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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髣唯     乱唐诡医txt下载     乱唐诡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五章 烈焰焚江

    人世之时,便是如此。没想到成了这阴曹地府的一殿之主,还是这般畏首畏尾。但这所谓的阴曹地府,却是有人蓄意捏造,只不过为迎合那须弥幻境罢了。至于其中缘由,却不可对人言。

    秦广王想到此处,不觉自嘲苦笑。他也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只是如那些不得不隐姓埋名之辈一般,有着不愿让人窥见的过往。明月楼帮众如此,九幽冥府亦如此。只是那最为神秘的掌权者,他却从未见过。

    九幽冥府不同于其他江湖门派,也无甚规矩约束。只需按指令完成任务,便可自行逍遥。九幽冥府之中,人人皆不知彼此真实身份,但却需通力配合,完成冥尊交代的任务。

    记得多年前,有一人仗着艺高人胆大违抗冥尊指令,不过一夜间满门尽灭,却是无人胆敢上门查探,此事也不了了之。而九幽冥府之于江湖,就如一团笼罩天下的阴影,随时会夺取人的性命。

    而明月楼更像是野心勃勃又颇有手段的“中间人”,游离于江湖和庙堂之间,亦正亦邪。亦如一柄有着自主意识的屠刀,此刻虽然别后唐国主握在手中,但终究会有一天,会倒戈相向。

    秦广王明白,如今的天下已非他曾经向往的天下。曾几何时,行之八百里,人声鼎沸。而如今,行不过百里,一片萧索。反倒是在这酆都之中,还能求得一寸心安……

    顾醒三人随着牛头马面穿过迷雾,眼前之景逐渐清晰。脚下行走之处尽是虚无,有波涛荡漾,却未见城池。前方带路的牛头马面走到一处界碑前止步,回望而来示意三人加快脚步。这两名阴曹地府的使者,齐齐抬手覆于界碑之上,那虚无之中开辟出一条小径,容一人独行。

    牛头马面并未收回手,直至三人走到近前,扭头才瓮声瓮气地说道:“此去不可回头,前方自有使者接引。”

    说着就抬手将三人逐个推了进去,然后抬手消失在虚无之中。此时三人周遭皆是一阵阵火光烟尘,全然没了半点人间烟火气,就连那种死寂也被一并吞没在此处炙热之中。

    这种透体而来的炙热,让三人犹如置身沸水之中,并非由一处传来,而是被包裹严实,慢慢透不过气来。

    陈浮生已然察觉不对劲,连忙抱起童恨竹对顾醒吼道:“快向前跑,再有迟疑或有性命之忧。”

    顾醒此时已将银枪握在手中,一马当先在前,本以为会有出其不意的威胁,但此处全然没有半只银魂鬼差出没的迹象。两人一童跑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已是累的气喘吁吁。

    若是换做往常,决计不会又如此疲惫。三人齐齐看下脚下,竟是有无数双手不断拖拽拉扯,但在触碰三人的一瞬又如摸到烧红的烙铁般,又缩了回去。但这些手的主人却似不甘心,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想要将三人拖入脚下,永世不得超生。

    牛头马面所言的接引使者自此还未出现,但周遭的空

    气却如煮沸的开水不断激荡起热浪,一阵又一阵地冲向三人。年纪最小,身体孱弱的童恨竹,已一日未曾进食,此时更是被热浪冲荡睁不开眼睛,却将嘴张得老大,似乎快要窒息。

    就在顾醒三人踌躇之际,一阵柔和清风吹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三人前方此时又一丝异色光芒传来,一名身穿薄纱,身材婀娜,头戴黑色莲花冠的女子悠然地走了进来。

    而此时顾醒和陈浮生也是苦苦支撑,在见到那女子的一瞬,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昏死过去……

    …………

    却说那悲喜双煞和小姑娘三人,一直追踪顾醒等人自此,却苦无出手机会。三人迂回前往孽镜台,也未曾寻得良机。但此时指令达成之日迫近,三人已是骑虎难下,只得继续尾随,希望能够趁机出手。

    可一路跟随至界碑前,三人却是漠然止步,不再往前。小姑娘双手拢袖,一副老态模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界碑出神。而悲喜双煞,却是有些懊恼,不知是否该再往前一步。

    良久过后,三人最终还是没能突破界碑的威慑,决意在地等候。希望顾醒三人能够知难而退,免得节外生枝。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悲喜双煞和小姑娘犹豫之际。蓬莱仙山的几位仙师已悄然跟至酆都城外,正与孟婆周旋。他们来的实在晚了些,若是加快脚程,说不定能将悲喜双煞截下。但似乎有人刻意做了手脚,让三方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以确保按计划推进。

    当初入须弥幻境之时,便已知晓此处有人暗中布局,却不知这些身在局中之人,竟也恍然不知,随着布局之人“翩翩起舞”。

    此时蓬莱仙人为首仙师正与孟婆交涉,但却并不顺利。孟婆依旧抱着她的琵琶,不断调试着琴弦,对眼前一众白衣人不闻不问。而这位蓬莱仙山的仙师好说歹说,就是没能等到孟婆开口,让他妈过桥。

    这些仙师对后唐神鬼传闻并非一概不知,但他们笃定此处并非真正的九幽黄泉,才敢如此贸然前往。只是这几人越往深处越是觉得心惊,若此处不是黄泉,那这些近乎真实的场景,又是何人臆造的呢?

    终于,在几人不胜其烦的言语攻势下,孟婆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斜眼望了过来,“你们这群劳什子,来此便要依循老娘的规矩,若是不愿就算再费唇舌,也是无济于事的。”

    蓬莱仙山为首仙人此时全然没了之前的做派,依然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孟婆可否告知,那海碗之中是为何物?若是言明,我等自然不会推辞。”

    “还不会推辞?又不是请尔等喝花酒,爱喝不喝,不喝滚蛋。”孟婆似乎不愿再与这群人纠缠,摆手示意这些白衣人速速离去。

    她自然不知这些人的来历,但既然误入此处,那便全然没了此前的一切,该依的规矩,还是要依的。蓬莱仙山的仙师们全然

    没了办法,刚才他们暗中想要快速过桥,却是被这看似柔弱的女子给挡了回来。

    眼前这女子,看似人畜无害,却是一个扎手的点子,若是一着不慎便会让他们团灭于此。那他们之前的种种谋划,便皆付诸东流。而那顾姓少年身上的托付,也将葬送于此。

    见孟婆没有丝毫解释之意,蓬莱仙山众人皆是面色发苦,隐忍着想要动手的冲动。为首仙师上前一步,不再犹豫,“那我等就不再避重就轻,饮下便是。”

    孟婆没有出言,只是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为首仙师一步跨到海碗前,端起便仰头灌下。其余仙师也如法炮制,纷纷饮下孟婆汤。

    待这群白衣人喝完,孟婆才飘然起身来到近前,已是笑逐颜开,“早些如此,又何必之前诸多纠缠。对了,休怪奴家没有提醒,你们身上凡俗之气太重,还是遮掩下为好。”说完便再次飘回远处,不再理会众人。

    蓬莱仙山一众仙师并未觉察有异,却是在为首之人指引下,朝着大门方向掠去。孟婆并未回头,却是言语呢喃道:“孟婆汤,孟婆汤,饮下渐渐忘,归来是故乡……”

    无人瞧见她眼角有一滴泪落下,而她却没有立即拭去,任由她顺着脸颊滑落……

    待那一众白衣人来到城门前,果如孟婆所料,被挡在大门前未得入内。聚守城门的兵士目光凶狠地打量着眼前白衣人,似乎有种天然的抵触感。为首仙师想到孟婆所言,不由地笑了笑,抓起一把焦土抹在脸上,又提起一阵烟尘染在身上,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瞬间变为灰袍。入世仙人姿态,也荡然无存。

    那数名兵士见状纷纷咧嘴而笑,让出一条到来。为首仙师不再迟疑,快步朝着大门冲去。

    …………

    却说顾醒三人昏倒在地,被那女子救起,此时躺在一处一座硕大高台之上,周围皆是滔天烈焰便随着阵阵鬼哭惨嚎之声。陈浮生最先转醒,猛然起身,却觉着一阵天旋地转,回头望去不知身在何处,连忙望向顾醒和童恨竹,却见两人依旧昏迷不醒,心中大骇。

    此时那名女子飘然而至,嘴角含笑脚下未着寸屡,如同走在湖面之上,每一步都荡漾出点点波纹,向周边荡去。见陈浮生醒转,便开口问道:“尔等这般闯入,可是不要命了?”

    陈浮生正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闻声望去,“我等奉秦广王之命来此拜见楚江王,还请使者指引。”

    那女子闻言神情依旧,并未言明,只是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顾醒和童恨竹,轻蔑说道:“等这两人醒来,自然会带尔等去见。若是醒不过来……”

    女子未将话说完,便消失在烈焰之中。陈浮生起身绕着高台走了一圈,才发现此处被烈焰包裹,四周竟无一条出路。而他们朝下望去,便瞧见一众乡民试图顺着巨柱往上爬,却又不断跌落而下。此处,却是一片地狱景象……

第五百五十六章 楚江娇娘

    陈浮生心中一震,却是无计可施。奈何他一身本领,却无法突破那须弥幻境。正值踌躇之际,顾醒慢慢爬了起来,拍了拍脑袋轻声问道:“浮生,我睡了多久?”

    陈浮生赶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掸去衣衫上灰尘,苦笑摇头。顾醒此时脑中一片混沌,只觉周边炙热难耐,却不知此时身在何处。而那小丫头童恨竹还趴伏在地,昏迷不醒。

    陈浮生举头望向天际,却发现此处并非只有这一根巨柱,还有一条条丝线从苍穹上垂挂而下,只是刻意绕开了巨柱,没入火海中再无踪迹。

    而每一次丝线垂下时,巨柱之下的乡民便会争先恐后地冲向那些肉眼极难看到游丝,像是看到了生的希望。可每当他们快要握住的时候,那丝线又会快速没入翻腾的火海中,让他们扑了个空。

    陈浮生观察良久,终于摸清其中规律。每当巨柱之上超过百人攀爬时,那丝线就会凭空垂落。而那些攀爬之人中,有一小撮就会朝着丝线追逐,循环往复。顾醒并未如同陈浮生一般试着去寻找其中规律,而是绕着石柱边沿逐一查看。

    他们所在之处并无甚特别,却是那石柱之外有着太多未知。顾醒正在查探,耳畔传来陈浮生的疾呼,“不好,快看。”

    顾醒连忙冲向边缘顺着陈浮生所指望了下去,此时有数名乡民忍耐着烈焰朝着巨柱平台爬来,若是再给他们半炷香的功夫,恐怕就会爬上平台来。可就在紧要关头,看似毫无用处的石柱外突然冒出数根尖刺,扎入这群乡民身体。

    顾醒刚听见一声声惨嚎,就瞧见一个个乡民跌落,消失在烈焰之中。而那些攀爬的乡民,甚至连瞧上一眼的兴趣也没有,如一条条垂涎猎物的毒蛇,拼命向上而去。

    此时两人身边传来女子柔软的声音,“怎么,两位也有兴趣去试一试?”

    顾醒和陈浮生闻言转头,瞧见那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巨柱之上,转斜靠在边缘,抬手撑着下巴望着他们。要知道两人内劲皆是不俗,被人这般悄无声息地侵近,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顾醒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女子已是笑颜如花,“两位公子莫要惊慌,奴家不过耍了些寻常把戏,岂能登大雅之堂?”

    陈浮生一抹冷笑瞬息而逝,却是不动声色地欺至女子近前,抬手点起她的香腮,柔声笑问道:“不知姑娘耍的是那方把戏,可否一观啊?”

    女子早已没了最初的高冷,此时被陈浮生稳稳压住,竟是有些进退不得。可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辈,或许在此间已是多年,早已波澜不惊,沉吟半晌后欲拒还迎道:“那公子想看,奴家哪能不依呢?”

    说着就要伸手往陈浮生怀里摸,陈浮生眼疾手快抽身而回,那女子也随之站起,却少了几分刚才轻薄模样。此时两人却似从未有过这一段暧昧,相敬如宾分外拘谨。

    顾醒看的有些发憷,不满问道:“浮

    生,此时为难之际,如此实在有些不妥。”陈浮生却是和那女子相视一笑,上前拍了拍顾醒肩膀,“阿醒不知,刚才我俩并未打情骂俏,而是在互换真章。”

    “哦?还有这种,莫不是欺我年少无知?”顾醒满脸写着质疑,目中还满是鄙夷神色。

    这才却是换做那女子嫣然一笑,“小兄弟,我与陈公子却是互换真章,尔等三人来此之事,楚江王已然知晓。此地不过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女子抬袖一挥,本是孤立巨柱的前方出现一条极其狭窄的栈道,一直延伸至目之尽头。女子并未做出丝毫解释,却已率先踏足其上,身体轻盈,向前跃去。陈浮生连忙抱起童恨竹跟上,顾醒再也没有丝毫“留恋”之意,也随着两人站上了栈道。

    三人同列其上,还抱着个八岁多的孩子,栈道一时有些支撑不住,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走在最前的女子依旧跃步前行,而顾醒和陈浮生却是走的满头大汗,脚下更是越发小心。

    而此时身处栈道之下的那些乡民,全然不顾烈焰,纷纷跃起,试图将他们拖入烈焰之中。不知为何,此时本已精疲力尽的乡民如有神助,几次跃起都快够到栈道,吓得顾醒快跑了几步。

    好在这一切并未持续太长时间,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三人已虽女子走了出去。

    当顾醒最后一只脚走下栈道时,身后栈道和烈焰顷刻间被消融于虚无,若是慢了半步,恐怕就将被拖入无边火海之中。正在后怕之际,一阵清爽的海风拂面而来,眼前再无半点炙热之感,换而无尽波涛,焕发着勃勃生机。

    女子未曾止步,也未言明。而是一脚踏入烟波浩渺中,朝着看似极远的一处海中亭走去。亭中此时有一位老者端坐其中,正端着一只模样古朴的紫砂壶往身前琉璃盏中优哉游哉地倒着茶水,对三人的到来丝毫未觉。

    女子如置身陆地般快步行走水面,走到海中亭前还躬身行礼,用极其轻柔的声音对老者说了几句。老者手中紫砂壶未有片刻停顿,只是轻轻点头,未有言语。女子也不再继续叨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此时陈浮生怀中的童恨竹才悠然转醒,瞧着眼前烟波浩渺,突然大声叫嚷起来。顾醒正举目四望,陈浮生则在低头沉吟,这一嗓子不禁将两人吓了一跳,也让那位居于海中亭的老者,微微抬起头来。

    不过轻轻一推,一道水箭朝着三人直射而来。顾醒挺枪而立,如临大敌。待那水箭来到近前,才一枪刺下,只觉手腕发麻,拼命加注内劲才堪堪抗下。老者此时已将手中紫砂壶放下,那女子也慢慢睁开了眼睛,侧身微微向前,似在聆听老者吩咐。

    不过片刻,女子微笑点头,望向三人的目光也变得越发难以琢磨,陈浮生此时也已抬起头来,迎向了那女子的目光。海中亭前端坐的老者并未再次望向三人,而是从怀中摸出一把饵食,朝着身后抛洒而

    去,顿时平静海面一阵波涛汹涌,却是这海中亭岿然不动。

    那一阵阵翻涌之中,似有一尾尾游鱼翻动,但顾醒所见,却是那一尾尾游鱼呲牙咧嘴,满口獠牙,口出人言,争相抢食刚才老者抛洒下的饵食。这些长相奇特口出人言的怪鱼,一个个如同魔怔般向着饵食冲去,期间有其他竞争者,也被他们胡乱啃咬,顿时荡起阵阵殷红。

    老者已如老僧入定,却是没有半点惊异神色,似乎对身后游鱼相斗早已看厌,故作不知。待身后动静渐渐散去,老者才悠然地伸了个懒腰,抬手指着此时尚在岸边的三人,用浑厚的嗓音问道:“尔等来此,何事相求?”

    童恨竹没了之前在秦广王前的乖张,此时更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兔,不住往顾醒身后藏去,似怕被老者瞧见一般。

    陈浮生闻言立即上前,抱拳朗声道:“吾等三人,途经酆都来此。经秦广王荐,特来拜会楚江王,希望君王能够让我等安然渡过此江。”

    顾醒闻言已是瞪大了眼睛,抬手指着老者问道:“他?楚江王?这是海啊,浮生,怎会是江?莫不是看错了。”

    陈浮生连忙抬手将顾醒压下,老者却是有些不悦,语气也稍显冰凉,“少年郎,如此张狂,莫不是没认出老夫?”说话间一阵疾风骤雨,身后怪鱼翻滚,更远处还有无数乡民哭嚎之声,声声入耳。

    陈浮生不敢托大,连忙拜首,“君王息怒,舍弟年少无知,惹怒了君王,还请恕罪。”

    顾醒却是没有丝毫惧意,抬枪便指向老者,厉声喝道:“你这好事老头,装腔作势。我一眼便瞧出你是那闲散之辈,哪堪楚江王之职!”说着就要动手。却不曾想老者身旁的女子轻轻抬手,柔声笑了笑,“小兄弟,你是怎地瞧出来的?”

    顾醒挑枪抗在肩上,凝重说道:“那些游鱼虽然凶狠,却是在你行走而过时顷刻散去,若非你有威慑手段,那便是你身份绝不一般。”

    “那这位老者,不是更像是一位君王吗?”女子依旧嘴角含笑,只是言语中多了一些嘲弄的意味。老者闻言有些惶恐地朝着女子看了一眼,刚才的沉稳早已荡然无存。

    顾醒闻言冷笑几声,继续说道:“世人皆知二殿楚江王名曰厉温,却未曾有人言语男子或是娇娘,久而久之,众人皆道楚江王为男子,却不知实为一名奇女子。古书中曾云,‘楚江王化而为南方玄真万福天尊,位列离宫,尊居午位,执掌火医地狱,威专烈焰之权,音沓冥选,莫靓破幽之烛,茫茫苦海,难逢济险之舟,生死殊途,轮回不免。’还司掌大海之底,正南方沃焦石下的活大地狱。地狱纵横八千里(五百由旬);另设十六小地狱,更不为人知。”

    “好,很好!”那女子已收敛笑容,满是欣赏之色地望向顾醒,此时的她周身金光闪动,赫然一副君王气派。而那老者也起身让出主位,退到一旁,换做那朴素衣衫,却是有些敌意地望着三人……

第五百五十七章 巨浪滔天

    “既然对本王如此了解,那可知此时楚江之下,是为何物?”已换做帝王华袍的楚江王,端坐于主位之上,端起那被已渐渐丢失温度的紫砂茶盏,细细品了起来。

    一阵阵香味飘来,顾醒三人却未感到平静,反而阵阵心惊。

    这一问看似毫无点拨,却极其考究。若是答的不甚合心意,眼前恐怕就只有丢进楚江喂鱼这一条路可选了。若是让那楚江王满意,或许眼前形势另有转机。

    顾醒没有回答,他知道此时形势当由陈浮生亲自开口,毕竟刚才两人那般暧昧,说不定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能让楚江王高抬贵手。

    陈浮生心中似乎早有决断,抱拳朗声道:“小子不才,知晓一些神怪志异。若是瞧得不错,这些怪鱼乃是何罗鱼,只不过……”陈浮生说道此处,故意卖了个关子,展颜望向楚江王。

    “陈公子为何不继续说下,话出一半则断,本人怎能评定真假呢?”楚江王拂袖一挥,起身径直走出海中亭,立于楚江之上,目光炯炯,与最初所见判若两人。

    陈浮生却是愕然扶首,装作那挣扎模样,半晌之后才讨饶道:“若是小子所言有虚,还请大王饶恕小子不知之罪。”

    常言道,不知者无罪。古人亦云,不知者无畏。但眼前形势,绝不会无畏而前,只能求得无罪。楚江王与秦广王不同,后者司十殿,掌全局,所思之事自然不同,而前者楚江王,司罚之权,自然对生杀之事有着独到的理解。

    顾醒三人之于楚江王,不过几缕烟尘,几只蝼蚁,或是江水几滴,太过于微不足道。甚至比之楚江之下的何罗鱼,在楚江王眼中还要卑微不可论。但让三人未曾想到的是,楚江王居然伸手入脚下楚江中,抓起一条何罗鱼,平摊在手掌之中。那条被抓起的何罗鱼,面露若人样惊恐神色,却是不敢再有半分动弹,闭上眼睛,瑟瑟发抖。

    而楚江王脚下再也没有何罗鱼胆敢游过,全都散到远处,拼命躲藏。而那老者却是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扭头望向那群何罗鱼,恨不得将他们一网打尽。

    陈浮生一直注视着楚江王的动作,没有半点挪开。等到那条何罗鱼被放在手心时,陈浮生才悍然开口斩钉截铁道:“这群河罗鱼,乃是获罪乡民所化,所以才能口吐人言,去争抢那些是非功德的鱼饵。”

    楚江王眉头微皱,“这些可不是神怪志异上能瞧见的说辞,说!从哪里听来看来的?若是有一句假话,它便是你的下场!”

    那条被楚江王摊在手心的何罗鱼在一瞬间变成乡民,双目露着惊恐目光,被稳稳提在手中,动弹不得。顿时一阵狂风大作,楚江王脚下裂开一道水痕。眼前这位看似柔弱却极具威严的君王,抬手就将那乡民丢入楚江中。

    不过入水片刻,那群何罗鱼就跟疯了一样朝着那乡民涌了过来,全然不顾刚才的同伴情谊,一口咬在其身上,痛得那乡民嗷嗷大叫。也就在几个呼吸间,那乡民便被这群何罗鱼吃的连骨头渣也不剩,水下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楚江王再次开口说道:“陈公子,快快说来!本王可没有多少耐心跟你耗下去!”

    陈浮生哪敢托大,刚才一幕实在震慑人心,心中颤抖微消便强行压下,沉声答道:“此话乃是落日峰家主口口相传,并未文字记载。至于是何人所述,却是不得而知。”

    “你胆敢戏弄本王?”楚江王闻言大怒,抬手一挥便要将陈浮生抓起扔进楚江之中。

    却不料遥遥江水外飘然有一叶扁舟随风而来,舟上之人赫然便是那日途经黄泉的摆渡人。只是不知为何,此人所过之处,何罗鱼也好似见了鬼一样,纷纷必让开。那些来不及逃跑的何罗鱼便被那一杆戳的肠穿肚烂,惨不忍睹。

    楚江王蓦然回首,神情正凛,似乎对此人的到来有些意外。但还是没有继续为难陈浮生,换做刚才那轻柔模样,冷声问道:“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扁舟上的摆渡人用那沙哑的嗓音回答道:“江风……”

    这一句让在场之人面面相觑,顾醒瞧着楚江王脸上的神情逐渐凝滞,以为此人即将动手时,却不料楚江王努力挤出了一抹笑容,“您可真幽默……”

    那撑船汉子却没有半点幽默之意,继续往前划着,直至来到岸边才收竿停稳,其意已不言而喻。

    楚江王似对此人颇有些忌惮,显得有些畏首畏尾,却不愿松口让步,双方一时陷入僵持中。那撑船的汉子抬手示意三人上船,楚江王俏脸顿时涨的通红,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浮生连忙带着顾醒上船,在此地多逗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不如孤注一掷,去搅他个天翻地覆。

    楚江王怒意狂娟,厉声喝道:“陈奀,你竟敢如此蔑视本王,还不速速拜服!”

    那撑船的汉子却是没有半点理会之意,只顾着手中竹竿,不断向着来时方向划去。此时站在扁舟上的陈浮生已是愣在当场,要知道陈奀其人,乃是落日峰不传秘辛,也是陈家不可触碰的禁忌。

    陈浮生心中尘封已久的疑团逐渐被拨开,但更深的疑惑却又浮上心头。

    陈浮生似乎有些站立不稳,被顾醒抬手挡住,那撑船的汉子扭过头来,用那因干瘦而凹陷的眼眶望着陈浮生轻声说道:“该来的,始终会来。纵然此处并非现世,我等在此相聚也是一场宿命。于我之事,不可对人言,切记!”

    陈浮生漠然抱拳拜首,目中已是一片模糊……

    此时脚下楚江已翻起滔天巨浪,那看似柔弱的楚江王使出浑身解数,要将这四人葬身江底。撑船汉子目光闪过一丝惊疑,更多的却是怅然和叹息……

    陈浮生将一丝神情的变化收入眼底,却并未道破,只是骤然回首,抽出短刃,迎向了滔天巨浪。顾醒有些犹豫,但却不忍陈浮生独自面对,便也提枪昂首,欲与这楚江一绝生死。

    可那撑船的汉子却是没有半点犹豫,神情一瞬即逝后,便抬手撑篙转向,向着另一处快速

    划去。而三人脚下不知何时被扁舟上的枯藤束缚,成为他们此时唯一的依仗。

    撑船汉子越滑越快,楚江王也随着江水而来。在楚江之下的何罗鱼像是即将迎来一场狂欢的舞蹈,不断地拍打着水浪,跟随着楚江王的步伐,迎向它们胜利的远方。

    这是一场太过悬殊的战斗,仿佛是三名太过渺小的凡人和鬼神在斗争。又像是鬼神再挑逗着这三名历经磨难的凡人,考验着他们心中最后的坚信。巨浪带起波涛冲击着这叶扁舟,如一名老舵手迎接他生命中最后的辉煌,那么悲壮!

    可惜,撑船汉子没有半点神情变化,似乎对这一切已然习以为常,有似这踏浪而来的女子是他久违的故人,那般亲切,那般炙热。扁舟被一阵激荡打出数十丈远,楚江王的怒意依旧没有得到停歇,反而变得更加歇斯底里。

    脚下的何罗鱼紧咬在扁舟之后不肯离去,哪怕有一条条同伴葬身楚江底,也在所不惜。终于,那撑船的汉子叹了口气,用力吼道:“厉温,需要欺人太甚!”

    “陈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既已铸下大错,就休怪本王辣手无情!”又是一阵滔天巨浪席卷而来,那扁舟几欲崩碎。而站在扁舟之上的三人已然浑身湿透,童恨竹被顾醒抱在怀中,瑟瑟发抖。

    这条漫漫楚江已没有尽头,而他们身前的水流越发湍急,似乎还有更大的危险在等着他们。撑船汉子没有继续跟已陷入癫狂的楚江王继续对峙,反倒出声提醒,“抓紧了,接下来才是考验。”

    可这一叶扁舟之上,空无一物,又有何可抓的呢?

    那撑船汉子将竹篙从江中拉起,横在三人身前。三人立马会意伸手抓住。就在下一瞬,一股巨大的水流之力将他们冲向前方,而他们眼前迷雾散尽,水流与苍穹接壤,便是一条悬于天际的瀑布。

    瀑布之下有一座宽约百丈,状若圆盘的石碾,正在随浪而动,不断挤压着其上的乡民,逼迫他们跳入楚江之中。而这条江中有着无数何罗鱼,疯狂的讪笑着等待着这群乡民自投罗网。

    那些脚程快些的,也逃脱不了被碾压致死的厄运,似乎等待这三人的,也是无法摆脱的绝望。

    一瞬而过,天地在这一刻倒转,三人抓着竹篙随着扁舟急坠而下,落入楚江之中。半晌过后,似被人抓住衣领般提起,撑船汉子仍在,三人也还在。但一股巨大的吸力带着他们向石碾飘去,瀑布之上的楚江王没有顺流而下,而是用一种悲悯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直至三人消失在迷雾之中……

    “当真不追了?”那名老者有些气急败坏地问道。

    楚江王此时气焰已消,却仍旧有些心绪不宁。抬手抓起老者便将他从瀑布之上扔了下去,并冷声喝道:“若是找不回来,那便不用回来了!”

    老者此时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将那张找死的嘴巴缝上。当他坠入楚江时,一群何罗鱼便一拥而上将其包裹其中,但片刻之后老者却跃出水面,虽已衣衫褴褛,目中却凶光大放,更加癫狂……

第五百五十八章 近墨者黑

    寸寸血肉从身上老者身上剥落,像是被一张大网包裹,然后被人一刀一刀切掉裸露在缝隙的惨白。血肉掉落进脚下的楚江,那群早已咬红了眼的何罗鱼一拥而上,翻腾出更大的波浪。

    似被老者血腥气息感染,老者不断向前走动,那群何罗鱼也随着跃动,一步数十丈,踏浪而行。

    此时扁舟上的三人已是吓得肝胆欲裂,这超乎想象的存在,若非在此,绝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顾醒不敢托大,让童恨竹抱紧自己,腾出一只手来握紧银枪,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一线,但眼前的景象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这辈子都能以经历。

    冲击而来的巨浪让扁舟推向石碾,浪中的何罗鱼也借着巨浪冲向扁舟上的三人。撑船的汉子目光依旧漠然,只是手上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几分,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远离石碾的吸力。

    此时已是危急存亡之秋,前有石碾,后有追兵。撑船汉子抬手往后一推,扁舟荡出老远,却在不知不觉中离石碾越来越近。撑船汉子终于有所动容,却又无计可施。那些为了逃避碾压疲于奔命的乡民,瞧见扁舟上的三人,眼中没有半点惊疑,却满是憎恨。

    身后再次荡来巨浪,巨浪之上站着一具血肉骷髅,浑身上下不断流淌着殷红鲜血,早已没有半点皮肉。眼看就要被身后骷髅追上,撑船汉子突然调转船头,向着石碾撞去。

    顾醒三人听见那骷髅发出咯咯笑声,阴恻渗人,“尔等还能往哪里逃?”这一句既是嘲讽,又是绝言。似乎已将在这一刻将顾醒三人的生还希望就此切断。

    可就在扁舟即将要撞上石碾之际,石碾悍然停止,片刻后又开始往反方向转动。那些来不及逃离的乡民,只能默默站立原地,等待着被碾成血肉模糊的烂泥。可这突然起来的变化,却给顾醒三人一线生机,这反向的冲力将扁舟荡出老远,让其与石碾堪堪擦肩而过。而后这股冲力又将那巨浪生生挡住,那巨浪之上的骷髅猝不及防,一个踉跄飞向石碾,重重跌落其上。

    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乡民的注意,一双双疲于奔命的脚板踩在他那脆弱的骨架上,已成骷髅的老者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已被踩成了一滩碎骨。解决掉身后的麻烦,但那群何罗鱼却没有丝毫善罢甘休之意。

    似吃了老者血肉就要为他报仇雪恨一般,不管不顾地冲向扁舟,有几次险些咬住撑船汉子的竹篙。撑船汉子眉头微皱,手上动作不停。从频繁的提起再放下变成了使劲拍打那些状若疯魔的何罗鱼。

    此时的陈浮生正抬头远望,在一阵迷雾之中隐约能瞧见一片漆黑陆地,却未将任何生灵居于其上。撑船汉子快步了动作,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我来此已然触犯了禁令,但我有不得已的理由。陈浮生,请你记住答应过的话。”

    语调依旧平淡,却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陈浮生回头头来时,泪水已满了眼眶。不多时,扁舟离那漆黑陆地不过丈许之遥,撑船汉子出声催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又是一记竹篙打下,顾醒抱起童恨竹,和陈浮生一道跳上陆地,这才长长

    地舒了口气。

    扁舟上已然没了三人,那群何罗鱼像是失去了方向般围着扁舟打转,久久之后才慢慢散去。而三人眼前迷雾弥漫来来,扁舟被渐渐吞噬,慢慢消失不见。从三人上岸的一瞬,那一股无形的压力在顷刻间消失不见,而那一直盯着他们一举一动的“眼睛”,也再也没有出现。

    顾醒将童恨竹放下,收起了银枪,不禁感慨,“女人心,海底针啊……”

    陈浮生哑然失笑,却是不禁摇头叹息。顾醒本欲追问,话到嘴边却是没有问出口。那名为“陈奀”的撑船汉子,对于陈浮生而言,定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辈……

    …………

    楚江之上,海中亭前。

    有一叶纸船随波而来,船上三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路追来的悲喜双煞和小姑娘。当那纸船荡至海中亭前时,小姑娘一下子从纸船中跃出,跳进楚江王怀里,无比亲昵的叫了声,“阿姐……”

    而此时依旧站立在船上的悲喜双煞,连忙抬手作揖,向着楚江王行礼。

    楚江王抬手搭在小姑娘脑袋上揉了揉,语气却逐渐冰冷,“来晚了,被人救走了……”

    “是谁?谁能从楚江中将人救走?”

    “蠢材!蠢材!”

    悲喜双煞这一唱一和,让本已风平浪静的楚江再次掀起滔天风浪。而扑在楚江王怀中的小姑娘,此时正捂着嘴阴恻恻地笑着。风浪朝着悲喜双煞重重拍下,将他们的纸船打的东倒西歪。

    悲喜双煞戴着面具,却是连连求饶。楚江王并未理会两人,却是对着小姑娘柔声说道:“就让这两只王八喂这些吃不饱的畜生吧……”

    小姑娘扭头望向悲喜双煞,目中凶光闪动,却是出声求情道:“阿姐,不可打杀了这两人,还留着有用处。”

    “可我听说,这悲喜双煞一向欺软怕硬,想来你跟他们一道,没少吃苦头吧。对了,你那头伥虎呢?难道也被这两只王八烤着吃了?”

    小姑娘却是没有继续戏耍之意,也学着楚江王的语调说道:“阿姐有所不知,来时经过奈何桥,被孟婆给劫了去……”

    楚江王闻言掩面轻笑,“惹不得,惹不得……”

    说完抬手一挥,那纸船恢复如初。楚江王起身将小姑娘抱了上去,冷声威胁,“若是我阿妹有个闪失,你们知道后果。”

    欢喜相连连点头,悲悯相还想辩解,却见楚江王抬手一挥,那纸船已荡出老远,消失在迷雾之中。等待三人离去,楚江王才再次回到海中亭,侧卧躺下,养起神来……

    却是没多久,数名白衣人独立竹竿之上横江而来,瞧着那气势竟有海外仙人风范。楚江王鼻头微微嗅了嗅,并没有起身相迎之意,却是反手隐去了踪迹,任由这群白衣人在楚江之上左右为难。

    为首之人不断变换方向寻觅,却始终不得其法。身后几人也用尽了办法,也无法寻到一处彼岸。就在此时,迷

    雾之中有一叶扁舟飘然而出,扁舟之上站立一名撑船汉子,正向着几人眺望方向划去。

    为首白衣仙师心中一喜,抬手示意众人跟上。等待几人快要追上那扁舟之时,却又寻他不见。但在他们眼前却瞧见一片漆黑土地,绵延千里,却不知通向何处。

    蓬莱仙山的众仙师纷纷弃竿而上,踏足之处分外松软,如寻常土壤一般。

    但他们四下望去,却不见有任何乡民出没,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一声兽吼从远处传来,众人闻声望去,才发觉眼前漆黑土壤之上竟然长着漆黑灌木,一时不觉竟被蒙蔽了双眼。为首仙师立马朝着那处兽吼声传来方向奔去,其余人也不敢继续耽搁,快步跟了上去。

    …………

    却说先行一步的顾醒三人,并非在兽吼声指引下找寻方向,而是由陈浮生在前探索,朝着那漆黑灌木林摸去。这漆黑土壤上长出漆黑灌木,并没有任何稀奇。但奇特的是,这诺大一片土地之上,竟是连一只飞鸟都不曾出现,更别说那乡民。

    可三人越向深处走,越发现此处的不同。这些看似漆黑的灌木,实则反射着土壤的颜色,陈浮生在吹燃火折子的一瞬,那漆黑灌木也变成了火红的颜色。这一惊人的发现让三人陷入沉思。若是如此,那他们更加不可能寻找道走出灌木森林的路。

    陈浮生带领着三人继续小心翼翼朝前走去,顾醒抽出短刃在沿途刻下标记,并时刻注意脚下和身后可能存在的危险。因为现在存在一种可能,这里的人也跟灌木一般,巧妙地借着漆黑土壤,隐匿了行踪。

    可这种停留在脑海中的假设,却在下一刻得到了证实。陈浮生将火折子向前之指,从后腰抽出短刃超前一劈,只听见一声凄厉惨嚎每一名漆黑乡民摔倒在地,身上流出汩汩殷红。

    陈浮生并没有立即结果他的性命,而是抬手比在脖颈出,冷声喝道:“你是何人,在此为何?”

    那人忍着剧痛,却是一言不发。似乎早已知晓结局,任由陈浮生如何威逼利诱,就是不肯就范。此时躲在顾醒身后的童恨竹,却是从顾醒身侧冲向那名漆黑之人,一把握住他的手,轻声宽慰道:“我们不是坏人,还请你指明方向。”

    顾醒正要开口阻止,那漆黑之人却艰难抬手,指向一处远山,用一种近乎怪异的语调说道:“我将归于土,这便是莫大的功德。远山在里面眼前,这便是归宿。”

    说完两腿一蹬,慢慢淹没在漆黑土壤中,消失不见。三人看着眼前的男子消失,一时未缓过神来。却不料童恨竹突然被人抱起,身形几个闪动,就消失不见。顾醒大叫一声不好,猛然朝着童恨竹消失方向丢出短刃,只听见一声闷哼,短刃掉落在地,也被漆黑土壤吞噬。

    陈浮生拦下了冲向前方的顾醒,沉声说道:“想来小丫头不会又太大危险,倒是那处远山,才是关键所在……”

    顾醒顺着陈浮生的目光望去,那里不再是漆黑一片,似乎闪耀着别样的光辉……

第五百五十九章 何谓规矩

    别样的光芒闪耀着夺目的光辉,但光芒却无法倾泻在这片漆黑的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似乎这两块土地是完全隔绝的存在,让停留在此地的一切,被遗弃一般。

    当顾醒收回视线,陈浮生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一个莫名的寒意扑面而来,像是一张大网,将两人笼罩其中。

    脚下的土壤依旧松软,走在上面能听见沙沙声响,此情此景,让顾醒不由想到孤啸山庄的晚冬。在一夜大雪后,漫山遍野奔跑的感觉,多么无忧无虑。还记得小戚儿,只是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是否真是那位凭空出现的姑娘……

    两人就这般漫无目的地走着,眼前所见皆是漆黑,只能凭借着手中的火折子发出的微弱光芒,试探着前方的道路。不知不觉走到灌木林深处,此处黑色落叶堆积了不知岁月,一脚踩下竟是半天拔不出来。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下,艰难前行,不时抬头仰望,望向不知名的远山,还有心中的牵挂。被乡民带走的童恨竹,不知现在如何,这短暂的分离,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两人的心。

    此时漆黑灌木林中,除了顾醒两人外,还有两拨人马也先后而至。悲喜双煞和小姑娘对此处似乎格外熟悉,只是脸上的表情较为凝重,三人默默前行,并未有任何交谈。

    而看似无人之处,却藏匿其中的乡民见三人走来纷纷远遁,生怕沾染一点外来的气息。

    而最后走入漆黑灌木林的蓬莱仙山仙师们,却像是陷入迷阵之中,一时间竟是失去了方向。这一群白衣跟此地显得格格不入,像是误闯误撞走进此处,却是一时半刻无法脱身。

    陈浮生在前,顾醒在后,走的却是极为顺当。似乎在那道光的指引下,就是一条正确的道路。两人并未遭遇任何偷袭或是险境,一时间竟有种错愕之感。一直萦绕不散的紧张气氛在此时渐渐褪去,眼前极远之处似乎也有了一道曙光。

    陈浮生调整了呼吸,朝着前方猛冲而去。顾醒也不甘示弱,快步跟上。当两人终于冲破黑暗,眼前却是一片让人不寒而栗的景象。

    如果说漆黑灌木林是一种从内心深处升腾起的忐忑,此处则是让人恨不得就此殒命的绝望。眼前并非空无一物,也并非只是一种单调,而是无数乡民赤身**地在被鲜血浸染地土地上拼命厮杀,然后饮血吃肉。

    他们每一个人眼中透着无尽的悲伤,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冲向他人,然后以极其残忍将彼此撕扯成碎肉。那些身躯被砍成两段的乡民,用双手支撑着身体,艰难的在地上爬行,试图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将别人的血肉咬在口中。

    这诡异且充满窒息绝望的场景,如一壶开水从头顶浇下,让两人不禁浑身战栗。

    而他们身后的漆黑灌木林中不断涌出一个个乡民,当他们脱离了漆黑灌木林后,身体的漆黑逐渐褪去,然后像一名视死如归的斗士,冲向注定只有终

    结的战场。顾醒看着他们一个个从身边擦肩而过,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满眼悲凉。

    陈浮生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出声提醒,“走吧,眼前便只有这一条路。”话落时已像那群乡民一样,跳入那场血雨腥风之中。顾醒有刹那恍神,抬头望向那座远山,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这一切,那么冷漠,那么无情。

    当顾醒跃入战场,一切已全然不同。这群乡民的攻击是没有差别的,他们只会选择身侧的人展开,无论男女老幼,在此刻皆是一视同仁。血腥气息弥漫在场中,顾醒和陈浮生只能拼命往前奔跑,试着躲避那些从四面八方冲击而来的拳雨。

    但让两人惊疑的是,场中乡民没有一人哭嚎求饶,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生死有命。在这场没有规则的厮杀中,活下去就是唯一坚定不移的事。

    此刻陈浮生身前被数十人挤满,他们没有彼此厮杀,而是选择集合力量,将眼前最为棘手的麻烦打杀在此地,不让他再往前一步。陈浮生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顾醒从旁冷声问道:“他们这是转了性?”

    陈浮生此刻也是一脸凝重,“恐怕此间的规矩并不是那么简单!”

    话音未落,那群乡民已如群狼般扑了上来,但似乎人人都想抢先,反倒让顾醒和陈浮生有了喘息之机。此刻没了童恨竹在身旁,顾醒反倒能放开手脚,从身后抽出银枪,一记横扫便将数十乡民击飞。

    顾醒手上不停,将长枪拖回,反身刺出,又将三人洞穿。陈浮生身法鬼魅,游走在乡民之间,几个呼吸就结果了数人性命。一批批倒下后,又一批乡民涌了上来。

    顾醒和陈浮生拼命厮杀,不断冲入乡民之中,已是有些疲乏。虽然那群乡民无法对他们有任何伤害,但如此往复的冲击,也让他们疲于应对。

    陈浮生此时贴靠在顾醒身后,不断砍杀着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乡民,然后急急说道:“看见西北方向的缺口没有,速速往那处突围。”

    顾醒此时已没有思考的时间,只能用手中的银枪拼命挥舞,从眼前清理出一条血肉模糊的通道。陈浮生贴在顾醒身后,以半蹲的姿势左右开弓,保持着和顾醒的同样的节奏。

    短暂的时间中,那些相互残杀的乡民竟是被这边的战局吸引,纷纷朝着此处望来,眼中满是澎湃的怒意。

    顾醒握着银枪的双手已然发麻,伴随着一阵阵肌肉的抽搐,开始瓦解意志。身后的陈浮生并不好过,但顾醒面前的乡民却如同一只只拼命挣扎的蚂蚁,在向不公的命运抗争。

    这是一场无法计算输赢的拼杀,这是一场终究会陷入绝望的悲壮。但这一幕幕念想不过是顾醒的悲天悯人,在其余乡民看来,这不过就是一场弱肉强食的屠杀。只不过周围没有观众,也没有任何规则,有的只是艰难的活下去。

    顾醒停下了脚步,用双眼丈量着生与死的距离,

    一遍又一遍。陈浮生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漠然开口问了一句,“你要硬上吗?”

    顾醒沉声回答,“是!拼尽全力去挽救自己。此刻唯有自己,哪还顾得上其他……”

    “陈浮生闻言朗声大笑,“如此,正合我意!”

    说着便抽身而起,将内劲灌注于四肢向着周围拼命奔跑,顾醒少了陈浮生的依仗,并未孤立无援,反而更加毫无顾忌。两人看似各自为战,但却互有策应,目标都是向着那唯一的出路,不断迈进。

    一寸,两寸,鲜血在眼前溅落,如一朵朵绽放的血花。一丈,两丈,艰难的前行,只是为了简单的愿望。命运在这一刻并没有眷顾任何人,顾醒、陈浮生乃是这千万乡民,都不过是这场厮杀中微不足道的存在。

    只不过,顾醒和陈浮生身怀内劲武功,还保留着曾经的记忆。而其余人则是全然无畏,只受本能驱使。已来不及回看,还有多少乡民从漆黑灌木林中脱影而出,融入到这场鲜血与汗水的浪潮中去。

    终于,那处用血肉铸就的长路通向的彼岸出现在眼前,这短短不过白米的距离,却似乎用了一个漫长的时间来渡过。只是一路前行的挣扎和痛苦,悲怆和绝望,只写在了顾醒和陈浮生脸上,其余人不过是这场厮杀中的过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命运使然,当顾醒的手即将触摸到边缘的时候,从乡民之中冲出了一名“与众不同”的人。此人与那些血肉模糊的乡民不同,全身上下并无半点异样,眼神清澈,目标明确,朝着陈浮生和顾醒就冲了过来。

    沿途还将其余胆敢靠近的乡民逐一绞杀,手段极其残忍。陈浮生快速与顾醒靠拢,急声道:“此人便是这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

    顾醒急呼出声,来人已高高跃起重重落下,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大坑。那人双手耍了个刀花,用一种令人作呕的声音说道:“这里,我就是规矩!”说着将手中两把匕首同时朝着顾醒和陈浮生扔去。

    顾醒踮起银枪将匕首挡回,陈浮生翻身躲过,两人左右包夹,眼见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这里看来不只有生死,还有“规矩”。只是这“规矩”并非咬文嚼字的指指点点,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规矩”,往往就是用来打破的。

    顾醒和陈浮生不退反进,朝着来及疾冲而去,所有乡民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三人身上,竟是一时忘记了彼此厮杀。当三人碰撞在一起,一股巨大的力道朝着四周扩大,将一切都阻挡在外,荡起阵阵烟尘。

    待烟尘散尽,众人眼前已无三人踪影,只见两条人影正追着一名白色人影狂奔,那出场极其潇洒,语气极度张狂的“规矩”,已像一条丧家之犬,被顾醒和陈浮生追杀。

    人群之中陷入一片骚乱,顾醒心中一沉,一场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第五百五十九章 何谓规矩

    别样的光芒闪耀着夺目的光辉,但光芒却无法倾泻在这片漆黑的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似乎这两块土地是完全隔绝的存在,让停留在此地的一切,被遗弃一般。

    当顾醒收回视线,陈浮生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一个莫名的寒意扑面而来,像是一张大网,将两人笼罩其中。

    脚下的土壤依旧松软,走在上面能听见沙沙声响,此情此景,让顾醒不由想到孤啸山庄的晚冬。在一夜大雪后,漫山遍野奔跑的感觉,多么无忧无虑。还记得小戚儿,只是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是否真是那位凭空出现的姑娘……

    两人就这般漫无目的地走着,眼前所见皆是漆黑,只能凭借着手中的火折子发出的微弱光芒,试探着前方的道路。不知不觉走到灌木林深处,此处黑色落叶堆积了不知岁月,一脚踩下竟是半天拔不出来。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下,艰难前行,不时抬头仰望,望向不知名的远山,还有心中的牵挂。被乡民带走的童恨竹,不知现在如何,这短暂的分离,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两人的心。

    此时漆黑灌木林中,除了顾醒两人外,还有两拨人马也先后而至。悲喜双煞和小姑娘对此处似乎格外熟悉,只是脸上的表情较为凝重,三人默默前行,并未有任何交谈。

    而看似无人之处,却藏匿其中的乡民见三人走来纷纷远遁,生怕沾染一点外来的气息。

    而最后走入漆黑灌木林的蓬莱仙山仙师们,却像是陷入迷阵之中,一时间竟是失去了方向。这一群白衣跟此地显得格格不入,像是误闯误撞走进此处,却是一时半刻无法脱身。

    陈浮生在前,顾醒在后,走的却是极为顺当。似乎在那道光的指引下,就是一条正确的道路。两人并未遭遇任何偷袭或是险境,一时间竟有种错愕之感。一直萦绕不散的紧张气氛在此时渐渐褪去,眼前极远之处似乎也有了一道曙光。

    陈浮生调整了呼吸,朝着前方猛冲而去。顾醒也不甘示弱,快步跟上。当两人终于冲破黑暗,眼前却是一片让人不寒而栗的景象。

    如果说漆黑灌木林是一种从内心深处升腾起的忐忑,此处则是让人恨不得就此殒命的绝望。眼前并非空无一物,也并非只是一种单调,而是无数乡民赤身**地在被鲜血浸染地土地上拼命厮杀,然后饮血吃肉。

    他们每一个人眼中透着无尽的悲伤,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冲向他人,然后以极其残忍将彼此撕扯成碎肉。那些身躯被砍成两段的乡民,用双手支撑着身体,艰难的在地上爬行,试图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将别人的血肉咬在口中。

    这诡异且充满窒息绝望的场景,如一壶开水从头顶浇下,让两人不禁浑身战栗。

    而他们身后的漆黑灌木林中不断涌出一个个乡民,当他们脱离了漆黑灌木林后,身体的漆黑逐渐褪去,然后像一名视死如归的斗士,冲向注定只有终

    结的战场。顾醒看着他们一个个从身边擦肩而过,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满眼悲凉。

    陈浮生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出声提醒,“走吧,眼前便只有这一条路。”话落时已像那群乡民一样,跳入那场血雨腥风之中。顾醒有刹那恍神,抬头望向那座远山,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这一切,那么冷漠,那么无情。

    当顾醒跃入战场,一切已全然不同。这群乡民的攻击是没有差别的,他们只会选择身侧的人展开,无论男女老幼,在此刻皆是一视同仁。血腥气息弥漫在场中,顾醒和陈浮生只能拼命往前奔跑,试着躲避那些从四面八方冲击而来的拳雨。

    但让两人惊疑的是,场中乡民没有一人哭嚎求饶,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生死有命。在这场没有规则的厮杀中,活下去就是唯一坚定不移的事。

    此刻陈浮生身前被数十人挤满,他们没有彼此厮杀,而是选择集合力量,将眼前最为棘手的麻烦打杀在此地,不让他再往前一步。陈浮生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顾醒从旁冷声问道:“他们这是转了性?”

    陈浮生此刻也是一脸凝重,“恐怕此间的规矩并不是那么简单!”

    话音未落,那群乡民已如群狼般扑了上来,但似乎人人都想抢先,反倒让顾醒和陈浮生有了喘息之机。此刻没了童恨竹在身旁,顾醒反倒能放开手脚,从身后抽出银枪,一记横扫便将数十乡民击飞。

    顾醒手上不停,将长枪拖回,反身刺出,又将三人洞穿。陈浮生身法鬼魅,游走在乡民之间,几个呼吸就结果了数人性命。一批批倒下后,又一批乡民涌了上来。

    顾醒和陈浮生拼命厮杀,不断冲入乡民之中,已是有些疲乏。虽然那群乡民无法对他们有任何伤害,但如此往复的冲击,也让他们疲于应对。

    陈浮生此时贴靠在顾醒身后,不断砍杀着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乡民,然后急急说道:“看见西北方向的缺口没有,速速往那处突围。”

    顾醒此时已没有思考的时间,只能用手中的银枪拼命挥舞,从眼前清理出一条血肉模糊的通道。陈浮生贴在顾醒身后,以半蹲的姿势左右开弓,保持着和顾醒的同样的节奏。

    短暂的时间中,那些相互残杀的乡民竟是被这边的战局吸引,纷纷朝着此处望来,眼中满是澎湃的怒意。

    顾醒握着银枪的双手已然发麻,伴随着一阵阵肌肉的抽搐,开始瓦解意志。身后的陈浮生并不好过,但顾醒面前的乡民却如同一只只拼命挣扎的蚂蚁,在向不公的命运抗争。

    这是一场无法计算输赢的拼杀,这是一场终究会陷入绝望的悲壮。但这一幕幕念想不过是顾醒的悲天悯人,在其余乡民看来,这不过就是一场弱肉强食的屠杀。只不过周围没有观众,也没有任何规则,有的只是艰难的活下去。

    顾醒停下了脚步,用双眼丈量着生与死的距离,

    一遍又一遍。陈浮生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漠然开口问了一句,“你要硬上吗?”

    顾醒沉声回答,“是!拼尽全力去挽救自己。此刻唯有自己,哪还顾得上其他……”

    “陈浮生闻言朗声大笑,“如此,正合我意!”

    说着便抽身而起,将内劲灌注于四肢向着周围拼命奔跑,顾醒少了陈浮生的依仗,并未孤立无援,反而更加毫无顾忌。两人看似各自为战,但却互有策应,目标都是向着那唯一的出路,不断迈进。

    一寸,两寸,鲜血在眼前溅落,如一朵朵绽放的血花。一丈,两丈,艰难的前行,只是为了简单的愿望。命运在这一刻并没有眷顾任何人,顾醒、陈浮生乃是这千万乡民,都不过是这场厮杀中微不足道的存在。

    只不过,顾醒和陈浮生身怀内劲武功,还保留着曾经的记忆。而其余人则是全然无畏,只受本能驱使。已来不及回看,还有多少乡民从漆黑灌木林中脱影而出,融入到这场鲜血与汗水的浪潮中去。

    终于,那处用血肉铸就的长路通向的彼岸出现在眼前,这短短不过白米的距离,却似乎用了一个漫长的时间来渡过。只是一路前行的挣扎和痛苦,悲怆和绝望,只写在了顾醒和陈浮生脸上,其余人不过是这场厮杀中的过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命运使然,当顾醒的手即将触摸到边缘的时候,从乡民之中冲出了一名“与众不同”的人。此人与那些血肉模糊的乡民不同,全身上下并无半点异样,眼神清澈,目标明确,朝着陈浮生和顾醒就冲了过来。

    沿途还将其余胆敢靠近的乡民逐一绞杀,手段极其残忍。陈浮生快速与顾醒靠拢,急声道:“此人便是这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

    顾醒急呼出声,来人已高高跃起重重落下,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大坑。那人双手耍了个刀花,用一种令人作呕的声音说道:“这里,我就是规矩!”说着将手中两把匕首同时朝着顾醒和陈浮生扔去。

    顾醒踮起银枪将匕首挡回,陈浮生翻身躲过,两人左右包夹,眼见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这里看来不只有生死,还有“规矩”。只是这“规矩”并非咬文嚼字的指指点点,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规矩”,往往就是用来打破的。

    顾醒和陈浮生不退反进,朝着来及疾冲而去,所有乡民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三人身上,竟是一时忘记了彼此厮杀。当三人碰撞在一起,一股巨大的力道朝着四周扩大,将一切都阻挡在外,荡起阵阵烟尘。

    待烟尘散尽,众人眼前已无三人踪影,只见两条人影正追着一名白色人影狂奔,那出场极其潇洒,语气极度张狂的“规矩”,已像一条丧家之犬,被顾醒和陈浮生追杀。

    人群之中陷入一片骚乱,顾醒心中一沉,一场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第五百六十章 宋帝无疆

    危机即是转机,这不过是古人看待形势的主观臆断,而摆在顾醒和陈浮生眼前,却是一场即将脱离控制的厮杀。

    或许那名为“规矩”的男子,从某种程度上对这群毫无人性,彼此厮杀的乡民有一定的约束作用。但当“规矩”被打破,在新的“规矩”尚未确立的时候,便是陷入混乱的真空期。

    这是一瞬而至的崩塌,较为江山社稷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但有有显著的不同。江山社稷是一点点被蚕食殆尽,最终消亡在历史长河中,有迹可循。但“规矩”的建立需要漫长的过程,而崩塌却只在一瞬间。

    若说刚才那一众乡民的转攻顾醒乃是受“规矩”的影响,那现在的暴乱便是他们不受规矩控制后的极端后果。

    顾醒和陈浮生不敢停下片刻,那名为“规矩”的男子拼命地奔跑,不断躲避着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乡民。这些曾经对他心悦诚服不敢有半点造次的可怜虫,此时却已毫无顾忌地露出了锋利的尖牙,要将所有怒意倾泻在他身上。

    他没想到的是,会在即将爬上坑道的今日功亏一篑。或许这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而他们不过都是困于囚笼的悲兽。无论他们做出何种努力,最终的命运都将在此处直至消亡。

    “规矩”停下了脚步,顾醒和陈浮生不敢贸然上前,也在数丈止步。而随着三人脚步停止,那群暴躁的乡民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此时陈浮生恍然,望向“规矩”的神情有了些许悲哀,不由大声说道:“他们是想决出新的‘规矩’,我等此刻便是他们最为忌惮的绊脚石。而走出此处的方法,恐怕只有他才知道。”

    顾醒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是将长枪往身前一扫,周身散发阵阵内劲,口中一阵暴喝,朝着“规矩”疾冲而去。陈浮生却没有挪动半步,四下打量周围,为顾醒营造捉对厮杀的环境。

    命运或许只能在三人中产生,若是顾醒得胜,那一切就将归于平静。若是顾醒不幸落败,他也能补位而上,定能将“规矩”拿下。此时周遭的乡民突然陷入了呆滞,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感到一种熟悉的陌生。陈浮生心中暗喜,便更加笃定这是此处唯一的“规矩”。

    若是所料不错,一旦顾醒确立了此处新的“规矩”,那这场危机将迎刃而解。

    眼前的厮杀已开始,飞沙走石间便见顾醒与那“规矩”战在了一起。仗着银枪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顾醒可以拉开了距离,让“规矩”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或许是刚才的拼杀中已落了下风,亦或是此人已经厌倦了这种单调乏味的厮杀。

    每一次出手都显得极为勉强,像是在消极抵抗。但那群乡民却无一人出声质疑,只是默默注视着场中的一切。陈浮生也为顾醒捏了一把汗,若是不能快速拿下,恐怕还有难以预知的危险。

    顾醒与“规矩”之间,彼此都难以在短时间内将对方拿下。那曾经此处的“王者”,却是一脸倦

    意的讪笑道:“赢了又怎样,输了又能怎样?到头来不过只是远山之上那位的玩物罢了。”

    “你知道什么?快快说来。”顾醒闻言已是有些急眼,连忙斥声道。

    “凭什么?你们刚到此处,便坏了‘规矩’,又要将我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还想踩着我的尸体爬上去,凭什么!一阵怒意暴喝,宛若天际一道炸雷奏响凄美的乐章,远山也被这暴喝震颤,发出声声回响。

    “规矩”的动作从僵硬变得越发行云流水,似乎一开始的节节败退不过只是欲盖弥彰的假象。顾醒开始有些吃力,从一往无前的进攻变成了后退防守,陈浮生也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顾醒没想到,眼前的“规矩”竟是如此难缠。此人极其善于伪装,或许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营造的一种假象罢了。但他如此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眼前的思考不过一瞬,接下来铺天盖地的刀光遮蔽了顾醒的双眼,让他有些无力招架。那些乡民依旧保持着足够的淡定和漠然,淡淡地望着场中的一切,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就在顾醒快要败下阵来之际,远山传来一阵钟鼓轰鸣之声,震颤了此处的乡民,也让漆黑灌木林“瑟瑟发抖”。伴随着钟鼓之声,一位男子浑厚且威严的声音也随着传来,“都住手吧……”

    简单的四个字,却充满不容忤逆的威严,让在场乡民皆跪服在地,朝着远山不停膜拜。“规矩”也在瞬间收手,单膝跪地,抬手搭在胸前,似乎对声音的主人格外尊崇也有着深深的忌惮。

    顾醒和陈浮生没有跪下,只是遥望远山,不知何人在此发号施令,又将说出怎样的“规矩”,让他们彻底失去生还的希望。

    在钟鼓回荡声中陷入良久的沉默,没有任何人胆敢开口打破这难得的宁静。远山之上的那位君王,此时正在眺望这处土地上的芸芸众生,他紧闭的双唇厚实且富有张力,似乎每一次开口都是一次心灵的震颤。

    他高挺的鼻梁如远山般耸立在心灵的云端,笔直没有一寸起伏,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那双圆睁的双眼从满了睿智和执着,注视着脚下的土地,看着众生由生至消的过程。

    只是不知,他的心脏是否依旧在跳动。当他漠然之时,像是一尊雕塑耸立在远山山巅之上,与之融为一体。而当他开口的时候,仿佛凌驾于此方天地之上,任何人都无法与之抗衡。

    终于,那双紧闭的双唇再次开启,那钟鼓轰鸣之声竟是从他嘴中发出,像是有无数壮汉擂鼓,一遍又一遍,没有任何疲惫。威严的声音再次传来,“顾醒、陈浮生还有李尘,你们三人通过了考验,可以走出‘围场’。若是能走到远山,便能见到本王。”

    顾醒和陈浮生闻言大喜,瞧见眼前凭空出现了一条窄道,通向坑道之外。未等两人走上窄道,却见一众乡民向着窄道涌去,竟是要争抢那唯一的机会。顾醒有些着急,想要上前将那些乡民打杀,却被陈浮生抬手

    阻止。

    而两人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正是刚才单膝跪地的“规矩”。此时的他显得极为轻松惬意,随意地望向那群乡民,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看吧,他们这是自寻死路。”

    未等顾醒接口,就看见那群争先恐后的乡民一个个如遭雷击般突然身体一滞,随后在顷刻间化为膏粉,化为阵阵烟尘。而那些还妄想着要试图走上窄道的乡民,目中开始流露出惊恐神色,慢慢往后退去,但仍旧有着难以掩饰的不甘和绝望。

    而那名“规矩”,也就是被唤做李尘的男子,却是不急不缓地走了上去,还扭头回望众人,一副志得意满的神色。顾醒和陈浮生也快步走窄道,却没有回望。他们深知身后乡民目光中的绝望中,还有对三人难以磨灭的憎恨。

    这一切虽然与三人并无太多关联,但此时的他们却成为这一众乡民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势必要将三人生吞活剥。

    “规矩”李尘走的极快,对身后的一切没有一点留念。顾醒和陈浮生也不敢再有片刻耽搁,赶紧跟了上去。此时身后的乡民越聚越多,还有更多乡民从漆黑灌木林中涌出,对那窄道充满了渴望。

    就在三人离开窄道走上土地的一瞬,身后窄道之上再次涌上无数乡民。不知是人数太多还是这条窄道短时间不会消失,无论有多少人被击为膏粉,总有乡民想要踩着身下之人,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顾醒和陈浮生连连后退,想要避开这些穷凶极恶的乡民。可那“规矩”李尘却快步向前,手中匕首一闪,就将两名快要触及彼岸的乡民砍成两段。那条窄道在此此时开始寸寸碎裂,一点点瓦解。而李尘却没有一点离开之意,不断地砍杀着那些拼命扑来的乡民,并发出讪笑声。

    顾醒脸色凝重,陈浮生握紧双拳,皆是漠然无语。直至了断了乡民最后的希望,李尘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无得意的说道:“这条路,只能由我们三人走,多一个也不行!”

    “你为什么要轻易剥夺别人的生死?”顾醒终于按奈不住,怒色道。

    这一句让李尘有些匪夷所思,“剥夺别人的生死?我不过是在践行君王的授意罢了。这一切不是理所当然吗?”

    陈浮生打断了两人的针锋相对,出言调解道:“阿醒,走吧。规矩既是规矩,那便有存在的道理。强行打破必会反噬自身,不必去争个短长。”

    顾醒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陈浮生推了一把,只得快步走开去。陈浮生并没有跟上而是回头望向李尘,“你有你的‘规矩’,我们有我们的道理。既然道不同,便不相为谋,就此别过。”

    李尘并没有挽留,只是笑盈盈地望向陈浮生,还煞有其事地摆了摆手。陈浮生没有理会,转身疾走,快步追上顾醒,耳语了几句,便消失在前方迷雾之中。而那“规矩”李尘,却是继续讪笑道:“还会再见的……”说完也走向迷雾之中消失不见。

第五百六十一章 远山难越

    顾醒和陈浮生继续行走在迷雾之中,却觉着此处格外奇怪。若说漆黑灌木林是恐惧,万人死斗场是绝望,那此处就是一种误入便不能走出的苍凉。但要走向远山,此处是必经之路,看似不过数百里之遥的远山,却像是在千里之外……

    一阵疾风肆掠而过,将眼前的迷雾吹散。而两人眼前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而再往前不过数十步,就是万丈深渊。顾醒和陈浮生驻足愿望,想哟寻找快速通过之法。却不料身后荡漾起一阵杀意,顾醒率先出手,却被来人抬手接住。

    那张嬉皮笑脸的欠揍模样,此时正吊儿郎当的捏着银枪枪尖,语气极其轻蔑,“咋滴,不欢迎?”

    顾醒猛然收回银枪,却并没有收手,“你来作甚?”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条路并非你我开辟,你能走,我就不能走?”李尘说着,又往前踏出一步。

    陈浮生却是抬手一指,冷声道:“此处险峻,你早已知晓?”

    李尘闻言却是将头扭了开去,有些无所谓地说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莫要忘了,君王说言是我等三人,并非一人可成事。”

    “那我等两人也足矣,多了你这么个累赘,说不定还会搞出什么幺蛾子!”顾醒显然对此人的到来极为厌恶,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李尘收回了目光,正色道:“你似乎我对我极为不满,为何?”

    顾醒似乎不愿继续纠缠,便要提枪就打。却被陈浮生拦下,“阿醒只是对阁下刚才的所作所为不太认同,阁下也可自行其是,不必理会我等。”

    李尘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望着陈浮生上下打量了片刻,这才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此,还真不能从命。现在就算是被你们打死,我也赖上了。况且,阁下生了一副好皮囊,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说完又是一阵哄笑,将刚才正经模样再次抛诸脑后。

    “这厮如此刁钻,若是不再此时打杀,往后使坏该如何是好?浮生,切莫妇人之仁。”顾醒似乎不愿在继续等待,要将眼前最大的麻烦斩杀当场。

    陈浮生沉吟半晌,却是没有动手之意。只是手上动作有些警觉,后退道顾醒身侧,这才沉声问道:“不知阁下可有破解之法?”

    李尘闻言朗声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浮生阁下,智者也!”

    顾醒已是被气得七窍生烟,着实不解陈浮生此举为何。陈浮生只是附耳低语了几句,顾醒随即笑逐颜开。望向李尘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斟酌和考量之意。

    李尘何许人也,能在此处定下“规矩”,便不是寻常凡俗中人。瞧着顾醒的“挤眉弄眼”,不觉后退数步,口中却是讨饶之意,“两位英雄,算是小的不是,先行何解如何?此时紧要之事是越过天险,后面还有老长路要走。”

    顾醒收敛目光闭目养神,陈浮生上前一步抱拳笑道:“兄台尽管讲来便是。”

    李尘对陈浮生的转变有些错愕,却并未放下警惕,而是快步绕到悬崖边,蹲下身开始搞鼓起来。顾醒和陈浮生此时凑到了一起,又商量了

    几句,“浮生,真的要相信他?”

    “此时没有退路,前路不明,只能相信他了。不过未免万一,待他弄好,你先行过去,让他居中,我在过去,以保万无一失。”

    两人商量完,起身快步走向李尘。此时的他正在不断拖拽着一根黑色绳索,似乎在确定是否稳固。刚才两人看了良久,也未曾发现黑色绳索,但此时这跟与墨色融为一体的绳索,正是他们仅有的希望。

    李尘正要起身招呼两人,却不曾想顾醒和陈浮生正瞪大了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他,一脸疑惑却又那般淡定,显得格外好笑。

    李尘内心毫无波澜,只是从怀中掏出两双手套,递给两人,还补充了一句,“记得还我。”

    顾醒一脸诧异地接过,手套入手冰凉,不知是何材质,入手几乎毫无重量,但从李尘的神情来看,显得极为重要。陈浮生接过手套并未立即戴上,而是反问一句,“此物用来作甚?”

    “不知两位可曾知晓,‘天降奇兵’之法?”

    陈浮生闻言笑了笑,“莫不是说用那绳索从房顶而下,做那鸡鸣狗盗之举的‘奇兵’?”

    李尘闻言有些尴尬,却是点头道:“虽不是此种,却有异曲同工之妙。”说着又从怀中摸出一条皮绳,然后用手崩了崩,递给陈浮生。

    陈浮生拿着皮绳,仔细打量了半天,恍然道:“可是要用此处滑行过去?”

    “正是!兄台可谓是天资聪颖,机智过人啊。”

    “马屁少拍,此举你可曾试验过,有无危险?”

    “危险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呢,按照两位的身手,不过小儿科啦。”李尘如是说着,又从怀中摸出一条皮绳,递给了顾醒。

    “阁下这般多宝藏身,刚才我等怎地没有注意到呢?”话语刚落,陈浮生已和顾醒默契出手,将李尘制住,想要借此逼他讲出此间原委。

    李尘却是早有所料,并没有丝毫慌乱,只是漠然沉吟了片刻,随即说道:“不必如此,我自然会说的。你们这样,让我有些紧张啊……”

    陈浮生随即收手,朝着顾醒摆手说道:“就信他一回。”

    李尘随即脱身后退,扭动了几下脖子抱拳谢过,“两位既然如此诚意,在下也没必要隐瞒。此处便是那黑纯大地狱,而那处远山正是纣绝宫。而在下身份,等两位到了纣绝宫,自又分晓。”

    顾醒对此人的油嘴滑舌并不满意,厉声问道:“你为何会在那些乡民之中?”

    “在下本也是乡民,为何不能在乡民之中?”

    陈浮生知晓此人绝不会轻易就范,如此插科打诨也不过是为了避免和两人正面冲突而已。陈浮生堪破迷迷雾,随即补充道:“你只是一介乡民,那迷雾之中藏匿之物,为何会知藏在哪里?莫非是做梦得来的?”

    这一番先抑后扬的说辞咄咄逼人,将李尘怼的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浮生阁下观察入微,是在下疏忽了。”

    那可以言明了吗?”

    李尘不愿继续隐瞒下去,坦诚言道:“实不相瞒,这是万人死斗场中流传已久的传说。只不过正在检验之人都再也没有折返,所以并不知真假。传说中提到,乡民从林中出,落入死斗场,砍杀千人方可开智,再杀万人方可洞悉此方天地。古往今来不过三人耳。不过现在嘛,多了你们两个,也算是开了先例。”

    “如此说来,你手中亡魂已逾万人?”

    “自然如此,不过这并非重点。此间开智之人,个个如此,循环往复,才能脱离地狱,去见君王。”

    “那你便是这最后一名开智之人?”陈浮生煞有其事地追问道。

    “不敢说是最后一人,但确实此间第一人。我本可独行而去,却被君王授意在此,等待……”说到此处,李尘悍然闭嘴,随即打了个哈哈。

    陈浮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的意思,却对顾醒言道:“此行凶险,黑绳之下便是万丈深渊,千万小心。先行飞渡,我等随后就到。”

    顾醒没有一步跨前,将手套带上双手抓住皮绳,纵身跃入漆黑之中。此时悬崖边只剩陈浮生和李尘,后者却是神情凝重,低声说道:“可是陈奀后人?”

    “你为何……”陈浮生愣神之余急忙追问,却被李尘抬手打断。

    “此间不可言,我将一物交予你,待出了此间地狱,再行拆开便知。”

    陈浮生将信将疑的接过,李尘却未有继续拖泥带水,低声言道:“在那位兄弟面前,还是以敌对待之。”陈浮生还未追问,李尘已飞身跃入黑暗中消失不见。陈浮生漠然无语,却在咀嚼个中滋味。

    却是一时不解其意,但耳畔却传来顾醒的吆喝声,似乎已安全落地。陈浮生不敢继续耽搁,也飞身跃下。眼前陷入一片漆黑,皮绳被快速摩擦渗出阵阵蒸汽,而手套却将炙热隔开,让陈浮生丝毫未损。

    耳畔激愤呼啸,伴随着不知名的阵阵兽啼,陈浮生快速向着前方滑去。就在临近悬崖之际,陈浮生只觉身后一松,那条黑绳瞬间崩断,陈浮生只来得及抓住另一段黑绳,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着另一侧悬崖撞去。

    此时顾醒不知陈浮生情况,但却感觉到一丝不安。这一种感觉无法言说,让他不由地快步走向悬崖边。李尘此时却优哉游哉地斜靠在一处岩石上小憩,对陈浮生遭遇的危险恍若未闻。

    陈浮生荡去速度极快,只来得及运转内劲反推缓解冲劲,却已是为时已晚。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醒长枪出手搅住黑绳,使劲往后一拽,让陈浮生撞势渐缓。刚才他一直紧盯黑绳,才瞧见个中细微端倪。若不是如此放下不下,陈浮生或将坠入万丈深渊。

    好在有惊无险,陈浮生只是撞在悬崖上,身体受了些轻伤,被拖上来时脑袋有些发憷,并无大碍。而那一旁看热闹的李尘,却是出言调侃,“怎地,没死吧?”

    顾醒没有理会,陈浮生却是摆摆手笑道:“阿醒,救命之恩……”

    “不必言谢,你先休息下,我跟这位李尘大爷好好聊聊……”

第五百六十二章 暴食之刑

    顾醒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佯装继续望着陈浮生查看伤势,但手上却暗自运起内劲,随即猛然跃起朝着身后就是重重一拳。

    那看似随性的李尘不知为何,并没有逃遁反而冒着腰慢慢靠近。这反常举动自然被顾醒察觉,随即便是一记老拳将李尘打的东倒西歪。李尘那厮仰面倒地,双手捂住口鼻不住哀嚎,可见此拳力道之大,恨意之深。

    陈浮生不好贸然开口,也就不再过多搭理。想来顾醒应有分寸,不会做出太多出格之事。可让陈浮生始料未及的是,顾醒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快步上前又朝着李尘小腹来了一拳。这下倒好,两拳之下将李尘轰成了王八,蜷缩在地上发出痛苦哀嚎。

    顾醒此时气消,掸了掸手上的灰尘,本能向后退了几步,口中继续言语挑衅,“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浮生闻言猛然一变,却见李尘骤然跃起,连连摆手讨饶,“大兄弟,你就饶了我吧。往后的路还得你多多照应,快收了神通吧……”

    顾醒听的云里雾里,却见陈浮生摆手劝道:“那要再逞一时之快,指不定接下来的路还得指望这位仁兄,若是被你三拳两脚打坏了,那可怎么办?”

    看似嗔怪实则是给了顾醒一个台阶下,顾醒自然没有见好不收的道理,但嘴上依旧不依不饶,“浮生啊,那厮手上可有数万人命,定是穷凶极恶之辈。你菩萨心肠倒也罢了,我却是容不得。当下先行住手,但若是这厮有出格举动,那我必将其打杀从此处抛下,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本以为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能让李尘迷途知返,却不料此人竟是个厚脸皮。缓过劲来后便叉腰大笑道:“如此愤世嫉俗,我可是许久没有听人说过了。跟那群行尸走肉一起,实在让人提不起劲来。”

    顾醒闻言顿觉火冒三丈,便要动手。却不料李尘突然出手钳住了顾醒,用阴冷的语调继续说道:“小子,不还手不代表我怕了你……”这一手将顾醒震住,一时无法挣脱。

    陈浮生在此时悍然出手,挡开两人怒色道:“有时间在此继续纠缠,还不快快赶路?”

    此时两人同时向远山望去,从脱离死斗场时便乌云密布的远山,此刻却绽放出耀眼的红光,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李尘顿时大惊失色,不觉脱口而出,“快找地方隐蔽,不要暴露在红光之下。”

    顾醒和陈浮生一前一后朝着一处山凹处跑了过去,李尘也快速奔去,在红光快要覆盖悬崖前扑了进去。不过一瞬,刚才三人所立之处瞬间蒸腾起炙热气浪,温度也在一瞬间暴涨,让人感觉置身烈焰之中。

    三人躲在阴暗处苦苦支撑,直至红光退散后,才大口喘息。顾醒回身揪住李尘的衣衫怒色道:“这又是何物?”

    “没什么,不过是归家的太阳罢了。”李尘说的极为轻描淡写,但陈浮生却从那神情中读到了一抹隐藏极深的惧意。

    “这红光可有规律?”陈浮生起身拍了拍尘土,理了理发髻,走到阴暗处,冷声问道。虽没有转头望来,但却似察觉到了什么。

    陈浮生并未抬脚走出,而是将腰佩匕首慢慢伸了出去,只听见

    滋啦一声,那匕首瞬间变的通红,像是被烈焰焚烧一般,让人毛骨悚然。陈浮生慢慢转过身,望着李尘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先请。”

    李尘却是连连摆手,“不敢为先,不敢为先!”

    “不敢就快说实话,不然我手上的刀子可不长眼。”顾醒此时已贴靠上去,用短刃抵住李尘后腰,加以威胁。

    可李尘却将脸撇开,不屑一顾的说道:“两位这般盛情,让在下实在无福消受。不过,在下也是怪脾气,越是威胁,越不会开口。”

    “那如何你才肯说?”陈浮生知晓此时僵持却非明智之举,语气也软了几分。此人身上有太多秘密,还得软硬皆施。

    李尘见陈浮生松口,脸上又浮现出嬉皮笑脸的模样,“我说大兄弟,看浮生阁下都这么识时务,你这刀子还是收起来,免得割伤了手。”

    陈浮生顺势给顾醒递了个眼色,顾醒悻悻然收手。未等两人再有动作,李尘又从怀中掏出两张皮套,递给两人,“穿在鞋上,带上刚才的手套,可保万无一失。”

    顾醒和陈浮生将信将疑,李尘却是毫不犹豫地将皮套穿在脚上,戴上手套快步走了出去。他并没有立即走远,而是伸了个懒腰回头打了个哈哈,才慢慢悠悠地走远。

    两人见没有掺假,也穿戴好快步跟上,跟了上去。

    此时悬崖之上已成了炙热地狱,但李尘却走的极为轻松,还不时回头调侃两句,跟顾醒斗上几句嘴。三人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天际已逐渐黯淡,朦胧也在顷刻间被墨色吞噬,一股凉意席卷而来。

    当他们走到山巅之上,李尘漠然止步,蹲下身抬手朝着脚下轻叩及三声,然后双手合十望向远方。陈浮生和顾醒不解其意,也未出声打断,等李尘动作完成后,才走上前去,往下眺望。

    远山依旧在,只闻风雨声……

    李尘指着脚下的路说道:“此行充满荆棘,你们二人千万小心。”

    顾醒没有继续怼上去,似乎觉得这种小儿科的言语没有太多意义。而是侧头问向陈浮生,“继续跟着,还是各走各路?”

    “跟着吧,此行路远,多少有个照应。”

    李尘似乎并没有听见两人的言语,自顾自的往前走去。眼下是一条盘山险道,身手如他也走的格外小心。顾醒和陈浮生贴靠前行,身后是悬崖峭壁,眼前便是万丈深渊。

    好在此时入夜微凉,走的并不费力,不过时已走过半。但这条路究竟通往何方,不得而知。李尘走在前也未发一言,让此时的气氛格外压抑。

    就在三人默默赶路的时候,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庙堂牌坊,牌坊恍若突然出现,让李尘不由地停住了脚步。他本想回望,却努力控制住自己转头的冲动,还不忘出声提醒,“千万别回头,前方就是七阶浮屠,走过后便是纣绝宫。”

    “看来离终点不远了,那我等加快脚步吧。”说着顾醒就要继续朝前冲去。

    可李尘却抬手拦住,压低声音道:“七阶浮屠并非寻常牌坊,分别对应人的七种极端恶行,分别是暴食

    、**、贪婪、暴怒、懒惰、忧郁、虚荣及傲慢。每过一阶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要么就是得到看门人的认可,方可继续前进。”

    “代价是什么?看门的认可又是什么?”

    “不知,我也是第一次来此,与二位并无区别。”李尘无奈耸肩,一脸惆怅。

    庙堂牌坊逐渐清晰,借着月光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用古篆体写着两个字“暴食”。牌坊两根立柱用暗红朱砂涂满,却没有任何溢出的痕迹。这座牌坊高扬的角悬并无出奇,只是那两只角上分别挂着一颗硕大的人头,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一阵轻咳声响起,牌坊后走出一名干瘦老者,杵着根与他登高的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三人面前。一阵夜风拂过,掀起了老者衣衫,那破败的衣衫之下竟只有一副骨架,并无一点血肉。

    李尘本能地后退一步,这种压迫的危险让他有些畏惧。此时情况不明,三人不敢贸然开口,只能等待老者。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老者只是好奇的打量着三人,并未有任何开口之意。

    良久过后,老者漠然转身,似乎没有继续逗留的打算。陈浮生却在此时往前站了一步,朗声道:“我等三人受宋帝相邀,前往纣绝宫,还请前辈行个方便。”

    老者闻声停下脚步,但却没有立即转身,而是语调悠然地说道:“可有吃食?”

    陈浮生没有动作,李尘抬手示意两人稍安,上前沉声道:“并无吃食,我等已多日未曾进食。”

    “如此,那尔等有何物可留,让老夫放行啊?”老者猛然转身,头颅突然飞起,悬在身体上方,冷冷望着三人。

    三人皆是低头,不敢与之对视。良久过后,老者才有些不悦地说道:“你们这群后辈,也不知寻点吃食来孝敬老人家,真不懂规矩。”说完往牌坊前一指,一面铜镜赫然出现,发出淡蓝幽光。

    老者头颅落回脖颈,继续说道:“上前一观吧,若是无罪,便可通过,若是有罪嘛,嘿嘿嘿……”说着才还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只是这条舌头实在太长,让老者显得更加狰狞恐怖。

    陈浮生率先上前,铜镜中没有丝毫波澜,老者眉头微皱,冷声说道:“下一个。”

    顾醒漠然走上前,不知为何,李尘却是有些惧意,没有争先。顾醒立于铜镜前,也安然无恙。老者此时已是面沉如水,继续说道:“下一个。”

    待到李尘上前,铜镜之中开始翻腾光浪,好一阵才停止。老者已是眉开眼笑,“少年人,你可没少吃啊。”

    李尘此时面如白纸,抽出匕首朝着手臂就是一刀,然后将断手抛给老者,冷声道:“代价已付,概不相欠。”说着便越过铜镜,走了过去。

    老者也没有为难,接过断臂张开血盆大口几下就咽了下去,还满意的打了个饱嗝,走入牌坊中消失不见。此时顾醒和陈浮生已是看的目瞪口呆,李尘却是没有丝毫隐瞒,“我吃了太多乡民血肉,不过我早有准备,看不是好好的吗?”

    那条被斩断的胳膊,并没有任何损伤,这一幕让顾醒和陈浮生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第五百六十三章 傲视苍生

    “怎么会,我明明亲眼看见你斩断了手臂,那种痛苦是装不出来的啊?”顾醒上前抓住了李尘的手,上下左右打量了好几番后,又望向李尘,想要寻找确定的答案。

    李尘并没有急于收回手,而是淡淡一笑,随即又从身后摸出一截莲藕状的手臂,在两人面前晃了晃,“瞧见没?假的!”

    “那你是如何瞒过‘暴食’的眼睛的呢?”陈浮生一语问到了关键,似乎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

    李尘倒也爽快,并没有任何藏掖之意,接口说道:“不过是来之前数十年中,用乡民的手臂攒下的‘肉肘’,借此以假乱真罢了。”

    顾醒和陈浮生同时陷入沉默,陈浮生尚且知晓一二,顾醒却是对此人的憎恶又加深了许多。

    三人没有继续纠缠于此,抬脚上路。月色依旧清冷入水,不经意间踩上偶尔会发出碎碎的响声。这条路走的异常平淡,像是之后便再无庙堂牌坊,只有无尽的空虚。

    陈浮生却在此时出言相问,“李尘,你于此处多久了?”

    “早就记不清了,为何有此一问?”

    “没什么,想必你知道这么多,也经历了不少吧?”

    “可不,我从那死斗场中已走出无数次,但每一次快要到达纣绝宫前,就会因各种闻所未闻的因果被再次抛入漆黑灌木林中,循环往复。一开始记忆尽失,但随着次数逐渐多了起来,总会又一星半点残留在脑海中,才有了这么多‘快人一步’。”

    李尘如是说着,还不忘凑到顾醒身旁挤眉弄眼,像是在显摆,又像是在挑衅。顾醒却失去了继续对峙的兴趣,只是翻了个白眼,快步向前走去。陈浮生顺势接上,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第一次从死斗场中脱困的情景吗?”

    “记得,当然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整座死斗场一片泥泞,所有乡民都是死气沉沉的。虽然他们一贯如此,但那一场死斗却是前所未有的精彩。因为场中还有一人与我相当,我不得不谨慎应对。当然,本大爷还是最厉害的那一个。”李尘说到此处,又开始放肆大笑起来,笑声飘向远山,直至消失不见。

    顾醒和陈浮生都没有接口,李尘笑罢又继续说道:“不过那可是一场鏖战啊,不过,好汉不提当年勇,初生牛犊终究不畏虎,是不是?”

    李尘微眯起目光,注视着顾醒和陈浮生,然后慢慢收敛,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直至走远,陈浮生才语调疑惑的说道:“此间地狱之中,恐怕并非我等想象那般,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啊!那一众乡民?”顾醒忍不住惊呼出声,自觉不妥立马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阿醒你想啊,一路走来所见之人之景,哪个不是栩栩如生。就算是误入须弥幻境,这一切亦真亦假,但藏匿此间布下这么大一盘棋的始作俑者,难道真是那九渊之下的阴魂之

    王?”陈浮生说着抿起嘴唇,眼神越发坚定。

    顾醒虽对伥虎、玄蛇之流并不知晓,但并不能说这些凶兽都非真实存在。还有那些凭空出现的乡民和“阴鬼”,总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似乎是有人刻意放置于此,故意等着他们。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只是他们一步步走入别人精心布置的陷阱还不自知罢了。

    但那名为陈奀的撑船人,还有悲喜双煞、孟婆乃是十殿阎罗,又是何人强迫他们演上这么一场精彩绝伦,跌宕起伏的大戏的呢?

    两人皆陷入沉默,良久之后闻听李尘声音传来,“你们两个磨磨唧唧的干嘛呢,赶紧的上来啊。”

    顾醒和陈浮生对视一眼,皆无开口之意,快步走上前去,才瞧见李尘所站之处乃是一条岔道,左右大致无二,各有一块黑色石碑耸立在旁,显得阴森诡异。未等两人开口,李尘已率先一步向前走去,抬手搭在石碑之上,黑色石碑突然微微颤抖,宛如有人抬手雕琢一番,一阵灰尘抖落,呈现出暴怒二字。李尘手臂突然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数股鲜血涌入石碑汇聚于“暴怒”二字之上,越发鲜红。

    此时李尘面色惨白,神情也黯然了几分,强装镇定道:“既已抉择,那我只能走这条路了。两位兄台,我们前路再会。”说着不再有半点犹豫,快步走入岔道之中。

    顾醒也凝视李尘良久,直至其身影消失后,才快步走向另一块石碑。但无论顾醒如何触摸,石碑之上都没有任何字迹显露而出。

    陈浮生闻见此景也是一脸惊疑,便抬手覆于其上,那块石碑却突然一阵颤抖,如刚才所见,凭空出现了“傲慢”二字。但这一次,石碑没有瞬息陈浮生的鲜血,而是从岔道尽头透出一股光亮,似乎是在向着陈浮生招手。

    陈浮生稍显犹豫,顾醒却率先一步跨入岔道,向着光亮出走去。陈浮生驻足沉思片刻,临行前回头再次望向石碑,并未瞧出任何端倪,随即也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光亮之中,却见眼前出现一座宏伟宅府,有无数乡民来往期间,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对于两人的到来,此处乡民并未有一人抬头张望,似乎对两人的存在如若未闻一般。良久之后,顾醒和陈浮生才并肩走向那处宅府门前,瞧见一名中年儒生正在抬笔落墨,便上前询问,“这位先生,我等想问下此处乃是何地,为何有如此多人进出其间?”

    那名中年儒生对两人的闻讯置若罔闻,目光依旧放在纸上,手上动作不停。顾醒有些不悦,便要上前质问,却被陈浮生拦下,“不可,此处不明,我等贸然形势,太过冲动。”

    而在两人言语间,那中年儒生却似完成了佳作,满意点头,这才望向两人冷声说道:“尔等来此,有何事啊?不知此处乃是‘谋虚门’所在?”

    此言一出,两人面面相觑。

    中年儒生瞧见两人此种模样,随即不悦道:“连‘谋虚门’都未曾听说过,真是孤陋寡闻。不过既然来了此处,想走也没那么容易。先行登记入门,经过一场“通考”后,再行后话。”

    “啥?考试?”顾醒潜意识中突然升腾一股难以抑制的抵触,不由得连连后退。

    陈浮生却是好奇地走到中年儒生面前,低头看向儒生刚才写下的文字。中年儒生倒是没有半点遮掩,大大方方地笑道:“欣赏也是一种赞美,随便看。”

    这一看之下,陈浮生顿觉一阵恶臭之意上涌,连带着鄙夷的冲动,连连后退。顾醒不明所以,也走上前一观,却见那张本就不太干净的宣纸上,赫然写着一首打油诗,“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滑倒解学士,笑坏一群牛。”

    顾醒倒是觉得无伤大雅,细细品来竟有一番滋味。可陈浮生却轻而视之,却是让顾醒有些奇怪。这一幕自然被中年儒生瞧在眼里,只不过他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是对顾醒报以欣赏目光,对陈浮生却难免低看了几分。

    好在陈浮生极善于察言观色,立即收敛情绪快步上前抱拳行礼,两人才各自登记,领了块腰牌跟随人流往宅府走去。

    这处宅府从其外看颇有高门深院的气势,但其内却显得极为一般,跟寻常乡试并无二致,还显得更陈旧些。有几名衣着严谨的老学究在场中走来走去,不时用那早已昏花却强装明亮的眼眸盯着来往乡民,不时窃窃私语。

    这一幕自然被顾醒和陈浮生收入眼中,两人也寻了一处座位迅速落座,没给这几人指指点点的机会。

    不过多时,那几名老学究各自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将乡民和顾醒二人站脚围在其中,台上走来一位夫子打扮的老者,摇头晃脑正念念有词。直到走到台中间,才从怀中摸出一块震堂木,重重往面前桌案一拍,朗声道:“诸位学子,此处‘升试通考’即将开始,请各位做好准备。”

    这些乡民似乎早已料到,并未有任何异样,反倒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似乎人人都能金榜题名。

    陈浮生依旧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那些老学究从其身边路过,都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一次,乡民之中混入了顾醒二人,反倒多了诸多变数。这些平日里就飞扬跋扈,满嘴仁义道德的老学究,此时却暗暗琢磨着,怎么将这群人留在这里。

    此时顾醒心中还在琢磨那黑色石碑上的两个字,这“傲慢”跟陈浮生,又能有什么关系呢?只是浮生走入这里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太自然,似乎也是满怀心事。

    不由得顾醒多想,一名老学究拿着戒尺朝着顾醒头顶重重拍下,朗声道:“无知小儿,已开考多时,还在发呆?”

    其余乡民并无侧目,就连陈浮生都在埋头狂书。顾醒抬手摸了摸脑袋,有疼痛和肿胀的感觉,只是那种恐惧,有从心底升腾而起,将顾醒笼罩其中……

第五百六十四章 奋笔疾书

    不知为何,顾醒手握狼毫却迟迟无法下笔,眼前的宣纸上看似空无一字,却没有他落玉怀章的地方。老学究依旧在身旁走来走去,眼角余光瞧着别人的奋笔疾书,让顾醒有种置身梦境的恍惚感。

    这种来自心底最深层次的恐惧,一点一点的蚕食着他的内心。脑海中支离破碎的片段,在此时全都涌了上来,将现实和梦境交织在了一起。

    不知为何,抵触之下终究还是要落笔。当顾醒点下第一个字的第一个笔画的时候,身旁游走不定的老学究也慢慢走远。这是一场盖棺定论的通考,通过与否皆是不知结果,但想来如果胡乱写就,又会让别人抓住把柄。

    此时的陈浮生正奋笔疾书,顾醒时不时瞄上一眼,都会被老学究瞧在眼中。此时的气氛显得极其压抑,每一个都在拼命的晃动手腕,似乎想要在那张不过半尺见方的宣纸上留下更多的笔墨华章。

    顾醒慢慢适应,不再瞻前顾后,将周遭一切抛诸脑后,开始依循本心奋笔疾书。台上的夫子却是悠悠然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对此时场中之人的一举一动漠不关心。

    可就在气氛逐渐凝重的时候,伴随着一声惊呼和一声闷响,顾醒右侧三列左上二桌的乡民突然口吐白沫,晕倒在地。那些老学究瞧见并未惊慌,反倒欢呼雀跃地跑向那倒地乡民。有的拖着头,有的拽住脚,开始拼命拉扯起来。

    而台上的夫子只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开始半困半醒起来。对当下的一切置若罔闻。

    顾醒此时心中急心大起,正准备起身劝阻,却不料身旁有乡民小声递话来,“小兄弟,那言其他,莫管他人,好好完成考试才是正途。”

    听完乡民一番言语,顾醒却是更加疑惑,只是不知这几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几名老学究使劲拖拽着倒地乡民,那乡民却是恍然不知,没有一点试图挣扎的迹象。可就在此时,那拖着头颅的老学究突然手上力道一重,竟是生生将那乡民的头给拽了下来。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没想到那老学究竟然摘下自己的脑袋,将那乡民的头安了上去。其余老学究皆是羡慕不已。但手上不停,三下五除二将乡民肢解,顿时血流如注。

    其余乡民虽有异样,却无人暴起或有其他动作,只是手上的动作都不觉加快了几分。尤其是那陈浮生,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只专注于UU小说的宣纸,几乎要写满全章。

    那几名老学究做完这一切,又开始游走起来。虽然没有过激的动作,眼神却变得越发凶狠,似乎在寻找下一个倒霉蛋。

    那些乡民个个屏息凝神,试图隔绝此时的一切外界干扰。而台上的夫子此时也缓缓睁开眼睛,开始审视台下的一切。终于,在一声清脆的趴笔声中,夫子猛然起身,与此时唯一停笔的人对望在一起。

    顾醒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却偷偷瞄了去,瞧见此人正是陈浮生。此时的他,早已没了谦逊和隐忍,变得格外张扬。神情傲然地盯着台上夫子,没有半点退缩。而那几名老

    学究,不知为何竟是不敢走到他身边,就连瞧他一眼都做不到。

    台上夫子开始挪动脚步,顾醒分明觉得身前桌案不由自主地抖动了几下,随着夫子靠近,竟是越发激烈起来。而当他微微抬首,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才被台前桌案挡住身形的夫子,下半身居然是一条千足蜈蚣,尾端正不断拍打地面,显得极为焦躁不安。

    陈浮生面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默默呆在原地,等待着这位人身蚣尾的夫子审阅。夫子面容和善,还带着淡淡笑意,双手蜡黄干扁,朝着频频点头。陈浮生 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在不经意间朝着顾醒使了个眼色,并未让任何人察觉。

    顾醒心中一个激灵,连忙收回视线。脑海中再次响起黑色石碑上的两个苍白文字——“傲慢”,此时心中明了了几分。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通考”,看似荒唐实则另有玄机。而他们误打误撞来到此处,也绝非偶然,而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一切看似巧合,却有着难以言说的关联,而这些乡民,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们或许来了一次,亦或是来了很多次,但终究没能逃脱眼前夫子的掌控。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深陷循环中,向着虚无缥缈的命运奋力争取。

    当夫子逼近陈浮生不过数尺之时,脚步骤停,就连那不安分的触手都停下了抖动,整个身躯陷入静止。那些“忙忙碌碌”的老学究们,也在瞬间陷入停滞,就连表情都不敢再有丝毫变化。

    陈浮生依旧岿然不动,而夫子却骤然出手,伸向陈浮生身前桌案上的宣纸,试图将其拿起。陈浮生却在顷刻间出手按住了夫子的手臂,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笑容,冷声问道:“当真要看?”

    那夫子目中精光乍现,紧闭双唇突然慢慢张开,散发出一股难以置信的恶臭,却用沉稳老练的嗓音说道:“怎地,少年郎。有何见不得人的言语,还是写了些上不得台面的虎狼之词?”

    两人僵持不下,夫子下半身也在不断拍打着地面,似乎极为不满。

    陈浮生却是没有半点退缩之意,“试我考了,题我答了。但至始至终都没有人来说明原委,岂非是答的不明不白?若是你将试卷收去,我又有何评说?诸位说是不是啊!”

    陈浮生一语激起千沉浪,这些还在埋头疾书的乡民,纷纷将笔放下,声援陈浮生。

    刚才大气都不敢喘的老学究们,开始对着那些胆敢附和的乡民出手打压,试图镇压下这场快要压不住的激愤。而那夫子,却将手收了回去,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调道出了一句盖棺定论,“这是‘傲慢’的原罪!该杀!”

    整个考场陷入了一片死寂,那些乡民漠然坐回了原位,但却无人再敢动笔。似乎这一句震慑住了考场中所有人,而陈浮生便是罪魁祸首。

    顾醒一直在观察着周围之人的一举一动,却不知该如何何时动手。就在此时,陈浮生突然将考卷卷起,猛然起身,一脚踹在夫子胸口,将他踹翻在地。其余乡

    民不住颤抖,似乎恐怖之事即将发生。

    那几名老学究更是怒不可遏,纷纷涌现陈浮生要将他置于死地。而那被一脚踹倒在地的夫子,此时更是浑身抖动,下半身的蜈蚣尾不住拍打,要将眼前所有人置于死地。

    陈浮生一拳打在老学究脸上,朝着顾醒吼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说完便翻身跃下坐下,快步冲到顾醒身前,将其拖起往外奔去。

    身后的夫子和老学究穷着不舍,口中念念有词,“太过傲慢,该杀!该杀!”

    可此时的顾醒和陈浮生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早已将这群穷凶极恶之辈远远甩在了身后。等两人冲出宅府,那登记的中年儒生正爽搜狐拢袖,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

    此时前路已断,后有追兵,顾醒和陈浮生只得止步以策万全。等待那夫子和老学究跑到近前,瞧见两人被中年儒生拦下,皆是有些神情古怪,似有畏惧却有有些不甘。

    中年儒生越过顾醒二人朝着夫子和老学究说道:“从哪来,滚回哪去,听明白了吗?”

    那为首的夫子虽是心存芥蒂,但确实咬牙坚持,还试着往前扭动了几寸,嘴中念念有词,“到嘴的肥肉说抢就抢,哪有这种好事?”

    只是这一次,那群老学究不再继续附和,而是选择了闭嘴静观其变。

    中年儒生闻言暴怒,厉声喝道:“不过蝼蚁,找死!”话落之时,中年儒生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夫子面前,一拳轰入他胸膛,一股恶臭顿时溢满此间。来往乡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四下逃离的七七八八。

    剩下一些不怕死的,躲在犄角旮旯处偷瞄,想要看这出难得的好戏。

    夫子满脸惊骇,却是不敢贸然出手,只能任由中年儒生收手立于前,漠然地望着他。

    可就在中年儒生准备转身的一瞬,夫子突然暴起双手钳住中年儒生,让其动弹不得。嘴中还不住呼喊,“尔等若是胆敢退缩,定不轻饶!”

    那几名老学究犹豫之下,也咬牙冲了上来,却有听见中年儒生言道:“两位袖手旁观,当真看得下去?”

    顾醒和陈浮生对望一眼,也朝着现在纠缠的两人冲去,两方展开了一场看似激烈,却各有保留的捉对厮杀。

    几番交手之后,双方皆无太大损伤,只是中年儒生的面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那夫子却是有些不依不饶,嘴上更加肆无忌惮,“既然今日要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不再顾及同袍之情!”

    中年儒生闻言冷笑,往前一步冷声道:“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又几斤几两?”

    说着身影再次消失不见,等出现之时,手上赫然提着夫子的人头。那群老学究此时都吓得瘫软在地,不断拜服。中年儒生却是开口言道:“这才是‘傲慢’之罪!”

    说着便将那可双目圆睁的头颅一抛,回身抬手,“拿来,予我瞧瞧……”

第五百六十五章 难慰苍生

    中年儒生接过陈浮生手中文章,初窥之下并无起伏,面色神情一般无二。但随着继续深入,不觉呼吸急促,面色潮红,读自一处不觉反复揣摩,心中默念,还不住抬头望向陈浮生,眼中神情复杂。

    陈浮生依旧泰然自若,似乎对这一切心中早有准备,并未有任何宠辱之相。

    中年儒生手不释卷,双手竟是开始不自觉颤抖起来,口中吟诵道:“叹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浮生,你如何能得如此佳句,快快说来。”

    陈浮生并未有任何骄傲之相,反倒谦卑拜首,躬身言道:“如今天下烽烟四起,民不聊生。而九渊七国却各自为政,妄图染指那传闻中虚无缥缈的宝藏,岂非荒唐至极?”

    说道此处,陈浮生故意停顿片刻,又挺直了腰板,继续言道:“且不论这宝藏真假,就论那兽骨秘藏,不过是权谋者玩弄世人的卑鄙手段,却还有这么多江湖豪侠和庙堂权臣趋之如骛,岂非也是一场荒唐?”

    “汝言极是,但却有差。”中年儒生听来,面色潮红渐渐褪去,慢慢稳住了身形,语重心长地说道。

    “何来有差?世间烽火想必阁下也有所耳闻,就算此间乃是一方世外之地,也不能妄言不会又沦陷的一天吧!”陈浮生言辞激烈,但神色如常,看似咄咄逼人,却显得那般云淡风轻。

    中年儒生勃然大怒,“陈浮生,你胆敢妄言此方天地,就不惧十殿阎罗吗?”

    “哈哈哈哈哈,十殿阎罗不过是虚无缥缈之辈,若是尔等真能瞧见人间疾苦,又何来方外之仙呢?那种种须弥幻像,迷惑乡民尚可,若是推而广之,不过就是一场荒诞闹剧。想必尔等之上那位,也深知其意,但我有一事不明,煞费苦心做了这么多,为了什么?”陈浮生火力全开,全然无惧。

    顾醒此时已是额头满汗,不知该如何是好。眼前的这一番言谈,显然已超过了他的想象。陈浮生在此时点破,必然又他不得已和不得不的理由。眼前中年人不知何故,却没有立即动手,似乎被点破这场闹剧,只是迟早的事。

    “你是何时窥破的?”一个声音从远山传来,显得格外深邃。

    中年儒生听闻此声,也不禁跪倒在地,不敢在有任何言语。

    陈浮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作揖拱手,依旧谦逊,“当初误入此间,一步步走入此方天地。确是一时迷惘,不知真假。但随着撑船人的出现,我心中疑团逐渐解开,才有了今日的一番激辩。”

    “你是说陈奀?”

    “正是此位前辈。”

    “他于你相去甚远,又何来关联。况且此人在江湖之中销声匿迹多年,早已淡漠,为何你依旧执着?”

    “言到此处,也不必隐瞒。我虽言之前辈,但陈奀却是我陈浮生的叔父,多年前执掌落日峰,未尝一败。而他出现在此处,绝非黄泉之属,而是他根本就没有离世,只是迫于某种原因,被困于此罢了!”陈浮生目光炯炯,言到此处,不再继续说下去。

    似乎点破了这一层,一切都将迎刃而解。之前的种种谜团,都在此时骤然解开。顾醒心中疑惑也开始慢慢散去,他想起了陈浮生之前在竹筏上跟他讲的话,“往后自会明白。”

    “很好!没想到尊者一番苦心孤诣,会被陈奀这孬人给坏了好事,不过既然已无法遮无掩,那尔等便可直接来本王主殿,本王在纣绝宫等着你们。”声音在此时戛然而止,一切又归于平静。

    那名跪伏在地的中年儒生慢慢起身,眼神之中满是纠结神情。他几次想要开口,却都欲言又止。目光停留在陈浮生身上,慢慢涣散。最终,中年儒生没有将那张考卷递还,而是揣入怀中转身离去。

    那些浑身颤抖的老学究们,也在中年儒生离开后消失不见。

    顾醒漠然无语,陈浮生却是长叹一声,两人相视一笑,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浮生,你早就知晓,为何不曾言?”顾醒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个最不起眼的问题。

    “阿醒有所不知,彼时险境我等深陷其中。虚虚实实皆是迷惘,若是彼时点破,那恐怕这一切都将是另一番景象。”陈浮生目光飘然而遁,不过片刻又收了回来。

    两人循着中年儒生离去的方向继续前进,那些乡民依旧如蝼蚁般来来往往,一刻都不曾停歇。

    当两人终于走出这方天地时,瞧见一名衣衫褴褛,浑身浴血的年轻人倒在路边,正有气无力地试图抬起头,朝着两人来路张望。顾醒和陈浮生连忙冲了上去,当看清此人时,不禁摇头苦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走了另一条岔道的李尘。

    此时的他浑身浴血,似乎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相搏。但瞧见顾醒二人,还是勉强挤出了笑容,还不忘调侃,“你看看我,惨的哟。再看看你们,啧啧啧……”

    顾醒此时不知为何,竟是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凉感。将李尘扶起,淡淡说道:“还死不了吧?”

    李尘不禁笑了笑,只是这一笑又扯动了筋骨,疼得他嗷嗷直叫。陈浮生从怀中摸出一瓶丹药,道出一粒给他服下,嘱咐运功调息。李尘顿觉一股暖流从喉咙向着丹田留下,身体也渐渐有了力气,连忙盘膝坐下,开始运转起来。

    陈浮生一把将顾醒拽起,附耳说道:“此人依旧不可信,只有等到到了纣绝宫,一切才能明朗。”

    李尘似乎对两人的窃窃私语颇有微词,不觉阴阳怪气道:“怎么,此间三人,你我他。还要将我排除在外吗?”

    顾醒尴尬一笑,“你不是受伤了吗?我俩正愁着怎么将你带到那纣绝宫,是吧,浮生?”

    陈浮生闻言点头,回身露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再次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此时三人眼前的黑暗已逐渐散去,转为一记耀眼的光辉,照耀大地。就在顾醒和陈浮生被强光照射睁不开眼睛的时候,却觉双肩被人搭上,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走吧,再不去宋帝该着急了……”

    说着李尘便推着二人,继

    续向前走去……

    …………

    却说另外两拨人马,悲喜双煞和小姑娘对此地知根知底。自然不必再走一遭死斗场和“七宗罪”。三人抄了条近道,试图在顾醒三人到达纣绝宫前截杀。以免功劳落入别人手中。

    而蓬莱仙山的仙师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费了老大劲走出了漆黑灌木林,又遭遇死斗场。现在正在死斗场中与一众乡民纠缠。一众仙师哪里经历过此种场面,个个都如临大敌,宛如置身此间地狱。

    但为首仙师却是窥破了此处的隐秘,在几轮冲杀之后,竟是带着一众蓬莱仙山的仙师冲出了死斗场,沿着顾醒两人的路,继续前进。但他们心中的疑虑却越积越深,同时手中的拂尘,也逐渐被鲜血染透。

    一众白衣已沾染此间污秽,蓬莱仙山的仙师们开始怀疑这一切乃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阴谋。但既然已行至此处,绝没有退返的道理,况且此间情形复杂多变,又怎会有退返的机会呢?

    终于,在一众仙师中有人出言道:“师兄,再这样走下去,何时才能脱离此处?”

    为首仙师黯然止步,遥望远山道:“诸位师弟,可觉那处远山与我等修习之地有异曲同工之处?”

    众人纷纷涌上前查看,却并未生出此种想法,只是感慨若是要走到那处,还不知要走多少岁月。

    可为首仙师却没有任何气馁,淡淡一笑,“走吧,路就在脚下。”但他不知,这一路走下去,竟是一条有死无生的不归路。

    道路险阻,却没想到还有重重阻碍。一众蓬莱仙山的仙师自然也经历了七宗罪的考验,却未能如顾醒等人般幸免。

    或许他们之中的有些人,确实如同七宗罪一般,但却罪不至死。虽然为首仙师极力挽救,但最终走出“七宗罪”考验的,只有他一人。

    但他终于走到远山脚下,再回头远望,其余白衣皆已葬身此地,不由心中一苦,喷出一口血来。

    就在此时,他耳畔传来一阵兵戈交错之声,顺着声响慢慢靠去,便瞧见顾醒三人正与另一方人马战在一起,打的不可开交。

    殊不知,就在顾醒三人即将抵达远山山脚之际,悲喜双煞和小姑娘突然从暗处杀出,险些结果了李尘性命。幸好陈浮生眼疾手快,挡开了三人的致命一击,才有了现在的对峙和厮杀。

    悲喜双煞似乎对顾醒等人积怨已深,不由分说就要置三人于死地。李尘本欲开口辩解,却也被当做了同伙,要一并剪除。

    小姑娘却是游离在战局边缘,随时准备出手偷袭,还不忘用言语挑衅,“远山就在眼前,尔等爬的上去吗?”

    李尘闻言还嘴道:“爬不爬的上去,不劳您操心。但这两个不阴不阳的怪物,想必宋帝不会喜欢的。”

    悲喜双煞本不该被言语所惑,但却怒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激烈,要将三人置于死地。此时的蓬莱仙山为首仙师,却没有立即出手,似乎想坐收渔翁之利……

第五百六十六章 登天何难

    当下一切,都被远山之上的宋帝瞧在眼里。既然顾醒等人走到了这里,一切也被陈浮生点破,那便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若是能击退强敌,爬上远山,他倒不是没有可能送他们出去。

    但这不过是一体两面的假设罢了,至少现在他没有接到尊者的指示,有且竟有那么一句,“不可伤其性命……”

    悲喜双煞和小姑娘,自然也受命于尊者。但这三人内劲修为如何,想来也不会对顾醒等人造成伤害。但他们十殿阎罗,却是凌驾于七阶上品修为的存在,对于这些蝼蚁,不过弹指一挥间。

    “或许,尊者也有考量吧……”宋帝自言自语道。他困于此的已多年,未曾想还有被重新启用的一天。

    尊者消失太久,久到他们都以为这位高高在上的神秘人已淹没在岁月之中,却在心念尽失的前一刻,又被重新拽起。这是一场久违的宿命,仿佛回到当初刚入九幽冥府之时,那种难以抗拒的压迫感。

    山河崩塌在即,九幽冥府崛起。这在当初看来不过是一句豪言壮语,却在此时让此方天地之人,越发相信。

    他们不再是躲在暗处的蝼蚁,更像是一缕缕盘根错节的藤蔓,互相纠缠,彼此拉扯,为了那一道道指令,奉献自己的一生。

    他们这群游离在世俗和方外的可怜人,鄙夷地审视着庙堂的一举一动,又对天下苍生的流离失所痛心疾首,却又无能为力。他们不能枉入凡俗出手相助,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等待着尊者点下那一步步看似荒唐,实则不断暗潮涌动的“险棋”。

    从当初孤啸山庄扬言血祭江湖开始,本就充斥着刀光剑影和阴谋诡计的江湖就变得更加风云变幻。一切有为法,如梦亦如幻。佛家禅语在此时细细品来,如醍醐灌顶,不禁顿悟。

    也许,这不过是一方势力重入江湖的理由,却被人利用,沦为掀起腥风血雨的把柄和权谋。

    而依附后唐扶摇直上的“明月楼”,顺应天下大势,行阴谋阳谋,引天下瞩目,在他宋帝看来,不过是引火烧身。当一场场生死之劫骤起,庙堂之上疲于应付之时,江湖之中的手段,才刚刚开始。

    但却就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尊者却凭空消失。仿佛在隐没于世间,置身于流逝之中,再也没有半点音信。而后唐洛阳之中的君王,开始慢慢恢复了元气,又开始伸出爪牙,试图染指他不该触碰的地方。

    而偏偏明月楼,选择于此人同流合污,让天下大势烽烟再起。

    当宋帝收回目光,一切往昔如浮云飘散。远山之下,双方依旧拼杀的难解难分,这本没有血海深仇的两方人马,却为了这只言片语,竟要生死相搏。

    终于,在陈浮生一掌击飞欢喜相后,双方不再贸然出手。都选择警惕对方,双方陷入一种几乎窒息的沉默,似乎下一刻就要出手将对方吞噬。但这种短暂的沉默却被一位不速之客打破,此人飘然而入宛如仙人下凡,跟悲

    喜双煞一众魑魅魍魉有着天壤之别。

    顾醒和陈浮生同时皱眉,望向这位“不速之客”。而一旁身受重创,却依旧活蹦乱跳的李尘,却用一种格外好奇的目光望着这位白衣仙人。

    悲喜双煞同时后撤数步,小姑娘却纹丝未动,晃动着拳头朝着“仙人”比划,似乎对此人突然闯入格外不满。

    蓬莱仙山的仙师并未显露不悦之色,只是望着顾醒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疑虑和包容。疑惑是他不知为何顾醒等人会被追杀,包容则是他的到来将如春风化雨般,了结现在的一切。

    两边都没有开口,似乎都在等着这位仙人指点迷津。

    仙人终于收回停留在顾醒身上的目光,转头望向悲喜双煞和小姑娘,语笑嫣然,“三位,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小姑娘闻听此言,勃然大怒,仗着自己身躯灵活,就要冲上去扑咬蓬莱仙山的仙师。却不料,白衣仙师看似轻描淡写的一记拂尘扫过,就将来势汹汹的小姑娘击飞数丈,倒地不起。

    悲喜双煞本想乘胜追击,却没想到小姑娘白白送了性命,也不敢再贸然上前,但也不甘心就此离去,就这么两方僵持着,不肯再退让一步。

    蓬莱仙山的仙师也不愿多做纠缠,再次轻抚拂尘,淡淡说道:“魑魅魍魉还不快快退去,刚才已手下留情,若是再行纠缠,休怪在下不客气!”

    悲喜双煞瞧着近在眼前的顾醒等人,心中却满是焦急。眼看胜利在望,却在此时杀出一名劳什子“仙人”,实在让人有些吃瘪之感。

    就像是你此时已饥肠辘辘,眼前摆着一碗热腾腾的饭菜,突然被一名邋里邋遢的糙汉啐了口唾沫,吃还是不吃呢?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此时的悲喜双煞,就在面临同样的问题。

    若是迎难而上,生死难料。若是知难而退,必是死路一条。那两相权衡之下,这口被唾沫污染的饭食,就算是吞,也得吞下去。

    不再有半点犹豫,悲喜双煞左右开攻,试图在十招之内将此人拿下,以泄心头之恨。

    顾醒等人自然乐得袖手旁观,本就损耗了太多了力气,还是选喘口气,在看是否出手方为上策。

    这场大战到此时,似乎胜负已然分晓。蓬莱仙山的仙人凭借一己之力,将悲喜双煞和小姑娘震退,让他们不敢再越雷池一步。而而此时天色已渐朗,李尘冷不丁地说了句,“若是不再此时攀上远山,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并且稍纵即逝。李尘在说完这一句后,便自顾自朝着峭壁冲去,开始向着绝壁攀登。

    顾醒和陈浮生不知何故,但也不敢贸然托大,转身向着绝壁冲去。此时,这场考验三人体力、耐力和心性的生死之战,才刚刚开始。

    悲喜双煞畏惧蓬莱仙山仙师的威慑,不敢再贸然出手,只能眼睁睁瞧着三人攀援而上。而那位仙师

    却不慌不忙,也不回身,只是漠然望向悲喜双煞等人,似乎在等待他们离去。

    一道耀眼的火光在远山之上炸裂,伴随着雷鸣声在耳畔响起。一阵阵炙热之感透过峭壁导入顾醒三人身体,三人如遭雷击,险些跌落而下。本来就不快的速度因这一遭被阻拦,随之而来还不知又多少屏障在等着他们。

    三人都在咬牙坚持,远山之上的宋帝依旧注视着脚下发生的一切,看着这三名蝼蚁艰难爬行,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

    山体峭壁在刚才炙热之感后,变得滚烫难耐,此时更是伴随一阵阵抖动,试图将三人抖落而下。三人只得贴伏在岩壁之上,维持住身形不动,以免掉落。

    而那悲喜双煞,却在此时突然发难,左右佯攻仙师,实则向着峭壁奔去。小姑娘看似“姗姗来迟”却正好吸引住了仙师的视线,让他一时间难以招架。本以为这三人不会贸然出手,没想到只是暗自蛰伏,到此时才谋划出一出绝密的诡计。

    蓬莱仙山的仙师一时间顾左右而不及,只能先行将小姑娘按住。正要转身之际,却不料被小姑娘张嘴狠狠咬了一口,顿时鲜血直流。原本以为那一击给她造成了不小的损害,却没想到小姑娘反倒怀恨在心,此时咬住便不松口。

    饶是仙师使劲挣脱,却无法从小姑娘那满口钢牙中挪出分毫。此时仙师在也顾不得怜惜,拂尘做剑便要刺杀小姑娘。怎料这姑娘却是机敏一场,连忙松口几个翻身后便跃至远处,还办起了鬼脸。

    而悲喜双煞也已开始攀爬,向着顾醒等人追去。

    蓬莱仙山的仙师连忙一记登云纵,向着峭壁飞去,竟是比那悲喜双煞还要高那么几分。此时顾醒三人已爬了约莫数十丈有余,但离山顶的距离却依旧遥遥无期。蓬莱仙山的仙人一手攀附岩壁,一手抖动拂尘,激荡起阵阵疾风,要将悲喜双煞吹落。

    就在这危急关头,岩壁再次发出爆响,从上落下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块,向着几人砸去。顾醒等人不得不腾出手来挡开碎石,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之中。

    而悲喜双煞却并未受到落石影响,不断抬手击碎,竟是加快了攀爬速度。而仙师此时也无暇他顾,眼睁睁看着两人快速往上爬去。

    就在悲喜双煞即将接近顾醒等人的时候,悬崖之上突然冒出无数石锥,速度之快,让人防不胜防。这些石锥冒出之时毫无规律,若是稍不注意便会被洞穿身体,而且石锥冒出的数量也无迹可寻,让此时岩壁上的众人苦不堪言。

    可悲喜双煞却依旧全然不顾,任由石锥穿过身体,竟是咬牙前行,似乎相对身体的损伤,击杀顾醒等人更加重要。

    李尘却在此言言道:“虽暂无破解之法,但我有一个笨办法,可以一试。”

    顾醒和陈浮生闻言疾呼,“快快说来。”

    李尘却是抬手指向悲喜双煞,脸上露出淡淡笑容,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五百六十七章 指鹿为马

    陈浮生嗅到一抹邪恶的味道,李尘没有过多解释,朝着两人直扑而去。悲喜双煞又怎会坐以待毙,虽然此时形势已非常危急,但两人还是默契地左右分开而走,要将李尘引入那无尽的深渊……

    顾醒有些犹豫,陈浮生却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倒是那蓬莱仙山的仙师,有些跃跃欲试,似乎想要助李尘一臂之力。两人不过匆匆一面之缘,却是不知为何就有了出手的“缘分”。

    山风劲吹,猎猎热浪激荡而起,将所有人包裹其中无法逃离。顾醒和陈浮生没有继续停留,趁着这个契机继续攀援而上。顾醒仗着体魄强健,加上幼年之时翻山越岭的底子,并未费太多力气。

    反倒是陈浮生,似乎不太擅长持续的攀升。顾醒迅速挪动到陈浮生身边,抬手撑住他的腰背,将他往上推去。而当他低头望向下方李尘正与悲喜双煞打的不可开交。

    也不知李尘用了何种邪法,竟是将悲喜双煞玩弄于股掌之间。两名凶神恶煞之辈,竟是拿李尘一点办法也没有。可陈浮生隐隐觉着,这三人之间,总有一种不可告人的猫腻。

    蓬莱仙山的仙师也与三人保持着距离,看似极近,实则极远。顾醒不再理会几人的捉对厮杀,不断推着陈浮生向上爬去。

    此时热浪更加汹涌,气流不断拍打着岩石峭壁,让其变得更加滚烫。顾醒和陈浮生只得将李尘给的手套带上,才能继续坚持往上爬去。而此时站在远山之上的君王,却漠然转身走会黑暗之中,像是要给众人一个惊喜,需要提前准备一番。

    终于,随着悲喜双煞的一声哀嚎,李尘将两人绑缚在一起,紧紧贴合岩壁,让两人无法挣扎。接下来李尘又将绳索往上抛去,挂住一根突出的石锥,然后迅速往上爬去。

    他此时的动作就像是一直岩碧湖一般灵活,比之蓬莱仙山的仙师,又过之而无不及。

    也许他最开始是想要借助悲喜双煞往上攀爬,但现在却让两人成了他的“累赘”,这让仙师有些不得其解。正要开发发问,却将李尘摆手笑道:“无需多问,我有不得已的理由。这两人加上那小姑娘,都得一并送到上面,自有人处理。”

    这一番看似“解释”却欲盖弥彰的说辞,让仙师慢慢后撤了几丈,然后便不再理会此人,往上攀爬而去。等到仙师走后,李尘才朝着下方的小姑娘打了个手势,后者眉宇任何迟疑,也顺着峭壁攀援而上。

    终于,在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回东边的时候,顾醒和陈浮生爬上了远山,当他们回身眺望,不禁被眼前所见震撼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眼前所见的一切,皆是虚妄,那漆黑灌木林不过这这片土地上的一块疤,刺眼且让人生畏。

    而此间的主人宋帝,不过随手一挥,便造就了此方天地。纵然天地无序,但在远山之上,都顺应本心,没有任何波澜。

    与之相比,顾醒和陈浮生就显得太过稚嫩和渺小,他们的好奇心也飘过了陆地,飘向了来时的远方

    。一声轻咳声后,两人同时转身,却未瞧见宋帝的身影,而李尘和仙师也在此时攀爬而上,一前一后显露身形。

    李尘已是累的气喘吁吁,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在他身侧还有三人,悲喜双煞被困成了粽子,已是奄奄一息。而小姑娘却是活蹦乱跳,似乎畏惧仙师,不敢靠近。

    蓬莱仙山的仙师正准备上前搭话,就被李尘一个鲤鱼打挺抢了先。“我说两位,爬的这么快,也不见得能见到吧?还不得等我到了再说?”

    黑暗之中依旧无声,但一股无形压迫却从深处出来。

    又是一声轻咳声响起,李尘不禁打了个哆嗦,麻溜地跪倒在地,开始叩拜起来。

    黑暗之中燃起了点点亮光,像是烛火闪烁发出的光芒。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进来吧……”

    李尘依旧没有动作,只是缓缓抬起头望向顾醒二人,似乎在催促和提醒。陈浮生踌躇片刻,率先抬脚向前走去。顾醒也随之跟上,仙师随后,将李尘等人留在了最后。

    小姑娘本想跟上,却被李尘一把拦住,附耳言语了几句。本是愁眉苦脸的小姑娘,突然眉开眼笑起来,“你可不能唬我?不然我就告诉阿姐,让她吃了你!”

    “哪能啊,我谁啊?李尘!怎会说那些哄骗三岁小娃娃的话呢?不能够啊!”瞧着李尘的信誓旦旦,小姑娘将信将疑的点点头。随后话锋一转,指向悲喜双煞,“那这两个……”

    李尘的目光逐渐阴沉下来,“先拖进去,另有妙用。不然我怎会非这功夫,将他们拽上远山。”

    似乎两人达成了共识,一前一后向着光亮中走去。李尘走在前,手中握着绳索,悲喜双煞被拖拽的嗷嗷直叫。小姑娘似乎一路行来憋了一肚子火气,不住用脚尖踢着两人,以此泄愤。

    当所有人都来到光亮处,眼前的一切再次让众人眼花缭乱。没有冰冷和血腥,也没有压抑和杀戮,有的只是世间官宦人家的寻常。但就是这种寻常,却处处透着考究和细致。

    就说那发出光亮的烛台,左右两盏皆为七尺,燃烧的速度和滴下的油蜡分毫不差,就连油蜡落下的位置都没有一丝偏移,就像是中间摆放了一面双穿镜,复刻一般。

    宋帝端坐主位,披头散发,初看之下没有丝毫帝王威严,但那顾无形的压力,却让人喘不过气。宋帝面容完全隐没在阴影中,瞧不真切。头发虽然散乱,却没有影响他威严分毫,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而在顾醒等人身旁两侧,并排对立摆放着九把官轿椅,却显得极为不衬。众人僵在原地,宋帝此时的声音却显得空灵而悠远,“远来是客,坐吧……”

    众人纷纷落在,默契的分坐两边。只是让陈浮生意外的是,李尘却坐到了对面,与之遥遥相对。

    待众人落座后,一道夕阳从入口钻入,托起了长长的影子,久久不愿离去。宋帝没

    有理会,低头望向陈浮生言道:“你与陈奀有旧?”

    陈浮生闻言立马起身,走到中央鞠躬行礼道:“正是故人……”

    宋帝点点头,似乎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反而问起了其他,“来时路上,可曾有过难以逾越的鸿沟?”

    “不知君王所指……”陈浮生尚未言毕,就被宋帝抬手打断。“既然尔等来到此处,也没有继续往下的必要,若是能答出我三个问题,便可自行离开,若是不能答出,那便留在这里陪我吧……”

    陈浮生正要开口,却被顾醒抢先一步,“传闻宋帝余懃,位列兑宫,尊居酉位,执掌金钢地狱,威司考掠之权,涂量功德,了无毫发之私,报对冤仇,备极再三之间,善篇有记,罪积无差。便是专司黑纯大地狱,将现世中作乱犯上者或制造纠纷者绳之以法。莫非对我等也是如此?”

    宋帝依旧没有起身,甚至没有丝毫动作,只是再次开口言道:“汝是何人?”

    “在下并非他人,正是顾家后人顾醒。误闯此地,还请宋帝见谅。”顾醒不卑不亢地说完,便负手而立,目视宋帝,没有丝毫退却之意。

    不过一瞬,就这么一瞬的时光,宋帝的手指轻轻抬了下,随即又恢复原样。这短短一瞬,在寻常人看来,像是眼花,但在顾醒和陈浮生眼里,却被实实在在的捕捉到,并记在了心里。

    宋帝没有拖泥带水,直截了当的给出了第一个问题,“指鹿为马”。

    “所谓指鹿为马,并非秦时赵高所为,乃是另有所指,诸位可以开始了……”宋帝言罢,便不再出言,任由众人面面相觑。

    没有人率先开口,这是一场心灵的博弈。也无人知晓答案为何,因为问题就显得模棱两可。可偏偏时光在飞速流逝,此时在此间多浪费一点,回到世间便会多一分莫测。

    终于,李尘率先起身说道:“可是指人?”

    宋帝漠然,没有任何回答。李尘继续顺藤摸瓜,抬手指向脚边的悲喜双煞,“欢喜相在哭,悲悯相在笑,岂非就是指鹿为马?”

    宋帝轻咳了声,仅吐出二字,“荒唐!”

    李尘悻悻然闭嘴,又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顾醒则是心中有了盘算,开始侃侃而谈,“所谓指鹿为马,并非是指人,而是指动物。此物名为麋鹿,又名‘四不象‘’,是世间珍稀动物,属于鹿科。因为它头脸像马、角像鹿、颈像骆驼、尾像驴,因此得名四不像,正是第一题的谜底。”

    短暂的沉默后,传来一阵淡淡的掌声。宋帝言语中有了几分欣赏,“不错,学识广博,正是此物。但仅仅猜到是不够的,还得答应本王一件事。”

    “宋帝但说无妨。”顾醒没有丝毫犹豫便应允下来,随即目光炯炯地望向宋帝。

    宋帝勾起嘴角摇了摇手,“你得替本王寻到此物……”

第五百六十八章 纸上谈兵

    “寻到‘四不像’?!”顾醒不由地惊呼出声。

    但从宋帝的神情来看,并无半点玩笑意味,显得极为认真。

    顾醒吞了口唾沫,脑中飞速旋转,思考着如何应答。却不料陈浮生抢先开口说道:“如此,便应了宋帝之托。不知寻到此物后,送到何处呢?”

    宋帝神情微变,但却没有过多纠结。眼眸中绽放金色神采,像是那烛火摇曳倒映出的光辉。淡淡的光芒中却给人难以形容的温暖,若是寻常人得见,也就罢了。但这暗含内劲的高深莫测,却被顾醒等人一眼看穿。

    但无人胆敢点破,因为眼前之人乃是“十殿阎罗”的宋帝王。

    时光缓缓流逝,看似极慢又触之不及。看似极快又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让人喘不过气。宋帝终于开口,却道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地方。顾醒曾无数次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触摸那里的每一块岩石和土壤,但却求而不得。

    “不如就送到漠北雄关吧……”宋帝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但顾醒、陈浮生乃是蓬莱仙山的仙师都是闻声一震。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盘算,但却有着同一个目标和方向。

    似乎在这一刻,宋帝窥破了他们的内心,将他们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都**裸地摆在了眼前,任人指摘。那么直接,又那么无力……

    李尘嘴唇微动,欲言又止。似乎对宋帝颇有微词,但却不敢贸然开口,以免招惹杀身之祸。

    此处府邸之中,就只有宋帝一人。但众人都感到周遭有着无数人在注视着他们,那种无形的压迫力从脚趾一直蔓延至头顶,一刻都不曾消退。这种被人钳住脖颈,被人用刀抵住后心的感觉,从众人踏入此处,便从未消失,反而越演越烈。

    似乎,宋帝正在等待顾醒等人的回答,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等待着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

    顾醒此刻已涨红了脸,憋住了劲,想要从内内心深处吼出那一句,可偏偏喉咙像是被铁水浇筑一般,无论如何也吼不出口。那里埋藏着太多的秘密,等待着他去发现。

    但当他真要走出这一步,却是千难万难。

    陈浮生在此时开口打破了沉默,“一定送到,可有约定之期?”

    宋帝终于微微侧目,望向陈浮生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你就是陈奀的故人吧?”

    “正是,小子便是陈浮生。”

    “行了,约定之期这种空话,太多余了。不如就在有生之年吧……”宋帝说到此处,不由地轻叹了一口气。

    这种反常的举动,让在场众人皆为之侧目。

    但随后宋帝便抬手一招,黑暗中走出一队甲士,将众人围在其间。众人不解,却不敢轻举妄动。

    “无需担心,不过是第二个问题不容得尔等交头接耳,需独立应答。现在站队已非常分明,顾醒此方三人,李尘此方……那俩姑且算一人吧。切记,这一题需谨慎

    回答,却莫求快误了先机。”宋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随着他面容神情的不断丰富,眼前的形势也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两方被甲士挡住开始后退,直至来到椅前才止步。宋帝不慌不忙的开口说道:“第二个问题,纸上谈兵。”

    众人心中皆是一阵忐忑,要知道这“纸上谈兵”,也是一桩荒唐。遥想当年战国烽烟,赵国有一员大将名叫赵奢,他屡立战功,被封为马服君。赵奢的儿子名叫赵括,他小时候就学习兵法,谈论用兵打仗的事头头是道。

    常言道,虎父无犬子,但这赵括却无能才,只熟读兵书,便以为能够指点江山,率兵打仗。而后数年,大秦与赵颇有摩擦,越演越烈,竟成水火不容之势。秦王挥师南下要一举灭掉赵国,却被赵国大将廉颇阻拦,双方对峙,久战不下。

    就在这关键时刻,秦人派细作潜入赵国散播谣言,称秦军惧怕名将之后赵括。赵王此人本就刚愎自用,一时头脑发热就将赵括派上战场。赵括不过熟读兵书,哪里懂得行军布阵的谋略。一上战场便大肆进攻,却不料中了秦军圈套,导致四十万赵军被俘,还被秦将白起设计坑杀。自此之后,赵国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

    这些典故在场者人人可诵,但此时提出绝非这么简单。

    宋帝似乎有意让众人加以思考,并没有急于开口。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回到了他身上,他才淡淡说道:“自然,典故之事众人皆知。但此时考验的却不是尔等的博古之才,而是通今之策。”

    “通今之策?难道要妄言天下不成?”李尘在此时开口,却是有些让人费解。

    宋帝没有理会李尘的不敬,继续说道“所谓通今之策,便是放眼当今天下,以九渊为界,以七国为棋,各自拥护厮杀,以此来判断输赢。当然,本王不会告诉尔等如今形势,一切都由你们自行揣摩。”

    “那何以定输赢?”顾醒沉声问道。

    “可瞧见尔等身前的甲士?”宋帝意有所指地问道。

    “自然瞧得,不知这些甲士,用来作甚?”

    宋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突然站起身,抖了抖袍袖,“跟本王来。”

    此时顾醒才看清宋帝王的身形,竟有九尺之高,威严挺拔,王者气派尽显。众人跟着宋帝走入一道隐蔽的石门后,眼前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云海,云海之下是黑色土壤,土壤之上站立着数千甲士,个个昂首挺胸,等待检阅。

    宋帝现身后,一众甲士一齐转身抬头瞩目,声势惊人。宋帝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只是遥指这些甲士,漠然说道:“尔等计谋,关乎他们生死,所以需要慎之又慎。”

    顾醒此时才明白,所谓的纸上谈兵,并非一纸空谈,而是关乎别人生死。就如赵括之流,将他人生死置之不顾,却将那些不过笔墨大加宣扬,才导致了这一出悲剧。

    而他们现在,也将面临同样的难题,这些甲士与他们非亲非故,但却不能因为他们的谋

    断枉送了性命,如此良心难安。

    宋帝出言提醒,“切记,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只是身处此方天地。若是送了性命,魂归于天,身归于地,如此而已。好了,给尔等一炷香的时间,两方各派一人,先行对仗。”

    说完,宋帝便负手而立,目视远方,不再理会众人的言行。而那些甲士依旧站在两方之前,将他们隔开,一丝不苟地践行着自己的使命。

    顾醒此时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是好。陈浮生却道出了其中关键的破绽,“可知田忌赛马?”

    顾醒闻言心中一亮,脱口而出,“要逐个破之?”

    “自然如此。只是我等三人不知对方实力几何,但那李尘却是行事诡谲之辈,便要用最弱的谋断去破他最诡谲的阴谋。”

    一直没有出言的蓬莱仙山仙师,在此时开口笑道:“如此说来,老道就当仁不让了。”

    “仙师心中已有盘算?”

    仙师手中拂尘一抖,遥指那些甲士,“老道自有办法保住他们的性命,只是他们要吃些苦头。若是李尘此人计谋过于歹毒,那老道也无需跟他客气。若能胜,自然皆大欢喜。若不能也无妨,可让其志得意满,才会掉以轻心。”

    “如此说来,已然立于不败之地?”陈浮生神色肃然,却点了一句。

    蓬莱仙山的仙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是岔开了话题,“两位想必对老道来此颇感意外吧?”

    顾醒两人皆是漠然,却又默契点头,似乎对他的率先开口早有准备。

    “实不相瞒,老道来此确实手刃所托。至于何人,此时还不便言明,但想必两位早已猜到。”这一番心照不宣,并非如他所讲,三人之间本可消散的迷雾,变得更加破朔迷离。但可以认定的是,此时三人都是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当下只能共进退。

    仙师似乎没有止言之意,接着说道:“老道已将一众师弟葬送于此,绝不会再拿两位施主的性命开玩笑。待从此间出,便随着两位一起前往漠北雄关。”

    “仙师可知,漠北之外,便是后周?”

    “自然知晓。”

    “恕小子直言,仙师不就从后周来到这后唐土地的吗?”

    这一句问的极其尖锐,让本已缓和的气氛逐渐凝滞。但蓬莱仙山仙师却春风化雨般化解,“不过道佛之争,让凡俗见笑了……”

    顾醒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陈浮生拦住,“此时,还是解决眼前的麻烦,从此方天地脱困的好。”

    顾醒只能作罢,但对老道的戒心并没有打消,只是强行压力下去。此人来此本就奇怪,主动接近必然另有所图,不可不防啊。但陈浮生所言,也正是此间厉害所在,若是不能在此局胜出,那第三局便成了至关重要的筹码。

    所以,无论如何,还是拼尽全力的好。顾醒想到此处,不觉将拳头握紧,开始在脑海中谋划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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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诡医介绍: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跃马定乾坤。医能逝者骨生肌,毒能尽灭天下敌。纵世间千难万险,我亦无惧。这一世,我要搅动风云震九渊;这一世,我要执指之手永不弃;这一世,我要名垂青史万人颂;这一世,在这乱唐,我要篆刻只属于我自己的历史乱唐诡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唐诡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唐诡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