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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髣唯     乱唐诡医txt下载     乱唐诡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九章 楚河汉界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流逝,双方的谋划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陈浮生开始针对形势分析利弊,并将双方的博弈暗自涌入其中。看似一瞬即逝的时光,却似乎过了数个岁月,让一切都显得看似能够紧握,却不经意间流逝在指尖。

    终于,一声厚重的响锣声传入众人耳中,才让这场谋局戛然而止。双方依旧瞧不见对方,但隐隐有种火药味在双之间弥漫。宋帝已落座,身侧依旧无人。似乎他并不喜欢有人跟随,反倒乐得自在。

    从双方开始谋局,下方漆黑土地上的甲士就没有丝毫动作和变化,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但这一切真的能够坦然接受吗?宋帝王威名早已在岁月长河中铭刻,即便此方天地并非真正的十方地狱,但也不妨多让。

    难道就为了这简简单单的比试,就要葬送无数人的性命,让顾醒在这一瞬陷入了迷失。陈浮生却没有半点异样,似乎地拿下这场对决,信心十足。

    蓬莱仙山的仙师向前踏出一步,李尘方也走出一人。双方见面之时都有些惊讶,但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揣摩着对方心思,在第一场对决中取得先机。

    李尘方率先出战的不是悲喜双煞,而是小姑娘,这确实让在场之人有些吃惊不小。要知道,小姑娘一路行来,实在没起多大的作用,不过最初威慑顾醒等人一时,而后便沦为炮灰。

    而她的率先出战,显然是早有预谋。

    但这一切都没有妨碍仙师的布局,此时的他傲然于远山之巅,宛如仙人下凡,就连宋帝都微微侧目。此时头顶日光开始洒下大地,就像滔滔不绝的江水,涌入向往已久的大海……

    当阳光浸染大地,一切都归于平静。锣鼓声再次响起,第一声如惊雷撼月,震的人心中不住颤抖。第二声却如浑厚兽吼,让久违的热血在此刻沸腾。第三声,迟迟未能响起,宋帝却在此时开口道:“那两位,可曾准备好?”

    蓬莱仙山的仙师诚然点头,振臂一呼,“我方将士在哪里?”

    一瞬间,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从焦漆黑的土壤上传来,像是无数倔强的茅草彼此摩擦,抵抗着无法拒绝的命运。这种先声夺人的声势,不仅提振了士气,也给顾醒和陈浮生增加了信心。

    小姑娘却是丝毫不惧,只是轻蔑一笑便转过头去,抬手指向阵列对面,朗声笑道:“我的儿郎们,亮出家伙!”

    此声既落,齐刷刷的抽刀声拉扯出绝美的曲调,抵御住了对阵甲士的气势压迫。

    双方正准备开始动手,却不料宋帝出言打断,“想来双方都有了自己的谋局,但本王已看厌了战场厮杀,不如加点变化如何?也算是本王临时起意,想来尔等不会见怪吧?”

    “怎敢!”顾醒等人立即出言,对这一番看似客套的施压表示诚惶诚恐。

    宋帝闻言淡淡一笑,抬手轻轻摇了摇,“那便自行成列,上下分行,将那楚河汉界给本王亮出来。”

    “楚河汉界?”顾

    醒有些诧异的问道。虽然在他脑海中有着关于中国传承文化的依稀记忆,但如此恢弘的场景,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此时场下的甲士突然被一阵黑色云雾遮蔽,但他们却没有丝毫胆怯之意。似乎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感到阵阵兴奋。

    宋帝似乎对这场厮杀还抱有期待,不由地继续说道:“既然尔等都尊本王之愿,那本王在此下令,双方出战者需亲临战场,上阵指挥。”

    蓬莱仙山的仙师和小姑娘身前赫然出现了一条黑色阶梯,向着阵中蔓延,直至阵中才消失不见。双方皆有些迟疑,不敢率先走上阶梯。但宋帝王面色一凝,“尔等不愿同生共死?又怎能统帅三军?岂非儿戏?”

    两方率先出战之人皆是一顿,抬脚走上黑色阶梯,来到阵中后径直走入帅位,对峙而坐。

    顾醒和陈浮生冲到近前望向场中,双方甲士袍甲已换,一边染血鲜红,一方赤色近黑。顾醒此方染红,李尘方浸黑。

    “既然两方已入帅位,就由红方先行开始。”宋帝如是说着,目光也随即望向场中,似乎在等待着仙师走出第一步。

    “浮生,可是要下第一手了吗?”顾醒突然亢奋起来,看起来有些跃跃欲试。

    陈浮生倒是没有太多兴奋,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似乎即将到来的是一场难以预见的腥风血雨。

    “炮卒中行,炮二平五!”蓬莱仙山仙师声调平缓,却显得中气十足。

    小姑娘却是不紧不慢,“炮二平六,过宫居于前。”小姑娘说完,还不忘朝着仙师办了个鬼脸,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此时陈浮生却是微微一叹,“仙师先行输了一招啊……”

    “何解?”顾醒有些不解的问道。

    “先手布局,后手布局各有千秋,象棋的布局大致如此。如较为经典的布局,中炮对屏风马、顺炮局、列炮局、中炮对反宫马、中炮对单提马、中炮对三步虎、中炮对骂莺炮、仙人指路、飞相局、士角炮局、过宫炮局、起马局等。这几类布局,要么侧重进攻,要么侧重防守,要么就是在意厮杀的酣畅淋漓。”

    未等陈浮生继续说下去,顾醒打断道:“那仙师急于进攻,却是疏于防守?”

    “不然,仙师那招仙人指路,乃是最为稳妥的开局,却不料小姑娘竟然有所防备,所以棋差一招。”

    “若是如此,该如何化解呢?”

    “从此时布局来看,并不能断定双方所为为何,但这是急于进攻型布局战术中最为激烈的一类。它是先行一方力求速战速决的一种战术,以中炮盘头马对屏风马最为典型,战斗结果时就使局面明朗化。其一便是中炮方从中路突破取得优势;其二便是屏风马方瓦解攻方的中路攻势并实施反击;其三则是双方攻守均衡,兑去大量的子力而平分秋色。中炮盘头马对屏风马,双方如能把握好攻防要领,布局战术运用得当,应对无误的话则容易成和局。”

    “那就是说,仙师下一步走出便可知晓?”顾醒已捏紧了拳头,双眼充满了兴奋。

    “莫非阿醒是不会下这象棋?”陈浮生有些疑惑地撇了顾醒一眼。

    顾醒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着说道:“似懂非懂,也不是完全不懂。”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仙师将左侧的“车”往上推了一步,便收手了。

    小姑娘有些愕然,但还是顺应形势,将同侧排头兵往前一推,算是回应。

    陈浮生遥指小姑娘方,笃定言道:“阿醒你看,双方都没有急于进攻,而是选择试探。此乃缓攻。”

    “何谓缓攻?”

    陈浮生漠然一笑,“所谓缓攻型布局,就是先行一方均衡出动两侧子力,特别是开出双车,占据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位置,活通马路但不躁进,注意争取隐先手,有机会还要消灭对方兵卒,争取已方多兵进入中局。总之,缓攻布局就是不急攻,蓄劲而发,凭借微小的先手或多一两个兵之利,在中局再扩大优势而奠定胜局。缓攻布局是进攻型布局战术运用最多的一类,这种布局也是象棋爱好者对奕先行时常用的。水平接近的棋手对奕,先行一方大多情况下都采用缓攻布局,这是因为在比赛中,急攻型布局往往成和,而且先行一方也有相当的风险。而缓攻型布局,先行一方掌握好布局要领,就能保持一定的先手进入到中局,积小胜为大胜。”

    “原来如此,那仙师岂非会陷入被动?”

    陈浮生嘴角微微勾起,淡淡笑道:“无论是急攻还是缓攻,其要领在于掌握好已方有攻击力的棋子出子次序和子力位置上,还要善于发现对方阵势中的弱点,最重要的是力求扩大先手到占据优势,直到取胜。如此说,阿醒可明白?”

    顾醒依旧充满迷惑,却是突然大叫起来,“那兵卒,那兵卒……”

    陈浮生顺着望去,仙师已用宫前炮毫不犹豫的打了过去。只见那名身披“炮”字甲袍甲的甲士,突然腾空跃起,踩在前面甲士身上,朝着小姑娘派遣前行一步的甲士当头砍去。

    可怜那甲士才往前走了一步,便被那名“炮”字甲士当场劈成两段 ,血溅三尺,已然气绝。

    小姑娘并未气馁,不过抬手一指,黑色“炮”字甲士也如先前一般,将仙师的甲士斩杀当场。

    陈浮生瞧见这一幕,不觉低语,“才刚刚开始……”

    顾醒此时已看的聚精会神,扬言问道:“这便开始厮杀了吗?”

    “此间战局跟你我所见多有不及,为何会如此兴奋?”陈浮生有些不解的问道。

    “浮生不知,生死一瞬之事经历不少,但亲自掌兵厮杀还是第一次。这种亲自统帅的感觉,绝不是轻易能够体会的。我想,有一天我也会站在战场上,与敌人生死相搏……”当顾醒说着这一番话,陈浮生感觉到一股视死如归的勇气,在身侧激荡,久久不绝……

第五百七十章 七星聚会

    场中的披甲甲士,没有任何人露出胆怯和惊惧,对眼前的一切早已漠然,甚至麻木。顾醒身旁的宋帝也只是微微抬了下手指,又极快的放了下去,似乎对这一切并未有太多关心。

    顾醒有些愕然,眼前的一切太过于真实,让他不禁有些错愕。那些甲士手中的兵刃迎风颤鸣,他们每一个都立于归属之地,不动如山。但在执棋者一声令下后,又会飞速跃起,去完成闻道既殒的目标,这是何其壮阔何其悲哀的终局啊……

    仙师抖动着拂尘,似乎陷入了沉思。宋帝巍然不动的身躯慢慢挺拔了起来,抬手一挥,在两人对视的半空中,平白加了一盏沙漏。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尔等执棋,与那凡俗之人并无二致。但须知光阴如命的道理。若是沙漏落尽还未抬手,那己方将士便会殒命一人……”

    待话音落时,沙漏戛然而止。随即又颠倒过来,仙师最前排的甲士突然浑身战栗,两旁同职之人转向举刀,未等众人回过神来,便将那甲士砍成了肉泥。仙师大骇之余,连忙点子落盘,不再有半点犹豫。

    顾醒此时紧紧咬住嘴唇,双眼赤红,扭头恶狠狠地看向宋帝,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试图为这些视死如归的甲士争取,却发现至始至终都无能为力。一只宽阔的手搭在了顾醒肩上,依旧那么平淡那么冷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必绝望,一切有为法,如梦亦如幻……”

    顾醒回望而来,瞧见陈浮生那如和煦春风的笑容,心中稍稍有了几分宽慰。似乎刚才的一瞬,他陷入那心魔难以自拔,将眼前的虚幻当做了现实。不过短短一瞬,已在生死之间。

    他们来到此处,早已意识到与这位“十殿阎罗”之间的实力悬殊,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加入了这场生死之局。只是顾醒心存悲悯,依旧没能在一次次死里逃生中顿悟。

    宋帝再次靠回椅背,“顾醒,本王容你这一次,若是再有下次,便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句淡淡话语如一条蟒蛇窜入顾醒后背,让他整个人都僵直在当场,不敢再有半点逾越之举。这种碾压的实力差距,让顾醒有种置之死地而劫后余生的挫败感。但他却没看到,陈浮生却在这一瞬与宋帝对视,双方皆在嘴角勾勒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短暂的插曲已过,场中已是如火如荼。小姑娘嬉笑怒骂,指点江山,仙师却是越发疲于应对。场上已是尸横遍野,肃杀之气弥漫,让人不寒而栗。当小姑娘再次抬手之际,那名袍甲之上赫然镌刻着“车”的甲士开始全力奔跑,朝着仙师的兵卒冲杀而去。

    仙师连忙点起两名甲士迎战,却只能堪堪将其拦下,却不能弱其锋芒。此时天际有黑云涌来,伴随电闪雷鸣声阵阵,有将此处炸裂的错觉。宋帝也不禁皱眉,将目光从场中的拼杀中收回,望向那“不速之客”。

    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压不断迫近,顾醒双臂交于面门之前,才堪堪挡住那凛冽的狂风,不至被击退。陈浮生却是赫然向前迈出一步,紧闭双目抬手搭在顾醒肩上,双唇蠕动,“一场疾风骤雨将至,

    我等需做好准备。”

    宋帝似乎没有坐以待毙之意,立即起身双手拂袖于身后,目光炯炯。而那黑云似乎有所忌惮,行至棋局之上便不再挪动,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宋帝没有率先开口,似乎在等待着那遥远的声音。但让顾醒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此处乃是“十殿阎罗”宋帝王的属地,何人胆敢放肆?

    眼前的谜题在片刻之间揭晓,一语熟悉的话语从黑云中传来,“顾醒,好久不见……”

    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河洛城与顾醒“相遇”,又舍他夺城的明月楼主——纳兰。只是这诡异的一幕,让陈浮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自然,陈浮生所料有差,来人并非他意料之中,而是另有他人。

    宋帝面容愠怒,却没有急于出手,反倒是向前踏出一步,抬手指天,“来人可是明月楼主?”

    黑云一阵翻滚,却是没有半点迟疑,“正是,不知可否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宋帝面色如常,却是抬手一挥。一阵劲风朝着黑云疾驰而去,竟是将黑云往后推了数里。其意已是昭然若揭,不退不放。

    顾醒脑中飞速急转,万万没想到,纳兰会来到此处,还是以此等诡谲的方式,让人有种如遇鬼神的荒唐和压迫感。

    黑云之中突然传出阵阵冷笑,与纳兰寻常行事天壤之别,而那种压迫感却越发沉重,似乎下一刻就会将整座远山吞没殆尽。宋帝再次踏出一步,双手从袖中生出,紧握成拳轰向黑云。

    这一次,黑云不退反进,要与宋帝争锋。宋帝岂是寻常之辈,脚下一沉纵身跃起,双拳犹如闪电般击出,荡起阵阵雷鸣之声。那团黑云却是挣扎后退,在几个呼吸间便消失不见。

    待一切尘埃落定,宋帝又再次坐回,漠然地注视着战场中的一切。

    顾醒此时张大了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陈浮生却在此时向前跨出一步,双手抱拳恭敬说道:“谢宋帝解围!”

    “不必言谢,此处乃是‘十殿阎罗’之地,本就是我职责所在,区区心魔也敢造次?”说完,再次抬手点下沙漏。那本就流速极快的流沙,在这一点下再次加速,让小姑娘猝不及防。

    一声惨嚎在小姑娘阵前响起,宋帝幽幽说道:“时辰不早,速战速决。”

    小姑娘不敢造次,只得咬牙瞪眼,再次抬手一点,落子入局。陈浮生此时回身望向顾醒,柔声说道:“无妨,不过区区心魔,不足烦心。”

    顾醒还想开口,却被陈浮生捂嘴打断。望向陈浮生的目光逐渐安静下来,但心中的疑惑却又加深了一层。

    从走入此间陈浮生就表现的极为熟悉,似乎早已经历过这一切,不过是“故地重游”罢了。但两人经历生死,陈浮生也得老黄头肯定,更是心脉相连,断然不会做出加害之举。只是这种种难以说清的巧合和“故事”,还是那神秘的撑船人,似乎都表明,陈浮生与此处

    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刚才的那团黑云……

    当顾醒想到此处,却是被一声炸响打断。此时仙师与小姑娘已成胶着之势,双方所剩甲士皆已伤痕累累,其余甲士早已被砍成数段,倒在血泊中抽搐不已。

    仙师和小姑娘阵前只余七子,虽说各有不同但已成相互钳制之势,任何一方稍有异动,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此时沙漏威胁,谁也不愿损失剩余甲士削弱实力,故而虽谨慎却下的极为迅捷。

    此时居于观位的陈浮生淡然开口,“此局已成‘七星聚会’,且看红黑两方谁能率先破局了……”

    顾醒愕然抬首,急急问道:“何谓‘七星聚会’?”

    未等陈浮生开口,宋帝却是抢先一步言道:“所谓‘七星聚会’,乃是双方各有七只棋子,寓意当指北斗七星。此局构思精巧,陷阱四伏。乍一看,红方似有胜机,棋局前黑棋的‘初生牛犊’常因求胜心切,误中设局人的圈套,故此局还有诸多变化。”

    “宋帝所言甚是,只是眼下棋局,当有两种解法。一则红方一将、一解杀还杀,黑方解杀还杀,双方不变作和;二则嘛,红方一将一杀,黑方因解杀而还杀一步,应由红方变着,红方不变判负。”听闻陈浮生所言,宋帝不禁微微展眉,望向陈浮生。

    陈浮生却是不卑不亢,抱拳颔首,以示恭敬之意。

    宋帝瞧见不禁展颜笑道:“未曾想,汝竟通晓棋谱,甚合我意。待此局终了,你我对弈一局,如何?”

    陈浮生闻言愕然,正欲拒绝,却将场中已是腥风血雨。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姜还是老的辣。

    而此时李尘那边,已是急得跳脚。他们旁观至今,自然瞧出了仙师所谋。但小姑娘身在局中,哪会知晓此种玄机。而她此时已然知晓胜券在握,便再次调兵遣将,逼迫仙师步步后退。

    “炮二平四”,仙师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小姑娘的激进。看似局势危急,实则不过是缓兵之计。“卒五平六!”小姑娘还未意识到问题所在,依旧不依不饶。

    仙师淡淡一笑,“兵四进一。”此举不过虚晃一枪,似乎并未起到太大的效果。但真正结果如何,还需要结果来检验。

    “将六进一”小姑娘并没有疲于应对,而是采取了一种更为激进的策略。想要逼迫仙师的“车”主动避其锋芒。

    但一切似乎并没有如预想一般,按照小姑娘的布局展开。接下来的一切,似乎像不受控制一般,开始疯狂蔓延,双方“七星”更像是杀红了眼的刽子手,对眼前敌对之人,充满了难以压制的仇恨。

    宋帝在此时漠然开口,“顾醒,可瞧清楚了?这便是战争!无仇无怨的两个人,不过因为数次厮杀,便会仇恨对方。亦或是为了活下去,便想至对方于死地。你可曾知晓,这已是世道如常?”

    顾醒漠然一叹,双拳紧握,目色血红地望着此时场中的一切……

第五百七十一章 珍珑棋局

    顾醒目中所见,已无力回天。仙师和小姑娘依旧在争分夺秒,试图用最快最狠的手段,将对方至于死地。

    而在一旁的陈浮生,却是不经意间轻声一叹,眼角余光瞥向宋帝,流露出让人难以琢磨的意味。

    终于,在最后一声“车炮双绝”后,小姑娘无力的瘫倒在地,双手不住颤抖,竟是对眼前的结果难以承受。而远在看台之上的李尘和悲喜双煞,此时却显得极为平静,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切必然会发生。

    顾醒逐渐平静,不得不接受这定局已成的事实。陈浮生束手而立,等待着宋帝的盖棺定论。

    这不过是厮杀的开始,而顾醒此种悲天悯人的心境,于此处不容,于江湖不容,于后唐不容,甚至于天下也不容。或许憋着一股信念,人人皆可高谈阔论,但世间身世凄惨者无数,倘若皆是如此,岂非荒唐可笑?

    只是当初曾立下的誓言,在被无数次“九死一生”的摧残后,依旧固执的生长,显得极其苍白可笑。

    陈浮生的心境早已发生变化,顾醒却不知,只是一味深陷执着之中,难以自拔。

    宋帝审视众人,并未起身。只是抬手指向小姑娘,却不知为何。可小姑娘却在这一指之下目露惊恐神色,不断摇晃着脑袋,试图开口讨饶。但下一刻,在其身后出现了两名披甲甲士,手持漆黑长刀立于其后,肃杀之气溢满此间。

    小姑娘不再挣扎,只是明亮的眼框中神采逐渐黯淡,豆大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般,无声地滴落在漆黑坚硬的地面。

    仙师则没有任何阻碍的走回看台,朝着宋帝俯首作揖,随后起身望向顾醒和陈浮生,目中流露宽心之意。

    宋帝并没有急于开口,反倒对两拨人马的神情颇有些揣摩之意。看似漠不关心,但在刚才一瞬却将众生百态尽收眼底。若非身居此位,想必绝无此种审时度势之举。

    不再有半点迟疑,在一阵冷风骤起之时,宋帝起身走向看台边缘,审视着战场,似乎在复盘,又像是在漠视那些逝去的生命。一切在这一刻停止,就连远山之上劲吹的山风,也在须弥之间消失不见。

    终于,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宋帝回身望向顾醒,面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似要邀顾醒,亲临战场。

    而在宋帝邀约之际,已是尸横遍野的棋盘两端,早已被另外两拨甲士挤满。看似人潮汹涌,却井然有序。不过在顾醒犹豫之间,便已将棋盘打扫完毕,就如一场生死相搏的战争之后,需要为下一场腾出地方一般。

    小姑娘被甲士押解离开,宋帝顺势走上其位,负手而立。顾醒依旧有些犹豫,踌躇不前。此时身后却传来陈浮生的话语,“无惧便可无敌!”

    顾醒紧闭双唇,目光坚毅,重重点头后快步走上另一端。而此时看台之上的众人,早已伸长了脖颈,想要一睹这旷世之战。

    宋帝抬手一挥,两拨甲士便快步奔袭而出,各

    自立于本位之上。

    在看台上的陈浮生等人看来,庙堂劲旅,令行禁止不过如此。他们从场中披甲甲士面容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怯弱或是憎恨。他们漠然的接受了属于他们的命运,并准备为之付出生命。

    宋帝依旧漠然地审视着相对而立的顾醒,对场中的尘硝渐起并无半点关心。高悬在两人之间的沙漏,无风自摇,已是跃跃欲试。

    宋帝抬手挥袖,帝王之气升腾,面色如常,却是不怒自威,让人肃然起敬。顾醒下意识躲避着宋帝的审视,望着场中的一切,想要寻找到一丝一毫的认同和对胜利的渴望。

    但这种注定会失败的对局,让此时的顾醒看着更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笑话。

    唯独陈浮生,为顾醒捏了一把汗。他本该是最云淡风轻之人,却在这一刻乱了阵脚。顾醒隐约猜到了许多,猜到了陈浮生与此时身处之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既然没有戳破,顾醒便想将计就计。

    若是自己落败之时,陈浮生愿挺身而出,那事情便还有转机。若是不能,那命该如此,便也怨不得他人……

    顾醒在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他原本坚定不移的心开始动摇,他和陈浮生之间从陌生到熟悉,再从熟悉到信任,一遍又一遍的拷问着彼此的内心。可就在双方开始为了既定的目标努力的时候,再次出现无法抗力的变故,让顾醒对此前发生的一切产生了怀疑。

    不得不说,这一切更像是一场早已注定的阴谋。从他离开洛阳开始,从这一场追杀开始,从冥尊“离他而去”开始,从他孤身一人寻找真相开始,一切的一切,早已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可他并不知道,背后布局之人是谁?

    明月楼主纳兰?此时身在河洛城中,正着眼于战事。即便是洛阳惊变,也未曾对他下死手。这一切更像是一场赌局,或是一场考验。若真是他,绝不会就这般轻易放自己离开,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斩草除根。

    孤啸山庄庄主?已经消失太久,亦或是太久没有消息,罗休,墨野和白琊的驰援,也如石沉大海般了无音讯。而此时的自己,尚且脱不开身,只能暂且将这一切放下,待脱困时便去看一看。

    顾醒此去,并非只是为了孤啸山庄,而是为了一人,那早已深埋黄土,已成白骨之人。只是此人已深深烙印在他心里,再也割舍不掉……

    还有葛老、老黄头、刘又欠、郁天风乃至后唐国主,这些曾经出现在他生命里又消失不见的人,是否都与这场布局有关呢?

    顾醒不禁陷入了沉思,但却在即将拉扯的一瞬被宋帝出言叫醒,“顾醒,你可想知晓真相?”

    “真相?”这两个简单的字放在一起,便是一场惊天阴谋背后的秘密,便是他苦苦追寻的结果,便是这一切的根源,但宋帝真的知道吗?会轻易告诉他吗?

    顾醒茫然抬头,望向那张不染岁月,不怒自威的面容。在顾醒注视中,宋帝的面容

    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似乎欲言又止。但这不过是一瞬之间,随即又恢复原状。

    谈话依旧在继续,“你可曾准备好接受真相?或许对现在的你来说,不是能够轻易承受的,代价会是……”

    “死?”顾醒的神情慢慢变得安静,将一切情绪收敛不再有半点流露。对于眼前小子的无理,宋帝破天荒的没有出手教训,亦无出言呵斥。只是淡淡笑道:“你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

    顾醒闻言下意识瞟了一眼陈浮生,还有童恨竹身处的方向,亦无言语。宋帝却是来了兴致,“此时此刻,你还有牵挂之人?”

    顾醒抿嘴不言,只是不觉将拳头握紧,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种强行压下情绪的做法,让他身体微微颤动,竟是有些踉跄。

    可下一刻发生的一幕,让顾醒彻底傻眼。

    只听见两声爆响,两团血雾在场中升腾而起,对峙双方的将帅甲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殒命。宋帝却没有丝毫犹豫跃入场中,对顾醒招手说道:“若是不能身临其境,又怎能知晓此间疾苦?来来来,与本王大战一场!”

    顾醒没有犹豫,也跃入场中。但在看台之上的陈浮生却是不禁往前跨出一步,却被李尘等人看在眼里。来到远山前的,双方也曾有过密切合作。但对彼此依旧保留着足够的警惕和戒心。

    陈浮生本不该在此时表露出这等情绪,让人抓住把柄。但这种难以自控的情绪,却在这一瞬迸发。他真怕顾醒就命丧于此,但却不知是出于关心,还是另有所图。

    此时已然顾不上许多,顾醒深处甲士之中,却用“声”挑衅,“既如此,那便让君王输的心服口服!”

    此言既出,看台上笑声骤起。顺着望去竟是李尘在那乐得捧腹大笑,竟是不能自已。顾醒不为所动,倒是宋帝王微微抬手,不知从何处走出一队甲士,将李尘双手绑缚,直挺挺的压在当场。

    “顾醒,我等就以此人为彩头,如何?”

    “怎么个说法?还请君王赐教。”

    宋帝令人从一旁搬来一尊石靠,端坐其上后才淡淡说道:“若是你胜,此前承诺都不变,再将此人认你处置,如何?”

    “此人于‘真相’,可有瓜葛?”

    宋帝闻言哈哈大笑,“此间关联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顾醒不再继续接口,而是反手遥指“炮”字甲士,“炮二平五,上!”

    宋帝王嘴角一挑,眼神中绽放金忙,“兵三进一!”

    顾醒微微一愣,要知道此时对河兵卒已成必死之势,宋帝不用跳马盯防,却推兵卒向前,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此种不暗规则出招的讨论,才是防不胜防。

    顾醒遥指“马”字兵卒,却迟迟未能落子。

    宋帝王却是不慌不忙,只是神情多了几分肃然,对顾醒有多了几分好奇心……

第五百七十二章 蜉蝣撼树

    顾醒抬手却不落下,并非瞻前顾后,实则是虚晃一枪。他早已有了决断,既然宋帝推卒上前,那便顺其心意,让他自负手段之时,再出雷霆之击。这本是不久前几人在看台上商量的对策,此时却被顾醒融会贯通用于此处。

    他深知与宋帝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实力鸿沟,却不想就此示弱。更何况此战凶险异常,若是战败便是身死的下场,又怎能轻易将胜利拱手相让?

    终在沙漏滑落最后一粒细沙时,顾醒抬手一点“马”字兵卒,并未上跳,反而横移。随后便双臂环抱,不再言语了。

    这一幕不禁让宋帝有些微微颔首,要知道到了他这种境地的江湖隐士、棋坛大家亦或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总会有一两手不曾示人的绝活。这象棋便是他不曾展露的秘辛。

    纵然他天赋异禀,却不曾在世间显露棋艺,故而对其知晓之人不过寥寥数人。但从刚才的一步,却让看台上的众人望而却步。倒不是说这一步兵卒上前有何奇妙之处,在寻常人看来甚至有几分愚蠢。但在这几位看来,却是别有深意。

    此时不过开局数步,双方皆有不明,却不敢妄动。按理说宋帝之才,对顾醒已成碾压之势,却依旧步步为营,并未做出任何激进之举,不得不让人佩服。

    陈浮生凭栏眺望,心中已是焦急万分。虽有难言之隐,但他对顾醒却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关切,让他此时的心,有了些许不安。而另一边的悲喜双煞,却是有些幸灾乐祸,顾醒这一步跳的实在有些太过“幼稚”,甚至是有些可笑。即便是七八岁的孩童,想必也下不出这一步臭棋。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步,却将棋艺高超,心思缜密的宋帝镇住,实在让人有些匪夷所思。更加诡异的是,宋帝并未急于出手,反而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才一拍手点在“炮”字甲士上,淡淡吐出一句,“炮五平四。”

    顾醒面色如常,心中却是激流翻涌。这一步看似寻常的以退为进,却隐藏着难以琢磨的杀招。此时双方不过来回试探两三次,但风卷尘嚣的冷冽迎面而来,一场马踏江湖的腥风血雨即将拉开帷幕。

    顾醒暗暗拽紧了拳头,不经意地向前踏出一步,抬手指天。一阵电闪雷鸣骤然滚落,却在双方之间炸裂开来,轰隆声响彻天地,也将远山置于雨幕之中。这早该来却迟迟未来的急雨,像是久别重逢的心上人,跌跌撞撞奔现你,毫无顾忌地扑到在你的怀抱。

    那一瞬的感触,在全身蔓延开来,不由得震了震神。

    终于,在一声天际传来的“低吼”声中,顾醒抬手指落,再没有丝毫犹豫,让早已跃跃欲试的“炮”字甲士,拔刀砍向那胆大妄为的兵卒。

    这本就是一场战争,自然没有丝毫怜悯和怯弱。而有的只是厮杀、血腥和无穷无尽的恨意。

    宋帝眼眸在电光火石中忽明忽暗,任由雨滴顺着脸颊滑落。

    而看台之上的众人中,除陈浮生以外皆将内劲外泄,以抵挡这场疾风骤雨。

    手起刀落,“炮”字甲士将那名斗胆向前的兵卒斩杀当场。殷红的鲜血在抬刀

    的一瞬溅落,又迅速被雨水裹挟,消失不见。

    宋帝额角有几滴雨水悬而未落,却没有抬手拭去,反而抿起嘴唇,用一种傲视天下的神情,望着此时心事重重的顾醒。因为那名“炮”字甲士,已然站立在宋帝的界面上。这一刻,他将独自面对千军万马。

    “顾醒,你怕吗?”宋帝嘴唇微动,嗓音依旧浑厚,却在两军对垒的这一刻,问出了不合时宜的问题。

    而与之对峙的人,挺直着略显单薄的身体,将另一只脚也踏出一步,屹然一副顶天立地的姿态。用洪钟般的声音说道:“敢问宋帝王,你可曾有过害怕?”

    看台之上,本是用内劲抵挡雨水冲刷的众人,在这一句问出之后,个个都偃旗息鼓,面露惊恐,显得越发不知所措。

    他们不知,顾醒是否故意挑衅。但他们却知,宋帝一旦不悦,怒火必将笼罩远山,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此时已身处虎山,却偏偏还要寻觅猛虎。而顾醒此人甚至还要逗弄猛虎,去拔一拔他的胡须。这怎么不让众人胆战心惊。纵然此间不过一场幻梦,但若是身死,便也就真的死了……

    雨水甚至是气息都在一刻沉寂,仿佛天地万物都被这一句反问震慑,不敢再有任何喘息。

    但伴随着一声大笑,一切又仿佛加速一般快速运转起来,只是天际的黑云却在逐渐遮蔽那最后一缕光亮。

    这笑声并非出自别人,正是宋帝之口。许久不曾大笑的他,却能收放自如,让这一声入耳,也在入耳后戛然而止。顾醒眉头微皱,却没有任何退缩之意,反倒跃跃欲试地提醒道:“君王要是再不落子……”

    “小友怎知,本王心中没有决断?”

    看似关心却已剑拔弩张,看似反问却已胜券在握。顾醒定睛一看,宋帝场中另一名“炮”字甲士掀袍而起,也如顾醒场中一般,来到另一侧的兵卒身后。这一步镜像之举,却在此时化解了危局,同时将难题抛给了顾醒。

    待顾醒回神,宋帝才淡淡说道:“本王余懃自入世以来,激战八百余,未尝一败,也从未明白,何为害怕!”

    顾醒闻言一震,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却迅速稳住身形,嘴角已然有血迹渗出。

    陈浮生双手抓住凭栏,眼神中已露忧色,却不敢贸然动作,只能紧盯顾醒,不敢挪开一眼。

    殊不知,刚才两人的对话之中,却暗含了内劲相持。顾醒本就不占上风,却不避反进,自然吃了闷亏。好在宋帝及时收手,才没让顾醒就此殒命,也算是“嘴下留情”。

    顾醒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渍,慢慢站起身,沉声言道:“‘炮’字甲士,给我杀!”

    那名潜藏已久的“炮”字甲士,飞身跃起,将又一名兵卒斩杀。

    宋帝此时却不怒反笑,对顾醒露出欣赏之意。随手点在一名兵卒身上,又往前跨出一步。

    “顾醒,你当真要与本王拼个你死我活?”

    此时已有些力竭的顾醒,艰难维持着

    站立,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神采。“若是不分出生死,又怎能决出胜负?”

    宋帝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他有着自己的考量和盘算。亦或是想看看眼前的少年,是否能带来更多的惊喜。

    顾醒没有继续咄咄逼人,反而退而求其次,将左侧“车”字甲士点出,立于九宫二线,以静制动。

    宋帝饶有兴致的问道:“如此压在‘生死线’,是做好了孤军深入的准备?”

    顾醒不答,只是漠然注视着棋盘中的甲士,似乎在谋求接下来的杀招。

    宋帝却是挥袖起身,振臂一呼,“马疾!”

    同侧对立的“马”字甲士朝着斜上方跳去,稳稳落地后,横刀立马于胸前,已然做好了厮杀和赴死的准备。

    “顾醒小友,你可曾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顾醒依旧不答,却是迅速抬手点在“车”字甲士上,并冷声喝道:“既如此,便深入敌后,直插要害‘锁马脚’。”

    “车”字甲士横刀在肩,迅速向前疾行。冲入宋帝阵中,来到“马”字甲士身侧方才止步。双方皆溢出难以自控的杀意,却没人胆敢贸然动手。

    掌声在此时响起,却非宋帝而是看台之上蓬莱仙山的仙师。

    已观局良久,却未曾出言。但在此时贸然鼓掌,定是瞧出了其中意味。宋帝和顾醒此时已然对视,双方皆没有开口之意。却听仙师侧身对陈浮生耳语道:“此举乃是一步妙棋。”

    “何解?”

    陈浮生似乎早已看破,却并不愿道出,反而以谦姿态询问,似乎另有所图。

    蓬莱仙山的仙师却将其中纠葛尽数抛出脑后,仅是针对此时棋局言道:“这一步看似冒险,实则乃是一步杀招。陈公子且看,此时棋局之中,双方虽各有损伤,不过只是一种试探,真正的厮杀才刚刚开始。”

    “仙师的意思是,阿醒决定一招制敌?”

    “自然不能一招制敌,但却能给宋帝添不少麻烦。那匹‘马’被困。周遭兵卒皆已陷入瘫痪,不过就是简单一步,却已将格局锁死,实在乃良才大家之举。现在就看宋帝如何应对了……”

    “那阿醒会否激怒宋帝?”

    “此举便是陈公子多虑了,棋局之中厮杀生死不过常事。若是真能这般就激怒宋帝,那这位阎罗王便不配在此,统领远山!”

    就在两人谈话之间,宋帝有意无意地朝着此处瞟了一眼。仅是这一眼,就让两人寒毛直竖,不敢再继续妄言。

    宋帝继续紧盯棋盘,心中早已有了盘算。却不贸然出手,而是问下顾醒,“当真要将本王逼入绝境?”

    “战场之上,若是心怀仁慈,那便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很好,那本王也不必继续试探,你我便放开手脚,大战一场!”说话间,宋帝大袖一挥,所有雨水再也无法侵入他分毫。而那“炮”字甲士,也骤然跃起,朝着对立甲士砍杀而来……

第五百七十三章 烈火雄心

    此时场中原本压抑的环境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看台之上的众人只瞧见宋帝和顾醒抬手落下,便有一名甲士身首异处。如此往来数个回来,两人皆是双眼赤红,宋帝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立于甲士之中。而顾醒却状若恶鬼,头发也散乱开来,似乎刚才遭受了极大的重创。

    而此时场中更是升腾起一阵血雾,血雾之中的甲士个个状若疯魔,若是不加以约束,便会将对方撕扯成碎肉。

    却不曾想,宋帝抬手一挥。场中那盏沙漏随即坠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其言道:“既已到生死之时,不如你我随心而动,不以外力所控,如何?”

    顾醒突然哇的吐出一口污血,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晃动着身躯冷漠笑道:“如此,便合了宋帝的心意。”

    “甚妙!你我不必留手,老夫也多年未能如此酣畅淋漓了……”

    此时场中血雾散尽,只余下残局甲士。个个皆是披甲带血,从炼狱中走出一般。但谁又不知,此间本就是地府,又何来恍惚一说。

    顾醒此时内心急转,不由地捂住胸口才能勉强支撑。刚才数次“你来我往”,竟是耗费了他的心力所为。此时看台之上的陈浮生,也不由得捂住胸口,感同身受。

    突然之间,血雾再次升腾而起,将棋局之上的众甲士笼罩其中。而看台之上的众人,也不由得后退,充满了警惕和恐惧。

    任谁也不清楚,这血雾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若是不慎沾染,会否形销骨立,就此消亡。

    而此时被包裹其中的宋帝和顾醒,又是一种怎样的局面呢?

    顾醒在经历短暂的失神后,从恍惚中缓过来,抬头张望。瞧见周遭燃起了熊熊火焰,此时仿佛置身烈焰之中。而宋帝却安然站立,对此景并无太多的的关注。眼前的一切,却在一瞬后被大火彻底笼罩,脚下的土地开始震荡不安,顾醒有些猝不及防,随着震荡开始摇晃起来。

    但这震荡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一瞬之间,双方的距离开始被无限拉长,直至数百里才慢慢停止。而顾醒眼前已非数人,而是上万之众。阵中旗帜飘扬,竟是赫然写着“顾”字!

    眼前兵卒个个披甲提刀,神情肃穆,目光炯炯向前,望着那火光缭绕的远方。顾醒手持带血钢刀,立于阵中趋后,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与他对峙之人乃是十殿阎王,而此处或是他布下的幻阵。

    一阵阵响天彻底的烈马嘶鸣声从远处激荡而来,紧随而至的是地面开始巨大的震颤,还有冲锋的嚎角声和喊杀声此起彼伏,与刚才所见已无半点关联。顾醒心中泛起嘀咕,但不容得他多想,身侧亲卫已抱拳朗声道:“将军,敌军来犯,请速速下令迎敌。”

    此时他才恍然发觉,自己手心因久握已微微渗出汗珠,额角干涸的血液被劲风切断,落在脚下不知名的土地上。熊熊的烈火烧灼着滚烫的心,这一场不知从何而起的战事成败,落在了他的

    手中。

    顾醒不再犹豫,耳畔唯余粗重的喘息声,被劲风呼啸着带走,带向不知名的远方。

    远处燃起了隐约可见的火把,像一条蜿蜒的火龙,向着前方不断前进。而这条火龙所到之处,无一人生还。

    耳畔再次响起亲自的呼喊,顾醒脑海中嗡嗡作响,一次又一次的敲打着他难以平复的内心。风带来的是久违的血腥和杀戮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让他浑身战栗。

    但此时此刻,谁又会在意这种颤抖。亲卫将顾醒挤在中央,身躯不间断的抖动,只为让他淹没在人群之中。

    终于,顾醒将手中的钢刀举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道:“敌军来犯,我等誓死不退!”

    一众甲士似被此言说鼓舞,本已有些混乱的阵型逐渐稳定下来,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亢奋和紧张。没有人不怕死,但在这一刻,他们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主帅站起来了,给了他们鼓舞和希望。这是一场生死相搏的大战,就算此时丢盔弃甲,也只是比奋勇拼搏之人晚死一刻罢了。

    若是能赢下,若是……

    那会否能像现在一样,依旧屹立在天地间,感受着并不温柔的劲风的拍打。然后向往着从未奢望的未来呢?

    这种从未在心中翻腾的奢望,在这一瞬间涌起,逐渐灌满全身,一点一点的将恐惧和怯弱排挤出身躯之外,让握着朴刀和长戟的手越发坚定。

    却是那“嗖”的一声,一根箭火划破黑暗的沉寂,向着阵前射来。这枚箭火穿过层层阻碍,在顾醒面前被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握住。这双手不是别人,正是顾醒身旁的亲卫。

    这枚箭火带来的冲击力将他的手心再次划出一道血痕,而他面容没有任何惧意,反而将箭折断,重重的掷于地面,并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请将军令示!”

    顾醒不再犹豫,拨开众甲士,开始向前冲锋。这是一场向死而生的战役,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征途……

    在那枚箭火之后,天空中出现无数火光,宛若天际中绽放的花火,骤然出现又在一瞬熄灭。出现的火光是一团团燃烧的箭火,带着敌人最深的恨意,如天际腾龙,要将眼前的溃兵吞噬。

    而顾醒,却在这一刻站在了兵阵最前,用单薄的身躯发出内心深处的怒吼,“向着胜利冲锋!”

    顾醒开始向前奔跑,但却在跑出不远的地方摔倒在地。坚硬的泥土划破了手臂,甲胄,却没能阻止他坚定不移的心。

    “站起来!”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喊。“站起来!”身后再次传来第二声期盼!“站起来!”这是数万将士的呼喊,顾醒站了起来,再次开始奔跑,向着希望,向着死亡,向着远方……

    再也没有箭火袭来,远处的震动却越发明显。顾醒不禁咽了咽口水,额角的的血和汗混在一起,顺着眼角滴落。听,那微不足道的声响,却被无限放大,随着

    奔跑的脚步,逐渐腾起又落下。

    终于,当第一名敌人冲到顾醒眼前时,一切变得近乎于不真实。

    当手中的钢刀砍在敌人的肩上,当那殷红在墨色中骤然溅起,这一场屠杀才刚刚拉开帷幕……

    命运的号角在此刻奏响最残忍的乐章,每一名挥舞着朴刀和长戟的甲士,都是乐谱上跳动的音符,拼命扭动才能将节奏进行下去。这种充满残忍和冷漠的碰撞,碰撞出无数火花,又勾勒出短暂却绚烂的花火,旋转、跳跃直至溅落。

    顾醒双眼逐渐被鲜血说蒙蔽,挥舞朴刀的的手臂变得越发僵硬,但他紧咬住牙关,发出阵阵棱响,却不愿退后一步。

    这残酷的命运啊,在这群声嘶力竭喊打喊杀的甲士中被诠释的淋漓尽致。这是一场生命从开始到终结的舞蹈,只是每一个舞者都不知道,当他们跳至终局之时,能否继续站立,直至谢幕。

    此时此刻,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是彷徨不安的,但他们既已无法选择,既已站立在此,就必须用最真挚的情感和全力的拼杀,去挽回那即将流逝的生命。

    顾醒再次挥刀砍下,将眼前甲士的头颅慷慨的剥离。随着那道血柱冲天而起,一人提刀冲来,不觉已到了近前。

    下意识的抵挡,却是徒劳。那柄早已抬起的朴刀刀刃,深深压进了顾醒的肩膀,伴随着一声闷哼,朴刀被迅速抽离。顾醒顿觉半边身体一软,刚要倒下却见数把长戟刺来,只能挥刀阻挡。

    这是战争,一个闪失便是身首异处。而他却因为疏忽给了敌人可乘之机。这本不该是一将军该有的失误。

    顾醒挡开长戟,顺着一侧滚出丈许,刀芒也随之而至。一阵阴寒的笑声,让顾醒不由一震。眼前的男子身披甲胄,暗红色的甲胄和鲜血融为一体,正亦步亦趋的向他走来。

    无数将士想要挡在顾醒身前,他们不甘心白白送命,更不甘心就此失败,所以他们做出了选择,做出了牺牲!

    “铛”的一声脆响,那柄快要落到顾醒头顶的朴刀被顺势挡开。顾醒艰难的抬起右臂,举起朴刀,朝向那名“不速之客”。又是一声冷笑,顾醒被无情的嘲弄。却再一次激起不甘就此失败的斗志和决心!

    战火在两人之间蔓延,伤亡仍在身侧继续。

    顾醒每一次挥砍,都倒吸一口凉气。用力压制住伤口的疼痛,去接着一次又一次的砍杀。没有任何怜悯和手下留情,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夺人性命。

    顾醒发出一声怒吼,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劈砍。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刀,却让对手微微动容。

    顾醒抓住机会继续向前挪步,随着身体已疲惫不堪,但现实让他不能有片刻的停顿。终于,他手中的朴刀将敌人的面甲挑飞,换来的却是一记重脚,狠狠的踹在了他的胸膛。

    顾醒连人带刀飞了出去,摔倒在一堆污血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的稀泥中,一时未能爬起……

第五百七十四章 黄粱一梦

    这一瞬之失,战场上却是要命的点子。顾醒越是挣扎的想要爬起,越是现在泥坑无法轻易挣脱。像是有数十双手在拼命拉扯他一样。

    而敌人的朴刀已虽着一股腥风而至,朝着顾醒的面门,直戳而来。顾醒慌忙抬手招架,却为时已晚。可那柄本该插入顾醒面门的朴刀,悬停在半空,没能继续往下再进半寸。

    顾醒猛然睁开眼睛,身前一股温热。才发现朴刀插入了一名甲士的胸膛,而那名甲士双手紧紧握住朴刀,不让再寸进一步。顾醒慌忙后退,终于在几个踉跄后艰难起身。而那名甲士也随着顾醒的动作转过头来,报以最后一抹笑容。

    这是对生命最后的诠释,也是对命运最无奈的叹息。纵然甲士拼命护住,那柄朴刀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甲士胸膛和手中剥离。顾醒没有立即上前,而是迅速躲避着周围攻来的敌兵,拉扯出最为有利的攻击距离。

    敌人手中的朴刀在火光映照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辉,像是被鲜血浇灌的花朵,在生命终结时绽放出绚烂的色彩……

    命运就是这样,残忍的凌辱着平凡的人们,一遍又一遍的将他们捧起,又重重摔落。还肆无忌惮的嘲笑着他们毫无作为的努力,最终将这群怀揣希望的人,再一次踩进尘埃里。

    这群不甘心认命的甲士,再次发出对生死抉择的怒吼,拼尽全力向着前方拼杀,为了让这场注定会失败的命运中,凭添一抹悲壮的颜色。

    可敌人的朴刀哪能有半点犹豫,不断向着顾醒挥砍而来。顾醒只能不断招架,不断后退,用已经难以举起的手臂,艰难的支撑着这场濒临绝望的命运。

    此时战场中的甲士已拼杀在一起,除了一声声怒吼和悲嚎,再也没有其他声音。汗水和鲜血在这片土地上不断飞溅,勾勒出一朵朵急速凋零的花朵。

    来犯的敌人也万万没想到,这群早已丧失斗志的溃兵会像一条条精疲力尽却不甘心就此认命的野狗,睁大了血红的双眼,露出了早已没有威胁的獠牙,向着步步紧逼的敌人扑咬而来。

    “顾将军!”

    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凄惨的悲嚎,顾醒定睛望去。正是刚在站立在他身旁的亲卫,被砍倒在在地,倒在血泊中。他并没有奢求顾醒能够伸出援手,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向着这个方向,再次嚎叫着,“一定要!一定要活下去……”

    活着,是生命从始至终的诠释和注脚。但每一人的生命,都难以用一句言简意赅的话去概括,以便后人传颂或是悲歌。顾醒耳畔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人在耳畔不断悲嚎。

    他抬起握住朴刀的手按住头颅,拼命往后退去。

    但那名敌人,却如影随形。无论有多少甲士挡在他面前,他都能够轻易砍杀,轻易化解。这场命运,难道已经注定了吗?

    顾醒将提刀的手往前伸去,不断甩动昏昏沉沉的头颅,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那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面容逐渐清

    晰,带着些许讥讽和嘲笑,用一种戏谑的眼光毫无顾忌地审视着顾醒那张强装镇定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中显得苍白且可笑。

    似乎觉得就这么一刀结果了顾醒有些太过便宜,此时映在顾醒眼中的宋帝,亦如远山一般高不可攀。

    顾醒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他自知不能战胜眼前的宋帝,即便是拼命也是徒劳。刀锋在顾醒面前静止,宋帝淡淡的话语声,将一切嘈杂隔绝在外,“认输吗?”

    简单的三个字,包含了无尽的嘲弄和戏谑,还有对命运绝对的把控和主宰。此时的顾醒就像一条从水中被抓起的游鱼,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顾醒依旧在沉默,沉默让人心寒。往往沉默的代价是激怒,最终命丧敌手。

    宋帝依旧没有动手,而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认命吗?”

    如果前一句已入朴刀直插顾醒心脏,那这一句便是将朴刀从顾醒胸膛中拔出,又再一次深深的插了进去。疼痛和窒息在顾醒身躯上蔓延,一遍又一遍的折磨着这濒临死亡的年轻人。

    宋帝双眸中闪动一丝火焰,不断的跳跃,像是在思考。“听说你是漠北戍边将军顾闫勋的独子?”

    顾醒闻言一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此时正值两军对垒之际,宋帝却莫名问出这一句,显得格外与此景不合。但宋帝此时的表情没有任何调侃和乖张,反而显得有一种莫名的深沉。

    终于,宋帝手中的刀锋又往前进了一步,这一次却是咄咄逼人,“本王再问一次,你是顾闫勋的独子?”

    顾醒脑海中脑补着那一夜的场景,模样已经依稀难辨的汉子。被漠北的风沙雕琢的面容泛着与洛阳不太相衬的黝黑和粗糙。但此时此刻,已经再也记不清,只记得那双粗糙的手,曾小心的放在他的脸颊上。

    顾醒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一句,“是!”

    宋帝没有继续向前推进刀锋,却又紧跟了一句,“你恨他吗?”

    顾醒脑中轰然炸响,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眼前人为何要问他。而他又何曾想过,是否要恨呢?

    顾醒眼中的茫然让宋帝流露出一丝悲哀,不过一瞬后,宋帝又继续说道:“你应该恨他,恨是一种支撑着活下去的信念。就像一种让人无法自拔的毒药,明明知道伤人伤己,却还是无能为力。”

    “我为何要恨他?”顾醒挺直了身躯,目光淡然。

    宋帝有些哑然,刀锋也悬停在顾醒胸前,竟是忘了结果他的性命。

    “他辜负了很多人,辜负了你娘亲,辜负了顾家,辜负了后唐,甚至辜负了天下。他是一个该死的人,幸好他已经死了,不然天下会因他而大乱。”宋帝长舒一口气,许是将深埋心底许久的话语讲出,有些怅然。

    顾醒抬手握住刀锋,冷声问道:“你为何知晓?”

    宋帝并不急于收刀

    ,只是淡淡一笑却是答非所问,“唯有此处,才能与你言。”说罢便是一脚踢出,将顾醒踹出老远,又一个健步向着顾醒冲来。

    耳畔厮杀声依旧,仿佛刚才的短暂停留只是天地间的一次“失神”。

    顾醒提刀向前,心中疑惑更甚。眼前的宋帝明明想要将他置于死地,为何……

    疑惑终归只是疑惑,顾醒想要知道答案,便只能活下去。宋帝这一次再未留手,每一次刀芒炸裂都让顾醒难以招架。可偏偏顾醒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让宋帝难以如愿。

    当顾醒再一次挡开宋帝的攻势,却没有就此后退。反而趁着宋帝出手之际,迎向了刀芒。这一招向死而生,在宋帝看来只有死路一条。但顾醒却巧妙化解,侧身闪过,将刀锋刺入了宋帝的胸膛。

    一大口鲜血从宋帝口中喷出,但顾醒分明瞧见宋帝嘴角的一抹笑意。顾醒握紧朴刀,顺势拔出,宋帝应声栽倒在地。不知何人吼了一嗓子,“敌将已死,兄弟们杀呀!”

    原本已濒临绝境的甲士似乎受到了鼓舞,向着那“群狼”冲杀而去。而群狼之前,少了“头狼”的带领,被这群“野狗”冲散,只能向着后方节节败退。

    顾醒此时瞧着奄奄一息的宋帝,却见他向自己艰难招手。顾醒顺势靠了过去,蹲在数尺之外冷声问道:“可还有话讲?”

    宋帝却是漠然一笑,“棋局已破,尔等可出。切记,莫失莫忘,此处一切不过镜花水月,却能让你找到想到找的答案。”

    顾醒听到此处,双眼一花晕倒在地,之后一切便不得而知了。此时看台之上众人中,陈浮生瞧见顾醒举刀看下宋帝,赢下棋局。正惊喜之时却见顾醒突然倒地,不觉急上心头。

    正欲下场营救,却听宋帝叹言,“此处一切不过须弥,尔等出幻境后,不可对人言,亦不可落记。只需记住继续往北走便是,那里有你们寻找的答案。”

    “可是……”悲喜双煞似乎有些不甘心,想要继续争取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宋帝却是大袖一挥,怒目圆瞪,悲喜双煞被不再言语,闭口不谈了。

    “去吧,无需犹豫,尔等的成败便是我的成败!”陈浮生只觉浑身一软,眼前一花,和身侧的蓬莱仙山仙师一道,昏倒在地。

    待三人幽幽醒转,这哪还有宋帝,更没有远山。他们靠在一颗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下,已昏睡多时。

    只是这段经历,三人已然铭记于心。此间经历,虽不能表,却有着无尽的警醒和提点,让人在沉思之余更加坚定。

    三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恍然想起还缺了一人,不觉四下张望。却听闻耳畔想起宋帝熟悉的声音,“假亦真时真亦假,小姑娘我先带着,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顾醒和陈浮生对视一眼,皆黯然长叹。但此时天际已冉冉升起一轮红日,将黑暗驱散,洒下万丈光芒……

第五百七十五章 窃命之鼠

    顾醒扶着大树,有些艰难的站起身,努力睁开眼睛望着刺眼的光芒,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此前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幻梦,梦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从而处完结。和煦的春风轻柔掠过,没有血腥的气息,唯有一缕似有若无的花香,让人精神一振。

    但此时树下的三人,心思各异,目的不同,却有着同样的目标。而身后的山河早已沦陷于战火,与此情此景相较而言,有种极其割裂的讽刺感萦绕在此时众人心间。

    顾醒遥指远方,在光影的勾勒下显得一派生机盎然。这种勃勃生机,诉说着一种坚韧不拔的生命力。但当手慢慢垂下,又一次回望,身后已被云雾遮蔽,再也看不到来路。

    一路行来的的众人,皆已消失在身后的云雾之中,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一切有为法,如梦亦如幻……”陈浮生的呢喃自语,在顾醒耳畔心中响起,为此时的一切添了一道完整的注脚。

    三人不约而同的回望,顾醒回望那些留下原地坚守的故人,陈浮生回望曾经走过的路。蓬莱仙山的仙师,却只是转身,并未睁开眼睛,似乎在感受着天地间的气运。

    可顾醒无论如何远眺,始终无法冲破云雾的遮蔽。一切都在此时变得越发虚无缥缈。恍惚间,一片树叶飘然落下,落在三人眼前。不知是巧合还是心有所动,三人皆伸手试图接住这片飘落的树叶。

    树叶并未泛黄,依旧翠绿欲滴。只是不知为何,突然随风而落,那般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大地的怀抱。

    当三人的手在空中交汇的时候,一切再次回到当初相遇的时候。那么出人意表,又那么理所当然。蓬莱仙山仙师轻抖拂尘,捋了捋胡须,目光炯炯。率先踏出了前往漠北的一步。

    陈浮生也不再犹豫,向前踏出一步,身影随即消失不见。顾醒犹豫着再次回望,那山、那水还有那些人,唯有割舍,才能寻找到最终的方向。

    …………

    河洛城,西城楼。

    一袭白衣翩翩,满头白发胜雪,但他眼前却是另一番景象。这本该春暖花开的时节,眼前却依旧战火纷飞。而那袭白衣似乎已在此处站立良久,久到与城楼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割。

    “楼主,您先行回去,待战事终了,我等再行上路,可好?”

    言语之人满头红发,面露急躁神色。却不敢贸然造次,只能退守在数尺之遥,躬身请示。显然,眼前的时局已不是他能左右,但因对眼前白衣的安危着想,不得不出言相劝。

    白衣依旧未动,但目之所及处的猎旗迎风昭昭,发出阵阵风响。

    “零陵,可有回音?”

    火红头发的粗犷男子,抬手稍了稍满头乱发,将微开的双脚迅速并拢。双手抱拳往前躬身道:“刚已收到飞书,说两个时辰后便能归来。”

    “哦?”白衣男子微微笑了笑,轻轻吐出一个字,随即又不再言语。

    红发男子似乎觉着刚才还有未尽之事,犹豫再三后又补充道:“零陵飞书中言,已破河中府,待归来便可举兵反攻。”

    白衣男子依旧没有说话,之事抬手扶栏远望。就在红发男子以为事了之时,忽然开口问道:“今日是何日子?”

    红发男子似乎也没想到楼主会问这一出,稍显窘迫。但四下也无可问之人。便一脸憋红地在那使劲琢磨。半晌后才试探性的说道:“明日便是初六日,惊蛰。”

    “都已过了这么久了吗?那李嗣源的兵众,可显露端倪?”

    “已差人多方打听,却依旧未曾有风声。许是按兵不动,想坐收渔人之利吧……”红发男子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保持着这卑微的姿态,竟是未曾挪动一步。

    白衣人的衣袖被猎风掀起,像是一场注定的相逢和宿命。隐约间,红发男子眼角余光瞥见那瘦削的侧脸,依如往昔。

    “火恕,这些年来你对酸腐文人嗤之以鼻,为何今日也学着他们用起了这等文绉绉的话语?”

    这火红头发的大汉,正是明月楼楼主纳兰最为器重的得力干将——火恕。

    此时的他,早已将淬鸦谷蓬头垢面的陋相抛诸脑后,反而学着那些舌灿莲花的国学子弟,穿着越发规整了。但衣衫依旧有些特立独行,与他倒有几分相衬。

    听闻纳兰这轻描淡写的一句,火恕本就涨红的脸越发通红,双手纠缠在一起,支支吾吾道:“属下浑浑噩噩多年,此次有所顿悟,还需学识傍身,才堪大用。”

    纳兰闻言朗声大笑,身传数十里不绝。“你啊你,无需勉强,又何必跟零陵那丫头争这一时之短长呢?”

    火恕正欲辩解,却被纳兰打断,“火恕,你且看那是什么?”

    顺着纳兰所指之处,已满是血污和尸体。但却在一堆尸体之中,开始有了轻微的抖动,若是不仔细观察,却是不易察觉。

    待火恕看清那抖动的诡异之处,这才恍然道:“莫非是那传闻中的‘窃鼠’?”

    纳兰负手而立,并未出言。火恕却是有些沉不住气,周身内劲狂泻而出,将一身国学子弟的衣衫震的稀碎,露出一身宽大长袍,这才畅快说道:“憋死老夫了。”说完只听“嗖”的一声,身影已从西楼坠下,像一颗从天而降的巨石,砸向那正在人群中翻找的“窃鼠”。

    而这所谓窃鼠,不过是方圆数十里的流民中身手敏捷,胆大心细之辈。他们来此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从这些魂归天外的逝者身上“借”一些银钱。只不过这些银钱“借”了,也不必还,故而被旁人唤做“窃鼠”。

    他们的存在让从军者深恶痛绝,毕竟这些逝者曾是他们的袍泽兄弟,如此不敬岂能相容?更言者论,若是身死之事落于己身,岂非也是这般下场?故而一旦发现“窃鼠”,便是抓住一顿毒打,丢入黑牢中继续折磨。

    直至命悬一线才给一口汤食,吊住你最后一

    口气续命。等到良辰吉日选一个白昼之时,将已经奄奄一息的“窃鼠”剥洗干净,赤身**压上城中瞻楼。

    瞻楼最上乃是一间四空通室,以往用来互通信息,而在天下驱稳后便有了这项功能,用于惩罚十恶不赦之人。让其在众目睽睽之下,抽筋剥皮,惨状可怖。

    往往有的“窃鼠”不能承受,在未能完成这残忍仪式便已殒命。其后便有心机阴沉之人,在行刑之时在边上放上一桶盐水,水温温热。待“窃鼠”体力不支时便冲头灌下,让他体会生不如死的感觉。

    在寻常百姓看来,此举过于残忍。但在从军者看着,唯有酷刑才能警醒世人,切莫做这等鸡鸣狗盗之事。

    但天下动荡已久,若只是偶有纷争,百姓又何至于此?但这一年到头却已成常事,加之各州郡各自为政,朝堂纵然有心,亦是无力。故而此举屡禁不绝,但久而久之,也都形成了一种默契。若是没有立即打扫战场已逾三个时辰,那便可窃上一窃。

    若是三个时辰内,这么等不及的话,那就只能用命来还了。这种情况往往在少数,抓到自然只能认命,若是侥幸逃脱,那自然是一大笔横财。有此诱因,自然有一大票人愿意铤而走险。但这些“窃鼠”却不是那些成年人,而是一些尚未长大的孩子。

    唯有这些孩子才能凭借身形穿梭在逝者之间,而不被轻易发现。但这一次的凶险,乃是在纳兰眼皮子底下,却是不知哪一只“窃鼠”这么沉不住气,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火恕本就脾气暴躁,最近月余以来又在跟零陵较劲,心里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正愁无处发泄。这不,刚好有不开眼的小崽子主动送上门来,自然不必留手,就此了结了他的性命。

    一声重踏,火恕落地后便开始向着异动方向奔跑。纳兰负手立于西楼之上,注视着 一切。火恕不过几个呼吸便来到了异动之前。虽说浸淫时日尚短,但却有了些许作用,若是换做以往,便一股脑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了。

    可这一次,火恕并未如此,在离异动不远处停下。那异动之处的轻响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仿佛此前不过是火恕的错觉。本该一脚踏下,却并未这般冲动的他,选择小心翼翼慢慢向前挪去。待快要接近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只“窃鼠”制住。

    原本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不曾想。在他还未走到近前时,那只“窃鼠”便悄然后撤,并用一根树枝假意撑起,以扰乱视听。火恕虽有怀疑,却自视艺高人胆大,不曾想过被人算计或是失手。

    因为一切都将在他绝对实力面前土崩瓦解。可这一次,在他眼皮子低下,“窃鼠”来了一招金蝉脱壳,彻底将这一出瓮中捉鳖玩成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有时便是这样,虽力有不逮,但心智尚能解。但有时力有过之,但心智却不能却。

    只听火恕大吼一声,如蒲扇般的巴掌抓向那块轻微抖动的地方,却在下一刻陷入沉寂。伴随着牙根摩擦的声音,火恕迅速站起身环视四周,目光逐渐阴沉下来……

第五百七十六章 莫念轻狂

    显然这一次十拿九稳的出手却未见成效,眼前的这只胆大包天的“窃鼠”,明显与以往斗胆来犯的不同。机敏程度可见一斑。火恕本想震怒,却将怒火强行压下。身后的白衣飘飘,若是再落入其眼里,那就真的彻底被零陵给比下去了。

    自从凌零陵来到河洛城与纳兰汇合后,火恕单独面见的机会便越发少了。多次想要借机邀功,要么被凌零陵抢了先,要么就是两人单独密会商谈,对他越发轻视了。

    这次攻打泽州府,本该由他带队。纳兰却刻意将他留下,派出零陵领军火,恕已是万分不愿意。但纳兰给出的理由却由不得他,“零陵战事经历尚少,急需锤炼。你已身经百战,就不必再浪费精力了。”

    火恕初听之下,尚且有一丝欣喜。要知道,纳兰口中的一句赞赏,当抵万金。江湖之中曾流传过一句脍炙人口的传言,“明月楼主纳兰言,便是厉鬼索命来。若是得以稍点拨,扶摇直上登九天。”

    此言虽说的极其夸张,但却并非毫无道理,俱是多年来明月楼在江湖中南征北战积攒下的凶名和口碑。而那些心甘情愿归顺纳兰的江湖人士,都得以重用,并拿到了三辈子都花不完的银钱。可见,纳兰并非只会杀人,还会用这等手段笼络人。

    只是后来洛阳惊变,顾府一夕倾覆。后唐动荡,孤啸山庄“血祭江湖”闹得人心惶惶。墨家机关城的那一次攻城,再次让江湖和庙堂的格局变得越发微妙了。故而,明月楼也开始收敛,并“心甘情愿”当起了后唐国主李存勖的走狗。

    这一手却是让远在关中的李嗣源有些始料未及,若非如此,也不会如此着急赶往河中府三城之地,要借“勤王”之名,行那逼宫之事。

    只是让纳兰和李嗣源皆有些诧异的是,泽州府的顽抗和龙首郡的驰援。虽是“不痛不痒”的插曲,但却让两方人马吃了不少苦头,更是让三城之地的局势越发破朔迷离了。

    此时纳兰已然雄踞河洛城,泽州府当下已然陷落,看来龙首郡的援军已凶多吉少。至于晋城,拿下只是迟早之事,不足为虑。火恕心思急转,动作却慢了下来。四下观察片刻后,这才从一堆逝者中,瞧见了一星半点的端倪。

    那原本数具烧焦的尸体,本该毫无规则的堆砌在一起。此时却不知为何,被人煞有其事的摆布,看似无序,却恰好能起到掩藏的作用。火恕眼中闪过一丝凶芒,却不急于出手,而是转身往另一侧望去。

    此时站在西楼上的纳兰,嘴角微微翘起,自语道:“没想到火恕也有动脑子的一天,也不枉被顾醒卸掉了一条胳膊,加上零陵丫头的刺激,多少是有些长进了。”

    此言若是被火恕听见,恐怕早已一蹦三尺高,或是连干三大坛陈酿“醉花酿”,亦或是找零陵好好的炫耀一番。但此时却是相去甚远,故而不得知。但火恕自然知晓纳兰此时正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他能否赶在零陵归来前拿下这只“窃鼠”,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就在他耳廓微动,正准备转身之际,一柄短刀从远处疾驰而来,似乎是朝着火恕“猎物”的方向。火恕想要将那短刀抓住,望去时却是微微一愣,那柄短刀镶金萃银,刀柄还裹满各色宝石,不正是零陵从不离身的那柄刀吗?

    可这一愣神,却让他在下一刻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刀先来,人后至。零陵一个快步来到火恕近前,一个纵身高高跃起,落下之时“正巧”踩在火恕肩头。火恕此时已然乱了阵脚,起身一抖将零陵给“送”了出去。

    而那柄先到的短刀,不偏不倚正好插在那“窃鼠”逃跑的必经之路上。零陵借势再进,先一步来到短刀处拔刀,并朝着一出递了出去。只听一声“啊”,那还寄希望能逃脱的“窃鼠”,便被零陵抓在手中。

    火恕眼见到嘴的鸭子飞了,怎肯善罢甘休。连忙朝着零陵狂奔而去,想要夺回属于他的“窃鼠”。纵然夺不回,那便打杀也不让零陵邀功。

    可就在出手瞬间,零陵将那小孩敲晕抗在肩上,转身急退。还不忘撂下一句,“火恕统领,还请帮忙善后。”说完便一溜烟朝着西楼直冲而去,再也没给火恕一星半点的机会。

    若是论轻功,天下第一自然是纳兰。而零陵此人师出纳兰,便是再给火恕十年,恐怕也追不上。此时的火恕,吃了个哑巴亏,气得在原地直跳脚。而西楼上的纳兰眉宇微动,开口言道:“无需懊恼,快些整军,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火恕闻言不敢怠慢,这才将这股怒意强行压下,回身迎向凯旋的大军。

    此时零陵已跃上西楼,将“窃鼠”放下跪地抱拳道:“楼主,零陵不辱使命,已拿下泽州府。”

    纳兰眉宇间有一丝光芒跳动,却是没有追问缘由,而是指着那“窃鼠”问道:“为何要留他性命?”

    刚才火恕转身,便已做好万全的准备。若是“窃鼠”依旧要逃,便要出手结果了他的性命。而零陵的到来,反而将此子救下,却是有些不同寻常。

    零陵不敢隐瞒,便将“窃鼠”翻过来,抬手点住穴道将其唤醒,这才沉声言道:“此子并非寻常流民,而是一步极其重要的棋子。”

    “何解?”纳兰来了兴趣,便微笑着耐心听下去。

    零陵连忙说道:“属下在与顾醒一同有过一段经历,却是掌握了许多情报。而此子正是顾醒一行人途中收留的流民,且与易南星一道,藏匿河洛城中。”

    “易南星?你说的可是落日峰的那人?”纳兰此时神情冷峻,似乎想起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前尘往事。

    零陵点点头,抬手一掌拍在“窃鼠”后背,轻声言道:“还不如实招来!”

    那“窃鼠”本就处于惊吓之中,刚才又被零陵一掌拍的昏死过去。此时醒来瞧见眼前突然出现一名神情冷峻的白发男子,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只能蜷缩在地瑟瑟发抖。

    纳兰却是有些急迫,上前问道:“你可识得易南星?”

    这一句本不该他问,也不用他来问。只是这消失良久的名字再一次出现,自然意味着与这名“故人”的相逢。而他在河洛城中已逾半月,却不知此人藏匿其中,实在让他有些恼火。

    但失态不过是一瞬之间,随后便又恢复了寻常冷漠模样,等着“窃鼠”和盘托出。

    短暂的沉默后,这只衣衫褴褛,身形瘦削的“窃鼠”,颤巍巍地说道:“我不识得易南星,你们抓我作甚?”

    零陵闻言有些恼怒,正欲出手却被纳兰抬手拦住,“不可,我等还需以德服人。”

    零陵有些错愕的点点头,却还是缓缓放下手中的短刀,等待这接下来这只“窃鼠”的答案。

    这“窃鼠”出现在此,并非偶然,却是易南星一手安排。只是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却不得不赌这一波。顾醒和陈浮生一去不返,已然断了联系。他们困在河洛城中,便在寻

    求出城的机会。

    纳兰盘踞此地半月之久,无论大小征伐皆坐镇城中,没有给他们一点脱身的机会。

    但今日城中驻军倾巢而出,易南星便瞧准了机会,让魏无忌乔装“窃鼠”,去引开纳兰的视线。并在先言明,若是不幸被擒,万不可说出与他的关系,方能保住性命。

    魏无忌这些时日以来颇受顾醒一行人的恩惠,早已将自己当做一份子荣辱与共。他也担心顾醒和陈浮生的安危,看着易南星焦急模样,也想出一份力。这才有了今日的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此时易南星、易别和倾城夫人早已遁走,向着泽州府去了。

    心中暗自盘算时辰的魏无忌,双眸微微颤动,想要看下眼前白发男子的样貌。却不料下一刻便被一巴掌狠狠扇在脸上,顿时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倒地不起。

    这出手之人自然是零陵,纳兰却是没有多余言辞,只是漠然等待此子的回答。

    许是觉着此时言与不言已然不那么重要,便堂而皇之的嚷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动手吧!”

    这一句让纳兰突然起了兴趣,开口询问,“小兄弟,这一句是谁教你的啊?”

    “阿爷教我的,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可变节。”言语虽是有些含糊不清,但话语中的坚定依旧,这让零陵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纳兰顿了顿,继续问道:“你唤做何名?”

    “魏无忌!”这一声虽不大,却是依旧坚定,充满了对死亡的坦然。或许是年幼之时便已经历生死之事,又日日听那英雄故事,总幻想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荒唐。可却没想到,便是这一句,救了他的性命。

    纳兰走上前,抬手将魏无忌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衣衫上的尘土,温和笑道:“小兄弟,我并无恶意。我乃是易南星多年旧友,你说予我,乃是在帮他。”

    “可易大叔说万万不能道出与他的关系,否则我便会没命。”魏无忌说完连忙捂住嘴,这一句套话,便从这无知小儿口中套出了想听的答案。

    纳兰淡笑着直起身,走到西楼前不再言语。零陵则顺势上前,继续威逼利诱,“若是你就此身死,不会有人记得你。但你若是道出易南星在何处,我等放出风声,他必然来救你。要知道,易南星与这位先生乃是旧友,断然不会为难你,个中厉害,想必你已有了答案。”

    魏无忌本就生性纯良,哪里经得住这般“循循善诱”,思量片刻便将所知和盘托出。

    零陵闻言笑了笑,又一记手刀将其拍晕过去。走到纳兰近前抱拳问道:“楼主,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既然人走了,那也就不必大动干戈。天下之大,自有再见之时。只是落日峰介入江湖和庙堂的纷争,恐怕也是为了那‘兽骨秘藏’。”

    “楼主的意思是,我等迅速了结此间事,追上顾醒?”

    纳兰抬手遥指远处群山,远处山峦起伏,已有初春之象,“零陵,你看那山峦,可有所感?”

    零陵本就心思细腻,不觉沉思起来。

    纳兰却是不慌不忙的说道:“初春已到,一切都将从头开始……”留下这一句后,便拂袖转身走下西楼,身影逐渐消失在长街之中……

    零陵眼神漠然远眺,心中默念,“难道天下又将大乱了吗?”

第五百七十七章 声东击西

    直到纳兰身影消失不见,火恕才气喘吁吁的爬上西楼。举目四望并未看见纳兰的身影,却瞧见了让他咬牙切齿的零陵。

    零陵双臂于前,目色悠远。望着初春徐徐下坠的夕阳,衣衫迎风而动,却是对火恕的步步逼近没有半分警惕。火恕悄然来到零陵近前,将满心怒意强行压下,并未出手教训这不开眼的丫头,反倒随口问了句,“楼主可曾令示?”

    依旧无言……

    零陵仿佛在这一瞬被石化,眼中只有远处逐渐夕阳浸染的连绵群山。火恕对这迁客骚人触景伤怀本就不甚感冒,正欲斥责却听零陵幽幽说道:“你可曾见过山那边的景象?”

    火恕闻言一滞,恍然间拍着脑袋说道:“何止山那边,北至边关,西海之滨,也曾有过踏足。不过,你问这来作甚?”

    零陵被火恕这一句给扯了回来,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无事,不过闲聊罢了。”言罢,未等火恕继续追问,便转身跃下西楼,追逐夕阳的余晖离去。火恕竟在这一瞬觉着,零陵的背影,与纳兰那般相像……

    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话中有话,却无法言二三。

    …………

    月挂梢头,人影阑珊。零陵独坐小楼斜靠窗帷远眺,本该是万家灯火的夜色,却在此时变得格外单调。许是哪位仙人不慎将砚台掉落人间,才将这一切染的这般彻底。

    手中的那一壶“醉魂”,已有些摇晃。零陵回想起多年前的种种,却只能触摸到支离破碎的片段。她明明对顾醒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那般陌生,陌生到疏离。仿佛两人的相遇,注定是一场有去无回的灾难。

    而她曾有过一次,直截了当的询问。但那袭白衣却并未给出答案,而是让他自己去寻找。也许,这便是佛家所言的因果。前世种下因,今生结出果。可为何会系于此人身上,这让零陵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命中注定,为何又让她晚了一步。此时身处另一间厢房的女子,不知会否有着同样的思量。

    就在零陵愣神之际,漆黑的街道上突然亮起一点火星。这种微不足道的光,寻常却是难以察觉,但在这张墨色长卷上,又是那般刺眼。随着这点火星的骤然熄灭,零陵本能的放下手中的酒壶,将抬手压在身侧短刀刀柄上,翻身跃下。

    今夜月明星稀,旧时便有“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诗词流传。只是不知今夜,又是哪一只不开眼的“乌鹊”,胆敢在这河洛城中胡乱扑腾翅膀。

    零陵喜欢黑夜,就像她不喜暴露在日光之下,必用黑纱蒙面。这并非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习惯,而是潜移默化中养成的警惕。这也是为何与过往剥离,还能坦然自若的原因之一。

    纵然有不为人知的过往,但也无需时刻记挂于心。

    零陵此时落入长街一侧,四下观察后,从怀中摸出一枚“火信”,用火折子点着后,朝着前方投掷而去。这“火信”并非爆炸之流,而是一种

    与火星极其类似的标识物。但此物乃是明月楼的不传之秘,往往在寻常看来并无特别,但在他们看来却是一种指令和信号。

    零陵闻风而动,“火信”落地后快速燃烧,散发出一股难以察觉的暗香,开始弥漫。这乃是为了迷惑来犯者的一众手段,且若是不慎吸入,若无明月楼解药,在三个时辰后便会骨松筋软。诸多武林高手和庙堂朝臣,便是着了此法的道,死的不明不白。

    零陵自然无惧,她想要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凭空冒出的麻烦,便只能用非常之法。

    此时,一处瞻楼之上,纳兰正闲散坐着,望着城中的一切。他知道,既已擒下这只“窃鼠”,必然有人会按奈不住。既如此,便可依计行事,钓上这条潜伏极深的“大鱼”。

    河洛城,作为北上的开始,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此时局势瞬息万变,李嗣源既已不愿继续当“缩头乌龟”,必然会大动肝火。郁天风直捣黄龙,而未见任何风吹草动,想来是双方已陷入僵持。而洛阳自此还未有新的指令发来,可见李存勖也有坐山观虎斗的打算。

    而派往龙首郡的万余大军据传遭遇惨败,还被人里应外合,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后据探子回报,周德威保存实力退守周边耳城,准备择日反扑。

    只是,此时龙首郡中却没了动静。安插在城中的探子也断了音讯,让眼下的时局更加难以琢磨。

    而令他最为忧心的是,本该在江湖上除名的孤啸山庄,却在短暂沉默后再次异军突起。传闻乃是当年蛰伏在洛阳的一票暗桩,销声匿迹后折返孤啸山庄,趁着明月楼大开杀戒之际,来了一招将计就计。

    这一手实在高明,不仅让纳兰以为孤啸山庄就此倾覆,还保存下足够的实力用以东山再起。此举与当年落日峰如出一辙,只是落日峰就此衰败,当世家主陈浮生纵然天纵奇才,却患有绝症,想来也是时日无多。

    而纳兰此时,只需解决掉眼前的麻烦,便可高枕无忧了。所以,他才将那只名为魏无忌的“窃鼠”放在眼皮子底下,等着易南星来救。

    若是按照此前的设想,易南星恐怕早已遁走。只是不知为何,在安顿好易别、倾城夫人和二丫头后,易南星又匆匆折返,才有了这么一出“瓮中捉鳖”。至于他折返的原因,纳兰此时还未想得太明白,但就算他不来,也有办法找到他。

    此时亥时已过,城中百姓早已跑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不是老弱病残,便是周围郡县已无亲朋的孤家寡夫,实在没有继续折腾的必要。不过,在纳兰接管了河洛城后,倒也没有任何出格之举。双方到也相安无事,想来这位从洛阳来的军爷,不过借此地暂住,不日便会离开。

    这些星斗百姓,便是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才能在动荡的年岁中颠沛流离。

    此时长街之上,却是瞧不见零陵的身影。但却能隐约听见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零陵的“火信”气味逐渐淡去,却未能让来人暴

    露行踪,反而打草惊蛇。那一丁点火星,再也寻觅不见。

    正在懊恼之际,不知从何处跌跌撞撞跑出一名孩子,神色惊慌。许是初春尚有些寒,孩子单薄的衣衫无法抵御寒冷,鼻前唇上还挂着两条“晶莹”,随着孩子的跑动毫无节奏的摇晃着。

    零陵本不愿理会,就此错过。但这孩子实在有些“出格”,那鼻前的“双龙出洞”也就罢了。但那条已经破成碎布的遮羞布,却已被拉下一半,伴随着孩子的惨嚎,交织成一幅实在不堪入目的画面。

    零陵没有走出黑暗,她想继续观察,看下这孩子到底要玩哪一出。却不曾想,孩子哭了半晌后,抬手擦了擦鼻涕和眼泪,将裤子一提,左右望了望,朝着另一处跑了去。

    就在孩子离开没多久,一个身影也随之而出,向着孩子奔跑的方向疾步而去。

    来人身法极其诡异,并不像寻常江湖中人。步履奇快,与她寻常所见皆又不同。零陵依旧没有贸然出手,他刚才的“火信”已然惊动了城中的暗桩,想必此时的他们早已顺着“火信”围了过来。

    但等了约莫一指香的功夫,也不见有任何回应,零陵这才慌忙起身赶去。直到来到一处民舍,才瞧见满地横七竖八的暗桩尸体,却并未瞧见有任何搏杀的痕迹。上前查探才发现,这群人乃是被早已布置在此的机关所杀,看来此人在城中蛰伏已久,今夜必有大动作。

    瞻楼之上的纳兰暗中观察着一切,他早已将这昼伏夜出的江湖人收入眼底,只是想看下他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或许在此处,易南星还有帮手也说不定。

    此时零陵停留在那处民舍中,良久未能再有存进。那民舍中用乌金丝纵横拉扯了许多道肉眼不查的机关,许是刚才那孩子吸引众人的视线,将暗桩引到此处,再由早已埋伏在此的杀手操纵机关绞杀。

    而此举的目的,并非是要杀人,而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若是能将追捕之人变为猎物,那一切都将显得更加有趣。

    零陵此时还陷在当场没能回过神来,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便是这个道理。

    纳兰想到此处,嘴角不禁微微勾起。起身推开身后的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而那名布局之人,正如纳兰所料,已然潜入此处,正在伺机而动。纳兰端坐在瞻楼顶层正堂中的太师椅上,手拿一柄长剑,正在擦拭。

    许久未能见血的长剑,此时剑身不断颤鸣,似乎感应到接下来的血腥场面。纳兰神情依旧,只是在他身侧还有一名被捆绑的严严实实的孩子,嘴中被塞了一块粗布,正紧闭双眼,隐约有泪水渗出。

    纳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自语道:“你这么猴急,难道此子的血这般甘甜?”

    那长剑许是通了灵性,听闻纳兰言语便颤动几下,似是回应。而纳兰依旧在等待着,这间密不透风的正堂中,蜡烛的火光突然摇曳了下,擦拭长剑的手突然停止,那袭白衣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五百七十八章 末路狂花

    双眸之中绽放出一缕金芒,瞳孔突然快速收缩,额角突然微微侧了半寸。偏偏就是这半寸的闪失,便将那枚悄然而至的暗器躲掉,并起身迎了上来。

    纳兰等待的来人,终于忍不住出手了。此处瞻楼与寻常不同。乃是河洛城城主未雨绸缪,用来躲避战乱和逃生之用。故而此处只有一条通道直上直下,还有一条不为人知的暗道,从正堂通往城外。而这条暗道便是通往城外唯一的通道。

    纳兰出剑如风,来人也是不甘示弱。只听金戈交错声起,双方在电光火石间互换十余招后,彼此交换了位置,却没有继续展开捉对厮杀。

    纳兰眉宇微动,却将来人黑纱遮面,身形并不算魁梧,却有着一股傲然绝世的魄力,让人不禁侧目。而来人手中乃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朴刀,应是来时路上随手夺来,用以接招。纳兰正欲开口,却闻听身后急风骤起之声不绝于耳。便反身递出一剑,将来人出招逼退。

    来犯之人却是没想到,这平平无奇的一剑,竟是含有如此雄厚的内劲,震的他虎口发麻。而此时倒在地上的孩子,身躯不断起伏,似乎正在承受巨大的威压。两人依旧没有一人开口,手上的动作却越发凌厉。

    纳兰平地跃起,一手“孤星探月”直插那人胸膛。可来人却非寻常之辈,一记“老柳迎风”便轻易躲了过去。

    而此时瞻楼之上的打斗,也将原本就心有不忿的火恕吸引了过来。但他却未立即冲进去,原是零陵吃了闷亏,也追了上来。却在门口与火恕撞见,便将其拽住,想先听个究竟。

    火恕脑中一震,想起纳兰此前的交代,随即暗道一声“好险”,便有不再有推门而入的冲动了。

    虽是护主心切,但纳兰行事向来独来独往,从不与人联手。彼时江湖初起之时,便有独自一夜连杀十八门派掌门的“壮举”,让江湖有了新的传说。若非如此,明月楼也不会就此异军突起,成为江湖之中一股不可估量的“暗流”。

    随着两人陷入胶着,纳兰的剑锋越发犀利,在来人衣衫上来回刺杀,已见几处诺大豁口。而来人却不闻不问,只是盯着纳兰那张俊美的面庞,眼神中隐约又一丝悲怆。

    终于,纳兰的剑锋宛若游蛇绕过了来人的企图阻挡的朴刀,向着咽喉扎了过去。可下一刻,那柄朴刀却从中裂开一条缝隙,一分为二。从中断开的身迅速向左右分开,“恰好”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来人许是觉得如此缠斗下去必为败局,便反身往后跃出数步,立于墙边警惕的盯着纳兰。

    不知为何,纳兰却不没有继续出手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致地望着来人,淡淡说道:“你周身八脉已尽数被握击伤,若是强行运气恐怕不出一时三刻,便会爆体而亡。”

    来人闻言并未露出惊恐神色,反倒冷声笑道:“就像当年你出手暗杀顾闫勋那样?”

    纳兰本已垂下的长剑僵直在当场,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你从何得知?”

    来人闻言哈哈大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怕是忘了,我跟随少主身边多年,而少主这段时间又‘恰巧’与顾家小儿在一起,你说我从何得知?”

    听到此处,纳兰脸上的冷意却逐渐消退,慢慢恢复温和,“你口中的少主,可是那陈家小儿?当年若不是陈奀孤注一掷,你我又何至于此?”

    来人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但却并未勾起心上最后的旧,反倒激起了无尽的恨。

    “你也配提他?!”

    “陈奀”,一名禁忌般存在的人,早该消失在人世间的人,却偏偏成为无数人纠缠不休的铁链,无法用寻常手段摆脱。如梦魇般,夜夜出现在梦境之中,不断折磨着与之相关的每一个人。

    但暴怒之下的出手,显然并不明智。来人忍住了怒火,再次冷笑,“那你所惧怕的,不也是那名不知生死之人吗?”

    纳兰的额角上猛然皱起青筋,青筋鼓胀起伏后,又慢慢消退。“那人早已消失在世间,你又知晓他的死活?”

    两人的对话越发诡异,让墙外“偷听”之人越发云遮雾绕。这并未有人提及的过往,似乎被两人刻意隐藏,只待与之相关的人碰面,才会像沼泽中的泥炮,突然爆炸开来,将行走其上的人,整个吞下去。

    来人没有立即言语,反而从怀中摸出一封密信,这才冷声言道:“我用那人的下落,换这个孩子,你可愿意?”

    纳兰终于将手中的剑垂了下去,但剑锋却指向了被捆绑在地的魏无忌咽喉。本在不断挣扎的魏无忌,突然僵直了身体,像是一只硕鼠,彻底丢了魂,眼看将丢了命。

    “你为何想救他?我又怎知密信真假?”纳兰似乎有些动容,这与他平日间的言行有着天壤之别。不知信中之人,于他而言,又该又多么重要。还是此人的存在,让他寝食难安……

    “你知道,他还活着。只是他似乎出了点‘状况’,但你仍旧不放心,所以你日日难以入睡,便擦剑聊安。但你派出去的人,却从未有一人活着回来,你可知道为什么吗?”来人将手中密信往前一递,言语越发笃定。

    纳兰目光炯炯,但却无法保存镇定。他与信中人交过手,却不敢确定便是他。若是能拿到密信,说不定,说不定……

    “你如此信誓旦旦,就不怕走出这里吗?”纳兰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眉宇之间却升腾起难以压抑的杀意。

    来人随即点头,“明月楼主之言,我又怎敢不信。只是,你就算能截杀我,但你能真正抓到你想抓的人吗?”言毕,来人慢慢揭下面纱,竟是一张依旧明媚动人的脸,却并非算计之人。

    纳兰眼神明显缓和了许多,但却有些失望。随即收剑背于身后,淡淡笑道:“易南星既然选择当缩头乌龟,那在下也断然没有怜香惜玉的道理。”

    可就在此时,随着一声爆响,正堂唯一的大门被一股巨力震开,零陵和火恕双双倒飞而入,还有一人赤手空拳,踱步走了进来。

    零陵和

    火恕本在门外听的仔细,却不料身后突然有人出手,一招便将两人制住,在门内之人暴露之际,才断然出手将两人派入,以声东击西。

    纳兰并未有丝毫惊讶,虽是最初差点被骗了过去。但这男子和女子之间的差别,并非易容便能掩盖过去。况且与易南星之间,虽是多年未见,但彼此之间的熟悉程度,却非一朝一夕能够模仿的来的。

    瞧见易南星破门而入,原本乔装打扮的之人,便朝着魏无忌扑了过去。纳兰立即出手,易南星也随之而至。与刚才对招更凭添一丝江湖高手巅峰对决的意味。

    双方就此各退了半步,易南星没有出言,只是抬手挡在倾城夫人身前,掩护两人后退。

    纳兰却在此时开口言道:“我可以放你们走,不过,要留下那人的下落。”

    易南星抬手从倾城夫人处接过密信,下一刻便抛给纳兰。随即便抓起魏无忌,与倾城夫人双双跃下,消失在黑夜之中。

    而此时零陵和火恕才缓过劲来,起身要追却被纳兰抬手制止,“不必了,若是他想走,你们去了也是送死。”

    火恕游学不甘的低吼道:“若非背后偷袭,或许当可一战!”

    纳兰却是笑了笑,“我已步入天人境,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击杀他。你们不过区区一流高手,就敢妄言?还是算了吧。”

    火恕闻言顿时偃旗息鼓,而零陵却是煞有其事地说道:“彼时交手,却不曾知晓此人武功已入化境,看来他一直在隐藏实力。”

    “正是如此!若非隐藏实力,那些魑魅魍魉又怎会上当呢?”纳兰说到此处,手中长剑朝着身前一闪,密信开口飞出无数黑气。三人迅速后退,半晌后待黑气散尽,纳兰才冷笑着说道:“还是老样子……”

    却是不再理会零陵和火恕担忧神情,抬手伸入信中将一张泛黄兽皮轻轻拈出,高举望了过去。兽皮之上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幅塞外壮阔风景,虽是粗糙,却极显功底。纳兰双眸骤然缩紧,沉声道:“漠北无疆?”

    零陵和火恕听来皆是一头雾水,但随即纳兰继续吩咐,“速派人前往孤啸山庄查探,再派人赶往漠北,十五日之内我要知道两处情况,速办!”言毕,纳兰迅速走了出去,也飞身跃下,消失不见。留下零陵和火恕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半晌后,火恕才有些懊悔的说道:“早知如此,便向楼主多问几句,也好知晓的缘由。”

    零陵却露出一副后怕神情,“幸好你没多嘴,否则我俩此时已身首异处了。”说着还在脖颈处比了个杀头的手势,随即也飞身掠下。火恕连忙冲了出去,疾呼,“小丫头,你去哪里?”

    零陵在下落之时反身言,“我亲自走一趟漠北,就这么定了。”

    火恕心中一阵窃喜,却在片刻后突然暴怒,“小妮子,又想抢功,我与你没完!”却说这孤啸山庄已成定局,而那漠北却有着无限可能,若是能做好这一笔,那在明月楼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第五百七十九章 顺水推舟

    纵然气得跳脚,但却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零陵那厮早已星夜出城,追踪着“火信”残留的味道,一路跟了上去。

    而此时一路狂奔的两人,正带着一脸懵的魏无忌,三人疾行,似乎在与宿命赛跑。良久之后,在离泽州府不过数里之遥时,易南星才授意停下脚步,在一处蒿草丛后暂且歇歇脚。

    魏无忌被擒下后便担惊受怕,又一路颠簸自此,落地瞬间便“哇”的一口呕出,一股腥臭弥漫开来。易南星却没有丝毫责备之意,只是侧身附耳,对倾城夫人悄声说着什么。

    魏无忌呕了片刻,胃中酸水尽出。虽是身体有些匮乏,但毕竟年纪尚幼,身体尚能勉强支撑。吐罢,便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正欲开口,却见两人神情凝重,便一手捂住口鼻,把自己呛得眼泪之流。

    但此时眼前并无任何风吹草动,就连夜间经常冒头的野鼠和狞猫都未得见。但从易南星和倾城夫人的神情来看,彼是觉察到了危险,才会这般警惕。

    魏无忌本想出言询问二丫头的下落,却没料到此时形势依旧凶险,就连易南星等人都要掩过身形,不敢暴露。

    虽说泽州府刚经历一场厮杀,战场尚未清扫,但却并凶险之地。反倒是藏匿身形的好去处。若非如此,易南星也绝不会将易别和二丫头留在城中,与倾城夫人来了这么一出李代桃僵之计。

    只是,彼时离开之时,城外并未有如此重兵,不过寥寥数人在清点战场。而此时城外却已人满为患,不断有身披重甲的兵士进进出出,似乎另有图谋。

    远远瞧着这群披甲兵士的兵戈制式,并非洛阳守军军制,反倒像是游离在外,经过多次改良军甲重装。而这一队训练有素的军队,显然有备而来。既然选在两军对垒之后,便是想坐收这渔翁之利。

    易南星和倾城夫人慢慢矮下身,眼神却越发锐利,虽未有所动作,却在以策万全。

    就在这当口,一枚“火信”从远处激射而来。魏无忌正欲惊呼,却见一人疾步狂奔,向着城门直冲而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河洛城前将他擒下的女子。此时瞧见女子飞奔而来,原是紧紧跟着他们身后,却不见朝着他们藏身之处,而是冲着城门疾步而去。

    待女子来到城门前,那群正忙碌的甲士都停下手中的活计,迅速整队,挺身行礼。

    这一幕让久经沙场后蛰伏多年,看遍人间世事的易南星不禁有些错愕。倒是倾城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想来是为了掩人耳目,才用了这出偷梁换柱的把戏。”

    “莫非……”易南星依旧有些不得其解,随即脱口而出。

    “自然如此,想来纳兰已有了反心,只是在等待时机罢了。若是深居洛阳的李存勖不曾察觉,必将酿成大患。”倾城夫人寥寥数语,便道出其中利害,让魏无忌不觉又钦佩了几分。

    倾城夫人这数十年的积累,加之多年在“太平客栈”的蛰伏,岂能是

    一个黄毛小子能够一眼看穿的?若非身边人是一名细作,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不过虎落平阳,未必会被犬欺。倾城夫人背后,尚有不世出的靠山。不过既然与易南星相逢,也再无继续漂泊的念头,便夫唱妇随,跟着便是。

    易南星眉头紧皱,却是淡淡吐出一句,“若是要反,他早就动手了。估计有着更加不为人知的阴谋。”

    “难道还有比揭竿而起更令时局动荡的阴谋?”倾城夫人说出这一句,自觉失言,便也不再继续往下说,而是顺着易南星所指望了过去。

    刚才还是灯火通明的城门,此时已变得鸦雀无声。那一众甲士在顷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一个个提线木偶,在一瞬便被人给拽了上去。易南星和倾城夫人察觉不妙,连忙俯身贴地,将魏无忌一把抓来,也紧紧贴靠在身旁。

    就在三人做出这一系列反应的下一刻,便有一队甲士朝着此处慢慢靠了过来。他们并未急于动手,而是试探着分开,相隔不过十余尺,互为掎角之势。

    易南星手握铁鞭,已将内劲暗自输送其中,只待那一队甲士逼近,便让他们血溅当场。可偏偏这一队甲士走到近前却不再冒进,半晌后慢慢退走,似乎没有发现三人的踪迹。

    易南星慢慢直起身望向来处,零陵正站在不远处跟两名亲卫说着什么,看动作有些急躁,许是又有战事发生。如此将刚才所见与现在的结合在一起,怕是正在驻防,换身甲胄用以混淆视听。

    若真是如此,那刚才的种种猜测便是“多心”,但真的只是如此吗?

    就在思量之间,城墙前火把骤燃。数十名甲士站立在城墙之上,对着不同方向不断探查,肃杀气息已渐渐充盈。易南星找准机会,对倾城夫人附耳说道:“届时你带着魏无忌悄悄入城,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话落之时,零陵身影微动,朝着与他们相反处疾奔而去。下一刻,便传来喊打喊杀声。城墙上的甲士迅速调整站位,朝着可疑之处放箭荡寇。

    易南星瞧准机会,悄然摸出蒿草丛,正欲向着城门前进,却觉察身侧有利箭飞来,连忙闪身躲避。而此时倾城夫人已遁去数十丈,想要驰援已是不及。

    而那本该与“贼寇”厮杀的零陵,却大摇大摆的从暗处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柄短刀,一脸嘲弄地笑道:“易大叔,要往何处去啊?”

    易南星此时才知晓上了这丫头的当,可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只能见机行事。

    若只是面对零陵一人,那断然没有惧怕的道理。可此时泽州府前还有数百甲士,个个摩拳擦掌,要将他生吞活剥。零陵步步逼近,易南星还得分神撇向倾城夫人。就在这一电光火石间,易南星果断出手,不过数招就将零陵擒下。

    这突然其来的转变,让本已胜券在握的零陵始料未及。而那些想要出手的甲士,瞧见主将被擒,只得僵在当场,不敢再寸进一步。这场博弈终究还是以零

    陵的失手为局点,发生了让人意向不到的逆转。

    易南星掐住零陵的脖颈,沉声说道:“让他们放下兵器,从此处退走。”零陵本不愿点头,却被掐的有些喘不过气,只得点头应允。

    待甲士退去,易南星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思,不断推着零陵向着城门处走去。此时城墙之上的甲士,也被呵退,泽州府北城门此时已无一兵一卒。

    零陵在这短短数丈的距离中,心思急转寻求脱身之策。好在易南星并未动杀心,零陵也没有全力挣扎,求个鱼死网破。保持了个尴尬的“平衡”。

    零陵实在想不通,为何易南星要往城里去。虽不知他是否知晓城中布防的重兵,但从彼时的情况来看,应有此揣测才对。而他此时一意孤行,莫非……

    就在零陵思量之际,易南星突然将她往前一推,抬手一掌击在她后心。零陵顿觉双眼一黑,晕死过去。易南星将零陵抱到一处墙角,再用蒿草遮住,这才转身离去。

    零陵千算万算,却未算到易南星以进为退。而她只能在此处等待苏醒。

    按照原定计划,易南星顺利与先行一步的倾城夫人汇合。二丫头此时已倒在倾城夫人怀里,正无声啜泣。易别站在一旁,警惕的望着四周可能发生的情况。

    易南星的出现,无疑给在场众人吃了颗“定心丸”。

    众人稍作商议后,便立即简单收拾了下,开始往城外撤离。

    待易南星等人走远,零陵才悠悠醒转。却没有立即发令追赶,而是回到城中府邸,招来几名藏在暗处的亲卫,问了些昨夜的情况。她此时才知晓,易南星来到泽州府乃是接另外两个人,现在人员汇合,定是朝着晋州而去。

    而据探子回报,此时晋州已被李嗣源拿下,而他们此去恐怕凶多吉少。故而,不可妄动。

    但若是任何这群人逃向晋城,又与她的任务有所冲突。而亲卫接下来的话,更让零陵心惊。

    “凌副统领,晋城方向传来急报,李嗣源麾下大军即可启程,向着泽州府攻来了。”亲卫说完,眼神有些惶恐,对自己延误战机有些胆怯。

    零陵已经无力去追究,连忙下令,“闭守城门,无我命令,谁也不能擅自出城!违者,格杀勿论!”

    说完径直走出城,抢过一匹快马,向着河洛城狂奔而去。

    纵然此举与他任务不符,但知情不报却是军中大忌,先行告知楼主,由楼主定夺。

    而此时身处河洛城中的纳兰,早已知晓此事,却未曾料到来的如此之快。三城局势瞬息万变,若不能就此化解,反而让李嗣源坐收渔翁之利。

    零陵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便来到河洛城,瞧见纳兰已立于城头,连忙翻身下马抱拳朗声道:“楼主,大事不好!”

    纳兰依旧云淡风轻,“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应战!”

第五百八十章 旧忆终现

    挥袖之间,气吞山河。纳兰请定神闲,却没有半点慌乱。许是早已得知风声,以逸待劳罢了。

    零陵还欲往城门处疾奔,却被纳兰出声制住,“无须入城,去完成你的任务吧……”

    “那泽州府城防?”零陵依旧还有些不放心,连声最问道。

    纳兰抬手,从城墙上抛下一物。零陵伸手接住,赫然是一块令牌,令牌上勾勒出一幅“明月照大江”的奇景,零陵竟是看的愣住了。

    “还愣着作甚?速去!”纳兰的言语没有半点温度,听在零陵耳中却如冬日暖阳般温暖。这块令牌乃是明月楼的令信,见之如见楼主亲临。零陵有了此物,便可一往无前,再无半点后顾之忧。

    当然,这场一触即发的激战,已是战火难免。但她却扛起了新的使命,要向着漠北进发。想来此时易南星等人已然走远,不过来日方长,并不急于一时。

    零陵回神拜首,翻身上马勒紧缰绳,扬鞭而去。

    大战在零陵远去后一触即发,史称同光之乱。

    同光二年,李嗣源举兵南下,势如破竹。却被洛阳守军阻在晋城,进退维谷。李嗣源虽未亲自,但大军被困,却也断了继续南下的念头,只能暂且对李存勖俯首,做起了韬光养晦的营生。

    但李存勖何等雄才君主,又怎会被此等伎俩哄骗。不过表面应允,背地里却暗度陈仓,令纳兰以江湖之名不断滋扰,让其不胜烦。而在漠北边关,后周动作也越发频繁,漠北之外已失三百里,不过数月就能兵临城下。

    但深居洛阳的李存勖,却对漠北战事漠不关心,只是着眼于眼前的纷争,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只是本该就此城破人亡的龙首郡,却在洛阳绞杀中苟延残喘,不过数月便恢复生气,亦有举兵报复的势头。只是晋城、泽州府及河洛三城战事纷扰,加之周边大小战事不断,才没有贸然出击。但这场血债,迟早是要还的。

    率军出征晋城的平常,在一次出城迎敌中被流矢射中左眼跌下马去。被亲卫拖回城时,还保持着拔刀的动作,却已有些神志不清。入夜时分,平常将军忍痛将流矢拔出,却因血流如注再次昏厥过去。

    待醒转之时,晋城已破。自觉无颜再见冉郡守,便高呼“来生再踏洛阳城”的诤言,自刎而亡。

    李嗣源大军主将与平常所率驻军多次交锋,早已英雄惜英雄。但却碍于立场,不能把酒言欢。而当破城之时,本要将其招降,却听闻平常自刎城头的消息,不禁痛心疾首。

    而后令人将其厚葬于晋城以北龙首郡方向,其碑上篆刻两行狂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洛阳终不还。”此言虽有违纲常,却是出自肺腑,在军中传为佳话。

    而后,李存勖似知晓此事,极为震怒,对晋城展开了激烈的进攻。但晋城守军以逸待劳,久攻不下。而纳兰亲部也只滋扰,绝不贸然进攻,让此处三城成了洛阳的一块心病。

    同光二年冬,后周突破漠北最后防线,与之鏖战数月,互有损伤

    。李存勖急调周德威率军驰援,至此拉开九渊逐鹿的序幕。

    …………

    同光二年,冬至。麻香城,小北楼前。

    “瞧一瞧,看一看咯,跌打损伤,伤风感冒,一贴感冒清,包您药到病除咯。”吆喝之人身形修长,却极其干瘦,似乎经过无数次的磨难,才走到了今天。

    而他身旁的那名年轻人,唇红齿白,面白无须,正撑着那张摇摇欲坠的店招,打着哈欠。

    而在两人身旁,还有一名手持拂尘的道人,正闭着眼睛,口诵晦涩言语,似乎在做一些奇怪的仪式。

    那吆喝之人似乎有些疲惫,揉了揉眼睛,缓缓叹了口气,自语道:“何时才能吃上一口热食啊……”

    身旁年轻人神情自若,却面露疲惫,歪头望了望那道人,“阿醒,我等入城已多日。最近瘟疫横行,却不见有人上前询问,这该如何是好啊?”

    那被唤做“阿醒”的年轻人,正是逃出须弥幻境后继续北上的顾醒。而身旁两人,便是陈浮生和蓬莱仙山的仙师。

    三人一路北上,却不料遇上兵乱。数次颠沛流离,身上盘缠尽失,只能混入流民之中,靠乞讨为生。但此举并非长久之计,当三人来到这座名为“麻香”的小城,老道却是说什么也不愿继续走了,顾醒和陈浮生一合计,只得暂且歇脚,从长计议。

    这一路行来的艰辛和坎坷,不足为外人倒也。此时离漠北越近,便越发兵荒马乱,人心惶惶。而他们来麻香城多日,却寻不到一处落脚之处,就连去酒楼当伙计,也被人赶了出来。

    不过却有一日,三人在城中寻找吃食,一名身材臃肿的夫人远远瞥见陈浮生,便要将其纳入面首,陈浮生自然不允。怎料那妇人竟是城中一霸,硬是将三人逼出城外,才肯作罢。

    而这“麻香城”距另一座小城也有百里之遥,若无快马,仅凭脚程那只能是天方夜谭。

    也幸好有这一次的经历,才让三人打听到此处突发瘟疫,才会如此萧条。顾醒和陈浮生皆通医术,便从城外寻了些草药,想以此为契机寻觅一些活计,却怎料成了这一副光景。

    此时距离三人逃出须弥幻境已有年许,一路颠沛流离早已被磨光了锐性。此时选这悬壶济世,也是无奈之举。顾醒听陈浮生如此一问,不觉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却见街上百姓都在往一处涌去,便上前拽住一名神色匆匆的行人问道:“敢问这位大哥,这是前往何处啊?”

    那人正急着赶路,被顾醒这一拽显得有些不悦。正欲发作却见陈浮生和老道靠了过来,心中一紧神色也缓和了几分,“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啊。这几日城中突发瘟疫,城主不知从何处请了一位仙师前来,为我等布下灵药,若是去晚了,恐怕就没机会啦。”

    说完又瞥见顾醒身后的那幅店招,眼神中还流露出些许不屑,却掩饰的极好。临行前还不忘抬手拍了拍顾醒的肩膀,用意已是极其明显,“小兄弟,世道险恶,还是赶紧保命要紧啊。”

    待那行人

    走后,三人围在药摊前一阵沉默,良久后还是陈浮生率先开口言道:“要不,也去看看?”

    顾醒撇了撇药摊,又斜眼望向陈浮生,口是心非的说道:“那药摊……”说话间,顾醒已悄然往外挪了一步。这一年来的境遇,让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曾经的江湖梦,全都成为泡影。

    若是连眼前的困境都无法渡过,那又何谈去往漠北,又何谈真相呢?

    许是觉察到顾醒动作,仙师甩了甩拂尘,淡淡笑道:“只管去便是,此处有老夫看着,出不了……”

    话还未说完,顾醒已一把拽住陈浮生的衣袖,朝着那方向飞奔而去。他虽对此种事情并无太大兴趣,却嗅到了一丝猫腻的味道。而陈浮生呢,自然只有跟上顾醒,以免他惹是生非。

    这一路行来,顾醒插科打诨也就罢了,捅娄子的事也干了不少。若不是有陈浮生和仙师兜底,早已被人大卸八块了。

    而他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这一路上遭遇太多“善意”的锤炼,让单纯如他,也变得市井起来。如此,也无可厚非。此前的经历太过于诡异,任说予谁听都会一百一千个不相信。

    而三人遁出江湖和庙堂纷争后,一心只想快快赶往漠北,又要避开庙堂和江湖的追杀,自然只有融入流民之中,最为稳妥。而顾醒便也是在这其间,耳融目染,感触良多。

    而更让陈浮生惊疑的是,顾醒似乎想起一些以前的事,行为举止也越发异于常人了。

    这种改变,在蓬莱仙山的仙师看来,乃是顾醒不断经历后的成长。可陈浮生却隐隐觉着,其中必有蹊跷。只是无论他如何试探,顾醒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闭口不言,让他疑窦更甚。

    此时这般表现,与此前天壤之别,却是最近再平常不过的模样。而顾醒的言行举止,也开始与现世格格不入,仿佛魔怔一般。

    当顾醒拽着陈浮生跑出老远后,陈浮生才不经意间甩开顾醒,冷声问道:“为何这么急切?”

    顾醒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扭头打了个哈哈,“浮生,你看你,又多虑了不是?”

    “阿醒,你可知……”陈浮生又欲说教,却被顾醒抬手打断。

    “怕了你啦,浮生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顾醒双臂于前,一脸淡笑的望着陈浮生,看的陈浮生头皮发麻。

    顾醒性情大变不过月余,但这转变未免也太过离奇了。难道……

    陈浮生不敢继续往下想,却被顾醒一掌拍在肩上,“别胡思乱想了,陈先生。随我一同去瞧瞧热闹,说不定能有转机?”

    “陈先生?”陈浮生有些疑惑的瞪大了眼睛,这言语举止,越发乖张,现在竟是开始胡言乱语了。

    顾醒将陈浮生有些茫然,却是抬手搭在他肩膀上,凑到近前小声道:“浮生,想得太多容易老哟……”说完便再也不顾陈浮生的介怀,生拉硬拽将他往人堆里退推去。

    而顾醒的转变,还得从一处“意外”说起……

第五百八十一章 云坠九霄

    却说三人一路北上,途经数座城池皆沦为空城,仙师常怀悲天悯人之心,又苦无安民之计,便常常幽怨自叹,让顾醒和陈浮生好生无奈。这天下并非一人的天下,而是千千万万人的天下,若是以一人之力能救万民于水火,也是功德一件。

    但这一路行来,且不说三人一路东躲西藏,几次都陷入死地,险象环生。更别论三人朝不保夕,银钱散尽后的饥肠辘辘,又不敢太多招摇,才落得如今的下场。可就算如此,一路上提心吊胆,前有陷阱,后有追兵。仙师依旧“不忘初心”,要将蓬莱仙山的传道精神发扬光大。

    这三人的组合,本就显得格外奇葩。一个黑不溜秋的年轻人,跟流民并无二致。一个面若桃花的男子,跟这黑炭形影不离。还有一个手持拂尘,道不道,佛不佛的出家人,满嘴仁义道德,一旦瞧见不平之事,便要上前与人理论一番,显得格外扎眼。

    三人走在流民之中,本就是异类。加上仙师言行举止异于常人,让他们与世俗格格不入。而后多次因强出头被人追赶后,仙师渐渐收敛。若非必要,绝不出手。而之所以这般东躲西藏,乃是江湖之中“追血令”再现。若是轻易暴露身怀异宝,恐遭杀身之祸。

    但越是小心,越是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加之三人一路北上,途经之处必打听漠北所在,让他们的“踪迹”无所遁形。这看似极力掩饰,却格外张扬的行径,被一些江湖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而“追血令”一旦发出,不达目的绝不收回。此处发令者并非寻常江湖门派,乃是日益崛起的明月楼。

    执令者正是跟踪易南星等人一路追来的零陵,此时的她早已改头换面,便是为了掩人耳目。孤身一人,自然更好行事。虽一路跟来,却未曾主动挑衅,倒是易南星给零陵使了不少绊子,让零陵多次深陷险境。

    自此,零陵便也收敛了“猫捉老鼠”的心思,开始下狠手了。自然,明月楼江湖崛起,树大招风。但这颗大树,岂能轻易撼动?

    明月楼经晋州三城乱战后,江湖门派皆以为其元气大伤,却不料明月楼再次逆势崛起,形势越发高调。洛阳庙堂人人自危,江湖之中更是视之为洪水猛兽,唯恐殃及池鱼。

    明月楼也不再吝啬生杀,高手尽出潜入江湖,有意一统。此举自然引来江湖门派的奋起反击,各大江湖门派纷纷放下成见联合在一起,要与明月楼拼个你死我活。而其中行事最为低调,手段却极其残忍的便是“九幽冥府”。

    不知从何时兴起,亦不知是何人所创,但却处处与明月楼作对,更扬言要将明月楼连根拔起,让其在江湖中再无立足之地。明月楼一开始并未将这“九幽冥府”当回事,想来只是江湖之中的狂妄之徒的癫狂之言罢了。

    可后来发生的种种是非,却让明月楼不得不正视这与之作对的神秘门派。纳兰自然有所考量和揣测,可派了诸多高手潜入江湖打听,传回的信息俱是一张白纸

    。而这些高手也会在不出七日之内死于非命。

    他们的死法完全一致,皆是突然暴毙,查不出任何外伤,乃是被人震碎心脉而亡。而身死之处的墙壁上,还会用黑狗血写上“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的渗人话语。

    此后,江湖之中又多了这么一个传说,“‘九幽冥府’并非江湖门派,乃是九幽极渊中的冥使,因觉明月楼多造杀戮,才会入后唐以震慑。”但庙堂之中却有种种传闻,流传最广的传言中煞有其事的剖析九渊七国当下的时局,并加以渲染,认为是他国朝堂的一手挑拨离间之计。

    只是此种传言并未被后唐国主李存勖采信,但朝堂诸多大臣却深信不疑。但明月楼内部,却在多次付出惨痛教训后一致保持缄默,纳兰虽身在河洛城,却从未有一刻放弃过对“九幽冥府”的追查。

    他隐隐察觉到,这背后必然有更大的阳谋。

    而后,九幽冥府的做派引江湖中人纷纷效仿,但明月楼岂会善罢甘休。江湖之中再次掀起腥风血雨,几乎让这座快要恢复生机的江湖再一次陷入无止尽的黑暗。那些栖身酒楼茶舍的说书人,每每言道皆是不甚唏嘘,但若是要继续说下去,却又闭口不言,怕惹祸上身。

    但江湖之中却不知何时开始流传这么一段童谣,“月儿高高挂树梢,树梢尖尖迎风遥。逐鹿天下风云变,冥府入云坠九霄。”孩童不知其意,便随口诵读,以此取乐。平日间嬉戏打闹时,还会假扮明月楼主和冥府府尊斗上一番,往往都是冥府府尊更胜一筹。由此可见,明月楼之名,已让寻常百姓都深恶痛绝。

    但越是如此,明月楼便越是变本加厉。放着漠北战事不管,却对江湖逐步加压。九幽冥府虽处处与明月楼作对,但却只能延缓明月楼蚕食江湖的速度,无法真正将其压下,一旦明月楼得势,便会对此地的江湖中人赶尽杀绝。

    时至今日,又让江湖中人想起当年被“血祭江湖”支配的恐惧。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虽是血腥压制,但后唐毕竟不再是安稳乐土,周边六国蠢蠢欲动。虽有忆楚出兵相助,却难与后周抗衡,以至于节节败退。而明月楼也被朝堂勒令收敛,才让局势慢慢稳妥下来。

    零陵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仗势欺人,但明里暗里还是铆足了劲想要一举将易南星等人拿下。可走了约莫月余,才隐隐觉察不对。易南星并未真正北上,而是带着她不断迂回前进,目的地竟是落日峰。

    当零陵识破诡计,震怒之后便也冷静下来,却又恰好获悉了顾醒等人的行踪,便弃易南星不顾,转向顾醒。易南星自然乐见,许是与陈浮生早已暗通款曲,便也没有继续兜兜转转,径直朝着落日峰去了。

    而顾醒三人,却莫名其妙的被零陵下了一道“追血令”,从市井流民变成江湖之中人人得而诛之的“众矢之的”。若是以往,顾醒或许还会怕上几分,但换做现

    在,即便是零陵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吭半声。

    他却不知,这“追血令”出自何人,只道是明月楼主纳兰气急败坏才出此下策。而顾醒并不以此为危,反倒一副以此为荣的模样。一切便是陈浮生与他说了“追血令”的缘由,才让他如此幸灾乐祸。

    而他常怀于身的那枚“锦鼠”令牌,也被陈浮生收了去,以免他酒后豪气以此示人,那便真的毫无退路了。明月楼也是一不做二不休,将顾醒描述为十恶不赦的明月楼玩命之徒,言其“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五六岁孩子皆不放过。

    如此,便也罢了。

    明月楼似乎觉着还不够“栽赃陷害”,还以“国贼”之名冠之,并扬言其身侧之人中,有一名后周细作。

    彼时正在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江湖中人虽对朝堂之事极其淡薄,但大祸临头却也不得不团结一致。听说出了这么一位“国贼”,皆是义愤填膺,才让顾醒三人沦为过街老鼠。

    而便是“追血令”发出不过七日,顾醒三人途经一处城外废弃演武场时,被一伙流寇撞见。这伙流寇本就已被官军追的上蹿下跳,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与这狼狈逃窜的三人撞了个正着。

    流寇中正巧有一人此前悄悄潜入城中,听酒肆伙计言过一二。再将耳中之言与三人一对比,好家伙!立马纵马扬鞭前往追杀。却也怪那蓬莱仙山的仙师,早不走晚不走,在此时去了城中化缘。

    本就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化缘之事岂会有结果?怎奈三人皆是饥肠辘辘,总不能让顾醒抛头露面,便只得委屈仙师前往。这蓬莱仙山的天下行走,着实吃了一次闷亏,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一去便是数个时辰,顾醒和陈浮生本可招架,却不愿伤其性命。被数十名流寇分开后,陈浮生遁走,顾醒只得束手就擒。

    流寇其实并不知晓此事是真是假,但皆是穷途末路,便也死马当活马医,差人入城报信。这一报信倒好,与蓬莱仙山的仙山不慎撞见。仙师处于三人安危考虑,便出手将来人阻杀。

    这流寇,死便死了,但却不慎被一名路过的乡民瞧见。乡民瞧见道人打扮的老者抬手击杀的流寇,便要邀他入屋款待。许是饱经流寇袭扰,这才有了此等热泪盈眶的场面。

    蓬莱仙山的仙师早已饥肠辘辘,同时心念顾醒等人,便也应允。但只是草草扒了几口,在讨了些吃食便匆匆而回。

    而那群流寇见自家兄弟久久未归,便以为是陈浮生半路截杀,将一股子怒气全撒在顾醒身上。这群刀口舔血的恶徒,自有一套折磨人的手段。顾醒吃痛之余,竟是体内热血上涌,直冲脑门,浑身变得滚烫无比。

    墨野数年前才堪堪压下的混乱内劲,又在此时倾泻而出。这阴差阳错的误会,让顾醒再一次陷入昏睡之中……

第五百八十二章 性情大变

    那群流寇怎愿就此善罢甘休,个个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心知顾醒已是命不久矣,便更加肆无忌惮的倾泻怒火。等陈浮生赶到时,顾醒被沦为浑身浴血的血人,但依旧处于昏迷之中。

    许是数月未见过女子,瞧见陈浮生这般俊俏模样竟是生出歹心,要与之好好亲热亲热。陈浮生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见这群流寇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趁着此处四下无人之际,便下了杀手。

    那群流寇怎知两人武功卓绝,一开始还想出手抵抗,到后来才知道只是徒劳。最后仅剩一人跪地讨饶,陈浮生却是淡淡一笑,抬手抹过他的脖颈,将其直接斩杀。

    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仙师才堪堪赶回。瞧见这一幕不觉感叹陈浮生又造杀孽。陈浮生却是不以为然,只是心忧顾醒为何迟迟未能苏醒。

    陈浮生本欲将顾醒抱起,却因其周身滚烫而作罢。只得和仙师一起将顾醒抬至破庙外不远的小溪边,想借溪水让其降温。两人皆是不知,顾醒此种异样为何,但却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顾醒这一次昏睡,与数年前在明月楼中并无二致。但彼时有墨野和纳兰在其左右,并未有任何闪失。而这一次,却只能靠着他自己扛下去。一开始的血气上涌便引得周身滚烫,而后的血脉喷张更是让陈浮生心惊不已。

    好在仙师乃是方外之人,曾在不传秘典中读得此中异状,这才让陈浮生心中稍安。但顾醒的情况并不容乐观,除周身抖动外,还不时呕血,神志一直处于昏迷,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陈浮生和仙师所见,不过其外。身居其内的顾醒此时,更是痛苦万分。好在那块随身携带的“锦鼠”令牌不知为何又开始发烫,得以护住周身经脉才让顾醒痛苦减轻了几分。

    但此时顾醒脑中一片混沌,如坠云雾之中,思绪不断被剥离和扭曲,仿佛有千万双手在拉扯他的躯体,让他难以挣脱。

    这些年来,顾醒一旦入睡便会陷入梦魇之中难以自拔,此种情况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难以自控,仿佛脑海中有东西要呼之欲出。但让顾醒惊疑的是,他记忆的开始是从孤啸山庄,仿佛他的生命是从此处开始的一样。

    但他却不记得为何而来,从何处而来,一切像是被人生生切断,藏匿在一处永远无法找到的地方。

    而上一次,当他周身气血翻涌的时候,不知是墨野还是纳兰用内劲强行将他体内乱窜的内劲压下,让他得以保全。但若是不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他的这份消失的记忆,永远无法寻回。

    但那人似乎并不想让他寻回记忆,反而又在记忆深处的森门上了一把枷锁,彻底断了顾醒执念。这一路行来,顾醒经历的种种依旧历历在目。但总会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一切与他本身剥离,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这种不真实感却随着经历慢慢淡去,让他开始相信,他的命运是早已注定,他要前往漠北寻找真相。而这一切就像是有人提前布置好的棋局,只待他走入其中,便如提线

    木偶般任人摆布。

    纵然过往的一切中,有着无数次的九死一生。但却每每逢凶化吉,幸运的那么不真实。而许多曾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和事,都在向他传递着一种难以琢磨的信号。而他,拼命努力的想要捕捉,却是徒劳无功。

    这种无力感让顾醒身心俱疲,他想要珍惜的人,已悄然远去,或是天人两隔,他想要报的仇却是遥遥无期。他心中被根植下一股执念,那便是寻找真相,斩杀纳兰。

    耳畔的声音每每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便会提醒。像是萦绕在他身侧的神灵,不断鞭策着他前进。就在他几乎要笃定的相信,这是命运安排的时候,变故突生。

    积累许久的狂暴内劲最终被一群流寇所激发,想来也是多么讽刺。

    但却是这阴差阳错的巧合,让顾醒此时脑海中慢慢拼凑出一幅幅曾经无比想要触摸,却一直求而不得的画面。

    画面最初是一张张焦急却又陌生脸孔,每个人都穿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奇装异服,向着一处不断涌入。而他身处之地外,被浓浓雾气笼罩,不断传来人的哀嚎和哭喊,还有绝望的悲泣。

    此时的顾醒,用一种置身事外的观感看着场中的一切。顾醒试着去触摸,却如镜花水月般虚无缥缈。他无法去判断,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他也无法去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

    一切与当下太过剥离和分裂,像是两座完全背离的城池,在向着属于自己的方向野蛮生长。

    终于,顾醒看见了一张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依旧是白色的衣衫,却有着难以抗拒的威严。但来人的脸上,却写满了焦虑和不安。他们身后是追赶的人群,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而眼前的场景再次切换,顾醒清楚的看见,他的躯体穿着蓝白条纹衣衫躺在一张白色床褥上。身旁围满了带着面具的白衣人,他们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压抑的紧张,却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此时,顾醒多想上前询问,为何自己会躺在这里。但每当他想要靠近的时候,却被一股无形的压迫力阻隔开来。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冲撞,那些白衣人似乎有所察觉,纷纷扭头望来,却露出疑惑的目光。

    就在顾醒拼尽全身力气,向着那怪异房间拼命撞去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

    他的思绪开始回流,无数记忆的碎片开始慢慢拼凑出一幅幅完整的画面。他叫顾醒,他前世也叫顾醒,今生未曾有半点改变。他本该殒命在那一日白雾锁城的灾难中,却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

    他呱呱落地,家族被屠。而后逃亡,却又辗转复仇。复仇未成,又被人封印了记忆,而此时的他却将这一切都想了起来。

    而他也记起也当年在洛阳城中的那场奇遇,和最初的使命。但随着记忆不断涌入,他的头领也开始渗出鲜血。正密切关注着他的陈浮生,猛然起身急声问道:“仙师,当如何是好?”

    显然,

    此时顾醒的情况让陈浮生乱了阵脚。且不论系于其身的秘密,就是这一路行来积攒下的情分,也让陈浮生难以静心。仙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却是有些不知所措。

    陈浮生忽然想起了什么,再也顾不得仙师,朝着小溪奔去。不多时便捧了一掌水回来,小心的顺着顾醒的嘴灌下。顾醒此时头痛欲裂,只觉一股清流顺着喉咙流入身体,周身的内劲也逐渐安分下来。

    陈浮生此时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若非在水中注入内劲,许是也达不到这种效果。

    顾醒脑中灵台逐渐清明,虽说身体还有些僵硬,却在片刻后不经意抽动了一下。这抽动与以往不同,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仙师瞧见顾醒有了生机,不觉赞叹生命的强大。

    陈浮生并未理会,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顾醒,等待着他苏醒。

    终于,当顾醒缓缓睁开眼睛的刹那,映入眼帘的便是陈浮生那张绝美的容颜。只是血污未除,瞧不太真切。但顾醒却是下意识抬起手,虽是未能举起,却有了些许的动作。

    陈浮生似有察觉,不觉喜极而泣,“阿醒,可算是醒过来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让我该如何是好啊!”

    仙师在一旁连连称是,眼神中却是不觉有了点点星光,似乎在琢磨这其中的奥秘。蓬莱仙山虽与珈蓝寺分庭抗礼,却是处于两国之争。而身处其中的仙师,个个皆是求学无止之辈,对未知之事充满了探寻的执着。

    只是此时不便开口,但日后慢慢问来便是。陈浮生一把抓住顾醒的手,让顾醒心中荡起一阵暖流,此时的他已是前世今生的记忆尽复,虽不知体内狂暴的内劲何时还会再次激荡,但在此时此刻,应是稳定下来了。

    但随着顾醒一开口,却让两人摸不着头脑,“陈先生,你扶我起来。躺了这么久,真是腰酸背痛啊。”

    陈浮生陡然睁大了眼睛,望着顾醒,又望向仙师。仙师一脸茫然,心中却升腾起一种难以琢磨的求知欲。陈浮生有些不知所措,顾醒却是忙不迭的补了一句,“若是如此,我还是躺着吧,先睡他个三五日再说。”

    陈浮生从震惊中慢慢冷静下来,他不知顾醒为何经历了这一场生死之后,便有了这般大的变化。倒是仙师此时开口解围,“许是顾小兄弟顿悟使然,这言语之别,陈公子不必介意,想来便好。”

    陈浮生闻言点头,既然人没事,其他都可以往后而论。顾醒躺了片刻,再次要求陈浮生扶他起来。虽是开始有些踉跄,但随后便站的稳稳当当了。待稳定心神后,顾醒举目四望,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衫,不觉打趣道:“脏成这样,还怎么见人啊?你俩回避回避,小爷去洗个澡再说。”

    陈浮生正欲阻拦,却被仙师一把拽住,“不可违背,此时顾小兄弟身心有恙,还是顺着来吧。”

    陈浮生张开的嘴只得漠然闭上,便跟着仙师向着反方向走去。远远听见顾醒嘀咕道:“两个大老爷们,还想偷窥不成?”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三教九流

    待两人走远,顾醒才迅速脱掉衣衫,连奔带跳的跃入溪水中,开始清洗起来。

    而远处的两人,虽未转身,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格外精彩。陈浮生眉宇成川,嘴唇紧闭,目中担忧之色尽显,“仙师,你说这人怎会说变就变了呢?”

    仙师虽是有些愕然,却还是出言宽慰,“许是顾小兄弟被流寇打伤,一时半会没能恢复,日后想必就能好转了。”

    陈浮生却是连连摆手,“仙师有所不知,我等习武之人内劲深厚,怎会被那些三脚猫功夫的流寇所扰?想必是阿醒体内的气息激荡,阻断了任督二脉,才会引发这怪象。”

    顾醒虽听不清两人言语,却是望着两人背影越发出奇。这两人你来我往,虽是声音不大,却是争的不可开交。最后,仙师拂尘一撇,眉毛一扬,“陈公子,我俩走着瞧。”

    陈浮生也不甘示弱,“若是仙师输了,该当如何?”

    “自当为陈公子效犬马之劳,若是陈公子输了,那答应老道的事,可不能食言啊……”仙师面容逐渐荡漾起一股难以压抑的笑容,像是奸计得逞一般,却不得不极力掩饰,表情越发滑稽。

    待顾醒清洗上岸穿戴完毕后,两人便急不可待的跑到顾醒身边上下左右的看了又看,像是要寻找出与之前的不同。可这一出却让顾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免摆手道:“你俩干嘛呢?”

    陈浮生闻言一惊,随即站定尴尬一笑,“无事,无事,阿醒可觉身体有恙?”

    仙师在旁面容紧绷,却又忍俊不禁。让人瞧着有种难以言说的违和感,仿佛下一刻就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顾醒挑起左侧眉毛,用一种戏谑的眼神望向两人,分明是用看猴的神情看着两人拙劣的表演。过了片刻,便用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言语调侃道:“你俩唱‘双簧’呢?”

    陈浮生一脸疑惑,随即问道:“何谓‘双簧’?”

    顾醒此时才有些明白,记忆的涌现导致自己与之前的言行举止有了天壤之别,刚才种种自己看来再正常不过的言语,放在此时两人眼中,与怪诞无异。顾醒不觉一声长叹,抬手拍额,“罢了,说了你俩也不会明白。对了,是不是有个叫零陵的娘们,正在追杀咋们?”

    本已缓和的气氛,在此时变得越发肃杀。仿佛晚风都在此刻戛然而止,朝着来路往回狂奔而去。

    陈浮生本欲开口,却被仙师抬手打断。蓬莱仙山来的仙师也算是见多识广之辈,却从未见过不过短短数个时辰性情大变的情况,但既已打赌,那自然没有拆自己台的道理。便上前一步,抬手盖在顾醒额头,嘴中念念有词,“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顾醒闻言不觉好笑,却不失幽默的接着说道“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对不对?大爷?”

    仙师闻言一惊,连连后退数步才站稳脚跟,抬头颤声道:“此乃我蓬莱仙山不传之秘,为何你能知晓?”

    顾醒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半晌后才慢慢直起身,笑着喘气道:“不传之秘?蓬莱仙山?大爷,你在开

    玩笑吗?”

    仙师一张冷颜被气成了猪肝,却不能就此发作,只得强行压下,再次问道:“速速讲来,是否与那珈蓝寺有关?”

    顾醒眼珠转了转,心中了然。定是自己与不通和尚的关系已被此人知晓,加之蓬莱仙山在九渊之中德高望重,珈蓝寺之流早已没落,但其中必有不为外人知晓的秘辛过往,耐人寻味。

    顾醒此时已将丢失的记忆找回了七七八八,虽说前世不过一介普通医者,但其性格却是格外豁达之人。若非如此,一人也不可立于世,早已抑郁而亡了。只是顾府一夕惊变,顾醒的记忆在这个节点被切割成了两份,过往封存,如今便是再活一世。

    而今寻回,过往种种疑团便逐一揭开,而那些不曾明了的神奇之事,在此时的他看来,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但万幸是自己侥幸在乱世中活了下来,还有了诸多奇遇。还在这其间有了相识相知的前辈和挚友,当然也结下了不少仇敌,而这零陵便是其中之一。

    顾醒虽不是谨小慎微之人,但却在寻回记忆后不断反思己过,为接下来的路谋求更多的可能。

    而眼前两人,却是他不得不依仗的同路人,只是他也明了彼此不过互相利用,只是陈浮生,却是有些看不透,摸不清。按照先前的顾醒与他,那可谓是过命兄弟。但经黄泉一行后,却又凭空生出诸多事端来。

    顾醒此时正琢磨着要不要接下仙师的问话,陈浮生却一把抓住顾醒的手腕,有些焦虑的把起脉来。顾醒和仙师同时望向陈浮生,可陈浮生却只是低头号脉,将这两人神情一概无视,让两人面面相觑。

    似乎不愿就此留下心结,顾醒待陈浮生把完脉后,才淡淡笑道:“蓬莱仙山的不传之秘,不过只是寻常孩童口中的‘千字文’罢了,我说的对吗,大爷?”

    被唤了多次“大爷”的仙师,闻言已是捶胸顿足,让两人皆是不知何故。良久后才幽幽长叹,“罢了,罢了,‘千字文’也好,‘千字经’也罢,既已流落民间,那便是天意使然,我等不必强求。”

    顾醒被这老道的言语逗乐,“大爷,您醒醒。这乃是天朝上国的寻常‘千字文’,乃是孩童启蒙时所学,与你后周何干?”

    “竖子焉敢语狂!既如此,那老夫便来考考你,看你对这‘千字经’知之如何?”眼看仙师被顾醒三言两语给激怒,陈浮生赶紧打圆场,“仙师莫要动气,阿醒想必只是言语过激了些,并无恶意。阿醒,还不快给仙师赔礼?”

    顾醒闻言冷哼,“想要我低头,门都没有!浮生,我劝你少说两句,此人连‘千字文’都不知,说不定还会闹出其他幺蛾子。我等与他一道,可谓是危险万分啊!”

    此言彻底断了仙师的后路,也狠狠一巴掌扇在陈浮生脸上,让两人皆是有些面红耳赤。顾醒却是不以为然,盯着两人目光微咪,他此举并非乖张,而是想要试探下两人的反应和底线。如此,才方便上路。

    若是两人这般经不起“考验”,那他自会格外小心。此前种种掏心掏肺,那都已成过往。而今他必要活的战战

    兢兢,方能保住性命。

    陈浮生拽住想要动手的仙师,耐着性子问道:“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顾醒自知奸计得逞,却是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小心试探,“如此,还是全凭浮生做主。此去漠北一路险阻重重,想来我孤身一人必是有去无回。”

    陈浮生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也不再继续试探,反倒顺水推舟,“既然阿醒有此觉悟,那为兄便当仁不让。与仙师之间的误会,想来抵达漠北之际,便会迎刃而解。”

    此时陈浮生已有些相信仙师之言,顾醒因内劲混乱气血上涌,导致了性情大变。若真是如此,那便有挽回的可能。从眼前的形势看,还是将计就计,以免再惹出是非。

    三人一番虚情假意,却是各有心事。经此一役,顾醒对两人也多了几分心思,倒是陈浮生一路上对他嘘寒问暖,让顾醒心中疑窦丛生。不可否认,陈浮生或许真有所图,毕竟半路结识,一切都显得太过巧合。但有些真情实意的感情,却是遮掩不住的。

    倒是仙山乐得清闲,只是偶与顾醒目光交错,多了几分尴尬罢了。任谁也没想到,本以为将顾醒拿捏在手中,却徒生变故,还沦为“追血令”的猎物,成为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的衰人。

    只是后来的行程,却是诸多变故。零陵似乎就在离他们不远处,远远瞧着他们。就像是一只身经百战的老猫,瞧着三只慌忙逃窜的老鼠,不过亮亮爪子,便足以让它们闻风丧胆了。

    直到三人来到麻香城,这趟“猫捉老鼠”的游戏才暂且告一段落。而此时的麻香城,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繁华,反倒显得有些草木皆兵。此时顾醒将陈浮生往人群中推去,却惹得早来一步的城中百姓纷纷侧目。但不知为何,一瞧见两人的长相,便又纷纷收敛了怒意,朝着两旁退了开去。

    顾醒看在眼里,心中早有了盘算。陈浮生也只是随意撇了几眼,就快步挤到最前排,煞有其事的瞧了起来。这位城中百姓口中的仙师,一眼瞧去绝非寻常之辈。

    他没有舞刀弄枪,也未披挂求雨,反倒是端了一碗瓜子,坐在一根矮凳上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磕着。时不时斜眼瞧瞧众人,似乎在等待百姓的聚集。

    顾醒眼见于此,有些扫兴,却没有立即离开。因为他看着其余百姓的神情,皆是敬仰非常,仿佛眼前之人就是一尊在世活菩萨。

    当那人嗑完瓜子,随手将碗碟往身旁一放,起身那么一拍,瓜子壳便乖乖的在脚下聚拢成堆,仿佛有了灵魂一般。顾醒瞧见此景,已经挪出一半的脚迅速收了回来,却是歪头小声道:“浮生,可瞧出了些许门道?”

    陈浮生却是摇头,“没有,阿醒可是瞧出来了?”

    顾醒并没有当场点破,不过这等三教下九流的伎俩,此时不便表,这乃是江湖上的规矩,也是他从墨野那听啦的规矩。既已找回之前的记忆,那曾经犯过的错,便不可再犯,若是出言点破,自是逞一时之勇。但静观其变,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陈浮生心中一阵嘀咕,也未曾开口,决定好好看下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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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诡医介绍: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跃马定乾坤。医能逝者骨生肌,毒能尽灭天下敌。纵世间千难万险,我亦无惧。这一世,我要搅动风云震九渊;这一世,我要执指之手永不弃;这一世,我要名垂青史万人颂;这一世,在这乱唐,我要篆刻只属于我自己的历史乱唐诡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唐诡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唐诡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