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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髣唯     乱唐诡医txt下载     乱唐诡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一章 误入歧途

    周德威捂住鼻子向前走了几步,身侧轻骑想要抬手劝阻,却见周德威只是走到城门前便停下脚步。身后数名轻骑脑门突然一阵呕吐之意上涌,生下军马也开始压抑不住地狂躁起来。

    周德威站在城门处,望着城中诡异场景,却是不禁陷入沉思。眼前之人瞧着已是死去多时,但尸体在极寒下却保存下来。但那股挥之不去的恶臭,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此处,周德威下意识地往前踏出一步,抽出腰佩短刀,刺向最近的一具尸体。却不料异变突起,那具本已冻成人棍的尸体突然周身一阵抖动,看似已魂归天外,实则暗藏玄机。

    那只指向天际的枯手,突然被一股黑气笼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周德威抓了过来。但那具尸体却依旧仰躺在地,并未有寸动,但偏偏那只手,却是灵活无比,像一条冬眠中被无意惊醒的蟒蛇,要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

    周德威岂是泛泛之辈,眼见这只手来势汹汹,从容举刀迎了上去。另一只手也未有半点空闲,抓向腰侧朴刀,嘴上还不忘下令,“速速上前,杀!”

    这一变故不过瞬息之间,身后亲卫闻言上前时,周德威已将眼前的麻烦解决。那指向苍穹的枯手无力地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了。而此时站在周德威身侧的兵卒却已是吓得魂不附体,含糊不清地说道:“这……这是恶鬼俯身!”

    话未说完,一记响亮嗯嗯耳光便在看似空旷,实则充满死亡气息的城门前响起。那名亲卫捂住一下子肿的老高的腮帮子,不敢再抬头,也不敢再说半句。周德威所率大军经历了龙首郡生死之战,又经历了黑风暴的摧残,此时已是身心俱疲,实在经不起折腾。

    而刚才的一幕,以他多年经历和阅历,也不能窥得其中分毫。但无论如何,周德威绝不会相信这世上会有“魑魅魍魉”,随即下令,“弓弩手燃起箭火,烧!”

    说完便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着身后疾驰而去。数名亲卫也不再迟疑,连忙翻身上马,恨不得立刻从此处逃离。

    一轮箭火射向城门之内,将那些看似无辜,却似乎对生者有着莫大敌意的逝者尸体付之一炬。但让周德威惊异的是,那些指向苍穹的双手在烈焰中开始拼命扭动,向潮起潮落时的水草,没有任何规律,却又像是互相呼应一般。

    良久之后,当火势慢慢熄灭,周德威才再次率众上前查看。这一次有了此前的经验,便用一根长戟隔了半丈之遥拨动尸体,而那尸体再无任何“生机”。周德威似乎依旧不放心,令两名亲卫上前查探,确定无误后,才令身后驰援大军入城。

    虽然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但他知道,眼前的麻烦并未真正解决,潜藏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

    却说顾醒三人手握一份极其“敷衍”的地图,朝着前方疾驰而去,想要趁着夜幕未落时,找到一处歇脚之地。但三人两马跑出五六十里地,也未瞧见一处驿馆或是客栈,甚至连一户民舍农家也没有。有的只是满

    眼的荒凉。

    此时被顾醒抱在怀中的童恨竹悄然转醒,瞪大了眼睛警惕地望向四周。流亡生涯中慢慢养成的生存本能,让他对可能存在的潜在危险,时刻留心。一马当先的陈浮生突然勒紧了缰绳,那匹早已跑的气喘吁吁的军马发出一阵嘶鸣,两鼻不住喷着白气。

    顾醒见状也勒紧缰绳止步,疑惑地望向陈浮生。但不过片刻功夫,他的目光便越过陈浮生望向前方,因为在在他们面前一望无垠的白雪之中,隐约有几缕火光忽隐忽现,却是瞧不真切。

    但这火光并非行军打仗时安营扎寨的军烛,而是一种瞧不真切的淡淡亮光。此时漫天风雪逐渐淡去,但两匹军马已深陷雪地之中,四蹄被厚雪莫过,要再次奔跑起来恐怕已不能如愿。

    两人只得催促着军马向前,此时天色已渐渐淡去。虽瞧不见夕阳西下,但黯淡的天色似乎昭示着寒夜的的来临。三人都没有说话,童恨竹却死死揪住顾醒衣衫,浑身不住地颤抖。顾醒原以为童恨竹衣衫单薄,低头望去正巧迎上了她惊恐的目光,不觉咦了一声。

    前面探路的陈浮生扭头望来,淡淡问道:“何事?”

    顾醒摆了摆手,指向童恨竹,“不知,或是小丫头受寒,还需快快找一处歇脚之地。”陈浮生点点头,回身抬手朝着马臀拍下,顾醒也纵马跟上。向着迷雾之中走去。殊不知,此时在他们周围,有数名白衣人,正游走不定,又行踪飘忽。

    这一处看似荒无人烟的旷野之中,似乎印证了地图上标注的白点,却不知有何“不能言明的秘密”……

    两人又走了约莫数十里,眼见之处都已墨色难辨,但那数缕灯火却逐渐清晰。两人所行并非官道,一路疾行廖无人烟并无稀奇。但自从瞧见那漫天黑烟和几缕灯火后,陈浮生便有意往官道靠拢,此行所向为北,沿途必经陇西,想来还得乔装一番。

    苍茫无来处,风雪夜归人。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在雪地你走着,而眼前似乎渐渐清晰了起来,也有鸡鸣犬吠之声入耳。就在顾醒惊喜之际,童恨竹却是按奈不住发出一声悲嚎,声音虽不大却引得陈浮生和顾醒两人侧目。

    在这一声悲嚎后,那清晰可闻的鸡鸣犬吠声也戛然而止,似在回应童恨竹的忧虑和恐惧。顾醒抬手紧了紧童恨竹的衣衫,轻声宽慰,“不怕,有哥哥们在,安心便是。”

    话刚出口,便听见陈浮生翻身下马,顾醒连忙抬头望去,只见两人面前不知何时白雾已散去,而一栋用汉白玉雕琢而成的石门耸立在两人面前。石门高约十丈,浑然天成,其左右各有千秋,让人不由得赞叹,雕琢工匠的鬼斧神工。

    其左面所刻乃是一条四爪蛟龙,口含玉珠,翻腾于云雾之间。而另一边所刻乃是一头五彩火凤,双翅高展,正迎风而上。两处雕琢栩栩如生,仿佛要冲出石柱,入这天地之间……

    更让人惊异的是石门前的两尊石兽,却非寻常石狮子,而是一种异常怪异的奇兽。此兽身如狮虎,头似麋鹿,还有一双硕大的龙角

    ,身披铜铃鳞甲,正瞪着血红的双眼望着他们。顾醒此时便已明白,童恨竹所惧之物乃是这两尊看门石兽,不觉淡笑道:“别怕,都是工匠雕琢的死物罢了……”

    可先行一步下马的陈浮生,却慢慢踱步走向左边的那尊看门石兽,在离它不过两寸之地站定,目光灼灼。顾醒抱着童恨竹跃下军马,童恨竹更加惊慌失措,双手环住顾醒脖颈,似乎极其不愿靠近。

    陈浮生观察入神,顾醒走上前也未曾发觉,但却未曾瞧出任何端倪。一探未果,变成怀中取出火折子,吹燃后往前一伸。此时本就是墨夜时分,那火折子将石兽映照的更加狰狞可怖,惹得童恨竹一阵惊叫连连。

    这一声短促的惊呼后,石门后又传来阵阵鸡鸣犬吠声,似乎是有人刻意安排。顾醒见陈浮生迟迟未能出言,便开口问道:“浮生……”可未等他说完下半句,陈浮生便抬手打断,并指向那怪异石兽的血红眼睛说道:“阿醒快看!”

    顾醒快步上前,可怀中童恨竹却死活不愿,无奈之下只能将她背在身后,探头凑了上去。陈浮生指着那血红眼睛说道:“此乃极北冰原特有的寒玉冰晶,而这一块更是稀有,只闻书中记载,这世间怎会出现,还用做这看门石兽的眼睛?”

    “此物这般罕见?那浮生为何不见其翘下,用作盘缠?”未等陈浮生继续说下去,顾醒便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抽出短刃便要动手。却不料陈浮生将他一把拦住,冷声道:“阿醒不知,此物乃有全天下最难解的奇毒‘漠寒霜’,触之即死,需用极北冰原寒铁所铸的千熔手套方可挪动。”

    顾醒已经探出的手悬停在半空,慢慢收了回来。陈浮生眼中依旧充满了警惕之意,沉声继续说道:“我等入门后,千万小心才是。此处怎么看都不像是安稳之地,若是应对地图标注,我等便已踏足第一处险地了!”

    此时趴在顾醒背后的童恨竹颤声说道:“我害……害怕!”

    陈浮生转身走了回来,凑到小丫头身旁轻声说道:“不怕,哥哥们在,定会护你周全。切记,无论发生任何事,绝不能离开我俩半步,知道了吗?”童恨竹闻言,如小鸡啄米般不住点头,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那石兽的血红双眼,不肯挪开。

    不再迟疑,顾醒和陈浮生便牵马走入石门之中。可三人不知的是,在他们走入石门后,那座汉白玉雕琢的石门突然发出一阵轰响,似有关门上响起。陈浮生连忙冲上前查看,却不料一股无形气浪激荡而来,将他挡了回去。

    而后,无论陈浮生如何拼命,都无济于事。三人驻足良久后,陈浮生才幽幽叹息,“看来,已误入别人精心准备的圈套了……”

    顾醒也知此时无能为力,便出声宽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相信一切能够迎刃而解……”

    陈浮生重重点头,“希望如此吧……”说完,三人便朝着前方缓步前行,直至身影在迷雾之中消失不见。而此时在其后游荡的白衣人,却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前,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第五百四十二章 为虎作伥

    顾醒抱起童恨竹,跟着陈浮生快步疾行,两人皆不知门后有何变故,但此时却已无退路。行了约莫一刻,陈浮生才抬手招呼顾醒道:“此处有古怪,还需小心才是……”

    顾醒闻言没好气的瞪了陈浮生一眼,“鬼都知道有问题,还用你说?浮生,放轻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可话虽如此,但顾醒心里依旧忐忑难安。望向陈浮生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胆怯,还有些许惶恐。

    突然,被顾醒抱在怀中的童恨竹猛然抓紧顾醒的衣衫,用略显稚嫩却无比惊恐的语调小声反复念叨着,“前方有鬼!前方有鬼!快看,好多白衣人……”顾醒和陈浮生顺着童恨竹所指望了过去,在一片浓雾中,隐约可见高台楼阁,飞檐错目,让人不免更加警觉起来。

    而在那些高台楼阁之上,还有数十白衣之人。因相隔甚远,未辨那女,却似乎齐刷刷地望向他们这三位“不速之客”。顾醒强装镇定地将童恨竹抱的更紧了些,而双脚却不自觉地抖动了起来,身体也因疾风带来的寒意有些颤抖。还有那双原本无比坚定的双眼,已慢慢闭了起来。

    猛然间,顾醒自觉后背一凉,有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腰上。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准备回头时,耳畔响起陈浮生的话语,“不说不闻不知不见……”顾醒还未回过神来,刚才那高台楼阁上的白衣人已翩然而下,不知何时已来到三人面前。

    而在顾醒身后,也站着一名白衣人,那只冰冷的大手,正是那名白衣人的。陈浮生抬手抓住顾醒肩膀,就抬脚往前走去。让人惊诧的是,不断涌现的白衣人倒像是见了鬼一样,开始像两边四散而来,见三人如见瘟疫一般。

    等陈浮生领着顾醒两人来到高台楼阁前不过一丈时,那群四散而逃的白衣人又出现在了高台楼阁之上,仿佛从未离开过。陈浮生冰冷的面容突然勾起一抹淡淡笑容,顾醒眼角余光瞥见,心中却是更加疑惑不解。

    他深知世道之上本就没有“魑魅魍魉”,而书中所写,不过是人人口口相传的神怪志异罢了,并无实处可考。而眼下之所以无法点破,乃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幻术而已。

    这世间奇人无数,又怎会全都聚集于此,让他们碰了个遍?想到此处,顾醒壮起胆子慢慢睁开眼睛,可不知何时一双血红双眼就杵在了他面前,用一种疑惑地表情瞪着他。这双眼睛跟石门之前的镇门石兽一般无二,但却更加灵动,更加让人不安。

    陈浮生却是没有半点动作,还饶有兴致地环臂于前,歪头望向顾醒。顾醒此时已是吓得不敢再有丝毫动作,连带着怀中童恨竹一起,试探着往后退。可这细微的动作却被眼前白衣人察觉,他缓慢伸出惨白修长的手指,慢慢向着顾醒面门戳去。

    就在那跟手指快要碰倒顾醒额头的时候,陈浮生骤然出手一刀劈下,那手指伴随着那名白衣人在这一瞬化为青烟,在眼前消逝不见。顾醒

    此时额头上已渗出豆大汗珠,背脊上也爬满了一层虚汗,看来刚才受惊不小。

    陈浮生却是望向前方也不说话,只是手中短刃没有丝毫回鞘之意,良久之后才骤然收回,脸上的淡然也收敛消失。就在顾醒准备开口之际,这空旷的长街上突然响起一阵彻骨透寒的阴柔笑声,笑声过后又是一阵粗犷男子的哭声,笑声和哭声交叠出现,让顾醒苦不堪言。

    陈浮生却是漠然闭上眼睛,嘴中飞快念动着“不动明王咒”,似乎已知晓眼前之物为何。似觉着着苦笑之声无法撼动二人,那群白衣人再次齐刷刷转头望来,原本空洞的眼眶之中皆是血红,似下一刻就要滴出掉出一般。

    陈浮生突然扬天大笑,声若惊雷。运足内劲使出佛门狮子吼,“何方妖孽,敢在本座面前撒野,还不速速出来受死!”这一声包含内劲的狮子吼果有奇效,那群白衣人纷纷倒地,化为青烟消失不见。

    此时顾醒更觉心惊胆战,嘴中牙齿打颤,再也抖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浮……浮生,这……这是怎么……怎么回事啊?”

    陈浮生抬手拍在顾醒额头,顿时顾醒一个激灵,手也慢慢松开。童恨竹顺势滑落到了地方,小跑道陈浮生身边。而顾醒在短暂失神后,又是一阵激灵,这才恢复过来。

    而他恢复后的第一句便是,“我等此时身在何处?”

    见顾醒转醒,陈浮生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想来刚才入门之际不知不觉中了此处之人的邪法,顾醒差点困于心魔难出。若不是两人在淬鸦谷已心意相连,陈浮生还没有把握能够将他救出。

    童恨竹依旧不敢从陈浮生身后挪出,只是偷偷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望向顾醒。陈浮生闻言笑了笑,“阿醒可知,你刚才着了妖人的道……”

    顾醒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好半天才想起,应是在刚才进门时回头望了一眼。便是这一眼,就让他心中所惧之物全都出现在了眼前。而陈浮生虽未中招,却因与顾醒心意相连,也“被迫”得见。幸好陈浮生通晓一些旁门左道的皮毛,知晓佛门狮子吼可破,才一举攻之,以免越陷越深。

    而此时两人面前的迷雾越发浓郁起来,那些高台楼阁也逐渐淹没其中。陈浮生一把抱起童恨竹,朝着顾醒招呼道:“还不快跑?”两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两盏平行于水平的“灯笼”,在迷雾之中清晰可见。

    童恨竹被陈浮生抱在怀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指着身后“灯笼”问道:“陈家哥哥,那可是百姓家的灯笼?”

    陈浮生此时和顾醒拼命逃跑,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听闻童恨竹所言,顾醒不觉回头望去。只见仅够四人同行的长街之上,那两盏灯笼开始疯狂抖动,向着三人奔袭而来。像是有人提着两盏孤灯,想要拉三人入楼用膳。

    可等顾醒没来由地

    听见一声久违的兽吼时,迷雾之中的两盏“灯笼”忽然慢慢黯淡下去。陈浮生猛然止步抬手抓住顾醒肩膀,将他使劲往下暗去。三人只觉一阵腥风在头顶冲过,还有那两盏“灯笼”,也随之飞向前方,稳稳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顾醒此时心中一紧,从身后抽出“银蛟”抗在肩上,歪头问下陈浮生,“浮生,这是何物?”陈浮生让童恨竹趴在他背上,腾出手来冷声说道:“若是没有看错,此兽便是古语所云‘为虎作伥’的伥虎,而那些白衣人,便是被其所害的亡者!”

    “那为何我等可以瞧见?”顾醒又跟了一句,似乎还有些不太相信。要知道,这伥虎并非后唐所出的野兽,而是后周特有之物。只是这句古语“为虎作伥”却是流传九渊,传闻被伥虎猎杀之人,魂魄不得超生,必为其驱使,再行诱惑行人而来,方得解脱。

    故而古语又云,“为恶无恕,伥鬼难消。天道轮回,报应不爽。”顾醒从小并未像陈浮生一般博览群书,只是跟着姑姑学习医术,对这些晦涩难明的古语根本一窍不通。听到后只顾着摇头,不觉其意。

    倒是童恨竹急急说道:“陈家哥哥,这哪里是报应不爽,这简直就是滥杀无辜!我可不想死在那臭嘴口中,还得供它驱使!”

    陈浮生闻言淡淡一笑,抬手在童恨竹脑门上那么一弹,后者立马一手捂住脑门,一手勾住陈浮生肩膀,嗔怪道:“陈家哥哥下手可真是没轻没重!”

    就在顾醒疑惑之际,陈浮生突然反手抓住童恨竹纤细手腕,猛然将她抱起,朝着伥虎抛了过去。顾醒顿时急红了眼,破口大骂,“陈浮生,你个狗贼娘养的,你这是做什么!”

    在顾醒颓然的目光中,飞在半空中的童恨竹朝着顾醒办了个鬼脸,跌入迷雾中消失不见。当顾醒再回头望向陈浮生时,他怀中还抱着瑟瑟发抖的童恨竹,跟刚才抛出那孩子一模一样。

    未等顾醒开口,迷雾之中又是一声兽吼传来。只是那“灯笼”却没有往前挪动,反倒是一个稚嫩女童的话语划破寂静,传入三人耳中,“陈家哥哥,你是如何识破的啊?奴家伪装如此小心,想来毫无破绽,快快告诉人家嘛……”

    这一声娇滴滴的话语惹得顾醒一阵鸡皮疙瘩,陈浮生却是纹丝未动,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就算恨竹知晓其中缘由,也不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搭腔。再者说,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又怎能凭借一只手就挂着不掉,除非……”

    “除非什么?”这次是一个粗犷的男声,跟刚才哭泣之声一般无二。之声此时的他却没了半点悲伤,反倒还有些幸灾乐祸。

    陈浮生摸了摸鼻子,冷不丁来了一句,“在下不愿说了,恕不奉陪。”说完抱紧童恨竹,拉起顾醒就往反方向跑去。而迷雾之中的“灯笼”和那女子突然恼羞成怒,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朝着三人扑将而来……

第五百四十三章 自投罗网

    这一声兽吼让三人皆是头晕目眩,而那些站在高台之上的白衣人更是纷纷跌落而下,像是一根根从箩筐中散落而出的红薯,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那迷雾之中的两盏“灯笼”已是清晰可见,还有那一股腥臭之气,也朝着众人袭来。

    顾醒冷不丁回头望去,只见那伥虎身上骑着一名豆蔻少女,看着虽是人畜无害,但那眼神中透着的凶光却仿佛要将三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眼见三人就要被追上,陈浮生当机立断停下脚步,转身迎向伥虎和那少女。就在凶兽步步逼近的时候,突然一闪身朝着左侧墙缝隙钻了进去。

    这一出让骑在伥虎上的少女目瞪口呆,但随即大声呼嚎道:“你们这群饭桶,还不速速将他们三人带过来……”这声音与刚才的音调一般无二,只是不知为何在最后三字上要用上戏腔,反倒显得格外诡异难辨。

    三人又跑了半炷香的功夫,这才慢慢缓过劲来。而陈浮生怀中的童恨竹,早已被颠的有些迷糊,差点晕死过去。刚才一路跑来,实在没有顾得上这孩子。好在已将眼下的麻烦暂时甩开,陈浮生这才将童恨竹慢慢放下,望向顾醒。

    顾醒此时正冒着腰四处张望,此处与来时长街全然不同,竟是一处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烟花柳巷之地。刚才两人跑的越发急了,却是对周遭一切并未注意,直至误入此处,这才恍如隔世,竟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三人此时所站之地乃是一处拱桥一头。左右各有数十载花灯悬在树枝上,而那些本该干枯的树枝却是枝繁叶茂,焕发着勃勃生机。童恨竹此时已恢复了些体力,便要屁颠屁颠上前一探究竟。正要伸手之际,却觉手腕猛然一紧,扭头回望却是陈浮生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正警觉的望向那些违背常理的树枝。

    一阵夜风拂过,吹皱桥下涓涓细流,也带来一阵香风,扑到三人脸上。陈浮生未有丝毫表情,连忙拉着童恨竹急退数步。原本站立之地不知何时从地面冒出条条树根,如夜蟒般徘徊游动,似乎在寻找刚才的一缕气息。

    童恨竹吓得惊慌失措,扑到陈浮生怀里瑟瑟发抖。顾醒也走上前来,轻声说道:“此处不简单啊!”

    陈浮生皱起眉头,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沉声说道:“阿醒可是瞧出了什么端倪?”

    顾醒回望那条涓涓细流,此时却已变得越发汹涌,似乎怪那一阵夜风的推波助澜,让平静的水面泛起了阵阵挥之不去的涟漪。陈浮生也随着望了过去,目光越过拱桥停在对岸的烟花柳巷之上。

    此时童恨竹才怯生生的从陈浮生怀中扭过脸来,还不忘用双手挡住眼睛,却又从指缝中偷偷望了过去。顾醒瞧见这一幕不禁暗自发笑,却被童恨竹听了去,不觉嗔怪道:“顾家哥哥,这是在取笑人家?”

    顾醒闻言立马板起脸来,装作茫然不知地撇过头去。陈浮生却是不禁被这一幕惹的讪笑出声,让此时肃穆的气氛缓和了几分。而就在三人犹豫是否要走过拱桥之际,对岸烟花柳巷中又传来莺歌燕舞和嬉笑之声,惹得童恨竹心意连连。

    不知是

    为了一探究竟还是为了满足小女孩的好奇心,顾醒和陈浮生一前一后将童恨竹挡在中间,向着拱桥走了过去。让三人皆是疑惑的是,他们没有半点阻碍地走过拱桥,顺利的让人无法想象。而当他们回望对岸时,灯火依旧,没有半点差别。

    只是三人皆从那隐约的迷雾中看见了熟悉的两盏“灯笼”,只是那“灯笼”并未穿透迷雾,选择了冷眼旁观。这一幕让陈浮生和顾醒多少有些疑惑,难道是此处还有让伥虎恐惧的东西不成?

    此种念头不过在顾醒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在陈浮生心底徘徊良久。而童恨竹却是不过一瞬便将刚才的惊慌抛诸脑后,左右分别拖拽着两人向着灯红酒绿奔去。

    当顾醒走到一处酒肆前止步,遥遥望去里面已是高朋满座,推杯换盏声声不绝。陈浮生站在童恨竹另一侧,抬起手扶住下巴,意有沉思。可未等两人开口,童恨竹已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两位哥哥,我们还不进去吗?”

    此时门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窈窕妇人,此女子身材丰盈脸泛桃花,眉眼含黛若那九天星辰。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右手拈着一张桃花绢帕,正亦步亦趋地向着三人走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窈窕妇人走到离三人不过半丈处便停下脚步,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还猜测,正哈着腰望向他们。

    陈浮生一直瞧着着妇人走来,心中暗自一惊,“这妇人看似无害,但脚法却暗含内劲,亦步亦趋间竟将北斗七星踩在脚下,不可谓不高明。难怪那伥虎不敢上前,若是这酒肆老板娘都是此等人物,那此处必然危机四伏。”

    见陈浮生没有开口,顾醒悄悄从背后戳了陈浮生腰眼一下。陈浮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见礼,“在下兄妹三人途经贵地,不觉叨扰,还望见谅。”

    那窈窕妇人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陈浮生,就差嘴角滴出口水来,闻听陈浮生君子之言,立马收敛神态装作那妇道人家,捏着腔调说道:“不知公子从何处来啊?”

    陈浮生不动声色,直起身上前一步。那窈窕妇人突然面露惊慌之色,作势就要倒向陈浮生。却不觉被顾醒挡住,在将坠未坠之际,又站稳了身形,眼神中对顾醒全是鄙夷神色。

    顾醒虽不是面目可憎之辈,甚至可说还有些俊俏。可在陈浮生面前,怕是潘安亲自,也要稍逊三分。也难怪那窈窕妇人会如此嫌弃,若是换做市井寻常女子,也会顾盼自怜,对陈浮生多上几分心思。

    而这世上,恐怕也只有零陵和潜展,一心系于顾醒,不曾有半分转移。顾醒见那妇人回转身形,不觉尴尬一笑。但随即收敛笑容,也学着陈浮生做派笑嘻嘻地问道:“不知此处可有歇脚之所?还请引路。”

    那妇人乃是势力之辈,闻听顾醒所言立马换了脸色,正欲发作之际,又听见陈浮生附和,便又恢复了那娇艳欲滴的神态,一扭一拐地向着酒肆内走去。临走前还不忘抬手一招,示意三人跟上。

    陈浮生顺势抱起童恨竹,和顾醒并肩走了进去。当三人走入酒肆后,才发现此处之大远超想象,但建制却与后唐风格大

    相径庭,更像是后周之属。三人并未驻足太久,便被那妇人引着向楼上走去。

    三人行在楼梯之上,此阶梯并非直上直下,而是蜿蜒曲折,如一条盘旋而上的巨蟒一般。此时被陈浮生抱在怀中的童恨竹才疑惑地问道:“刚才在酒肆外所见,大门处有两根奇特的门柱,好似两颗硕大的獠牙,两位哥哥可曾察觉?”

    顾醒不觉摇头,陈浮生却是沉默不语。而当三人再次抬头望向那名窈窕夫人时,夫人已停下脚步,指着一处红漆大门娇声笑道:“三位客官,这便是住处。”说完便上前推开大门,躬身抬有,做了邀请的姿势。

    陈浮生装作不疑,抱着童恨竹快步走入门中,而顾醒警惕地四下瞄了几眼,这才快步跟了上去。待走了进去,红漆大门轰然关上,门外传来窈窕妇人阴恻恻地奸笑声,久久回荡不绝。

    而当三人坐定,陈浮生这才直言不讳道:“此时我等已身处险境,不过我自有破解之法。”

    顾醒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声问道:“难道真如丫头所言,我等身在蟒蛇腹中?”陈浮生闻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扰的顾醒一阵惶恐不安。

    陈浮生示意顾醒冷静,踱步到窗边直起窗户轻声说道:“若是所料不错,这处所在乃是一条百丈长的黑水玄蛇,我等此时便在他腹中。”

    顾醒闻言惊讶出声,“这世间千奇百怪之事闻所未闻,伥虎已是让人肝胆欲裂,这黑水玄蛇又是何物?”

    陈浮生则是咧嘴笑了笑,“阿醒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陈浮生随手拿起一只茶盏倒了一杯,自顾自地抿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阿醒还有丫头,你们二人无需惊慌。此处不过是须弥幻境,一切亦真亦假罢了。”

    顾醒这时脑中飞速旋转,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正想开口,又被陈浮生抬手打断,“既然点破,那便继续说。亦真之处乃是此处之人、之物、之景乃是凶兽皆有生气。而这生气并非天地孕育,而是独属这处幻境之中。若是出了幻境,便不复存在。”

    童恨竹瞪大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悄悄说道:“数年前婆婆曾跟我言过,只是以为不过书中记载,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处地方。”

    陈浮生笑着点点头,“只是这处地方并非实景,在入那石门时便已猜到了几分,只是现在才敢确定。而说回这黑水玄蛇,也是上古传闻的凶兽,所以才让伥虎这般忌惮。”

    “如是说,那他们各自划有底盘不成?”顾醒见缝插针地问道。

    陈浮生笑着点点头,这让顾醒心中焦虑稍稍缓解了几分。陈浮生没有继续耽搁,又接着说道:“如此,我们只要能活着走出去,一切变更不攻自破。”

    “那是何人所为?”顾醒眼神变得有些冰冷,握紧拳头问道。

    “不知啊,但愿我等能够逢凶化吉,安全走出去……”说着陈浮生再次走向窗边,推开窗户仰头望向天际,此时一轮弯月高悬,映在了眼中,也落在了心上……

第五百四十四章 罪孽难消

    不知是离家太久的愁思在此时涌上心头,还是此时此刻对身在河洛城的故旧家臣的担忧,陈浮生一直未能放松的面容,也在这一刻有了些许松动。窗外已是华灯初上,来往游人络绎不绝,个个笑颜如花,似乎此地乃是一处不落尘世的世外桃源……

    夜风轻抚,吹皱了一池冬水,也在三人心中各自荡漾起阵阵涟漪。陈浮生驻足良久,恍惚间瞧见刚才走过拱桥旁不知何时站着七个身披斗笠,看不清容貌的怪人。而他们为首之人手里提着一盏孤灯,身后之人却将手攀附在其身上,由为首之人带着向着慢慢挪动。

    当陈浮生的目光投向那其人时,为首之人突然停下脚步,似有所觉地朝着陈浮生望了过来。顿时一股寒意袭来,就连身在其后的顾醒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顾醒正拿着一只茶盏仔细瞧着,茶盏中的水尚有些许温度,却在一瞬间冻结成冰。顾醒一个不留神就将手中茶盏掉落在地,却只听见一声闷响,并无破碎之声。

    可顾醒那只拿着茶盏的手却在此刻有些麻木,不由地抬头朝着陈浮生望了过来。陈浮生像是被冰冻住了,站在窗台边一动不动,就连童恨竹上前扯他衣衫都没有丝毫反应。

    顾醒站起身,两步走到陈浮生身后。正想抬手搭在他肩上,却听见窗外传来一阵渗人的冷笑声,“落日峰陈家主,别来无恙啊……”陈浮生停滞的身形有了变化,脸上挤出一个不易察觉地笑容,用同样不带有丝毫感情的话语说道:“别来无恙”。

    陈浮生说完,翻身一跃飞下楼下,落地轻盈毫无半点拖泥带水。顾醒一个踉跄摔在窗边,刚想喊出一句,便被那一道凛冽的眼神穿了个透心凉,险些晕倒。可陈浮生这翻窗而出,确实让人始料未及。顾醒连忙稳住身形,对着童恨竹吩咐了几句,拉开房门朝着楼下冲去。

    本以为那窈窕妇人会出手阻拦,却没想到门外酒肆大堂中歌舞升平,莺燕环伺,对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根本不屑一顾。直到他冲出酒肆跑到陈浮生身边,已是有些上气不接下去。陈浮生却是歪头望来,没好气地笑道:“咋滴,担心我啊?”

    顾醒抬手想要扶住陈浮生,却被他一把拽了起来,两人就这般并肩而立,望向真正的“不速之客”。陈浮生抿着嘴唇,将刚才那难得的笑容收敛,目光一沉如水,不时泛起阵阵涟漪。但这涟漪却没有丝毫波澜,就像是一圈圈波纹荡漾开去,让人琢磨不透。

    而顾醒却是满脸不耐烦,已将手放到了背后,似乎想要动手。陈浮生并未转头,却似看透了他的意图,出声提醒道:“阿醒,不必如此。就算动手,我等也无丝毫胜算。”

    顾醒闻言咧嘴一笑,从背后抽出银枪在手,朗声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话刚出口,“银蛟”便脱手飞出,向着那其人中为首之人飞射而去。而那七人中为首之人却是岿然不动,只是不经意地抬头朝着顾醒望来过来。

    顾醒人随枪走,不过片刻功夫已至其人之首前,却正迎上了那人面容,顿时一阵惊呼,摔倒在地。而当他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已被那人抬脚稳稳踩住动弹不得。陈浮生面露苦笑,连忙抱拳讨饶,“诸位,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为首之人并没有开口,身后六人却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冷笑声,如一把把冰刀,透过单薄的衣衫,刺入皮肤。陈浮生眼见这六人并不愿就此罢手,便从怀中摸出一物,高举过头顶。

    此物被拿出时,那七人之众中为首一人立即抬头望来,声音也显得有些急迫,“你可想清楚了?为了这么一个外人?”

    陈浮生却是摇了摇头,冷声道:“我原本就是将死之人,乃是阿醒给我了重生的机会,而现在不过是将多余的性命再还给他,有何不妥?”

    为首之人身后六人再次爆发出各种怪异的笑声和哭声,在这人潮汹涌地长街上不断回荡。但让人惊奇的是,这些来往之人对他们的一举一动并不关心,就连擦身而过之人都未曾侧目。

    顾醒此人被踩在地上,身体一阵恶寒传来,手中银枪越发冰冷,已快失去知觉。陈浮生眼见顾醒快要昏死过去,便不再犹豫将那物件朝着为首之人抛来。而那为首之人也随即抬脚,将顾醒踢向陈浮生。

    不过是再异常普通的一脚,却像是有千钧力道,让顾醒体内五脏翻滚,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当他飞到陈浮生面前时,陈浮生才敢上前将他接下。待将顾醒平稳扶住后,才又上前抱拳行礼,“谢诸位今日大恩,浮生没齿难忘。”

    “不必了,你与我等之间的恩怨就算了结,今后若是再见,便形同陌路吧……”说完,那为首之人一手提着灯笼,另一只袖中滑出一根竹杖,向着前方走去。陈浮生长舒了一口气,却不料那七人中的一人突然开口说道:“浮生,我们会一直盯着你。你身边那人,还需小心,此人来历……”

    话说到此处,那七人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凭空消失不见。而原本他们周边的游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将他们存在的痕迹彻底掩埋。陈浮生此时才长舒一口气,只是脸上神情还有些落寞,似乎是将最为珍惜之物舍弃,此时还未缓过神来。

    顾醒撑着银枪站了起来,浑身还是抖个不停。看来刚才那一脚之威,还有些吃不消。当顾醒想要开口的时候,陈浮生已然转身向着酒肆方向走去。顾醒惊讶的发现,那些来往的游人,在犹如被一块岩石分开的小溪,竟是没有沾惹陈浮生半点衣衫。

    直到陈浮生走到酒肆门前,才驻足转身朝着顾醒招了招手。顾醒撑着银枪快步走了过去,一脸歉意道:“浮生,我……”

    “什么都不必说了,听我讲来吧。”陈浮生似乎放弃了立即返回酒肆的主意,径直向前走去。顾醒也撑着银枪跟上,两人回到拱桥边回望酒肆,不觉心中一沉。这酒肆

    果如童恨竹所言,像是一条张大嘴露着獠牙的蟒蛇脑袋。可酒肆中的歌舞升平却历历在目,没有半分虚假。

    两人一时疑惑不解,便收回了目光。此时柔软的夜风再次掀起了两人鬓角的发丝,带着几分玩闹和戏谑。陈浮生望着从身前徐徐而过的溪水,柔声说道:“阿醒可知,那七人是何物?”

    顾醒听的一愣一愣地,却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为何人以物论?”

    陈浮生转过头来,目光中多了几分笑意,“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人,更确切的说,在这里的所见之人,皆非寻常人。”

    顾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之前不是提过,须弥幻境吗?难道他们也是须弥幻境中的非人存在?不过瞧着他们跟你很熟的样子,之前见过?”

    陈浮生抬手示意顾醒沿溪水堤岸前行,顾醒不解其意,只能依循而为。当两人走到一处望亭时,陈浮生才出言说道:“他们与我陈家有些渊源,只是到我这一脉渊源逐渐淡去。只是不知为何,在此处碰上了,不知是祸还是缘……”

    “可否细细说来,这一句半句的,我也听不太明白。”顾醒拍了拍脑袋,有些好奇的问道。

    陈浮生择了一处长椅坐下,抬头望向顾醒,“他们乃是传闻中的‘七人众’。所谓‘七人众’,乃是天地间七种执念而生,游荡世间,寻找执念至深之人成为替身,方得解脱。而你刚才……”

    此时顾醒身后已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中强烈的压迫感再次袭来,让顾醒不寒而栗。但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顾醒随即不由自主地念出,“饕餮、贪婪、懒惰、邪欲、傲慢、嫉妒和暴怒?”

    陈浮生点点头,“这是一种从上古流传下来的诅咒,无人能够化解。”

    “那你给他们的是?”顾醒猛然想起,立即追问道。

    “无需过问,知道了反而对你不好。”陈浮生说着抬手遥指那处酒肆,继续说道“而那里,恐怕还有一场别开生面的大戏,即将开始。”

    顾醒闻言点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此处事了,想必还有两处需要继续踏足。而那‘为虎作伥’的小姑娘,才是心腹大患。”

    陈浮生拍了拍顾醒的肩膀,“无妨,至少此处能给我等争取一点时间。而这点时间足够化解此处的危机了。”

    “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陈浮生打了个哈哈,快步朝着酒肆走去。此时天际出现一抹鱼肚白,与这挥之不去的黑暗交相辉映,编织成一幅难得一见的瑰丽画卷。顾醒心中依旧忐忑,但还是快步跟上。只是手上的银枪紧紧拽住,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和信心。

    他们终究是要向着漠北走去,不只是为逃离后唐,还为完成诺言,还为了看一眼阿耶曾经驻守十四年的地方……

第五百四十五章 权倾九鼎

    天际的光芒刺破眼前的迷雾,给予冰冷大地以拥抱,试图倾尽全力,用温暖驱逐黑暗。但光芒一点点的穿破迷雾,却不曾将迷雾驱赶,反而惹来一阵波涛汹涌。顾醒和陈浮生此时已站在酒肆门前,还未转身。不觉感受到身后的光芒,转身望去。

    昨夜的黑暗念念不舍地往后退却,像一位挚爱相守多年,被迫离别的恋人,在做最后的道别。只是这处太过荒凉,除了酒肆外便只有一座拱桥和一处望亭,再也瞧不见其他亭台楼阁。

    顾醒和陈浮生都期盼着,期盼着光芒能荡尽黑暗,却不知怎地,那光芒只是融入迷雾中,将浓浓雾气注满光芒,便再也不愿离开。而酒肆之中已欢腾一夜,此时依旧歌舞喧天,似乎未有停歇之意。

    只是酒肆柜台前东倒西歪靠着几名小二,正聋拉着脑袋,趁着天亮时分偷偷打个盹。

    两人四下望了望,却没瞧见昨夜的窈窕妇人,便径直向着回转的悬梯走去。等到顾醒推开门时,童恨竹盯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冲了上来,一下子便扑进了顾醒怀中,似已担惊受怕了一夜。

    陈浮生连忙将两人推进门,反手将门关上,轻声问道:“昨夜,可有人登门?”

    童恨竹不情不愿地从顾醒怀中探出头来,满脸嗔怪地吐了吐舌头,“哪会有人,外边那般热闹,想必两位哥哥也玩乐了一夜吧……”

    听闻此言,两人皆是不经意间打了个哈哈,随即异口同声道:“啊……其实也不过如此,并无甚稀奇。”童恨竹闻听此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孱弱的双手紧紧握成拳,锤击顾醒胸口,嘴中还不住埋怨,“哪有你们两个这样当哥哥的啊,就知道撇下妹妹独自贪杯,哼!”

    顾醒只得不住安慰,陈浮生却在房中四处查探,似乎在寻找什么。顾醒安慰了一会,抬头疑惑道:“可是有何异样?”

    陈浮生只是抬手摆了摆,并未答话。而随后,陈浮生又朝顾醒招了招手,似乎有重大发现。顾醒将童恨竹抱起走了过去陈浮生已将床榻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再普通不过床板,与后唐百姓家中寻常床板并无区别。

    可陈浮生却盯着这床板陷入了沉思,让顾醒好生奇怪。不过片刻,陈浮生骤然出手,一掌拍在床板下沿,床板似被触碰到了机关,猛然从中裂开了一个口子,慢慢向外延伸,直至可容一人躬身而至才停止。

    这一幕已让两人足够吃惊,未等顾醒开口,一股恶臭从床板下扑面而来。像是放了十多年的泡菜坛子掉进了粪坑,又被人捞起的那股酸腐恶臭。顾醒还未来得及捂住鼻子,就被陈浮生拽着要往里面去。

    顾醒连忙往后退了数步,摆手拒绝道:“浮生,这必是龙潭虎穴,如此贸然……”

    可这最后半句还未出口,就被陈浮生一把抓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险些摔了进去。陈浮生蹲在床板前若有所思道:“难道这下面是万人冢不成?”

    顾醒此时已经憋的脸红耳赤,连忙扭头深吸一口又捂住口鼻转过来,瞪大了眼睛。陈浮生

    以拳击掌,似打定了主意,“阿醒,此处必有玄妙,我等非走上一趟不可。”

    未等顾醒言语,身后童恨竹已兴奋的跳起脚来,兴奋大叫,“探密吗?我最擅长了,快点,快点!”顾醒立马板起脸转身看着童恨竹,声调有些冰寒,“小孩子不能去!”

    童恨竹眼眶湿润,本就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的她,此刻更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陈浮生并未将两人的对话听入耳中,只是抬手抽出短刃,先行走了进去。顾醒此时正要跟上,却被童恨竹抱住大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已钻入其内的陈浮生的声音在此刻传来,“带上她,此处有古怪。”童恨竹闻言立即转悲为喜,先一步就要冲进去。顾醒却抢在前跨上去,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童恨竹趴在他背上,以此确保安全。

    等顾醒追上陈浮生时,后者已站在一座硕大的青铜鼎前愣愣出神,对顾醒的到来却是丝毫没有半点察觉。凭借着陈浮生手中火折子微弱的火光,顾醒也仅能瞧清楚青铜鼎一星半点,如那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陈浮生良久过后才直起身,试探着向着周围转了转,又转了回来将火折子竖在顾醒面前,用阴恻恻地声调说道:“此鼎有古怪!”

    顾醒一脸不屑地撇开,连翻几次白眼还不忘冷嘲热讽,“这不是傻子都知道吗?”

    却不料陈浮生又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此物本该出现在九渊七国的王庭之上,为何偏偏会落在这里?”

    “你说什么?王庭?青铜鼎?莫非是秦始皇一统六国时所搬回的九鼎?”顾醒脑海中浮现出零星画面,嘴中已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了。这零星的记忆又拉起了埋藏在识海中尘封已久的画面,跟此时酒肆周遭弥漫的浓雾并无差别,看似清晰可见,却无法触摸分毫。

    陈浮生点点头,轻轻在青铜鼎上敲了那么一下,“听,悦耳如天籁。”一声轻鸣在看似并不宽敞,却似乎永无尽头的黑暗中回荡。顾醒不明所以,便要上前伸手一敲,却不料陈浮生转身拉住他疾步后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顾醒一时未反应过来,就在这一瞬只觉陈浮生手中短刃一晃熄灭了火苗,却听见两声坠地闷响,连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燃,往地上照去。只见两条像破布条的玩意在地上拼命挣扎,而陈浮生就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只是这两块“破布条”实在太过腥臭,让人可见却不忍再走进一步。待那两块“破布条”停止了抖动,陈浮生才长舒一口气,冷声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何物?”顾醒试探地问了一句,手中银枪向前,以防有变。

    陈浮生直起身望着那青铜鼎,冷声说道:“记得我之前提起的那‘黑水玄蛇’?这便是那凶兽遗留人间的孽种,赤练玄蛇。”

    “那为何会出现在青铜鼎中?”

    “想必是这鼎中烹煮之物太过诱人,才让这凶兽忍不住爬了进去。刚才我轻轻一敲,暗中注入内劲。便是料到鼎中有异。只是没想到,竟

    是此兽,我等接下来可要万般小心才是。”陈浮生说完,便小心翼翼绕过青铜鼎,向前走去。

    顾醒连忙抱起童恨竹,也跟了上去,还不忘继续问道:“浮生,那九鼎之事,可能解惑?”

    陈浮生脚步不停,边走边说道:“自秦始皇统一六国,夺取九鼎起,这天下便有了九九归一的预兆。只是大秦气数已尽,被人篡改了天命,才致社稷分崩离析。而九鼎也在兵荒马乱中,散落九渊。只是随着各地势力纷纷揭竿而起,九鼎之争也变成了权势之争,最后还不是便宜了那街亭亭长,得了天大的便宜。”

    “可我听说,刘邦乃是斩白蛇起义,乃是天命神授,并无半点虚假啊……”此时趴在顾醒后背上的童恨竹接口说道。看得出来,这丫头小小年纪,却已博览群书,看来身世绝不一般。

    陈浮生并未反驳,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诚然,这不过史官随意勾画的定语罢了,事实真相如何,又能从何处可考呢?不过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定数,也不枉历朝历代能人英雄辈出。就以大唐而论,高祖也不过一方刺史,承袭天命,当初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啊。更别说找回九鼎,更是天方夜谭。但最终,一举奠定九五大位,福泽绵羊三百余年,直至乱局烽烟再起,也算是一次轮回。”

    顾醒漠然点头,这段历史太并非不知,只是不解陈浮生此时道出,又有何意。却闻听陈浮生又继续说道:“时至今日,各国常怀九渊一统之心之人并非少数,虽以后唐为尊,但谁又不想染指天下,问鼎九五呢?不过区区国主,恐怕还难以满足那些穷兵黩武之辈的野心……”

    “那这一切,与九鼎又有何相关?”顾醒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此时三人不知不觉已走到一处空旷处,本是顺延而下,却一直如履平地,不知不觉已不知所在。此处并无半点亮光,全靠所持火折子勉强维持,只是陈浮生突然停步不前,让顾醒有些诧异。

    陈浮生并未立即回答顾醒所问,而是借着微弱的光亮指着前方隐约的点点晶莹问道:“可能瞧见些许?”

    顾醒和童恨竹连忙定睛望去,却将前方黑暗处反射出点点光芒,一晃即逝,却不曾断绝。陈浮生并未上前,而是小声说道:“若是猜的不错,那便是这处地界中的绝对霸主,黑水玄蛇!”

    顾醒闻言不由得握紧银钱,想着数月前在洛阳外和白蟒的对峙,心中再次忐忑起来。他虽吸食血蟒精血,但却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凶兽,而此时所见不过它的几块蛇鳞,那真正得见,岂非有百丈之巨?

    陈浮生此时才幽幽开口,“若是猜的没错,此兽盘踞于此,便是守护那九鼎。只不过这九鼎乃是幻境之物,并非真实,如此守护又为哪般呢?”

    顾醒终于明白,天下之所以争夺九鼎,便是为了一统天下。而只有真正得到九鼎之人,才能问鼎九五。而他们手中的兽骨秘藏,或许正是指引他们找到九鼎的钥匙,也说不定……

    但此时此刻,眼前的危机却不知该如何化解……

第五百四十六章 悲喜之相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来咯咯的闷响之声。似有庞然大物正在挪动身躯,要将眼前的一切顷刻间卷为粉碎。而陈浮生和顾醒手中的火折子燃起的微弱火光,在这闷响声传来之际也被一阵劲风直接带走,让两人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

    突然间,一股腥臭之气扑鼻而来,伴随这股恶臭,还有一阵难以抗拒的冰凉之感,溢满四周挥之不去。三人此刻置身于黑暗中,只能彼此贴靠寻求支援,这让三人陷入泥沼,进退两难。

    随着一股难以抵御的巨力,三人忽觉身体一沉,向着后方倒飞而去,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正在拖拽着他们,身体已无法自主掌控。片刻之后,顾醒才杵着手中的银枪艰难站起,轻声呼唤着陈浮生和童恨竹。

    一阵闷哼从身侧不远处传来,陈浮生艰难起身,小心挪到顾醒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急声道:“此处不宜久留,还是速速折返才是。”

    “那你可曾瞧见小丫头?”顾醒此时已是急得六神无主,但却并未将童恨竹的生死忘在脑后。

    陈浮生沉默片刻,望着顾醒另一侧说道:“当时太过突然,想来是撞飞过去,我们此时只能趴伏前进寻找,不可再燃火光吸引他的注意。”话落之时,陈浮生迅速趴伏在地,现在那处快速爬去,就如一条蜿蜒爬行游蛇一般。

    顾醒也急忙跟上,此时两人身后在经历短暂的静默后,闷响声再次响起。当顾醒试探着抓住陈浮生脚跺的时候,陈浮生抿着嘴挤出了几个字,“找到了,速来!”而在他们身后,黑暗中亮起两轮浑浊的“圆月”,如同十五的月亮倒影找水中,看似清晰可见,却又是那般触之不及。

    陈浮生猛然站起,将童恨竹抓在手中,另一只手拉起顾醒就往前方没命地跑去。而身后的那两轮“圆月”,却似乎没有继续追赶的意思,离他们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三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到来时的入口。幸好此处机关并无自行恢复的机簧所在,三人顺利折返,摊在床榻之上大口喘着粗气。此时童恨竹已然清醒过来,只是被刚才那一下子甩的有些晕,还未真正缓过神来。

    顾醒正准备开口,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几位客官,已昏睡一天一夜,可需要要点吃食?”顾醒闻言立即将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扭头望向陈浮生。陈浮生虽然也有些惊魂未定,但却迅速调整好气息,起身走向门前。

    陈浮生并未立即开门,而是隔门轻声问道:“可有些何种吃食?可否容我等自行下楼享用啊?”这两句问的极为不客气,似乎有意拿捏着脾气,要好好惩治这“不速之客”一番。

    门外来人自然是那窈窕妇人,听闻陈浮生所言也不生气,只是陪笑着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便托辞告退了。但陈浮生却没有转身而回,而是站在房门处死死盯着,似乎依旧觉着不妥。

    顾醒此时也恢复了七七八八,站起身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分明瞧见一条蛇形阴影反衬在门外,并未离开。陈浮生扭头对顾醒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慢从身后抽出短刃,猛然开门便朝着门外之人劈下。

    许是这一击来的实在突然,门外那窈窕妇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吃痛倒地,只来得及“啊”的大叫一声,便再无声息了。而她的身后,分明还有一条斑纹丛生的长尾,清晰可见。

    顾醒想要上前查探,却被陈浮生拦住,“阿醒,你带上小丫头,我们速速离开。”顾醒点点头,手中银枪也握的跟紧了些。

    …………

    却说那在顾醒三人刚入此处遇见的小姑娘,此时正百无聊赖地趴在伥虎背上数着手指,最终正在咀嚼着吃食,咳咳咔咔嘎嘣脆。那小姑娘左右熟了半天,许是觉着有些无趣,便一下子站起身,将嘴中的吃食吐了出去。那吃食落在伥虎眼前,伥虎不过耷拉着眼皮望了下,随后又不咸不淡的闭上了。

    而从迷雾之中有两名白衣人走了过来,那本在昏睡的伥虎猛然起身,发出阵阵兽吼,却不似昨日对顾醒三人,只是趴伏原地,有畏惧之意。那小姑娘也立即正襟危坐,似对来人有几分忌惮。

    那两名穿透迷雾而来的的白衣人,一人手持一根哭丧棒,左右摇晃着,一刻也不曾停歇。而左边一人面挂喜色面具,却隐隐传来悲泣声,右边一人则面挂悲色面具,嘴中嬉笑不已。两人虽皆穿白衣,却与曾与周德威大军相遇的蓬莱仙山仙人大相径庭,看似颇有渊源,却不知是否相关。

    两人走到伥虎面前不足十步时停下,左边一人开口质问:“为何不曾拦下?”他语调虽有些许严厉,但隐隐透着悲泣声,让人听着不寒而栗。而另一人则立即补充道:“该罚!该罚!”

    小姑娘此时再也没了数手指的兴趣,浑身颤抖,怯生生地说道:“这三人跑的实在太快,奴家确实追不上。不过,不过他们穿入蛇婆的地界,想来凶多吉少了。”

    那两人听闻小姑娘的辩解,悲泣之人哭声更大,嬉笑之人笑声更响。不过一瞬,小姑娘已被两人抓在手中,而伥虎确是只能服帖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分毫。昨日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小姑娘,此时想一个犯错的邻家小孩,睁着惊恐的目光,不住求援。

    这一次,是悲色面具的白衣人率先开口,“蛇婆已死!蛇婆已死!”似乎他说话就是这个节奏,但却是一针见血。小姑娘闻言瞪大了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半天也说出来一句话来。

    而那喜色面具的白衣人则是继续用哭腔补充道:“黑水玄蛇之阵已破,命你速去截杀,切不可让此人再行逃走!”随即,小姑娘连同那伥虎头顶都被哭丧棒狠狠敲了下,瞬间天旋地转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而那两名白衣人却不住往后退却,融入迷雾消失不见。半晌后小姑娘才慢慢

    站起身,面上已是血红一片,来不及擦拭便立马翻上伥虎,吹了个口哨朝着身后疾驰而去。

    而在两名白衣人离去的白雾之中,有一处石门赫然耸立,正是顾醒三人走入的石门。石门外有数名蓬莱仙山的仙师正在门前驻足,面有苦涩之意。为首之人正是承谢之命令截杀周德威之人,只是不知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那为首之人手中拂尘一抖,却未能将眼前机关解开,不觉暗暗皱眉。身后数名白衣人齐齐上前,各自施展手段,也是无济于事。终于,那为首之人轻声叹了口气,“难道我等与这兽骨秘藏,就没有半点机缘不成?”

    “道兄可知,此处那是那七点繁星冢中的第一座,难度可想而知。况且此处还是须弥幻境,想必有其他势力染指,我等贸然闯入,恐怕……”那名白衣人说到此处,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不愿提及这言语的禁忌。

    那为首仙师拂尘一抖,冷声喝道:“诸位莫要忘记,我等来此的目的。眼下我大周铁蹄正在边境与后唐敌军浴血奋战,我等拖延一天,便有数千将士惨死敌手,眼下形势已不容我等再有片刻犹豫。”

    又是一阵沉默,身后另一人开口问道:“此时龙首郡形势,我等就这般冷眼旁观?”

    蓬莱仙山为首仙师抖了抖拂尘,用一种波澜不惊却充满绝望的语调说道:“生死有命,纵然我等修习长生之法,也无力回天。谢之命将他名改为‘知命’,或许已想到这一天……”

    “那国主那该如何交代?”又有一名白衣人急声问道。

    “谢之命为国尽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然该奉为英雄。只是龙首郡存亡已不在我等考虑范围内,尽人事听天命吧。若是他所托之人能顺利走到漠北之滨,那这一切便没有白费。”为首仙师目光深邃地望向眼前的石门,仿佛将其洞穿而过,望见了故土家国。

    “那要是走不到呢?”终于,最末一人用他沧桑的嗓音开口问了一句,让众人都微微吃惊。此人自离开后周便再也不曾开口,已有数年之久。众人皆以为其所修为闭口道法,也并未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便已成习惯,没想到在这里突然听见这一问。

    “道心可窥得天机?”

    “不知天机为何物,只是我归处蓬莱仙山尚未天下一统,珈蓝寺威胁尚在。而此人身怀我两派机缘,左右之间,不过一念。”说完便再次闭嘴,不发一言。而他的嘴角微微有血迹渗出,不知何故。

    为首蓬莱仙山的仙师似有顿悟,抬手在石门前轻轻一点,竟是毫无阻碍的破门而入。随即他抬手一招,众人便跟随他的脚步飘然而入,不知所踪。他们来自后周,目的便是动摇后唐社稷根本,实现一统九渊的大计。

    但此时出现的顾醒,却由于一颗石子落入平静无波的湖面,激起千层涟漪,让一切变得再无定数可言……

第五百四十七章 九幽冥府

    此时尚在酒肆楼中的顾醒三人,由陈浮生在前,顾醒在后沿着悬梯而下。可映入眼帘的一切却变得越发迷幻,本该推杯换盏的众人,将手中酒杯纷纷摔落地面,慢慢站起身,朝着三人涌了过来。

    陈浮生手中短刃横于胸前,纵身一跃飞入人群之中,也不再顾及是否伤及无辜,开始朝着大门突围而去。顾醒眼见陈浮生即将被淹没在人海之中,扯下一缕衣衫将童恨竹捆在胸前,也从悬梯跃下,冲入人群之中拼杀起来。

    这些自从三人入酒肆起便在吃喝的酒客浪人,此时却像是着了魔一般,不管不顾的朝着三人冲杀,要将他们置于死地。而这间本该风平浪静的酒肆,却在此刻发出一声悲悯兽吼,随着这声兽吼开始地动山摇起来。

    周围奢华的装潢和精美的雕饰开始崩坏和坍塌,那些酒客双眼一片朦胧,被残垣砸中也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摇头晃脑地站起,继续冲向三人。

    突变不过瞬息之间,但顾醒三人早已知晓此处为何地,并未有甚惊讶。此时一门心思只想着快快突围。可就在两人陷入苦战之际,脚下的地板开始涉出鲜血,隐隐传来鬼哭狼嚎之声,伴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恶臭,有无数枯骨从地板下伸出,无差别地抓向那些酒客,还有顾醒三人。

    已是陷入僵局的顾醒陈浮生已然难以招架,此时又添新祸,让两人更加苦不堪言。此时离酒肆大门尚又一段距离,但这酒肆已是风雨飘摇,摇摇欲坠,不过瞬息间便会碎成一地瓦砾,若是再有片刻犹豫,恐怕两人均无生还可能。

    陈浮生当机立断,冲着顾醒大声吼道:“借我肩膀,助你突围。”陈浮生说完,抬手朝着胸前一挥,数名酒客被一分为二,倒在血泊中,被那些枯手抓住,坠入地底深渊。

    顾醒不敢再有半点犹豫,银枪围着周身一扫,蓄力一跳踩上陈浮生肩头。只觉身体一轻便朝着前方飞遁而去。顾醒此时并未只顾自己逃命,在飞掠而起的一瞬,回身一枪穿透一名酒客的肩头,朝着陈浮生大吼道:“浮生,快快抓住!”

    陈浮生扯动嘴角,虽是有些无奈,但手上却没有半点犹豫,一手反握短刃,一手扯住银枪,借助惯性被带起朝着大门飞去。许是顾醒借力有余,带着陈浮生飞掠而出并未遭遇太多阻碍。

    两人一前一后落在门前,几步跨出。只觉脚下一阵地动山摇,连忙朝前跑去,直到跑到那座拱桥才敢回身细看。昨夜还灯红酒绿的烟花柳巷已不复存在,高朋满座的酒肆更是荡然无存。

    烟尘混入迷雾朝着四周冲击气浪,而那些酒客却不知怎地,被挡在那扇大门之后,竟是无法逃脱。此时顾醒怀中的童恨竹才敢慢慢睁开眼睛,依旧惊魂未定地问道:“活下来了吗?”

    顾醒抬手摸着她脑袋以示安慰,陈浮生却是紧闭嘴唇望着那处变成废墟的酒肆,神情肃穆。顾醒顺眼望去,瞧见那酒肆之中盘踞着一条百丈黑蛇,此蛇头生双角,双眼无神地瘫倒在地,额头之上还在不断涌

    出黑血。

    顾醒被惊的瞠目结舌,陈浮生却是神情不变的说道:“想来便是那窈窕妇人的本体,只是这误打误撞之下,竟是将其斩杀,实属天意难违。”

    “天意?莫非此处禁制已破?”

    “若是猜的不错,自然已破除。只是不知此处围何人操纵,这些虚幻之物想必还有后招。”陈浮生说完,遥遥一指,“阿醒可知,那些酒客浪人,乃是被此兽吞掉的伥鬼,与昨日所见的白衣人,一般无二。”

    顾醒点点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多年前听不通和尚提过的蓬莱仙山,不觉开口说道:“九渊七国之中,信仰并非佛道之别,还有海外仙派入九渊,据传已得民生万万,此处莫非是……”

    “有此种可能,但此时却不能妄下定论。据传闻所言,这海外仙派名为蓬莱仙山,山中仙人百年入世间行走,乃是为了拯救黎明苍生。但却有传言,这些披着仙人衣袍之人利欲熏心,试图借非常手段蛊惑人心,真假难辨。”陈浮生一语点破,让顾醒心中一惊。

    这些旧事还是与不通和尚闲暇时聊到的只言片语,可陈浮生却是知晓通透,并非道听途说。顾醒并未接口,只是漠然点头,他心中一直将珈蓝寺奉为正统,蓬莱仙山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只是百姓口口相传罢了。

    而此时三人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去,那百丈黑蛇的身躯开始逐渐枯萎,一缕缕黑气朝着四周扩散而去。两人随后走上拱桥,走到另一侧才停下脚步,再也不敢上前,以防不测。

    待黑气散尽,黑色盘踞之处余下盘旋的玉白骨架,与那黑蛇一般无二。两人惊讶之余,却是瞧见九只青铜鼎赫然出现在骨架之中,最前一只卡在喉咙处,却是瞧不真切。

    陈浮生突然急声笑道:“果然是天意,这条孽畜贪食九鼎,却被九鼎反噬,落得魂散骨消的凄惨下场,而那些伥鬼也能入得轮回往生。”

    “那我等现在该往何处去?”顾醒有些恍然若失,心中一阵迷茫。

    陈浮生回身四顾,半晌后才笃定说道:“此时走回必然会再次遭遇那凶兽,不如沿河堤前行,或许还能找到出处也说不定。”顾醒点点头,跟着陈浮生快步向前走去,而眼前的迷雾再次扩散开来,将三人笼罩其中。

    …………

    却说那几名蓬莱仙山的仙师走入此处须弥幻境,并未如顾醒等人一般深陷其中,反而一直颇有头绪,对周遭一切虚幻置若罔闻。或许,在他们眼中,这些都不过是雕虫小技,而他们真正要做的,是找到顾醒等人,破解那突然惊变的命数。

    可就在数人准备穿破迷雾的时候,那两名同样身穿白衣,却手持哭丧棒的人,慢慢从迷雾中走了出来。蓬莱仙山为首之人手中拂尘一抖,众人立即停步,望着眼前两人如临大敌。

    而那两人依旧悲喜之相,戴着欢喜相的白衣人用一贯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诸位仙师

    不在后唐布道,来此处有何贵干啊?”而那戴着悲悯相的白衣人,却用冰冷的语调配合着说道:“该杀!该杀!”

    蓬莱仙山的数位仙师闻声而动,分列左右,由为首之人开口答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便没有不破局之理,两位莫非以为,当真能拦住我等不成?”话语中的杀气毫不掩饰,朝着两人扑面而来。

    而那戴着悲悯相的白衣人同时出手,手中哭丧棒高高举起,在蓬莱仙山众人头顶形成一团硕大黑云,要将众人一网打尽。

    可那为首之人不过轻轻抬了下拂尘,便将那团黑云挥散,而那悲悯相的白衣人随即倒飞出现,被欢喜相的白衣人接住,才堪堪稳住身形。那欢喜相的白衣人用带着悲泣声的音调冷声道:“九幽冥府办事,哪里容得尔等插手!”

    “诛杀!诛杀!”这两名手持哭丧棒的白衣人同时出手,朝着蓬莱仙山之人冲杀而来。而那早已摆开阵势的蓬莱仙山众人,却是不急不缓,几乎在同一时间出手,挡住了两人的攻势。

    这不过几个呼吸间,那两名九幽冥府的白衣人瞬间倒飞出去,反身弯下腰,才稳住身形。此时蓬莱仙山为首之人才用铿锵有力的语调轻蔑说道:“九幽冥府,不过如此。这等不入流的小门派,也胆敢在我等面前班门弄斧……”

    可在此话出口之后,天际之上突然传来阵阵响雷之声,一个状若惊雷的浑厚男子声音穿透云层响彻此方天地,“尔等在吾看来,不过区区蝼蚁。本尊不与尔等计较,若是再敢放肆,定叫尔等尸骨无存。悲喜双煞,还不去办正事?”

    那男子声音震慑此方天地,就连那蓬莱仙山为首之人也有泰山压顶之感,不由得屏息凝神,不敢再有寸动。而那两名白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朝着身后疾奔而去,消失在迷雾之中。

    片刻之后,那男子施展的威压才慢慢消退,唯留蓬莱仙山众人在此地久久未能缓过劲来。

    蓬莱仙山为首之人轻声一叹,“看来,我等在后唐地界上,又惹了天大的麻烦。”

    “道兄,这九幽冥府是何门派,竟能有此等威能?”

    蓬莱仙山为首之人手中拂尘一抖,轻声说道:“诸位想必知晓九幽极渊,多年前无数人寻找此处,皆是有去无回。而唯有两人入而得出。其中一人便是当今天下江湖之中闻风丧胆的明月楼楼主纳兰。而另一人则是只闻其名,不知其实的冥尊。此人在孤啸山庄隐忍多年,暗中培养势力,据传数年前出现在洛阳城中,后又销声匿迹了。自此,九幽冥府拔地而起,势不可挡,皆传与此人有关。”

    “此人便是道爷寻觅多年之人?”

    “正是,只是不知为何在此处故布疑阵。还将这些虚妄之物抛入此处,难道另有所图?”蓬莱仙山为首之人呢喃自语,心中却是惴惴不安起来。

    而另一边的顾醒三人,也听见天际滚滚响雷,不禁驻足望去……

第五百四十八章 名曰望乡

    滚滚惊雷从天际尽头传来,入耳轰鸣声鼓荡不绝,恍如置身十面埋伏中,欲突围却不得路法。惊雷过后,陈浮生才继续向前走去,而顾醒不觉回头望去,隐约瞧见两道人影正急掠而来,不觉心中一惊。

    此时两人眼前的迷雾,不知为何在惊雷声浪中被冲散,遥遥可见一处诺大水道,出现在眼前。水道笔直向前,两岸有山峦耸立,山峦之上青竹劲松连绵成片,郁郁葱葱,偶有猿啼鹤鸣声穿林而来,亦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

    陈浮生快步走上前,赫然瞧见一块高约数十丈的石碑孤零零耸立在河道前,石碑表面光滑如镜,在久违的阳光下映照着陈浮生的面庞,竟有恍如隔世之感。陈浮生不觉覆手其上,忽觉脚下一阵松动,石碑上落下缕缕烟尘,竟凭空出现三个字——“望乡台”。

    陈浮生心中一沉,急退两三步后才敢再次细细看去。此时顾醒也抱着童恨竹快步走了上来,正一脸疑惑地望着陈浮生。陈浮生屏息凝神,将内劲聚于手指,向前跨出两步点在石碑之上。却见那石碑表面荡起阵阵波纹,丝毫没有任何损伤。

    顾醒此时也瞧见了那三个字,不觉皱起眉头。而被他抱在怀中的童恨竹,此时也慢慢从顾醒怀中滑下,朝着石碑走了过去。就在小丫头伸手触碰石碑的一瞬,天际间再次响起闷雷。原本光芒万丈的晴空瞬间被乌云遮蔽,似有山雨欲来之感。

    陈浮生惊觉之余连忙将童恨竹往后一拽,而凝聚在他们头顶的乌云和在顷刻间化为乌有。这违背常理的奇怪现象让三人皆是疑惑不解,此时眼前并无前路,后退必然有着更多不可预知的危险,只能驻足冥思。

    正在顾醒和陈浮生疑惑之际,童恨竹忽而高声喊道:“这处莫非就是望乡台所在?”

    顾醒和陈浮生同时低头望向童恨竹,似乎对一个小丫头能知晓这些神鬼志异之事有些诧异。

    童恨竹见两人神情古怪,连忙双手叉腰,一副老成持重的做派,语调也故作深沉地说道:“话说上古混沌,天地初开分阴阳,成就万物。世人只知晓天地,却不知天外天和地下地。而天外天上乃是九重天,九重天中有仙人俯瞰大地。地下地中有冥府,冥府中人掌生死轮回,如此才能延续。”

    童恨竹说完,将小脸一扬,得意地瞧着两人。顾醒此时已是惊得张大了嘴巴,而陈浮生的眉头却是皱的越发的紧了。未等顾醒开口,陈浮生便上前一把将童恨竹抱起,走到石碑前轻声问道:“那这块石碑……”

    “陈家哥哥或许有所不知,人死灯灭后便会进入轮回,轮回之路并非坦途,还要经过几个地方,方能得转世之法。而此处便是最后回望故乡一眼的去思之所。”童恨竹娓娓道来,想必这些神怪志异的书中记载,早已被她烂熟于心。

    顾醒手中银枪一抖,不觉诧声道:“那我们岂不是到了黄泉?”

    “是也不是,还

    是先搞清楚再说吧。”陈浮生并未立即下结论,虽然眼前之景与童恨竹所言并无二致,但真要相信眼前的一切,还是缺乏佐证,也显得太过荒唐了些。

    顾醒也觉着这一切有些匪夷所思,但这块石碑赫然摆在面前,实在没有不信之理。若要真要找个合理的解释,那便是有人故布疑阵,在此故弄玄虚。而刚才一番言语惊呆两人的童恨竹,在两人未曾注意的时候,向着一处石台走了上去。

    这石台看似并无巧妙之处,但却有两尊等人高的白衣人站立左右。刚才三人来时并未察觉,此时童恨竹已然走上石台台阶,顾醒连忙招呼陈浮生,朝着石台追去。

    而那两名白衣人,手持哭丧棒,两个各自带着一张欢喜和悲悯面具,如一尊石雕立于石台前。顾醒经过之时不觉低头,似乎在何处见过一样。

    当顾醒和陈浮生追上童恨竹,三人齐齐站在石台上时,眼前之景让三人不觉惊呼出声。在石台之下再无河道山峦,却出现了一幕幕曾经熟悉的场景,如一张张山水画卷,从他们眼前不过掠过,直至消失不见。

    三人所见之景一般无二,并未单独呈现。各自皆能看见彼此曾经的过往,以往尘封的秘密也在这一刻被揭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童恨竹的童年,果然如陈浮生所料一般,小丫头出生于一朝没落皇族,山河崩塌后才随着祖母流落民间,尝遍疾苦,直到遇上了顾醒两人,才得到了一丝温暖。

    而陈浮生的过往,却显得有些枯燥乏味。其父本是戍边将军,最后兵败困守落日峰,又逢晚唐不保,这才落草为寇,却从未又一刻忘却曾经的誓言,希望有朝一日再次扛起大旗,收复旧山河。

    而顾醒的过往最为诡异,那一幕幕迷雾跟此时所见一般无二。但那些人的穿着却甚是诡异,甚至匪夷所思。他们所说的语言,甚至肢体动作,皆与九渊礼仪不符,还有那些平坦路途上奔跑的怪异“野兽”,也让几人心中暗暗咋舌。

    而当画面一转,定格在顾醒最后的画面,是无数根“藤蔓”缠绕在其身上,身边还有几名身着白色衣衫,用白纱半遮面,手中拿着一把闪闪发光的薄刃,正朝着顾醒的胸膛刺去。

    画面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顾醒也在同一刻抱住头蹲了下去。此时的他只觉头痛欲裂,心中一团乱麻,不知这些记忆为何会凭空出现在他脑海中,再被人生拉硬拽地扯出来。

    陈浮生想起之前谢之命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当初并不解其意,现在却是或多或少了解了几分。随着这种了解,他对顾醒过往的好奇,也越发清晰和炙热了起来。

    就在三人从过往的回忆中抽离出来的时候,那两尊白琊“雕像”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三人不过数跟台阶之下,正用那欢喜和悲悯相,透过面具望着他们。这一幕看来十分怪诞,可陈浮生却从中嗅到了一抹难以抵御的杀意。

    猛然间,那两名白衣人

    双手一抖,哭丧棒向着两人挥打过来。此时顾醒还在抱着头拼命大喊,而陈浮生只得迎难而上,堪堪挡住两人的犀利攻势。童恨竹年纪尚小,一时间吓得也抱头蹲下,却见陈浮生苦苦支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顾醒身上。

    慢慢调整呼吸拉扯住顾醒的衣衫,急声大吼道:“顾家哥哥,生死存亡之际,快些出手!”

    顾醒此时脑中一片混乱,听闻童恨竹所言连忙浑浑噩噩地站起身,童恨竹连忙抱起银枪递了上去,顾醒使劲摇了摇头,提枪迎了上去。陈浮生不知这两人从何处出现,竟是悄无声息,刚才却未有半点察觉。而此时捉对厮杀,才发现都是棘手的点子,一时半会未能拿下。

    当顾醒加入战局后,原本劣势的情况得到了缓解,但两人刚才似乎也未尽全力,此时只是稍缓攻势,却不能一击破敌。

    就在两人寻思破敌之法的时候,一声兽吼从不远处传来。顾醒和陈浮生同时暗叫一声不好,同时朝着身后吼道:“小丫头,快跑。”可当这句话吼出的时候,已然为时已晚。

    那只久违的伥虎和那小姑娘,赫然穿破迷雾,出现在他们面前。而那两名白衣人却在此时突然收手,往后急退而去,站在了伥虎左右,一副休整再战的模样。而那骑在伥虎背上的小姑娘,此刻也一跃而下,用一种老气横秋地语调嘟囔道:“你们三个小娃娃,让老娘一阵好找,还不速速拿命来!”

    小姑娘的腔调听来不伦不类,甚至觉着有些好笑。却被其后的一声兽吼加持,显得声势十足,霸气逼人。那先行动手的两名白衣人中,带着欢喜相面具的人用悲泣语调说道:“虎头,那就由你出手,我等压阵!”

    小姑娘点头应允,抬手一挥,那头早已跃跃欲试的伥虎便朝着三人扑将而来。此时三人被堵在石台之上,前行无路,后退无门,只能背水一战。但那伥虎之威三人皆是领教,此时还有另外三名深不可测的帮手,想来定然凶多吉少。

    陈浮生当机立断,抱起童恨竹,朝着顾醒吼道:“石台之下便是河道,先行跃下,避其锋芒再说。”说完,陈浮生便一跃而上,翻下石台围栏,朝着河道急坠而去。顾醒只来得及回头望了一眼,瞧着那一团黑毛的凶兽逼来,也连忙翻身跃下,落入河水中,消失不见。

    而岸上两人却是一脸平静,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小姑娘却是气得捶胸顿足,急得在原地刮刮乱叫。而那欢喜相的白衣人继续用独有强调说道:“无妨,忘川之水不宜久呆,我等先行前往截住便是!”

    “难逃!难逃!”那悲悯相的白衣人,十分适宜的接口说道。

    小姑娘正欲动身,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追问道:“那前面不是孟婆所在?当真会让我等通过?”

    那欢喜相的白衣人没有半刻迟疑,“不过一碗汤而已,饮下便是……”其余两人只得点头,朝着前路追去。

第五百四十九章 忘川难渡

    却说顾醒三人从望乡台上跌落而下,坠入眼前忘川河中,一时却没能浮出水面。过了好一会,陈浮生才挣扎着从水底冒出头来,瞪大眼睛四处查看,却没瞧见其余两人踪迹。

    陈浮生只得猛吸一口气憋在口中,抬手捏住鼻子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但眼前却是模糊一片,任由他胡乱抓挠,却是寸缕不见。直到这口气快要消耗殆尽之际,陈浮生才从忘川水中抬出头来,眼神有些黯然地四处张望,心也沉入了河底。

    却不料背后突然探出一只小手环在了他脖颈之上,冰凉触感让陈浮生回过神来,另一侧也随着冒出咕咚咚的水声,一个黝黑男子从水中纵身而起,咧嘴展颜却未发出任何声响。

    陈浮生此时心中稍定,正欲开口却见顾醒抬手望向指去,扭头看来才发现前方河水流淌越发湍急,而身下也觉着如悬千斤重物,要将三人望向拉扯一般。而他们浑身再也没有半点暖意,那彻骨的冰寒瞬间布满全身,如被人剥去外衣**于冰天雪地中,不过片刻便会冻杀而亡。

    此时趴在陈浮生背后的童恨竹慢腾腾地爬上了陈浮生的肩膀,而他本就只有些许血色的嘴唇此时已冻的乌紫,浑身不住颤抖,双手也在打着哆嗦。而陈浮生的目光却越过童恨竹望向前方,两岸山峦如刀砍斧劈般怪石嶙峋,其上却长满了暗紫色的小花,花瓣争相开放,花叶却生生相错。

    一阵微风拂过,卷起缕缕幽香灌入此时三人鼻中,竟让他们更加迷醉。陈浮生连忙抬手抓住童恨竹和顾醒,使劲一掐。两人不由得“啊”了一声,脸上都带着美梦惊醒的嗔怪。

    童恨竹人小鬼大,口无遮拦,“陈家哥哥,你好狠的心啊。我刚才瞧见漫漫一桌子烤鸡摆在面前,还有一群尚未宰杀的活鸡正排着对走进烤炉,等着送到我面前。你这一掐倒好,没了……”童恨竹说着说着,竟是不由地笑中带泪,捂住肚子一阵干呕起来。

    而顾醒并未说出刚才所见,而是急声道:“浮生,前方乃是瀑布,若是再不想办法,我等就要命丧黄泉了。”

    趴在陈浮生肩膀上的童恨竹却是没放过任何一个调侃的机会,“我们现在不就在黄泉吗?”此言一出,气得顾醒抬手就要“招呼”,却被陈浮生挡下,“此时不是动手的时候,瞧见那那些曼珠沙华没,我们朝着两岸游动,尝试着抓住这些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此时已没有其他办法,此处除了曼珠沙华外,竟再无任何植物,那山峦之上的郁郁葱葱,竟是刚才阳光折射产生的错觉。三人已暂无退路,便拼命朝着左岸划去,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求得一线生机。

    可任凭三人如何努力,那湍急的水流只将他们朝着瀑布方向冲去,而他们划动的越努力,却适得其反。就在三人近乎绝望的时候,从瀑布之下有一人撑着一只竹篙逆流而上,竟丝毫不受此处水流影响。而那下藏在忘川黄沙之中的孤魂,也如见到煞星一般远远遁去。

    顾醒连忙朝着那人大声呼喊,而那撑着竹篙的人却似未曾听见一般,只是自顾自地划着,慢慢飘向远方。

    眼看着唯一的机会即将从指尖滑落,陈浮生突然用一种寻常人闻所未闻,也不能明白的语调朝着那撑船人呼道:“来者,往也,逝者,追也。若是见来者而不见,追逝者而不追,再三百年也只能如此往复,直至消亡!”

    那撑船人脚下的竹筏微微一抖,顾醒并未瞧见他有何动作,却发现那原本远去的船头朝着三人方向徐徐赶来,还是像刚才那般迟缓,却在瞬息间到了陈浮生身旁。那人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竹篙,却是轻轻一点头,陈浮生毫不犹豫地攀附住竹筏,爬了上去。

    那撑船人接起陈浮生后,便要再次远去,陈浮生眼见此人动作,连忙急声高呼,“俱往昔,汝愿吾了!”

    此时顾醒才瞧清楚这撑船人,他披着一件破旧的黑色斗篷,却未沾染一滴河水和一缕烟尘,他干枯的手指像被烈日炙烤多年后终于倒在地上的胡杨,紧紧抓住大地般用力扣住竹篙,生怕他从手指滑走。

    而这件黑色斗篷之下,是同样干枯的身躯。胸膛没有半点起伏,深邃凹陷的眼窝中,有一双已蒙上眼睑的双眸,正看似无神却目光灼灼地望着陈浮生。良久的沉默之后,那撑船人才艰难地撕裂他干涸的嘴唇,像是撕裂那龟裂的大地一般,发出魄罗般的声响,“当真?”

    这两字用的是后唐官话,三人入耳皆若闷雷。陈浮生没有回答,只是漠然点头。而那撑船人饶是不放心,也跟了一句,“凭什么?”

    陈浮生抖了都衣衫上沾染的忘川水,那些水滴并未落在竹筏上,而是有生命一般朝着两旁慌忙逃窜。陈浮生做完这一切,双手拢袖作揖,躬身行礼后挺直了腰杆,朗声喝道:“天地正道,朗朗乾坤。吾乃落日峰家主陈浮生,今日在此允诺于你,他日得以出此处,必然汝心!”

    那佝偻着背脊的撑船人身躯弯的更加低了,像是再对陈浮生行礼,又像是一直深埋在心中的夙愿终有得偿所愿的一天,有些难以自持。陈浮生没有理会撑船人的举动,而是趴下将童恨竹和顾醒拖了上来。

    当童恨竹爬上竹筏后,那撑船人身躯再次一阵,原本空洞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神采。而当顾醒爬上竹筏时,他握住竹篙的双手竟是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嘴唇微颤,像是两块顽石在互相顶牛,发出刺耳的声响。

    最终,他并没有言语,又恢复如常,只是继续撑着竹篙,向着彼岸划去。顾醒和童恨竹心中已满是疑惑,但他们却没有问出口。顾醒知道,陈浮生若是要讲,他即使不问,也会讲。若是陈浮生不愿道出,纵然将刀架在他脖颈之上,也难以让他开口。

    这看似遥不可及的距离,不过顷刻间就到。顾醒和童恨竹率先跃下,陈浮生却没有立即跟上,而是走到那撑船人身边,附耳倾听,脸上的神情也从凝重变成了释然。

    当他抬头诧异望去,却觉竹筏一抖,陈浮生只得后退跌回岸上。而那撑船人却是抬手往上几把抓去,又慢慢将竹篙放入水中,向着前方滑去。他还有使命要完成,迎来送往,这便是他终其一生的使命。

    顾醒抬手揉了揉眼睛,直到那撑船人消失在忘川尽头时,他随口问道:“摆渡人?”

    陈浮生闻言淡淡一笑,“又是从哪本神鬼志异中瞧来的啊?”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在心中皆有了答案。

    可这却难为了童恨竹,小丫头一蹦三尺三,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两人,已是涨红了脸,“你们有事瞒着我,快说!”

    顾醒抬手拍在她圆乎乎的脑袋上,笑着说道:“小孩子知道太多,小心尿床哟……”

    陈浮生却是没有丝毫隐瞒之意,“你可知刚才那位伯伯是何许人?”

    童恨竹将脸撇过,嘟囔着嘴不屑地说道:“不就是忘川摆渡人吗?有甚稀奇的……”这是小丫头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捂住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顾醒被这一幕弄的有些哭笑不得,陈浮生却是在一旁笑着说道:“安啦,安啦,此处并非真正的黄泉,而是须弥幻境。只是所有存在皆有关联,物物通神可知否?”

    童恨竹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但啜泣声却收敛了许多。陈浮生见小丫头没了胆怯,便又继续说道:“这是陈家的一位故人……”

    “浮生,你怎么会……”顾醒正欲说下去,陈浮生却是摆了摆手,将童恨竹抱起,用一种看似古朴,却格外动听的腔调唱道:“浊影孤灯映月寒,几番世外,几番凉薄。只道蒿草齐肩过,不知此处埋忠骨。倒悬酒壶挂脚前,夕阳难追,孤月落长河。又是一年漠北祭,猎旗迎罡风,吾心无归处……”

    顾醒从这寥寥几句中听出了无限的感伤和悲怆,不由地想到此时三人的处境,也触景伤怀地附和道:“染血驼铃北风摇,铁戟沉沙无人邀。落日难掩英雄泪,银枪悬壶振臂嚣……”

    陈浮生还在一声声地唱着那凄凉的悲曲,听闻顾醒随性而作,不由回望,“啊醒才情,今世罕见,浮生佩服。”

    童恨竹在一旁帮腔道:“可是吟诵的晚唐凉薄词?”

    顾醒闻言有些不悦,却是耐着性子问道:“何解?”

    “姥姥曾说过,这些不通文理,不蕴武功的酸腐文人,只知道用些蹩脚的辞藻强行押韵,来抒发那英雄气短。对了,还有儿女情长……”童恨竹说完,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两人,似乎想要得到认同。

    顾醒脸上的愁云在这一瞬消散,随即朗声大笑道:“好一句,酸腐文人啊!是吧,浮生……”

    陈浮生并未接口,却是点头笑了起来,当他们再次仰头望去时,天际的悬日已朝着东方逐渐落下,即将消失在那条深不见底的天际尽头……

第五百五十章 寸梦微凉

    太阳东升西落,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此时三人面前却出现了这番奇异之景,不由的让人产生一种对未知的恐惧。顾醒三人就这么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逐渐下落的橘红色“圆盘”,在原本升起的地方,消失不见。

    夕阳的余晖并未有丝毫拖泥带水,便被一道拉扯进了深渊。星辰慢慢爬上天际,睁大了眼睛,瞧着这三名渺小的不速之客。耳畔的忘川之水还在不断流淌,不知从何时起,又将流淌至何处才能断绝……

    一轮如同太阳一般硕大的银色“圆盘”不如何时已窜到了天际尽头,正耀武扬威地挥洒着淡淡银色光辉,滋养着此时的慢慢静默的大地。

    陈浮生收回了视线,抱起童恨竹朝着前方黑暗走去。而顾醒也随即跟上,三人身影慢慢跌入黑暗的怀抱,直至消失的无影无踪。

    …………

    却说悲喜双煞跟着骑着伥虎的小姑娘,沿着忘川河岸一路疾行,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但随着天际尽头最后一抹亮光被黑暗吞噬,他们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小姑娘几次欲言又止,皆是话道嘴边又咽了回去。

    原本张狂不可一世的伥虎,在悲喜双煞面前也如同一只刚初生不久的幼猫,只敢发出嘤嘤的呼吸声。此时天际尽头明月展颜,而他们脚下的彼岸花也朝着相反的方向扭过头去,似羞于面对这轮明月的光辉。

    湍急的忘川河水中不时有同样漆黑如墨的手臂伸出,像一个个被拔起的水草,无力的招摇着。三人有沿途走了良久,眼前竟煽动几缕幽绿的灯火,似有人正在远处,等待三人的到来。

    而悲喜双煞却没有贸然前行,而是迅速停下脚步,驻足原地,一脸凝重地望着前方,似乎颇为忌惮。

    此时眼前的幽绿灯火却一瞬寂灭,带着一股焦糊味消失在三人视野之中。而这三人却是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那小姑娘更是差点一屁股从伥虎身上跌下,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瞪着大大的眼睛,像是有些难以置信。

    欢喜相面具的白衣人用他特有的语调冷冷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还是先行撤走,免得夜长梦多。”

    可就在三人即将转身之际,一阵悦耳的歌声从不远处飘荡而来,伴随着着阵阵清脆的铜铃声,交织成一曲世间难寻的绝唱。两名白衣人已苍白如纸的面容上竟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而后退的身形也不知怎地,没来由地向着前方快步走了上去。

    直至三人身影消失不见,他们身后的阴影中才走出数名看似极像,却有着显著不同的蓬莱仙山的仙师。为首之人手中拂尘一抖,眉宇间多了几抹犹豫,但随即抬手往前一招,便快步跟了上去。也如先前三人一样,消失在黑暗之中……

    此时那悦耳的歌声和铜铃摇摆声响彻此方天地,似再无别样声响可以动摇这美妙悦耳的歌声,让人不由得陶醉在这迷幻的朦胧中。

    顾醒和背着童恨竹的陈浮生,也被这歌声深深吸引,犹如远航的船舶望见一竖指路的光芒,拼命向着那声音来处奔跑而去。可他们

    不知的是,那声音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绝望和死亡。

    陈浮生几乎与顾醒并驾齐驱,但背上的童恨竹却有种不祥的的预感。眼前的两人几乎都在一瞬迷失了自我,唯独只有她依旧能保持住神志清醒。虽然不知其中缘由,但童恨竹却深深感觉到一抹从心底深处升起的恐惧,让她不由地大声呼喊起来!

    这一嗓子穿破了黑夜,刺破了苍穹,就连繁星都不由侧目。那宛若天籁的歌声,也在这一瞬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咽喉,窒息之感弥漫在空旷的荒野中。

    顾醒和陈浮生同时停下脚步,双眼茫然地注视着前方,似乎对自己刚才做的一切有些不知所措。三人猛然抬头,此时眼前竟是出现了一座无法用双眼丈量的高大城池,而城池之前有一座仅容得一人通行的窄桥,孤零零地坐落于此,像是被人们遗忘……

    而那座窄桥前,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衣袂飘飘,正端坐于前,手捧琵琶,轻轻拨动,那悦耳的歌声,正是出自她口。顾醒瞧见有人便要上前询问,却被陈浮生一把拦下,随即朝着四周扫了一眼,拉着顾醒往暗处奔去。

    就在三人滑下缓坡堪堪藏好之际,悲喜双煞和那只硕大的伥虎出现在三人视野之中。童恨竹瞧见这三个煞星,险些惊呼出声。而顾醒却已握紧了银枪,目光如炬,只待陈浮生开口,便要冲杀而去。

    那伥虎背上的小姑娘,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偷窥,朝着三人躲藏之处望了过来,顾醒三人连忙低下身,不敢再行张望。而三人并未过多逗留,却是那欢喜相开口言道:“好久不见,可否行个方便……”

    那坐于窄桥前的女子,不过用手轻轻拨动琵琶上的彩弦,那三人瞬息之间被震退数步,却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欢喜相继续说道:“我等奉尊者之命前来,还请孟婆行个方便,让我等入城。”待欢喜相说完,悲悯相却不合时宜地吐出四字,“该杀!该杀!”

    这四字刚刚脱口,悲悯相便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掉落在地上久久未能爬起身来。而那端着琵琶,被唤做孟婆的女子,却用一种柔媚的语调轻蔑地笑道:“你三人不是不懂规矩,为何要自找没趣?”

    此时倒在地上的悲悯相终于站起身来,来不及拍落身上的尘土,就连忙跑到近前,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像是在为刚才的不是道歉。

    那唤做孟婆的女子却是掩面柔声笑了笑,摆了摆手,指着身旁的三只海碗道:“饮下,可入。不饮,离开。”说完又开始浮动彩弦,对眼前三人视若不见。

    那欢喜相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上前捧起一只海碗仰头灌下,悲悯相也不甘示弱,也上前捧起海碗咕噜咕噜地喝起来。瞧见两人这般识趣,孟婆已是笑得合不拢嘴,不经意间望向骑在伥虎背上的小姑娘,笑盈盈地说道:“你喝一半,它喝一半!”

    小姑娘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恐惧,却不得不跳下虎背,走向桌前。用幼小的爽搜狐捧起硕大的海碗,仰头灌下。喝到恰好一半时,将海碗捧起,慢慢悠悠地走向伥

    虎。那凶神恶煞的孽畜此时竟是没了半点脾气,趴伏在地张大了嘴边,等待着小姑娘的到来。

    孟婆眉眼已弯成了一轮新月,却是不忘提醒,“可不能洒出半滴哟……”说着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姑娘正走的格外谨慎小心,却在此时听闻这一句,不由地双手一抖,碗中浓汤便荡漾而出。就在三人大惊失色之际,那伥虎猛然上前张口接住,小姑娘连忙将碗中汤朝着伥虎口中泼去,只听见刺啦一声,伥虎闭上嘴倒在地上痛苦翻滚,似那碗中浓汤能腐蚀皮肉一般。

    当三人将碗放下之后,几乎同时朝着孟婆作揖行礼,随后前后并排朝着前方疾步而去。那伥虎正欲跟上,却闻听孟婆言,“这小家伙我瞧着喜欢,先借我耍耍,你们出来时再还吧……”

    小姑娘如此刁钻之人,竟是没有半点不悦,还生生挤出一抹笑容,只是脚步又加快些。那只伥虎此时正聋拉着脑袋慢慢挪到孟婆身边,像一只硕大的看门狗,不住地喘着粗气。

    而那三人却是头也不回的向着前方走去,消失在黑夜的迷雾之中。

    这一切都被顾醒三人瞧了个真切,等那三人走远,孟婆才幽幽开口说道:“你们三个小家伙,还不现身?”

    顾醒本想再强行躲藏,却被陈浮生一把提起,朝着孟婆走了过去。三人来到孟婆前,顾醒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眼前之人容貌举止,与那日日夜夜思念之人竟是一般无二。正要伸手上前轻抚那久违的容颜,却被陈浮生抬手打断,“我家兄弟没见过世面,还请孟婆海涵。”

    谁知那心情古怪的女子却是连连摆手,“无妨,这本就是虚幻之相,只是从心而出。倒是你,为何没有丝毫破绽?”说着又抚动了几下彩弦,并未抬头望向陈浮生。

    陈浮生并未立即回答,而是低头望向那只差点要了他性命的伥虎,有些欲言又止。孟婆似乎猜到,直言不讳道:“但说无妨,过了奈何桥,想说怕是都来不及了。至于这小东西,想必不会说漏嘴吧?”

    那只伥虎不知是听懂了孟婆的言语,还是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杀意,连忙闭上眼睛假寐,像是一只熟睡的老狗,有些疲态的卑微。陈浮生哑然失笑,笑着点头说道:“在下心中唯有天下,并无儿女情长,所以……”

    话未尽,孟婆抬手对着陈浮生比了个“嘘”,抬手指着身旁的不知何时又盛满浓汤的海碗,“饮下,然后离开……”

    顾醒眼神至始至终没从孟婆身上挪开,听闻此言也是念念不舍。陈浮生此时已上前端起海碗,仰头灌下,而孟婆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娃娃,你的灵魂很有意思……”说完便再次哼唱起悠远动听的曲调来……

    “山迢迢,水迢迢,阿哥阿妹路上遥。阿哥背篓阿妹笑,一路春光好……”

    顾醒有些恍然若失,陈浮生不得不出言提醒,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向海碗,低头望去。本是迷一团迷离的浓汤中,竟然出现了一名女子的身影,正侧头望着他掩嘴轻笑。顾醒不由地脱口而出,“潜展……”

第五百五十一章 莫语断肠

    孟婆翘着二郎腿,抱着琵琶,露出一半面容,带着三分疑惑、三分柔情,还有四分醉意望向顾醒,一时间却是将顾醒看作那生生世世不会再相见的情郎……

    顾醒捧着的海碗中的倩影不过瞬息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他傻愣愣地望着海碗,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陈浮生不由得眉头一皱,上前就要抬手提醒顾醒。却见孟婆不知何时已飘然而至,正眉眼含笑地望着顾醒,还对着陈浮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陈浮生乖乖闭上嘴,顾醒却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

    良久过后,顾醒这才将手中海碗递向嘴边,仰头灌下没有一丝迟疑。

    孟婆依旧没有遮掩笑意,只是笑意更加浓了几分,顾醒抬手正要擦掉嘴边的汤渍,却见孟婆已然伸手而来,手上还拈着一张绢帕,绣着一朵朵含苞待放的曼珠沙华。

    顾醒一时错愕,不觉愣在当场。被陈浮生放下的童恨竹却是语调不满地嘀咕道:“姐姐你好生主动,顾家哥哥已是心有所属,不怕碰一鼻子灰啊?”陈浮生闻言满脸惊诧,连忙出言歉声道:“小孩子口无遮拦,还请别跟他一般见识。”

    孟婆单手托住琵琶,并没有任何不悦,只是眼神从顾醒身上慢慢挪开,望向陈浮生和童恨竹。

    “落日峰家主陈浮生?”孟婆悠然开口说道,语调轻盈犹如哼唱醉人沁曲。

    “正是!”陈浮生连忙端正站好,双手合拳往前一推,恭敬答道。

    “无妨,不必多理。我等在此为何想必你也知晓,只是不堪点破。既然如此,又何必拘泥繁文缛节,自寻烦恼呢?你说是不是……”这一句看似询问实则是在自言自语,陈浮生慌忙点头,却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孟婆收回了擦拭顾醒嘴角的绢帕,小心翼翼叠好放回胸前衣裙中,这才又扭头望向童恨竹,脸上却多了几分挑衅意味,“小姑娘,姐姐年长你几岁,便要奉劝你一句,莫要自持身份,说些不中听的话,免得遭人诟病,会很惨的哟……”

    童恨竹对孟婆的言语恐吓并不在意,却是嘟着嘴反唇相讥,“姐姐若是说的有道理,也不会被困于此处这么多年,还被人写入书中取笑了!”

    陈浮生听完此言头发发麻,孟婆脸上更是笑容尽散,隐隐有杀意透出。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一瞬,顾醒淡淡开口,“若是喝完了,就走吧……”

    孟婆闻言连忙摆手,“请便……”说着还不忘瞪了童恨竹一眼,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跟刚才那般冷峭判若两人。

    陈浮生连忙将这冤家抱起,跟着顾醒往前走去。当他踏上奈何桥时,本能驱使着他快步前行,但心中却有一个声音不断重复着,让他回头望去。顾醒的声音却在此时飘入陈浮生耳中,“不可回望……”

    此时的顾醒从刚才到现在越发冷漠,不知是因为那孟婆汤中人勾起了回忆,还是那碗汤下肚后,性情

    大变。等到两人走过奈何桥,陈浮生才将童恨竹放下,此时方才想起这小丫头并未饮下孟婆汤,也未曾走过奈何桥。

    顾醒站在两人身前抬头凝望,高耸入云的城池与天际相连,暗红的城墙上起起伏伏,还有迷雾遮掩,看不真切。而在他们脚下,原本松软的泥土已变成一块块烧红的焦炭,正拼命炙烤着行走而过的孤独灵魂。

    此时来往之人不过三两,每一个都茫然无措,却又行走极快。像是有人在其身后拿着铁鞭不断鞭策着他们前进,又像是有人在前用麻绳拴住了他们的鼻子,不断拉扯着他们生命最后归程……

    但让陈浮生奇怪的是,他们此时站在焦炭之上却没有半点烧灼感,而那些来往之人却个个浑身颤抖,几欲倒地。

    此时迷雾再次扩散开来,两侧已不可视物。眼前唯有一条宽敞坦途可行,却不知是通往何方。顾醒率先前行,陈浮生也将童恨竹抱起快步跟上,两人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后,眼前的城门越发清晰。

    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延续于此,这座高耸入云的城墙中央,是左右数十丈宽的青灰色石门。石门之上左右各有一个鬼头铜环,还有数名衣着怪异,瞧不清容貌的人分列左右。

    从他们甲胄制式来看,若说是先唐有待商榷,但也并无太大差别。只是这一队兵士对来往之人并无关注,双方对视,如一尊尊石像,没有任何异动。顾醒三人继续向前走去,等到他们来到兵士前不过两三步的时候,才看清暗红色城墙之上竟然镶嵌着无数拼命挣扎的躯体。

    他们均是赤身**,双手不住朝着身前挥舞不停,眼神空洞却能感受到难以抑制的绝望。顾醒对这一切视而不见,若是往常早已开口发问。而陈浮生却是眉头紧皱,地眼前之景更加警惕留心。

    直到三人抬脚前行,那两排兵士才如触动机关般转身望来,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三名不速之客,手中提着漆黑的长刀,整齐划一地指向三人。顾醒却是没有丝毫慌乱,只是轻声说了句,“来此有事,还请通融……”

    那两列兵士便齐刷刷地收起了长刀,又漠然转身站了回去。似乎刚才只是为了证明他们是活物一般。陈浮生快步跟上,轻声问道:“阿醒,这是……”

    “浮生不必惊讶,只不过刚才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罢了……”顾醒不愿继续说下去,陈浮生只得黯然闭嘴,心中却是泛起了嘀咕,不知顾醒到底意欲何为。此地处处充满怪异,但更加怪异的是,原本心如明镜的顾醒,却似染上了尘埃。

    当两人走到城门前,顾醒抬手按在青灰色石门之上,大门在下一瞬应声而开,城门之中激荡出一股难以抵御的热浪带起一阵疾风,直刺得人无法睁开眼睛。热浪之后,三人继续前行,走入城门后身后大门骤然关闭,将三人与来路隔绝。

    而那些来往之人,却并未经历这一切。只是不知他们如何走入城中,又是如何出去。

    三人在城门前驻足片刻,再次抬首望去,脚下不再是烧红的焦炭,换而乳白的汉白玉石板,踏足其上竟有一丝丝从地底透出的微凉。这条长街一眼望不到头,两侧却规整排列着一间间巍峨的瞻楼,瞻楼上挂着各色遥旗,被劲风吹动,带起阵阵声浪入耳。

    此时三人所站之地两侧的瞻楼中,漆黑一片。长街之上人影攒动,却无一人交头接耳或是驻足攀谈。但这两座瞻楼之中,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传来阵阵擂鼓声,像是有数百壮汉同声擂鼓,响彻天地。

    但那些来往行人却是置若罔闻,仿佛这一切皆是与他们无关,只是埋头赶路,并未有任何好奇。顾醒也不再继续理会,而是快步向前走去。陈浮生随即抱起童恨竹跟上,却是对两侧瞻楼越发留心起来。

    这一座座瞻楼之间,每隔三座便会有一尊石塔,石塔之上用佛门梵语雕刻繁花,让人不由地生气肃穆之感。石塔之前还站立着一名双手合十的佛门高僧。身披赤红袈裟,双目紧闭,在长诵佛经。

    顾醒走过约莫三座石塔之后,两侧再无瞻楼,换而两条一般无二的汉白玉长街,朝着两侧绵延而去。顾醒左右凝视片刻,并未言语又径直朝前走去。而陈浮生也没有过多逗留,又继续跟了上去。

    其后两侧建筑便千奇百怪起来,有秦汉时的离宫别馆,极尽奢华。也有魏晋南北朝时的“一斗三升”,显得略显拘谨。这些建筑星罗棋布的坐落在两侧之中,却与瞻楼边沿保持平行,没有越过雷池一步。

    在往前走便是先唐和此时九渊建制,融汇了大气磅礴的思想,将九渊一统之心凝聚其中。终于,三人走到一处敞开的大门前停步,其内人影绰绰,来往之人络绎不绝。若不是这些人并无言语,更那寻常酒肆也没有任何区别。

    顾醒望门而入,陈浮生也跟了进去。两人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这才安定下来。这一路走来都没有任何言语,似乎不愿打破此时城中固有的气氛,直到此时顾醒抬头凝重地望向陈浮生沉声说道:“此处便是那十殿阎罗所在的幽府酆都城,这些人似鬼非鬼,似人非人,还需多加小心。”

    陈浮生心中暗松了一口气,接口说道:“若真是按照黄泉之法布局,此处当是幽府酆都城了,却是不知那十殿阎罗身在何处,又是否需要逐一破之……”

    顾醒漠然无语,此时才想起入楼已多时,却不见有人前来招呼,正要抬手,却见童恨竹已屁颠屁颠地端了两盘子酒肉走了过来,累得气喘吁吁。陈浮生连忙起身借助,将他抱上椅凳柔声问道:“可是瞧见了什么?”

    童恨竹闻言一脸骄傲地说道:“门牌上不是写着吗?自取所需,不可多拿。若有违背,后果自负。”两人闻言不由相视一笑,凝重的氛围也轻松了许多。

    此时门外有走入了一队衣着各异的人,也没有任何言语。只是路过三人身旁时多看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却是惹出了天大的麻烦……

第五百五十二章 十殿阎罗

    童恨竹瞧着这群衣着怪异的乡民,突然低声对顾醒说道:“顾家哥哥,快看,他们穿的是囚服啊……”顾醒抬眼望去,这群人虽是衣着各异,但背后却都印有一个囚字,显得格外突兀。

    陈浮生并没有理睬两人的窃窃私语,眼角余光却瞥见那群人望了过来,不觉抬头迎了上去。此时三人的目光与这群人对到了一起,双方都没有任何表情,却隐隐有不悦的气氛在场中弥漫开来,还引得来往之人纷纷侧目。

    依旧是寂静无声,但这种沉默比喧嚣之时更加渗人。终于,那群衣着怪异之人中走出一人,抬手指着童恨竹,示意顾醒将人交过去。顾醒猛然站起怒目圆睁,手中银枪也微微抬起,似有动手之意。

    不知为何,顾醒也未开口言语半句,似乎此处有何限制,让他不得不闭嘴。

    陈浮生见两方就要动手,连忙起身言道:“何必动怒,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要伤了和气。”这一句虽是说的极其客气,但那群衣着怪异之人却是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嘴欲言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似乎陈浮生违背了此处的天大的禁令,罪该万死。

    顾醒苦笑回头,轻声说道:“浮生,终究还是破了此处的‘不言之法’,我等接下来恐怕会……”话到此时,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此时场中,不仅是那一群衣着怪异之人,就连其余陌路人也纷纷投来怨毒的目光,将所有憎恨全都倾泻在三人身上,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顾醒来不及解释,将银枪抗在肩上,语调平和地笑着说道:“本不该在此时想起一些事,偏偏又想起了。既然避不开,那便,来吧!”

    陈浮生心思急转,他对此处的了解,到那城外孟婆处便于终结。城中一切并非他所想所知,而顾醒恰好在那碗孟婆汤后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补了他的空缺。可顾醒却没有点破这里的玄机,而是容他去触碰,却是有些不解其意。

    顾醒将童恨竹推给陈浮生,一声吆喝便冲向那群衣着怪异之人,手中银枪一挑,将那一马当先的倒霉蛋挑翻在地。借着这股威压,侧身撞入人群中,不过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陈浮生连忙将童恨竹抱起,朝着大门外冲去。却见那些来往的陌人也开始朝着三人涌来,脸上皆是憎恨的怒火。这种突然其来的转变,让陈浮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眼下却是无法考虑良多,先行突围再言其他。

    顾醒在人群中左突右冲,那些乌合之众东倒西歪地栽倒在地,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不知是顾醒内劲修为又有精进,还是这银枪有着力拔千钧的气势,那些乡民不再茫然上前,开始如潮水般向着门外涌去。

    他们这一退,让顾醒手中银枪舞得更加虎虎生风,朝着陈浮生吹了记口哨,便一跃而去。当陈浮生冲出门时,顾醒已将那些乡民打杀了七七八八,但让人惊疑的是,这些乡民已是死伤无数,但却未有一滴血迹流出,甚至连残肢断臂都没有。

    每一个人倒在地上都在痛苦哀嚎,却并未有任何血腥场面出现。就只陈浮生纳闷之际,从长街尽头有数匹烈马疾驰而来,远远瞧去看不真切,但那声响却是做不得假。

    听闻声响,这群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乡民立马扑腾起身作鸟兽散。那些跃跃欲试准备动手的乡民,也装作茫然不知,渐渐汇入人流消失不见。陈浮生快步走到顾醒身边,悄声问道:“来者何人?”

    顾醒扭头露出神秘微笑,笑容之中有着一丝苦涩和无奈,“来人乃是此处酷吏,要带我等前去面见十殿阎罗。”

    “为何不悄然潜入?非要用这种冒险之法?”陈浮生智极近妖,却在此时无论如何都没想通,顾醒要将三人性命置于险地。

    “诚然,正如浮生所见,此时我等确已入险地。但请相信我,若不用此法,我等恐怕迟早会在此处葬送性命,走不出这须弥幻境。”顾醒说完扭过过去,神情淡然地望着那疾驰而来的烈马,似已成竹在胸。

    而此时城中一处瞻楼之上,还有三人正焦急地注视着这一切。

    那三人正是先行一步入城的悲喜双煞和小姑娘,只是现在的他们略显狼狈,衣衫上又多处破损,看来所历之事,非同小可。小姑娘有些沉不住气,嘟囔道:“此处竟是这般凶险,早知道就不来了,若是不慎,怕会丢了卿卿性命。”

    欢喜相并未接口,悲悯相却是先行说道:“正是!正是!”

    这一句附和,让欢喜相极为恼怒,抬手欲打之际,瞧见三匹黑鬃骏马已来到楼下顾醒等人面前,骏马之上赫然坐着三名衣着官饰一般无二的男子,没有人手中皆有一把弯刀,不过三寸,却是锋利无比。

    顾醒岿然不动,抬手见礼,“三位君爷,有劳……”

    短暂的沉默后,三人齐声说道:“三位,请吧……”说着就调转马头轻拍上路。这三人语调彻骨冰寒,言行举止也是一般无二,恍然一看,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的同袍兄弟,不免让人更加起疑。

    顾醒抬手招呼陈浮生跟上,等到后者来到身侧时才悄声说道:“别回头,瞻楼之上有眼线,我等就这般一直走,先走进城府之中再说。”

    那领路三人对两人的窃窃私语置若罔闻,步调却是一般无二,并有意放慢了速度,似有等待之意。一路行来,两侧建筑却是各有千秋,但却再无一人从身侧经过,显得有些空旷寂寥。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过后,那三名男子才在顾醒等人面前翻身下马,转身走来时左右两人慢慢消融,只余下中间一人,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地望着他们。身后暗红色朱漆大门轰然打开,一股冰寒之意瞬间包裹住三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那头戴官饰的男子没有任何动作,似在等待门内令示。顾醒三人也立于门前,等待着门内之人相邀。此时瞻楼之上的三人,也跟到了近前,小姑娘摩拳擦掌有些急

    不可耐地说道:“此时若是还不动手,那人进去就晚了!”

    欢喜相有些犹豫,但却试着向前走了一步,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偷偷瞄着此时大门前的人。就在此时,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从门内传出,伴随着一声清晰可闻的“入”字,男子抬手做了个相请的姿势,便率先走了进去。

    顾醒三人没有犹豫,也抬脚跟了进去。悲喜双煞和小姑娘不愿错失良机,也快步而出,朝着大门冲去。可就在他们即将越过那条过门台阶时,刚才消失不见的两名男子突然出现,抬手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尔等,找死!”

    这一语之威极盛,三人不由地往后连退数步,悲喜双煞虽是瞧不见面容,双手却在不住颤抖,看来受到了惊吓。而那小姑娘没了伥虎作为依仗,也显得有些势单力薄,只能缩在两人身后瑟瑟发抖,未等那两名男子动手,便率先向后溜走。

    悲喜双煞自知不可力敌,随即转身快步离去,竟是没有半点犹豫,像是刚才不过走错一般。等待三人身影消失,那两名男子再次消失不见,而那座大门之上本是空无一字的牌匾上,赫然出现三个鲜红大字——“秦广王”。

    自然,这一切顾醒三人并不知晓。而引着他们入此处的男子,也未曾在路上有过半句说明,似乎三人来此为何,生死之数,皆是与他们无关。顾醒与陈浮生比肩而立,却是侧头低语,“浮生,一会看我眼色行事。”

    陈浮生了然点头,从怀中摸出短刃握在手中,抬手四下观察,以先行规划逃跑路线。而被他抱在怀中的童恨竹,却是有些疑惑地望着空荡荡的四周,不知此处围何处。

    男子领着三人径直往前走去,眼前并排出现两根参天巨柱,将一块宽约百丈的漆黑巨石托举在天际之下,让人不觉肃然起敬。此处并无半点装饰,就连铜灯引台都未曾瞧见,两侧巨柱之后数十丈又见巨柱,竟有二九一十八根之多。

    巨柱后侧包裹红纱,红纱从天而降,随风轻舞,似乎在迎接三人的到来。男子并未有任何侧目驻足,似早已司空见惯一般,只是径直向前,生怕误了时辰。

    顾醒此时已将银枪从身后抽出,眼神冰寒双手却因内劲加持而逐渐活跃。纵然此处并非实地,但也有生命之忧。直至黑暗之中出现一抹难得的光亮,三人才瞧见那男子微微抬头,眼神中似乎闪过一瞬喜悦,但也就在瞬息之间,便消失不见。

    终于,在又向前疾步走了一百零八步后,男子停下脚步,侧身退到一旁,躬身行礼,依旧未曾开口。而顾醒三人也在男子止步后停下脚步,定睛望向那唯一光亮出的景象。

    此时光亮最盛处,乃是一座高台。高台之上唯有一张宽大却不失庄重的座椅,孤零零地镶嵌其上。座椅之上有一名高大男子,身披肃穆长袍,虽是瞧不清楚容貌,但那种透过黑暗传递而来的威严,也让三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犹如置身君王殿前,竟是有些不敢抬起头来……

第五百五十三章 青牛探心

    此时顾醒在前,陈浮生和童恨竹在后,皆是漠然垂首,却又不曾下跪,显得有几分于理不合。端坐其上的男子抬手斜靠在一侧,撑着脸颊,饶有兴致地望着贸然来此的三人,嘴角似有笑意。

    但双方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就这般僵持良久之后,顾醒竟是再次向前一步,抱拳行礼道:“不知阁下相邀我等,所谓何事?”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响起一阵钟鼓齐鸣之声,原本空无一人的两侧巨柱之后,似有千万人擂鼓而出,振聋发聩。那端坐大殿主位上的男子似觉着有些吵闹,抬手钻了钻耳朵,嘴角的笑意在微弱光线中消失不见,转而正襟危坐,一副帝王气派。

    顾醒三人也是被钟鼓声震的有些头皮发麻,愣在原地竟是忘了跪地行礼。刚才或许是彼此试探,那此时却是另一番景象。端坐之人轻身而起,整个面庞沐浴在微光之中,让三人瞧了个真切。

    曾有古人云,“来人负手而立,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形貌潇洒,头角峥嵘,气质清癯,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似乎用来形容眼前人还稍有逊色几分。

    三人此时均有一股重压在身,双腿也开始微微颤抖,若不是苦苦支撑怕是在顷刻间就会跪倒在地,三拜而起。那男子凝视三人良久,才幽幽开口,却是声若洪钟,在大殿之中回荡不绝。

    “三位远道而来辛苦,上座与寡人同饮,如何?”

    听来像是疑问,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势,让顾醒三人不敢有丝毫怠慢,只能顺从地坐上左侧三张接风席,盘膝而坐。而此时殿上君王,抬手一挥,两侧钟鼓声骤绝,换为仙乐歌舞,从帷幕之后徐徐而出。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瞬间被舞乐拥抱,花香四溢,歌舞升平。顾醒三人却是眉头紧锁,不知此间君王此举何意。却见那君王信马由缰,如醉酒般随着舞乐翩翩,晃晃悠悠地走下高台,融入这些歌舞姬之中。

    一轮潮起潮落,场中舞乐越发欢腾,那君王似有些流连忘返,竟是将三人抛诸脑后。顾醒却是不敢抬头,陈浮生也在低头沉思,而那年纪最小胆子却是最大的童恨竹,起身稚声稚气的问道:“叔伯,你喜欢这些姐姐吗?”

    那君王此时沉浸在礼乐之中,若是再摆上无数珍馐美味,与那酒池肉林也不妨多让。可偏偏这一句却落入此人耳中,顿时洋溢的舞乐声戛然而止,像是在一瞬间被人掐住了脖颈,硬生生的折断,就连半点余音都未曾留下。

    那些歌舞姬顿时作鸟兽散,而那君王却如身入花丛,片叶不沾般站在原地,直直的盯着这“口出狂言”的童恨竹。

    而这不过七八岁的小丫头却是没有丝毫惧意,反倒有些得意洋洋,不管两旁哥哥的拉扯,就这般趾高气昂。帝王之心毕竟深不可测,三人未等来此人的怒火,却等来了一瞬笑意,“小

    姑娘,多大年纪,可许了人家?”

    童恨竹闻言忽而涨红了脸,一脸不悦地嗔怪道:“叔伯好生无礼,我不过才八岁有余,怎能许配人家?况且如今长兄如父,还得征得哥哥们同样才是。怎地,是要说门亲事与我不成?”

    那君王听闻此言顿时朗声大笑,此时大殿在一瞬空寂之后,又充满了威严的笑声。童恨竹却是有些茫然无措,慌忙回头望向顾醒和陈浮生二人,而那两人也正抬头,一脸忐忑地望着她。

    君王笑罢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望向轻蔑地瞥向陈浮生,冷声问道:“想来尔等也已知晓寡人身份,那便说明来意,也省得寡人麻烦。”

    陈浮生不敢有丝毫怠慢,立马抱拳行礼,不卑不亢,“吾等来自凡世后唐,要前往漠北边关寻一件旧物,寻一位故人。途经贵地多有叨扰,还望海涵。”这字里行间的拿捏和客气,实在与寻常的陈浮生有莫大不同。而顾醒也从这不同中,听出了几许弦外之音。

    那帝王沉吟半晌,忽而厉声喝道:“那尔等在城中扰乱此处秩序,险些酿成灾祸,可曾知晓啊?”

    语调冰寒,咄咄逼人,不留余地,顾醒不觉抬手伸向背后,却被陈浮生使眼色阻止,“秦广王恕罪,我等来此并非吾意,对城中之事也是知之甚少。俗话说不知者无罪,我等也是拿捏着必要的分寸,并未大打出手。”

    “你的意思,是本王诬陷于你不成?”君王言出法随,自然有如群山坠顶一般,让三人有些喘不过气起来。

    陈浮生正要辩解,却见秦广王抬手一挥,便有两名侍卫模样的人牵着一头青牛从大门外走了进来。这两人一牛走路竟无半点声息,直至走到近前,才瞧见三团模糊黑影,在众人面前逐渐清晰。

    陈浮生此时没有再继续辩解,而是将手背在身后朝着顾醒和童恨竹比了个伺机而动,准备撤走的手势,告知两人接下来的行动。秦广王并未对三人的小动作有任何在意,而是示意那两名侍卫将青牛牵到近前,指着陈浮生沉声道:“检验此人,若是有假当即格杀!”

    陈浮生闻言不为所动,而顾醒却是有些按奈不住,立马起身似想挺身而出。秦广王扭头看来,一股肃杀之气在大殿之中弥漫开来,顾醒却是不退反进越过接风席,径直走了过来。

    陈浮生正欲抬手阻拦,秦广王已然转身望向顾醒。此时顾醒才发觉眼前君王竟是如此高大,俯瞰之下的他,却是那般渺小。秦广王并未为难顾醒,只是冷声说道:“若是再上前一步,死!”

    说完转身继续望着陈浮生,“你也一样!”

    陈浮生不知何时已将那短刃握在手中,却是没有半点发挥的余地,只能悻悻然收手,眼神中却再无半点忌惮,反而一片坦然。秦广王眉头一皱,示意侍卫将青牛引向陈浮生。那头青牛慢慢悠悠地走进,昂起头颅嗅了嗅,却是止步不前。

    陈浮生站

    在原地岿然不动,脸上毫无惧意,似乎对这神奇之事并无太过在意。而秦广王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疑惑之色,朝着那两名侍卫冷声问道:“可有偏差?”

    其中一名侍卫立马跪地行礼,有些急切地回答,“启禀大王,青牛查探从未偏差,嗅而不前,便是此人刚正不阿,言无虚假。若是用角顶撞,则是此人诡计多端,当杀无误。此时看来……”

    没得到侍卫将话说完,秦广王便抬手斥退两名侍卫,连带着再那青牛后臀上狠狠踢了一脚。那青牛吃痛,快速朝着门外狂奔,而那两名侍卫却是阻拦不住,不由地跟着飞奔起来。

    “秦广王真性情,在下佩服……”陈浮生遥遥瞧着青牛走远,不由地出声感慨道。

    此时秦广王却是没有任何动怒之色,反而语调温和,“既来之则安之,不是寡人有意为难,而是……罢了罢了,不说也罢。只是尔等不可怀恨在心,日后出了此地,让寡人为难才是。”

    “断然不敢,谢秦广王高抬贵手饶恕我等不敬之罪。”陈浮生恰逢时宜的溜须拍马,让秦广王那张绷紧的脸上容颜大悦,连连抬手似对陈浮生刮目相看。而此时顾醒也悄声松了一口气,背在其后的手也不再继续遮掩,大大方方地放了出来。

    秦广王从陈浮生处收回视线,又将目光落在了顾醒身上,只是神情略微有些复杂,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最终还是用沉默结束,转而望向童恨竹,秦广王冰冷的面容如春冰雪消融般,逐渐绽放出笑容,“小丫头,来来来,让寡人好生瞧瞧。”

    童恨竹却是没有丝毫惬意,往前奔去,一下子扑到秦广王怀中,惹得着身高九尺的君王再次哈哈大笑。陈浮生此时已悄然走到顾醒身侧,耳语道:“看来小丫头跟跟眼前君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

    秦广王正与童恨竹玩闹,小姑娘被秦广王抱在怀中,笑的不亦说乎。听闻两人窃窃私语,不由地扭头望来。秦广王也随着看了过来,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俩在说什么呢?不必藏私,大胆说出来。”

    陈浮生正欲接口,却见顾醒上前一步,朗声笑道:“秦广王者,十殿阎王冥界主管地狱的十个阎王之首,为主管第一殿。秦广王蒋,二月初一诞辰,专司人间寿夭生死册籍,接引超生,幽冥吉凶。秦广王的鬼判殿居大海沃石外,正西黄泉黑路。秦广王赍,凡善人寿终之日,及有接引往生。凡勾到功过两平之男妇,送文第十殿发放,仍投人世,或男转为女,或女转为男,较量富贵贫贱,以了冤缘相报。凡恶多善少者,使入殿右高台,名为孽镜台,台高一丈,镜大十围,向东悬挂,上横七字,曰:孽镜台前无好人,押赴多恶之魂,自见在世之心之险,死赴地狱之险。那时方知万两黄金带不来,一生惟有孽随身,入台照过之後,批解第二殿,用刑发狱受苦。”

    秦广王闻言,不由一愣,随即笑道:“小子对寡人可是知晓甚多啊。来,寡人有话说予你听……”

第五百五十四章 满目悲凉

    顾醒只得快步走上前,刚才那一段不过是从野史祭文中取来糊弄眼前君王的把戏,却不曾想惹来了秦广王的兴趣。不知这兴趣是否攸关生死,若是一言不合惹怒君王,那就得不偿失了。

    陈浮生却是没有太多意外之色,只是望向被秦广王抱着的童恨竹,悄悄使了个眼色。小姑娘一路行来,对这两位哥哥的脾气秉性皆是了若指掌,陈浮生这不经意的一眼,自已了然。

    秦广王慢慢将童恨竹放下,朗声问道:“汝为何名?速速报来。”

    “顾醒,后唐漠北戍边将军顾闫勋之子。”顾醒道出身份时,不由得打直了背脊,微微昂首。这下意识地举动,让秦广王目中闪过一丝欣赏之意。

    “顾醒,好名字。既然汝知‘孽镜台’,那不知可否虽寡人走上一遭,去瞧瞧那前世今生啊?”秦广王的并未有强迫之意,较之刚才平和了许多。但刚才青牛之事依旧历历在目,童恨竹不由得抢白道:“那若是瞧出些啥,叔伯可会对我等不利?”

    秦广王闻言哈哈大笑,“小姑娘,寡人若是想让尔等永留冥府,那尔等还有走出去的机会?”

    这一语中的帝王气势展露无遗,且不论此时处境。就算顾醒和陈浮生拼死相搏,也未必是秦广王的对手。只不过,这孽镜台,可不是人人都能上得了的地方。

    陈浮生有些犹豫,“传闻孽镜台可见人的前世今生,但我等**凡胎来此,魂兮未归,岂非坏了规矩?”

    “无妨,尔等虽寡人同行,岂容得旁人说三道四?再者,尔等真以为,你们的肉身与魂魄同在一处吗?”秦广王说着,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望向三人,似有暗示之意,却并未点破。

    陈浮生顿时恍然,连忙抱拳行礼,“谢秦广王点拨,是我等愚钝了。”

    秦广王并未理会陈浮生的诚心相告,却也未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身朝着高台方向一指,随即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去。

    顾醒三人不敢怠慢,连忙快步跟上。而此时周边巨柱之后,似有无数侍卫站立其中,将原本空旷的大殿瞬间填满。一瞬之间,灯火通明。顾醒还未来得及回望,就听见秦广王言,“走时莫回头,望断前尘路。”

    此言警醒三人,连忙加快脚步,以免误了禅机。这一句中自然蕴含了深邃的道理,而那些突然出现的侍卫,便是要阻挡三人后撤的道路。既然已无路可退,那回头也是枉然。不如一往无前,或许还能抓住一线生机。

    当三人站在高台之上,才发现那淡淡光芒是从君王座椅后传出,只是因为这张座椅太过高大,竟是将光芒掩去,只有寸许溢出。秦广王没有任何解释,快步走入座椅之后,顾醒等人连忙跟上,身后传来一阵呼嚎之声。

    此声汇聚千万人,似有送行之意,不知过往,无惧未来。彼时的顾醒三人并不知其意,只道是一种仪式。直到破解这几处须弥幻境,才明白其中真意,此处不表。

    三人紧随秦广王而行,却不知这座椅之后竟是一条高耸入云的天梯,天梯仅供一人独行,两侧有波涛声浪传来,却只见熊熊烈火激荡,再无他物。那天梯近前有两名兵士持刀而立。

    一人身躯魁梧,**上身,竟是牛首。另一人身材修长,身披甲胄,却是马面。两名兵士见秦广王前来,立即上前行礼。此时天梯之上还有来人前行,在这一瞬也赫然止步,跪倒行礼。

    秦广王并未理会两人,而是遥指天梯尽头,“尔等可瞧见了那虚无缥缈之处?”

    顾醒三人极目远眺,只见云雾缭绕,不见有任何高台耸立。秦广王抬袖一挥,那云遮雾绕之处赫然金光大放,三人顿时捂住双眼不敢直视。待适应后才慢慢睁开眼睛,天梯尽头坐落着一方石台,石台之上赫然耸立着一座数十丈高的铜镜,正反射着西方尽头照射而来的光辉……

    秦广王却是丝毫不怯,快步走上天梯,向着孽镜台走去。顾醒三人想要跟上,却被牛头马面拦下,不能再前行一步。待秦广王走上石台,那铜镜的光辉将他包裹,此时的君王更像九天神佛,全然没了半点阴曹地府的气息。

    而那些刚才匍匐在天梯上的游魂,在秦广王拾阶而上的时候,就已烟消云散。

    秦广王握拳指天,声若洪钟,“此处乃是十殿阎罗第一殿,孽镜台。生而往复之人,皆要来此照见前世今生。人人皆有命数,六道轮回便是尔等归宿!”待秦广王说完,牛头马面齐声高呼,“拜!”

    顾醒三人不敢怠慢,连忙趴伏在地,心中却越发忐忑起来。

    可未等三人言语,秦广王已抬手一招,从顾醒三人站立两侧走出迷雾之中,有侍卫指引彼时城中乡民来此,顾醒这才恍然,原来他们就是往生游魂。乡民人人眼神迷茫,早无今生记忆,全凭着侍卫指引,向着孽镜台下天梯走去。

    牛头马面收回阻拦,乡民率先踏上天梯,每走一步都要经受烈火焚烧之苦,发出阵阵哀嚎之声。艰难走了约莫数十阶,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不过瞬息就被两侧滔天烈焰吞噬,而那些等待走上天梯的乡民,却没有任何反应,恍若未见。

    陈浮生眉头紧皱,悄声说道:“此人定是生前罪孽深重,无需走上孽镜台已然身死,看来这条路并不好走啊。”

    顾醒漠然点头,而下一个乡民又依循而上。这一次他走的格外轻松,两侧烈焰恍若无物,直至走到孽镜台前,才驻足仰望。秦广王从此人走上天梯便一直注视着他,眼中满是赞许之意。直至走到近前,才温和笑道:“将手覆于镜面之上,便可窥见一切。”

    那乡民木然抬手,轻轻按照孽镜之上,顿时光芒收敛,混沌的镜面中开始有一幕幕场景浮现。顾醒三人屏息凝神,而那名看似漠然的乡民眼中竟有泪光闪动,孽镜中的场景乃是他这一生无数重要片段的回顾,呱呱坠地之时家人的喜悦,及冠礼成的朝气蓬勃,金榜题名的意气风发

    ,还有洞房花烛的柔情蜜意……

    如此种种全然在孽镜中没有丝毫保留,秦广王审视着铜镜之上的一切,脸上全无半点表情。而他不知何时从袖中拿出一册账本,又举着一只点墨,似早已知晓般翻到一处轻轻勾勒,“吴过,光启三年生人,一生为人坦荡,特赐入轮回,生官宦世家,拜宰相职,造福后世。”

    秦广王言罢,孽镜台旁便出现一团漩涡,漩涡之中荡漾着生命的气息,让顾醒三人不无侧目。名为无过的乡民拜过秦广王,便径直走入漩涡中消失不见。秦广王合上账本,望向顾醒三人,“尔等以为,寡人判的如何?”

    顾醒抱拳笑道:“君王之事,草民哪敢妄言。但这功过奖惩乃是生平所见,在这孽镜之中没有半点虚假,自有定论。想来君王也是依循此法,绝不会又任何偏私才是。”

    “哦?你说寡人不会偏私?”秦广王揪住了顾醒言语中的疏忽,冷声问道。

    “自然不会!”顾醒似乎并没有收回此言之意,笃定回答。

    秦广王抬手一招,牛头马面便将其余乡民驱赶道一旁,让出一条通道,让顾醒上前。陈浮生有些担忧,附耳言语了几句。秦广王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多言无益,一照便知。”

    顾醒快步走上天梯,却觉脚下冰凉,并无烧灼之感。两侧滔天烈焰也如虚张声势般,并未有倾漫之举。不过片刻功夫,顾醒就走完了别人终其一生也不能走完的路,秦广王微微有些皱眉,却并未言语,只是示意顾醒将手覆上。

    一切如刚才一般,孽镜中的混沌消散,而最先出现的画面便是一名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孩,正瞪大大大的眼睛,咧嘴痴笑。那天大雪纷飞,而孩子全然没有半点冰冷,而那女子也对怀中孩子那般怜爱。

    顾醒眼眶湿润,竟是失声喊道:“姑姑!”可还未瞧个真切,画面一转,便是那场震惊九渊的百日血宴。而那袭白衣,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并无半点遮掩。

    “你可恨他?”秦广王语调玩味,意有所指。

    顾醒漠然无语,却是慢慢闭上了眼睛。往后画面急转,一张张在脑海中翩翩而过,孽镜之上也是一般。秦广王连同陈浮生和童恨竹,将顾醒过往全然看在眼底,皆是漠然。之上身为十殿阎罗,并不能左右人世间的种种,只能顺其而过,让一切因果轮回。

    可就在临近此时之际,孽镜中画面一转,竟是出现了诸多奇异画面。画面中皆是高耸铁楼,还有无数人在其下浑浑噩噩地游荡。一团团火花绽放,点缀在昏暗的夜空之中。

    秦广王抬手一招,孽镜之中所见烟消云散。陈浮生急声问道:“这是何地?为何会如此?”他这一问,便是触碰到了顾醒的内心。

    秦广王没有回答,只是示意顾醒回去,并吩咐牛头马面将他们带入下一殿。刚才所见他不知,也不明,但他的使命已经完成,那接下来的事便再也与他无关……

第五百五十五章 烈焰焚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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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诡医介绍: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跃马定乾坤。医能逝者骨生肌,毒能尽灭天下敌。纵世间千难万险,我亦无惧。这一世,我要搅动风云震九渊;这一世,我要执指之手永不弃;这一世,我要名垂青史万人颂;这一世,在这乱唐,我要篆刻只属于我自己的历史乱唐诡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唐诡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唐诡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