久了,或多或少都有了些微末心思。况且此人一路从入门太监走到总管之职,当然没有孤掷一注的道理。

    就算如今国主和纳兰都对他有所依仗,但他仍是觉得不放心,器重是一时,而利益才是一世。所以他要将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心。如今五皇子已有了自己的思量,若是自己“循循善诱”,那便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便是王总管的道。

    当他来寻纳兰时,他已做好了万全的打算。果真如他所料一般,纳兰兴师问罪,自己再和盘托出,如此便能由暗转明,牵扯住两方命脉。而自己,则是那“耍猴人”。

    只是纳兰对王总管并无太多期待,他深知一条老狗除了能唬人外,没了獠牙不过只是皮相而已。只是没想到,这条风烛残年的老狗,还能带给他惊喜。

    那就将计就计,虽知王总管没安好心,但却可顺藤摸瓜,借此一举颠覆后唐,大事可期。

    纳兰闻言后便快步上前将王总管扶起,还未他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尘,并轻言细语道:“您老辛苦了。”王总管自知计谋奏效,便也不推辞,只是佯装泪眼婆娑地说道:“老夫对楼主之心,天地可鉴。”

    纳兰照单全收,将王总管搀扶着坐下,才用那平常语调说:“我怎会不知您老用心,刚才是我唐突了,切莫见怪。至于国主行事,我已有部署,王副楼主切莫挂心。”

    王总管心中咯噔一下,这一句“王副楼主”可谓是一颗大大的定心丸,让此时忐忑不安的王总管稍有心安。当王总管欲开口奉承之际,纳兰又继续说道:“天色不早了,王副楼主近日操劳,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记逐客令让王总管无所适从,但又无法拒绝。只能悻悻然起身,缓步走出门去。

    但王总管走远,纳兰才轻拍了几下,一人自小窗处翻入,单膝跪地抱拳道:“楼主请吩咐。”纳兰盯着王总管远去的方向,喃喃说道:“盯死他,看他要玩什么花样。”那人抱拳领命,再次从那小窗翻出。

    纳兰从王总管刚才的话语里嗅出一丝不安分地气息,虽说明面上并没有直接戳破,但却已对王总管生出了试探之心。看来,这别人家养了多年的老狗,还是喂不乖啊。

    纳兰心神微荡,这翻手云覆手雨的江湖,何时才能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呢?这一盘布了十三年的棋局,如今便是到了要落子的时候了。

    王总管从明月楼总坛走出后,便察觉到身后有一人尾随。只是此人身影飘忽,并未真正捕捉到那人的气息。但自己多年来对危险的感应,让他不得不信。

    如此一来,纳兰已是察觉了什么?还是说只是一种试探?王总管不觉陷入沉思,但脚步却在顷刻间加快了几分。那么自此后,还是先按兵不动,免得又徒增事端。

    如是想,便快步向着内宫方向走去。只是那身后之人,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当儒士将顾醒带回厢房后,便一言不发转身离去。顾醒此时拼命压抑住脑海里的波涛汹涌,让那狂暴的气息慢慢散去。他深知现在并不是报仇的最佳时机,没有实力的自己,去了不过是送死而已。

    而如今困扰他的事情,便是云澜说带来的那句话。而自己身处樊笼之中,不知何时才能脱身。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九十五章 以武服众

    坐以待毙或者枯坐等待,让此时的顾醒焦躁不安。若是没有云澜的带话,恐怕现在的自己正在呼呼大睡,但云澜此时火急火燎跑来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反而让顾醒生出诸多疑虑和担忧。

    就再顾醒踌躇着咬如何出楼的间隙,儒士再次登门并带来了一个不算太好却能解燃眉之急的消息。

    当儒士出现在顾醒眼前时,本是焦虑万分的顾醒有恢复常态,他不能让外人看到自己的不安,这会让人生出各种猜忌。而在这天下最大的杀手组织内,这便是最为致命的。

    儒士推门而入,带来了寥寥数语,“楼主令,龙首郡,暗杀。”顾醒不明所以,但这听来许是自己入楼后的第一个任务。

    儒士说完便转身离去,随即有三名身形不一,长相奇特的怪人出现在门口,正探头往房内张望。顾醒借着烛火微末的火光看清那三人面容。

    一人光头锃亮,脸上一颗黑痣显得格外突兀,但这人面容瘦削,黑痣反而凸显了他古怪的气质。这黑痣光头身着破烂袈裟,但光头上却没有戒疤,这人顾醒心生戒备。

    要知道,若是和尚剃度出家,必然会以燃香于顶,以表决心。而眼前之人,只剃度却无戒疤,实属有形无实,莫不是个假和尚?

    那光头正欲开口,忽被一人从身后抓住,一把扔了出去。那光头竟是在空中一个翻腾,稳稳落地。又有两人走到门前,但只有一人跨步来了进来,抱拳说道:“我等乃是儒老安排的帮手,我们即刻动身,不要误了时辰。”只是那声音略显阴柔,让人有些不适。

    顾醒闻言便是一个鲤鱼打挺,从那床榻之上一跃而起,顺手将“银蛟”背负于身后,边走边说道:“你且说下此次任务,未免耽搁,我们路上细说。”

    说完便示意那人前方带路,待出了房门,顾醒才察觉此人身形高约九尺,刚才在房内半弯着腰,竟是没有察觉。但此人脾气秉性皆是温和,不似刚才那假和尚一般莽撞。

    那人也不含糊,便加快了脚步,向着龙首郡方向疾步而去。一路上,三人紧紧跟随领路人,无人开口多言。那高大之人眼见已出都城数里,便停下了脚步。

    那光头假和尚兴许是个急性子,跳着脚指着那高大之人叫骂道:“好你个袁山高,你倒是说啊,让我们兄弟几个跟着瞎跑,这算个鸟事啊。”

    那高大之人憨厚一笑,用极其阴柔的嗓音说道:“我叫袁嵩,嵩山的嵩。张弥勒你且记住了,下次再叫错,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便嘤嘤地笑了起来。

    那光头假和尚正欲反唇相讥,不料再次被人从身后抓住,一把丢了出去。原是还有一人,一生粗布麻衣,穿着一双破烂草鞋,拿着一根漆黑扁担,一副庄稼汉模样。

    那人将光头假和尚丢出数丈远后,才用一种奇怪却略显朴实的腔调说道:“袁嵩,你且说来,莫跟那屁大事就叽叽喳喳的和尚一般见识。”

    袁嵩似有些惧怕此人,不敢怠慢,连忙开口说道:“楼主令,命我等四人速去龙首郡,暗杀那赊刀人。”那穿着破烂草鞋的庄稼汉连连摇头,但却并没有提出任何

    质疑。

    反倒是那被丢出数丈的光头假和尚快步跑了回来,嚷嚷道:“赊刀人?我没听错吧?就凭我们几个?”

    顾醒有些疑惑不解,连忙追问道:“敢问各位前辈,何谓赊刀人?”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面露阴沉之色。最终还是由那光头假和尚开口说道:“江湖传闻,九渊七国中,有一个神秘组织,名为‘赊刀’。其中所属成员,便是‘赊刀人’。他们并无其他代号,所有人皆是以‘赊刀人’自居,而此人或是你亲朋好友,或是你仇敌对家,或是你父母师长,而你却无从得知。”

    顾醒听闻此言,更加一头雾水,忙不迭地开口询问道:“如此一来,我们就连要暗杀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了?”

    就在光头假和尚抓着头皮踌躇之际,高大之人袁嵩再次开口说道:“这次有了一些线索,不是大海捞针。”光头假和尚顿时又开始跳脚骂娘,要将那袁嵩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一遍才肯罢休。

    那庄稼汉跺了跺脚,那光头假和尚张弥勒顿时收敛,不再发一言。庄稼汉见张弥勒闭了嘴,便示意袁嵩继续说下去。那高大之人便又用他那阴柔的嗓音说道:“儒老只说,此次暗杀不只一人,据说他们在龙首郡密谋生事,还需打探清楚方能行事。”

    庄稼汉明显有些恼怒,瞪着袁嵩怒喝道:“袁山高,说重点。”

    高大之人明显有些不悦,但还是强装笑脸接着说道:“只知一人身份,乃是龙首郡郡守,其他便一概不知了。”待高大之人讲完,庄稼汉明显感觉此时非常棘手,不免朝顾醒望来,想征询下他的意见。

    顾醒待将此次任务全盘听完后,脑中已有了打算,便开口说道:“各位前辈,既然此次暗杀时间紧任务重,我们不妨分兵作战,各司其职如何?”

    三人闻言皆是一愣,但却没有打断之意。顾醒见此便又接着开口说道:“我等几人皆有过人之处,我虽不及诸位前辈神功盖世,但却也有些微末心思。按照我的盘算,先由这位前辈进城打探消息,弥勒前辈暗中策应。因袁嵩前辈身形高大,以免打草惊蛇,就由我随你在郡外策应,诸位前辈以为如何?”

    三人相互对视,半晌后拿庄稼汉才开口说道:“就以你的办法来,若是不行,我等再行商议。对了,我名平常。”顾醒闻言一喜,抱拳谢过。

    待四人再次启程后,顾醒才开口问道:“我等此去龙首郡,需多少时辰?”这次反而是袁嵩率先开口说道:“按照我等脚程,至少得一天一夜才能到。”

    顾醒略作思量有接着问道:“这一路上,可有歇脚之处?”张弥勒有些不悦,张口说道:“你以为是去踏青啊?还要休息?”

    顾醒不免有些哑然,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等一路奔波一天一夜,到时必然是那龙首郡城防最严之时。据我说知,因那后周进犯,各郡县之间已是层层戒严,要入内并非易事。况且我等已是疲乏,再强行冲关必然有所损伤,得不偿失。”

    名叫平常的庄稼汉点头称是,示意顾醒接着说下去。顾醒应允便不顾张弥勒半信半疑的目光又接着说道

    :“不妨在一处休息片刻,一来恢复体力,二来可提前查探龙首郡当前的情况。我等以逸待劳,无往而不利。”

    还未等另外两人有所反应,那光头假和尚便一跃三尺高,叫嚷着江湖豪侠哪能如此畏首畏脚,整天思来想去岂是好汉所为?说着便一脚飞踹向顾醒腰眼,要给他一记痛击。

    那两人眼见张弥勒出言不逊,又作势要打,却没有半点阻止之意,反而在一旁袖手旁观。刚才那般神态已变为漠然,看来这入楼“第一单”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若要立威,当先服众。顾醒反踢一脚将“银蛟”震上半空,纵身一跃单手提枪。侧身闪过张弥勒那暴起飞踢,待落地稳住身形后,一个猛冲向前,双手一分,便将“银蛟”一分为二。

    枪尖一端与臂平行,斜刺张弥勒腰眼,枪柄一端往上一顶,预防突袭。这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让另外两人看得连连咋舌。

    而那张弥勒自知是碰到了硬茬,之前轻敌仅是因为从那小子身上查到到气息孱弱,且欺他年纪尚小,便有意义大欺小,以强凛弱。

    只是没想到,这跟看似“软骨”的毛头小子,居然如此扎手,张弥勒一击不成,反手从怀中摸出一块木鱼,举过头顶。不承想,这简单举动竟引得另外两人目瞪口呆。

    要知道,张弥勒成名兵器便是这暴雨木鱼钉,百步之内,绝无生还可能。

    那叫平常的庄稼汉正欲出手阻止,不承想却被袁嵩一把拉住,只能停下脚步不再往前。顾醒不疑有他,势如惊雷,向前冲去。谁知那木鱼突然爆裂开来,那本是破绽百出的张弥勒,一瞬间被那细如牛毛的铁钉所包围。

    随着那股气息外泄,那些铁钉在一瞬间往外激射而去。顾醒此时已是避无可避,双手一合便将“银蛟”合拢,双手飞速旋转起来。

    饶是顾醒反应迅速,在这么近的距离被数以万计的铁钉迎面暴击,也决然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顿时顾醒身体多处溢出点点殷红。

    铁钉转瞬即逝,张弥勒跌落在地,重重喘着粗气,刚才那一击似已用尽丹田的全部的内劲。而顾醒这边虽护住了要害,依旧站立不倒。但情况却是不容乐观,血流如注。

    顾醒咬着牙,突然气息暴涨,射入体内的铁钉在内息的冲击下飞飞透体而出。将那还在喘着粗气的张弥勒射成了刺猬。张弥勒顿时疼的在地上打起了滚来。

    而顾醒这才长舒了口气,扯下一块衣衫,将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面容淡然地说道:“劳烦两位,待到歇脚处帮我寻一套合适衣衫,我这个模样太过扎眼。”

    那庄稼汉点了点头,对顾醒投来赞许目光,并从怀中摸出一个木瓶,抛给了顾醒,示意他服下疗伤药。而在一旁的袁嵩,快步走到张弥勒身边,一把将那光头假和尚提起,再运转内息一拍,那些扎入张弥勒身体的铁钉纷纷脱落。

    张弥勒从疼痛中回转神来,轻声呻吟了起来。眼见顾醒跟没事人一样,张弥勒又气又恼,这任务还没开始,便赔了夫人又折兵。要知道,他这木鱼,可是用一只少一只啊。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九十六章 三人成虎

    而此时自己的身体,也是痛痒难耐。而那孤姓小子,除了浑身是血外,却没看出半点不适。这让本就有些吃痛的张弥勒又一阵长吁短叹。

    什么世道啊,自己好歹也是成名多年的江湖中人,没想到竟然栽在了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粗通武艺”的小子手里。又是一阵钻心疼痛,险些又昏死过去。

    高大汉子眼见张弥勒疼的死去活来,便要从怀中摸出一物。谁料却被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抓住,他未曾抬眼也知道,庄稼汉平常用不容置疑的态度,让他不可出手相助。

    袁嵩有些恼怒,但却不便此时表露,便也就将那伸到一半的手抽了回来。庄稼汉平常眼见张弥勒几尽昏厥,才开口说道:“袁嵩,你可知为何我不让你救他?”

    袁嵩从硕大的鼻孔中冷哼了一声,似有不满,却不也不想回答这明知故问。庄稼汉平常从一旁老槐树前拿起铁扁担,袁嵩斜眼瞧了瞧,便将眼睛闭了起来,不再言语,似要默默接受这一切。

    但那双抱着张弥勒的双手,却源源不断地往张弥勒体内输送内劲,以稳住他的摇摇欲坠地心神。

    顾醒此时已是肝胆欲裂,不承想那暴雨木鱼钉“后劲如此之大”,那一根根细如牛毛的铁钉上,分明是淬了剧毒。若不是自己在姑姑调教下早已百毒不侵,现在恐怕只剩下一滩烂肉了。

    想到姑姑,顾醒有些黯然神伤。庄稼汉平安只道他是还没缓过劲来,便也没过多在意,而是将那铁扁担高高举起,似随时要拍下一般。

    顾醒在片刻功夫后便神色如常,双手向前一指,运内劲于指尖,反手点中自己膻中穴和鹰窗穴。但那内劲由指尖流入穴道后,又左右开弓,两指点中期门穴和章门穴。

    随后便盘膝而坐,从怀中摸出一个骨瓷小瓶,从中倒出一颗腥臭丹药,一口服下。这还是那日自孤啸山庄而出时,从姑姑房间“搜刮”来的疗伤圣药,虽是气味难闻,但却能有活血化瘀的奇效。

    但顾醒再次睁开眼睛,本是痛痒难耐的身体,此时已渐渐停止了颤抖,反而又一股清凉自丹田处升起,慢慢扩散到全身。

    顾醒眼见那庄稼汉平常要一扁担打在袁嵩头顶,来不及细想便快步上前,一把将其拦下。同时反手一颗腥臭丹药叩开张弥勒紧闭牙关,塞了进去。

    这一系列操作在行云流水,仿佛反复演练了无数遍一样。

    庄稼汉平常本就犹豫不决,在他看来,袁嵩如此护着张弥勒,难保以后不会闯出什么祸事来。倒不如现在当头棒喝,让这对难兄难弟长长心,开开眼。

    谁曾想本还是自身难保的孤星,突然以诡异身法从背后出手,化解了眼前的僵局。袁嵩见那高举的铁扁担迟迟未曾落下,便悄悄睁开了眼,偷瞄平常。

    虽是心有余悸,但却是长舒了口气。低头看时,手中的张弥勒已是气息平稳,方才知晓是那孤姓小子的“灵丹妙药”起了作用,不禁朝他投了感激目光。

    而顾醒则是照单全收,淡然一笑,指着张弥勒笑骂道:“你这厮好生狠毒,用这卑劣手段。若不是小爷还有几分底子,怕就要着了你的道。”

    庄稼汉平常虽不知顾醒为何这么快就恢复如常,但也不禁佩服他这身法和心胸

    ,抱拳朗声道:“我兄弟三人,自此时起便以孤兄马首是瞻。”

    这边才开口,那半蹲在地的袁嵩和挣扎着咬爬起来的张弥勒,也连连附和称是。要知道,在刚才儒士刚颁下急令时,这三人还是一脸心高气傲的嘴脸。

    而此时虽说嘴上说着佩服,但心底里是何想法,却是不得而知。若非如此,岂会有刚才那一出拼了命的试探。只是就连张弥勒或许也没料到,自己会和“自己人”切磋的时候用出那独门绝技。

    这本是他保命的底牌,现在却是暴露无遗了。而就在四人假意寒暄客套之际,一袭黑衣飒然飘远,消失在夜色之中。顾醒顿时扭头望去,却是连半个人影也没瞧到。

    庄稼汉平常见顾醒面色异样,便关切地问道:“孤兄,可是发现了什么?”顾醒本无意深交,便随口打发了几句。那三人也无意深聊,便也作罢。

    倒是那张弥勒恢复些精神后,便叫嚷着要继续赶路。庄稼汉平常见两人确无大碍,便让袁嵩将张弥勒抗起,继续上路。虽说张弥勒有些抗拒,但碍于此时的状况,也不得不从了。

    眼见袁嵩眉开眼笑,似捡到了天大便宜,让顾醒疑惑不解。庄稼汉平常瞧见顾醒低头思量,便打趣地说道:“要是我说袁嵩仰慕张弥勒,你信吗?”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滞。顾醒缓缓转动脖颈朝那两人看去,已是瞪大了眼睛,同时那快速张开的嘴巴,几乎要塞进一个沙包大的拳头才肯罢休。

    但那两人全然不顾顾醒惊异目光,只是时不时打闹嬉戏,显得格外亲密。待顾醒转头看来,庄稼汉平常望向那两人的目光竟是那般温暖,全然没了刚才那般的冷冽。

    这三人身上,到底有怎样的故事呢?顾醒不禁歪着头,“叮叮咚咚”。原是脑袋不由自主地撞在那柄“银蛟”强身上,在这清冷的夜里,显得是那般有趣……

    顾醒和这三兄弟一起,疾步前行。那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而顾醒只能和那庄稼汉平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那江湖阅历那不可逾越的鸿沟,两人拼了命也聊不到一块去。

    只能双双闭嘴不言,默默赶路。

    这身形各异的四人,倒是为这有些清冷的夜凭添了几缕烟火气。偶有几只不知名的飞鸟掠过,顾醒也无暇抬头打望,只是埋头赶路。

    除了那点点稀疏月光从那已是漆黑一片茂密树林间跌落,再无半点光亮。而四人似有默契一般,竟都没摸出身上的火折子,仅仅凭借肉眼捕捉到的那一明一暗的月光,疾步前行。

    若此时有好事之人用那量尺来比较,三人之间竟是离的分毫不差,若有一根无形绳索将这三人串了起来,规律动作着。若是探明其中缘由,到也算不上默契。

    行走江湖都不可避免的要赶夜路,而传闻中便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说法,“若是三人成排并肩而行,那居中一人必然死于非命,若是三人前后而行,那需保持相当距离。”

    至于此言自何处而起,又是如何众人皆信,已不可考。只是多年来大家一直保持着这样习惯,据说没有敢轻易尝试,因为但凡以身试法之人,都死于非命。

    所以顾醒虽有疑虑,但却也尾随其后

    ,不敢多跨一步。

    就在此时,走在最前的袁嵩突然停住了脚步,而那庄稼汉平常也随即停滞不前。顾醒不知发生了何事,便也停步,屏息敛声。这处已出那茂密树林,虽看不清眼前景致,但可从星星点点光亮判断,此处不久前才发生过一场争斗。

    因为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直直往那鼻腔里钻,让人浑身难受。这是被那袁嵩扛在肩上的张弥勒开口言道:“好重的杀气啊。”

    袁嵩不自觉地将张弥勒放了下来,张弥勒左右伸了伸有些僵硬的双脚,又双开膀子转动了几下,才蹲下身子,抓起一把带血的泥土,拿到鼻前嗅了嗅。

    那庄稼汉子和那高大袁嵩,亦是如法炮制,抓起了一把泥土,嗅了起来。

    待三人起身,顾醒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亥时三刻”“三波人马”“两人逃脱”,这三句话分别从那三人嘴里说出来,顾醒从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便一把抽出身后“银蛟”,低声问道:“可是官家所为?”

    那张弥勒突然倒退数步,从腰间摸出一个物件,似要动手。袁嵩眼见张弥勒如临大敌,不敢大意,便向前一步,双脚一踏,若那山峦挡在众人面前。

    而只有那庄稼汉子则是将那铁扁担抗在了肩上,不由分说地往前站了一步,跟他两位兄弟比肩而立。这三人虽说脾气秉性各不相同,但在此时却是同仇敌忾,让顾醒不禁刮目相看。

    就在顾醒愣神间,一股巨大杀意自其身后土地里溢出,随即便一人自那已被鲜血所浸透的泥土下暴起而出。顾醒连忙横枪于胸前。

    刚才那一场不明不白的拼斗让他丹田中蕴藏的内心已是损失过半,此时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只能硬着头皮拼命接下,根本没有丝毫还手的机会。

    而在顾醒身后的三兄弟,此时也面临着同样的窘境,只是他们对付的不是一人,而是三人。

    就如事先安排好的戏码,一人对一人,顾醒和三兄弟跟那四人便战在了一起。虽说用“银蛟”堪堪挡下刚才那破土一击,但已是虎口发麻,险些脱手。

    而那三兄弟中,除了庄稼汉平常外,两人也是异常吃力,渐渐落了下风。

    顾醒眼看就要被那人一击毙命,不觉往后一退,随即大声吼道:“不可恋战,各个击破。”这句话让那三兄弟如梦初醒,随顾醒转身一枪刺来,三人默契般闪身让出了一个缝隙,将那冲杀过来的刺客扎了个透心凉。

    眼见一击得手,四人便要乘胜追击,但那另外三名刺客却是眼见不敌,便作势要逃。而那张弥勒一咬牙,突然一声暴喝,似要一雪前耻般,又从怀中摸出一个木鱼,只是这个比刚才对付顾醒时用的,体量小了许多。

    庄稼汉平常和袁嵩都默契后撤,顺带夹起顾醒,跳到临近的一棵大树树干上。张弥勒吃一堑长一智,将那木鱼往前一递,用之前手中之物再往前一指,便转身如脱兔般往后逃窜。

    就在跑出没百步远,就听见身后齐刷刷地一声惨叫,三名气焰嚣张的刺客,已是倒在地上不停抽搐,身上不时有暗红淌出,已然气绝了。

    这时树干上三人才一跃而起,来到张弥勒身侧,漠然地看着前方。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九十七章 寒鸦生辰

    这一趟看似稀疏平常的任务,却在半道上差点栽了跟头。出师未捷先遇险,看来并不是一个好兆头。张弥勒待三人来到近前,才壮起胆子,准备俯身查探。

    或是觉得那破烂袈裟拖沓的有些碍事,张弥勒不耐烦抓取往身后一抛,险些打在袁嵩脸上。高大汉子不以为意,只是往后挪了几步,双手环胸,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顾醒不明所以,只能有样学样。不过为了看清张弥勒手上的动作,顾醒绕到了一侧,也半蹲了下来。张弥勒见顾醒凑了上来,没好气地说:“咋滴?小子,你也想学那仵作手艺?”

    顾醒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那两人要这般自觉地往后挪,原是张弥勒还有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手艺傍身。顾醒一时间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好奇看看,不妨事。”

    说完便露出一脸天真无邪的苦笑,看的张弥勒脸上本是紧绷的肌肉一阵抽搐。或许,此前眼前的顾醒,比那躺在地上的四人,还要显得阴森诡异。

    张弥勒抬手示意顾醒往后挪一挪,随即从袖口暗袋中摸出一双略泛银光的软甲手套,顾醒瞧着有些眼熟,便要探手上前。不承想张弥勒一把打下顾醒贼兮兮的手,迅速将那手套戴上,便开始验起尸来。

    跟顾醒想象中却是不同,张弥勒独独将那一具被顾醒洞穿胸膛,早已凉透的刺客拉了出来。一把扯开那冰冷尸体的衣衫,用极其温柔且异常专业的动作在那尸体胸腔上下摸索着。

    “看来,张弥勒确实是那深藏不露之人,若不是嘴碎了些,或许还能跟他攀攀交情,聊聊这医道。”顾醒边想着便朝张弥勒摸索之处看去。

    张弥勒此时满脸疑惑神色,在那腹腔处反复按压了三次,皆是啧啧称奇。待找到确定位置后,才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把精巧小刀,抬手一刀刺下。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不假思索便是信手拈来,顾醒看到张弥勒这一手,不经拍手叫好,“张兄这手‘探囊取物’已是炉火纯青,配上那把解剖刀,实在让孤某佩服。”

    张弥勒闻言慢慢抬起头来,满脸疑惑地问道:“什么刀?”

    顾醒这才意识到言语有失,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张兄是摸到什么了吗?”还用那一脸期待的神情望着张弥勒。

    张弥勒翻了个白眼,手上动作不停,持刀手往那尸体腹腔一下一拉,另一只手便顺势一把将那剖开处的一物抓出。随即起身走向袁嵩和平常。

    两人眼见张弥勒持一物而来,皆是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顾醒连忙起身跑了过去,看到那东西时,便有一种闻之欲呕地冲动呼之欲出。随即转身跑到一旁,哇哇大口吐了起来。张弥勒面带轻蔑之色,撇了顾醒一眼便再次回头凝望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相似在看一件心爱之物。

    半晌后,庄稼汉平常才抬手指着那东西问道:“当真是此物?”张弥勒满脸愁容,但也不得不点头承认。那高大身影顿时蹲下,一拍大腿略带

    哭腔地说道:“这下完了。”

    庄稼汉平常闻言怒斥道:“一个大老爷们,慌什么慌?”顾醒吐完顿时腹中饥饿难耐,但却是毫无食欲,如此背道而驰的折磨,让他身心俱疲。

    但还是挪步来到近前,尽量不看那东西,只是开口问道:“出了何事,让诸位前辈如此忧心?”

    张弥勒随手将那团黑漆漆的东西往身后一抛,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葫芦,弹开木塞后便往那握过“脏东西”的软甲手套上倒。

    顿时一股腥臭之气升腾,众人都捂着鼻子连退数步,却无一人出声指责。待张弥勒做完这一切将那双软甲手套小心翼翼收好后,顾醒才亦步亦趋的挪到近前,试探问道:“张前辈,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弥勒并没有直接回答顾醒问题,而是抬头望向平常,征求同意。待平常点头应允后,张弥勒才一反常态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惹祸了,惹了大麻烦了。”

    顾醒一头雾水,连忙追问道:“此话何意?”

    张弥勒重重叹息,“那四人乃是西川淬鸦谷的死士,在此处埋伏定然不是为了我等,而是在等一笔更大的买卖。只是我等误打误撞将这四人击杀,若是那笔买卖被我等搅和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顾醒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将“银蛟”背负身后,走到那几具尸体近前,蹲下身来。张弥勒眼见顾醒有意查探,连忙出言阻止道:“摸伸手,有剧毒。”

    顾醒感激一笑,收回了手上动作,指着其中一具尸体的半闭的眼睑问道:“这是什么?”

    庄稼汉平常面色铁青,一字一顿地说:“那便是西川淬鸦谷独有的标志——寒鸦祭。见此如见西川谷主,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我等眼拙,才贸然出手,若是刚才退避三舍,后能有一线生机。”

    顾醒心中暗自盘算,抬头望向三人说:“三位前辈切莫担心,我等有明月楼依仗,兴许还有转机。”三人闻言皆是重重叹息,张弥勒略感无奈地说道:“明月楼虽日渐势大,但毕竟杀手组织。但那淬鸦谷连绵千年,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不是明月楼能比的。”

    “况且,当下已是百年大气候的当口,若非如此,我等岂会如此胆寒。若是那生辰纲因我等出手有了闪失,就算十座明月楼都无济于事。”

    顾醒此时才明白,当世江湖自己知之甚少,还有这般隐世高门。但转念一想,已是做了,那便一不做二不休,说完也不等其余三人反应,便从怀中摸出火折子,作势要将这四具尸体烧个一干二净。

    庄稼汉等三人自知已是退无可退,只能任由顾醒“胡来”。待收拾完这一切,天边已是泛起了鱼肚白。顾醒又用“银蛟”草草挖出一个大坑,算是将这四人薄葬。

    江湖飘摇,孤灯坠影。谁不是那无根浮萍,雨打风吹去。奈何总归是奈何,不得还是不得,所以只能对抗这命运,向着到不了的彼岸,拼命游去。

    只是这河水太过湍急,而那

    暗流涌动却是防不胜防。而那河上撑着竹筏的摆渡人,却是唯利是图,利欲熏心。任那溺水之众,却是飘然远去,视若不见。

    这红尘中的江湖,这乱世中的颠沛流离,又有谁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前世已逝,今生绝不妥协。顾醒握着拳头,有些泛黄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缕缕殷红顺着指背滴落,滴落到这已被鲜血染红的土壤里,一滴一滴……

    张弥勒有些释然,上前拍了拍顾醒肩膀,这一对此前还剑拔弩张的对头,如今却似那亲兄弟一般,彼此惺惺相惜。

    这一场争斗,将四人命运暂时捆绑在一起,但眼前更重要的,还是如期完成明月楼交办的任务。因为在那隐匿之处,或许有那么几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来不及伤感,顾醒甩了甩本血水浸湿的手掌,撕下一块衣袖一分为二,草草包扎后便再次上路。

    只是这一路四人走的更加小心,就连一直絮絮叨叨的张弥勒,也破天荒的闭上了嘴。而那庄稼汉平常,更是眉头紧锁,愁云满面。

    唯有那高大汉子袁嵩,虽说也是有些心事,却不似两人这般明显,眼见顾醒看向他,也回报以淡然一笑。顾醒心中释然,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待四人走了约摸三个多时辰,便来到一处看似客栈的却显得有些简陋的建筑前。除顾醒外三人皆是快步走了进去,顾醒虽有疑虑,但也随着走了进去。

    待四人走进那客栈落座,一名小二模样的斜嘴青年便快步迎了上来。抽下挂在肩上的抹布,麻利地在四人落座的桌上大开大合地擦了擦,才开口问道:“四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这斜嘴青年言语清晰,虽说这张嘴有些歪斜,却并不影响他言语,反而给人一种身残志坚的印象。张弥勒拍了拍肚子,也不等其余三人言语,便自做主张地说道:“五斤酱牛肉,三斤悦来春,四碟花生米,十个大馒头。”

    小二闻言斜嘴一笑,口中说着客官稍等,便一溜烟小跑而去。袁嵩此时开口说道:“这小二不是我等熟识之人,或是有诈。”

    庄稼汉平常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切莫声张,见机行事。

    顾醒此时已有些按捺不住,此前虽有入世,却如蜻蜓点水,并未过多停留。这次一趟,一定要好生学学,这江湖中的一套规矩,自己以后行事,也不至于处处受制于人。

    想到这里,顾醒便正襟危坐,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看得三人皆是忍俊不禁,为这有些窒息的气氛添了一丝童趣。不多时,那小二便单手拖盘飞奔而来。

    只见他脚下生风,却不似寻常颠来倒去,反而走的稳稳当当,一看就是有武功底子傍身。这一点被四人看在眼里,皆是暗暗运起了气息。

    小二快速将那几盘酒菜放到桌上,说了声“客官慢用”后,便转身向着其他客人走去。只是他这转身看似稀疏平常,却是那身法卓绝之辈才能使出的功法,虽说有意隐藏,但无形之中却流露出蛛丝马迹。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九十八章 把酒尽欢

    待小二走远,四人便凑到一起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有了刚才的那一场埋伏截杀,这四人皆是心有余悸。虽说顾醒不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但那庄稼汉平常三人,却是越发小心了。

    如今的江湖,早已不是曾经“仗剑行天下,把酒问平生”的太平盛世,充斥着各类诡谲的阴谋暗斗,还有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当明月楼异军突起,如一颗石子坠入千丈深潭,激起千层浪后,这看似太平的江湖便让人开始有些琢磨不透了。那些百年家族门派也顺势而为,要么依附权贵,要么割据一方,表面虽是恭顺,但暗地里却是动作频频。

    都想在这久违的乱世中,分一杯羹。

    而那庄稼汉平常三人,皆是历经大浪淘沙的苟延残喘之辈。只想在这乱世中图谋一丝生机,若不是为了生计不得不听命于明月楼,早已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谁又能真正把握自己的命运呢?

    这次任务本不该三人前来,但奈何明月楼主点名三人相随,所有才有了这一路的不情不愿。好在三人和顾醒不打不相识,如今也算是有些交情,方便行事。

    庄稼汉平常压低嗓音,示意三人凑到近前,用手指在那浑浊的杯中酒中蘸了蘸,左右四顾无人确认无人关注后才在那有些年岁的旗木矮桌上写下四个小字——此处有诈。

    顾醒眉头紧锁,双手不自觉地搅在了一起,身体也开始缓缓紧缩,垂下的双手缓缓摸向腰间的短剑。此时若是贸然去拿身后银枪,未免过于引人注目。

    在这乡野客栈,四人的出现本就格外打眼,若是行为举止让人察觉到什么,那不免又会引发一场争斗。而四人此时皆是略感疲惫,还有两人有伤在身,实在不宜冲动行事。

    张弥勒眼见顾醒神情紧绷,好死不死地在桌下重重踩了顾醒一脚,满脸嬉皮神色。而顾醒本欲发怒站起,但眼见周遭之人皆是有意无意瞥向他们,便耐着性子问:“死光头,你干嘛?”

    张弥勒这才压低嗓子,小声说道:“小子,你表现的太明显了。”

    顾醒不解摇头,袁嵩突然一把搂过顾醒的肩膀,夹起一块酱牛肉就要塞进他嘴里。边塞边说:“你若是再将手放在剑柄上,我等这顿饭就吃不安生了。”

    顾醒几口将那塞进嘴里的酱牛肉咽下,含糊不清地说:“这牛肉问道实在不错,大家都吃啊。”这话中有话,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那些本是有意无意望向这边的陌生人,此时全然收回了目光,开始吃了起来。

    顾醒心中暗松了口气,庄稼汉平常又伸手蘸了蘸酒水,在桌上写道:“聪明”。顾醒洒然一笑,也学着大伙敞开吃了起来。

    他本意是伺机而动,可谁曾想周遭之人皆是虎狼之辈,不免有些神经紧张。但三人多方暗示以不变应万变,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先吃饱再说。

    心中所思消解疑虑,手上动作不免也加快了几分。张弥勒眼见顾醒胃口大开,忙不迭地用筷子挡住所剩

    不多的酱牛肉,苦着脸说道:“这小子原来这么能吃啊。”

    顾醒也不客气,又捞起一壶酒,往喉咙里灌去。不成想,这酒实在是烈了些,许是乡野客栈来往之人多时僻陋之辈,故而准备的酒水也是辛辣异常,倒是那回口的酱香让人难忘。

    顾醒忽觉胃中一顿翻滚,许是刚才喝的有些急了,一时酒意上涌,但张弥勒眼疾手快,一把捂住顾醒呼之欲出的“珍馐”,半强迫半哀求地让顾醒重新咽了回去。

    这下可好,待那团“珍馐”下肚,顾醒抬头打了个重重的饱嗝,声音之大让附近几桌食客纷纷皱眉侧目。待这一口浊气呼出,顾醒才用那沾满血迹的袖管擦了擦嘴,笑着说道:“果真是好酒。”

    店小二本在招呼客人,听见顾醒言语,爽朗一笑,“这位客官定是那酒里的行家,我们店的‘嘣大碗’可是十里八乡远近驰名,童叟无欺啊。”

    顾醒连连拍手谦虚,还未等三人言语,那店小二又提了一坛子“嘣大碗”,“铛”的一声放在了四人桌上,满脸堆笑地望着顾醒有些泛红的脸说:“客官可否再来三碗?若是喝了,那这桌酒钱便免了。”

    此话一出,其余酒客皆是立声起哄,嚷嚷着“自古英雄出少年”“好酒千杯不醉”“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退缩”等“豪言壮语”,让平安等三人听的一阵头破发麻。

    虽说不知这店小二是何来路,但输人不输阵,岂有不喝的道理?顾醒眼见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便也硬气起身,站在了长凳上朗声说道:“请各位江湖朋友做个见证,若是我一口干下,那这桌酒菜就承阁下的情了。”

    说完便抓起那酒坛,一把扯掉上面的泥封“红盖头”,一把举过头顶,开始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那庄稼汉平安本是有意阻止,实在不愿意顾醒大出风头引人关注。但奈何张弥勒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加油助威,将那客栈中的气氛一瞬间便掀到了**。

    人潮人海中,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顾醒那坛中酒,一会儿工夫,便是一滴不剩。待他将那坛子放下时,脚步有些踉跄,两颊绯红,看来是有些上头了。

    但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吼道:“感谢各位江湖朋友捧场,感谢店小二招待。”说完便仰头倒了下去。那众看客本意是图个新鲜热闹,要知道,这“嘣大碗”名气如此之大,可是有讲究的。

    话说大唐初年,太平盛世。百姓具有定所,休养生息。不知是哪位酿酒师傅在酿酒期间打了个盹,虽说没有误了太多时辰,但却是这酒糟已经发酵过久,不能再要了。

    那酿酒师傅实在舍不得糟蹋这好不容易种来的粮食,便从灶房中摸了一块硬糖,丢入其中。本意是融合酒糟,适度缓甜。不成想那酿出的酒味醇香绵柔,入口辛辣回味悠长,成了人间佳品。

    后又有好事者饮此酒,用泥坯碗仰头饮下,状若疯魔。待那碗酒入喉,便一口嘣下泥坯碗碗沿,再将碗重重掷下,顿时碗碎酒入千肠。据他言明,个中滋味便是让他当个神仙都不换。

    自此,这酒便有了个雅俗共赏的诨名“嘣大碗”。要说这酒哪里好,店小二确实没有说谎,方圆十里八乡,都从这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客栈进酒,已有二十余载。

    顾醒这一口闷干下一坛子“嘣大碗”,本是店小二故意刁难,但谁知顾醒还真将这坛子酒一饮而尽,虽说最后已是醉的不省人事,但却赢得了周遭江湖人士的一众拍手叫好。

    要知道,行走江湖,最忌婆婆妈妈。像顾醒这般直来直去的豪爽之辈,最对他们胃口。

    而那店小二也是借坡下驴,扬手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是有谁想试试,不妨举手示意,我亦免之。”店小二此言即是言明也是服众,那群看客虽说图个热闹,但还是有所耳闻此人的厉害。

    虽说此人面目可憎,但那手段可不是江湖中那些三脚猫能比的。只是他对这四人这般“关照”,恐怕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就再话音刚落之际,一人慵懒地举起了一双如布满老树朽皮的手,用沉稳浑厚的中年男人独有的磁性嗓音说道:“给我来一坛。”

    刚才顾醒壮胆接下时,那人并未参与其中。只是优哉游哉地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看着这群江湖众人起哄,不时摇头叹气。没想到那小子居然一口气将那一斤多的“嘣大碗”一口干下,不得不说,“英雄出少年”。

    至少,在酒桌上,已是出类拔萃。

    店小二闻言扯了扯嘴角,本是歪斜的嘴变得更加极端。只见他黑着脸又从那柜台后的酒窖中拿出一坛“嘣大碗”,抬手便扔了过去。

    那人也不恼,只是抬手接下,按在了矮桌上,发出沉闷声响。

    店小二明显有些诧异,不知为何内劲如此浑厚的路人会出现在这不起眼的乡野客栈中。那人接下一坛子“嘣大碗”,化掌如钩便插入那泥封之中,抬手便仰头灌下。

    没有顾醒喝时那般勉强,反而多了几分从容不迫。也不过片刻功夫,那一坛子酒便被那人喝了个精光,待放下酒坛后,那人抬手一掷,将那酒坛又抛了回去。

    店小二抬手接下,竟隐隐后退了几分。

    待稳住身形,那人爽朗笑道:“不愧是‘嘣大碗’,名不虚传。老夫不虚此行。”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听见有人发声说道:“原来是郡守大人,难道如此海量。”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纷纷起身抱拳行礼,一时间本是熙熙攘攘的客栈,变得寂静无声,全是拜礼之人。

    那喝酒之人面色如常,开口说道:“我自是闲来无事出来走走,大家不必如此多礼。既然有缘在此相聚,那这顿便饭我便请了。”

    说完起身抱拳,快步向柜台走去。本有人想起身再说什么,也被身旁同伴拉住,小声嘀咕,“郡守大人最忌别人婆婆妈妈,刚才见那小子如此豪爽,定是激起心中快意,你不可上前误了他人雅兴。”

    郡守快步走到柜台前,从腰间摸出一锭银钱,递给那店小二,便负手转身离去。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九十九章 医者仁心

    此时,除了昏昏欲睡地顾醒,其他人皆是目不转睛盯着郡守大人远去的方向。而那同桌的另外三人,面沉似水,心中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就再刚才那人被人“拆穿”身份后,庄稼汉平常三人就意欲动手,但碍于眼前闲杂人太多,权衡再三还是决定放弃。眼看着顾醒陷入昏睡中,众人也只得耐着性子,来日方长。

    不过好在已经知道任务目标身份,总比大海捞针来的要强些。心中一番思量,便抬手示意店小二过来。本是阴云满面的店小二,眼见张弥勒招呼,便立马满脸堆笑,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三人已是打定了主意,便开口要了两间上房,先休息下再走。或是担心这四人就此离开,本还是有些焦虑的店小二闻言后喜笑颜开,连忙领着四人前往后院上房。顾醒则被袁嵩架着,有些连路都不会走了。

    待安顿好四人,店小二才缓步离去。庄稼汉平安站在门扉处,听着外面的动静,待店小二脚步声走远,才缓缓推开房门,走进了隔壁房间。

    而本是醉的不省人事的顾醒,此时悠悠醒转过来。

    刚才那一顿拼酒,本是会要了他半条小命。可他在刚才摸向剑柄之际,从袖口中掐了一颗解酒大补丸在手中,顺着那一碗“嘣大碗”服下。

    只是没料到药性太冲,险些吐了出来。随着药效化开便灵台清明如常,才敢状着胆子去接这“烫手山芋”。

    随后便将计就计,顺势而为。不成想却将那“目标人物”引了出来,实在是意外之喜。只是这三人鬼鬼祟祟,撇开自己密谋,又所谓何事呢?

    江湖事,江湖了。虽说有了过命的交情,但还是不能将自己的全部信任和性命交予对方,所以顾醒才留了个心眼,他也想看看,这三人和店小二到底有什么打算。

    隔壁争论之声渐起,顾醒附耳上墙,便听到张弥勒那粗大嗓门吼道:“难道我等要在此处坐以待毙?那小子已是喝的不省人事,他逞强也就算了,还要连累我等。”说完便重重拍在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庄稼汉平常压着嗓子用阴冷的声音说道:“张弥勒,不要命啦。虽说孤姓小子逞能,但却引出了那‘赊刀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现在唯一的威胁,就是那店小二。我等在明,他在暗,要加强戒备,别着了道。”

    许久不曾言语的袁嵩突然开口说道:“不如我们将孤小子放在这里当做人质,先去龙首郡执行任务,如何?”

    其余两人闻言陷入良久沉默,半晌后庄稼汉平常才说道:“你难道忘了临行前儒老的嘱托了吗?若是不能护他周全,我等便是叛逃也将被明月楼无休止地追杀。”

    “这也不行,那也不便,现在当如何是好?”张弥勒有些恼怒,跳着脚怒喝道。

    又是良久沉默后,庄稼汉平常走到两人身边,用机会听不见的声音对二人说了几句,袁嵩重重哼了一声,

    张弥勒虽有不满,也只能默认。

    顾醒竖起耳朵贴身靠墙,也未能听清三人言语,不免有些担心。忽又察觉平常推门而出,立刻反身躺下,佯装酣睡未醒。待平常走入房间,在那桌案前坐定,顾醒亦如往常,装作陷入昏睡之中。

    只听那庄稼汉平常喃喃自语道:“孤小子,你好命,我等又岂是贱命。若不是你那副好心肠,此时便将你交予那店小二又何妨?怪只怪我心太软,在你身上看见了崽子的模样。若不是当年战乱,兴许也有你这般大了。”

    顾醒听到这里,再也绷不住内心的悸动,翻身坐起问道:“平常大叔,能讲讲你的故事吗?我想听。”庄稼汉平常本在愣愣出神,不觉顾醒已是醒转,顿时面色微红,有些愠怒。

    但那怒色转瞬即逝,过了约莫半炷香的光景,才幽幽开口,“你真想听?都快十四年了,不成有人问起,我都快忘了。”

    顾醒盘膝而坐,用手托着腮帮子说道:“人在江湖不知归处,不过,谁又想一出世便入这江湖呢?谁不想寻一处世外桃源,跟自己心爱之人相伴到老呢?若是膝下有子,那岂天伦之乐更让人向往。”

    顾醒这番非孩童言语让庄稼汉平安有些愣神,不觉问道:“你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对岁月对伦常的感悟啊?”

    顾醒抿嘴一笑,并未回答。而是催促着平常大叔,讲出心中的过往。在顾醒看来,平常大叔在自己昏睡之际的真情流露,绝无半点虚假,刚才那“秋毫之言”,定是护着自己,想到这里,心中略略有些温暖。

    但那庄稼汉平常只是摇头叹气,并没有要谈及过往的意思,反而起身来到门扉处,附耳上前,听了起来。顾醒本意拉拢,却未能如愿,不免有些恍然若失。

    但见平常如临大敌,便也起身,握住银枪,严阵以待。

    门外的风声急促,似那奔腾的野马,在无边无际地草原上驰骋。而那门内两人,如那套马的汉子,等待着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风声越发紧了,这已不是寻常天气的缘故,是那气息流转扰乱了风的轨迹。而隔壁两人也快步走到房门前,顾醒分明从他们急促的脚步声中,听见了一丝不安。

    待一阵大风将房门吹开,一名干痩人影一跃而入,手持一柄森寒短刃,直指庄稼汉咽喉。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其实已在门内四人掌握之中。眼见平安遇敌,顾醒枪出如龙,直向那来人胸口,势要一击必杀。让那来人始料未及的是,本是伶仃大醉的小子,居然从旁偷袭。

    便抽刀后撤,但也被顾醒袭来的银枪划破握刀的手臂,顿时鲜血如注。

    只见那来人余出两指点在伤口处,那本是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便止住了外泄。那人又扯下一块衣袖,将那伤口一捆一拉,就作势要继续冲杀过来。

    此前还是如那飞蛾扑火顾孤注一掷的刺客,此时却身形

    诡异莫名。只见他闪身跃出门外,跳上二楼围栏,将那握刀反向与手臂并行,又从后背摸出一把不知名暗器,向那追出的两人掷去。

    此时那两人已是避无可避,袁嵩来不及多想,便将张弥勒已把拉入怀中,用那后背硬生生接下着数百颗不知名的暗器。而当那刺客眼见一击得手后,也不恋战,便跳下围栏,翻身出墙,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袁嵩,已是牙关紧锁。那高大身躯微微颤抖,但抱着张弥勒的手,却是怎么也没有松开。

    张弥勒此时已是急的满头大汗,开口叫嚷着平常快来帮忙。待两人将袁嵩附近房间卧躺在床榻上时,才看清袁嵩背部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张弥勒已是急的双眼血丝遍布,不由分说便抓住顾醒衣衫,要将他兴师问罪。顾醒此时并未挣扎,只是闭着眼睛,等待着张弥勒的发泄。

    庄稼汉平常上前将二人分开,开口责问道:“此时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吗?我等连对方来路都没探明,便折损了一人,你们还有心思在这争什么长短高低。”

    张弥勒还欲争辩,袁嵩抬手拉住了他的袈裟,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但在三人看来,袁嵩此时已是上气不接下去,已经有些支撑不下去了。顾醒来不及多想,便急切地说道:“快些去取一盆清水来。”

    说完便抬了根小凳端坐在床榻前,听着袁嵩气若游丝地呻吟,一把扯开了那件有些破旧一衣衫。平常一脚将那张弥勒踹出门去,张弥勒借势屁颠屁颠的跑开,并嚷嚷着马上接水回来。

    待那后背露出来,一阵恶臭已是弥漫开来。两人不禁捂住了口鼻,但却未挪动半步。待张弥勒将那盆清水端来,眼见袁嵩已是陷入昏迷,又是一阵哭天抢地。

    免不了又被平常连踢带拽,让他别在此时碍事。虽说张弥勒粗通医术,但那对死人还有一套,对救人就是一窍不通了。此时两人只得死马当活马医,相信顾醒了。

    顾醒从怀中摸出寒玉金针,在那桌案上一抖铺开。从腰间抽出短剑,拿出火折子反复烧灼,才小心翼翼地从袁嵩身上一颗一颗地卸下那嵌入肉里的不知名暗器。

    这暗器十分泛着幽蓝光泽,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已是淬了剧毒。但顾醒将那些暗器悉数取下,袁嵩宽大的后背已是坑坑洼洼。

    顾醒不由分说收刀入鞘,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将里面三粒白色药丸导出,撬开袁嵩紧闭牙关抚着喉咙让他服下,这才缓了口气说道:“如此一来,就是些皮外伤了。”

    两人抢上前去,看着此前还是气若游丝的袁嵩已是有了些生气,不免心里安定了许多。转身抱拳对顾醒说道:“顾兄弟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医术,他日定能扬名立万,名动八方。”

    顾醒连连摆手,浅笑不已。他们哪里知道,自己从姑姑处带走的疗伤药已是不多,此次事急从权,不然决计舍不得将这些药给一个外人吃。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一百章 见机行事

    虽说事急从权,那不过是表面的说辞,若是从心而论,只能四字概之——医者仁心。

    人心隔肚皮,终究是看不清摸不透,但既然走上了医道,那便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也许,在外人看来这是非常时刻的非常之法,但在顾醒看来,这便是自己心中的道。

    自记事起至今,虽说一直坎坎坷坷,但却从未失去本心,也未能触摸到心中的道。何谓道?可能就连道家圣人也未必讲得清楚。

    但佛家一句禅机却道出了个中奥妙,“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自己的道不是别人告诉你该怎么做,是你认定了便可奋不顾身的去做,哪怕遭遇千难万险,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

    这便是道。

    顾醒起身走到了门扉处,好让两人安心照看已有了些气息的袁嵩。四人一路行至此处,虽说不甚和睦,但至少目前还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其中一人“跌落水中”,那这条船便将瞬间倾覆。

    顾醒侧耳倾听门外响动,随口问道:“可知那暗器是何来路?这般不要钱不要命的撒,是否过于财大气粗了?”

    张弥勒闻言便是一动,将那软甲手套戴上,便伸手从那已是暗红一片的水中捞了一个出来。走到桌案前坐定,顺手抽了一根顾醒放在桌案上的寒玉金针,便扎在了暗器上面。

    顾醒扭头看时已是气得七窍生烟,上前一步将那寒玉金针夺了过来,拿出火折子反复炙烤,待那黑色血迹散去,才肯罢休。

    张弥勒不知缘由,只认为顾醒小人小气,便从怀中摸出一物,摊在桌案上,又将那不知名暗器放在上面。随即手上一动,那柄“手术刀”顺势而出。

    不知是对此物确实不知,还是惧怕上面沾染的剧毒,张弥勒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顾醒抢上前来,一把夺过张弥勒的家伙什,“滚一边去。”

    张弥勒正在踌躇是否下手,既然有人代劳,那边恭敬不如从命。眼见顾醒已经准备下刀,便起身后撤。平常许是对这暗器并无研究,也挪到了袁嵩身前,将其挡住,怕有异变。

    顾醒上下左右仔细打量这不知名暗器,用那“手术刀”往那暗器上轻轻戳去,不料那暗器竟是软绵绵的一团,那包裹其中的黑水有了宣泄的口中,便都涌了出来,一瞬间就淌了一桌。

    张弥勒在一旁不无得意的嘲笑道:“我早有先见之明,你小子还是着了道。”那神情就像娶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黄花大闺女,喜上眉梢。

    顾醒对张弥勒的冷嘲热讽并不在意,只是盯着那团黑漆漆的污水,神情凝重。待看了半晌,便将头凑了上去,嗅了嗅。一股刺鼻气味冲入鼻腔,引发剧烈咳嗽。

    顾醒抬起头时,平常和张弥勒用看怪物的眼神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顾醒觉着有些好笑,“你们想试试?”两人连忙摆手摇头,那拒绝之意已是不能再多了。

    但出于好奇,张弥勒还是开口询问

    道:“这暗器中包裹的是何物,为何如此腥臭?”

    顾醒扭头神秘兮兮地望着张弥勒,半晌后才吐出几个字:“不告诉你”。说完便将那柄“手术刀”递还给张弥勒。张弥勒此时哪敢去接,摆了摆手说:“送给你了,不用还,不用还。”

    顾醒佯装客气,一个劲地往张弥勒身前递,张弥勒连连后退,似对那贴身之物非常害怕。顾醒之所以这样做,便是想戏耍打压张弥勒嚣张气焰,这人脾气秉性过于乖张,得寸进尺之事没少做,落井下石肯定也少不了他。

    待平常出言相劝,顾醒才收回了手,摸出火折子在那柄“手术刀”上反复炙烤,待恢复如常后才收回衣袖中。张弥勒眼见顾醒手刀,面露不舍之色便要开口要回。

    顾醒哪会给他这种机会,连忙催促他出去弄两身干净衣服,如今顾醒和袁嵩皆是衣衫破烂,满身血污。就算他们不在意,那来往百姓看见,还不吓个半死。若是报了官,那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待张弥勒不情不愿出了房门后,顾醒才扭头对平常说道:“此物上淬有剧毒,而其中更是包含蛊毒,用心实在歹毒啊。

    平常闻言眉头紧锁,俯身查探袁嵩身上的情况后,才站起身来说道:“刚才交手时我便有所警觉,只是一时间没记起是何人何物,如今你说来,我便想起了一些江湖旧事。”

    “哦?那便快快说来。”顾醒急切地问道。

    “若真如你所说,此物上有剧毒,内有蛊毒,那定是蜀中唐门弃徒唐流雨的杰作了。”平常双手环于胸前,面色凝重地说道。

    “未曾听过?是何来路?很厉害吗?”顾醒不置可否。

    “你可知那蜀中唐门,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制毒用毒的行家。而那唐流雨,便是其中的翘楚。”平常言语间,有意无意地撇着门扉处,似在担心有人偷听。

    说道此处,张弥勒推门而入,顾醒明显感觉平常暗松了口气。张弥勒一回来就没好气的嘟囔道:“那店小二真不是个东西,就两件衣服,居然讹了我五锭银钱,我走前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平常闻言怒喝道:“你找他买的?”

    “有何不妥,这方圆十里内就这么一间客栈,而除那那人以外,还有谁有衣服卖给俺们啊。”张弥勒一脸不悦地辩解道。

    此时顾醒出言调和,“平常兄不必过于紧张,兵者,诡道也。我等卖个破绽,那人恐怕不敢轻举妄动。”

    张弥勒眼见顾醒出言相帮,便有得意神色浮现。平常抬眼瞪来,张弥勒又偃旗息鼓,乖乖坐在了一旁的地上。

    顾醒眼见此景便是无奈一笑,这已是出世江湖多年的前辈,为何行事还如此幼稚,就连个稚童都不如?平常也是摇头叹息,徒有匹夫之勇,却无惊世之谋。

    看来,这便是儒老让他们三人多听顾醒话的原因。

    待顾

    醒接过张弥勒递过来的衣衫,将那一身污秽长衫褪去,那半身血点在两人眼前展露无遗。顾醒倒觉无事,张弥勒此时已是有些羞愧,赔着笑脸言道:“孤兄弟受苦了,我下手没轻重,还望海涵。”

    此时,张弥勒已然明白,若是不能仰仗顾醒的智谋,他们三人恐怕走不出这间乡野客栈。而一旁的平常,见张弥勒突然开窍,也是欣慰一笑。

    待顾醒换好衣衫,整了整行装后,才压低嗓音凑到两人近前说道:“不出一炷香的功夫,那店小二必然上门查探,我等只需将计就计,佯装我也身受重伤。到那时,店小二定然放松警惕,我等便可关门打狗,一举摸清此处行事,方可从长计议。”

    两人闻言皆是点头称是,不知不觉中,顾醒在两人心中的地位有了显著提高。行走江湖,除了胆识和武力外,那便是过人的智谋和出其不意的手段了。

    纵然此时的顾醒只有那微不足道的四阶上品武力,而另外两人顶天也不过五阶中品,要对付一个不知深浅的店小二,只能步步为营。

    果不其然,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店小二便来到四人门外,敲门问道:“客官可有什么吩咐,本店特地准备了酒菜,给诸位享用。”

    顾醒朝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个立即心领神会。平常已是挪到了袁嵩身边,待动起手来,可护其周全。顾醒则将那堆血迹衣物批在身上,倒在那盆漆黑暗器旁边,口吐白沫。

    而张弥勒则是缓步走向门扉,打开插销,探出半个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将那酒菜给我吧。”店小二邪魅一笑,没等张弥勒伸手便从一旁推门而入,眼见屋内场景先是一惊,随即便将那酒菜放在桌上,转身要逃。

    而此时张弥勒已将房门紧锁,店小二本就是打探虚实,没有动手的打算,但眼见去路被堵,已无逃跑的可能,便将身上的衣衫一扯,露出一身漆黑劲装,朗声说道:“你四人已去其二,还有什么资格与我叫板?”

    张弥勒冷笑了几声,并未答话。只是从身后摸出一把短刃,步步紧逼。而在一旁的平常,纹丝不动,似准备就这样看一出好戏。

    此时躺在地上佯装口吐白沫的顾醒,眼见那人步步后撤,猛地从地上弹起,随手抽出腰间短剑,便将那店小二一举擒下。

    店小二此时已是吓德双脚发软,他深知这些江湖中的亡命之徒,若是出言不逊,便会立刻身首异处。

    张弥勒张上近前,一把掐住那店小二的脖子,示意顾醒将他捆了。顾醒反手接过平常递过来的绳子,将那店小二捆了个结结实实。

    不知何处有流水之声,待三人看去便是哑然失笑。原来那店小二已是吓的尿了裤子。只是那哗啦啦后的滴滴答答,让本是凝重的气氛搞笑莫名。

    此时,三人将那店小二按在了墙角,形成包围之势。那白天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店小二,此时竟如一只缩头乌龟一样,面露谄媚神色,望着眼前三人。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一百零一章 险象环生

    庄稼汉平常察觉有异,突然拉着两人疾步后撤,并开口说道:“此人脚步轻浮,并无轻功底子,更别说内劲加持,恐怕有变。”

    当三人已退无可退,如临大敌之际。店小二脸部一阵抽搐扭曲,连带着被捆绑住的身体也跟着不规则的扭曲起来。这诡异一幕让众人皆是倒下了一口凉气。

    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三笑化骨粉?”那已是扭曲到了极限的店小二头颅和胸膛悉数炸裂开来,不断迸射出的殷红混合着一股异香在整个房间中弥散开来。

    平常立刻奔至床榻一把捂住袁嵩口鼻,并回头示意两人照做。

    顾醒不敢怠慢,已是将口鼻捂了个严严实实。张弥勒趁着这个当口,迅速跑到窗边,想要一把推开那扇窗外。谁料这窗户无论怎么推都纹丝未动,让众人本是沉到谷底的心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来不及多想,平常一把将袁嵩提起负于背上,快步来到房门前,一脚踹开了虚掩的房门。顾醒和张弥勒紧随其后,四人鱼贯而出。

    此时客栈人声鼎沸,来往之众熙熙攘攘。有那勾肩搭背已是醉的不省人事的酒徒,还有那动手动脚的乡野俗客和他姘头,为这乡野客栈添了几缕烟火气。

    平常本欲下楼,但见此时场景不免有些顾虑。张弥勒却是当机立断,一脚踹在了平常屁/股上,瞪着已是充血泛红的双眼喝道:“老大,你还在等什么?快逃。”

    平常这才如梦方醒,许是刚才吸入那异香扰乱了心神,一时间竟然失了判断。张弥勒一马当先跳下二楼,窜入那熙攘人流之中。

    顾醒在其后拖住袁嵩高大却疲软的身躯,缓步走下台阶。未曾想到的是,不知是那来犯之人过于自信,还是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四人的逃离并未遇到阻碍,反而顺利从客栈中溜了出去。

    一种劫后余生之感,在四人心中浮现,但却伴随着另一种隐忧。还来不及歇脚片刻,平常便再次扛起袁嵩,催促两人快快上路。

    这一路行来,月明星稀,偶有几声夜啼,也是转瞬即逝。万籁寂静的夜,总需要一些故事或事故来点缀。若是这样便过去,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顾醒行在最后,手握“银蛟”冷目环顾,看着有些萧索的夜色,已然绷紧了神经。那过目即逝的枯藤老树,已没有昏鸦栖于其上,有的只是寥寥几缕残枝,摇摇欲坠。

    纵然已是这般光景,那老树竟也能发出新芽,向着滋养的大地,回报最本真的感谢。

    顾醒一时间竟有些失神,不知是经历了两场生死之交的感悟,还是被那异香迷了心智,顾醒使劲甩了甩有些昏昏欲睡的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该来的始终要来,平常骤然停步不前,将袁嵩轻轻放在一处青石旁安顿。才转身向前,将那铁扁担抬起指向前方,“不知何路英雄在此,能否行个方便?我等感激不尽。”

    张弥勒此时亦是如临大敌,疾步赶到

    袁嵩身边,左右挪步,防着暗中的杀手。待一阵温厚的声音划破这寂静的夜,顾醒才明白,有些事,避不开也躲不掉。

    就如佛家因果之数,你种下了因,便得食那果。因果循环,如此往复。

    “各位走的这般着急,是有什么要事吗?”那人言语间带着一丝戏谑,往前走了两步。待众人看清他面容,皆是面露诧异之色。刚才明明已是粉身碎骨的店小二,为何此时会出现在此?

    莫非?他不是人?而是……

    就在四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那人开口解惑道:“想必四位不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可知有一物为‘面皮’?”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露恍然之色,但手上动作却没有松懈半分。

    张弥勒眼见此人步步紧逼,不免心中有些急躁。他四下环顾,眼见此处目之所及皆是旷野,只有不远处有连绵起伏的矮山,影影绰绰。

    打定主意后便快步走上前,小声对两人说道:“我先佯攻,你带着袁嵩往那边跑,一旦入了山林间,此人便奈何不了我们了。

    平常此时已是无计可施,回望顾醒,后者也是微微点头。这店小二打扮的来人,内劲修为从那散发出的威压来看,已在四人之上。若是四人连手,或有一搏之力,如今这般折损,只能智取了。

    那店小二模样之人竟也不出手,看着三人鬼鬼祟祟,出言讥讽道:“你们商量好了没?谁先上路?”张弥勒歪头谄媚一笑,双手负后一跃而起,忽从身后抽出一并短刃,当头劈下。

    嘴中还念念有词道:“我等还为逍遥快活,不妨先送阁下一程?”

    那店小二侧身躲过着凌厉一击,轻描淡写往身前一推,张弥勒忽觉一股巨力袭来,连忙抬手格挡。饶是如此,也被震非数丈,用短刃插地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不待他再次出手,那店小二已飘然而至,身法诡谲,如影随形。平安本是要去背起袁嵩逃命,眼见张弥勒不敌,也顾不上他们之前的计划,连忙迎了上去,一记“醍醐灌顶”就往那来人头顶砸去。

    顾醒此时已是气得七窍生烟,本是一出佯攻后撤的计划,却被这两人演成了“武松打虎”硬碰硬。

    如今只能顺势而为,顾醒从怀中摸出一枚药丸,喂给袁嵩服下。此时袁嵩已是恢复了些力气,虽说还不能起身,但精气神已是恢复大半。他看着两人和那店小二捉对厮杀,不免心中一凛。

    顾醒附耳宽慰,“你且休息片刻,待药效激发,你再援后手。”

    这是一步险棋,两人已将原本计划全盘打乱,顾醒只能将计就计,用袁嵩来当着局中的“神之一手”。要知道,那枚药丸可是大补之物,可在短时间内激发人的潜能,但反噬也是非常严重。

    此时也来不及多想,若是连命都保不住,那其他都是放屁。便反手提起银枪,便缓步为疾行,马步起,跃空飞刺向那拦路之人。

    店小二本是跟

    那两人战的游刃有余,瞥见顾醒长枪而至,便是震开缠斗两人,准备全力接下这一击。本欲偷袭的顾醒,此时转换身形,携枪在前,双手紧握枪柄,运足内劲注入枪身。

    顿时“银蛟”一声嘶鸣,若那蛟龙出海气势磅礴。那店小二邪魅一笑,口中喝道:“好枪”。也不等那二人再次攻来,后脚轻踏便迎了上来。

    那两人分明看见一道残影转瞬即逝,而那踏下土地处,已是被踩蹋了一个凹洞。

    当那店小二欺身近前,顾醒长枪随念而至。虽说武力内劲皆是不如,但有贾鸿道所授“惊艳一枪”加持,或能拼上一拼。

    顾醒左手拖枪直刺店小二面门,右手迅速抽出短剑击其腰眼,这上下两路的配合,若是换作寻常人,早已被一击毙命。但那店小二武力何等身后,一把抓住迎门而来“银蛟”,反手一扭。

    顾醒虎口一阵发麻,手上的力道不觉加重了几分。而那袭去腰眼的短剑,毫无悬念地被一个抬腿击飞,险些划伤顾醒面门,让他不得不迅速后撤。

    那店小二岂能给顾醒喘息之机,立马便掌为爪,作那“饿虎扑食”状,便杀将过来。而身后两人早已急红了眼,一把短刃和一根扁担随即而至,但却被店小二外泄内劲纷纷震开。

    已是生死间,顾醒眼神一凛,将那银枪横于胸前,往前一挺。店小二变爪为蛇形,绕开顾醒格挡,往那咽喉处扎来。眼见顾醒再也抗不下这一击,便会立即身死。

    而那两人已是来不及援手,本是一记后手的袁嵩,从那青石处暴起,飞扑向那店小二,让那本是击向顾醒的蛇形攻势,硬生生扎入了自己的胸膛。而袁嵩用那宽阔的双手,一把将那店小二紧紧抱住,亦如那时候,护住张弥勒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想保护的人,是顾醒。

    平常和张弥勒同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暴喝,顾醒眼睑忽然一凉,有股热流涌出,来不及擦拭,便将那“银蛟”一分为二,矮身一纵,双手一合,将“银蛟”于左右深深插入了店小二的腰间。

    店小二一阵刺痛,气息暴涨,要间两人震开。但奈何双掌嵌入袁嵩胸膛,一时间竟拔不出来。而顾醒将双枪插入,并未停下手上动作,却是双手一扭,慢慢将双枪往自己身前拉来。

    已是急红了双眼的平安,一跃而去又重重劈下,砸在店小二头顶,顿时鲜血如注。

    张弥勒更加丧心病狂,从怀中掏出暴雨木鱼钉,用尽全身力气按进了店小二身体里。顾醒眼见张弥勒发了疯,立刻抽出银枪,反身拉住袁嵩,便借势后撤。

    平常一击得手,也不恋战,疾步后撤,还一把擒住发狂的张弥勒,拼命将他往后拉。

    四人脱身后撤片刻,只听见一阵闷响,那本不可一世,超凡脱俗的店小二,此时已被炸的不成人形,倒在地上阵阵抽搐,眼神惊恐地看着前方。

    怕是到死也不敢相信,自己能身死此地。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一百零二章 山高尽摧

    顾醒已是承受不了袁嵩那高大身躯的重压,只能侧身将他让到地上。平常两人才急切地绕了过来,关切地看着袁嵩。本是遭了重创的袁嵩,此时气息断断续续,还不停地咳出鲜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张弥勒呆愣了片刻,便起身要向那已是死人的店小二冲去,被平常拦腰抱住。饶是张弥勒拼命挣扎,平常也只是闭着眼,不肯松开,眼泪在这一刻开始缓缓决堤。

    顾醒俯身蹲下,探手往前查探袁嵩气息,被一旁强劲有力的手掌握住,顾醒内心已是翻江倒海,泪眼婆娑。江湖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本是有些寂寥的夜,此时偏偏滴滴答答,下起了小雨。雨水顺着三人的脸颊,包裹着热流滴落,滴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而那已是奄奄一息的袁嵩,此时却双手撑地,缓缓支撑起血肉模糊的身体,拼命挤出一丝笑容。用满是鲜血的双唇,含糊不清地呼唤着同伴。

    张弥勒声嘶力竭后便瘫软下来,连带着平常也是仰头倒在了地上。见袁嵩有了动作,两人便一跃而起,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倒袁嵩。

    顾醒那已是沾满血污的脑袋,轻轻摇了摇,并没有勇气说出一句话来。而那两人却一反常态,出奇的平静,只是这般望着袁嵩,淡然地笑着,任凭眼泪滑落。

    袁嵩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拼命将双手搭在了两人肩上,含糊不清地说道:“弥勒,别伤心了,我们不是还没去那塞北看骆驼吗?你今后若去了那地,记得替我去问问,是不是背上真有两个鼓起的包,像那婆姨胸前……”

    随着一阵剧烈咳嗽打断,张弥勒除了拼命点头,已是哭成了泪人。

    袁嵩将放在平常肩膀上的手不觉加重了些,飒然说道:“老大,我走了,张弥勒就拜托你了。”说完有抬起头望着顾醒,一直傻笑着。

    多年后,当顾醒回忆起那晚袁嵩的笑容,便会陷入回忆,也如这般痴傻地笑着。也许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大的善意,便是临终别离前最后真挚地笑容吧。

    当袁嵩放在两人肩膀上的双臂没来由地滑落时,天空中的涌动忽然有短暂的停滞,那本是断断续续地小雨,突然转了性一般,一股脑地往下宣泄。

    三人就这般傻愣愣地望着带着笑容的袁嵩,久久不愿起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平常才将袁嵩扶了起来,背在了身上。张弥勒顾不上擦拭满脸的雨水,从怀中摸出一根绳子,递给了顾醒。

    顾醒默契接过,将袁嵩的尸体捆在了平常身上,三人缓步向着那处连绵起伏的矮山走去。

    本是尘土飞扬的路此时却是一片泥泞,深一脚浅一脚的顾醒和张弥勒两人,走的有些吃力。然而背着袁嵩的平常,却走的那么稳健,亦如走在马蹄踏过无数遍的官道上,稳稳当当。

    许是不愿再让背上的兄弟受一点颠簸,纵然在不久前已是将内息耗损殆尽,也拼命维持住那仅存的安稳。也许,这便是对兄弟最后的安慰。

    三人来到矮山脚下,抬眼向上望去。天边已泛起了耀眼红霞,如那女子面容,煞是可爱。

    平常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子放下袁嵩,将他平稳放在

    一处略显干燥的草垛上。又从一旁扯了一把被雨水沾染的杂草,使劲甩了甩,再轻轻擦拭袁嵩脸上的血迹。

    张弥勒没有言语,只是淡淡看了眼已是双目紧闭地袁嵩,走到矮山脚下,俯身用手丈量起来。似对袁嵩身高烂熟于心,张弥勒用短刃一笔便划出了一个坑。

    顾醒快步走了上去,抽出短剑,加入其中。两人默默挖着土,本是被雨水浸泡过的泥土,挖起来顺畅异常,但两人却挖的很慢,很慢。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顾醒才一把将张弥勒从那坑中拉起,两人站在一旁,望着平常。

    平常则是一把抱起袁嵩,如抱起一个心爱女子,小心地往那处土坑走去。待来到近前,平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臂一沉,险些将袁嵩滑落。

    原是站在一旁的两人,抢上前来,接手慢慢将袁嵩放了下去。

    待那土坑被袁嵩填满,平常和张弥勒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大声呜咽起来。顾醒虽不知三人之间到底经历过什么,但从这两人的撕心裂肺来看,手足情深也不过如此。

    顾醒只得从旁寻来一块朽木,一剑劈下,将那半块木板和短剑悉数交予平常,平常面露感激之色,便洋洋洒洒写下亡兄袁嵩之墓几个字。

    顾醒虽不识那行云流水,却知那字字泣血,字字剜心。

    待平常写就,张弥勒一把抢过,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覆于那半块刻字朽木之上。那自掌心流出的鲜血,将那几个字悉数染红,而那张弥勒,却是不愿放开。

    顾醒知那两人已是痛彻心扉,便自作主张将土掩下,再伤心怀。

    做完这一切,已是日上三竿,平常恢复了些许理智,催促着张弥勒赶紧将块朽木插下。顾醒已绕到两人身后,率先一步跪了下去。

    张弥勒虽说不舍,却还是将那半块刻字朽木深深插入土包前的泥土中,不住地看着,抚摸着,抚摸着……

    平常却是不忍,一把将张弥勒拉回,退了几步和顾醒平行,也跪了下去。三人默契抬首重磕,三拜后才缓缓起身,往那龙首郡走去。两人面上皆是泪水,却未有擦拭。

    多年后,再次故地重游,顾醒才知道那天的年岁,丁酉年壬寅月乙丑日。

    经历生死离别已是寻常的顾醒,不知为何,眼睛又有了几分酸涩。是袁嵩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还是最后那抹真挚笑容?还是被三人深厚的感情所感动?

    也许都有吧,也许只是一时心悸,谁知道呢?谁又真正在乎呢?

    三人一路无话,袁嵩的死成了三人迈不过的心结。或许,来到龙首郡,完成了那任务,便能解脱吧。毕竟是因此事而起,但愿能就此而终。

    走过那片荒凉,映入眼帘地是那暖春美景,翠绿欲滴。一处一景,临近龙首郡,就连那郊外的花草,也变得别致了些。

    但三人无心欣赏这引人入胜的美景,他们心中迫切地想去完成,那不知能否完成的任务。若是按照他们现在的情形,或许是九死一生。

    但即便如此,平常和张弥勒也没有一刻的耽搁,亦如赴死,往那龙首郡北城门奔去。

    之前的计划已然不能如约实施,三人整了整着装,便随着来往人流,向城门靠近。待到近前才发现,龙首郡外已被堵的水泄不通,本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致,也被这呱躁所沾染,让人无心再看。

    不知是何人嚎了一句,“大家赶紧冲进去,晚了就怕会死在外面。”那本就蠢蠢欲动的众人,开始拼命往城门处涌去。那些官军势单力薄,本就仗着一身甲胄唬唬人。

    但谁曾想这群流民这般不要命,也被吓傻在当场。突然一阵惊呼声响起,本还往前冲的流民开始四散奔逃,一人于城门前横刀立马,将一人斩于近前。

    一阵骚乱后,流民再次汇聚在一起。要知道,在这乱世,势单力薄已是常态,若是报团取暖,或许有一线生机。见用强硬闯已是不能,一人从那群流民中走出,抱拳朗声道:“请大人高抬贵手,给我等一条生路。”

    那立于城门前的持刀军士,将长刀抗于肩上,向前走了两步。那群流民眼见此人走来,便纷纷后撤,怕引火烧身。而那说话之人虽有些颤抖,却是巍然不动,似要抗争到底。

    持刀军士走到离那人数步之遥才停住脚步,粗声粗气地说道:“尔等从何处来?”

    那流民为首之人突然跪倒在地,重重磕头后才带着哭腔说道:“我等原是那陇州凤翔人士,因近年兵戈四起,连连征战,我等只能背井离乡,去寻那一线生机。来到此处本意是想在那城外寻一处贫瘠之地,落脚为安。谁知此处贼人出没,已杀了我们中数人,不得已才来贵地寻求庇护,望大人能通融通融,给我等一条活路。”

    那持刀军士本欲出言拒绝,正欲开口一人缓步走来,轻轻拍了拍那人肩膀,那持刀军士正欲发火,转身看见来人便面露恭敬之色,地收抱拳言道:“郡守大人。”

    此人便是昨日出现在乡野客栈的龙首郡郡守,只是此时锦衣玉带,不似昨日那般粗鄙。三人藏于人群之中,看见来人皆是心中一凛,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只见郡守轻声斥退持刀军士,将那跪地之人扶起,才朗声说道:“既然是我后唐子民,断然没有不救之理,皇甫权,速去安排,悉数接纳,不得有误。”

    那持刀军士恭敬地应了一声“诺”,便转身快步向城门走去。那郡守大人就这简单一句,便尽揽人心。

    持刀军士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返回城门前,走到郡守身前抱拳说道:“启禀大人,已安排妥当,可让流民随我入城。”

    龙首郡郡守面色一沉,厉声喝道:“流民?皇甫权你给我听清楚了,是后唐百姓,倘若今后让我再听见这两字,你便不用再当这校尉了。”

    皇甫权闻言下跪,俯首贴地,连声称是,却是不敢有半分不悦。龙首郡郡守见皇甫权战战兢兢,便单膝跪地,双手一抬,将那皇甫校尉扶了起来。

    皇甫权本是战战兢兢地神情变得有些复杂,龙首郡郡守则轻声细语地说道:“皇甫校尉,我无意责怪你,但你须明白,同为后唐子民,何为重?何为轻?”

    皇甫权不敢抬首看那郡守如炬双目,只能重重点头,口中称道:“是属下失言,此后定不会再犯。”龙首郡郡守这才满意点头,并让皇甫权带着众人往城门内走去。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一百零三章 流民入城

    皇甫权抱拳领命,一手按在那有些锈迹斑驳的九环刀刀柄上,往前站了一步。轻了轻喉咙才扯着嗓门说道:“尔等皆是后唐子民,入城之事责无旁贷。但入我龙首郡,也请遵守此地的规矩,若是有暗中作乱之辈,杀无赦。”

    皇甫权厉声言明后,便向那本已是饥肠辘辘的流民投来不太友善的目光,许是瞧着这群流民,跟那蝼蚁并无区别。而刚才还在其身后,负手而立的龙首郡郡守,此时已不见了踪影。

    那流民里为首的那人,踮起脚使劲往皇甫权身后张望,并没瞧见郡守大人身影,本已是挺直的腰杆,却是慢慢软了下来。眼见即将成为众矢之的,不自觉地缓步后撤,挤入了流民之中。

    那藏匿在流民中的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免心生惧意。刚才那一番激烈,在寻常人看确是地方父母官仗义执言,一番晓以大义可谓是拿捏地分化不差。

    但在三人看来,不过是郡守大人和皇甫校尉演的一出“双簧”罢了。若是任凭流民聚集,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乱子,但若是借势收一波人心,刚柔并济,料定了那帮人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这也就是,郡守大人言毕即走的根本原因。

    顾醒在心中盘算清楚,差点就拍手叫好。但此时光景,还需低调行事,别生出了什么事端。皇甫权见众人已无刚才那般悸动,便朝城门处招了招手。

    四名披甲兵士立刻快步跑来,在皇甫权面前站定,昂首挺胸,却是战战兢兢。顾醒不禁暗自思量,“看来此人治军极严,寻常时已是这般,那入沙场,定能所向披靡。”

    皇甫权当然不知此时人群中已混入了明月楼的细作,只当是陇州凤翔逃难来的流民,便抬手一挥,朗声言道:“尔等随他们四人先行入城,自会有人安排住所和吃食,其他事情,容后再议。”

    流民中一阵骚动,但在数人冷声呵斥下,片刻后又恢复平静。那四名披甲兵士抬手招呼,众人便排着队,跟着前面的人,有序入城,虽偶有拉扯推嚷,也迫于眼前形势,不敢过于呱躁。

    当三人与那皇甫权擦肩而过时,明显感觉到一股不弱于五阶初品的内劲,不免心中一凛,手心中也捏出了缕缕冷汗。看来此次任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当三人随着人流入城后,眼前街景让人眼前一亮。有别于后唐都城的奢华和绚丽,龙首郡街道虽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却有一种清新淡雅的别致。

    那临街商铺,皆有沾花别于其上,应该是应季的习惯。时不时有行人出入,也是拜礼入门,出门回礼相送,一派知书达理的祥和景象。

    就连那孩童被那大人牵引着,也非拿着糖葫芦,而是手不释卷,摇头晃脑,煞是可爱。

    还有那错落有致的瞻旗,别挂于二层楼上,虽说大小颜色各异,但却皆是龙首绣于其上,一目望去,竟瞧不出有任何差别。

    众人被眼前景致所吸引,

    不免脚步慢了些。那带路兵士并未催促,反而不无骄傲地说:“纵观后唐二州四郡十三镇,当属这龙首郡最为人称道,且不论郡守大人坐镇此处数十年,让一郡之地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年年富余。就是那别出心裁的郡内借景,也是为外人所称道。”

    那众流民听闻,便有好事之人开口问道:“这位军爷,那这龙首郡治下这般鼎盛,乃是郡守大人一人之功?”

    这话语中的挑衅意味已是呼之欲出,而那兵士只是微微皱眉,并未发怒,反而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也有我们那位龙首郡郡守夫人的功劳。若不是夫人蕙质兰心,岂会有这般旷世美景?”

    那人又欲出言相问,被旁人一把拉住袖管,便也低头默不作声。在大部分流民看来,龙首郡能收留已是不易,如今后唐风雨飘摇,若非他们遇见好心郡守,怎会有这般际遇?

    若是频频出言不逊,惹恼了那郡守,恐怕就连一处栖身之所,一口热粥都是奢望。

    一众流民浩浩荡荡行走在这淡雅古朴的街道上,来往行人虽说略有诧异,但却皆是投来善意目光。此处民风淳朴,看来一方父母官功不可没。

    约莫本个时辰,众人便行至一处空旷之地,有数十矮房映入眼帘,虽说有些老旧,却无半点破损。对如今在场流民而言,实属雪中送炭。

    众人眼见矮房,皆是面露欣喜之色,更有甚者感激涕零,跪倒在地,磕起头来。那四名兵士何时受过如此拥戴,纷纷上前将那群妇孺老幼一一扶起,话语间皆是无需客气,理所应当的话语,让一众流民暖从心来。

    待众人稍安,两名兵士便往那矮房处走去,剩下两名兵士中的一人则朗声说道:“我等不知各位户籍编制,今日辛苦,先各自入房休息,待明日我等再来为各位登记造册,如此诸位往后便是龙首郡人。”

    又是一阵呼天抢地的歌功颂德,那本还是井然有序地一众流民,突然发了疯一般往那矮房冲去。似经过漫长的生死之间,仅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全部用在这抢夺住所上了。

    看到此情此景,两名兵士不禁摇头叹息。他们虽不知这众流民经历了什么,但从这般不管不顾地争抢来看,已是濒临丧失理智的边缘。

    刚才两名前往矮房的兵士,看见一众如洪水猛兽的流民,不自觉地跑向一边,眼看着众人你拉我扯,各种污染秽语在一瞬间决堤,刚才那和和气气的场面顿时变成乌烟瘴气,也只能摇头长叹。

    只叹自己生在这龙首郡,许是命好,不像这众流民,如此悲惨。但在这众流民中,有三人并不去争抢,只是冷冷看着,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悯和悲哀。

    那四名兵士眼见一时间场面也无法控制,便生出溜之大吉的心思。但见有三人与那群流民格格不入,不免心生疑虑,上前问道:“尔等为何不去争抢?若是去晚了,怕连个睡觉的地都没有了。”

    虽说是一片好心,但言语间的讥讽和轻蔑却

    是没有丝毫隐藏。人与人之间总归会有许多差别,就算郡守大人爱民如此,一视同仁。但这群校尉手下的兵士,却并无丝毫怜悯之心。

    他们有的只是对这一处龙首郡的忠诚,对泱泱后唐是否忠诚,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对那兵士突如其来的问题,三人面面相觑。三人本就是合情合理入城办事,本是想着藏匿身份不引起外人怀疑,但此时却是被盯上,不免起了杀心。

    顾醒瞧出了张弥勒手上的动作,一把将其按下,随即满脸堆笑地说道:“军爷,我与两位叔叔是在路上与他们相遇,一路跋涉到贵宝地。虽说也是疲乏,却是不如他们这般。所以想等一等,再寻一处落脚之地,一口热粥,足矣。”

    待顾醒说完,四名兵士互望了一眼,一人上前一步,四下打量三人片刻后,才往身后三人点了点头。顾醒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四人所谓何故。

    只是此时动手,必然引起那众流民关注,而在龙首郡行事,将举步维艰。

    顾醒三人便压抑着心中的悸动,抬头望去,“不知各位军爷是有其他安排?”

    那为首兵士朗声笑道:“眼见你们三人也与这群流民不同,若是有何需要,可直言予我等,若是不过分,我等或可相助。”

    顾醒连连点头拜谢,平常和那张弥勒也是满脸堆笑,抱拳感谢。

    四名兵士见这三人一时间也提出什么需求,便撂下一句随时寻他们便可的话语,转身而去。待四人身影消失不见,三人这才长舒了口气。

    见那群流民还在为方寸之地大打出手,顾醒三人不免有些怅然,便摸到了一处矮墙边,蹲下身开始密谋起来。

    平常环顾四周,眼见再无人打扰,便开口向顾醒问道:“现在该如何行事?可有什么打算?”

    顾醒抿嘴一笑,“既然都混进来了,自然要好好休息,我等寻一处客栈住下,再见机行事,如何?”

    平常和张弥勒对望了一眼,皆是不知顾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此时却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听命行事。三人达成共识,便顺着来路往回走去,路上虽偶有兵士巡逻,也都被三人一一避过。

    待来到那处街道,三人便循着刚才的记忆,来到一处挂着紫红龙首瞻旗的客栈前。抬眼望去,硕大匾额上用那顾醒瞧不明白的手法写就了三个龙凤飞舞的大字。

    张弥勒眼疾嘴快,脱口而出,“步月轩?”

    顾醒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张弥勒眼见自己先人一步,不无得意的接着说道:“我在都城之时,便知有这间客栈,闻名不如一见,今日我便来一探究竟,其中有何乾坤。”

    平常面有愠怒,指着张弥勒的红鼻子小声说道:“弥勒,安分点。”张弥勒自知有些得意忘形,不觉收敛了笑容,乖巧地跟在了顾醒身后,不知探出脑袋望向平常,似在查看这人身上的火气。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一百零四章 步步生烟

    三人前后脚走进客栈,却无寻常客栈酒肆般有店小二上前迎接,反而一股淡雅花香扑面而来,让人心醉。

    待三人落座,便瞧见桌案上有几块竹牌,竹牌上赫然写着各类美酒佳肴,品类之多,让人眼花缭乱,一时间难以抉择。

    顾醒顺手拿起一块竹牌,最上面写着“品酒”二字,而其下则用雕花小楷刻着诸如,“屠苏、荷花蕊、寒潭香、秋露白、猴儿酿、蓝尾调、白玉腴、临邛崃”等不下数十种酒类别名。

    每一种酒名皆是清新脱俗,却无任何注释,只有细细品来,方知其中真意。

    而那每一块竹牌之上,亦如这“品酒”一样,皆是如此,只是每一块上所刻品类,皆是不通。张弥勒一连抢了数块仔细端详,将那竹牌上下左右摸了个遍,也没找出任何机关暗匣,不免有些失望。

    而顾醒却是将将手放在“品酒”竹牌上,用一指覆于那“猴儿酿”上面,缓缓输入内劲,不知何处响起一声悦耳女声,“一壶‘猴儿酿’,雅座上三。”

    一名浑厚男声接口应下,“得嘞,这就来。”话音刚落,一人自那二层楼轻声而落,放下一壶酒和三只古朴茶杯,便飘然而去。张弥勒正要开口言语,却已是来不及。

    顾醒自顾自倒了一杯,递给平常,又斟了一杯,推给了张弥勒,这才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仰头饮下。一股清泉自喉处滑下,直至丹田处方休。顾醒不由得吐出一口酒气,荡漾开来。

    平常和张弥勒学着顾醒一样,也拿起一块竹牌,将内劲输入其上,那女声又再一次翩然响起,连带着那男声也是随即附和。

    待两人停下手里的动作,片刻功夫,桌上已是被一碟碟珍馐所填满。这用来盛放的美食佳肴的碟碗,也是用那竹编织而成,只是做工甚是精巧,浑然天成,让人瞧不出一丝端倪。

    就在顾醒感慨之际,那空灵悠远的女声由远及近,便随着一阵丝竹之声便来到了近前。三人本是饥肠辘辘,吃的大快朵颐全然不顾形象,眼见一俏丽佳人出现,便慌忙抓取袖管使劲擦了擦满嘴满手的油渍,让自己看起来妥帖一些。

    那俏丽佳人掩嘴一笑,眼波流转,竟是一副天生媚骨,颠倒众生。顾醒离的最近,瞧的真切,来人头戴一枚碧玉发簪,别住那欲一泄而下的满头青丝。

    眉心出有一朵火莲绽放,栩栩如生。眼波流转间便是风情万种,眼角有点点晶莹闪动,鼻尖微翘,却是顶起了一层薄纱,若隐若现。

    而那如寸寸莲藕的玉臂,则拿着一只竹笛把玩着,胸前那寸寸薄缕,却是挡不住那高耸的万般风情。顾醒正要往下看去,却被那女子手拿竹笛轻轻抬起下巴。

    这轻描淡写地一频一动,让张弥勒看的竟是痴了。就连那哈喇子滴湿了衣领,也未曾发觉分毫。倒是那平常虽也被眼前佳人所震撼,却是稳住了心神,只是面带浅笑,不似张弥勒那般猥琐。

    顾醒脸色微红,连忙闭起了眼睛,不敢再看向那眼前“风光”。那女子突然凑上近前,在顾醒耳边吐气如兰,娇声说道:“小弟弟,你往哪里看呢?”

    那空中若兰花绽放,缕缕异香扑面

    ,让顾醒本就尴尬异常的小脸,羞的通红,快要溢出一般。那女子突然一阵痴笑,回转身站立近前,双手环前托起那高耸“山峰”。

    嗔怪地却没有一丝责骂的意味,“小弟弟,你若是不回答姐姐,姐姐就要生气咯。”顾醒此时脑中已是一团乱麻,不敢睁眼,只是嘴巴打着颤,结结巴巴地说道:“姐姐若那天女下凡,哪里都好看。”

    女子闻言噗呲一声便笑了出来,却不似寻常女子掩面,而是贝齿尽露,有那江湖豪侠之风。

    待收敛笑容,才是侧身而坐,挨着顾醒说道:“你这小弟弟,年纪不大,胆子不小。若是长大了,还不得祸害万千少女,倒不如……”

    说到此处,女子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那没说出的部分,却让人浮想联翩。倒是那平常实在看不过眼,打断那女子的

    “独角戏”说道:“不知这位可是这‘步月轩’的老板娘?”

    那女子嫣然一笑,望着平常,“你说是,便是咯。”

    张弥勒还是这般痴傻,看着眼前女子。猛然被平常一个嘴巴甩在脸上,才回过神来。而那顾醒此时却是巍然不动,口中默念不通和尚所授心经,想要稳住心神。

    不知是这女子媚功了得,还是那股兰花香气摄人心魄,顾醒在那女子出现的第一时间,便差点被迷了心智。若不是及时闭上双眼口诵佛经,恐怕已如那张弥勒一般,变得痴傻不堪了。

    就在女子要进一步动作之际,另一个略有些清冷地女声突然说道:“思烟,休得胡闹。”那娇媚女子又是嫣然一笑,朝着三人扮了个鬼脸,便飘然远去。

    只是那声音主人却没有现身的意思,却是略带歉意地接着说道:“我家妹妹自小便是这个性子,叨扰各位了,切莫见怪。”

    平常夹起一块子笋尖,放在嘴里咀嚼起来,并没有要答话的意思。倒是那张弥勒,方才回过神来,讨好地说道:“不妨事,不妨事,麻烦姑娘给我等准备一间上房,谢谢。”

    顾醒本是闭着地眼睛突然睁地老大,把仰头喝酒的平常吓了一跳。那一口本欲下咽的酒,一口呛出,喷了张弥勒满脸满身。

    顾醒随即大声笑了起来,这几日相处下来,张弥勒满嘴污言秽语,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文绉绉,确实稀奇。平常也似没事人一样,又倒了一杯仰头喝下,又夹起一筷子裹满红油酱汁的肉,放在嘴里吃了起来。

    张弥勒竟是出人意料地没有生气,只是用那袖子学着斯文人轻轻擦拭,看得顾醒哭笑不得。

    平常突然凑到近前,小声嘀咕道:“弥勒的魂丢了。”顾醒点头称是,斜眼看着张弥勒那般做作的样子,不觉又是噗呲一笑。

    待三人酒足饭饱后,那妩媚女子又恰好出现在三人身前,并开口言道:“诸位若是吃好了,便随我来。”此时这妩媚女子已没有那么矫揉造作,却是显得正常了许多。

    顾醒走在最后,待抬脚走上阶梯时便留心周遭情况,却是没瞧出丝毫异常。但那客栈环境,却比那富贵人家不妨多让,不免有些担心口袋里的银钱,还够不够。

    三人随着那女子来到一

    处走廊尽头的房间,推门而入后那女子便要转身离去。张弥勒又想借机上前说话,便平常一脚踹了个狗吃屎,扑通一声跪倒在女子面前。

    那女子抿嘴一笑,转身快步走下阶梯。只是临别之际,回望了顾醒一眼,抛了个意味深长地眼神,让人看不明白。顾醒来不及多想,便被起身的张弥勒一把抱进了房间。

    紧接着张弥勒龇牙咧嘴地指着顾醒鼻子就说:“你小子可以啊,平时看着本本分分,这看见姑娘就走不动道啦?啊?还想跟本大爷争,你不看看你这瘦骨嶙峋的身板,有几斤几两。”

    顾醒本不愿跟张弥勒一般见识,但此人不治便会蹬鼻子上脸,随即便是一个嘴巴扇了过去。还没等张弥勒回过神来,便摸出短剑比划道:“和尚,你皮痒痒了不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走不动道啦?”

    张弥勒正欲反抗,又被平常一巴掌打在脸上。这下倒好,两边脸颊都红肿起来,一般无二。张弥勒吃了闷亏,哪肯善罢甘休,便将袖子往上一抹,往顾想身上一抓,要拼个你死我活。

    就再此时,突然想起轻轻敲门声,本还是撕扯在一起的两人突然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而平常则是开口询问道:“何人?”

    那娇媚女子小声回道:“是小女子思烟,来给各位送一身干净的衣裳,麻烦开下门。”平常没有丝毫迟疑,便起身要开门,但此时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却是一时间缠在了一起,分不开了。

    平常低头诡异一笑,便将房门打开,接过衣裳后还侧身让出一道,让那思烟姑娘看到两人的窘境。

    此时那张弥勒已是羞红了脸,顾醒也略有些尴尬,一脚将他踹开,跳将起来抱拳说道:“谢思烟姑娘亲自,不胜感激。”

    张弥勒斜眼撇了顾醒,又回转头来满脸堆笑道:“一样的,一样的。”那思烟姑娘没有停留的意思,只是说那澡堂在楼下拐角处,便转身离去。

    张弥勒眼巴巴地看着那婀娜身姿一步一摇地走远,就差眼珠子要黏在人家身上了。这下作举动让顾醒一阵鄙夷。

    平常见二人怒气已消,不免有些哑然,便推嚷着张弥勒赶紧去洗澡,一身臭汗难怪姑娘不喜欢。张弥勒抬起手闻了闻,“是有些臭。”便一溜烟跑了出去,还不忘吹了个口哨。

    顾醒此时已是哭笑不得,这哪跟哪啊。待关上房门,平常才略带歉意地说道:“孤兄弟,不要跟我那兄弟一般见识,乡野粗鄙之辈,上不得台面。”

    顾醒又是哑然一笑,连连摆手,“平常大叔不用这般客气,我为人如何你当是知道,怎会记挂在心上。如今我等已是住下,不妨商量下接下来的行事。”

    平常一下子拍在头上,才恍然大悟地说道:“被弥勒这么一闹,差点忘了正事。孤兄弟,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顾醒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凑上前说:“我再等一个契机。”

    “契机?何解?”平常一脸疑惑。

    “平常大叔许是不知,在入城时便听闻郡守夫人蕙质兰心,这一路看下来,这其中定有故事。若是不出我所料,接下来便有一个机会,在等着我们。”

前尘卷:隐龙入江滔天浪,八方涌动万里云 第一百零五章 请君入瓮

    顾醒说完,便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上,刚才跟张弥勒好一顿搏斗,弄得有些口干舌燥。平常还欲追问,忽闻楼下响起一阵熙攘之声,便推开窗户低头望去。

    只见数十人将一处布告栏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皆是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这时,一名兵士打扮的人推开众人,来到布告栏下,朗声说道:“郡守有令,寻医术超群者,为夫人治病,若能妙手回春,必有重谢。”

    说完便再次推开众人,转身离去。当那群人再次将布告栏围起来时,人数已是之前的三倍有余。里三层外三层,竟是无一人上前揭榜。

    平常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便关上窗户,转身走到顾醒旁做下,也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平常大叔可瞧出了什么契机?”顾醒把玩着手里的茶具,挑了挑眉,望着平常说道。

    “契机?契机!这便是孤兄弟说的契机?”平常大喜过望,有些失态。

    顾醒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可听到那兵士所说?”平常点点头,目露询问之意。

    这时张弥勒已是满面春风地推门而入,眼见两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便没把自己当外人一样,凑了过来,“聊什么呢?”

    顾醒见这憨憨也到了,才轻咳了几声说:“我等入城之时,我便瞧见那郡守面如死灰。通常这种情况,要么是自己病入膏肓,要么便是至亲之人身患有疾。”

    将把玩的茶杯放下,张弥勒眼疾手快,便端起茶杯倒上,催促顾醒继续。

    顾醒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才接着说:“我看他脚步稳健,内息平稳,定然不是那身患重疾之人。而他在斥责那校尉后便转身离去,没有半刻停留,定是担忧某人的情况。”

    平常一拍大腿,朗声笑道:“那不是正中孤兄弟下怀?”张弥勒不知所云,只能连连附和。

    顾醒并没有在意二人吹捧,接着说道:“既如此,我便处处留心,从那兵士话语间得知,那郡守夫人深得民心。既然如此,这流民入城她定然要亲力亲为,而此时未至,必然有不得已地苦衷。”

    张弥勒不由地接口说道:“郡守夫人必然病入膏肓,哈哈哈,此时我等再出手相助,顺理成章便能完成任务,妙哉,妙哉。”

    顾醒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是我出手,你一个干法医的瞎凑什么热闹?”

    “啥,你说啥,啥事法医?”张弥勒一头雾水。顾醒吐了吐舌头,搪塞着说:“就是仵作,在我们家乡,这是约定俗成的叫法。”

    平常又在张弥勒头上狠狠敲了一记,责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让你多听少说,咋就这般事呢?”

    张弥勒面露委屈,闭口不言。

    顾醒便起身推门走了出去,平常则是心领神会,走到窗前一把推开,望着那布告栏,等待着顾醒出现。

    自那招贤令贴出到现在,已过了一个多时辰,虽说看的人很多,却无一人敢上前揭榜。饶是人群中不乏郎中打扮的人,却都是摇头兴叹。

    顾醒一溜烟跑下楼

    ,那思烟姑娘正在账房台前百无聊赖地打着算盘,眼见顾醒往外跑去,便开口叫住,“小弟弟,去哪啊?跟你两位叔叔说了吗?”

    顾醒本是不予理会,但顾及此时处境,便赔着笑脸说道:“去凑个热闹,去去就回。”

    思烟许是知道顾醒去处,便出言提醒,“那郡守夫人倒是个好人,但好人不长命,许是回天乏术了。你去不怕沾了晦气?”

    未等顾醒答话,那清冷女声便怒喝道:“思烟,你好大的胆子。郡守夫人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吗?”思烟姑娘浑身一颤,便缩到那账房台后,不再说话了。顾醒自觉不好耽搁,便加快脚步,跑了出去。

    等顾醒挤进那布告栏前,好不容易从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身边,将半边身体抢了回来,才喘着粗气抬头望向那布告栏上。

    那上面赫然写道:“龙首郡郡守拜上,贤内身患恶疾,反复多年,受尽折磨。如今拜访名医,皆称药石无用。但我冉麒身为龙首郡一方父母官,自信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百姓。但见贤内日日以泪洗面,不免身心俱疲。如今已是生死一线,望名医能够念在我冉麒多年为后唐鞠躬尽瘁的份上,救贤内一命。若能回天,定有重谢。”

    顾醒费了老大劲将这布告栏上的字悉数看完,虽说并未言明是何恶疾,但凭借他前世今生积攒的医术毒功,救死扶伤这等小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顾醒打定主意,便一把扯下那“招贤榜”,一溜烟地便跑回了步月轩。

    围观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看见一十三四岁的孩子揭下“招贤榜”,又冲了出去,溜进了步月轩。待众人回过神来,便将步月轩围了个水泄不通。

    但跟以往情形不同,上门之人大多数并非看个热闹,而是担心这名十三四岁的孩子已是孩童心性,误了郡守夫人的大事。

    而当顾醒揭榜后,塔楼上的哨手便舞旗传令,片刻功夫,便传到了郡守冉麒耳中。

    得知有人揭榜,本是愁云密布的冉大人,一屁股从那堂上站了起来,喜出望外。此时他正在焦急等待着,若是再无人揭榜,那便只能准备夫人的后事了。

    本是青壮之年的他,已是愁的满鬓白霜。

    听闻兵士急报,便再也坐不住,让管家牵来一匹快马,这就要去将那“神医”带回来。当他跨出大堂门槛时,不自觉地往后院看了一眼,本是焦虑地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温柔。

    在管家催促声中,跃马扬鞭,疾驰而去。

    待郡守冉麒来到步月轩,本是被围地水泄不通的门口,已被那早早来到的兵士清理出一条道。百姓眼见冉郡守亲至,不免有些激动。但还是因为揭榜之人年纪太轻,不免有些担忧。

    人群中有人说道:“冉大人,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揭的榜。”此人话音刚落,众人便是连声附和,让本已抬脚迈入步月轩的冉麒,愣在了当场。

    难道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难道上天要于今日带她走?不!不行!既然那人敢揭榜,便让他试上一试,若是敢欺瞒老夫,定将他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各种情绪一时间涌上

    心头,郡守不愧是郡守大人,只是短暂地半分犹豫,便将抬起地腿落下,转身对一众百姓说道:“大家放心,贤内虽是恶疾缠身,但此时还能勉强支撑。但若有人揭榜,无论老幼我也得试上一试。谢谢各位乡亲父老,冉某人在此拜谢。”

    说完便双手交叉放于额前,躬身向前拜了三拜。而这一切已被藏在二楼的顾醒看在眼里,此时虽说成竹在胸,但眼见此人被百姓如此拥戴,不免有些恍然,这次任务,到底对还是不对?

    而那皇甫权早早便候在步月轩外,本在维系秩序的他,眼见郡守大人做这般,也是猛汉动情,便要跟着郡守大人一探究竟。

    郡守大人抬手示意让他留手门外,便转身走了进去。思烟姑娘将顾醒这一去一回都看在了眼里,此时见郡守大人亲自,便自告奋勇带着郡守大人往顾醒三人房间走去。

    顾醒转身溜进房间,对平常说道:“等下麻烦大叔随我去一趟郡守府,我们去给夫人看病。至于张弥勒,就留守此地。”

    张弥勒正欲开口,门被一推而开,三人应声而起。当郡守大人看清三人时,不禁面露诧异之色,指着顾醒说道:“你便是那日一口气干了整坛‘嘣大碗’的孩子?”

    顾醒挠着头,天真地笑着。平常见要杀之人此时就站在眼前,不免有些紧张,但还是抱拳说道:“郡守大人,事不宜迟,我等这就出发。”

    郡守大人突然一拍门框,大声说道:“那便请神医速速跟上,我们这就出发。”急切之情已是溢于言表。说完便上前一把抓住平常的手,便往外拉去。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地平常,也不承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男人拉手,便猛地抽回,抱拳说道:“烦请大人楼下稍等,我们收拾一下马上下来。”

    郡守冉麒自知失态,也不推辞,便快步走下楼去,满脸喜悦之色。那依旧围在门外的百姓,眼见郡守大人一进一出便如换了一个人一般,皆是面带喜色地问道:“郡守大人,可是有了转机?那神医确实能医治?”

    郡守大人此时已端坐在快马上,抱拳朗声说道:“感谢各位乡亲父老对贤内的关心,神医并不是那孩子,而是一位中年人,诸位大可放心,待有好消息,再告知各位。”

    就再说话的当口,平常已领着顾醒下了楼,来到步月轩外。两人共乘一匹快马,随着郡守大人一起,快马扬鞭而去。待三人走远,围观百姓才慢慢散去,步月轩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而有一人,在平常两人下楼时便推开窗户一角,默默看着,此时待人流散去,才转身回到屋内。而那思烟姑娘,此时正端坐在那人对面,只是表情略显恭敬,不似刚才那般妩媚。

    只听那人开口,便是刚才那清冷女声,“你怎么看?”

    “三人来者不善,或有图谋。”思烟开口说道。

    “那这两人揭榜,又是为何?”女子有些疑虑。“或是为了借机接近郡守大人,图谋更大的利益?”思烟接口猜测道。

    那女子冷哼了一声,“你且安排下,让郡守府内的人招子放亮点,若是此时被人劫了道,那我等数年心血便会毁于一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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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257/ 第一时间欣赏乱唐诡医最新章节! 作者:顾髣唯所写的《乱唐诡医》为转载作品,乱唐诡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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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诡医介绍: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跃马定乾坤。医能逝者骨生肌,毒能尽灭天下敌。纵世间千难万险,我亦无惧。这一世,我要搅动风云震九渊;这一世,我要执指之手永不弃;这一世,我要名垂青史万人颂;这一世,在这乱唐,我要篆刻只属于我自己的历史乱唐诡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唐诡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唐诡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