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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髣唯     乱唐诡医txt下载     乱唐诡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一章 骇人听闻

    可他并不知道,当他收起烟杆的时候,烦恼会再次席卷而来,与他心中最深沉的落寞,携手翩翩起舞……

    老黄头没有问,陈浮生自然也会讲,若是问了,反倒不会说。倾城夫人也不再针锋相对,只是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有些疑惑,又有些感同身受。

    陈浮生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感慨年华正好,却只能拖着残躯渡日,惹得二丫头哭得梨花带雨。

    气氛陷入沉默,半晌后陈浮生才半开玩笑地说道:“不是还有三日吗?还有一线生机!”

    顾醒抬头遥遥望向远处,看着尚不知在何处的淬鸦谷,坚定的说道:“陈兄放心,三日之内必达淬鸦谷,绝不会让你有性命之忧。”

    陈浮生闻言有些感叹,却只是抬手拍了拍顾醒肩膀,没有说什么。

    老黄头却不合时宜地打断两人的“感人肺腑”,连声催促道:“快快上路吧。”

    众人又交代一番,陈浮生悄声对涵姨说了几句后,两人便快步离开,并没有回头望来。倒是倾城夫人瞧着易南星的背影似有不舍,连连望去,不禁叹息、

    陈浮生恍若未闻,遥指泽州府,“这一路便麻烦倾城夫人多多照料了,待我等事了,便赶来与你们汇合。”

    许是觉着陈浮生呱躁,倾城夫人左右牵着二丫头和魏无忌,快步向着泽州府走去,连头也没回一下。倒是易别有些歉意地回头招了招手,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老黄头看着两拨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无不感慨的说道:“该走的要走,留不住。该留的要留,走不了。”

    顾醒闻言歪着脑袋望着老黄头,默默重复了几遍,并未道出心中所想。他此时挂念之人,远在洛阳,远在山庄,却不在身边回荡……

    三人前行,陈浮生最前,顾醒居中,老黄头殿后,片刻功夫便消失在山林之中。此处崇山峻岭,入秋之后微微荡起寒意,三人之中顾醒衣衫最为单薄,又无内劲护体,便时不时紧紧衣衫,以免惹了风寒。

    老黄头走的极为随意,在树林间穿梭如履平地。任那脚下乱石青苔,依旧走的步履轻盈。倒是顾醒时不时踩到一些凹陷凸起处,会微微皱眉,却也顾不得脚底生疼,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顺着缓坡向上,眼前豁然开朗,瞧见远处云霞之间有飞鸟掠过,却只能瞧出一点墨色,连轮廓都看不真切。老黄头抽出烟杆放在嘴中,却不着急吸上一口,而是遥遥一指远处,“此处山峦叠嶂,或有山魈之属。亦或有流寇贼人,你们二人,还需多加小心。”

    顾醒似乎听进去却没抬在意,只是轻声“嗯”了句,被老黄头一烟杆敲在头上,顿时捂住脑袋扭头怒目道:“为何打我?”

    老黄头随意言语化解,“还不是因为你不认真听老夫所言,活该挨打。”

    此时陈浮生已站上一处小道,这看着无路的缓坡边缘,不知是年深月久经人走过,还是早有人开辟却多年未曾再有人踏足,已是

    杂草丛生。三人走在其上,具是小心,扭头向下望去,不知不觉间云海已在身下,飘荡开来。

    老黄头出声轻唤道:“浮生啊,休息下,让老人家喘口气。”老黄头说着一把搭在了同样气喘吁吁的顾醒肩头,不住地招呼着。陈浮生却是走的毫不费力,只是瞧着两人气喘吁吁,不觉皱起了眉头。

    在抬头看了看远方的苍穹,又将迎来新一轮的日出。只是不知两日之后,还能不能看见。心中如此想着,陈浮生又加快脚步走了几步,寻了一处凸起的石块,一屁股坐了上去。也不理会两人,只是漠然瞧着此刻美轮美奂的云海。

    不知何时开始,便在也没有关注过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曾经的一切都在那之后荡然无存。顾醒撇开老黄头,走到陈浮生身边,两人就这么并排坐着,也不说话,看着远处云海卷起松涛,还有越发清亮的鸟鸣声渐渐填满这空旷的天地。

    这一次的初阳,似乎与以往都有不同。许是很久未曾仔细看,倒是别有一番感触。慢慢染透苍穹的金黄在刹那间冲破淡墨的云海,洒下万丈光辉,将依旧慵懒的万重山从睡梦中叫醒,一起享受这崭新的一天。

    陈浮生在骄阳腾挪之际收回了视线,站起身拍了拍身下的泥土,继续往山坡上走去。此处与上下之间皆有不同,除了路窄难走外,便是那只有几缕顽强不灭的荒草,还孤零零地挂在土地上,经受着风吹雨打。

    陈浮生走的格外小心,不知是下意识还是刻意,都有意避开这些顽强的生命,顾醒也走的极为谨慎,生怕将他们踩踏在地,就碾灭了渺小的生命。

    走过乱石和杂草的缓坡,远远望去便瞧见一撮撮等人高的草垛,随着清晨的微风起伏摇曳。陈浮生身影已陷入其中,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老黄头后来居上,走到顾醒身边轻声说道:“此处让我想起了漠北……”

    顾醒闻言扭头,似有不解,“漠北不应该是荒草丛生吗?也会有着青青草原?”

    老黄头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向已经走到山脚的陈浮生,催促着顾醒抓紧脚程跟上。这时顾醒才明白,这处看着并不高耸的山峦,却是如阶梯一般层层叠上、当走上一阶后抬起头,你会发现高处还有数条台阶正在等着你。

    老黄头走的越发喘息起来,许是年纪大了,任由内劲修为再高深,也抵不过山势渐起。这并不丢人,却实在考验人心。刚才的稍事休息,老黄头慢慢适应了这种急切的节奏,也让他在顷刻间想起漠北的曾经。

    他不知,此处为何会有这么一座山峦,而他们还将翻越一座座山脊,向着万山之中继续前进。陈浮生的身影再次变得模糊,但声音却听的格外清楚。远远传来像是被人接住又抛了回来,不断回荡在两山之间。

    顾醒不禁想到,或许此时正在泽州府城中悠闲喝茶的几人,也会听见陈浮生发至生命的呐喊。

    当老黄头适应了这种爬升的节奏,便一把抓起顾醒加快了脚步。刚才喘息声渐渐淡去,转而是

    一种对更高台阶的向往。

    陈浮生已经站在了陡坡之巅,正在瞭望脚下曾经走过的土地。原本的乱石变成此时点点星光,落在翠绿欲滴的草地上,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而那远处的郁郁葱葱,也在三人的远眺之中逐渐变成了幽绿,在光的剪影里变幻着别样的色彩。

    云雾渐起,山峦间的天下变幻莫测。三人继续前行,偶见几头高山上吃草的野牛,朝他们投来不善的目光。老黄头摸了摸肚皮,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幸好老夫还不饿,否则……”

    顾醒和陈浮生却没将老黄头的打趣当回事,只是默默朝着近乎笔直的斜坡走去。也不知这是第几阶梯,只是从日出之时走到烟雨蒙蒙,应是走了很久很久……

    当两人终于爬上陡坡,倒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时候,老黄头才不紧不慢地走了上来,抬头望向这不合时宜的丛林,皱眉道:“此处有古怪!”

    陈浮生喘了几口便缓过劲来,打趣道:“山魈还是匪人?”

    老黄头却是抬手打断,侧耳听去。三人耳畔只余寥寥风声,并无任何别的异样传来。可顾醒分明瞧见,老黄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似乎有什么危险正在等待在他们。

    未等两人开口,老黄头连声催促道:“快拿地图来瞧瞧。”

    顾醒连忙从怀中摸出那块残破不堪的地图,这地图还是临行前,易别悄悄塞给他的。这两人却也是大而化之,只知道个大概方向,便也敢闯上一闯。此时忽然来了这么一出,自然要好好斟酌一番,三思而后行。

    老黄头用烟杆在地图上左右各点了下,自语道:“算算脚程,再走个约莫一日便能到淬鸦谷,可这处树林中,老夫却嗅到了古怪,难道淬鸦谷之人,已经出来‘迎接’了?这倒不是什么好事啊。”

    顾醒和陈浮生分明从老黄头口中听出了弦外之音,连忙追问道:“可是有人在此等着咋们?”

    老黄头漠然摇头,“是人非人还得两说,但在此等候的却并非善类,等的是不是咋们,这个还不好说。但目前老夫能确定的是,继续向前,这玩意必然会出手挡住我等去路,生死在五五之数。”

    顾醒和陈浮生同时瞪大了眼睛,“这么凶悍?”

    老黄头不禁打了个哈哈,“老夫是说尔等在五五之数,老夫可来去自如。”

    顾醒和陈浮生相望一眼,随即异口同声的吐出一个字,“切!”老黄头不以为然,神情严肃,却是极不常见。只听他幽幽说道:“这处树林并没有所谓的精怪之属,山魈之流也是听来往之人偶有提起,但这种危险的感知,却是不会哄骗老夫。若非如此,老夫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还能好好站在尔等面前?”

    顾醒不问陈浮生,反倒问下老黄头,“如您所言,该如何行事?”

    老黄头心中一喜,却故作高深道:“这个嘛,既然浮生也六神无主了,那老夫便越俎代庖,来说上一二,若是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浮生指正。”

第四百二十二章 故人何在

    老黄头说着,还煞有其事地给陈浮生鞠了一躬。陈浮生瞧见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口中称道,“不敢不敢。”

    虽不知老黄头为何如此,但这些时日来具是陈浮生出尽了分头,而他这位曾经冠绝天下的江湖人,只能缩着脖子听人差遣,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这不,寻到了这么好的机会,那肯再谦让,别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娓娓道来。

    老黄头寻了一处稍微宽敞的地坐了下来,抽出烟杆在手掌心中那么一搭,朗声道:“却说此处名唤乌雀岭,传闻天地鸿蒙初开之际,万物不知归属,便有人执笔点江山,将这山川河流依序而定,飞禽走兽按种而分,才有了这天下大势的太平。”

    “老黄头,怎么扯到上古神话去了,讲重点,讲重点!”顾醒有些不耐烦,挠了挠头,瞪着眼说道。

    老黄头似乎对顾醒打断颇为不满,最终蹦出几句难以入耳的言语,啐了口唾沫,又若无其事的接着说道:“而这乌雀岭之所以得名,便是此处曾栖息着一只上古凶禽,九头乌雀。”

    顾醒听到此处,没忍住笑出了声,却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尴尬地掩住嘴,示意老黄头继续说下去。

    老黄头却是有些不依不饶,“你瞧瞧你,哪都好,就这接口打岔的毛病实在让人心烦。再悄悄浮生,却是一句都没有,比比!”

    陈浮生不知为何陷入沉思,听见老黄头唤他名字,这才回头神来,展颜一笑,“怎么说到哪里了?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老黄头漠然无语,可却又不想丢了面子,便强打着精神继续说道:“而这凶禽,恶名昭彰。自然就有仙人来此除魔卫道。可这凶禽却是厉害的紧,与那持剑仙人大战三天三夜后,竟是没分出胜负。那仙人最后竟被逼入绝境,只能使出同归于尽的法子,将自己和那九头乌雀一起镇压在此地。我们刚才走上来的路,据说便是这仙人和凶禽斗法留下的。从此之后,此处时常发生怪事,进山砍柴的樵夫时常失踪,不见尸骨。直到如今,说起这乌雀岭,也是人人谈之色变啊。”

    顾醒听完老黄头的胡诌,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本以为他能讲出个什么花样,却没想到来了一段“单口相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陈浮生却是听的津津有味,还不时提出一些疑问,老黄头却也乐得解答。顾醒终于忍无可忍,朗声喝道;“老头,你去哪里听来的故事,这般荒诞不羁?”

    老黄头也不掩饰,淡淡吐出一口浊气,“从易别那听来的,他跟老夫讲了许多,便是着重提了这传说。老夫也曾问过,如此扯淡的传闻,也值得一提。可他神情严肃,老夫便也不好多问,只能作罢。”

    顾醒瞧着老黄头的神情,不像胡诌。可这话语中的一字一句,却感觉不知是从哪处乡野听来的野史缪文,实在荒诞可笑。

    可未等顾醒出声讥讽树林之中传来一声浑厚的兽吼,声音中还夹杂着一股子威胁的意味,似乎觉着这三人太过呱躁。老黄头一下子来了兴致,望向顾醒的神情也变得越发自信起来。

    陈浮生顾不上与两人商量,便纵身

    跃入树林之中。顾醒见陈浮生冲了进去,也起身跟了进去。老黄头虽觉此处有危险,却还是自信艺高人胆大,便跟追了上去。

    顾醒远远瞧见陈浮生在树林中穿梭,连忙招呼,“陈兄等等我。”陈浮生却是没有丝毫放慢脚步,并也未曾开口解释,丝毫给他预留的时间,已是不多了。

    顾醒不觉加快了几分,却只觉脚下一松,整个人就被老黄头整个带起腾空。几个呼吸间就追上了陈浮生。陈浮生走到一处相较其他树木更加高大的巨树下,抬头向上望去。随即后退三步,如临大敌。

    老黄头将顾醒往陈浮生处一抛,随即平地跃起,窜上树去,不多时便抓着一只大猫跳了下来。

    二人望去,这大猫生得跟寻常野猫无异,只是两耳之上有几搓白毛,体格也比寻常野猫大了不只一圈,被老黄头扯住后脖颈,正发出恶狠狠的低吼,似乎随后会扑上来一样。

    老黄头正欲抬手结果了此兽性命,被陈浮生制止,“不急,留着还有用处。”

    顾醒环视四周,有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压迫感,随即问道:“难道这周遭全是这玩意?”

    陈浮生苦笑点头,“前辈手上这只,恐怕就是这群大猫的头领,此时被擒,这群凶兽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若是我等结果了它,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老黄头皱眉问道“那就这么一直带着他,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瞧见没,那爪子,还有那獠牙。看看,还有那双眼睛,啧啧,浮生啊,别总给老人家出难题。”

    陈浮生哑然失笑,“前辈说笑了,我这随身带着绳索,可将此兽捆绑住,便能方便携带。到了地方,自然可将它放了,便可高枕无忧。”

    “你的意思是,走出这片树林?”老黄头若有所思地问道。

    陈浮生却直勾勾地盯着远处,口中呢喃,“或许并没有这么简单!”

    也不等两人反应,陈浮生从怀中迅速摸出一捆绳索将这大猫了个结结实实,随后将绳头递给老黄头,沉声道:“这一群大猫,有人豢养,养猫之人,就再树林之外。”

    “那我们还等什么?事不宜迟,擒贼先擒王。”老黄头闻言忙不迭地说道。

    顾醒却一把拉住老黄头,“话说如此,还是先等陈兄说完,再走也不迟。”陈浮生示意三人凑到一起,用唇语说道:“此人耳力极佳,刚才老黄头擒下大猫头领,或许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只是现在却不知是敌是友,所以还需小心为上。接下来由我先行一探,前辈带着顾醒随后,切记,别与我拉开距离,以免被围。”

    陈浮生说完,接过老黄头手里的绳头,将大猫抱在手中。此时的大猫被五花大绑,嘴上也缠满了绳索,动弹不得,却还是不时发出低吼,不愿善罢甘休。

    顾醒忽而想起约莫两年前,从洛阳前往龙首郡途中,遭遇三名淬鸦谷的黑衣人之事,来到此处,总觉着有些似曾相识。似乎是那种压迫感,似曾相识。

    三人疾奔前冲,眼前树林扰的眼花缭乱。陈浮生脚踏七星,踏

    出步步生风。当三人冲出树林后,耳畔传来一名女子的冷笑声,“尔等好狠的手段,居然将我的懒觉儿五花大绑,不怕立毙当场吗?”

    陈浮生闻言不为所动,却是轻笑着说道:“若是要动手,姑娘许是早早便动手了,岂会容我等留到现在?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说着便将手中大猫绳索解开,大猫呜咽一声,迅速朝着声音传来之处飞奔而去,还不时发出哀鸣,似乎在跟女子告状。

    老黄头如临大敌,警惕地望向身后一双双瞪如铜铃的眼睛,似乎下一刻便会扑来。顾醒却是毫不在意,开口问道:“姑娘也喜狸猫?”

    女子闻言冷哼一声,算是应了,却不屑回答。顾醒也不恼怒,接着说道:“小子不才,也曾豢养一只,通晓此兽习性,最是通晓人心,实在是难得的奇兽。”

    似乎觉着顾醒说的有几分道理,女子惊讶地咦了一声,随即冷声道:“既如此,那你便会一会懒觉儿,看它是否真如你说言,那般通人性。”

    未等陈浮生反应过来,刚才那只大猫已如闪电般朝着顾醒冲来,借着冲劲将顾醒撞翻在地。老黄头瞧见此景,已抬手准备结果这只大猫,却不曾想,顾醒正抬手抓挠着大猫下巴,大猫正半眯着眼睛,一副极其享受的模样。

    老黄头的手悬停在空中,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此时那女子声音再次幽幽传来,比刚才却多了几分喜色,“或许真如你所说,极通人性。三人随我来,此处山高路窄,小心脚下乱石。”

    陈浮生连忙开口问道:“姑娘可是……”那女子轻言笑道:“正是淬鸦谷之人,特来此接应三位。还有,那位老前辈,寒鸦老人让我给你带句好。”

    老黄头一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顾醒抱起大猫放在地上,那大猫迅速窜到女子身边,不时回头张望。望向老黄头的神情,却是极其厌恶。望向顾醒时,却流露出难得的善意。

    陈浮生似乎还有疑问,女子并未转身却出言解惑,“一切等你们到了淬鸦谷再自己问吧。若是再晚个三日,寒鸦老人估摸着就得生气了。”

    老黄头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自语道,“千万别生气,千万别生气。”

    女子耳力极佳,刚才已有所知晓。此时听见老黄头言语,不禁噗呲笑出声,与刚才判若两人,“前辈,你还是自己跟寒鸦老人说吧?她老人家生辰在即,而您却是两手空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吧?”

    老黄头这才想起,不禁搓了搓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碍事,不碍事。我有件神秘礼物送给她。”

    那女子打趣道:“当真?”

    老黄头一拍胸脯,斩钉截铁,“当真!老夫一言,万马难追!”

    原以为就这么结束了,可不曾想,远处山峦间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黄万里,若是敢哄骗于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老黄头心中咯噔一下,支支吾吾,“先来了再说,先来了再说……”

    顾醒望了陈浮生一眼,两人皆是面露苦笑,不知何意……

第四百二十三章 口腹之欲

    莫非老黄头与这淬鸦谷的寒鸦老人,还是旧识?若真是如此,这一趟可就有意思了。

    一路行来,老黄头从未透出只言片语,偶有提及也是一笔带过,似乎不愿多聊。与他平日间玩世不恭,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判若两人。此时一个声传百里就能将他唬住,若是见着了真人,岂不是……

    顾醒便想着,不知不觉踩到了一条软软的东西上,耳畔传来一声炸毛干嚎,随即变成呜咽声,在三人耳畔回荡。原是不知何时,那名为“懒觉儿”的大猫突然凑了上来,却不曾想顾醒此时正在神游天外,便有了这滑稽的一幕。

    让人诧异的是,那刚才还凶悍无比的大猫,居然对顾醒的“挑衅”置若罔闻,反倒朝着那女子喵喵叫,似乎在告状。女子冷哼一声,嘴角一丝淡笑浮起,“看来懒觉儿对你还是格外‘优待’,若是换了旁人,哼,恐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女子说着,似有若无地望了陈浮生一眼,陈浮生却是随意撇开,并未与之目光交汇。女子脸上浮现一抹厌烦,将那只齐膝大猫拦腰抱起,大猫顺从地攀附在女子肩头,好奇地望向顾醒,似乎对此人充满了好奇。

    刚才匆匆一撇,对着女子的容貌都没瞧个真切,刚才驻足细望,这才有了几分明了。可这女子对陈浮生却是没有一点好脸色,倒是让顾醒有些出乎意外。

    而走在最后的老黄头,一直乖巧的跟着,没有像之前一般随意“胡闹”,或是插科打诨,反倒像是被人揪住了小辫子,变得越发老实了。

    顾醒走在女子身后,时不时抬手逗弄向近在咫尺的大猫,大猫也慵懒地伸出前爪,予以回应。女子却对两人颇“有爱”的互动毫不在意,就连一句话都不愿讲出口。

    顾醒回想着女子的容貌,总觉着似曾相识,却又不知在何处见过。或许就是前世那茫茫人海中曾有过一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相遇。女子腰身纤细,双臂却坚实有力,皮肤呈小麦色,应是多年山上山下的奔跑,才慢慢转变而成。

    与顾醒这有些黝黑的肤色不同,那是一种健康中透着朝气的肤色。而陈浮生的惨白,却是一种病态的后遗症,似乎任何轻易的触摸,都能轻易对他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女子似乎察觉到了顾醒的目光,并未转头却讥讽道:“别以为跟懒觉儿熟络就能博得我的好感,尔等三人擅闯此地,应该知道后果!”

    许久不曾开口的老黄头,闻声脱口而出,“知道,知道,一切后果由老夫承担……”说完还憨笑两声,显得极其刻意猥琐。

    女子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抬手一抛,将大猫抛给顾醒。大猫身姿矫健地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在顾醒肩头。女子瞬间加快脚步,开始在杂草丛生,树林交错的小道上飞驰。

    对顾醒三人而言,这条小道可谓是崎岖蜿蜒,可对着女子而言,却像是回家的路一般,再熟悉不过。偶尔兴起还会翻上两三个跟头,老黄头恰如其分地拍手叫好,一副崇拜的模样。

    那女子也不答话,甚至都吝啬地不愿展颜,

    老黄头也不气恼,反倒更加殷勤。

    走过小道便是一条近乎垂直的俯冲窄道,女子没有丝毫犹豫,吹了声口哨,被顾醒抱在怀中的大猫拼命挣脱,随着口哨声朝着窄道俯冲而下。窄道毗邻悬崖,看起来雄奇险峻,可这只大猫却跑的格外欢腾,连一点迟疑都没有,一溜烟便消失在窄道尽头。

    女子听见身后没了动静,有些不悦地扭头望来,“怎地,连只畜生都不如?”

    “哪能啊?”老黄头连忙窜动顾醒和陈浮生,可他们二人却是紧紧皱眉,不知该如何是好。要知道,这一趟子下去,若是有一点不慎,便会摔下千丈悬崖,粉身碎骨。

    女子见这三人依旧犹豫不前,便纵身一跃,学着大猫一般,手脚并用,朝着窄道奔去。这一幕被顾醒三人瞧在眼里,不禁感慨,“这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实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老黄头老头左右一边给了一巴掌,“别长吁短叹了,还不快跟上?”

    陈浮生稳了稳心神,靠着窄道向下滑去。踏上窄道不足片刻,才瞧见前方之路蜿蜒曲折,根本不是顺着滑下就能安全到达的。而先行一步的女子,此时已经跑到了一处缓坡,正抬手逗弄着大猫,瞧见三人有些模糊地身影,不禁讪笑道:“这般怂样,回去吧……”

    说着起身,佯装离开。

    老黄头抬手欲言,却并未吐出只言片语,狠下心,咬咬牙。左右将顾醒和陈浮生抱起,气运丹田随即跳入窄道,开始俯冲而下。陈浮生毕竟有内劲护体,并不觉着有任何不妥,而此时内劲全失,形同废人的顾醒,却只觉着耳畔有山崩海啸之声,双眼前也是模糊一片。

    过了不过片刻,老黄头便出现在了女子面前。本是不屑一顾地女子,随即展颜道:“不愧是黄万里,果然名不虚传……”

    老黄头左右一抛,将顾醒和陈浮生丢下,上前一步躬身谄媚道:“寒鸦老人都如何说我?”

    女子闻言连退数步,双臂环胸冷哼道:“跟你很熟吗?”

    老黄头自知尴尬,只能原地抓耳挠腮,却是一句都问不出来。经历刚才一幕的顾醒,此时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揉了揉两侧脸颊,颤声道:“还有多远啊?”

    女子充耳不闻,蹲下身摸着大猫的脑袋自语道:“懒觉儿,别学这些怂货,这点路就吃不消了,以后还怎么上战场,为国杀敌?是吧?”

    大猫似乎听懂了女子之言,连声喵喵叫,惹得女子一阵轻笑。但当女子眼角余光瞥见顾醒三人,却又迅速收敛,生怕流露出一丝一毫让人误会的善意。

    似乎觉着休息够了,女子站起身舒展了下腰背,继续向前路走去。三人互望一眼,老黄头轻点了下头,便跟了上去。

    走上缓坡,豁然开朗。驻足回望,刚才走过的山脊已被云雾遮蔽,不知所踪。古人有云,“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便是说的这等奇妙感受。入山前的叹为观止,入山中的流连忘返。走出云雾山中迷境后的感慨,才是这旅途不可或缺

    的的珍贵记忆。

    可三人还来不及多想,便被女子一声冷哼拽了回来。老黄头朝着两人招手,待齐齐走上缓坡站定,才瞧见女子不知从何处划来一条小船,而眼前竟是一片目之所及却不能及的湖泊。

    老黄头似乎多年前来过此处,不由感慨,“阔别多年,依如往昔啊……”

    可就再感慨之际,一声不合时宜嗔怪声再次响起,回荡在湖泊之中,荡起阵阵涟漪。“黄万里,还不速速滚动我面前来……”老黄头听见此言顿时头皮发麻,要知道以老黄头这等心性,也会有惧怕之人,此人必定是不世出的世外高人。

    大猫和女子已端在于船头,却未曾将小船压下半分。可当老黄头跳上小船后,小船却开始不自觉地动摇起来,女子横眉冷竖,起身稳住船身,“黄万里,坐好了。”

    顾醒和陈浮生哪敢怠慢,也小心翼翼走上船去。待三人坐定,女子才一撑船竿,向着迷雾之中飘荡而去,彻底消失在这山水画卷之中……

    陈浮生脑海之中浮现起刚才所见的地形,试着与地图描绘相契合,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老黄头却是低着头不说话,陈浮生只能悄声问向顾醒,“顾兄,可觉有异?”

    “陈兄是担心此处主人并不好相处?会对我等有威胁?”

    “并非全然如此,心中甚是忐忑,总觉着黄老前辈似乎有事瞒着我们……”

    两人随即转向老黄头,可老黄头却似乎陷入沉思,对顾醒和陈浮生的注视置若罔闻。倒是那撑船的女子,冷声道:“他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他自己知道。不过一会是生是死,就全看你们的造化了。”

    顾醒闻言脸上闪过怒容,正要起身却被陈浮生一把拽住,摇头道:“此时不可起冲突,一切等见到了寒鸦老人再说。”陈浮生说完又望向老黄头,可这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老头,却像是陷入魔怔一般,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顾醒只得悻悻然坐下,似乎有些气不过,便朝着那只端坐在女子身旁的大猫招了招手。名为“懒觉儿”的大猫犹豫了一下,便朝着顾醒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

    女子眉头微皱,却并未斥责,她也想瞧瞧,顾醒意欲何为。待大猫走进,顾醒鬼使神差地从怀中摸出一只鸡腿,扯开油纸顿时香气四溢。就连陷入沉思的老黄头,也不能免俗。

    那只大猫更是一脸欢呼雀跃,却扭头望了望女子,似乎想要得到她的首肯。女子撇过头去,不理会顾醒的刻意“殷勤”,大猫似乎得了女子同意,凑上前来一口咬在鸡腿上,狠狠私下一大块肉,连皮带肉吞入腹中。

    许是很久未曾沾过荤腥,大猫显得有些意犹未尽,又凑上来想要再咬。顾醒却将鸡腿高高举起,然后轻声笑道:“懒觉儿,你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这位姐姐多一点?”

    大猫哪里听得懂这些人与人之间的博弈,只是不住地喵猫叫着。顾醒似乎得了便宜,便将鸡腿整个塞进大猫嘴中,然后伸手在湖水里洗了洗,随即朗声道:“姑娘,你这懒觉儿,不认生啊……”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世外桃源

    女子并未反唇相讥,却是冷笑出声,似乎顾醒下一刻就会遭遇不测。顾醒也察觉到女子眼中的不善,正想要将手从水中收回,却只觉指尖传来钻心疼痛,身子一倾就要跌落水中。

    老黄头和陈浮生同时出手,将顾醒一把拽住,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看顾醒从跌落的边缘给拽了回来。

    可当顾醒抽回手,却是但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顾醒手上有一尾游鱼,正凶狠地嘶哑着顾醒的手指,并未因脱离湖水而有一丝惧色。那只正啃食鸡腿的大猫抬头瞧见,发出一声怪啸,朝着游鱼冲了过来,一口咬在鱼身,随即摆弄了两下,那尾游鱼吃痛松口,被大猫狠狠踩在脚下。

    顾醒手指脱困,却一声累累伤痕,老黄头抓过一瞧,皱眉问道:“可是食人鲑?”

    女子闻言一愣,随即冷笑道:“没想到时隔多年,黄老前辈还记得这食人鲑……”

    黄万里轻叹一声,“怎么不记得,这可是老夫与……,亲手养在这湖中的。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还存活道现在……”

    “托您的福,这些年死在这湖中的不开眼的家伙,少说也有千儿八百。这不是许久没有吃到新鲜人肉了吗?恰好又人送上门去,我也懒得打招呼了。”女子又重重一撑,小船便继续朝前荡去。

    而那大猫似乎对这尾游鱼并不感兴趣,只是用爪子刨动了几下后,就不再理会,又跑回女子身边,继续“对付”那块有滋有味的大鸡腿。

    顾醒已是疼的呲牙咧嘴,老黄头连忙抽出烟杆,点燃后猛吸两口,抖出烟灰盖在顾醒创口,又扯下顾醒一块衣衫,缠在手指上,这才说道:“放心,没毒,死不了。”

    顾醒被老黄头的一顿操作给唬的不轻,感觉手上疼痛减轻了不少,随即疑惑问道:“这还能止血镇痛?”

    老黄头此时已将烟杆插入腰间,不屑道:“小子,老夫这烟丝,可不是你们寻常嚼的薄荷叶子,乃是……算了,多说无益,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顾醒此时也无心刨根问底,便靠着陈浮生坐下,耷拉着脑袋,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

    撑船女子却是眉头一皱,斥声道:“堂堂男子,居然这般娇柔,懒觉儿真是看错人了。”可那只还在嘶哑鸡腿的大猫,连头都没抬,只是敷衍地叫了两声,反倒让顾醒心中大为畅快。

    女子有些不悦,抬手敲在大猫头上,“你这憨货,别人给你吃你就吃,毒不死你!”那大猫正吃的高兴,被这么一敲连忙发出呜咽声,在女子腿上蹭来蹭去,似乎在撒娇。

    可目光却依旧盯着尚未吃完的鸡腿,有些依依不舍。

    顾醒瞧见这一幕,打趣道:“姑娘何必跟小猫一般见识,不过贪图一时口腹之快,并无不妥……”

    女子冷哼一声,“你懂什么,懒觉儿可是……”似乎觉着不必与顾醒多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并再继续说下去。

    此时小船已荡出水

    上云雾,湖上依旧烟波浩渺,眼前却有一座岛屿,独独耸立在眼前,四周环水,竟是一座天然湖心岛。陈浮生不禁心中微颤,“难道此处便是那淬鸦谷不成?”

    撑船女子瞧见湖心岛有些兴奋,也顾不上许多,朝着岛上便是连声吆喝,“归来咯,船来咯……”大猫闻声也开始大声喵喵叫,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老黄头站起身,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望着眼前世外桃源,再次陷入沉思之中,就连顾醒扯他袖口,都未察觉……

    只是这老黄头嘴中,却不经意蹦出一句许久未闻的诗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如此反复多次后,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顾醒和陈浮生闻声皆陷入沉默,虽然知道淬鸦谷近在眼前,却没有半点欢喜,似乎被老黄头的情绪所扰,竟对着满目山水提不起半点兴致。

    撑船女子对三人的不经意间的落寞却是毫不在意,只是手上动作不经加快了几分,朝着那恍如隔世的彼岸驶去……

    当三人抬起头时,小船已轻撞岸边,大猫欢呼雀跃地跳上岸,钻入草丛中不见了踪影。女子嘴角终于浮现起一丝笑意,也不回头招呼,而是自顾自地将小船船舷栓好,跳上岸,跳起了不知名的舞蹈。

    三人恍然间看到,一名容颜绝美,身材婀娜,嗓音如天籁地女子在眼前翩翩起舞,腰姿轮转之间,竟有一种不世出的凄美。只是女子的舞姿是那般动人心魄,只可远观而不敢靠近,三人竟是忘了踏足上岸,愣愣站在船上,竟是看痴了。

    一声如炸雷的声音传来,将三人耳膜震的嗡嗡直响,“三位贵客,迟迟不肯登岸,是想永远留在湖中吗?”

    老黄头闻声打了个激灵,仔细听来却又不像刚才那传音女子的声调,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得浑厚不凡。随即不敢怠慢,一把拽起顾醒,扯上陈浮生,跳上岸去。眼前景色豁然出现在眼前,让人挪不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满目桃花交错,争奇斗艳。此时并非挑花绽放的时节,却有种当是如此的绝美。沅水溪头,竹林深处有青瓦含黛,隐约之间潺潺溪水声不绝,让人心驰神往。不时钻入耳中的鸡犬之声,还有被大猫惊出的牛羊之影,在这一瞬间填满了三人的双眸,竟是看的有些痴了。

    陈浮生不觉轻声哼唱,“人归烟雨断桥边,凝秀含奇,泻灵溢韵,欸乃独幽,风不绝……别有洞天臻化境,男耕女织,渔唱樵歌,怡然自乐是此时……

    不争尘世隐桃源,溪烟溢翠,桃花流水,福地洞天,柳浪穿莺,人间愁苦抛云外,何来仇与怨。古道热肠,夏雨春烟,朝霞夕照,麻衣芒履,陌上诗情入此画,唯有佳人倩影存。曾闻村妇花相映,时见枝繁叶茂,色艳香浓,满园窈窕生娇,更觉崔诗情难消。漫说渔郎路复迷,又观水秀山明,林幽径曲,遍地缤纷入胜,方知陶记境成真。”

    那名撑船女子收起舞姿,闻声拍手笑道:“不知公子竟有如此文采,小女子倒是唐突了……”陈浮生连忙抱拳笑道:“姑娘哪里话,不过小小诗

    情,上不得台面,让姑娘见笑了。”

    女子也不再言语,快步走上阶梯,朝着三人一招手,再次消失在云雾之间。三人随即抬头望去,便瞧见笔直向上的阶梯直插云霄,竟是通向那天门所向,不知归处。

    三人不敢再有犹豫,也快步跟了上去,只是这一次三人却是并肩而行,有意将顾醒护在中间,防着两侧突然窜出的飞禽走兽,惹出几分乱子。

    老黄头走的极快,连带着两人也走的步履踉跄。陈浮生从踏上台阶便开始数着,直到走完才在心中默念一句,“竟有一百零八阶,难道是暗合和佛门禅机之数?”

    老黄头似乎一眼便看破了陈浮生的心思,打趣道:“浮生不必多想,进去之后自然见分晓。”

    老黄头率先走入古朴山门,顾醒和陈浮生随即跟上。眼前之景并非如刚才想象一般,竟是一条同样笔直的台阶向下而去。顾醒这才恍然道:“彼时听来‘淬鸦谷’,却道是为何。此时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老黄头闻言有些傲然,“那可不,这淬鸦谷藏在这万山湖泊之中,任谁想要打主意,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看够不够走上一遭。”

    那名先行一步的女子此时身影已消失不见,台阶之上也不再毫无特色,反倒出现了迎风飞舞的风铃,发出一声声风起之声,让人身心愉悦。陈浮生却是皱眉问道:“前辈,这似乎是西域特有的‘摄魂铃’,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老黄头却不以为意,“浮生啊,西域之物在此,并不稀奇,只是此物为谁所用,用于何人,才是你真正该关心的。”

    陈浮生闻言一定,却并未觉着心神颤动,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继续跟上老黄头的脚步。顾醒却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响,走走停停,还时不时去拨弄下那风铃,充满了好奇。

    可当他要去拿那风铃时,老黄头却挡在身侧,一拍他脑袋将他推了上去。走时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似乎这风铃之后,还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顾醒对这些却是不知,之上快步跟上,依旧不时扭头四望,格外好奇。

    当三人走下台阶,眼前赫然出现一副巨大太极八卦图,黑白之间,竟是用近乎相同的鹅卵石打造而成,让人叹为观止。老黄头却催促着两人快步,不要逗留,以免惹得那位寒鸦老人生气。

    三人绕过太极八卦图,继续前行,此时有一座山峰出现在眼前,山峰之中有一道裂缝,似乎有人手持开天巨斧,从山顶劈下,才造就了今日的鬼斧神工。

    而这山峰之前,赫然耸立着一块界碑,碑上斗大三个行楷用朱漆描上,“淬鸦谷”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而这界碑右下角还有一竖小字,“黄万里与狗不得入内……”当三人瞧见之后,不禁面面相觑。老黄头满脸尴尬神色,“多年之前的事了,不足信,不足信。”

    可偏偏那谷中传来一女声痴笑道:“你做得,我就写不得?”

第四百二十五章 旧忆难忘

    老黄头一时语塞,有些不知所措。这种窘迫模样,可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顾醒和陈浮生就这么望着老黄头,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老黄头没有再说话,反倒走上前摸着石碑上的字,眼神中有了一许恍惚,喃喃自语,“这不是当年走时,丫头刻下的吗?”话语中的落寞,已是无法再用动作掩饰,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淬鸦谷犹如被巨斧劈开的山峰之间,有一袭绿衣徐徐走来。山雾寥寥,让人望而不见。女子脚步轻盈,却掷地有声,走的不快不慢,但在几个呼吸间便来到三人面前,嘴角泛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勾勒,轻蔑地望着老黄头。

    老黄头却若木雕石像般立在当场,对女子的到来置若罔闻。手掌机械地抚摸着石碑上的那几个并不出彩的行楷,一遍又一遍……

    绿衣女子眉眼出声打断,只是任由其这般轻视和无礼,似乎早已料到老黄头会如此,倒也没放在心上。顾醒正想开口发问,却被陈浮生一扯衣袖,带到一旁,低声道:“顾兄,难道瞧不出来,此时的情况?”

    顾醒一头雾水,耸了耸肩,“难道这位是……”

    “若是所料不错,那不便无差了。只是真假,还需老黄头亲自验证,我等便在此静候,免得惹恼了这位,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这一层,确实并未料到,陈浮生心思缜密,考虑周全,却非自己所能比。听罢便自觉闭上嘴,还顺着连退了几步,顺势低下头。

    老黄头却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绿衣女子也就这般站着,一言不发。风咋起,吹皱一湖荡起阵阵涟漪。风铃声又在耳畔回荡,似未回应涟漪的爱意,却又那般矜持,不愿轻易松口,欲说还休。

    老黄头抬手按在石碑上,艰难站起身,反手锤了锤腰杆,这才顺直望向前方。似乎被眼前之人惊吓,大叫着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入湖水中。那绿衣也不惊讶,而是缓步前行,走到石碑旁站定,“黄万里,好久不见……”

    老黄头使劲揉了揉眼睛,似乎还觉着不妥,又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才稳住了心神,颤声道:“怎劳得您亲自出谷迎接?这不是折煞小人吗?”

    绿衣女子未能开口,顾醒率先惊讶出声,“小人?老黄头?我没听错吧?”

    陈浮生闻言立马用手掩住顾醒,生怕他言多再失。幸好那绿衣女子并未在意,只是又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要看清老黄头的容貌。老黄头此时已在长道边缘,抬手扶着悬挂风铃的竹竿,有些窘迫。

    半晌后才又憋出一句,“这又是何苦呢……”

    绿衣女子却是一声冷笑,转身又踱步回到石碑旁站定,再转身时已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若是我告诉你,三日后便是丫头的大婚喜日,你当如何?”这一句说的可谓是霸道至极,若是换做他人,老黄头肯定已是一脚踹飞出去,连声骂道:“敢在爷爷面前蹬鼻子上脸?怕是活腻歪了吧!”

    但此时的老黄头却乖巧的如一

    只看家护院多年的忠犬,低着头,双手交叉不住旋转,似乎在组织措词,生怕一语不合,就惹怒了这位佳人。

    见老黄头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绿衣女子面上终于泛起一丝怒意,“黄万里,我刚才讲的,你懂是不懂?”

    这一声虽不大,却在三人耳畔如炸雷般轰响,让人头皮发麻。老黄头被这一震险些一个踉跄,这才委屈巴巴地抬起头,“那要小人怎样嘛?你要如何,便如何就是了。”

    绿衣女子闻言轻笑出声,“当年你若是这般好说话,也不会混到这步田地?谷外的纷扰你非要去淌一淌,此时还知道厚着脸皮回来?你做的那些勾当,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漠北大将黄万里,在我眼里就是一条丧家犬!”

    顾醒有些沉不住气,想要辩解却被陈浮生使劲拽住,不让他出一言。绿衣女子只是死死盯着老黄头,对其余两人根本如空气一般。

    老黄头终于向前走了一步,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跨出了地老天荒。绿衣女子瞧见一愣,随即冷笑,“活到这把年纪,终究还是愿意回头了?”

    老黄头始终未曾抬起头,只是语调有些漠然和无助,“当年之事,并非我一意孤行,只是漠北军情吃紧,我实在有不得已的理由啊。”

    “不得已的理由?就能容忍你抛家弃子,一个人逍遥快活三十多年,如今年华已逝,又回来摇尾乞怜?”绿衣女子的手已搭在石碑上,只是一时气息流转,石碑已裂开一道肉眼可查的裂缝,触目惊心。

    顾醒终于挣脱了陈浮生的阻拦,可他这一次却没有对向绿衣女子,反倒朝着老黄头怒色道:“老黄头,你竟然是这种人,亏我还一直将你当长辈看待,是我顾醒瞎了眼,才能着了你的道!”

    陈浮生不知顾醒为何如此,老黄头更是一脸震惊,但随即转念一想,心中便已了然。顾醒在言语中不住地朝他挤眉弄眼,似乎有意让老黄头配合着演出戏。

    老黄头立马跪下痛哭流涕,眼泪在满是沟壑的脸上决堤,声嘶力竭道:“小人知道错了,这次回来,便不会再走了!”

    旅绿衣女子闻言一震,随即颤声道:“所言当真?”

    老黄头这才发觉自己失言,却一时半会无法圆回来,只能重重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回来了,便不会走了。只不过,还有件事,想麻烦您。”

    绿衣女子眼角泛.asxs.点泪光,“无妨,先起来说话。”

    陈浮生和顾醒立马跑过去将已是瘫软的老黄头扶了起来,站定后老黄头才姗姗而言,“这两人乃是我中意的后辈,只是一人身患旧疾,命悬一线,一人内劲全失,形同废人,只能请您出手,就他们二人与水火之中。”

    说着老黄头左右一拉,三人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似乎已是濒临绝境,不得已而为之。绿衣女子打量了三人片刻,转身拂袖而去,临行前留下一句,“快些跟上,若是晚了,便不救了。”

    顾醒和陈浮生闻言一喜,连忙搀扶老黄头起身,三人快步跟上,消失在云遮雾绕的山峰之间……

    走入淬鸦谷,竟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与顾醒成长之地“孤啸山庄”竟有几分神似,不觉生出亲近之感。老黄头瞧着此间的一草一木,也生出了恍如隔世的错觉,三人拾阶而上,走了不过七七四十九步,便来到了一处巍峨庄严的大殿前,刚才那袭绿衣,正端坐殿上。

    三人正欲抬脚入内,门内却走出两名黑衣人,抬手阻止,“请贵客脱靴!”

    老黄头一拍脑袋自嘲道:“是了是了,多年未曾回来,竟是把规矩给忘了,实在有些唐突啊。”说着便招呼顾醒和陈浮生脱靴,两人不敢怠慢,快速脱下靴子,就往里走去。

    三人并肩走入大殿,殿内两排白玉巨柱顶梁立地,大小质地竟是一般无二,似乎取自同一处。老黄头瞧见两人目光,不无得意地说道:“这巨柱乃是老夫当年……”

    未等老黄头把话说完,殿上绿衣女子便已开口打断,“赐座!”

    两侧白玉巨柱后分别走出几名黑衣人,端在一张古朴小凳,放在三人身后,并将三人一把按了下去。老黄头左顾右盼,似乎有些不悦,却没有说什么,只得乖巧坐下,一副初入私塾的蒙童模样。

    绿衣女子瞧见此景,不觉轻笑出声,“黄万里,可曾记得,这不成文的规矩,乃是你一时兴起所致,我也觉着好玩,便一直延续至今。”

    老黄头闻言轻咳了两声,也不答话,只是一阵憨笑,不知是记起还是没有记起。

    顾醒得了这片刻空闲,这才有机会打量此处。竟是没想到,这处大殿从外瞧来巍峨庄严,其内却颇具匠心,与外看来,有着天壤之别。

    入门所见的玉柱上,初看并无稀奇,细细瞧来竟有一句句诗词镂刻其间,随着光影交替若隐若现。而大殿穹顶之上,还用彩釉描画着敦煌飞仙,一名名身材婀娜,身着寸缕的仙子,有的手持琵琶,正在弹奏,有的举着竹笛,敲在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兽头上,还有一名仙子背对着众人,未着寸缕,意态阑珊。

    当顾醒收回视线,不禁感慨,这一幕幕栩栩如生。若非二十年以上的笔力,决计无法描绘出此等雍容华贵,美轮美奂的奇美……

    而玉柱两侧黑暗中,此时已燃.asxs.点烛火,烛火并无甚稀奇,而是烛火下撑着的铜台,竟是孩童嬉戏的模样,映衬着烛火摇曳的火光,栩栩如生。若是不仔细瞧来,或许一眼之下,还会瞧错几分,将这铜台当做真的孩童……

    而那些黑衣人藏身玉柱之后,不曾有一点身形现出,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似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的几人,让人不寒而栗。只是这种压迫却似乎是来自自身,并非那些黑衣人,着实有些奇怪。

    当顾醒回头望向大殿之中的绿衣女子,在那一瞬犹如被蝎尾锥心一般,不敢与之对视。而眼中更是充满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惶恐和不安……

第四百二十六章 以命抵命

    幸有老黄头从旁解围,开口说道:“不知此时可否谈一谈他们二人之事?”

    绿衣女子换了个坐姿,身体稍向前倾,一字一顿地问道:“我说过不让你说了吗?”

    老黄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下来,只得望向陈浮生。陈浮生点点头,起身抱拳道:“想必您就是淬鸦谷谷主寒鸦老人,在下落日峰陈浮生,特来拜会,冒昧之处,还请见谅。我身旁这位,名为顾醒,也有一事相求。”

    被人唤做“寒鸦老人”的绿衣女子,眼神飘忽不定,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地敲着,一遍又一遍。待陈浮生讲完,才收回手,托着下巴柔声道:“小娃娃,我看起来很老吗?”

    陈浮生闻言一愣,随即摇头,“并没有,若是不说,在小子看来,不过二八芳龄……”

    绿衣女子闻言放声大笑,笑声穿透而出,在大殿之中回荡,直到传出殿外,惹得一阵风铃奏响,才渐渐归于平静。“小娃娃,有点意思,那你说说,我是不是那‘寒鸦老人’啊?”

    陈浮生保持着抱拳的姿势,顾醒却瞧见他额角有豆大汗珠颗颗滴落,落入光滑如镜的地面,溅.asxs.点声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在耳畔回荡。陈浮生不敢抬头,却也不敢贸然回答。绿衣女子似乎颇有兴致,并未催促,而是端起身前桌案上的一盏不知何物却香气扑鼻的东西,轻轻抿上了一口。

    终于,在良久的沉默之后,陈浮生这才回道:“是也不是……”

    “哦?此话怎讲啊?”绿衣女子将手中杯盏轻放桌案,竟未发出一点声响,骤然起身双手拢于袖中,双目如电,注视着陈浮生。

    陈浮生猛然抬头,回望而去,眼神中满是坚定神采,“此时的您,亦如一名老友,于我等而言,乃是一名值得尊敬的长辈,更确切的说,是姐姐。于黄老前辈而言,则是一名故人。所以,您到底是不是寒鸦老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能这般相融,才是最重要的。”

    陈浮生说完眼神依旧,而那绿衣女子慢慢放松下来,又慵懒地坐回椅凳,用两根纤纤玉指撑起下巴,若有所思,嘴角泛起淡淡笑容。

    老黄头本以为陈浮生会就此搞砸,没想到这小子竟是这般能说会道,不禁暗自松了口气,还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陈浮生却是装作不见,只是仰头望向绿衣女子,似乎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绿衣女子似乎在琢磨着什么,并未在第一时间回应陈浮生,而是不断呢喃着,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什么人,说着什么话。

    当陈浮生终于涨红了脖子,快要自沉不住的时候,女子柔声打破了沉寂,“小娃娃,说的不错,当赏。听黄万里之前说,你身患旧疾,来此便是为了求药?”

    陈浮生不敢怠慢,再次抱拳朗声道:“正是,家父陈延山曾告知小子,若是此生遇见不可化解的恶疾,便可来此一趟,求个安心。”

    “他这么说,倒了不错。我当娘承了落日峰的情,这些年未曾忘却,只是疑惑,为何迟迟不来。这不,你就来了,也好了却我一桩心事……”绿衣女子柔声

    说着,似乎只是在闲话家常,说着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

    陈浮生连忙跪地磕头,对女子表达最真挚的谢意。女子并未抬手阻止,而是理所当然地享受了这落日峰家主的大礼。当陈浮生起身时,女子才抬手吩咐道:“先将他带下去吧,让当归和芍药照料,务必护住他性命。”

    陈浮生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却未曾多有停留,跟着黑衣人便朝着左侧暗处走去。

    待陈浮生走后,绿衣女子才望向顾醒,似笑非笑道:“是叫顾醒吧?不知是否记得,龙首郡外,那一次截杀?”

    顾醒闻言心中一震,但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当然记得,那时小子初出茅庐,大难不死,便是拜那三位前辈所赐。”

    “很好,他们三人出自淬鸦谷,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彼时情况危急,小子不得不出手保全自己的性命!”

    “那你可知,那三人所谓何事,在此埋伏?”

    “当然绝非截杀小子,听说是为了传闻中‘生辰纲’?”

    “算你不笨,难怪黄万里将你当做接班人。可惜,你若是又落日峰那小子一半聪明,也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今日便送你一句话,‘越漂亮的女子越不可信’。”

    顾醒猛然抬头,绿衣女子已站起身,快步走向两人,眼看就要走进,却在两人八尺外停住。只听老黄头急切说道:“当真不救?”

    绿衣女子柔声笑道:“我在你心中就这么小肚鸡肠?”

    老黄头有些迷惑,却尬笑摇头,“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但顾小子此前所作所为,皆是不知情的,还望高抬贵手。”

    绿衣女子抬手一招,左侧走出两名黑衣人,抬出一张椅凳,摆在两人跟前,“黄万里,我不会见死不救。但要你答应一件事,你可愿意?”

    老黄头心中忐忑瞬间安定,朗声道:“但说无妨。”

    “好!爽快!那便是丫头大婚之日,我要你以父亲身份出席,受三叩九拜之礼,喝那一口敬茶,你可愿意?”

    老黄头闻言僵在当场,有些错愕。顾醒虽不知其中原委,但看着老黄头的神情,似乎比杀了他还难受。当老黄头与顾醒四目相对时,老黄头眼中原本的挣扎在瞬间烟消云散,转过头来,闭上眼睛,重重的点了下头。

    绿衣女子柔声道:“睁开眼睛,看着我,再说一遍。”

    老黄头双手颤抖,慢慢睁开眼睛,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却不得不说道:“我愿意……”说完便如霜打的茄子,有些萎靡不振。

    似乎想到了什么,老黄头又追问了一句,“丫头要嫁的,是何人?”

    绿衣女子闻言起身轻柔一笑,有一种颠倒众生的妩媚,“此人你不识得,乃是我淬鸦谷自小收养的弃婴,伴随丫头一起长大。这些年在外奔波,为淬鸦谷立下汗马功劳。与我而言,算半个儿子,丫头嫁给他,不亏……”

    “他究竟是谁?”老黄头此时不知为

    何突然硬气起来,略略提高了声调,又问了一句。

    “姓危名,单叫一个虎字。不知你听过没有?”

    顾醒和老黄头闻言,却是面面相觑。他们二人一路至今,却是不曾听闻江湖之上有这么一号人。绿衣女子老早就猜到两人的反应,笑着说道:“现在不知很正常,待过三年,便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老黄头有些不服气,“他此时默默无闻,日后又如何天下皆知?”

    顾醒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并未出言。只是默默回想此前冷万章说过的话。记得从凤翔郡淮幽府孤身来到洛阳通风报信的年轻兵卒曾说过,有人潜入淮幽府盗走一物,留下名号“危名虎”,不知与此间这位,是否为同一人。

    老黄头虽说不识,却是对绿衣女子这般自信有些不满,便有此反问,不满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绿衣女子瞧着两人面上的精彩,却是不恼,“黄万里,当年你一走了之,为了心中大义。我虽说怨恨至今,却并未责怪你一句。如今虎儿也要走上从军之路,届时马踏九渊七国,那便是天下皆知了。”

    “什么!淬鸦谷要反?”老黄头瞪大了眼睛,猛然站起身,抬手想要握住什么,却下意识地收了回来。

    绿衣女子朗声大笑,“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等本就是前朝遗臣,光复前朝有何不妥?如今后唐已是山河崩碎,我等取而代之,有何不妥?九渊七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等救万民于水火,有何不妥!”

    老黄头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只是连连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在他看来,这是大不敬之罪,就算要反,也不该淬鸦谷反,就算要战,也不该淬鸦谷充当先锋。此举并不会名动天下,只会引火烧身。

    终于,还是顾醒接过了烫嘴的话头,轻声问道:“不得不做?”

    绿衣女子扭头望来,满脸张狂,“是又如何?只不过并非我淬鸦谷出头。而是另有其人。我等不过坐收渔翁之利罢了。小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时栖身洛阳的明月楼,似乎也打着同样的主意吧?”

    顾醒心中不免咯噔一下,脱口而出,“你为何知道?”自知失言的他,不免闭上嘴,只是眼神闪烁,有些心神不定。

    老黄头此时已是无心过问,连忙劝说,“不要中了奸人的诡计!”

    绿衣女子却是不屑转身,走回正中坐下,“不劳你操心,三日之后大婚之上,你只需当好便宜阿耶,才能保全他们俩的性命,明白吗?”

    顾醒立马起身,怒色道:“你说什么?”

    绿衣女子柔声道:“黄万里,你难道未曾告诉他们?也对,以你这般窝囊性子,怎会舍得提前讲出来。那我就勉为其难,亲自来讲,你意下如何?”

    并没有等到老黄头开口,绿衣女子便望向顾醒,“小娃娃,你可知,尔等来时黄万里便已与我互通,告知一切。只不过考虑到你们二人的身体状况,不便告知而已。要知道,你们的命可是用他的命换来的,我这么说,可是清楚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孤独终老

    顾醒耳畔轰然炸响,慢慢转头望向老黄头,“她说的可是真的?”

    老黄头犹豫着开口,言语中满是无奈,“是真的,若非如此。我等又怎能这般轻易的走进来,恐怕早已死了无数次了。这处穷山恶水,岂是我们三人能够说来就走,说走就走的地方?”

    旅游女子冷不丁地插了一句,“黄万里,过往之事一笔勾销,只要你做好了这件事,那他们的命,我便替你保下来。”

    老黄头不再望向顾醒,扑通跪倒在地,“谢谢您出手相助,黄万里感激不尽。”

    顾醒突然间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脑海中闪过一丝不妙的担忧后,便两眼一花,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在昏迷前,听见老黄头对绿衣女子说道:“不可伤他们一根毫毛,否则三日之后,谁都不要好过。”

    绿衣女子并未答话,只是点头拂袖而去。老黄头抱起昏迷的顾醒,跟着黑衣人走了下去。

    待顾醒醒来,才发现置身于一处小桥流水的别院之中,床榻旁站着一人,正是背他回来的老黄头。老黄头此时一副贱兮兮的模样,满脸堆笑地望着顾醒,顾醒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警惕地问道:“老黄头,你要做什么?”

    老黄头又往前凑了凑,“能做什么,看你好些了没,快试试运气提息。”

    顾醒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在他昏迷期间,不知不觉将已被医治,此时醒来觉着精神充沛,原是如此。顾醒抬手运气,只觉周身疼痛难忍,腹部更似被热碳灼烧一般,瞬间收敛气息,捂住肚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老黄头见顾醒疼痛难忍,便想上前查看,却被顾醒一抬手挡住,“老黄头,你害我!”

    老黄头气得已是百口莫辩,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名丫鬟模样的女子端着一碗气味浓郁的汤药走了进来,瞧见两人正“暧昧不清”,也不奇怪,只是轻咳两声,将汤药放在桌案上,丢下一句“趁热喝”便快步走了出去。掩上房门时还有阵阵娇笑声,似乎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两人面面相觑,老黄头连忙起身端起桌案上的汤药,递给顾醒柔声道:“先喝药,喝了药老夫慢慢跟你说。”

    顾醒半信半疑地接过药碗,放在鼻下嗅了嗅,抬头望向老黄头的眼神充满了不信,“老黄头,这里面加了些啥?你最好跟我讲清楚,别欺负我闻不出来。”

    老黄头却是尴尬一笑,“不就是一些通气化瘀的普通草药吗?还能有啥,快快喝下去,好好睡一觉。”

    顾醒却是将汤药往老黄头手中一递,歪嘴笑道:“你个老家伙,还敢用这种哄骗三岁孩童的伎俩哄骗我?这碗汤药中,除了牛膝,甘草,柴胡,桃仁,红花,当归,生地,川芎,赤芍,桔梗,枳壳外,是不是还加了赤舌、衔尾、龙芍和凤蛐,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啊?”

    老黄头将手中的汤药吹了吹,又递还给顾醒,才一声叹息,“你小子猜的没错,分毫不差。但老夫绝无害人之心。你可知,陈小子的身体已病入膏肓,而其中最为紧要的一味药,便是用你的血来当的药引。”

    顾醒闻言一抖,差点将汤药

    渐了一身。连忙将汤碗递给老黄头,忙不迭地问道:“此话当真?你让我喝这些就是问了调理我的身体,引血做药引?”

    “这也是没有半分的办法,如今陈小子陷入昏迷之中,寒鸦老人只能暂时压住他体内的旧疾和三日必死丸的毒素。偶然间发现你体内有一种极为罕见的气息流转,乃是服用‘紮草’所致,便另辟蹊径,用你的血为药引,来为陈小子配药。”

    顾醒此时才有些明白,连忙招手让老黄头将药碗端来,接过后也不如何吹凉,便猛然灌下。喝完后塞到老黄头手中,这才苦着脸说道:“这药这是苦到心里了!”

    老黄头瞧着顾醒皱到一起的面容,有些哭笑不得,“这样的药,还得喝五次,每次两碗。”说完便站起身,后退两步,一副哀怨的神情。

    顾醒恍然倒在床榻上,双手随意摆放着,生无可恋道:“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老黄头却是轻柔宽慰,“待你喝下这些药,陈小子便有救了,这样说你会不会特别开心?”

    顾醒认真思考了良久,才重重点头,“并不会,是特别特别开心。若是能救回陈浮生,那于我而言,便是天大的喜事,没有之一。”

    老黄头微微泛起一阵醋意,“为何?为何这般看重陈浮生?”只待顾醒道出原委,便上前一通劈头盖脸的斥责。不为别的,只是想要一解心中怨气。

    在老黄头看来,他对顾醒可谓是情真意切,用心备至。还将赊刀衣钵相传,可谓是掏心掏肺,倾尽所有。可自从陈浮生出现后,两人便时时黏在一起,一口一句“顾兄”“陈兄”叫的那亲热劲,根本没将他黄万里放在心上。

    可若这陈浮生是一名女子,那也就罢了。可这陈浮生乃是一名实实在在的男子,如假包换,只是长得倾国倾城了些,还有那近乎妖孽的智谋,也难怪被上天妒忌。

    若是单论这两点,顾醒并不足以对陈浮生这般上心。可老黄头却是无所不用其极,可并未找出顾醒为何如此的原因,这才想着借着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从顾醒口中套出实话。

    在老黄头看来,顾醒必然有着另一番思量,否则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顾醒有“龙阳之好”,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若是又万一,也好及时纠正才是。

    顾醒沉思良久,似乎极为认真的思量了许久,当他抬起头时,才笑着说道:“并无他想,只是觉着天地之间,有一人懂你,能与你出生入死,那便足够了。”

    “当真就这么简单?”老黄头似有不信,言语中充满了质疑。顾醒却是重重点头,“若是换了陈浮生,他也会毫不犹豫的。”

    老黄头终于败下阵来,却是一声叹息,“傻小子,你难道瞧不出陈浮生对你另有所图?”老黄头似乎并不愿意承认失败,继续循循善诱道。

    顾醒却是摇摇头,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屋顶轻笑着说道:“就算另有所图又如何,我已是截然一身,就算全给了他,又如何……”

    殊不知,此时别院之中另一处,陈浮生正躺在卧榻上半梦半醒,却将顾醒所言听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老黄头先行一步来到陈浮生卧榻,要与之打个赌。虽说此时陈浮生已陷入半梦半醒间,有些恍惚,但却并无完全失去知觉,仍旧能有细微动作,予以回应。

    正值这生死之际,老黄头便想借此试探,若是今后他不在顾醒身边,也能放心将顾醒交予陈浮生照料。不曾想,这一问之下,虽是未问出个所以然,却让两人之间的情分更加深厚,陈浮生更是漠然流泪,许是这一番肺腑之言触及道陈浮生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轻轻一碰便会流泪。

    老黄头只得灰溜溜站起身,他知道陈浮生此时定然听的一清二楚,所以也没有点破,只是安抚顾醒好好休息,便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院中伸了个懒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后,随即走向另一边的房门,随手推开走了进去。

    躺在卧榻上的陈浮生此时依旧昏睡,只是眼角的几点眼泪掩饰不知刚才发生的一切。老黄头坐回床榻上,有些无奈地叹息道:“你怎么就这么会蛊惑人心啊?”

    陈浮生无法回答,也无法动作,只是内心深处将这一句听的真切,努力想象嘴角扯动的样子,勾勒出一点淡淡的笑容。

    老黄头瞧见却装作未见,起身走向门口,撂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吧……”说完便转身推门而去。

    不多时,老黄头走到大殿之上,此时殿中仅有绿衣女子一人,两人相视良久后,绿衣女子才柔声问道:“可是想清楚了?”

    老黄头也不答话,只是漠然点头。

    绿衣女子快步走下台阶,站在老黄头面前,饶有兴致地缠绕着自己的发梢,冷声道:“若是这一次胆敢再负我,无论你躲到天涯海角,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老黄头却是一声长叹,“不跑了,跑了这么些年,累了。”

    “累了?当初是谁,不管不顾要出去闯一闯,又是谁,要去那漠北为国尽忠?如今呢?漠北已是风云变幻,哪还有你这糟老头子容身之地,你应该庆幸,我念及旧情让你一命抵一命,若是我见死不救,你又能奈我何?”

    “自然不能,只是这淬鸦谷,恐怕再无安宁之日,你的生辰便是你的祭日!”老黄头说的极为平静,似乎两人只不过在闲话家常一般。

    绿衣女子连声说了三个“好”,才慢慢稳住心神,“你就这么疼惜一个外人?连自己女儿都不顾?”

    老黄头此时才展颜一笑,“当年我要天下皆安,你要我守在你身旁。如今,我想要守在你身旁,而你却想染指天下,说来会不会太过讽刺了些?”

    绿衣女子拂袖而去,“你可知,为何我要唤做寒鸦老人?”

    老黄头歪着头认真想了半天,“这难道不是前人留下的封号?”

    “哪来的劳什子封号,这只是我对你的一片痴心……”绿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独留老黄头一人驻足远望,望向那曾经向往的远方……

    耳畔响起当年的那首凄美词曲,“寒鸦易归尘,红尘却未老。春寒料峭,夏多烦恼。秋日登高合远眺,冬雪纷纷卷入袍。何时盼君归,君归妾已老……”

第四百二十八章 唯命是从

    老黄头双眼涌上晶莹,嘴里仿佛念叨着那一句,“君归妾已老……”说着已是支撑不住,跌坐在地,泣不成声。

    貌若二八年华的绿衣女子,此刻站在大殿最高层,凭栏远眺。她望不透着山水,他来及与她相会。一袭绿衣困守在此山之中,随着岁岁老去,容颜不再,曾经的海誓山盟转瞬成空,只余下这一场兴叹……

    “阿娘,天气凉了,回去吧……”绿衣女子身侧走来一位佳人,衣着朴素却掩盖不住那起伏的风情万种,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不敢亵渎。但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蒙绕。

    可惜此地未曾有男子,若是得见定会浑然不知坠入湖水之中,不知身在何处。绿衣女子手背被一掌纤细盖上,已有失温的肌肤在温暖中慢慢回温。接着被人披上衣袍御寒,这才有了几分温暖。

    绿衣女子一声轻叹,“该来的始终会来的,虎儿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阿娘放心,早些时候已放出消息,届时周遭名门望族和有意结识的后起之秀都会来此,共襄盛举。只是,一定要选在那时动手吗?”

    “莫怪阿娘狠心,踏出这一步,才有资格与这后唐乃至整座天下叫板,筹谋多年,等的便是那一天。只有真正立起来了,才能不受制于人,偏居一隅,成为别人呼来喝去的棋子,安遥,你可明白?”

    “孩儿明白,自会全力以赴。”名唤安遥的女子作揖行礼,退了下去。似乎这已是多年来的默契,话无需点透,人无需多留……

    安遥走后没多久,一个熟悉的嗓音从大殿之中响起,惹得绿衣女子一阵心惊,“安遥?安能忘怀,遥遥远方?”声落之时,那人已跃上顶层,身轻如燕,与他这副形象判若两人……

    “你还没走?”绿衣女子有些不悦地问道。

    “为何要走?来了便不走了,不是吗?”说话之人满口黄牙,竟是跌坐在大殿之中的老黄头。只是不知为何,他将这一对母女的对话听了个遍,不知是有意让他听到,还是他刻意留了下来,便是这一场巧合,终究绕不过去……

    “罢了,陪陪我吧……”绿衣女子收敛了怒气,似乎许久未曾如此放松和惬意,许久未曾在一个人面前吐露心扉,许久不曾与人一同眺望谷外的远方。

    老黄头并未有任何惊讶,也对刚才两人的寥寥数语只字不提,只是揪着那姑娘的名字,又问了一句,“可是安遥?”

    绿衣女子不置可否,“是,或不是,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她是我的女儿?”老黄头终于收回了视线,双手撑在凭栏上,盯着绿衣女子的脸庞,目不转睛。

    绿衣女子脸颊泛起一阵绯红,轻声叹息道:“那日潇湘别夜雨,淬鸦谷外半生寒。走时多别离,聚时半晌欢,不知还记否,幽潭深处,相对浴红衣……”

    怎料老黄头一把将绿衣女子抱住,绿衣女子使劲挣扎了几下后,便将头靠在老黄头

    脏兮兮的衣衫上,神情淡然。

    “这些年,苦了你了……”老黄头涨红了脸,终于憋出了这一句,许是这一句,却是迟到了许多年……

    “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你若真想弥补,便帮虎儿扬名天下,那时我便真的原谅你……”绿衣女子抬起头,眼神中少了几分过往,却多了杀伐之意。

    老黄头有些错愕,他不知这些年,眼前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这终于归于一处的炙热,却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发泄。

    “你知道,我已不问世事多年,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躲在龙首郡,当那人人鄙夷的马车夫?”老黄头有些无奈地自嘲一笑,似乎在给过往打上曾经未曾留下的烙印。

    绿衣女子目光流转,嘴角的笑意已是掩饰不住。只是声音略微大了几分,惊起一滩滩飞鸟,在两人眼前盘旋而过,飞向夕阳坠落的远方……

    “此事,由不得你。若是不肯,那两名小娃娃的性命,恐怕过不了今晚子时……”

    老黄头闻言怒目圆瞪,“绿蕊,你威胁我?”

    绿衣女子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放声大笑道:“可笑可笑,你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我以为这些年已经磨掉了你的棱角,还有你那可怜残存的记忆,只是那两人对你到底有什么牵挂,让你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保全?”

    绿衣女子眼中充满了挑衅和憎恨,似乎在这一刻才将掩饰已久的情绪全都倾泻而出,在老黄头面前再无任何遮掩。

    老黄头扣在凭栏上的双手已深深陷入杉木质地的栏中,一寸一寸的先进去,就如绿衣女子一步又一步的威逼。终究还是敌不过,老黄头抬手负后,望着这多年未见的凄美,喃喃道:“醉霞落湖终将逝,残余星光一线天。这么些年,还是没变,是吧,蕊儿?”

    “你又何必跟我胡扯这些,若是忘不了,舍不得,当年又何故决然而去。如今假惺惺的,又是装给谁看?我最后问你一句,到底做是不做?”绿衣女子拂袖愠怒,眼角微翘,已是不悦。

    老黄头顿了顿,左拳击右掌,“罢了,就拼上我这把老骨头,再去刀山火海里走一遭……”

    “好!”绿衣女子朗声大笑,随即转身离去。老黄头并未追上她的步伐,只是眷念着眼前难以用寻常话语形容的美景,冷冷出神。

    待最后一缕夕阳坠入湖中,老黄头却是一脚踏上凭栏,跃上大殿之上,在砖瓦交错之中奔行。当他终于站在了琉璃顶最前端的狮吼之上时,站起身纵身一跃,跃入早已不见漆黑一片的深潭……

    也许对他而言,这一跃,便是解脱。

    …………

    却说喝下那一碗汤药的顾醒,又陷入昏迷之中,脑海里不断闪回着曾经的画面,还有难以形容的场景,历历在目。一个个身着白衣,分不清男女的人,手拿着一把铮亮的薄刃,围在他身边,争论着他听不明白的言语。

    当一束强光照射在他心口,他的双眼在瞬间失明,双手在虚空在胡乱抓着,却听见那些白衣人拼命呼喊着将他按

    住。然后拿起一根长长的铁针,扎入他的手臂之中。

    顾醒猛然坐起,大口喘着粗气,这些场景越发清晰,儿时的记忆却逐渐模糊。本以为能看清的梦境,却总是在这一幕戛然而止。自己依稀记得的过往,却不断与现世重叠,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还在被褥中的手下意识地一抓,一股冰凉的触感在这一瞬袭来。记得这是贾鸿道留给自己的“银蛟”,也是曾经过往唯一的证明。

    不敢轻易示人,以免招来杀身之祸。在这一瞬顾醒脑中激荡起过往的种种,一幕幕的闪回让他头疼欲裂。他想要努力回忆起在洛阳的一切,可当他被零陵一刀洞穿后背,便再也无从记起。

    他不知道零陵是失手未能结果他的性命,还是纳兰并没有要杀他。只是为了让他失去复仇信念。那一刻离成功已是如此接近,哪怕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便能……便能……

    头颅又开始剧烈震荡,似乎有东西要从里面炸裂开来。这种感觉在一路行来时还能忍受,只是失去了内劲和武功的他,几乎形同废人。抬手按在太阳穴上,使劲捶打,这一刻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觉着天旋地转。

    可下一刻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那种湿漉漉地感觉瞬间袭来,伴随着一股清凉,直透顾醒心脾。

    耳畔还是那熟悉的声音,“醒啦?要不再睡会?浮生那小子还在酣睡,此时夜已有些凉了,别贸然出来,会感冒的。”声音虽是熟悉的声音,却像是姑姑在身旁轻声告诫,那般温柔,又那般让人无法拒绝。

    可这种错觉不过只是一瞬,当顾醒使劲摇晃脑袋清醒过来看清眼前人时,不禁失声大叫道;“老黄头,你……你肩膀上是啥,还会动?”

    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水的老黄头,松开顾醒的手腕,斜眼望向肩头,一把抓住那不断扑腾的东西,捏在手上,递到顾醒面前,“瞧,不就是那食人鲑吗?”

    顾醒此时已是彻底清醒,瞪大了眼睛指着那怪鱼问道:“老黄头,你干了啥?”

    “也没啥,就想着天气快凉了,趁着这个当口下湖去洗了个澡。这不,听见你房中有动静,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哈哈,对你好吧?”老黄头说的轻描淡写,可在顾醒看来却并非如此。只不过所谓的另有隐情,若是别人不说,他自然也无从得知。

    顾醒假意点头,随即连推带踹道:“赶紧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

    老黄头笑着点点头,口中吆喝着,“得嘞,对了,顾小子,一会带你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望着老黄头一脸的神秘兮兮,顾醒却是满不在乎,“这里对我而言,处处都是神秘,只是走这一趟,不知会不会有啥危险啊?若是我缺斤少两,找你赔啊?”

    “嘿,你这小子竟然质疑老夫?”老黄头本已起身,听见顾醒阴阳怪气的话语,又要动手敲他的头。

    顾醒连忙摆手求饶,却在这时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怎么,有好玩的事情都不叫上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第四百二十九章 如影随形

    老黄头一摸头上的湖水,定睛望去,只见身着内衫的陈浮生,正拿着一壶茶靠在门口,嘴角泛着笑意望着两人,眼中还带着一抹埋怨,跟不久前将死之人已是不同。

    老黄头正要上前仔细打量陈浮生,却被后者抬手阻止,“前辈,你周身都已经发臭了,赶紧,冲洗下换身衣服,长夜漫漫,我们有的是时间。对吧,顾兄?”

    顾醒良久才回过神来,他没想到,陈浮生这么快就从濒死状态恢复过来,还恢复的这么好。听见陈浮生问来,只能含糊点头,却一下从卧榻上跳起,想要飞奔而去。

    却发下自己下身竟然是一丝不挂,连忙又缩了回去,一脸不好意思道:“陈兄无需客气,今后还是唤我阿醒便好。叫顾兄总觉着有些生分,是吧,老黄头……”

    正要离场的老黄头不觉被顾醒冷不丁地戳了一下,只能不情愿地转身,望向顾醒和陈浮生,翻了翻白眼,“你俩爱咋咋地,跟老夫没有关系,告辞。”说完便侧身钻了出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陈浮生这才闪身走了进来,坐在桌案前,也不看顾醒,只是又往嘴里倒了一口茶,自言自语道:“这种感觉,妙不可言……”

    顾醒自然心领神会,“陈兄旧疾已除,真是可喜可贺啊……”

    陈浮生却是摆了摆手,“非也,非也,旧疾仍在,只是捡回了一条命,还不可论断已除。只是我比较好奇的是,黄老前辈究竟要带我等去何处?”

    顾醒耸了耸肩,却是不知。四下翻找衣衫,竟是毫无发现。此时被困在床榻之上,幸好未有女子,若不然这等窘像被人看了去,岂非贻笑大方。陈浮生许是瞧出了顾醒的心思,笑着说道:“阿醒别急,黄老前辈定是为我等准备了夜行所需衣物,我们耐心等着便是。”

    “希望如此,若不是我定要找老黄头兴师问罪。”顾醒嘴上如是说着,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自己昏迷期间,究竟是谁来宽衣解带,又是谁为自己擦拭的身体,若不是老黄头,此事便真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

    老黄头前脚踏出门,便快步来到一处厢房外,四下张望片刻后推门钻了进去。此时谷内万籁俱寂,并未有任何声响。这些年来保持的习惯,无人巡夜,反正也没胆肥之人敢闯此处,也算是安心。

    老黄头摸进的厢房,乃是当年他在此住过的地方,这些年谷内一直有人打扫,竟没有一点老旧模样,跟走时一模一样。这是看着此间的一桌一椅,一壶一盏,终究难掩唏嘘落寞。

    此时来此,虽是轻车熟路,却不敢掌灯,生怕被旁人瞧了去,当成了那劳什子的贼人。

    就在老黄头暗中潜入旧地之时,谷中另一处却是灯火通明,有一名黑衣人跪在堂前,抱拳朗声道:“启禀谷主,黄万里已潜入旧地,不知有何图谋,还请示下。”

    此时绿衣女子已换了一

    身淡雅服饰,她身侧端坐着一男一女,女子自然是方才不久与她言语的姑娘,而另一人面露狰狞,狮口阔鼻,却不知姓甚名谁。

    绿衣女子沉吟半晌后,轻声吩咐,“继续盯着,若是没有别的图谋,便由着他去吧。”

    那名黑衣人明显一愣,但随后便抱拳领命,快步退了出去。直到黑衣人走后,绿衣女子身旁女子才幽幽开口,“阿娘,这般惯着他?”

    绿衣女子展颜一笑,“无妨,由着他折腾吧,既然他已答应帮虎儿扬名,若非出格举动,也就罢了。”

    那名狮口阔鼻的男子闻言有些不悦,“阿娘,我自认本领还算过得去,为何要依仗这么个糟老头子,实在有些奇怪。”

    绿衣女子出言解惑道:“他可不是啥糟老头子,不知你俩是否还记得,阿娘在你们小时候说过一次,这黄万里与阿娘有一段旧情,而他当年在江湖之上可谓是呼风唤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然,并非恶名,乃是正名!”

    “阿娘莫非是想借着他的底蕴,乘势而起?”狮口阔鼻的男子忙不迭地问道。

    未等绿衣女子接口,名为安遥的女子已笑着打趣道:“阿娘是担心,两日后那场婚宴血腥气太重,只能抬出这尊菩萨压一压,免得我们还没起事,就断送了前程。”

    绿衣女子含笑点头,“便是这么个意思,此时泽州府那边想必已收到了风声,晋城之围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洛阳已然出兵接管,只是并未烧到此处。倒是河洛城蠢蠢欲动,似乎不愿在继续蛰伏,要撂挑子站队了。”

    “那阿娘的意思?”狮口阔鼻男子有些疑惑地问道。

    “虎儿莫急,既然带回来了生辰纲,那便已有了三分胜算。只要能在两日后控住他们中的大半,便有了底气,届时泽州府和河洛城便是我等的囊中之物。”

    “若是洛阳要借势紧逼,又当如何?我听说郁天风已率众奇袭龙首郡,周遭七成九寨已被连根拔起,还切断了与晋城往来的河道,似乎想要安定卧榻之旁。”安遥有些担忧,道出了心中所想。

    绿衣女子并未说话,此时却有一人从堂下阴影中走了出来,笑着说道:“三位大可宽心,我折返时在淮幽府留下了线索,这康君立只要不是傻子,便会派人前来一探究竟。他够胆杀了何泰乎,截留柳轻眉和刘又欠,已是得罪了洛阳和后周,此时还不出手,难道等着别人吞并吗?加之凤翔郡背靠漠北,若是战事一旦吃紧,到那时,恐怕再想求援已是来不及了。”

    此时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与狮口阔鼻男子有几分相似,却有着一股内敛的狠厉,只道在一瞬间爆发出来,便能致人于死地。

    听此人说完,绿衣女子轻轻点头,“这一趟辛苦你了,只要虎儿的名号打出去了,也由不得他们不来。”

    那人闻言一阵冷笑,“他便是我,我便是他,并无区别。”只是在说这一句的

    时候,那堂下之人眼神一直盯着狮口阔鼻男子,似乎有所图。那狮口阔鼻男子却是毫不示弱地回瞪了过去,那人却是随意撇过头去,抱拳转身快步离去。

    等那人走远,狮口阔鼻男子才起身走到绿衣女子身前,跪地抱拳朗声道:“阿娘,待事成之时,这世间便不需要两个‘危名虎’了!”

    绿衣女子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轻轻点头。而安遥却意味深长地望向大堂之外,似乎那人并未走远,正与他对视一样……

    那脸上带着刀疤的男子冷哼一声,快步向着堂外湖心走去。虽未回望一眼,却是满眼的憎恶。走在通往湖心的路上,看似无路却在湖水中隐隐透着一条小道,足够一人通过。

    当男子来到湖心时,脚下重重一踩,顿时一阵响动声起,湖心之中一根石柱,慢慢将男子顶了上去。脸上带着刀疤的男子没有任何惊慌神色,只是漠然站立,始终背对这大堂处,不再回望一眼。

    当巨柱轰然停止后,他才伸手在虚空一抓,抓住一根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藤蔓,向着远山荡去。当他离开那跟巨柱后,巨柱又开始慢慢退回湖水中,归于平静。

    脸上带着刀疤的男子此刻站在一处山峰之上,如老僧入定,静静等待着黎明到来。

    却说老黄头潜入厢房之中,一通翻找,找出了几套衣衫,换上之后整个人已是焕然一新。临行前走过床榻一角,抬手一摸,随即笑道:“果然还在。”说着便往外一拉,将一柄古朴弯刃拿在了手中。

    已是过去许多年,这古朴弯刃依旧铮亮如新,刀锋散发着森森寒意,渴望着鲜血的滋润。老黄头翻来覆去的瞧了瞧,便贴身收藏起来。要知道,这“三寸蜂”留在淬鸦谷多年,若非偶然想起,怕已是要忘记了。

    只不过这柄“三寸蜂”与他有着特殊的含义,这才在故地重游时想起,便寻了来。没想到经历这些年依旧如昨日一般,毫无岁月的痕迹,不愧是一把奇兵。

    老黄头又抓了两套衣衫,这才窜出门去,蹑手蹑脚向着顾醒房间走去。在临近之时猛然回头,若有所思,随即才推门而去。

    当老黄头推门时,房内陈浮生才猛然从床榻上坐起,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此时借着点点月光,顾醒和陈浮生望向老黄头,竟是有种仙人之姿。此时的老黄头身穿劲服,并未有太多花饰,手腕用铁楛护住,显得极为干练。而原本乱糟糟的头发,已梳理整齐,此时的老黄头,哪里还有半点糟老头子的模样,亦然一副宗师风范。

    瞧着两人大眼瞪小眼,老黄头也不迟疑,将手中衣衫丢了过去,笑着说道:“快些换上,随老夫出发。”

    陈浮生接过衣衫,也不见外,直接宽衣解带。此举倒是惹得顾醒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去。陈浮生三下五除二换好衣衫,顾醒才小心将内衫穿好。老黄头已是有些等的不耐烦,斥声道:“多大个人了,还这般扭扭捏捏?”

第四百三十章 无福消受

    顾醒闻言勃然大怒,一下子掀开被褥跳了起来,朗声叫道:“催催催,催命啊!”说完三下五除二穿好衣衫,整理行装跳下床榻,双手叉腰站在老黄头面前,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老黄头却是不以为然的朝着顾醒床榻望了望,若无其事地说道:“拿上那柄枪,以防不测。”

    顾醒身躯一震,一副戏子上头的醉态,用戏腔唱道;“老黄头,你怎地知道,小子我已恢复了些许,莫非刚才趴伏在窗外那人,便是你?”似乎为了印证,翻身跃回床榻抓取那柄“银蛟”,双手一扭缩成短小四五寸长,在手中把玩。

    老黄头似乎并没有继续先撤的心思,朝着两人招了招手,便快步向前冲去。

    陈浮生回望了顾醒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喜悦,并未停留,也跟了上去。顾醒无奈一耸肩,学着那梨园之中的生角反手耍了个花枪,这才紧追出去。倒不是他刻意如此,只是为了活动活动筋骨,下意识地动作。

    可这一系列反常,在老黄头和陈浮生看来,却是大大出奇。两人走在前,顾醒跟在后,却是无一人出言。这处别院依山傍水,但走出别院所见的回廊,却是建在了悬崖边上,伴随这瀑布倾下而下,撞在回廊顶端不断冲刷,若是游山玩水时瞧来,倒也有几分情趣。

    只是此时三人行走在期间,却是分外湿滑,不知这处建造之人到底意欲何为。老黄头走的极为小心,上下打量左右跳跃,震的回廊咯吱作响。陈浮生身体靠着内测,不时出声提醒,老黄头却是充耳不闻,只顾着往前狂奔。

    倒是顾醒经历内劲的失而复得,还有些兴奋,对老黄头的肆意妄为也并没有太上心,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享受着此时体内气息的充盈。

    突然,前方老黄头步伐戛然而止,回廊也停止也抖动,只听见耳畔流水声声迭起。老黄头抬手示意两人止步,蹑手蹑脚往前走去,慢慢蹲下身伸手向前试探。眼前竟完全被瀑布水流遮蔽,只见高山流水,不见一处回廊。

    老黄头没有停留太久,只是慢慢往前踱步,似乎那处瀑布之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但老黄头用手分开瀑布,竟是一滴不透的时候,陈浮生才漠然松了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直到顾醒来到瀑布出,仔细打量几番也不敢贸然入内,却被一只出瀑布中伸出的手给扯了进去。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人钻入瀑布之后,此处竟是别有洞天。在回廊之后有一处空洞,空洞曲径通幽,岔道纵横,不知通往何方。老黄头站在最前抬手不断摩挲着下巴上长短不一的胡渣子,陷入沉思。

    陈浮生此时还拉着顾醒的手,仍未松开。而顾醒已然适应了体内充盈的内劲,可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这种错觉在当下瞬间被抛诸脑后,毕竟不过十六七岁的孩童,哪里懂得失而复得必须付出巨大代价的道理。

    老黄头良久后终于转身,一跺脚往前一指,便俯身悄悄走了过去。陈浮生拖拽着顾醒,两人一前一后的跟了上去。

    这处岔道蜿蜒向前不知通向何处,老黄头却似轻车熟路一般,不断向前走着,一点都没有担心走错的意思。当他来到一处看似寻常的岩壁前,抬手覆于上轻轻一按,只听见轰隆声响,岩壁轰然后退数尺,眼前本是寂静无声的岔道上开始又水流从上倾泻而下。

    老黄头抽出烟杆,在岩壁上有节奏的反复敲了三下,脚下已被水漫过的岔道上突然凸起一块块反衬着光的石台,一阶阶往前延伸。

    没有多余的言语,老黄头率先跳上石台,向前走去。顾醒和陈浮生互望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一抹警惕。他们随老黄头来到此处,还不知将去往何方。只道是老黄头不会加害两人,但若是别人怀了这等心思,又当如何?

    老黄头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水幕之后,顾醒和陈浮生也不敢再有耽搁,快步跟了上。怎料踩上石台,竟有一种踩在泥土上的柔软,似乎随时都会陷下去。

    此时老黄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悠远而急促,“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还不搞快点,不怕掉下去啊。”

    虽说又嗔怪,但让顾醒和陈浮生更加好奇,只得加快脚下的速度,快步向着前方奔去。当他们跳过最后一块石台,身后的水幕已遮蔽了来路,却被不知何物挡住,竟只是慢慢升腾起来,却未曾蔓延而来。

    老黄头此时正坐在一处洞口,居高临下地往下望去,手上拿着许久未曾抽出的旱烟杆子,一口一口地吐着烟圈。陈浮生终于按奈不住,想要上前问个清楚,却被老黄头抬手打断,“这旱烟杆子,可不常见。就算想知道,老夫也不会讲的。”

    陈浮生却是眯眼一笑,“不想知道,只是好奇,为何带我等来此处?”顾醒随即连声附和,似乎也是格外好奇。

    老黄头抽完最后一口旱烟,将烟杆在岩壁上敲了敲,回头望向两人,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今夜,便带尔等开开眼!”说着便将烟杆茶绘腰间,在那处洞口站了起来,抬手抓住头顶垂着的两个支架,左右摇晃了下,便一跃而去。

    顾醒和陈浮生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瞧见老黄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弧线,身影几经摇晃后,消失在远山暗处。陈浮生望向顾醒,顿时明白老黄头的用意,便让顾醒先行站上去。

    顾醒不明所以,站上洞口,迎着已有些微凉的晚风,打了个激灵。试探着往上一抓,便如老黄头一般抓到了两个支架,但脚下却一直不敢往前一步。

    就再顾醒犹豫之际,陈浮生从其后出手一推,将顾醒给推了出去,顾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弄的有些懵,只能死命抓着支架,像一只断翅的蝴蝶,在夜风中摇曳。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人抱住大腿,往下一拽,瞬间脱手掉了下去。落在一处草垛上。这才稳住心神,抬头便瞧见老黄头那张让人生厌的老脸,就是一巴掌拍了过去。却被老黄头一把抓住,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怎地,刚才那一趟子没过瘾?还想再来一次?”

    顾醒恍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失声道:“莫非这里的种种机关,也与林诺

    华有关?”

    老黄头撇过脸去,置若罔闻。却是紧紧盯着陈浮生来处,似乎有些不放心。随着老黄头的目光望去,陈浮生的身影在空中优雅而来,宛如仙人下凡,与刚才顾醒有着云泥之别。

    老黄头轻笑着望向顾醒,“看看人家陈浮生,再瞧瞧你那熊样,老夫怎么就把你小子给看上了?真是瞎了眼。”

    顾醒揉了揉摔的有些生疼的屁股,站起身掸落灰尘,顺口道:“是是是,您老瞎了狗眼,才看上我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老黄头闻言一时语塞,却被陈浮生化解两人的斗嘴,“黄老前辈英明盖世,想来也不会跟你我一般见识,是吧?”

    老黄头正愁不知如何回答,便借坡下驴,“还是浮生懂事,你们二人可知,老夫带你们来此,所谓何事?”

    顾醒和陈浮生俱是摇头不知,似乎老黄头此次夜奔,有着更为神秘的目的。此处远离住处,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曲折,想来绝不是出来溜达这么简单,但若是探寻谷中隐秘,也有些说不过去。

    看着两人一副傻愣愣的模样,老黄头凑上前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两个雏儿,今夜老夫带你们开开荤。”眼神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兴奋,与之前平日间玩世不恭,不近女色的模样,判若两人。

    顾醒和陈浮生几乎是下意识地摆手笑道:“不了,不了,无福消受,无福消受。”

    老黄头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们一个两个都这般胆小怕事,将来又怎么成就大业。再者说,带你们来此,并非只是单纯的亲近女色,而是要锤炼你们二人的心性,若是能走出这一关,便再无后顾之忧。”

    陈浮生一脸愁容,“前辈说的莫非是,江湖传闻中的那处?”

    老黄头闻言不问得意地笑道:“自然是,这淬鸦谷中千般好处,尔等不过才见识十之其一,这处人人向往的香艳之地,你们二人竟是畏之如虎豹,实在让老夫大开眼界。”

    顾醒依旧一副憨憨模样,不知何意。却听陈浮生无奈说道:“传闻这淬鸦谷虽号天下医者皆有之,却是一处秘而不宣的境地。只有医者出,却无人知晓在何处。就像之前我等来此,还是有人领着才能找到,若非如此,早已葬身鱼腹还不得知。”

    老黄头没等陈浮生说完,便接口催道:“此处药池之中,并无香艳,皆为幻象。只是来往之人所见虽各有不同,但皆是如此,久而久之,才以讹传讹成了如今的模样。只要你们二人坚定本心,想来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说着便左右一抓,纵身一跃,跳上一处山脊,快步而上,如履平地。顾醒和陈浮生却如两只小鸡仔,在老黄头手中竟是毫无反抗的余地。

    当三人落地,却远远传来娇声荡语,还瞧见一个个白皙女子在药池中嬉戏,惹得老黄头连连皱眉。可既然话都说出去了,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便望向两人沉声道:“去吧,带着老夫的希望……”

    顾醒和陈浮生还未答话,便被老黄头左右丢入药池之中……

第四百三十一章 逆天而为

    看似相隔百尺之遥,却不过瞬息之间。二人还为回过神来,便伴随着两声“扑通”,掉入药池之中。耳畔莺歌燕舞之声戛然而止,周遭充斥着白色雾气,再抬头时已瞧不见老黄头那“仙风道骨”的模样。

    耳畔风声呼啸,顾醒想挣扎着从药池中站起,却有些力不从心。脚下不知为何,异常滑腻,还有各色药味使劲往鼻腔里钻,让他异常难受。而一旁陈浮生却没有丝毫挣扎,慢慢游向岸边,寻了一处池壁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被站在原地的老黄头瞧的真切,只是他并未出言告知原委,想要看着两人如何突破心中最难以触及的防线。

    顾醒心中警惕万分,不知此处还有何玄妙,却不知来此乃是老黄头和寒鸦老人已达成的默契。淬鸦谷最大的秘密,便是在此。

    外界传闻此处有神秘药池,却不知药池功效。只道是日日夜夜皆有不着衣衫的女子在此沐浴,才让一些心怀不轨的登徒浪子心向往之。殊不知,这些女子不过是虚幻成实,并非药池之景,而落入药池便已陷入生死两难,若不能破除心魔,且不说旧疾难复,就连走出此处都是天方夜谭。

    老黄头慢慢坐下,一副悠闲模样。从腰间抽出烟杆,又开始吧唧吧唧地抽了起来。身后有人影闪动,却是恍若不闻,只是嘴角淡笑,依旧注视着药池中的一切。

    陈浮生似乎已先一步进入幻境之中,与以往不同,此处幻境源自内心,更加真实,也更加危险。常言道,世道艰险,心魔难消。就连佛陀都会被心魔所困,跟别说寻常凡人。

    老黄头在身旁石块上轻轻敲击了几下,自言自语道“记得彼时佛陀入凡渡人,必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还要与常人一般,经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方能成就无上佛理。如今尔等不过入心出心,想来也并无大碍吧……”

    虽是自我宽慰之语,却是眉头越发紧锁,手中握着的烟杆也开始不自觉地敲击起来。

    老黄头不知为何猛然起身,不远处赫然站立着一个人,只是被阴影遮蔽,瞧不真切。老黄头并未侧身,只是淡淡说道:“寒鸦老人派你来的?”

    那人没有向前一步,却是坐了下去,一副玩味模样,眼神冰冷地注视着药池中的两人,“老头,你干的好事?”

    此人答非所问,让老黄头甚是恼火。周身气息暴涨,单脚踏出一步,有雷霆万钧之势。那人却是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不必动怒,还不是时候,两日之后有的是你发挥的机会。”

    老黄头闻言微微一愣,再次坐了下来,盯着药池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为何知道?”

    “这就不用你管了,只是你们三人扰了我的兴致,不知该如何补偿于我?”那人身形依旧散漫,还往后仰躺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似笑非笑地问道。

    老黄头不再理会此人,只是双手烟杆在五指间不断旋转,似乎随时都会有出手的意思。

    那人将老黄头不答,也觉着无趣,便直起身子,随手捡

    起一块石子,朝着药池轻轻抛去,“那便给他俩添点料。”

    老黄头耳廓微动,怒声道:“你要做什么?”石子飞出瞬间,被老黄头出手击为膏粉。烟杆已收回腰间,而老黄头手中突然多了一柄短刃,寒芒乍现。

    那人眉头微皱,摊了摊手,“好吧,好吧,您老切莫动怒,许久不曾见着这‘三寸蜂’了,也算是开了眼界。”

    老黄头并未因为此人知晓此刃便有任何松懈,相反刀刃抬起弧度更大了些,对准了那人藏在黑暗之中的脖颈。

    似乎觉察到了老黄头依旧未曾散尽的敌意,那人冷哼一声,“老子只是来瞧个日出,不碍你事吧?”

    “若是你安安分分地坐着,那就与老夫无关。若是你再有任何小动作,那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老黄头说的轻描淡写,像是寻常路人相逢的客套,可这字里行间的威胁,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听出一二,更何况是与之有一较高下的高手。

    显然,这高手只是单纯的想瞧一眼日出,便不再言语,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闭目养神起来。

    当老黄头重新将视线转回药池,突然心中一凛。顾醒和陈浮生不知何时,皆已飘在了药池水面,昏迷不醒。老黄头犹豫再三没有出手,将“三寸蜂”收回怀中,如老僧入定,盯着药池中的一举一动。

    不知是夜风起,还是有尾随之人,不远处树丛闪动了几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那黑暗之中的高手,本想出手,却忌惮老黄头的雷霆手段,便听之任之。

    若非如此,这跟在几人身后的“苍蝇”,恐怕早已双眼一黑,魂归天外了。

    不过数个呼吸间,“苍蝇”来到大殿之上,对着此时站在正中,眺望远处的寒鸦老人一抱拳,“谷主,黄万里携顾醒、陈浮生前往药池,此时仍未出。

    还有……”前半句讲的极快,并没有任何迟疑,反倒是后半句说的有些犹豫,惹得寒鸦老人有些不悦。

    “有话快说,别在那支支吾吾的!”寒鸦老人此时不再是老黄头眼中的绿衣女子,她重新披上了一件墨绿色斗篷,遮住了身形,也遮住了面容。

    不敢再有片刻耽搁,探子再次抱拳说道:“谷外的行走大人,也在黄万里身边。”

    “哦?是吗?他们可聊了些什么?”寒鸦老人突然来了兴致,有些好奇的问道。

    “并无相熟之言,反倒是互有忌惮,就这么僵持在当场。”探子一五一十的将所见所闻全数禀报,没有一点遗漏。

    寒鸦老人沉吟半晌,一抬手,挥斥探子,自语道:“事情越来越又意思……”

    却说彼时寒鸦老人从大堂中走出来,危名虎和安遥想要跟随却被她抬手阻止,两人只能作罢。虽不知寒鸦老人将往何处,但自从黄万里来此,一切便有些不一样了。

    原本冷清道有些渗人的淬鸦谷,仿佛多了几分人气,往日难得一见的寒鸦老人,却不时在这谷中山水间游走,似乎在重温往日

    的时光……

    终究还是忘不了,记忆在那一刻喷涌而出,尘封越久,在喷涌而出时便会更加疯狂。恰如此时寒鸦老人的思绪,过往和现在交织在一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美好的悲凉……

    她还是不知,黄万里此时的归来,会不会又是另一场别离。只是太想抓住眼下的时光,不舍得轻易让它送指缝中溜走。她生怕一觉睡了过去,当再一次睁开眼睛时,便瞧不见这曾经给过她希望,又一次次让她失望的男子……

    所以她选择了纵容,无论是威胁也好,软语相劝也罢,都是希望他能留下来。她不知他因何而改变,她也曾派人前往九渊七国寻他,可惜无果。到头来却是在一处小小郡城中,当了那人人鄙夷的老马夫。

    何其悲乎……

    可这是黄万里自己的选择,人无法为自己走过的路后悔。就算生不逢时,也只能感慨自嘲,又哪能这般自暴自弃?可黄万里却从神坛一路跌落尘埃,甘心就这般余生终老,却也不愿归来,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寒鸦老人轻声叹息,当她再次抬头望去,远处的山脊之上,又一人也如她一样,正朝此处看来。

    这或许就是传闻之中的,心有灵犀?

    此时端在在药池之上的老黄头,心中微微一颤,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他不自觉地回望,回望不久前才驻足远眺的地方。当驻足之处变成遥遥之地时,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便会萦绕身旁。

    这是多年来每每经历便会难以自持的原因,虽不愿相信,却不得不去面对。这是人生乃是于这大半辈子,难以逾越的鸿沟。

    老黄头努力收回视线,将目光投注到药池中的两人身上,除了时不时的抖动外,两人依旧紧闭双目,面露痛苦之色。老黄头此时心中突然冒出一丝后悔,若不是自己急于求成,或许事情便不会沦落成这副模样。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未曾开口的高手突然讪笑出声,“老头,你失算了!”

    老黄头被人戳中了痛处,一脸不屑地说道:“怎么,这里何时有你说话的份了?”

    那人收敛了张狂的神态,变得有些拘谨,却依旧掩饰不住他心中的窃喜,“老头,你想将两人的命脉连在一起,可知此举乃是逆天而为?”

    话音未落,刀锋已抵在了那人脖颈。那人背后陡然冒出阵阵冷汗,因为他并没有看清,这虽然不过数丈的距离,这老头是怎么在瞬息之间欺身而进,抵在他脖颈之上的。

    这种杀人的功夫,比之他好了何种十倍,更是百倍千倍之遥。

    刀锋触及皮肤,一股冰凉透体而来,老黄头的声调也变得越发冰冷,“你既然瞧出来了,可有破解之法?”

    那人似乎抓住了一线生机,却不敢咽下一口口水,“别无他法,只能静观其变。若是外力干预,恐怕会变得更糟。”他不得不说实话,他只能道出实情。若是有半点隐瞒,那刀锋在下一刻便会划破他的咽喉……

第四百三十二章 亦真亦假

    老黄头没有收回刀刃,双眼中的寒芒更甚,显然是对此人的言语有诸多怀疑。可此人却是在这一刻选择闭上了眼睛,似乎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一副你愿意信就信,不愿意拉倒的无赖姿态,倒是让老黄头开始相信了几分……

    他对此处并非完全不了解,但阔别多年,这药池之中到底加了些什么,不得而知。对于自己带顾醒和陈浮生来此,寒鸦老人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更让他心中犯嘀咕。

    若非如此,也不会以此试探。只是没想到,眼前人还算是一条汉子,说出这一番模棱两可的话语后,便不再补充,也将生死置之度外。

    老黄头迅速收回短刃,退回刚才的位置,似乎一切都从未发生。可当那人抬手摸向脖颈,分明摸到了一点温热,似乎并非恍神的错觉。

    既然捡回了一条命,那人也不再顾及,顺势躺了下去,开始打起呼噜来。老黄头扭头鄙夷地望了一眼,似乎有些不悦,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见目光注视着药池,而身后的目光依旧望向她,从未挪开。

    …………

    却说此时的顾醒和陈浮生二人,虽是如出一辙,却大相径庭。皆因两人过往大不相同,才有了这种相融却不能融的神奇反应。

    顾醒此时深陷回忆之中无法自拔,梦境和现世不断交织,虚虚实实之间却无法醒来。不断地下坠和,顾醒似乎回到了不知名的远方,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可却无法触摸。

    这里的人穿着奇装异服,讲着难以明白的语言,做着夸张的姿势,在不断的叫喊和奔跑。天空布满扭曲的身影,在痛苦的哀嚎和挣扎。天空突然之间火红一片,在巨大的冲击之中,变成耀眼的血红,顾醒无助地站在废墟之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终于,在巨大冲击之后,顾醒在铺天盖地的尘埃中清醒过来。猛烈的咳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未知的恐惧,恐惧如同病毒,不断传染蔓延。没有人会顾及身边之人的危险,都在拼命的奔跑,跑向生命的远方。

    可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呢?是希望?还是深深的绝望。建筑的轰然倒塌声还在继续,顾醒拼命想要抓住路过的人,可每一个人都有意无意地绕过他,避之不及。

    顾醒终于开始奔跑,奔跑在残檐断壁的废墟之间,比任何人都快,比任何人都敏捷。当身后的人一个个倒下之后,顾醒的心开始绷紧,“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而我,又将去往何方?”

    似乎奔跑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顾醒选择了回头面对。可他只看见头顶不断炸开的蘑菇云,在远处冉冉升起,将灰暗的天空映照成白昼。哭嚎的人群身后,还伴随着歇斯底里的怒吼,似乎在抒发着对过往的憎恨。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跌坐在地上,顾醒想要搀扶,可那女子却将孩子往顾醒一扔,拼命往后退,连手磨破了没有察觉。顾醒蹲下身抱起尚再襁褓中的孩子,听着孩子的啼哭声,感受绝望之中最后一丝希望。

    可那女人

    拼命站起来,带着哭腔向他吼道:“你是重回人间的恶鬼,带着我的骨肉滚吧。求求你,放过我吧……”

    顾醒望着襁褓中已经奄奄一息的孩子,慢慢抬起手望向那女人。女子如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愣在当场,竟是忘了后退。身后的迷雾之中猛然窜出一只叫不上名,却异常狰狞的怪物,怪物五根如剑的手指迅速刺穿女人的身体,鲜血顺着手指不断往下滴落。

    可女人却没有回头望一眼,只是死死盯着顾醒,歇斯底里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天煞孤星,给世界带来了灾难。”

    那怪物将女人已渐渐失去活力的身躯一甩,女人跌落在一旁,如一堆无人问津的垃圾。刚才还是鲜活的人,此刻已沦为这场灾难的一部分。

    孤星抱着怀中的婴孩不断后退,双脚已经被碎石扎破,只能忍着疼痛,怒目圆瞪。但那只不知名的怪物却并未看向顾醒,而是向着前方慢慢踱步而去。走向它说认同的胜利。

    这是一场灭顶之灾,可无人知晓从何而起,从何而知。每一只从迷雾之中蹦出的怪物,都在肆无忌惮地屠杀周遭的可怜人,却无一只对顾醒出手。顾醒怀中的婴孩终于还是失去了性命,这刚到人间就夭折的天使,眼中的神采慢慢黯淡,逐渐失去对生最后的希望。

    顾醒发出一声惊天怒吼,那身在这世间各处的怪物,都只是拼命发出类似的怒吼,一遍又一遍。

    一阵阵轰隆声穿透迷雾朝着顾醒所在袭来,伴随着轰隆声,还有那肉眼可见的威胁。怪物开始距离道顾醒身前,挡住了那些威胁的去路,似乎在用血肉之躯当下这一颗颗足以毁天灭地的打击。

    顾醒瞪大了眼睛,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一切。他扎那些普通人眼中,是处于绝对对立面的恶魔,而在这些怪物眼中,顾醒是必须要保护的对象,即便是放弃生命,也在所不惜。

    第一次,顾醒脑海中出现了疑惑,他似乎忘记了对错,忘记了生死,忘记了曾经应该坚守的正义。这是一种可怕的想法,而这种可怕的想法还在不断蔓延。他眼前的怪物,一只只在他面前倒下,并不是因为要去触碰,而是为了保护他。

    而远处,还在逃命的人伫立着,抬着曾经高傲的头颅,望向这唯一的“救世主”。也许在这一刻,他就是必死无疑的“恶魔”,跟这些怪物有过之而无不及。

    冷漠是会蔓延,每一个人都在跃跃欲试,可无人胆敢上前对顾醒对手。因为他被一群怪物保护起来,而这种保护,在他们看来是可悲的。

    终于,有人按奈不住,开始虚张声势,“嘿,小怪物,你这样活着,不觉得丢人吗?”

    “为什么还不去死,这个世界都因你而毁灭,你难道一点愧疚都没有嘛?”

    “他没有心,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看啊,天空中漂浮着的灵魂,都拼命扭曲着身体,在向着他怒吼。”

    人群开始不断骚动,有人捡起石块开始向着顾醒投掷,谩骂和诋毁接踵而来。顾醒心

    甘情愿地承受着这一切,而那些人却开始变本加厉,如癫狂的疯狗,开始向着顾醒涌来。

    烟雾之中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有一只怪物缓缓走了出来,而怪物身上还在这一名男子。男子面如冠玉,长发飘飘,嘴角还带着似有如无的微笑。他的目光是如此冷冽,望向那群已丧失理智的人,冷声道:“你们这群蝼蚁,还不去死?”

    说完,顾醒身边的怪物开始朝着那群人狂扑过去。原本气焰嚣张的人群,作鸟兽散。

    顾醒心中百感交集,他不明白,为何他们要这么做,而这群怪物却要保护他?难道这群人,连这一群怪物都不如吗?

    疑惑从心底升起,却在片刻之后被人解开。骑在怪物身上的男子,轻描淡写道:“顾醒,别来无恙。”

    顾醒抬头望向他,此人身着一身难得一见的古袍,迎风飞舞。留着一头并不常见的褐色长发,长发被其随意散落在后,说不出的写意风流。顾醒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却不知为何,开口却叫不出名字。

    那男子从怪物身上滑落,站定在顾醒面前,一巴掌扇在顾醒面颊上。男子冷哼一声,身后的怪物瞬间发出一声怒吼,吼声响彻天地。

    顾醒还未回过神来,第二掌如约而至。却被顾醒顺势抓住,凑到近前轻声问:“为何杀人?”

    那人冷哼一声,一脚踹向顾醒面门,又一记耳光打来,顾醒躲闪不及,被扇到了地上。那人一脚踩在顾醒脸颊,深深震耳,“你为何如此天真?”

    顾醒挣扎着一声怒吼,想要起身,却被那人强行压下,只余下声声怒吼。

    那人低下身,玩味地望了顾醒一眼,慢慢抬起脚,往后挪了几步。低吼道:“他们都该死!”

    顾醒突然从地上蹦了起来,指着那人吼道:“我记起来了,我知道你是谁!”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谁?”那人并未转身,只是望着眼前的一切,看的津津有味。眼前的怪物正在肆无忌惮地残杀的那些面带惊恐的普通人,血肉横飞间,宛如一朵朵绽放的莲花,焕发着难以描述的光彩。

    顾醒摇晃着身体,慢慢向着那人快进,等待快要逼近的时候,突然蓄力前冲,吼声却先发而至,“你是陈浮生!”

    那人依旧没有转身,却抬手拍起了掌,“很好,不愧我安排了这一切。你可知,我煞费苦心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顾醒已变得歇斯底里。

    陈浮生慢慢转身,从怀中摸出一张绢帕,轻轻擦拭额头的汗水,又小心翼翼叠好放入怀中,轻拍了两下才似笑非笑地说道:“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虚幻吗?”

    一阵炸雷在顾醒耳畔炸响,顾醒只觉着天旋地转,眼前陈浮生又恢复了他曾经的模样,而此时此地,却并非在淬鸦谷药池之中。

    陈浮生轻叹一声,幽幽说道:“呆子,这些玩大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重生无涯

    似乎,陈浮生对眼前的一切了若指掌,而顾醒却是一头雾水,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烟雾消散,陈浮生抖落身上的烟尘,可眼前的他,却没有顾醒所见的伟岸身躯,反而成了一副孩童模样,只是眼中的睿智,依旧炯炯传神。

    顾醒想要挣扎坐起,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也如陈浮生一般,小小的,肉嘟嘟的,似乎进入了别人的身体一样,有些难以置信。

    陈浮生很快适应了这副身体,只是不住地皱眉,环顾四周,想要快速明确两人身在何处。烈风呼啸,竟已有些寒意,两人不禁裹紧了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衫,一步步走入呼啸而过的疾风中。

    可此时在药池之上的老黄头看来,脸上面上均有点点白霜,原本有些血色的红唇,开始变得越发惨白,不知何故。老黄头不住地敲击着身旁的石块,心中百感难安,而另一边端坐的“高手”,只是微微瞄了一眼,随即又装作沉沉睡去。

    老黄头没有发问,“高手”自然也没有开口言语,两人似乎形成了一种难以描述的默契,都将心思放在了药池中的顾醒和陈浮生身上。

    而在老黄头身后目之尽头的大殿顶端,寒鸦老人正闭目感受着这一缕缕气息波动,如水纹般不断荡漾开来。她不曾睁开眼睛,却不断地轻吐着含糊不清的言语,“黄万里,你这么做,真的想好了后果吗?”

    当然,这一句老黄头却是听不见,也不想听见。可两人自见面起,似乎就将那已断裂多年的新桥搭上,这边才道出一句,那边便跟了一句,“想好又能怎样,还不是只能眼睁睁袖手旁观?”

    双手枕于脑后的“高手”闻言有些心惊,他不知这老头是否在跟他说话,生怕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此时的他已没了刚才那般嚣张气焰,变得异常小心谨慎起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老黄头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回头望来。“高手”审视再三,终于又再次睡了过去。他睡的很小心,随时准备应对老头的突袭。

    药池中的两人自然不会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旷野中,像两只脱离狼群的幼崽,那般孤苦伶仃,又无助。

    远处天际闪过一点光明,稍纵即逝。顾醒抬起手指向光明,却被陈浮生回身捂住了嘴边。看着陈浮生笃定的神情,顾醒眼中的惊恐随后慢慢淡去,却变成了满脸的疑惑,“陈兄,我们现在身处何地?”

    陈浮生慢慢松开手,听着顾醒有些含糊不清的童声,轻声叹息,“不知,或许只是一场幻梦,可要如何醒来,却需要我们慢慢探索。”

    “那我们现在该往哪里去?”

    “前方的光明指引着方向,但我却从光明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所以很是犹豫。”

    “那会不会就此结束?”

    “我不敢断言,但结束或许是另一种开始,走吧,不管前方等待我们的是生是死,终究需要有个了结。”

    陈浮生回身牵起了顾醒的手,两人就像落难的兄弟,互相搀扶着走在旷野之中。伸手

    不见五指的夜,天际没有月光,更没有点点星光,只有此起彼伏的狼嚎,和偶尔传来的鸟鸣声。

    有人曾说,这是属于另一种人的世界,若是误踏其中,要快快离开,不然就会永远留下。顾醒不知为何会想起这些怪力乱神的言谈,他试图跟牵着自己的陈浮生答话,却始终不敢轻易开口。

    突然间,顾醒觉着身体一轻,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前的陈浮生顺势回身抱住他,两人一起摔倒在正在孕育泥土芬芳的土地上。这是一种许久没有再闻到的味道,那么遥远,又那么真实。

    耳畔传来猎犬急匆匆地喘息声,伴随着几人的脚步声,还有不住的谩骂,从两人不远处接踵而过。顾醒跟陈浮生此时几乎面对面,脸贴脸,便壮起胆问道:“陈兄,是否有人在追杀我们?”

    陈浮生撑起身子望向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轻声说道:“不见得,也许是另寻他人。只是,我俩现在出来,只有死路一条。还有,叫我浮生。”

    顾醒有些错愕,不知该如何是好。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自己曾经行走的土地已经不复存在。这片土地并没有沾染太多血腥,还保留着最初的模样。但之后会变得如何,就不是他能想象的了。

    一阵马蹄疾奔之声从远处响起,似乎有一队骑兵开始了长途奔袭。不知他们从何而来,又将去往何处。而他将要去往的远方,等待他们的是即将迎来的光明,还是没入无尽的黑暗……

    终于,耳畔归于平静。陈浮生站起身,一把拽起顾醒往前奔去。他们只记得光明绽放的方向,这一切的虚幻,在任何时候,都不能阻止他们前进的方向。

    顾醒依旧不明白,但陈浮生却已了然。他们跌入了梦境,需要寻找到生的出口……

    脚下的泥土气息逐渐被血腥取代,一阵阵浓郁且新鲜的血液被土壤反刍而出,在两人脚下蔓延开来。陈浮生对这一切置若罔闻,而顾醒却是小心翼翼的寻找着,寻找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当他们终于冲上一座土包,望向近在眼前的光明,却看见一队披甲兵士站在三团火堆旁边,注视着已被除尽衣衫的男女。

    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绝望,无论是那些兵士,还是那些男女。没有人言语,也没有人上前,双方就这么对峙着,互望着,似乎在寻求一种共鸣和理解。终于其中一名兵士再也按奈不住,从腰间拔出了朴刀,他没有砍向跪倒在地的人们,而是径直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在场秘药人表现出了惊讶,唯独顾醒和陈浮生瞪大了眼睛。他们不知道,这一场即将到来的厮杀,为何会演变成这副模样。

    随着第一名兵士动手,第二、第三、第四名名兵士纷纷效仿,而那些跪倒在地的**之人,眼中却闪烁着难以名状的怜悯。本该被怜悯的他们,此刻却怜悯着眼前持刀的刽子手。而这些本该挥刀的刽子手,却选择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当眼前的兵士纷纷自尽后,那些**之人才缓缓起身,互望一眼,开始拔下这些披甲兵士的衣衫,娴熟的

    穿在了身上。拿起了他们的武器,捡起了他们的头颅,插在了本该插上他们自己头颅的拒马之上。

    顾醒懵了,瞪大了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而身旁的陈浮生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这一切都是反的,阿醒,你可明白?”

    “反的?”顾醒似乎还有些疑惑不解,只能就着这两个最容易理解,此刻却是最难的字又嘀咕了一句。

    “是的!反的。你所见之人之事之物,皆反之……”陈浮生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胸膛,似乎在找寻着什么东西。他将手伸了进去,四处摸了摸后跟加笃定的说道:“反的,我们此时并非真正意义的变小,而是老去……”

    顾醒彻底懵了,只能用手指着陈浮生,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这这是一场梦境?那为何他们在我们看来,却是那么真实可信?”

    “心理暗示!你心中对仇恨的渴望,正在侵蚀着你的内心,你所见的种种,只不过是你臆想出来的幻觉罢了。”陈浮生此时看来虽只有七八岁的年纪,言语却依旧老成持重,将这里的一切,一语洞穿。

    顾醒似乎想要印证这一切,便一下站了起来,朝着已经穿戴完毕的那群人招手。当那群人看见顾醒之后,如同刚才一样纷纷拔出了刀,朝向自己脖颈,抹了下去。

    此时已由不得顾醒不信,这一切都是反向而为。

    “那我们该怎么办?”已是瞪大了眼睛的顾醒,骤然回望陈浮生。

    陈浮生侧耳听去,笑着说道;“那便上前一探究竟,便知真假。”

    这一队兵士和百姓,在顷刻间全部死于自己之手,实在让人有些匪夷所思。顾醒脑海中不断重复着陈浮生的言语,这里如果是梦境,那一切便都会跟现实反向而来。

    两人快步走到那两堆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检查起来。尚有余温的尸体,此时已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陈浮生轻轻拾起一柄朴刀,就要往自己脖颈上摸去。

    顾醒瞧见立马惊呼出声,“不可!”

    话音刚落,一根羽箭骤然射来,陈浮生眼疾手快,拽住顾醒迅速转身,钻入后方营帐之中。

    远处黑暗中有一名跨刀将领快步赶来,看着眼前的一切发出一声惊天怒吼。但悲伤并未持续太久,他一夹马腹便朝着营帐冲杀而来。陈浮生将顾醒一推,反手握剑朝着自己的胸膛刺去,却被那名将领一刀荡开,厉声喝道:“尔等可知,他们为何而死?”

    顾醒和陈浮生同时摇头,却一前一后往后退去。那名将领拔出长刀,也架在自己脖颈上。还未下手已被陈浮生出手打断,“为何如此?”

    那名将领像看痴傻之人一样瞧着两人说道:“难道不知,这样便能重来?”

    顾醒和陈浮生互望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瞧出了一抹疑惑,“重生?这不是神仙志怪小说中的情节?”

    那名将领不再理会两人,却是不顾一切的割了下去,倒在血泊之中。

第四百三十四章 取而代之

    瞧见眼前的一幕,陈浮生却不着急动手,而是驻足良久,思考着这一切。顾醒只是呆立在一旁,似乎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浮生突然一把抓住顾醒,从营帐中再次钻了出来,惊喜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顾醒闻言一把按住陈浮生的肩膀,疑惑地问道:“陈兄知道什么了,快快说来。”

    陈浮生一脸喜色的瞧向顾醒,急切说道:“这些人不过是此间梦境主人派来的幌子,目的便是骗我等身死在此,那么到那时,便真正醒不过来了。”

    此时如老僧入定的老黄头,突然睁大了眼睛,药池中的两人面上的寒霜已逐渐淡去,脸颊闪动者红晕,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那名“高手”突然从睡梦之中惊醒,大叫一声,快步向前冲去,抬手向着顾醒和陈浮生袭来。老黄头似乎早已料到,只是在等此人出手,不觉冷哼道:“早知道你又问题,现身吧。”

    那“高手”将身上外衫一扯,抱拳朗声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危名虎是也。”

    “你便是那危名虎?不像寒鸦老人说的那般不堪啊。”老黄头挡下这一击后,有些轻描淡写地问道。他现在才知道,眼前男子刚才的一举一动,皆是试探,此时内劲恐怕深不可测。

    而这名“高手”刚才的佯装不敌,也是装出来。他真正的目的,便是身在药池之中的顾醒和陈浮生两人。若是能让两人彻底死在药池之中,那两日之后的喜宴,便只能由他上场了。

    老黄头回身一跃,跳回到药池边缘,轻蔑一笑,“小子,城府够深的啊,说,谁派你来的?”

    这刀疤脸的“危名虎”嘴角泛起笑意,“老头,不要倚老卖老,我难道就不能为自己打算打算?”

    “为自己打算,我看你是在刀尖上跳舞,随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说着便从怀中摸出短刃,寒芒一闪,激射而去。整个人也随着短刃向那人冲杀而去。刀疤脸的“危名虎”只是右腿往后一靠,运气于胸,双手做了个格挡的手势,便站在原地,“迎接”老黄头的攻势。

    老黄头后发先至,五指如钩抓向危名虎的胸口,一记膝撞朝着危名虎的下三路击去。危名虎却似早有准备,跟刚才那般毫无察觉判若两人。抬手一挡,脚下一记横扫,便朝后翻了几个后空翻,俯身落地,眼中充满了挑衅。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老黄头抬手接住“三寸蜂”,脚下一踩,再次攻了过来。已是将内劲提起五成的老黄头,气势势不可挡,而危名虎却是不慌不忙,如四两拨千斤,将老黄头凌厉的攻势一一化解。

    待与老黄头对招百余次后,才往后跃出数丈,轻声道:“老头,你若是支持我,便有你数不尽的好处。我与那孬种都叫危名虎,为何我只能当别人别后的影子,而他却要拿走不属于他的一切?”

    老黄头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攻势,有些错愕的问

    道:“你是绿蕊培养的影卫?”

    “影卫?真是可笑。我才是淬鸦谷真正的天下行走,我才是为淬鸦谷夺取生辰纲的人,我才是从淮幽府盗走那物件的人,凭什么我做了这一切,就要甘心拱手让人?老头,你觉得这一切,公平吗?”危名虎嘴角再次浮现出一抹难得的诡笑,只是双眼中的怒火更甚,拳头也捏的跟紧了些。

    老黄头突然松开了拳头,漠然叹息,“淬鸦谷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一明一暗,一阴一阳,你既是影卫,又怎能颠倒阴阳,枉顾黑白?”

    老黄头猛然抬头注视着眼前之人,眼中满是玩味的嘲弄。可那危名虎并不为所动,也学着收敛了狂暴外泄的内劲,淡然一笑,“寒鸦老人,不也是影卫吗?”

    老黄头闻言一震,冷声道:“你是如何得知?”

    “老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年若不是你一手相助,想必此时站在大殿顶端的那人,便是另外一个,不会是你的姘头!”危名虎放肆狂笑,老黄头却是趁此机会,高高跃起,甩出短刃,快步欺身而进。

    危名虎此时却是始料未及,他虽有着与老黄头不相上下的实力,却还不能做到收放自如。刚才用内劲影响药池中的两人,已是极其损耗心神,虽是做的偷偷摸摸,却起到了敲山震虎的奇效。他本想用此要挟老黄头,却被人反将一军。

    “三寸蜂”顺着危名虎脸颊上的刀疤划过,将本已愈合却越发狰狞的刀疤再次划开。危名虎却不为所动,只是原地不住的踏着脚,开始积攒新一波的内劲。

    老黄头此时已是欺身而至,一拳轰出,又如万马奔腾,气势如虹。而危名虎也在此时予以还击,抬手一拳便击在老黄头拳罡之上,发出撞击的闷响,随后轰然炸裂。

    远在大殿之上的寒鸦老人,身侧不知何时多了那名为安遥的女子,女子单膝跪地冷声道:“阿娘,何如?”

    “无妨,由他们去吧……”

    “就由着他们这般,在淬鸦谷胡作非为?”

    “若非如此,淬鸦谷岂非太过冷清了些?你不觉着有趣吗?”

    名为安遥的女子骤然起身,望向此时内劲气浪荡来的远处,不禁皱起了眉头,“阿娘,若是让此人上位……”

    寒鸦老人抬手打断了她继续说下去的言语,柔声道:“影子终究只是影子,不可能暴露在阳光之下。”这一句话当年也有人同样对她说过,只是她却像如今的危名虎一样,与命运展开了抗争。

    知晓这一切的人,如今已是所剩无几。她虽然不知这身为影卫的危名虎从何得知,但他相信黄万里会替他解决眼前的麻烦。她绝不会容忍,曾经的一切重演。

    安遥有些漠然,她对着两人,都没有太多喜欢,只是阿娘觉着,那便是对的。而当她瞧见顾醒的那一刻起,世界似乎多了几分色彩。这个看着有些憨傻的少年,会为了朋友拼命奔跑,会跟黄

    万里斗嘴,会因为被食人鲑咬住手指放声大笑,这些都是她曾经不敢想也不敢做的。

    但命运已经为她上好了一把枷锁,钥匙已稳稳的抓在了阿娘手中,她又何来挣扎的余地呢?

    但她想要试一试,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眼神中满是坚毅的色彩,“阿娘,若是我两个都不嫁,可好?”

    没有等人寒鸦老人的巴掌,却等来了一句惊疑之语,“难道你看上了那黑小子不成?”

    安遥脸颊绯红,有些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却不曾想寒鸦老人笑着继续说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阿瑶似乎抓住了一线希望,在她即将到来的十八岁的青春里,绽放出一抹绚烂的光华。

    “只是你需要亲手了断这两人的性命,在阿娘看来,将你许配给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都没有任何区别。而这黑小子将来会继承黄万里的衣钵,也是阿娘与他重修旧好的机会。不过,若是将这姓顾的小子捧起来,事情恐怕会变得更加有趣,你已经做好了准备吗?”

    寒鸦老人望向安遥,眼中多了一丝爱怜,少了几分责备。她知道会有这一天,当年她也是如此,与黄万里不期而遇,成就了这一番淡而不断的缘分,才有了如今的她……

    若非如此,当年她早已葬身鱼腹,又怎能继承淬鸦谷的大统,稳坐至今。就算黄万里当年不辞而别,她心中仍旧有几分感激,是他改变了她的人生,就这么一次……

    她原本想,若是他不回来,便要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只是多花点时间,多费点心思,多做点准备,多杀几个人而已。但他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回来,在她生辰,安遥喜宴来临之际回来了,那事情或许便会有些不一样。

    “阿娘,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该如何做?”安遥有兴奋地问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亦如幻。缘起缘灭不在你我,而在他们……”寒鸦老人遥遥一指,此时任在对峙的两人。

    老黄头与刀疤脸的危名虎展开了许久未曾激烈的厮杀,多年未逢敌手的他,不由地有些感慨,“英雄出少年。”

    只是这名人人不知的影卫,却不知自己的命运在两名女人的三言两语之中已经注定,无论他再做出任何努力,都将徒劳无功。老黄头却是起了杀心,他不容许任何人触碰自己的底线。而他的底线,便是顾醒。

    他看中了他,就如从璀璨星河中捞起了一枚不起眼的石子,虽是再普通不过,却对老黄头而言,是那般独一无二。

    刀疤脸的危名虎居然在暗中搞小动作,那只能去死。

    内劲在瞬间暴涨,气势如山洪决堤,奔涌万里不停歇。危名虎也已经感受到这股强烈的怒意和杀机,将他包裹其中。他此时已经忘记与老黄头之间可能存在的交易,只是拼命的想要护住自己的小命,想要从这处濒临死亡的绝境中,解脱出来……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不过一生

    危名虎突然身形一滞,躲开了老黄头的攻势。脚下用力加速,朝着药池冲了过去。他知道,此时无论他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老头既已起了杀心,那眼前摆在他面前的便只有一条路,成为药池中两人中,其中一人的影卫。

    成为影卫是一件漫长而痛苦的过程。需要两人从小一起生活,成长,熟悉彼此的一切。一人只能身在暗处,保护着另一人免受伤害。从开始到结束,都不配拥有自己的姓名。

    就像他如今的名字,那么霸气,那么出彩,却只是为他人做嫁衣。所以他不甘心,他要冲破命运的束缚,凭什么那个不学无术的人就能唾手可得,而他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这种心理从他记事起,便开始萌芽。他只是影子,这是从小就灌输的想法,可他却不甘心只是影子,他想要出人头地,他想要娶他心爱的姑娘。

    安遥,那是触之不及的一个名字,而眼前的老头,便是他唯一的希望。

    老黄头终究还是百密一疏,当他看着危名虎从悬崖跃下,跃入药池时,才恍然想到,这也是转嫁影卫的一种方式。只是这种方法过于残忍,身为影卫的他,能否活下来还是两说。

    但此人若是不这么做,便只能成为他手底下又一条亡魂。

    老黄头终究还是没有出手,他或许也担心,顾醒和陈浮生两人走不出心魔。被人动了手脚的梦境,似乎并不让曾经那般简单,还需多费些手脚。若是这人也跃入药池之中,或许能给两人再添一线生机。

    此时的顾醒和陈浮生正在荒野上东躲西藏,耳畔风声呼啸,身后是一队骑兵向着他们疾驰而来。

    陈浮生猜透了此间的玄机,却破不了这看似简单,却近乎无解的死局。这是对他们的一次考验,考验这两人之间的羁绊。老黄头有意将两人联系在一起,便是为了让陈浮生与顾醒心桥相连,生生不息。

    这是私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若是日后两人反目成仇,那这便是困住陈浮生唯一的机会。此人不除,天下必祸之。若能留为所用,天下皆安。

    但老黄头也瞧出了顾醒的心中少了几分雄图韬略,那一场生死相搏之中,一个个熟悉之人纷纷离他而去。他最信任之人对他反戈一击,这种打击之下,还能恢复过来的人,虽是不多,但也是难得一见,而顾醒便是其中之一。

    他或许明白,他还有属于他的使命要去完成,所以他不能倒下。老黄头也明白,当他重新来到淬鸦谷的一刻,天下大势便不再与他有关。

    这是年轻人的天下,这是属于千千万万陈浮生和顾醒的天下,他老了,他已经无能为力去改变,他只能做他应该做的,尽可能的将最好的留给他看中的少年。可越是如此,越是容易出乱子。

    如今被人将计就计,或许也是命运使然。

    顾醒和陈浮生终于停下了脚步,并非是他们想要停下,而是这一队骑兵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没有丝毫逃命挣扎的空间。

    陈浮生焦急地看向四周的一切,顾醒则捏紧了双拳,似乎下一刻便要冲上去,与人拼杀。

    一队骑兵并没有急于动手,但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漠然的表情,似乎下一刻便会在他们二人眼前自刎而死。若真是如此,那便没有后顾之忧,可偏偏这队骑兵却反其道行之,抬臂刺向顾醒和陈浮生。

    此时手无寸铁的两人,要如何做才能在这队虎狼之师下逃生?

    命运总是眷顾着他们,就再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人一骑冲远处破风而来,手中长刀割裂了夜风,也吸引了那队骑兵的目光。随着一声暴喝,手起刀落,顾醒只来得及抬头,便被喷了一脸的热血。

    一个失去头颅的骑兵摔倒在他面前,随后一个有一个。他们不知逃亡,任由来人砍杀。

    终于,当顾醒看清来人时,有些惊讶错愕。此人脸上一条醒目的刀疤,从额头一直贯穿道嘴角,显得狰狞可怖。可他却带着目光却是那般和善,望着顾醒和陈浮生两人,如沐春风。

    陈浮生谨慎的往后退了一步,正要开口。一枚箭矢从远处射来。那单骑躲闪不及,被射落马下。朝着顾醒和陈浮生跌落而去。

    两人此时这般身躯,怎能抗住这宛如大山的男子,被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在他们耳畔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来世再相逢。”

    陈浮生还没来得及开口,便两眼一抹黑,人事不知了。

    此时老黄头正半蹲在药池之上,眉头紧锁地瞧着药池中的三人。原本手牵手的陈浮生和顾醒,不知为何与那危名虎也牵起手来。老黄头此时心中百感交集,却是无可奈何。

    当顾醒再次行来,却出现在一处别院之中,门外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弄的他耳膜有些鼓胀。却不想房门被人突然推开,有两人齐肩走了进来,你争我夺,互不相让。

    顾醒疑惑地瞧着眼前两人,都是那般熟悉,却叫不上名字来。

    左侧男子身高九尺,仪表堂堂,手中一枚玉扇,配上他的英俊,可谓是锦上添花。而另一名男子脸颊上有一道刀疤,显得有些狰狞可怕,还用一副色眯眯地目光注视着顾醒,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未等顾醒开口,那英俊青年已率先开口说道:“阿醒,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就要错过今日的殿试了。”

    那刀疤脸的青年连忙补充道:“那可不,我等三人若是能一道榜上有名,那便会船样天下的一段佳话。”

    英俊青年闻言有些不悦,“谁跟你一道上榜,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又几斤几两,快滚,别在这里碍事。”

    顾醒正想劝说几句,却不料又有一名仆从打扮的人冲了进来,跪地高呼,“顾少爷请洗漱更衣。陈少爷和危少爷,偏厅等候。”

    顾醒揉了揉脸颊,有些迷糊,但还是顺从的起身梳洗完毕,与那两人汇合。

    此时两人正站在外院之中翘首以盼,看见顾醒跳着脚扯着鞋子出来,连忙招呼道:“快些,不要误了时辰。”说着还互望一眼,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

    顾醒觉着似乎与这两人相熟,可却偏偏想不起来这两人是谁,只能佯装熟悉,快步走了上去,心中却是泛起了嘀咕,“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此时的陈少爷,自然便是陈浮生。而危少爷,自然就是那半道杀出,又将两人带来此处的危名虎。直到这层梦境,才真正到达临界点,若是顾醒还能与他们二人中的一人相融,那便会前功尽弃。

    只是这其中的缘由,顾醒自然不知,但这两人却是清楚的很。

    三人出门上了马车,马车一路疾驰向着东边狂奔。这古代君王总把自己比作初升的太阳,光芒照耀大地。故而将皇宫修在东边,才有了几分朝圣的意味。

    马车突然停住,车夫撩开帘子,笑着说道:“三位,请下车步行。”

    危名虎率先钻出马车,陈浮生趁此机会,一把拽住顾醒,低声道:“阿醒,你可还记得我?”

    顾醒脑海中轰然炸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马车外的兵卒已经开始拼命催促,威胁之言渐上尘硝。车夫连连赔着不是,却只能无奈地敲了敲马车,提醒两人快快下车。

    顾醒最后跳了下来,来到陈浮生身边轻声道:“虽记不得故友姓名,但总觉得似曾相识,想必是过命的交情。”陈浮生抱拳一笑,便携顾醒向着城门走去。

    而已经站在城门处的危名虎,却是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率先走了进去。

    三人走上内宫大殿,瞧着眼前的金碧辉煌,都不禁感慨出声,这大好河山如何壮美,这皇宫如何巍峨气派。可等他们走入殿试之处,便被分隔开来,关入单独小黑屋中。

    三日之后,才被放出,已是有些憔悴的三人,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突然眼前又闪过一抹精光,三人已身穿朝服来到大殿之上,有一名老臣正在极力劝谏,却不曾想触怒龙颜,已被人拿下。

    危名虎率先站了出来,拦在老臣跟前,跪倒求饶,“国主,念在葛老三朝元老,忠君为国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吧!”

    端坐其上的国主,却是不屑地冷哼一声,“有了这一次,便有下一次。这次饶过了他,那今后人人效仿,朕还如何服众?”

    此时顾醒身旁的陈浮生也站了出来,晓以大义,“国主英明,但葛老年事已高,或许多一些事情过分执着。若是能点到为止,便可的天下寒士之心,乃是一件幸事!”

    可不知为何,这名国主却是油盐不进,竟将两人一并拿下,望着顾醒问道:“顾卿家,此时只能救下一人,你是救危名虎,还是陈浮生?”

    顾醒陷入两难境地,默默望着这根本不知为何会出现的一幕,有些错愕。

    不曾想,那一位高高在上之人突然斥声道:“顾卿家,若是不选,那朕便将他们二人一起杀了,你意下如何啊?”

    此时药池之上的老黄头瞧见陈浮生和危名虎的面容都开始急速淡去,心中大骇,从怀中摸出一枚丹药,抛入药池之中。丹药入水,发出咕噜的声响,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沸腾起来。

    顾醒在老黄头一手下突然如醍醐灌顶,冲向陈浮生,一把抓住,朗声道:“国主,臣保陈浮生……”

    危名虎并未露出惊讶之色,却突然挣脱束缚,扑向顾醒,三人顿时乱作一团,朝堂之上,贻笑大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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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诡医介绍: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跃马定乾坤。医能逝者骨生肌,毒能尽灭天下敌。纵世间千难万险,我亦无惧。这一世,我要搅动风云震九渊;这一世,我要执指之手永不弃;这一世,我要名垂青史万人颂;这一世,在这乱唐,我要篆刻只属于我自己的历史乱唐诡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唐诡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唐诡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