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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诡医全文阅读

作者:顾髣唯     乱唐诡医txt下载     乱唐诡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一章 欲拒还迎

    门外轰隆声炸起,门内三人已若惊弓之鸟,按理说着三人中两人内劲修为不弱,另一人虽大病初愈,但好歹不是寻常人,也不会落得这般狼狈的下场。

    可奈何,当听闻撞门之人乃是“色中饿鬼”时,三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顾醒和陈浮生下意识对望一眼,两人自然心领神会。一切都不过是这老道信口胡诌,若是如此,便也当不得真。两人合计之下,打定主意便要由陈浮生开口说道:“玄机上人,此时情况危急,不如我等先行从扉窗跃出,由您断后如何?”

    玄机上人闻言一拍手,脸上表情极其丰富,装作思量再三后,才一跺脚咬牙切齿道:“尔等怎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这一句像是一张大饼,稀里糊涂地盖在了顾醒和陈浮生脸上。两人目瞪口呆,不知所云。顾醒更是一脸匪夷所思地笑道:“你这贼老道,在说什么,我等与你非亲非故,哪来大逆不道之说?莫不是想占我俩便宜?”

    说完便朝着扉窗奔去,陈浮生自然不甘示弱,两人便站到了扉窗边,等着玄机上人的后话。可等了半天,玄机上人也没冒出一句。只是死死盯着大门处,拽紧了拳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东西冲进来。

    顾醒连忙凑到陈浮生耳边,急切说道:“贼老道原来不是跟我们说的,是对门外那玩意说的。”

    “不管来者何人,此处定然支撑不住,你且先看下阁楼之下的情况,我等好随机应变。”陈浮生说完,又转头望向玄机上人,分明瞧出其在瑟瑟发抖。

    顾醒探出半个头朝下望去,那火红头发的火恕和蓝沁仍在捉对厮杀,只是双方各有损伤,都没站到半点好处。

    顾醒立马回转头来,朝着陈浮生嚷道:“仍在打斗,此时该如何做?”

    却没想到玄机上人扭头望来,连声催促道:“还不快走!”

    就再这电光火石间,大门轰然碎裂,从门外涌入三名赤身**之人,个个长发垂腰,却是目光呆滞。三人站定后,玄机上人却没有立即出手,而是本能地后退一步,似乎对还未出现之人非常忌惮。

    顾醒和陈浮生瞬间脸红,连忙抬手遮住眼睛,透过指缝悄悄看去,却瞧见一名身材婀娜的黑衣女子,手持丈许长的蟒皮长鞭,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却说这阁楼此时处于两峰之间,竟有几条铁线与山峰两端相连,而此人来的好生轻松,看来绝非寻常之辈。

    顾醒从侧面望向玄机上人,老道额角已有滴滴汗珠留下,手心更是拽紧,似乎随时准备动手。待女子走入阁楼中,顾醒才看清,这女子黑纱遮面,只有一双如夜枭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三人,突然掩嘴轻笑起来,“很好,玄机上人。你调教的三人已为我所用,看你还有什么后手?莫说要指望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说完狂笑出声,去并未立即动手。

    原来,这三名女子乃是玄机上人一早安排好,来此试探顾醒和陈浮生的定力,没想到半路被人接了胡,成了这名刺客手

    中的傀儡。顾醒下意识往后又退了一步,却不料撞上阁楼后墙,只能扭头向陈浮生求助。

    陈浮生眼疾手快,从怀中摸出一根铁索飞钩,朝着对面山峰急抛而去,同时对顾醒朗声道:“还不快走!”

    声落之时,陈浮生已一把搂住顾醒的腰朝着阁楼后墙使劲撞去。似乎此处有意做的薄弱了些,不过一运内劲,便轰的稀碎。这一撞自然引起阁楼这下两人的注意,还在捉对厮杀的两人瞬间分开,同时朝上望去,却是瞧不真切。

    蓝沁袖中暗器瞬间脱手而出,朝着上方两人激射而去。火恕同时甩出两枚袖箭,挡去了蓝沁的暗器。蓝沁一击未能得手,也不继续追击。而是翻身侧滑而过,朝着火恕来时方向奔去。

    火恕瞧着蓝沁所去方向,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也急忙追了上去。

    此时大殿之中众人正在焦急等待着结果,可偏偏淬鸦谷探子迟迟未至。寒鸦老人环视一圈,举起酒盅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想来两位大爱将定在伯仲之间,才会一时半刻不能分出胜负。”

    就在此时,一枚暗器激射而来,被寒鸦老人抬手夹住。暗器前端蓝芒闪动,竟是淬有剧毒。寒鸦老人小心翼翼解下暗器上的密信,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片刻后将暗器随着来路激射而去,将密信收入袖中。

    在场宾客欲言又止,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寒鸦老人似乎并没有解释之意,又欲举起酒盅时,被李存进打断,“不知是何人有这么大胆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偷袭淬鸦谷谷主,难道不想活命了吗?”

    寒鸦老人倒是没想到,率先仗义执言的会是李存进。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仗义执言总归没错。但此时怎么听来,都像是在挑起事端。寒鸦老人被一语所堵,已是骑虎难下。

    若不不道出原委,恐落人口实,让人误以为淬鸦谷好欺负。若是道出原委,那不光会颜面扫地,更会沦为这天下的笑柄。这封密信所写,乃是一些陈年旧事,只是其中所提,断然不可公之于众。

    正在犹豫之际,纳兰走到寒鸦老人身边,笑着说道:“无妨,无论何人来此,都不容许有任何逾越雷池之事。从现在起,在下便护寒鸦老人周全。”

    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让众人皆是有些错愕。要知道,明月楼在江湖之上乃是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其下收拢的杀手个个穷凶极恶,传言明月楼主更是嗜血好杀之人,怎会在此处变得这般刚正不阿了。

    众宾客又一阵窃窃私语,却无一人胆敢开口驳斥。李存进又吃了哑巴亏,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调整气息,试图掩盖心中激愤。不过,在寒鸦老人看来,这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淬鸦谷的探子在万众瞩目中疾奔而来,一众宾客更是拽紧了拳头,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可惜,这一次又让悬念再次高高挂起,此人抱拳朗声道:“两人已朝着阁楼疾奔而去,并未分出胜负。”寒鸦老人

    抬手斥退,“再探再报。”随即转身望向众人,眼神中多了几分戏谑,“怎么,有些失望是吗?”

    终于有人按奈不住,怒声问道:“将我等困于此处,难道就是待客之道?”

    寒鸦老人一脸疑惑地望向那人,“两江水路扛把子,翻江搅海王猛,没想到你也来了……”

    那人闻言冷笑,“承蒙寒鸦老人抬举,这一次难得一见的盛会,我怎能缺席。只是……”话还未说完,只见此人眉心突然多了个血点,表情逐渐僵硬,抬手扼住咽喉连退数步,最终难以支撑轰然倒地,竟是在瞬息之间被射杀当场。

    众宾客一片哗然,此时胆敢出手之人无非有三,寒鸦老人,纳兰和李存进。李存进站在侧面,并无出手时机。纳兰根本不屑用这下三滥的手段,那能够在瞬息制敌,杀人于无形的,就只能是寒鸦老人了。

    寒鸦老人拍了拍手,没有丝毫隐瞒之意,只是微笑望向众人,“不知诸位,谁还有意见,想对奴家说?”

    人群之中一阵骚动,但片刻之后便鸦雀无声。寒鸦老人满意点头,又冷声说道:“此人霸占两江水路多年,无恶不作,为害乡里,人人得而诛之。再者,淬鸦谷此次广发请帖,可没请这么一位败类。”

    人群之中不知何人突然拍起掌来,顿时人人效仿掌声雷动。有人高呼“寒鸦老人做的好,这样的败类该杀”,更有甚者之言,“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可一直没找到动手的机会,没想到能在淬鸦谷得见,了却了一桩心事。”

    可是,真正的情况,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此人到底是不是罪大恶极,不过是人言可畏。若是真做了这些十恶不赦之事,恐怕也难活到今天。只是身在淬鸦谷,实在与寒鸦老人硬碰硬,本就是来道贺的却不就此丢了性命。

    …………

    却说从水路而来的老黄头听见阁楼轰然爆响,两人从阁楼中激射而出。还有两人你追我赶,正往上奔去。老黄头暗道一声不好,从小船上纵身跃起,朝着岸边跃去。可始终还是迟了一步。

    就在老黄头准备出手的瞬间,阁楼再次传来爆响,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声音越发猥琐,“姑娘不可,老道乃是出家之人……”

    老黄头闻声望去,就瞧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挡在顾醒和陈浮生之前,急急后退,双手还不住地挡着三人的攻势。而在那三人之后,有一名黑衣女子正不断动作,似乎正在操控眼前三人。

    老黄头嘴角勾起一丝坏笑,“贼老道,你也有今天……”

    玄机上人闻言低头看去,却瞧见老黄头正双臂环胸,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个老不死的,还不快上来帮忙,没瞧见老道忙不过来了吗?”

    老黄头闻言笑得前仰后合,“三名身材曼妙的女子,确实足够你忙的了。”老黄头言语之间,侧身躲过一枚暗器,抬手指向那黑衣女子,嗔怪道:“你这就不乖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绿蕊红枝

    既然佳人不可放过,自然没有来而不往的道理。老黄头躲过暗器,脚下生风,不过几步便跟了上去。眼见蓝沁和火恕已快到达阁楼,老黄头却是不急不恼,反倒朝着玄机上人吹了记口哨。

    玄机上人此时正被那黑衣女子压制,毫无喘息之机。耳畔却响起不合时宜的一声哨响,不禁路上心头。本是空无一物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拂尘,朝着三名裸露女子重重打了过去。

    这看似软弱无力的拂尘,在玄机上人手中竟如铁鞭一般,打在那三名女子身上,立马乌青一片。操控三人的黑衣女子眼见玄机上人动了肝火,并未就此退却,手上动作反倒快了几分,三名女子分别从三个方向,朝着玄机上人扑掠而去。

    玄机上人道袍鼓胀,一层淡黄光芒笼罩体外,将那三名女子隔绝开来。黑衣女子咦了一声,只觉背后一凉,来不及转身便朝身后射出三枚暗器,手上动作更加疯狂。

    玄机上人自然瞧见身后来人,那名火红头发的男子甩手挡下暗器,露出一丝不屑,便腾空跃起,朝着黑衣女子重重击去。而他身后的蓝沁,另辟蹊径,沿着铁线迅速朝着顾醒等人逃跑的的方向急追而去。

    此时黑暗中又有两个人影闪动,可自以为藏匿天衣无缝的两人,肩上一左一右突然搭起了两只手。还未转头,耳畔便传来一个老头贱兮兮的声音,“你们可是寒鸦老人派来此处打探情报的?”

    那两人只觉身后之人已经抬刀架在了他们脖颈上,不敢又半点隐瞒,将来此的目的,还有大殿之中正在进行的赌局一五一十的给老黄头和盘托出。老黄头听的仔细,心中暗骂道:“这是哪个龟儿子想出的馊主意,定是那李存进存了私心。”

    可面上却是不急不缓地问道:“那这火红头发的男子和那淡蓝头发的女子,就是这次赌局的棋子?”

    两人见老黄头没有动手的意思,暗自松了口气。其中一人正想回头,却被老黄头一记手刀砍在脖颈上,昏死在地。另一人则浑身战栗,颤声道:“我等只是打探消息,请前辈高抬贵手,放我等一马。”

    老黄头将那探子往身后一拖,冷声道:“记住,你什么都没瞧见。若是被我听见半点风声,嘿嘿……”

    那人闻言抬手在自己天灵盖上一掌击下,顿时昏倒在地。老黄头错愕起身,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么冲动,老夫话还没说完就……”

    当他从草丛钻出,阁楼战况已瞬间逆转。

    黑衣女子左右逢敌,已是难以招架,已萌生退意。而玄机上人却是不依不饶,似乎想要揭穿她的真实身份。可火恕似乎察觉到了一丝端倪,借故与黑衣女子交手后,便侧身让了开去,只是过招尤为巧妙,外人若是不仔细看,却是瞧不出端倪。

    玄机上人一语道破,“你们俩认识?”

    话音未落,黑衣女子双手虚空往前一推,三名女子齐刷刷倒向玄机上人。玄机上人故作不敌,被三人扑到在地。此时老黄头已然出现在黑衣女

    子身前,却也只是徐晃一招,就让黑衣女子闪身离去。

    这一幕自然被火恕和玄机上人瞧在了眼里,火恕并未言语,只是一跺脚,朝着蓝沁跟去的方向追去。玄机上人却是不断挣扎,始终未能从三名昏迷不醒的女子身下钻出来。

    老黄头望着火怒走远的背影,半晌才回过头来。衣袖一抖,将三名女子从阁楼上吹了下去。玄机上人却依旧假装被压,左右扭动着身躯,双手还胡乱抓着,似乎正在做着顽强抵抗。

    老黄头实在有些没脸继续看下去,上前一脚踹在玄机上人那张猥琐尽显的脸上,目中满是讥讽,“你这贼老道,平日间调教已是揩油无数,临到此时还这般不分轻重,快些起来,别在这丢人现眼。”

    玄机上人那绿豆大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如绣花针粗细的缝,左右环视几圈,确认只有老黄头在场后,才抬手做那小女子姿态,“黄万里,拉我一把。”

    老黄头闻言作势后退一步,“不拉,怪恶心的。”

    玄机上人似乎跟老黄头杠上了,继续撒泼打滚,“你不拉我就不起来。”

    老黄头一脸无奈,上前又是一脚。刚才那脚并没有加重力道,不过是为了叫醒这猥琐的痴货。这次的一脚,可是十足的力道,玄机上人有脸迅速肿胀起来,耸了老高。玄机上人立马捂住,在地上更加使劲的滚来滚去。

    老黄头已是满脸不悦,却是无奈地一声叹息,“好啦,好啦,我拉你起来。”说着就走上前一把抓住玄机上人胳膊,将他整个提了起来。

    玄机上人本是哭闹不停,被老黄头抓住,便立即收声,然后露出猥琐一笑,顺势一扯,将老黄头摔到了地上。此时双方对换,玄机上人趾高气昂,“黄万里,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这样就扯平了。”

    老黄头一个“鲤鱼打挺”从已是破碎不堪的地板上跳了起来,抬手欲打。可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爆响,两人齐刷刷转头,都愣在当场。说时迟那时快,刚才还扭扭捏捏的玄机上人,已是一个健步冲了出去,在那些细若手指的铁线上飞速游走不停。

    老黄头也不甘示弱,此时他心中泛起一阵忧虑,若是顾醒和陈浮生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肠子都悔青了。刚才本想从贼老道口中问些原委,没曾想此人居然不分场合撒泼打滚,似乎怕他将刚才之事告诉寒鸦老人。

    两人虽说多年不见,却是知根知底,你来我往后,便真算扯平了。只是老黄头此时已将烟杆握在手中,若是有鞭长莫及之事,便可便出手相助,以免延误了战机。

    等到两人追到对面山峰之上,只有几处火坑冒着焦糊味,并未瞧见四人中的任何一人。两人闭目侧耳,也未听见有任何响声。

    老黄头连忙扯过玄机上人的道袍领口,怒声道:“贼老道,你可知你误了大事?”

    玄机上人此时似乎已有些慌了神,却还是故作镇定地笑着说道:“不碍事,不碍事,此去乃是藏书阁,还有一位故人在此,不会出岔子的。”

    老黄头闻听右眼皮开始狂跳,动作明显有些僵直,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道:“难道是她?”

    玄机上人自然知晓这个“她”是谁,忙不迭地拽上老黄头,催促道:“那可不,别害羞嘛,这么多年过去了,事已至此,该放下的终归要放下不是?”

    老黄头任何玄机上人抓着,跑得有些踉跄,“可当年是我……”

    “当年之事,孰是孰非,谁又能说的清楚呢?你助绿蕊反客为主,这也是从心而为,想来她不会怪你的。”玄机上人脚步越发快了,嘴上也开始喋喋不休劝说着。

    老黄头此时脑海中当年的一切全都浮现而出,身为继承者和阴影中的影卫,本就心脉相连,又相互制约。若不是他黄万里误打误撞入了淬鸦谷,遇见了绿蕊,想来应是此人来继承淬鸦谷,而非此时的寒鸦老人。

    只是是非曲直已不足道也。当年之事,并非刻意为之,却偏偏承了前代寒鸦老人的心意,最终点中了绿蕊。“这一切都是命吧……”老黄头轻叹一声,摇着有些混沌的脑袋说道。

    玄机上人,突然站住了脚步,眼前出现了一出深不见底的渊谷,一座古朴经楼耸立在眼前。玄机上人抬手一指,轻声笑道:“楼顶之人,便是红枝……”

    只不过,这名女子曾几何时,也唤做绿蕊,只是一朝成败,改名红枝。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悠远清亮的女声在楼顶吟唱着动人的曲调,在月光下跳着让人无法挪开目光的舞蹈。

    而在经楼之下,还有五人正在你追我赶。

    顾醒和陈浮生自不必说,只是他们不知此处为何会有这么一座经楼,楼中为何会有这么一名女子,说不尽的哀怨缠绵。而两人身后分明是刚才被老黄头刻意放走的黑衣人,只是她手上提着一把铮亮的短刀,似曾相识。

    而黑衣女子身后是火恕和蓝沁,只是火恕并未着急追击,而是返身与蓝沁捉对厮杀,似乎在为黑衣女子争取拖延时间。这倒是出乎玄机上人的意料之外,他撇了眼有些愣神的老黄头,随即望向经顶,朗声道:“红枝,快看谁来了……”

    楼顶对月起舞的女子置若罔闻,并没有停下动作,也未曾答上一句。玄机上人面露窘迫,不冷不热的嘟囔了一句,“一直都这样,真是没趣。”

    此言声调不高,似乎是说予老黄头和他自己听。却在话落瞬间仰面摔倒,似乎被人迎面来了一击。老黄头心道不好,转身将玄机上人扶了起来,只见老道鼻中有两股殷红热流涌出,却并无生命危险,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此时那经上的女子才用戏腔幽幽道:“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果然,月满之时,万里便回来了。”

    老黄头疑惑转向玄机上人,“难道红枝不知我来淬鸦谷?”

    玄机上人闻言立马躲到老黄头身后,悄声道:“绿蕊不让提……”

第四百五十三章 执念难消

    老黄头一拍额头,恍然大悟,这些年兜兜转转,却不曾想过这两人之间的天翻地覆。纵然已归为一谷之主,掌握生杀大权,依旧放不下当年的执念。

    经楼之上,女子又开始摇晃起腰肢,似乎对两人并无甚兴趣。老黄头不禁有些哑然失态,短暂沉浸后便向经楼飞奔而去。玄机上人始料未及,只得在后一个劲地嚷嚷,“慢点,慢点,等等老道。”

    此处山峰高耸入云,应是谷中至高之地。而此处渊谷深不见底,乃是淬鸦谷中另一处境地。而自淬鸦谷创建之初,第一任寒鸦老人便在此处冥想悟学,终成医派宗师,还延续了淬鸦谷百年。

    而岁月推移,经楼不仅仅只是人人向往藏书悟学之地,也成为一人的囚笼。老黄头当年毅然决然,从谷中离去,还有一个不可为外人道也的原因。那便是绿蕊和红枝,皆钟情于他。

    只是他先遇见了绿蕊,再逢红枝。只是当年之事,所知之人已悉殒,如今仅剩寥寥数人,要么困于谷中,要么浪迹天涯。而他却也负疚至今,一人负了两名名动天下的女子,那款款深情,又该对谁说……

    终敌不过是年少轻狂,那年的黄万里,哪知一夕惊变,只剩半世难忘。彼时不过十五的黄万里,学剑有小成,从一处不知名小镇而出,乘轻舟而上,要去那京华瞧一瞧世间繁华。

    彼时大唐盛世,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人人居有所,耕有田,贩有商,聚有闲。往往就是如此,才有了斗酒诗百篇的豪迈,还有那让人神往的游侠故事。镇上的说书先生年事已高,却仍旧不忘念叨当年所见的一场行侠仗义。黄万里听来只觉心中畅快,跟萌生了一朝天下闻的愿景。

    当他孤身一人背负行囊而出,怎么也不会想到,本以为不过数月便归的旅程,成了再也无法回头的绝唱。似乎命运总喜欢给人开玩笑,一次又一次。当黄万里来到彼时京华,并未被纸醉金迷所扰,而是依旧追寻心中的大道。

    可大道难求,偏偏在此时,遇见了那个她。彼时绿蕊,今夕寒鸦,兜兜转转,物是人非,当年两人的相遇,却是那般巧合,那么命中注定。

    这是两个少年的幻梦,只是一人来此是为求证心中大道,一人来此却是为了了结别人的性命。阴差阳错,兜兜转转,黄万里成了那人临时征用的护卫,而绿蕊则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记得那一日,是久久盼来的上元节。曾记书中云,“落下云归处,烟火满京华”。书中不过寥寥数笔,就将这一幕幕繁华勾勒进了少年的心里。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人群之中仍是欢声笑语。今日佳节,免于宵禁,百姓得有通宵达旦,欢庆之情,自不必言说。平日间不太常见的胡人杂耍,也在此时全数而出,来往长街十八坊,坊坊有其祥。十八坊间三十六横街,七十二条狭道,更是充满了烟火气,传闻今日亥时,圣人将登高望远,与民同乐。

    与民同乐,这在说书先生

    话语中经常出现的词句,今日听来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不过想快快完成这强加于身的任务,继续寻觅心中大道。

    黄万里不知,他护卫之人是何人,但他却瞧见,此人身披甲胄,在这上元佳节,依旧眉头紧锁。此时的他并不知晓,此人忧心为何,但多年之后,他日日夜夜想起,只有长长叹息。

    漠北,彼时依旧陌生,但却将纠缠他一生的地方,从那一刻起,便根植在了心里。

    黄万里在一处瞻楼之上,百无聊赖地望着人来人往。花车从大道上缓缓滑出,一辆接着一辆。花车上有人吹奏长笛,有人抚琴,个个都浓妆艳抹,衣衫薄透,与这尚未回暖的天气,格格不入,却又相得益彰。

    最让人侧目的,便是花车之上,那迎风招摇的花魁。盛唐之时,人人崇尚柔美,花魁之属,便是其中翘楚。每一辆花车上的花魁,都是人人求而不得,远观不可亵玩的佳人,此时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寻常人面前,怎不叫人心向往之。

    如此之下,自然有心怀叵测之人。趁着上元佳节,行那不轨之事。黄万里便是这个缘由,才在阴差阳错下加入了这临时拼凑起来,却必须抱有彼时决心的队伍。

    耳畔异响炸起,黄万里猛然坐起,朝着异响处望去,便瞧见漫天烟火,遮天蔽月。这种奇景于他,初见既是永恒,黄万里痴痴望着,竟是不知不觉融入到这欢腾之中。

    可惜,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提高警惕。匮乏实战经验的他,便将眼皮子低下的一个黑影漏了过去。

    当不远处另一处瞻楼吹起号角,黄万里才恍然回神,随即翻身下楼,直追而去。怎料那黑影身形灵动,似乎有意挑衅,跑的不远不近,将黄万里吊在后面,还时不时回头吹两声口哨,刺激黄万里的神经。

    就这样,两人你追我赶,那黑衣人在长街狭道中左右穿梭,似乎对这城中布局了然于心。也不知是黄万里运气太好,还是那黑衣人运气太背,只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就被黄万里堵在了一处难以逾越的高墙之下。

    可黑衣人却淡定转身,朝着黄万里冲了过去,似乎全然不惧。黄万里怎肯落于人下,也铆足了劲要跟此人硬碰硬。两人捉对厮杀三十余招,也未分胜负。终于,黄万里扯着黑衣人一个不留神,出手扯下了此人面罩。

    却没想到,这一扯便是一眼万年……

    面罩之下是一张略显稚嫩的面庞,面容清秀却有了几分妩媚,正望着他嫣然一笑。黄万里一个不慎失神,黑衣女子抓住机会从他身边侧身而过,却没有对他枉下杀手。

    当黄万里回过神来,身后又传来一声爆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骚乱之声,再也没有那繁华喜庆的景象。惊怒之余,黄万里这才瞧见胸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封密信。想来是刚才那女子匆匆而过,无意间落下的。

    有了密信,黄万里这才稳住了心神,快步追了上去。刚跑出这

    处狭道,便瞧见那女子已将黑纱重新带了回去,正抬脚抵住墙,歪着脑袋望着他。黄万里立刻准备动手,却被黑衣女子抬手阻止,“呆子,你瞧瞧那封信,再动手也不迟。”

    黄万里自然不信,一脸正气凛然道:“休要哄骗于我,这封信便是你的罪证。”

    黑衣女子闻言捧腹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抬手指着黄万里,“果真是个呆子。不过,你可愿意随我走上一趟?”

    黄万里不自觉后退一步,心中暗道:“莫非此人要将自己灭口?”手中长剑握紧了几分,眼中寒芒一闪,“贼子,拿命来。”

    黑衣女子脚下轻点,却并不恼怒,只是抬手朝着直冲而来的黄万里轻轻一拍,黄万里都没瞧出任何端倪,就晕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等他醒来时,已被人五花大绑在马上,骑着马的正是那黑衣女子。只是此时的她换了一身男子装束,显得英姿飒爽。见黄万里醒转,这才幽幽说道:“呆子,你现在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两人的缘分便从此时开始,直到黄万里离开淬鸦谷,才暂时告一段落……

    来到淬鸦谷的黄万里,却被彼时的寒鸦老人相中,要招为赘婿。可偏偏带他回谷的绿蕊不肯放手,才有了后来的双蕊夺亲。只是,黄万里还是坚定的站在了当初那一见定情的女子这边,才让另一人抱憾终生。

    黄万里走在连接经楼和山峰的绳梯之上,任由山风阵阵,却是巍然不动。

    而此时的顾醒和陈浮生,却被一道铁门挡住了去路,正在抓耳挠腮。当两人瞧见老黄头,便朝着他拼命呼喊,也不知是山风太盛,还是此时的老黄头心有旁骛,对两人的呼喊置若罔闻。

    倒是其身后的玄机上人听见两人呼喊,连声催促老黄头加快脚步。可经楼上的女子却在此时手腕一抖,老黄头和玄机上人只觉脚下一松,便朝着下下方急坠而去。好在两人早有准备,脚下“登云步”起,在绳梯将落未落时,站到了经楼入口处。

    玄机上人还不忘打趣道:“红枝想让你从最下面,一层层登上去。”

    老黄头却是眉头紧锁,“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玄机上人不知为何,并没有调侃嘲讽,反倒说出一句道门玄机,“人之悟道,从心而始,从心而终。不可枉顾捷径,不可贪念红尘。”

    说着有意,听着有心,老黄头对楼上女子并无爱意,只有愧疚。当年一时之举,却落得这般下场,实在让人唏嘘。

    只不过,如今让他从头来过,亦无不可。若是能化解恩怨,反倒解开了一桩心结。但老黄头推开楼门,一阵墨香扑面而来,而此时经楼之上,还有几人正在了却他们自己的玄机……

    人人行于路,条条各不相同。只是有些人停下就不愿往前,贪念一时风景,而有些人则是从未停歇,要一直走下去……

第四百五十四章 舌灿莲花

    此时楼上,顾醒正在使劲捶打着铁门,而陈浮生已与那名黑衣女子短兵相接。火恕和蓝沁打的不可开交,而经楼上的女子,依旧用那婉转唱腔,唱着让人泪眼婆娑的歌谣……

    此谷中另一处,却是另一番景象。经历了一次次等待,一次次失望的众人,逐渐开始冷静下来。似乎无论迎来的是生或是死,都能坦然接受。

    寒鸦老人却是有些错愕,不知这一众宾客是哪个筋没搭对,竟没了刚才的慌乱,似乎对结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当她望向李存进和纳兰时,方才如梦初醒。这两人趁着这短短间隙,已将那竹签悉数收入袖中。如此一来,便再无对证。

    不过,该来的始终会来,该走的也不可能留下。虽不知这两人如此做的原因,但姑且先放一旁,因为此时那处许久未曾传声而来的经楼,响起了遥远却空灵的歌声。

    在场众人似乎皆有耳闻,却不敢出言相问。倒是李存进毫无顾忌,走上前笑着问道:“敢问寒鸦老人,这谷中歌声,从何而来?”

    这一句似乎触动了寒鸦老人的霉头,本是笑盈盈的面容突然冰冷下来,却并未拂袖而去,反倒是望向李存进,瞧的他头皮发麻。他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手,刀山火海,杀人越货,什么没干过,却被这一个眼神吓住,连他都有些吃惊。

    不过瞬息间,寒鸦老人恢复如常,嘴唇微动,却发出足以让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冰寒之音,“不该问的,还是别问的好,小心保护好你们的小命。”

    李存进闻言面露不悦,却不愿就此撕破脸,随即又笑着说道:“既然寒鸦老人不愿说,那不问便是。”

    可许久不曾开口的纳兰在此时柔声道:“许是一位故人,遇见了另一位故人。”

    寒鸦老人心中最后一线防御死守,如牢不可破的堤岸被一缕涓流穿过,轰然决堤,滔滔河水奔涌而下。寒鸦老人走出大殿,抬手一挥。殿中灯影闪动,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未等其余人有所动作,李存进和纳兰已先一步走了出来,可其余人却被一道关在了大殿之中。

    短暂的惊慌失措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呼喊和咒骂声。可任由这一群人如何拍打,都时巍然不动。还未等李存进暴喝出声,大殿殿门轰然打开,一众宾客老老实实的呆在一起,被从天而降的一个铁笼罩在其中。

    纳兰似乎早有预料,笑问向寒鸦老人,“这就是淬鸦谷的待客之道?”

    寒鸦老人却是轻蔑一撇,“既来之,则安之。若是想要闹事,悉听尊便。”话落不过瞬间,两侧暗处各走出数十名黑衣人,个个手持外门兵刃,凶神恶煞。

    纳兰却是没来由地打了个哈欠,这哈欠打的极其随意,对眼前的一切置若罔闻。

    李存进不知该发火还是收敛,僵在当场,进退两难。此时兵马在外,侍卫亦不再身边,凭借他自己,实在没有把握对付得了眼前人。纳兰自不必说,哪怕对上寒鸦老人,也没有太多胜算。

    只是没想到,寒鸦老人不过给了这一众心怀叵测之人一个

    下马威,抬手一挥,两侧黑衣人再次消失在暗处,等待新的指令。

    纳兰抬头望向远方,饶有兴致地问道:“这就是淬鸦谷暗中培养的影卫?”

    似乎被人戳到了痛处,寒鸦老人眉宇抽搐了几下,强颜欢笑,“明月楼倒是消息灵通啊,那不知是否猜到,李将军来此的用意啊?”

    李存进闻听此言,心中不禁暗骂道:“好你个贼婆娘,这不是祸水东引吗?明摆着要让我与这厮斗上一斗,我偏不上这个当。”想到此处,抬手捋了捋胡须,畅怀大笑道:“想来明月楼主神机妙算,定能猜到**不离十。不如让老夫自己来说,如何啊?”

    未等寒鸦老人开口,纳兰已摆手谢绝,柔声笑道:“李将军真会说笑,若是明月楼真有这般消息灵通,又怎会算不到无量城的动向呢?让洛阳深陷险境,竟是无一人来援!”

    这一句看似轻描淡写的感慨,却是兴师问罪。李存进眉眼急跳,脑中飞速组织语言,想要反驳。此时若是公开叫板,无疑是直接与洛阳“开诚布公”,

    而身后还有一群口舌之辈,到时出了淬鸦谷,就有理说不清了。而他却不敢将这群人全都诛杀于此,到时候淬鸦谷反手诬陷,更是成为天下公敌,群起而诛之。

    但若是此时服软,那更是万万不能。洛阳来人兼具庙堂和江湖,实在棘手,李存进左思右想,终于诚恳说道:“那日听闻洛阳生变,本欲来源,却因战事所困,还请明月楼主明示。”

    纳兰连忙后退一步,躬身回礼,“当不起,还请李将军跟洛阳一役中身死的将士和百姓说,看他们会不会相信!”

    李存进终是按奈不住内心的怒火,想着一退再退,对方却是步步紧逼,抬手怒指,“纳兰,不要得寸进尺!”

    寒鸦老人自然乐得坐山观虎斗,她自然知晓纳兰此举不过是为了让李存进自乱阵脚,好让在场众人替他将话传出去。这一招不仅化解了此时的剑拔弩张,还让这一众宾客心中多少有了些掂量和想法。

    “得寸进尺?好一句得寸进尺!洛阳城破你不在,此时邀功你倒来。我倒想问一句,李将军来此,所率重兵,是来道喜?还是施压!”纳兰一语点破,似乎不想再与此人虚与委蛇,不如直接点透,来的实在些。

    李存进却陷入两难,来时李嗣源交代,一定不可明目张胆,小心行事。可此时此景,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只听闻明月楼主杀人不见血,可没听过此人如此伶牙俐齿,口若悬河。

    将那山河社稷的一套大道理搬了出来,让他毫无还手之力。此时若是摆明态度,便就着实了强抢淬鸦谷的谋断,若是退了,又会落得一个软弱可欺的“话柄”。而那寒鸦老人,似乎没有偏袒任何一方的意思,让着两人继续斗下去。

    就在李存进一筹莫展之际,那名淬鸦谷密探急匆匆跑来,纳兰察觉到此时有异,却是不动声色地在他身上动了手脚。寒鸦老人听完来人耳语,面色阴晴不定。待那人走后,才朗声道:“诸位,今夜多有得罪,请稍等片刻,不多时便会有人来接

    引诸位入谷歇息,还请明日一定准时,淬鸦谷待客不周,实在有愧。”说完便疾步向着大殿下走去。

    纳兰将寒鸦老人走远,便也闭口不言,似乎刚才的一切是说予她听的,既然听客不在,那便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李存进暗松了口气,正想找纳兰的麻烦,却见纳兰翻身从凭栏跳下,消失在夜幕之中。

    李存进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名黑衣人,当他转身时,差点撞了个满怀。连忙后退一步,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责声问道,“他就这么走了?你们也不管管?”

    不曾想那黑衣人淡然一笑,“李将军请便,谷主吩咐了,谷中随两位走动,只要别去禁地,一切好说。”

    李存进顿时哑口无言,此时铁笼缓缓升起,黑衣人已将一众宾客团团围住,才出虎口,又入狼窝。这一众宾客经历了刚才的一幕,还有些后怕,半晌过后才怯生生问道:“那敢问,此时我等该往何处去啊?”

    黑衣人转身一指,继续笑着说道:“跟上他们的脚步,他们自会待你们到安排好的厢房住下,有任何吩咐,尽管提就是。”

    一念地狱,一念天堂。这一众宾客终于明白,女人心海底针的道理,还有淬鸦谷的神秘莫测。李存进百无聊赖,将袖中竹签全数取出,朝下扔去。却不曾想,纳兰正在大殿之下,仰头望着他。

    这一抛,竹签便被纳兰全数收入囊中。待拿起最后一根,纳兰抱拳笑道:“谢过李将军。”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起初李存进并未想明白,待纳兰走远才一拍大腿,悔之晚矣。这竹签之上,刻着来此宾客姓名和来历,有此物便可加以笼络和威胁,却是淬鸦谷给两人的第一次考验。可偏偏李存进将这竹签拱手让人,失了先机。

    不过,寒鸦老人还未盖棺定论,那便还有一线希望。纵然纳兰高谈阔论,可他毕竟手握重兵,还是有一战之力。只是他此时忧心忡忡,不知蓝沁为何迟迟未归。

    而刚才快步离去的纳兰,此时已追上寒鸦老人,走在身侧,不紧不慢地问道:“可是要去见一见故人?”

    寒鸦老人闻言止步,“为何明月楼对此处了若指掌?”

    纳兰淡然一笑,“也是听一位故人说起,只是这段故事太过曲折离奇,当时听来只道是一则故事,没想到今日遇见故事中的人。”

    寒鸦老人似乎被勾起了不愿回忆的过往,叹息一声,“你既然知道影卫,我那时便已猜到你知晓内情。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知晓这么多,难道是黄万里告诉你的?”

    “不是,在下与黄万里不过数面之缘,还闹得不太愉快。不过此行既然得见,那便希望解除误会,以免伤了和气。”纳兰说话总是带着淡淡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寒鸦老人点点头,“那走吧,带你见见故事里的另一人。但你我有言在先,只可远观,不可踏足雷池一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那是自然,请您前面带路……”纳兰眉眼含笑,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第四百五十五章 朝闻夕死

    这一步实在有些铤而走险,若是开罪了寒鸦老人,那之前做的一切努力就都付诸东流。但纳兰有信心,也有这个能耐,能够争取道寒鸦老人的同意。似乎寒鸦老人也这么认为,带着纳兰在身边,会更加放心些。

    只是在旁人看来,这一出实在有些奇怪,淬鸦谷谷主,去禁地还得仰仗一个外人,若是日后传出去,恐怕会沦为江湖人的笑柄。但寒鸦老人知道,纳兰不会。所以才故作姿态,一副你求我,我才答应的模样,可事实究竟如何,双方皆是心知肚明。

    一路无话,并非两人真是无话可说,倒是各自有各自的琢磨,所以也懒得多费唇舌。纳兰随着寒鸦老人走的并不快,反倒留意起沿途发生的一切,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寒鸦老人却是置若罔闻,此时实在没有比那两人见面更让她心急如焚的事情了。若是事情败露,恐怕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纳兰瞧着寒鸦老人有些忐忑的背影,似乎猜到了一丝端倪。若真如他所想,那事情就真的有意思了。

    而此时心中泛起同样疑惑的,还有已经踏入经楼中的老黄头。走在身后的玄机上人欲言又止,几次想要开口,却又将话头咽了回去,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老黄头瞧着眼前熟悉的一幕幕,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此时的他,似乎并没有料到,还有一出更大的阴谋和真相,在等着他。

    经楼从上至下皆是一般无二,只是每一层所放医术大有不同,从寻常风寒感冒,到医治跌打损伤。再到望闻问切,可观人气脉,以通病理,在此处都有详细记载,可谓是医家宝库。

    若非如此,又怎会让那些世人,向而往之。这世间若还有两处让人神往之地,一处必然是这淬鸦谷。因为相对而言,来此所冒风险会小很多,大不了终其一生困守经楼,成一具枯骨,而去了那一处地方,则是有去无回。

    而古往今来,人人都想参透这两处的秘密,可无一人能够真正从底层登上顶层。只是在此之前,尚且有捷径可走,那绳桥走过,便是数不尽的宝藏。

    古语有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医道参详,一朝悟道,那便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惜,这条捷径就此断绝,之后有缘来此之人,只能循着老黄头的脚步,一步一个台阶地登上去。

    老黄头在底层转悠的了一圈,却是没瞧见任何一处登上去的阶梯。玄机上人似乎被人用锋利无比的短刃抵住了后背,不敢妄动,也不敢妄言。老黄头不是没觉着奇怪,自从踏足这里,玄机上人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平日间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全都荡然无存。

    老黄头随手从一侧书籍中抽出一本,掸掉其上的灰尘,抬手扇了扇,虽意放开一页,其上写着,“病理所成,皆由心生。心有顽疾,大病难医。”老黄头抬手沾了沾口水,随意又翻动了几页,却是一些基本的病理图和药材介绍,自觉无趣,便又放了回去。

    但他将那本书随

    意丢下后,分明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这楼中只有他和玄机上人两人,若没有第三人,那这身叹息必是玄机上人发出的。可他为何要叹息呢?

    老黄头面无动静,计上心头。又随意走动了几步,突然窜到玄机上人跟前,一把揪住他道袍厉声问道;“好你个贼老道,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对不对?”

    未等玄机上人辩驳,老黄头又将另一只手按在玄机上人肩膀,满是威胁地问道:“此处只有你我,若是不肯说实话,那老夫就将当年之事,全都告诉绿蕊,看她如何发落你。”

    玄机上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怒目圆睁,却不敢有半句反驳,半晌过后,才一副泄了气的模样,使劲捶打着自己,嘴中连声嗔怪道:“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老黄头似乎没想到,玄机上人会来这么一出,连忙松开手,将那已经破烂不堪的道袍扶贫,歉声道;“老道,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呢?”

    时隔多年,老黄头却是不敢确定,玄机上人的脾气秉性有无改变。纵然没有,那么多年没见,多少会有些芥蒂,也在所难免。刚才开口便是下马威,本意是激激这贼老道,想看下他是否真在耍滑头。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被他给碰上了。

    但看着玄机上人挤在一起的的苦瓜脸,老黄头有种说不出的感伤。要怎样的威逼利诱,才能将这心中无事一身轻的老道逼成这般模样啊……

    良久,玄机上人终于哀叹一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如老僧入定。似乎打定了主意,任凭风吹雨打,就是修那闭口禅。

    老黄头本以为玄机上人会开口告诉他一切,可没想到这贼老道这么多年本事没涨多少,脾气倒是涨了不少。只是此时若是继续耽搁下去,恐怕会错过外面的“一出好戏”。还有正在拼命逃跑的顾醒两人,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老黄头见玄机上人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只得一跺脚,怒骂道:“行,你在这里,等我爬上去,自己问清楚。”

    玄机上人心虚地抬头望了一眼,随即又闭上,生怕被老黄头抓住破绽。可就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眼,便被老黄头瞧出了一线生机。玄机上人无意中瞄向的方位,并无甚稀奇,可老黄头却感觉到,有一股凉意袭来。

    按理说,此间密不透风,哪会有风吹来。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地动作,暴露了天大的玄机。老黄头心中暗笑道:“还是这般经不住吓。”想到这里,几步向着那处风吹而来的方向走去,在书架上下摸索了半天,才从一堆染尘许久的书堆中找到一处突起,老黄头抬手使劲往下一压,随后往后跃去。

    只听将咯吱一声,那处书架开始缓缓张开,荡起一阵阵灰尘。书架之中落下一截软梯,老黄头伸手接住,便要往上爬去。可就再此时,本以为要修闭口禅到地老天荒的玄机上人,突然急切说道:“黄万里,快快上去,若是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老黄头已悬梯而上,闻言扭头疑惑望来,却见

    玄机上人又将眼睛紧闭起来。虽然闭与不闭,区别不大,但老黄头却是心中一松。脚下扯住悬梯,抱拳谢过,纵身而上。

    当老黄头身影消失后,玄机上人才暗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你得知真相,是福还是祸……”

    随着老黄头的悬梯而上,经楼外也开始发生变化。本是在捉对厮杀的几人,突然觉察脚下一滑,原本纹丝不动的台阶开始迅速向后移动,甚至又越演越烈之势。顾醒和陈浮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两侧围栏,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而追杀两人的黑衣女子,更是身手敏捷,一个纵身跃起,倒拐在了回廊之上,冷冰冰地望着他们。顾醒瞧着这双明眸,却不见皓齿,但总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那黑衣女子却没有着急动手,只是不断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似乎在寻找破绽。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听声音应是蓝沁发出的。可随之而来的一声闷哼,却是火恕发出的。就在顾醒和陈浮生面面相觑之时,一个身后朝着三人倒非而来,紧接着一个火红头发的大汉快步奔来,丝毫不受楼梯移动的影响。

    只是火红头发的大汉身已挂彩,肩头还插着一柄短刃,闪着点点寒光。火红头发的大汉自然就是火恕,只见他抬脚重重踏下,楼梯倒退之势立即停止,顾醒等人身后铁门轰然打开,陈浮生立马抓住顾醒和蓝沁,反身往后倒去。在黑衣女子还未来得及出手的瞬间,三人闪身入了铁门。

    等到火恕和黑衣女子想要追击的时候,铁门又轰然关闭,任由两人如何撞击,也是无济于事。

    顾醒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陈浮生则是扶着墙壁,慢慢平复心境。而刚才倒飞而来的蓝沁,此时已是浑身挂彩,嘴角有鲜血渗出,看来受了极重的内伤。

    陈浮生双眼落在了蓝沁身上,后者却是摆了摆手,强打着精神笑道:“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切莫动手。”

    陈浮生并没有立即放下手中的短刃,而是轻声问道:“那蓝沁姑娘追到此处,难道是为了参加顾兄的喜宴不成?”

    顾醒没料到,陈浮生一语就将他老底给掀了,不禁捂脸叹息。而蓝沁却是一脸惊愕地望着两人,半晌还惊异问道:“你说什么?他要成亲,和谁成亲?”

    “你难道不知?”陈浮生又往前踏了一步,短刃反手握住,随时可以划破眼前女子的咽喉。蓝沁此时倒是没有刚才那般紧张,只是轻描淡写地撩了撩头发,有意无意地露出胸前风光,妩媚一笑,“陈公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是想煞奴家了。只是奴家此处来此,却是不知淬鸦谷招的赘婿会是顾公子,若是知道,也不必这般劳心劳力了。”

    陈浮生闻言却是轻蔑一笑,“哦》那蓝沁姑娘倒是说说,来此不会是为了在下吧?”

    蓝沁闻言顿时笑得花枝招展,抬手想要去摸陈浮生的脸颊,却瞧见那森森寒芒,不禁收回手,“陈公子既然都猜到了,又来问奴家,好讨厌哟……”

第四百五十六章 狭路相逢

    顾醒此时更是无语,这蓝沁来的莫名其妙,一松懈下来立马贴上陈浮生,还不管不顾的要往上送。看来这颜值即正义,在哪里都说得通。可惜,陈浮生似乎并不吃这一套,后退一步将短刃收回袖中,换了个轻柔的语调问道:“那敢问蓝沁姑娘,李存进来此,所谓何事?”

    蓝沁见陈浮生少了几分敌意,多了些许妥协,也将藏在身后的暗器给收回腰间,这才掩嘴笑道:“不可说,不可说。陈公子这般聪明,自己猜猜看?”

    顾醒自然不知,两人嘴上一套,手上却是另一套。只是这般打情骂俏,似乎跟此时气氛不合。

    铁门又在此时不合时宜地轰响,蓝沁扭头怒骂一句,“没看见老娘在谈正事啊。”说完转回头来,笑望向陈浮生,一脸花痴模样。铁门后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再次传来一阵轰响,铁门也随着颤动起来。那名从开始道现在都不曾言语的黑衣女子,终于不耐烦地开口说道:“你们这对狗那女,哪凉快哪呆着去。我只要顾醒,听明白了吗?”

    陈浮生和蓝沁闻言一愣,他们并未听出此人是谁。只是这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已超出了两人底线,故而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可顾醒不同,他耳边轰然一炸,背心一凉,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挥之不去的面容,还有那邪魅的笑容,不免惊讶出声道:“怎么会是她!”

    这一句并非疑问,而是后怕。陈浮生好蓝沁同时转头望向顾醒,异口同声道:“是谁?”

    铁门此时伴随一声巨响,轰然倒塌。红发火恕,站在门外,双拳赤红。而身旁的黑衣女子,已将面纱揭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顾醒,一字一顿地说,“顾醒,我们又见面了。”

    顾醒随即惊恐地大吼一声,不忘一把抓住陈浮生的胳膊,转身就跑。蓝沁自知寡不敌众,自然没有留下来送死的道理,也跟着追了上去。火恕正欲追赶,却被黑衣女子拦下,“你先行回去复命,这里交给我应付足矣。”

    “楼主那里……”火恕闻言有些犹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那黑衣女子却用不容置疑的声音命令道:“快去,这里我会搞定,别让楼主久等,想来也在来的路上了。”明月楼堂堂“十二夜”之一的火恕,在这年轻貌美的女子面前,竟是不敢再多说一句,眼神中虽闪过一抹厉色,但还是抱拳转身快步离去。

    黑衣女子置若罔闻,只是死死盯着三人逃跑的方向,自语道:“这一次,不会让你再逃出我的手掌心了。”说着轻声笑了起来,漫步向着前方走去。

    却说顾醒拉着陈浮生跑了许久,却瞧见眼前廊道蜿蜒而上,似乎永远望不见尽头。这才止住了脚步,扶着墙大口喘着粗气。陈浮生自然也感受到了此间的不对劲,轻声问道:“可是传闻中的须弥幻境?”

    顾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倒是不知何为须弥幻境,但此处与奇门遁甲定然脱不开关系。我等这么跑下去,只会累死在这条永远跑不到头的绝路上。”

    蓝沁却是不为所动,

    只是优哉游哉地指着廊道外的喜灯说道:“快看,多美啊……”

    陈浮生却是没好气地说道:“蓝沁姑娘,若是没什么事,请你离我们远些,我们好像不太熟吧?”

    蓝沁闻言立马装出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正想凑到陈浮生跟前求安慰,却突然身形几个闪动,来到顾醒跟前不远处,转身冷冷望着刚才奔来的道路。不过几个呼吸后,那名黑衣女子就踏着轻快的步伐赶来,嘴中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陈浮生听来觉着有些似曾相识,不禁回望顾醒,后者尴尬点头,陈浮生只能露出淡淡苦笑。来人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站定,望着顾醒柔声问道:“怎么,故人相见,不欢迎也就算了,跑的无影无踪,算怎么回事啊?”话语中明显有几分嗔怪之意。

    蓝沁自然听出了来人的弦外之音,收敛了气息,抬手指着顾醒惊疑问道:“你俩认识?”

    顾醒和黑衣女子同时怒目圆瞪,蓝沁顿时哑然,悻悻然收回手,闭口不言了。随后,黑衣女子又问出了让人浮想联翩的一句,“那伤口,还疼吗?”

    顾醒此时已拽紧了拳头,咬紧牙关,强压下动手的冲动。这一句在蓝沁听来,似乎两人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情。可在陈浮生听来,顿时明白了与顾醒初见时的一切。

    陈浮生与顾醒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厉声喝道:“就是你伤了阿醒?”

    “阿醒?倒是叫的挺亲切,敢问您又是哪位啊?”黑衣女子瞧着陈浮生惊为天人的容貌,并没有给好脸色,只是耐着性子多问了一句。

    陈浮生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姑娘,在下劝你好自为之,免得身死当场,还不自知。”

    那黑衣女子闻言朗声大笑,笑罢指着顾醒傲然问道:“你自己问他,他舍得杀我吗?我可是他的恩人啊……”

    陈浮生被这一句问懵,扭头望向顾醒。却瞧见顾醒双眼火光迸射而出,顿时怒上心头,“妖女,竟敢戏耍于我,拿命来。”

    可还未等动手,黑衣女子却是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不想知道高潜展的消息了吗?”

    顾醒闻言一顿,随即浑身颤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然后跌坐在地,不住地喘着粗气。黑衣女子啧啧出声,抬起手摇晃手指道:“真是个负心人啊……”

    顾醒已是气急,说不出一句话来。那黑衣女子借此机会继续咄咄逼人,“当初我俩在一起时的甜言蜜语,你都忘记了吗?若不是高潜展横插一脚,怎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过,如今的她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陈浮生瞧着顾醒涨的血红的双目,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黑衣女子终于站直了身躯,揉了揉有些酸胀的手腕,轻笑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正是天狱司副司首,凌零陵。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啊?”

    陈浮生和蓝沁闻

    言异口同声问道:“那你来此,所谓何事?”

    零陵却是不以为意,“不过奉命前来,没想到遇见了故人,便上来打个招呼,不用这般紧张。”

    顾醒口中一甜,气血上涌,却是将淤血吐了出来,松了口气后才抓着陈浮生的手臂站了起来,冷笑道:“莫要听妖女胡诌,她真实的身份,乃是……”

    未等顾醒讲出,经楼之上又传来一名女子柔美的歌声,“灯影浆声里,天犹寒,水犹寒。梦里丝竹轻唱,楼外楼,山外山。楼上之外人未还,人未还,

    雁字回首,早过忘川。抚琴之人泪满衫,扬花萧萧落满肩。落满肩,笛声寒,窗影残,烟波桨声里,何处是江南……”

    字里行间,句句锥心,字字啼血,让人忍不住侧目。当顾醒要随着歌声向上走去时,却被陈浮生一把拽住,这才恢复清明。而反观其余两人,却跟没事人一样,根本没受半点影响。

    零陵不忘调侃道:“就这么忘不了她?”

    顾醒没有理会零陵的问话,却是望向陈浮生说道:“不可相信她的任何一语句话,我便是被她害成了这样……”

    蓝沁抓住时机,笑着说道:“最毒妇人心,尤其是好看的女孩子。而奴家却是贤良淑德,与这等红颜祸水,可不能相提并论。”

    陈浮生却与零陵同时开口,“你闭嘴吧……”零陵先是一愣,随即朗声笑道:“想必阁下就是落日峰陈公子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陈浮生却是警惕万分,“不必恭维,道不同不相为谋。”

    零陵却是一摆手,“此话言之,为时尚早。日后,自有分晓,不过嘛,此时还请陈公子将顾醒交予我照料,免得伤了天狱司和落日峰的和气。”

    将零陵将天狱司搬了出来,蓝沁自然识趣的闭上了嘴,陈浮生却是不知他这一套,“江湖事,江湖了。你一个官场中人,什么时候管起了江湖中的

    事。”

    此言一出,未等零陵反驳,经楼之中突然响起一阵掌声,伴随着掌声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陈先生,真有你的,老夫不得不佩服你的气节,顾醒交予你,放心。”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推开墙壁走了出来,让在场众人皆是看得目瞪口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楼内逐层而上的老黄头。顾醒和陈浮生惊喜万分,而蓝沁和零陵脸上却是浮现出另一番阴晴不定的景象。

    老黄头在顾醒和陈浮生身前站定,歪着头望向打量着眼前的陌生女子,突然开口问道:“我们,在哪见过?”

    零陵似乎对此人非常惧怕,警惕地伸手想要去抓腰间悬配的短刀,却被老黄头抬手制止,“丫头,不必了。有了短刀又有何用,是时候算算总账了。”

    可就在此时,一个声音悠悠然响起,“黄万里,我们也是时候该算一算总账了……”老黄头闻言一愣,随即惊呼出声,“小蕊儿?”

第四百五十七章 新人旧酒

    老黄头心中满是狐疑,从楼顶传来的声音听来,分明就是绿蕊,可彼时在大殿之上的那人,又是谁呢?

    零陵趁着老黄头愣愣出神的片刻,疾步后撤,拉出一段安全距离后,才幸灾乐祸道:“黄老前辈,看来您现在比较忙,那我们来日再见!”说完立即转身,没有半点留念。

    蓝沁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靠着围栏笑望向众人,也不说话。此时她心中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毕竟来者是客,就算此间主人在怎么不欢迎,也不会对她动手。

    可此念一起,还未回神便瞧见老黄头骤然出手。蓝沁一时间慌了神,慌忙抬手阻挡,以为此处必死无疑。可等了良久,却没感受到任何冲击,悄悄睁眼看去,却诧异一愣。老黄头抬手高悬,被陈浮生牢牢抓在手中。

    还未等蓝沁感动之言出口,陈浮生便冷冷说道:“无需多言,只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罢了,大可当做没看见。”

    蓝沁嘴唇微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将到嘴边的话说出口,只是双手不自觉地搅动着衣角,似乎想要跟上去。老黄头将手扯了回来,一脸不悦地望了陈浮生一眼,似有责怪,却没有继续逗留,回头冷冷嘲了蓝沁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向着经楼上走去。

    顾醒连忙一拽陈浮生,两人也快步跟了上去。此时蓝沁被孤零零地留在了此处,进退两难。跟上去,或会有生命危险,而留下来却是没有任何作用。思量再三,只能转身往下走去。

    可不曾想,刚走出经楼,就觉得背后一凉,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痛,随即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出手之人正是从经楼中走出来的玄机上人,他并未有下死手的杀心,反倒是为了救蓝沁一命。至于他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玄机上人遥遥听见山峰上传来的脚步声响,连忙将昏迷不醒的蓝沁扛回了经楼内,大口喘着出去,附耳贴门,似乎极其警惕门外的动静。

    半晌无声,玄机上人这才暗松了口气,跌坐在经楼一角,望着昏迷不醒的蓝沁,再次修起了闭口禅来。

    经楼之外山峰之外,猎猎秋风呼啸而过,似乎只有在这奇绝之地,才能如此汹涌的夜风。山峰之上站着两人,男子白衣飘飘,似仙人下凡。女子衣饰雍容,眉眼如花。只是女子眼中不似闪过一丝焦虑神色,让人琢磨不透。

    终于,白衣男子还是轻声问道:“到了吗?”

    没有回答,女子只是轻轻点头,抬手遥遥一指。男子远远望去,微微一笑,“那在下就在此恭候了。”

    女子点点头,缓步向着前方走去。前方脚下便是百丈深渊,可女子却悬空而行,如履平地,并无任何不适之感。男子柔声笑道:“果然有玄机。”这两人便是疾步赶来的纳兰和寒鸦老人,只是来到此处,山风凛冽,纳兰反倒没了刚才那般急迫,更愿意呆在此处,不去淌这趟浑水。

    倒不是他胆小怕事,而是这事似有蹊跷,更像是别人的旧事,实在容不得外人参合其中。

    纳兰眯缝起眼睛,望着寒鸦老人远去的背影,并未再有任何动作。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粗重喘息声,一头火红头发的汉子从远处疾奔而来,身上已是伤痕累累,一副遭遇重创的模样。

    纳兰有些疑惑地望了过去,“怎么,你们两人,都敌不过他们?”

    火红头发的汉子憨笑挠头,“楼主恕罪,那名为蓝沁的女子实在难缠,而零陵并未出手相助,所以吃了不小的闷亏。”

    纳兰摆手制止火恕继续说下去,“无妨,既然零陵身在经楼之中,那一切尽在掌握。对了,跟你一道的那女子……”

    火恕闻言并未太放在心上,抱拳回道:“那名为蓝沁的女子在我走后仍留在远处,此时不知是否也被驱赶而出,楼主是否要将此人截杀,还请示下。”

    纳兰却是思量片刻,展颜一笑,可火恕不敢抬头,只觉着毛骨悚然。“无妨,若是遇见,顺手了解了便是,若是没有遇见嘛,那大可在李存进面前大做文章,以此要挟,那这一趟,就幸不辱命了。”

    火恕本想赞誉几句,却有些词穷,只能憨笑几声,以示认同。纳兰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翘首以盼,不知零陵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奇闻趣事。

    却说零陵转身离去,却是绕了一圈又折返回来,似乎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反倒是蓝沁权衡再三,出了经楼,又被玄机上人给半路拦了下来。

    此时老黄头等三人来到经楼之上,此处并非传统后唐建制,并未有棱角分明的屋顶勾栏,反倒是一处十丈见方的空旷之地。一名身穿戏袍,头戴凤钗的女子,正对月独舞,分外凄凉。他身旁不远处,摆放着一幅屏风,屏风之上一对璧人,觥筹交错,玉带红烛……

    老黄头望着眼前之人,有些不知所措,瞧着那屏风时,竟是一个踉跄。若不是顾醒和陈浮生一左一右将其搀扶住,恐怕老黄头已跌坐在地了。这叱咤风云多年的老黄头,为何会如此失态,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顾醒不敢多问,陈浮生不敢多言,只是瞧着眼前老泪纵横的蹒跚老人,竟是生出几许悲凉……

    老黄头面前支撑起摇摇欲坠的残破身躯,抬手向前伸去,颤声道:“你是小蕊儿?”

    那身着戏袍的女子却是嫣然一笑,又开始用那凄凉婉转的唱腔诉说着款款深情,“新人旧酒,何忍红烛光冷透……可盼他,归来魂兮徘徊贺携手。君归未归,不忍看辰宿列张,谁念过千字文章,秋收冬已藏……”

    老黄头此时已是泣不成声,不管不顾地向前扑去,任凭顾醒和陈浮生如何拼命拉拽,也无济于事。可那女子似乎有意闪躲,一直未直视老黄头的目光,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离开……

    一声清冷哼声打破了此间束缚,顾醒回头望去,只见刚才还在大殿中的寒鸦老人,此时已从天际处走来,步履稳健,只是神情不太好看。那戏袍女子似乎对来人较为恐惧,开始不断往后躲避,想要躲入几人的遮

    挡中。

    可寒鸦老人却是轻蔑一笑,“红枝,敢作敢当,既然都到了这份上,躲躲藏藏还有什么意思,你不是想见吗?人在这里,你倒是看一眼啊。”

    名唤红枝的女子,却似使劲摇头,不敢挪出半步,生怕惹怒了眼前人。

    老黄头一把擦去面上的泪痕,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来人,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寒鸦老人不知是觉得事情败露,还是觉着早有这么一天,快步走上前一巴掌扇在老黄头脸颊上,斥声怒喝,“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为何还有脸回来。”

    这一巴掌打的猝不及防,顾醒想要上前阻拦,却被陈浮生一把拦住。心中怒意难消,使劲挣脱,却也没有继续不管不顾的冲上去。老黄头自然是能避开这一巴掌,却没有选择躲避,而是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可刚才早已置身事外的戏袍女子,却一声惊呼,颤抖着身躯窜到两人之间,将老黄头死死护在身后,拼命摇头,似乎在向寒鸦老人求饶。

    可眼前之人,铁石心肠,任由女子如何苦苦哀求,就是不肯让步半分。老黄头没顾得上已是肿胀的面颊,想要伸手却悬在半空,柔声问道:“你可是小蕊儿?”

    不曾想寒鸦老人却是怒目圆瞪,暴喝一声,“黄万里,你看清楚,我才是绿蕊!我才是!”

    老黄头终于迎上了戏袍女子的目光,似乎阔别已久,皆是有些生分。但保留着当年情愫,一人眉眼含情,一人故作风度翩翩。这让早已怒不可遏的寒鸦老人气得暴跳如雷,抬手就是一掌击去。

    不曾想老黄头随即转身挡下,一声闷哼,凄惨一笑,“你才是红枝,对吗?”

    寒鸦老人一击之下,却是跌退数步,两行清泪自脸颊滑落,凄惨问道:“为何我不能是绿蕊,为什么……”

    老黄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抓住身后戏袍女子的双手,任凭她如何挣扎,就是不肯松开,“难道安遥,安遥是我们的女儿?”

    这一句成了此时压垮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寒鸦老人跌坐在地,满是怨毒神色,却再也无力起身,只能任由寒风拂面,凄凄惨惨戚戚……

    戏袍女子突然凄惨一笑,挣脱老黄头的束缚,并未逃离,反而朝着寒鸦老人冲了过去。众人原以为戏袍女子要就此动手,一泄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气。却不曾想戏袍女子扑到寒鸦老人身旁,与她抱头痛哭起来。

    一时间,满腔仇恨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只有这么多年的委屈,如决堤之水,倾泻而下,在此间回荡不休。寒鸦老人终于开口惨笑道:“这么年,委屈你了……”

    戏袍女子却是使劲摇头,却不曾说出一句话。老黄头想要上前,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突然眉宇间寒芒一闪,厉声喝道:“什么人,快些滚出来!”

    不远处一个悠远的女声传来,顾醒耳畔轰然炸响,“怎么,不愿让我这外人多瞧一瞧这缠绵悱恻,这就是待客之道?”

第四百五十八章 事在人为

    众人循着声望了过去,只见那去而复返之人,正是黑衣女子。此时她摘去了面纱,正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玩味地瞧着几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淡定模样。

    这几人之中,顾醒先是一惊,随即往后退了一步。陈浮生则是稳稳站定,双臂环胸审视此人。刚来来时并未瞧个真切,现在看来,绝非善类。戏袍女子与寒鸦老人相互搀扶起身,一人冷眼而视,一人掩面哭泣。唯有老黄头恨得牙咬切齿,一副要将来人生吞活剥的恐怖模样。

    一路行来,顾醒从未将老黄头如此生气,也从未见过老黄头下了必杀的决心。此时此刻,九牛一拔,就难以让怒不可遏的黄万里回头了。

    说时迟那时快,老黄头原地跳起,瞬间消失在山谷云雾之中。许是入夜的缘故,老黄头充分利用这一点,想要一击必杀。可他千算万算,算漏了来人也是顶尖杀手,纵然内劲不敌,但要逃跑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再众人以为这黑衣女子必死的时候,却远远听见一个矫揉造作的女声,冷哼一声,轻吐一句,“黄老前辈,这是要下死手不成?莫非怕我将今夜之事传来出去?”

    一直冷眼而视的寒鸦老人突然冷笑出声,“姑娘,江湖路远,你脚下的路,算是到头了。就算你跟明月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今夜你也走不出这里。”说着一拍手,经楼周围不知从何处走出数百弓弩手,齐刷刷地对准了经楼,就算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去。

    可黑衣女子却是不以为意,只是警惕着老黄头不按套路的攻势,还不忘调侃打趣道:“本姑娘可没兴趣听谷主的威胁之言,只要将顾醒交予小女子,小女子便可当做一切都没听见,没看见,如何?”

    老黄头却是抢先一步堵死了退路,“放你娘的屁,想从我手中带走顾醒,下辈子吧!”

    黑衣女子眉头紧皱,从怀中摸出一只袖箭朝向天空,冷笑威胁,“若是此箭射出,恐怕就由不得你们了。”

    老黄头一下子止住了前倾的攻势,僵在当场冷声问道:“你非要走到这一步?”

    顾醒瞧的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一只袖箭就能将在场之人全都唬住,难道此箭大有文章不成?未等顾醒开口相问,陈浮生已漠然叹息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明月楼还有后手。”

    顾醒自然听出了话语中的弦外之音,“那依照浮生你的意思,这谷中早已被明月楼之人渗透,就等着这个机会?”

    “不可能,来人都是经过仔细盘查,放进来的也是刻意为之,怎会又暗桩在此?除非是有人接应……”寒鸦老人直接否定了这个猜想,厉声斥道。

    黑衣女子并没有被护住,也未开口。而另一个轻柔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阵阵夜风,撩动翩翩白衣。纳兰,明月楼主并没有老实的呆在山峰之上,而是顺着寒鸦老人来时的路,也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在下可以证明她说的话,因为这就是在下的手笔,诸位以为如何?”

    突然将形势逆转,在场之人除了老黄头,皆齐刷刷地望向一袭白衣,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纳兰并未直接走向众人,而是站在经楼边缘,笑着望向顾醒,柔声说道:“顾醒,我们又见面了。”顾醒没有继续退缩,而是往前走了一步,面色凝重,却没有丝毫惧意,“明月楼主,久违了!”

    纳兰闻言朗声大笑,袍袖一抛,手中长剑赫然在握,月光从云中洒下,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此时天际之上,还有喜灯无数,但却抵不过这一袭白衣,光耀人间。

    纳兰笑罢,又往前走了一步,“既然又遇见,说明我俩有缘,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再跑了。”

    顾醒拽紧了拳头,牙齿咬的咔咔作响,却能从纳兰处感受到一股明显的压迫力,无法挪动一步。寒鸦老人此时却轻笑出声,“明月楼主,来者是客,莫要忘了,此处乃是淬鸦谷,不是远在洛阳的明月楼。”

    纳兰却是不以为意,“夫人所言极是,想必夫人已有了决断。李存进能明目张胆的率兵压境,在下自然也能暗度陈仓,若要说起来,还得谢谢贵谷的援手,否则难以成事。”

    寒鸦老人刚才所言,既是威胁,也是试探。若是纳兰有意欺瞒,那便将他拿下后,在与李存进谈条件不迟。但她不知,纳兰为何会为了这其貌不扬,名不见经传的黑小子甘愿跟淬鸦谷撕破脸,要知道,皇命不可违,纳兰此举恐怕并非授意于李存勖,而是他自己的意思。

    没想到,纳兰并没有任何松口服软之意,反倒得寸进尺,“若是夫人不信,那在下便做给夫人瞧上一瞧。”说罢,一拍手,一众弓弩手身后突然冒出了一种小刀手,而为首之人正是昨夜与老黄头过招,侥幸逃生的危名虎。

    此时的他身着劲服,脸上刀疤在冷笑中逐渐扭曲,正仰头望向楼顶众人,目光阴寒,不怀好意。但危名虎瞧见纳兰,立马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属下危虎,拜见楼主,愿明月楼千秋万世,举世无双。”

    寒鸦老人惊讶转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一手调教,培养多年的影卫,居然被明月楼收入麾下,反戈一击。

    纳兰却是笑着摆摆手,“夫人有所不知,此人乃是在下精挑细选送入谷中的暗桩,这些年多亏淬鸦谷关照,才能有今日的成就,实在感激不尽。”说着语调突然变得冰寒无比,“怎么,还不快拜谢寒鸦老人的养育和授业大恩?”

    “不可能,这不可能。此人来谷中之后我已派人前去调查他的身世,绝无可能是你一手安排的暗桩,绝不可能。”寒鸦老人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难以相信,拼命摇头,眼神闪烁。

    纳兰却没有一丝动容,而是不紧不慢的说道:“你曾派人前往河洛城中,收买了衙署策官,要到了此人出身何处。又派了三人分别前往打探,可谓是用心良苦。但三人去,却只有一人回,你可知晓原因?”

    “难道你一早就知道,已派人做了手脚?但怎会没有一丝

    破绽留下?”寒鸦老人仍是不信,继续追问道。

    “那一户人家,住在离河洛城不愿的小渔村中,我知淬鸦谷百年以来,皆是如此,若是摸不清这底细,定然不会接纳,还会诛杀三族,以绝后患。所以,在下早早就派人前往那处渔村住下,安排好了后面的一切。待三人前来,分别让他们获取道一部分信息,在放出风声,扬言三人中有内鬼,他们便会自相残杀,而夫人你,则会深信不疑。”纳兰说到此处,转身意味深长地望了危名虎一眼,似在提醒,亦是在敲打。

    “那你既然知道他来到淬鸦谷,也不能保证能够成为培养对象,为何还要孤注一掷?”寒鸦老人似乎抓住了最后一点希望,咄咄逼人。

    纳兰却是抬头望向皎皎明月,“我明月楼选定的人,何时错过,到了淬鸦谷,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命。若是活下来在,自然最好,若是死了,那也是他命中有此一劫。可惜,他只是一名影卫,直到夫人要将女儿出嫁,他也只是一名影卫。”

    危名虎起身将话接了过去,“所以,我要出人头地,就得从阴影中走出来。明日的喜宴,由我代劳,不知寒鸦老人意下如何啊?”

    听到此处,老黄头身形一闪,来到黑衣女子身后,抬手扼住此人脖颈,一把夺过袖箭,对准纳兰,怒喝道:“此处何时轮到你们这群外人指手画脚?”

    纳兰慢条斯理地望向老黄头,低吟浅笑,“对了,怎么将黄老前辈给忘了,不知洛阳一别,前辈可还好,带着这个累赘,一路辛苦了。”

    纳兰言语淡然,讥讽之意却昭然若揭,顾醒被陈浮生有意无意挡在身后,这才去了上前拼命的心思。

    老黄头闻言不怒反笑,“累赘,顾醒可是我的好徒弟,我宝贝的很。老夫现在就将话撂在这里,若是想带走他,先从老夫尸体上踏过去。”

    纳兰不动声色,手中长剑推出剑鞘数寸,一股凌厉杀意骤然荡开。老黄头手中力道一沉,冷声喝道:“你不管此女死活?”

    纳兰却是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往顾醒处走去。陈浮生往前一步,急忙开口,“明月楼主,此事还有没有商榷的空间,还请明示?”

    纳兰闻言来了兴致,“不知阁下是……”

    “在下落日峰家主陈浮生,见过明月楼主。”陈浮生言语不卑不亢,手中滑出一把短刃,似乎做好了两手准备。

    纳兰没有继续往前,而是扭头望向老黄头,“前辈若是下手,麻烦干净利落些,深得在下麻烦。”说完又扭头望向陈浮生,“阁下有何提义,不妨说来听听。”

    陈浮生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将短刃一收,声调也提高了几分,“不知明月楼主可否借此机会,将来客一网打尽,同时与淬鸦谷结成同盟?”

    纳兰摸了摸鼻子,“阁下觉得,现在还有可能吗?”

    陈浮生环视众人一眼,斩钉截铁道:“一切,事在人为!”

第四百五十九章 燕雀鸿鹄

    陈浮生递出这一句,自然是说予黄万里和寒鸦老人听的,此时内忧外患,实在不宜鱼死网破。若是能说服纳兰联手,此时危机将迎刃而解。

    纳兰并未乘人之危,而是耐着性子等待,等待着这两人的决定。此时已不再是昔日老黄头的黄万里,手上并未松懈,只是目光游离在寒鸦老人和红枝身上,有种难以下定的决心。

    寒鸦老人心中悲喜交集,眼前一幕幕竟是她始料未及。若非明日就是成亲大喜之日,今夜决计不会如此委屈求全。当年不会,现在也不会。寒鸦老人眼中一时恍惚,想起当年之事。

    黄万里那日喝得酩酊大醉,一路跌跌撞撞前往带他来淬鸦谷的绿蕊住处。不知为何,此事却偏偏被另一名绿蕊得知,才心生李代桃僵之计。最终,阴差阳错之下,黄万里虽未能与寒鸦老人有夫妻之实,却烙印上了抹不开的名份。这才有了黄万里一别三十载,绿蕊已红枝的今时今日。

    寒鸦老人从恍惚中回转过来,抬手整理好有些散乱的发髻,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这要看明月楼主的诚意了。”

    黄万里没想到,寒鸦老人会在此时松口服软。照着她的性子,决计不会就此屈服,不分个你死我活,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在一旁唯唯诺诺的戏袍女子,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芒,身形微动,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纳兰听闻寒鸦老人言语,挑着眉轻蔑一笑,“夫人是没搞清楚状况,还是一直气糊涂了,眼前行事在明显不过,在下可是胜券在握啊。”

    纳兰所说,并未有丝毫夸大,除了黄万里手中的零陵,似乎眼前再没有任何筹码,就连一丝胜算也没有。突然间,黄万里脑中灵光一闪,抬脚重重踏下,让顾醒等人打了个激灵,齐刷刷地望着他。

    就这么短暂的一瞬,经楼大门轰然打开,一个人影骤然飞出,手中寒芒一闪,就眼前刀斧手斩杀殆尽。危名虎料敌为先,先行后撤,才堪堪躲过了这一击,只是瞧见眼前人,却不敢轻举妄动。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藏入经楼的玄机上人。此时老道袍袖迎风而舞,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姿态。纳兰本是舒展的霉头赫然皱紧,冷声问道:“一定要到这一步?”

    陈浮生没有给两人继续僵化的机会,往前一步抱拳道:“那此时不知明月楼主可否听听在下之言?”

    纳兰并非没有一击必杀的手段,只是如此做就彻底与淬鸦谷撕破脸,实在有些不划算。况且眼前还有一条“大鱼”,若是能一箭双雕,那自然是好,若是不能,那带走顾醒,同时灭了淬鸦谷,也决计不会让淬鸦谷跟别人结盟。

    可他实在是对眼前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此人似乎极其善于把握形势。刚才算无遗策的他,也棋差一招。陈浮生如此做,恐怕就是在为此时拖延时间。

    玄机上人没有丝毫犹豫,又往前站

    了一步,抬手指着危名虎坡口大骂,“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老道听的一清二楚。枉淬鸦谷白白培养你多年,没想到竟然养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老道今日就要清理门户,免得被江湖同道耻笑。”

    未等出手,楼上纳兰已轻描淡写的递了一句,“打狗还得看主人,莫要得寸进尺。”

    说时迟那时快,寒鸦老人和戏袍女子互望一眼,同时出手,左右开弓,根本没给陈浮生和纳兰反应的时间。陈浮生只得一声叹息,黄万里却是喜形于色。他抽手而回,零陵迅速后撤,也不上前援手,只是冷冷望着眼前的争斗。

    不知是为了刚才纳兰的话入耳入心,还是觉着根本没有援手的必要,只是呆在一旁,静静围观。可还未待上片刻,只觉脖颈一痛,竟是动弹不得。零陵此时才知晓,刚才老黄头抽手离开时,轻轻在脖颈穴道处点了下,这才放心离开。

    顾醒连忙凑到陈浮生身边,急切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陈浮生无奈耸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说着又换了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望向零陵,顾醒心中虽有忌惮,但还是和陈浮生一道摸了过去。零陵知晓此时大事不好,却没有丝毫求饶之意,只是将眼睛紧紧闭上,似乎不愿与顾醒对视。

    而在经楼另一边,三人与纳兰战在一起,任凭这三人使出浑身解数,纳兰依旧不落下风,还稳稳压了这三人一头。最初动手之时,寒鸦老人和戏袍女子本以为能出其不意将其拿下,可没想到纳兰武功高深,竟是闪过致命一击,反手攻了过来。

    待黄万里加入战局,却陷入了胶着之中。只听纳兰游刃有余地笑问道:“这就是你们想要谈判的诚意?我看还不够!”

    说完就反手用剑鞘刺向戏袍女子,老黄头抬掌一挡,震开剑鞘,五指如钩,向着纳兰心口抓去。纳兰一击不成,反手肘击黄万里五指,两相对拼,皆是往后退了一步。

    老黄头心中暗道一声,“此人内劲已达天人境,绝非轻易能够对付。”只是手掌发麻,嘴上却不肯认输,连声讥讽道:“就凭你一人,还想兴风作浪?”

    纳兰不退反进,尚有余力反唇相讥,“就凭尔等,也配与明月楼争辉!”终于,长剑出鞘,散发着森森寒意。这日日夜夜都在擦拭的长剑,铮亮如初,只是此时以一敌三,不得不出鞘迎敌。

    黄万里盯着出鞘长剑,情不自禁道:“燕雀还是鸿鹄?”

    纳兰内劲已灌注长剑,却在锋芒展露的瞬间收手,眉宇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冷声问道:“你从何处识得此剑?”

    黄万里仍是不依不饶,“这到底是燕雀,还是鸿鹄?”

    纳兰仰头大笑,答非所问,“昔日曾有人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故人听来觉着有趣,便将两把配剑赐名‘燕雀’和‘鸿鹄’。只是此剑存世其一,竟能被你一眼识破,快说

    ,从何得知。”

    黄万里却是满脸不信,他此时心中已有了思量,想必眼前纳兰心中亦有之。只是两人并未道破,也不能道破,也许这就是两人突然萌生的默契。只是在旁人看来,黄万里不过是一面之缘,他日再相逢,情不自禁罢了。

    可谁又知道,这两把剑后,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黄万里又便回了老黄头,他自知失言,便想几句搪塞过去,“昔年匆匆一眼,不曾想在此时有见到,这才脱口而出,见笑见笑。”

    纳兰将长剑归鞘,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思。转身向楼边走去,撂下一句,明日之后,再寻旧缘。寒鸦老人和戏袍女子同时一愣,正准备偷袭,却被老黄头拦了下来,虽未言语,但也知道,此时出手,并非好时机。

    陈浮生却在此时见缝插针,“那明日之后,楼主可否在细听在下之言?”

    纳兰抬脚踏在经楼边缘,回身望来,眉眼中多了几许落寞,“你,很有意思。若能活过明日,我很有兴趣,听上一听。”说完纵身跃下,消失在黑暗之中。

    而零陵在此时也冲开也穴道,顾醒始料未及,被一脚踹翻在地,连忙爬起想要追赶,却早已瞧不见踪影。此时众人围向老黄头,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老黄头却是漠然叹息,“老夫不会重提当年之事,这是我最后的承诺。”

    “就连我都不能提?”寒鸦老人和戏袍女子同时出口,竟是默契道出同一句。两人互望一眼,相视苦笑,一笑泯恩仇。

    老黄头望向天际,遥见明月入云,摇了摇头,快步走向顾醒,一把将其拽了起来,“你跟他,究竟有何愁怨?他对你这般不死不休?”

    顾醒闻言再次拽紧拳头,“老黄头,不是都与你说过了吗?为何还要问?”

    “不是不信你,只是觉着,其中必有蹊跷!”老黄头有些模棱两可的说道。

    “蹊跷?他在我满百日时灭我顾府满门,杀我阿耶,毁顾府声誉。其后从未放弃过追杀。直到洛阳一役,想必也是他布下的局,就像引我上钩。可惜,没能手刃仇人,只怪我武功不济,不能为顾府报仇雪恨!”顾醒眼中饱含热泪,一下子跪倒在地,双手不断捶打地面,已泛起点点殷红。

    老黄头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漠然起身。却是陈浮生快步上前,一把将顾醒抱在怀里。顾醒心中悲愤在这一刻决堤,竟是全然不顾周遭目光,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响彻山谷,回荡不绝……

    陈浮生没有多余言语,只是在顾醒耳边轻声说道:“阿醒,我都懂,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此时顾醒已听不清旁人言语,只是沉浸在悲伤中难以自拔。

    悲伤在每个人心中蔓延开来,老黄头摸了一把眼泪,竟是升起几许惆怅,似乎想到了未尽之事,只余下几声叹息。而身旁两人却是漠然无语,只是愣愣望着满天喜灯,思绪已飘向苍穹之外……

第四百六十章 李代桃僵

    喜灯荡漾起的喜悦,被悲伤冲淡,逐渐消融在天际之中。本是无星也无月的穹顶之下,从黑暗中冲破一道裂缝,洒下点点星光。星光洒在这一众悲伤的人身上,也洒向夜奔的旅人,还有此时正驻足仰望夜空的陌人……

    纳兰并未着任何停留,只是走的不急不缓,不紧不慢,似在盘算着什么,偶尔流露出一丝淡笑,也不为人所见。当两人走到山峰边缘时,一道人影从后激射而出,火恕耳廓微动,回身正要出手,却被纳兰一把拦下。“事情办的可还顺利?”

    “如楼主所见,已尽在掌握之中。”来人正是刚才被纳兰弃如敝履的零陵,只是此时的她似乎并未将刚才言语放在心上,反倒生出了一丝兴奋之感。

    “很好,那明日便会有好戏看了。”纳兰说的极为平静,但任谁都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

    三人话语落地,却未有动作,似乎在等待后来者的出现。不过片刻功夫,一只手攀上山峰边缘,便随着一声冷笑,“诸位,久等了。”

    纳兰闻声未动,也未开口,却是零陵上前一步,警惕地望向来人。刚才局势瞬息万变,危名虎在千钧一发之际表明真实身份,站在了明月楼一边,让淬鸦谷险些全军覆没。此时自然不可久留,快马加鞭追上了纳兰等人的步伐。

    纳兰并未转身,而是淡淡地说,“你还是有些,沉不住气!”言语之间,零陵便有所动作,身形一闪来到危名虎身后,一把短刀架在了他脖颈之上。危名虎不惧反笑,“楼主,属下潜伏多年,等的便是今日。”

    纳兰正欲向前,闻言转身,“说来听听,看能否保住你的小命。”

    危名虎将短刀往前挡开数寸,吞了口唾沫,语调尽量保持着平缓,“属下潜伏淬鸦谷多年,一直忠心不二。本以为能够趁机上位,可不曾想半路杀出了个顾醒……”

    零陵手中短刀突然往后一挪,危名虎张大了嘴,却不敢再有丝毫动作。纳兰皱着眉头柔声道:“讲重点,你的时间不多了。”

    危名虎脖颈往后仰了半寸,接着说道:“我与顾醒和陈浮生已心脉相连,并且据我说知,傀儡已死,明日大事定成。”

    “你说傀儡已死?”纳兰并未挑前半句,而是点中了后半句。

    “正是!是安遥,就是寒鸦夫人的女儿,亲自动的手,我再淬鸦谷中的亲信亲口告知,绝不会有假。”危名虎说道此处有些激动,脖颈也不经意间触碰到短刀刀锋,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纳兰眉宇舒展开来,冲着火恕吩咐道:“你去跟她说,准备下,明日一定要让顾醒有去无回。”火恕抱拳领命,转身疾步而去。危名虎却漠然闭上眼睛,等待着纳兰最后的裁决。

    可他等了半晌,却未觉察刀锋滑过脖颈的冰凉,猛然睁开眼睛,却见零陵和纳兰已然走远。当他颤颤巍巍站起身时,纳兰话语才从远处传来,“那名亲信不可留,明日你伺机而动,此间事了,回明月楼复命。”

    危名虎抱拳,却未发一言,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双眼更因鼓胀充满血丝。只见他嘴角泛起一丝狠毒之色,慢慢抬起头望向两人离去的方向。不过瞬间又收敛不见,转身朝另一条小道疾奔而去。

    此时零陵走在纳兰身后,却是有些疑惑不解,“楼主为何不结果了他?此人留下,日后必成后患。”

    纳兰闻言却轻笑说道:“凌司首所言极是,不过此时却不是最佳时间。留着他,还能用以牵制淬鸦谷,让淬鸦谷仍会心存一丝忌惮。我让他杀了传信之人,此事必然尽失民心,若是他做了,那便是有了惧意,甘心为明月楼效力。若是他没有,那正好有了理由杀了他。”

    “那他若是不回明月楼,又当如何?”零陵连忙追问,似乎对危名虎此人格外上心。纳兰突然驻足转身,意味深长地望向刚才走过的方向,“他若是不回来,那只能沦为江湖的公敌,永远消失。”

    零陵猛然愣在当场,随即连连点头,却不敢再多问一句。纳兰瞧着她窘迫模样,换了一副平和面容,柔声道:“你与他们不同,无需担心。只要将顾醒带回来,便是大功一件,明白吗?”

    零陵此时头颅已低了下去,下颌抵住胸口,连忙回道:“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不辜负楼主的嘱托。”

    “客套话就免了,我知你还有未了之事,快些去办,别误了大事。”说完便加快了脚步,不过几个呼吸,就消失在夜色之中。零陵却呆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在藏经楼顶的众人,早已下到楼中,只是人人面沉似水,不知该如何面对明天的喜宴。此时众人之间太躺着一名女子,只是好巧不巧,在此人悠悠醒转,瞧见一众围在周围,齐刷刷地望着她,正准备又晕了过去,却被老黄头一把钳住,“不如就用她如何?”

    寒鸦老人闻言一喜,随即摇头道:“若是她临场变了卦,那岂非两方都得罪了?不行,我觉得还是不行,再想想办法。”

    陈浮生却在此时开口,斩钉截铁道:“在下以为,用此人做饵,乃是上上之策。”听见陈浮生所言,蓝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纵然求而不得,但也不至于当着面使绊子,下杀手。听到此话却是心灰意冷,心如死灰地哀叹道:“既然你如此狠心,那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陈浮生面容有些古怪,顾醒和老黄头却是有些绷不住,几乎快要笑出了声。寒鸦老人轻咳两声,正色道:“你乃李存进一系的贵客,我等只是求你办件事,并无他意,还请宽心。”

    蓝沁闻言不喜反忧,“这难道就是临死前的宽慰吗?谷主宽宏大量,小女子感激不尽。可事已至此,小女子心中有数,即便是死了,也请讲明原委,让小女子安心上路。”

    殊不知此言一出,众人再也憋不住,哄堂大笑声在经楼中久久回荡。蓝沁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却是玄机上人率先开口说道:“姑娘,多虑了。纵然我等想对你怎么样,陈浮生也不会答应的。”

    蓝沁闻言一喜,正要开口,却被陈浮生出言打断

    ,“姑娘莫要想太多,不过事急从权,还请见谅。”说着便凑到蓝沁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蓝沁不知陈浮生要演哪一出,脸颊绯红,扭过头去,已是娇羞难掩。

    周遭众人却是毅然点头,齐声说道:“那就这么办。”

    此时除了蓝沁外,皆知晓原委,唯独这当事人,却被瞒在鼓里。寒鸦老人思量再三,一拍手严肃说道:“既然要请别人帮忙,威逼利诱肯定不行,那不如将计划和盘托出,让这位姑娘心中有数,诸位以为如何?”

    玄机上人闻言第一个跳将起来,拍手叫好,老黄头只是双臂于前,漠然注视着他,一副鄙夷模样。玄机上人见无人响应,也慢慢小声下来,似乎想要化解此时尴尬。见无人反对,寒鸦老人便接着说道:“姑娘,我等明日将用一出移花接木之法,让那明月楼主原形毕露。”

    蓝沁闻言心中一动,但随即想到自己身份特殊,有些犹豫,“那将军那边?”

    寒鸦老人闻言一喜,抬手安抚,“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与李将军会道明原委,定不会让他怪罪于你,如何?”

    陈浮生此时也在旁帮腔道:“放心,姑娘为人如何,我最清楚。此事非你莫属。更何况,我也会亲自上阵,断然不会让你孤身犯险,我可以保证。”

    蓝沁此时似乎听出了些端倪,瞪大了眼睛盯着陈浮生,将之前的一切全都抛诸脑后。此时的她眼中只有陈浮生,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将令君言,通通都得靠边站。“你此言,可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陈浮生起身,抬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说道。

    顾醒和老黄头在旁瞧的有些哭笑不得,却是不敢坏了气氛,若是惹恼了此人,帮不上忙事了,当场翻脸可就事大了。要知道,此时敌友在一念之间。

    蓝沁似乎得到了最好的保证,笑逐颜开,“你们要如何,说来听听。”

    这一次,寒鸦老人并未开口,陈浮生接过话头,笑着说道;“明日喜宴,淬鸦谷将有两名‘女儿’出嫁,至于理由,便是一明一暗,皆为谷中人,要许配给两位青年才俊。自然,顾醒与安遥在暗,而我与姑娘,则在明。”

    蓝沁闻言一喜,“那可是要三跪九叩,交杯敬酒?”

    陈浮生闻言一愣,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老黄头却在此时拍着胸脯保证,“姑娘放心,若是陈公子不肯,我按着他的头也会让姑娘满意。”

    蓝沁却是眉头一皱,“那此事当不当的真?”

    “普天之下,众目之前,你说当不当的真?”老黄头收敛笑意,正色说道。而陈浮生此已是掩面不言,连连叹息。蓝沁虽不知他们如何商量,却逼得陈浮生如此,也是笑逐颜开,连连点头。

    顾醒一拍陈浮生肩膀,叹息道:“浮生,苦了你了。”陈浮生却是连连摆手,“事急从权,事急从权,不妨事,不妨事……”

    可在场众人皆知,有了明天一场戏,恐怕今后就再难说的清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盟订齐眉

    一夜无话,众人心中皆知,随着喜宴的一步步逼近,真正的困局才刚刚开始。经历了昨夜的风波,今早本该人头攒动的大殿之中,竟只有稀稀拉拉三两个人。这些宾客警惕地瞧着眼前奔忙的黑衣人,似乎还心有余悸。

    而此时的大殿之中,已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腾腾的模样。当夜色初绽流云之间,晴朗的云层渐渐起伏在海天交界。先是有轻声的颂唱环绕苍穹,随后是喜庆而喧闹的唢呐声,在那刚迎来凌晨的天际跃动起来。

    远远地,有一队繁复华丽的红衣队伍踏着鞭炮的轰鸣,缓缓的涌入沸腾的街道开出路来。少了昨夜黑衣肃杀,此间大殿之中,也再无一名黑衣谷众。随着这爆竹一声声炸响,宾客也开始逐渐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身后有人拿着长鞭,正使劲挥打,一刻也不曾放松。

    每一个人脸上,都荡漾着有些局促的笑容,当他们再次踏入此殿之中,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但还未等他们来得及安定下来,就被一名名红衣带着来到早已安排好的位置。每个人面前的桌案上,都整整齐齐摆满了各色佳肴,让人眼花缭乱。

    昨夜的惊魂似乎在此刻被冲淡了许多,大殿之外锣鼓喧天,大殿之中也开始其乐融融起来。随着响彻山谷的鼓声轰隆响起,在第十八声鼓落后,已换上一身霓裳羽衣的寒鸦老人,面带恬淡笑意,踱步而出,立于大殿前,目光和善地望着众人。

    殿中宾客纷纷起身,作揖行礼,口中三呼,“祝淬鸦谷百世流芳!祝寒鸦老人青春永驻!祝今日新人百年好合!”这三句似乎早已排练过无数次,没有一点杂音,也没有一点异样,只是在众宾客听来,总觉着有些不对味。

    寒鸦老人并未露出太多惊喜神色,因为还有两名重要宾客尚未入场,这两人的到来,才能让他安心。昨夜未尽之事,今朝还需做个了断。随着一声清朗的报啼,门外一名红衣仆从用高亢的嗓音疾呼道:“明月楼主纳兰到!”

    众人尚未回坐,在此声入耳后,皆转而望,瞧见一袭白衣在辰日光辉之中,徐徐走来。如一位初落凡尘的仙人,正享受着凡尘众生的瞻仰。寒鸦老人并未言语,只是含笑望着纳兰,纳兰亦作揖行礼,随即走到左侧次席,再次抱拳朗声道:“在下姗姗来迟,不知是否误了吉时,还请恕罪。”

    未等寒鸦老人开口,门外再次传来红衣仆从高亢嗓音,“后唐李存进将军到!”

    这一次,众宾客再次作揖行礼,相比刚才更加谦卑,几欲低进尘埃里。可李存进却是满脸怒容,大摇大摆地走进大殿,径直来到寒鸦老人跟前,就要抬手呵斥,却被纳兰先一步制止,“不知李将军缘何,一大早就动了肝火,今日事急从权,还望三思而后行。”

    李存进被纳兰这一呛,心中火气只能先行压下,思量片刻还是沉声问道:“不知昨夜我派出的亲卫,此时身在何处?”

    这一语声并不大,却足以吸引在场之人的目光。

    但焦点聚集在寒鸦老人身上,却见她从容不迫道:“昨夜将军亲卫误闯禁地,此时正在禁地之中反省,待今日事了,自会归还。”

    李存进对着一派说辞并不相信,可碍着纳兰在眼前,只能一声冷哼,拂袖坐回了右侧次席,与纳兰遥遥相望。

    寒鸦老人待两人落座,这才展臂一呼,“诸位,请入席,喜宴即将开始!”话落鼓声起,谷中又响起了浑厚的鼓点声,在山谷之中回荡不绝。跃动的鼓声而每一位宾客面容上点缀了一抹笑容,但众人齐齐望向大殿之外时,便瞧见今日当仁不让的主角,正领着一队迎亲仆从,骑马而来。

    领头的新郎淡淡的神色间不见喜悲绚烂,一身流淌金纹的华衣迎风似旗,悠悠行进的雪白骏马载着他漠漠的模样。而在他的身后是一座闪烁着芬芳的八抬大轿,沿路都是那若隐若现的醉人的气息,正是新娘身上与生俱来的一片异香。

    当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大殿前时,新郎一跃轻松下了那匹高头大马,朝着大殿之上的寒鸦老人一抱拳,朗声道:“小子顾醒,承蒙厚爱,今日入赘淬鸦谷为婿,愿终身侍奉,永不背离。”

    这一袭话,自然是老黄头教予他的,而顾醒不知,此话在当年时,也被眼前人这般吟诵了一遍。之事如今物是人非,当年之人并未信守承诺,而今时今日,后来者也不知会不会信守诺言。

    寒鸦老人抬手一招,含笑点头。顾醒再次作揖行礼,这才回身轻轻地请出那丝绒纹路的红盖头蒙面的新娘。顾醒托着已身着嫁衣的安遥,那只无处安放的手,一步步向着大殿之中走去。

    当两人来到那灯火辉煌的精致殿前,上面端坐着华贵而优雅的寒鸦老人。待她一挥红色的云袖示意,两人这如梦幻般的拜堂才正式开始。只是不知,这一次是良缘良配,还是有一段孽缘……

    未等众宾客起身鼓掌,门外再次响起密集的鼓点。这一声声震耳欲聋,预示着还有一对新人,也朝着大殿,快步赶来。不光是在场宾客,就连李存进和纳兰也是一脸狐疑之色。亏得寒鸦老人一脸淡然,并未有任何流露,这反倒让两人更加疑惑不解。

    门外再次出现一名身着新郎礼袍之人,此人并非旁人,正是与顾醒形影不离的陈浮生。而他望向一脸震惊的众人,却是从容不迫,快步走到大殿门外,抱拳朗声道;“小子姗姗来迟,还望寒鸦老人恕罪。”

    寒鸦老人含笑点头,“贤婿多虑了,不早不晚,刚刚好。”

    此时殿下李存进已是沉不住气,起身问道:“寒鸦老人,这闹的又是哪一出啊?”

    寒鸦老人并未单独说与他,而是起身向前一步,朗声道:“诸位有所不知。昨夜我前往禁地,回了一位故人,才知她有一名失散多年的女儿,也回到了谷中。此事本是我淬鸦谷不传秘辛,只是择日不如撞日,也想成全她多年心愿,便招落日峰家主为婿,也算是门当户对。”

    众宾客哗然,却无人敢呛声。有了昨夜惊魂,谁还敢当那出头鸟。李存进听闻此言,不觉冷笑道:“失散多年,人人皆是失散多年,看你玩些什么花样。”

    纳兰却是含笑不语,只是遥遥望着殿外陈浮生,不知在想些什么。

    道出原委,没了阻碍,陈浮生也如顾醒一般,掀开轿门,将新娘引了出来。快步走到点前,再次作揖行礼后,与顾醒两人,站到了一起。

    殿外飘起了蒙蒙细雨,似乎也在为这感人一幕落泪。细雨蒙蒙空悲眸,纤纤小玉碧佳音。两名新娘皆是触景伤情,蛾眉淡扫紧深锁,已是饱噙泪珠。樱唇难启羞涩涩,颜似红霞衬,低头无语凝噎。

    顾醒和陈浮生轻轻托起新娘纤纤玉手,诺大的袖口用金黄丝线绣着九只凤凰,象征着九九归一。此时新娘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虽有红纱遮面,却不减一丝一毫的风情。

    此时殿外,已摆满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玫瑰花,寒风卷着花香刺得她头直晕,就连山谷之中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新娘手腕有些颤抖,啜泣声却慢慢淡了下去。

    寒鸦老人却是轻轻一招,两对新人本红衣仆从引到两侧,一队舞者从旁涌出,回眸一笑百媚生,身如巧燕娇生嫣。清风轻摇拂玉袖,湘裙斜曳显金莲。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秋波湛湛妖娆姿。春笋纤纤娇媚态。斜红绡飘彩艳,高簪珠翠显光辉。

    恰如仙宫女子,佼佼乌丝,玉带珠花。兰性喜如春,娇面红霞衬,朱唇绛脂匀。巧眉杏眼,啬热缁崽,窈窕嫣美仙家!为首领舞之人,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好一个绝美的女子。

    而身后数十人,个个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身淡绿长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一曲舞后,寒鸦老人这才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吉时,起!”

    一拜天地,新郎和新娘齐齐向着殿外的,那片悠悠流动的青天跪下,雪白的额头轻轻的扣在光滑的地面上。二拜高堂,两人人转身向着浅笑嫣然的寒鸦老人重头跪下,又是轻轻的向她行礼一拜。到了夫妻对拜,新郎和新娘则面对着彼此面轻轻提衣,弯腰叩首,见他们如此,那密密麻麻的来宾们的掌声轰鸣着,他与她终于是礼成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昔日璧人

    两双璧人,一殿宾客,还有一明一暗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两名长辈,此情此景,羡煞旁人。可顾醒和陈浮生心中却各怀心事,并没有真正感受到此刻铺天盖地的掌声中,蕴含的浓浓羡意。

    寒鸦老人含笑点头,抬手一挥,殿中宾客纷纷抬手举杯,朝着殿上之人拜贺,既已礼成,那下一场仪式,便只能是送入洞房。

    一众宾客似乎已将昨夜的纷扰抛诸脑后,人人比肩接踵,簇拥着想要挤上前来,给新郎新郎敬上一杯。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寒鸦老人悄声对旁的仆从吩咐了几步,立马有两名红纱遮面的仆从领着两名新娘分别从两侧离开。

    顾醒和陈浮生互望一眼,皆是漠然一叹。两人深知此时此刻,正在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未等寒鸦老人开口,李存进已是率先发难,只听此人声如洪钟,言辞却是咄咄逼人,“贵谷喜事已成,不知我等的琐事,能否烦心一忧啊?”

    一众宾客皆是面面相觑,其中不乏有人望着几人指指点点。李存进却视若无睹,似乎有意挑起事端。寒鸦老人面露愠怒之色,但随即又强压了下来,宛然笑道:“李将军稍安勿躁,不如先行欣赏一段歌舞,再谈大事如何?”

    寒鸦老人将“大事”二字咬的极其肯定,似乎有意标榜两人之间有着不可言说,却不得不做的谋划。一旁纳兰闻言眉头微皱,却并未出言相问,反倒回身走到席前坐下,自顾自地喝起了就来。

    此时顾醒眼角余光悄悄瞄了过去,便是为之一愣。火怒和零陵皆不在纳兰身侧,反倒是一名头戴斗笠,黑纱遮面的女子立于纳兰身旁,正双手紧握于前,似乎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顾醒有些错愕,急忙扭头不再希望,陈浮生却已陷入推杯换盏中,有些招架不住。这一众宾客自然要极力巴结二人,且不说能否安然走出淬鸦谷,日后若是能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那在江湖中行事起来,自会方便很多。

    当然,顾醒和陈浮生却没有想要结交之意,只是这一众宾客往后会不会打着他们的名号招摇撞骗,那就不好说了。但从眼前情况来看,想要他们不这么做,恐怕很难。

    陈浮生借着推杯换盏之际,乘势来到顾醒身侧,将手中另一只酒杯推到顾醒手中,一拍他肩膀豪迈笑道:“今儿个高兴,阿醒,赏脸喝上几杯?”

    顾醒此时还有些没能回过神来,心中虽仍有疑惑待解,但嘴上却含糊答应。还未看清眼前众人,酒杯中已斟满,在陈浮生的三催四请下,连忙灌了一口。烈酒入喉,将一汪涓流点燃,向着海乃百川之地熊熊燃烧起来。

    顾醒脑中一沉,下意识回头,那名站在纳兰身侧的女子已悄然不见。此时纳兰已端起酒杯,远远一祝,仰头将杯中酒饮下,眼中闪烁着晶莹神采,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突然身侧有一人抓住了顾醒手腕,耳畔依旧是人

    潮熙攘声,推杯换盏声,还有各色祝酒声交织在一起,不断的击碎顾醒脑海中艰难可成的模糊想象。

    寒鸦老人具有穿透力的嗓音在此刻想起,顾醒不知何时冲破了众宾客的重重阻碍,终于回到了属于他和陈浮生的席前。按照淬鸦谷的规矩,成亲仪式礼毕,新娘就得回闺房守礼,而新郎则需与众宾客同乐。

    嘈杂声在寒鸦老人声起时戛然而止,“诸位,今日大喜之日,不醉不归……”

    众宾客似乎被此言鼓舞,完全忘却了此时身处之地,还有着难以察觉的危险,都开始拼命往喉咙内灌酒,似乎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而此时场中仍有几人保持清醒,纳兰慢条斯理地摇晃着酒杯,眼神依旧清澈。李存进却没有沾染一点酒菜,环臂于前,闭目养神。

    寒鸦老人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笑容,对着大殿外拍了拍手,殿外锣鼓再次发出喜庆的轰鸣,从大殿左右涌出十八名少女,除为首一人身着黑纱外,皆着红衣。

    顾醒脸颊飞散起一抹红霞,在陈浮生的摇晃中,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望向殿中开始的舞蹈。此时的他,已是酒醉憨态,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关注别的事情。陈浮生心中自然明了,这杯中酒被人动了手脚,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

    瞧着寒鸦老人的面容,并未有太多起伏,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切。或许,眼前的一切就是她的杰作。只是昨夜之时并未提及,而今又上演这么一出,莫非……

    陈浮生还未点透,便被顾醒一巴掌拍在席案上吓了一跳。

    顺着顾醒遥遥所指,一众十八名俏丽女子,衣着寸缕,正在殿中,跳着热情似火的舞蹈。而纳兰并没有刻意装作君子风范,反倒是端着酒杯笑盈盈地望向这众女子,似乎有着浓厚的兴趣。

    而本该睁眼看戏的李存进,却如老僧入定般,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寒鸦老人虽未又大动作,却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名黑衣女子,只见她跳动着与其余十七人一样的舞蹈,节拍踩的恰到好处,完全融入其中,更有锦上添花之意。

    但寒鸦老人却越发眉头紧锁,似乎此人并非她刻意安排,而是临时加入,显得那般格格不入。而一众宾客却不以为意,只是对着场中佳人吆喝喝彩,场面已逐渐蔓延至**。

    那名步步生莲的黑纱女子,随着鼓乐之声慢慢朝着顾醒和陈浮生处挪动。不知为何,给人一种难以抑制的压迫感。顾醒从醉酒中瞬间清醒,本能起身,却双腿一软又跌坐了回去,陈浮生瞧出了个中端倪,正要出手,被一人从旁拦住。

    来人正是刚才就再一旁观察众人,却迟迟没有出手的老黄头。老黄头衣着鲜亮,不知从何处来,脸上也泛着点点酒晕。陈浮生扭头望去,老黄头却是一下子凑了上来,悄声道:“这是顾醒命中的劫数,只有个自己能解。”

    说着又悄悄朝着纳兰一指,似乎点明了根源所在

    。而一直闭目养神的李存进,突然睁开双目,也开始紧盯那黑纱女子,不知意欲何为。

    黑纱女子来到顾醒身侧翩翩起舞,一众宾客更是连声欢呼,口中尽是污言秽语,让人闻之咋舌。而寒鸦老人却是置若罔闻,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眼前女子身上。只见她轻轻抬手往顾醒面前一招,顾醒便乖乖起身,跟了上去。

    当两人来到场中,老黄头不知何时已窜到寒鸦老人身旁,在她身边耳语了几句,这才把寒鸦老人想要动手的心给压了下去。虽对老黄头的话语深信不疑,但仍旧有些不放心。环视两侧瞧着早已布下的后手,这才安坐在椅凳上,抬手托腮,装作饶有兴致的模样,看着场中的一切。

    一众宾客越发猖狂,开始对其余十七名娇艳女子言语挑逗。更有甚者直接窜入场中,开始动手动脚。可未等得逞,那些女子皆是纷纷出刀,将这几名登徒浪子斩于殿中。未等这几人回过神来,已是两眼一黑,就此气绝。

    而那些宾客依旧忘我,似乎并未收到眼前之事影响。李存进瞧见此景,冷笑出声,“淬鸦谷好一出待客之道!”

    寒鸦老人闻声望去,淡然笑道:“李将军何出此言啊?”

    “今日本是大喜之日,不宜见血,难道寒鸦老人会不知道吗?”李存进似有责怪,更多却是一种挑衅,横眉冷眼,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纳兰却在此时将手中酒杯放回桌案,冷声说道:“李将军,此时此地之事,似乎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眼见两人就要剑拔弩张,寒鸦老人连忙打起了圆场,“两人皆是贵客,与这等俗人不同,切莫为了这等小事伤了和气。”

    李存进并未就此退缩,而是抬手指向那名黑衣女子,“若是老夫瞧的不错,此人乃是明月楼主随身婢女,不知为何又要将顾醒卷入其中?”此言一出,在场尚为清醒之人皆是哗然,而陈浮生等人却神情一紧,想要听听纳兰的说辞。

    纳兰闻而不急语,抬手在酒杯中沾了沾,点在桌案上,柔声笑道:“让诸位见笑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并非在下刻意为之,乃是这名女子自己的夙愿。”

    老黄头却出言冷嘲热讽,“莫不是你明月楼一早就算计好的,只等此时出手,好将我等一网打尽?”

    为数不多清醒的宾客连忙惊呼出声,却在纳兰的随意一撇后安静下来,低着头不敢在有更多言语。李存进此时心急如焚,蓝沁不知身在何处,自己与外界兵马唯一的联系中断,若是此时明月楼主发难,必将孤立无援。

    寒鸦老人似乎猜到李存进的心思,装作若无其事道:“诸位大可放心,淬鸦谷中,若没有越轨之举,定然可保无忧。”此话似意有所指,却并未点透,这其中的“越轨之举”,实在耐人寻味……

    纳兰闻言大笑出声,举杯遥遥一敬,仰头灌下,却将目光锁定在场中二人身上……

第四百六十三章 莫语断肠

    场中两人此刻已翩翩起舞,顾醒随着黑纱女子身影摇动,眼神迷离,似已深陷其中。寒鸦老人寒芒隐现,不满之意已溢于言表。而纳兰却是随着鼓乐之声拿起一双筷子,在那器皿之上,敲击起来。

    李存进虽有以点破,却并未出言,反倒是有些坐山观虎斗的姿态。他深知眼前两人绝非善类,此时此刻皆在隐忍,定有所为。

    就在顾醒随着女子摆动之际,鼓声骤然急促,女子回身隐入十七名美艳舞者中,顾醒呆呆立于原地,抬手欲拉,似已入幻境,不知虚实为何物。待一声响锣声起,十七名女子骤然两分,黑衣女子已揭开面纱,手中赫然多出一把短刃,朝着顾醒急刺而来。

    此人对于在场之人而言,俱不相熟,寒鸦老人更是惊呼失声,却是忘了让人上前拦住。老黄头眼疾手快,闪身从殿上跃下,却被纳兰抬手拦住,两人虚晃数招后,一时间斗的难舍难分。

    李存进虽不知这演的是哪一出,却没有丝毫出手相帮之意,只是漠然冷眼旁观,待局势明朗后,再决行事。而一直注视着顾醒的陈浮生,在女子冲出人群之时已然出手,此刻已在顾醒身后,抬手握住了女子的短刃。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大殿之上,一众宾客此时已浑然不醒,而清醒之人却无一人能够上前相帮。寒鸦老人此刻稳住心神,正要开口,却被李存进一语蔽之,“寒鸦老人莫急,事情尚有转机。”

    此时已是心急如焚的寒鸦老人,有些不知所措的呆立当场。她并非担心顾醒,而是眼前的女子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恍惚间一瞬而至,这才让她恍神若失。

    定住心神后,寒鸦老人抬手一挥,两侧伏兵倾巢而出,将来往通道堵了个严严实实。李存进面上不悦,却不敢在此时碰这眉头,只能坐回原位,继续旁观眼前一切。

    那女子推刀不成,抽刀不能,只能对陈浮生怒目相向。陈浮生却是含笑望向女子,柔声问道:“不知姑娘与阿醒有何深仇大恨,竟要下此毒手?”

    陈浮生出手之上,原以为黑纱女子乃是零陵,待看清女子面容,这才发现竟是一名面容恬静的清秀女子。只是此人出手狠辣,一来就是必杀之招,实在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但刚才舞动之时,明明有无数出手的机会,但女子皆是错过,看来其中必有隐情。

    那黑纱女子此时已是恼怒至极,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盯着陈浮生后依旧未能完全清醒的顾醒,咬牙切齿道:“他!欠了我太多!”陈浮生闻言一滞,顺势将短刃往前一拉,女子始料未及已是为时已晚。

    短刃在离陈浮生脖颈只有不到两寸时骤然断裂,女子目中寒芒一闪,拿着已断短刃,朝着顾醒刺来。陈浮生却是没料到,这女子会如此执着,他此时已明白二三,却仍有六七尚未知晓。

    顾醒扶额,面露苦痛之意,他知晓眼前女子为何人,却叫不出名字,这个名字在脑海中已深深烙印,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如被人揭去一般,骤然不见。顾醒心中暗道:“难道

    是那酒又问题?”

    一旁与老黄头纠缠的纳兰趁着这个间隙悍然出手逼退老黄头,淡笑说道:“可知这世间有一种美酒,名曰‘断肠’?”

    那名女子惊呼出声,“来时不是说好,不能让他忘记我吗?”

    纳兰抬起手指轻轻摇晃,“此酒之意,在饮者。若是真的将你牢记于心,就凭这外物,又怎能动摇分毫?况且……”纳兰说道此处,语气一寒,“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若是误了大事,高是一族,只能就此除名,如顾府一般!”

    老黄头闻言不怒反笑,“好!好!好!明月楼主,你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看来这女娃娃不是别人,正是……”

    黑纱女子突然暴怒出声,“别说!若是顾醒不能讲出,那一切都完了!”

    纳兰往场中走了两步,一副怜惜模样,“你,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啊……”

    老黄头脑中急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莫非这酒就是传闻之中的‘莫道心中念,一杯释断肠’忘忧酒?”

    纳兰扭头回望老黄头,拍手笑道:“不知前辈还懂得此间之道,在下实在佩服。不过,今日之事奉劝前辈莫要插手,人我要,淬鸦谷,我也要!”

    李存进听闻纳兰大言不惭,终于按奈不住拍案而起,“纳兰小儿,莫不是未见老夫放在眼里?”

    纳兰连回头都省了,只是偶然吐出一句,“你若是再大言不惭,休怪在下辣手无情!”李存进此刻已是骑虎难下,却不知何时,殿上的寒鸦老人已不见了踪影。纳兰并未回头,却轻描淡写道:“纵然倾尽全谷之力,也未必能伤得了我分毫,更何况……”

    话音落时,殿门轰然炸响,两人从殿外飞入殿中,被纳兰左右接下。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纳兰暗中排出趁着谷中空虚,想要搅乱生事的火恕和零陵。只是两人皆是衣衫不整,似乎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只是这场大战的结果,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乐观。门外站着一名手持拂尘的老道,恰是今日喜宴未曾露面的玄机上人。而他两侧分别站着两名容貌相似的女子,正是刚才影遁而去,此时回转现身的寒鸦老人和名为红枝的女子。

    火恕抬手擦掉嘴角血迹,还欲起身反击,被纳兰一把拦住,“不必了,技不如人,就别去丢人现眼。”一旁零陵却是冷眼旁观,看着殿中的一出好戏。

    一路行来,她并非没有猜到这从未揭面的女子是谁。只是纳兰并未点破,她也故作不知罢了。只是当她猜想印证的时候,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眼前女子目光至始至终没有从顾醒身上挪开,顾醒也注视着眼前女子,嘴唇微颤,浑身颤抖。

    陈浮生察觉眼前形势,带着顾醒连退数步,正好卡在老黄头和纳兰之间,与几方形成博弈之势。殿外三人快步走入,玄机上人嬉笑道:“怎么,好好的成个亲,难不成还有来抢亲的?这样可不受欢迎哟!”

    寒鸦老人上前一步,挡下跃跃欲试的玄机上人,

    环视众人后,将目光落到了纳兰身上,“明月楼主这么自信,能够凭借一己之力,从此处突围而出?”

    纳兰望向殿前三人,轻蔑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说时迟那时快,纳兰身旁两人已然出手,一人一侧冲入伏兵之中,只见刀芒喊杀声此起彼伏,未了却陷入一片死寂。不过片刻功夫,两旁伏兵已被清理的一干二净,两人回到纳兰身边,又开始望向殿前三人。

    寒鸦老人并未有丝毫动容,却是遥遥指向顾醒,“那他,又当如何?”话语间,老黄头已来到顾醒身侧,和陈浮生一左一右架起顾醒,快步奔至殿前,与寒鸦老人汇合。

    纳兰三人并未有丝毫动作,只是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已在他的掌握之中。

    而最无辜却最危险的李存进,此时悄然起身,慢慢往后退去。他虽然有一定内劲修为,面对眼前一切仍旧是未知数,不如明哲保身。纳兰并未朝他瞧上一眼,只突然向前走了一步,“那敢问寒鸦老人,我等的约定……”

    寒鸦老人冷笑出声,“明月楼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此人乃是我淬鸦谷的赘婿,岂能让你说带走,就带走?”

    “那就是没得谈了?”纳兰语气略带惋惜,似乎在为眼前之人的决定后悔。

    而那名黑纱女子,也随之转身,望向顾醒,似乎在等待着他喊出她的名字。可惜,直到此时,顾醒依旧未能想起眼前人是谁。老黄头在陈浮生耳畔轻声道:“断肠酒并非毒药,但若是急于回想却未能如愿,便会转为毒酒,急毒攻心,到那时神仙都救不了!”

    陈浮生漠然点头,“那可就解救之法?”

    老黄头神情肃穆,“要么让顾醒想起来,要么就杀了眼前的女子。”

    “可是这两种办法都有些为难,难道没有第三种了吗?”陈浮生皱眉问道。

    “有是有,可是……”老黄头说到此处,欲言又止,似乎不愿将这第三种办法讲出。

    纳兰瞧见两人的窃窃私语,朗声笑道;“前辈,我知你在考量,不过在下想给你一个忠告,若是来不及让顾醒与另一人圆房,他必过不了今夜之时!”

    陈浮生闻言一脸错愕,而身侧三人却是面露喜色。顾醒此时已是拼命捶打脑袋,却始终无法想起眼前女子的名字。这个他曾经魂牵梦绕的名字,终究在最需要的时候,被他遗忘……

    一声悲怆怒吼,黑纱女子转身掩面而泣。而纳兰却在此时上前,柔声宽慰,“既然无能为力,那便是有缘无分,不必强求。”

    黑纱女子只有啜泣声,这一声声却在此时如尖刀扎在顾醒心上。就再众人以为此事只能如此的时候,顾醒口中艰难地道出了三个字,“高——潜——展!”

    黑纱女子闻言转身,一脸不信,身旁纳兰更是惊愕不已,却没有食言而肥。

    黑纱女子正要向前,却被零陵突然出手砍在脖颈处,顿时软到在地,被零陵抱在怀中……

第四百六十四章 另有隐情

    事出突然,又那般理所当然,顾醒突然超前冲去,想要从零陵手中将已经昏迷不醒的高潜展给抢回来。他魂牵梦绕的姑娘,此时此刻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却成了别人名义上的新郎,怎不让她肝肠寸断……

    纳兰依旧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漠然看着眼前痴男怨女的煽情模样,还有一众神情紧张的“前辈高人”。老黄头自然没有留给纳兰可乘之机,率先一步抢上前来,一把抓住顾醒,在他离零陵不过两丈的距离时,将他抢了回来。

    零陵翻身急退,手中三枚银针激射而出,并未朝向顾醒,而是针走偏芒,朝着寒鸦老人等三人甩手射来。老黄头此时一手抓着不断挣扎的顾醒,只能腾出另一只手来抵挡,已是鞭长莫及。

    好在陈浮生眼疾手快,袍袖一招,挡在了几人身前,将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化解。可让几人纳闷的是,纳兰至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相帮的意思,反倒是一副袖手旁观的淡然模样。

    零陵擒下高潜展便往后急退,似乎已谋定了后路,只是为了拖延眼下的时间。寒鸦老人此时已是又惊又怒,不知是因为顾醒丝毫不顾的盲打莽撞,还是因为明月楼的当众翻脸。好在此时一众宾客皆已昏迷不醒,早晚会死在算计之中,不足为虑。

    纳兰在零陵退到另一侧窗边时突然开口笑着说道:“如此,还不肯将顾醒交予我,非要逼我动手吗?”

    寒鸦老人等几名江湖经验丰富之人皆是眉头紧锁,他们深知此时纳兰所言非虚,若真动起手来,恐怕在场之人决计讨不到好处。未等几人回神,老黄头已一语定乾坤,“明月楼主,如此老夫便与你过上几招!”

    说着便将顾醒反手推给陈浮生,朝着纳兰疾冲而去。老黄头此举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积怨已久。彼时在洛阳内宫之中两人不过“一面之缘”,并未真正交手。几次摩擦之中,也未有生死相斗,显然彼此之间皆有所忌惮。

    而这一次,老黄头已然动了肝火。明月楼主欺人太甚,想要在他面前将爱徒带走,于情于理皆不能容。只见老黄头抽出烟杆,指弹烟灰先声夺人,纳兰却是避而不战,疾步而退。

    老黄头顺势前冲,迅捷如风,刺向纳兰面门、胸口、下盘三处,招招致命。可纳兰只顾闪躲,却没有还手之意,似乎在可以隐忍。老黄头不知纳兰意欲何为,却是朗声讥讽道:“快快拔出燕雀,莫要让它尘封剑鞘自之中!”

    纳兰抬脚抵住地面,稳住身形柔声问道:“前辈,你终究还是瞧出来了,那晚辈就不客气了!”

    老黄头不怒反笑,“无需客气,来战!”话音一落,纳兰剑鞘倒插入青石板地面数寸有余,长剑寒芒一闪,剑光翻飞,让人眼花缭乱。寻常人瞧来只觉得花哨好看,但在这一众老江湖眼中,这剑招并非华而不实,而是招招杀机。

    老黄头手中烟杆与长剑交错,迸射出点点火光,两人俱是不

    退,想要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纳兰三招过后急声问来,“前辈,为何要苦苦支撑,不愿放手?”

    老黄头撇嘴冷笑,“老夫虽不知燕雀为何在你手里,但鸿鹄定然不是你能觊觎之物。”

    这一句答非所问,似乎将眼前煞星彻底激怒,纳兰白衣暴涨,内劲突然提升到一种由内到外,清晰可见的程度。老黄头自知不敌,却不愿退缩,紧咬牙关,拼命催动体内真元,激发内劲,要与纳兰一较高下。

    纳兰一剑震退老黄头,口中言之凿凿,“萤虫之光怎能与日月争辉!”

    就在这一剑将要斩出的瞬间,老黄头同样爆发出惊人的气势,高高举起烟杆,啸声朗朗,“日月同辉,辰宿列张!”说着义无反顾的迎了上去。身后寒鸦老人和名为红枝的女子已哭成了泪人,她们不是不愿上前相助,而是不能。

    当白光逝去,两人俱是站立不动,不过片刻,纳兰手中长剑悄然落下,在地上震出铛铛脆响。而老黄头则艰难转身,挤出一抹大战已成的笑容。纳兰紧握住持剑的右手,慢慢蹲下身捡起长剑,贯入剑鞘中再拔出,冷声一叹,“前辈好身手,我输你半招!”

    老黄头漠然点头,厉声说道:“那便滚回洛阳,十年之内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可能遵守?”

    纳兰眼神闪动,瞧着眼前如战神一般的老黄头,漠然点头,转身抓住零陵肩膀,从跃出窗户,决然而去。待纳兰走后,老黄头才紧紧捂住紧咬的牙关,却再也抑制不住喷涌的鲜血,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寒鸦老人和红枝眼见此景,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顾醒此时心中激荡稍安,也疾步奔去,查看老黄头伤势。唯有陈浮生却死死盯着藏匿在阴影中的李存进,没有挪动半分。

    李存进本想趁着此时殿中乱作一团,从旁溜走。却不曾想陈浮生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就再他想要开口相劝的时候,陈浮生却率先一步抱拳朗声道:“李将军,若是不忙,借一步说话。”

    此时众人皆在查看老黄头伤势,无暇他顾。李存进虽有疑虑,思量二三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陈浮生先行一步走出大殿,负手而立。李存进左右环顾片刻,也跟了出去。

    这一切自然被寒鸦老人等人瞧在眼里,记在心上。但此时无论两人做出怎么的谋断,都无法跟眼前人的安危相提并论。所以,一切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陈浮生和李存进吹着午后的凉风,皆是沉默不语不似之前那般,此时两人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李存进自然识得,就不知陈浮生识不识得。终于,陈浮生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李将军,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能举手相帮。”

    李存进见陈浮生执礼相问,便也不再端着那不可一世的架子,反倒谦和了几分,他知道此时陈浮生多少也算是这淬鸦谷的一员,由他出面,有些不好说,

    不方便说的话,或许会变得更能接受一些。

    “不知贤侄有何事,需要老夫出手相助?”李存进明知故问。此时淬鸦谷突逢大难,与洛阳结盟之事立断搁浅,此时的他,是唯一的人选。而他的态度,将决定淬鸦谷接下来的重大决定。

    但此时他的处境,也容不得他借题发挥,若是拿捏不好这分寸,恐怕也会如纳兰一般,走到即便是玉石俱焚也不会妥协的地步。所以,他问的很轻松,也很坦然,想要减少陈浮生对他的猜忌之心。

    “在下想请将军出手,截杀纳兰一行人!”陈浮生道出此言时,面容正凛,并没有丝毫玩笑之意。但李存进面容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变为疑惑,“贤侄何故做这赶尽杀绝之事?”

    陈浮生惨然一笑,“李将军想必知晓,这明月楼乃是江湖帮派之首,纳兰与后唐国主,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放此人离去,无异于放虎归山。日后,必成大患。而将军与淬鸦谷结盟,可掌此间山岳江河,必然成为阻挡后唐突进的一道重要屏障,想必李将军不会就此拱手让人吧?”

    李存进终于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年轻人,小小年纪就有这等谋断,今后一番历练,正印了那一句,“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而这所谓的“风云”,正是淬鸦谷极力拉拢的顾醒。

    李存进自认为对眼下形势了如执掌,可并不知晓已落入陈浮生设计好的圈套。诚然,如李存进所想,眼下形势虽瞬息万变,但陈浮生既然愿携手共进,那便是淬鸦谷的意思。但李存进不知的是,陈浮生此举还有拖他下水之意。

    届时若是后唐兴师问罪,还有李将军的兵马作为依仗。倘若李存进想要牺牲淬鸦谷,轻则伤筋动骨,重则一损俱损,淬鸦谷可保十年无忧。还有一层更深的用意,便是要将他与顾醒之间的微妙关系有意无意的透露出去,牢牢抓住李存进想要一窥究竟的心理,从而牢牢将其绑在手中。

    只是两人各怀鬼胎,但此时却是又一位共同的敌人,李存进当机立断,“既然贤侄开口,老夫看那厮也颇为来气,便遂了贤侄心愿。不过,贤侄可知,老夫亲卫此时身在何处啊?”

    陈浮生自然算到了李存进有此一问,却并未直接点破,而是顾左右而言他,“或许正在谷中闲逛,为李将军去探寻此间秘辛。”说完望向李存进,嘴角浮现出难以掩饰的笑意。

    李存进不知陈浮生所言真假,只是漠然点头,“那贤侄可否献策,老夫该如何令示谷外驻军,截杀纳兰等人呢?”

    陈浮生却是泯然一笑,“将军不必忧心,在下已安排好一切,只需将军一件信物,便可成事。”陈浮生说着,再次望向李存进,眼神中多了一抹笃定的坚决。

    李存进没想到会被眼前不过十七八岁的孩子摆了一道,只能大笑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牌,递给陈浮生,“如此,就有劳贤侄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隐龙潜渊

    待两人一番交涉,寒鸦老人才从殿中慢慢踱步而出,径直走到两人身前,毅然开口,“李将军,可想好了吗?”

    陈浮生抱拳往后一退,躬身行礼,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等待着眼前两人的决断。李存进抬手搭在凭栏之上,轻声一诺,“遇事不决,可问秋风。”

    寒鸦老人面色依旧凝重,“那不知秋风可知谷中凉意?”

    李存进收手入袖,“那便寒时多添衣,老夫也将帮衬一二。”李存进说完,回望寒鸦老人,满眼笑意。该说的陈浮生此前已说的透彻明白,此时两人这般迂回,不过是想要探一探寒鸦老人心中的真意。

    此时淬鸦谷已是骑虎难下,既然招了顾醒为婿,那便不容反悔。况且明月楼出尔反尔,竟然当着众人的面下毒抢人,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如此,与其跟阴险小人为伍,不如与这莽夫同路,反倒要更好些。

    寒鸦老人见李存进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么直白的程度,也没有继续迂回试探的道理,伸手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递了过去,“此物乃是淬鸦谷信物,日后将军携此物来访,可畅通无阻。”

    李存进接过令牌,此牌入手微凉,其上雕琢有漫天花雨,不似寻常龙凤之属,不觉多看了两眼。寒鸦老人倒是不以为意,转身对陈浮生吩咐道:“浮生,你既已入赘淬鸦谷,那便要多出心力。谷中遭逢此劫,你且先去善后,有任何事皆可自行做主。”

    陈浮生抱拳领命,转身走入殿中,和顾醒一起先行将老黄头搀扶起来,向住处走去。此时仅有寒鸦老人和名为红枝的女子,李存进左右打量了两人几眼,这才笑着问道:“事已至此,不知贵谷接下来准备如何行事?”

    寒鸦老人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不知浮生可说了办法与将军听?”

    李存进闻言打了个哈哈,笑着答道:“说到是说了,只是这个办法恐怕有些太过一意孤行。不过,老夫还是应允了,只是不知能否成事。”

    寒鸦老人闻言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柔声问道:“不知浮生说了什么,竟让将军觉得难做?”寒鸦老人此时似乎已猜到十之七八,刚才担忧之情已烟消云散。既然陈浮生没有已落日峰的名义与李存进达成不可告人的交易,那他自然是帮衬淬鸦谷更多些。

    此时正值为难之际,她身为谷主,必然无法抽身,有此人从旁相助,想必会轻松许多。李存进也在刚才的一番谈话中了解到陈浮生对于此时淬鸦谷的重要性,才会这么爽快的答应。古人曾言之,“得卧龙凤雏可得天下”。如今此话还需改上一改,“得浮生者得天下”。

    只是此人还需多久才能展露头角,就不得而知了。只是让寒鸦老人宽慰的是,她的计划还没有完全落空,淬鸦谷还有一搏之力。只是当下最让她忧心的,还是那位曾经的影卫,如今的敌人,危名虎。

    …………

    却说纳兰携零陵和高潜展遁走,并无狼

    狈之态,反倒走的闲庭信步,云淡风轻。零陵一直隐忍不发,直到走出数十里后才终于按奈不住,急切问道:“楼主,为何不抢回顾醒?”

    从刚才就一直旁观不语的火恕此时怒目圆瞪,想要出声呵斥零陵的鲁莽无理,却被纳兰抬手打断,“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火恕被纳兰挡下,却没有善罢甘休之意。一直从旁恶狠狠盯着零陵,似乎对刚才零陵的鲁莽,仍旧未能释怀。倒是零陵不以为意,将高潜展一把推给了火恕,娇声笑道:“这丫头越发沉了,来来来,劳驾。”

    纳兰轻笑着往前快走了几步,不理会两名手下的斗气之举,此时心中反倒舒畅了许多。刚才与黄万里一战,并非不敌,而是有一些难以言明的理由,这才故意输了半招,不过也重创了黄万里,保全了他的颜面。

    而这十年之约,并非是与黄万里订下,而是与另一人言。只是,他不能说予旁人听。纳兰想到此处,喃喃自语,“那便随他去吧,若是能成就一番事业,也无愧‘顾’家姓氏。”

    零陵和火恕自然将此言听入耳中,只是两人反应倒是出奇一致,皆是沉默不语。纳兰走在前面,突然开口问道:“你俩是否想知,我为何会就此退走,而不将他们一众赶尽杀绝?”

    零陵和火恕互望一眼,最终还是由零陵先行开口回道:“自然很想知道,不过不该我等知道的,楼主还是不说为好。”

    纳兰闻言大笑出声,“你这丫头,当初带着高潜展时,你怕已猜出了端倪。可一路上却没见你一次起意,难道是早点算到我将用来对付顾醒?”

    零陵瞪大水汪汪的大眼睛,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啊!并无此事,我只需做好该做的,别的还是不沾染的好。不过楼主的这一手,可是将这淬鸦谷,搅的天崩地裂,想来顾醒这亲也是成不了。”

    纳兰突然抬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身后两人立即加快了脚步,朝着谷口从了过去。可就在临近之时,不知从何处涌出数百披甲兵士,瞧见三人不由分说的冲了过来。

    零陵见状大骂“直娘贼”,却还是疑惑不解,“难道李存进这般不识好歹,对我等痛下杀手?”

    纳兰脸色微微动容,若有所思,“恐怕献计之人并非李存进,而是那落日峰主陈浮生!”

    火恕对此人格外留心,当时对峙之时便已瞧见了此人的伸手,却不知此人还有这等谋断。“楼主,那现在该怎么办?”

    零陵闻言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还能怎么办?杀出一条血路啊!”说完便冲了上去。似乎不愿白衣染血,纳兰只是站在不远处望着两人的拼杀,当他低头望向脚下的女子,眼中却多了几分惆怅。

    “未道轻狂忙霜华,人间多惆怅。晚秋枫叶又染血,几度悲怆。落霞坠西山,人归离别远,何处有人家。只道一碗话断肠,无处话凄凉……”纳兰轻声吟唱起一段不知出处的词句,似乎耳畔又听见那来自

    远方故人的叹息。

    当陈浮生和顾醒将老黄头搀扶回别院后,老黄头已逐渐清醒过来。有着雄厚内劲修为的他,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死去。但对手可是当世第一人,也难怪老黄头会在捉对厮杀中落于下风。

    当老黄头悠悠醒转,瞧见顾醒和陈浮生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时,突然老脸一红,不知所措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反差,倒是让顾醒和陈浮生有些错愕,老黄头一时间口中一甜,又一口污血喷了出来。

    顾醒连忙起身想要出门叫人,却被老黄头一把拦下,“不必,我有些话说予你俩听。”

    “你的身体……”陈浮生有些放心不下,抬头望了顾醒一眼,担忧问道。

    “并无大碍,刚才已将淤血吐出,想来调理数日便可痊愈,但往后的路,恐怕无法再陪着你俩一起走了。”老黄头说到此处,有些动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顾醒快步走到床榻前,一把握住老黄头的手,却不知该如何安慰。陈浮生心中感慨,“前辈是打算留在淬鸦谷,不问世事?”

    老黄头似乎听出了陈浮生的弦外之音,却故作不知的反问道:“此处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难道不值得留下来?”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陈浮生难有一次的慌张解释,却被老黄头抬手打断,“不必说了,来时就已下定决心,该做的老夫都做了,今后的天下全看你们自己闯了。”

    顾醒站起身,往后退了三步,陈浮生瞧见也连忙起身,快步走到顾醒身侧,并肩而立。两人默契非常,齐齐跪下,对着老黄头重重磕下三个响头。老黄头没有任何举动,坦然受之,只是心中仍旧又一丝隐忧待解。

    陈浮生抬起头,朗声道:“前辈放心,那一人之祸,我定会在三月之内解决,绝不会耽误行程。”

    老黄头闻言点头,语重心长道:“只是不知此时,二丫头他们是否有性命之忧。若是不着急走,麻烦跑一趟,将他们接入谷中,也好有个照应。”

    陈浮生重重点头,应允此事。老黄头又见目光放到顾醒身上,望了许久许久,就这么痴痴望着,似乎眼前之人不是顾醒,而是另一人。

    顾醒想要开口,却被老黄头打断,“无需问,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你自会知道。我这里有三道锦囊妙计,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前往不要打开。等此间事了,你们就去吧。”

    陈浮生突然有些犹犹豫豫起来,“前辈,眼下最重要的成亲,不知该如何了结?”

    老黄头一拍脑袋,打了个哈哈,“你俩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莫问老夫。快些出去吧,老夫有些乏了。”顾醒和陈浮生有些无奈,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前一后走出房门,待轻轻掩上,这才两声重重叹息……

    此时门外站着两人,正是寒鸦老人和红枝,此时这两人正望着房门,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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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跃马定乾坤。医能逝者骨生肌,毒能尽灭天下敌。纵世间千难万险,我亦无惧。这一世,我要搅动风云震九渊;这一世,我要执指之手永不弃;这一世,我要名垂青史万人颂;这一世,在这乱唐,我要篆刻只属于我自己的历史乱唐诡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唐诡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唐诡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